231. 我们慢慢来
“你站稳,站稳站稳!这边,家在这边!等我一下啊,我开个门,你站着别动!”
废了老大力气终于把门打开,回头一看,这小子又给我坐地上去了!
“陆柏青!”我抬脚踢了踢他:“站起来,回屋睡!”
沉默了许久,地上的人依旧没动作,我估计快花完了这一辈子的耐心才又把他扶起来往家里走。谁知道这小子一进门就精神了,东倒西歪的往我房间里去了。
“喂!你的床在这儿!”我拍了拍沙发,那人根本不理我,一头扎在我床上就睡过去了。
“你倒是挺认门哈!”
我气冲冲的跟进房间,帮他把鞋脱掉,又拿了热毛巾把他的脸擦了一遍才给他盖上被子。还好这人喝醉酒不发酒疯,不是很难伺候。
终于摆平了这小子,我在沙发上躺了许久才有力气去洗澡。收拾完自己已经1点多了,不情不愿的到沙发上躺下。
别说,这个沙发还挺舒服的。可惜它一直被陆柏青霸占着,我都没时间好好享受一下它。
抬头看了一眼在房间里睡得乖乖的陆柏青,我给他关了房间的灯,把台灯搬到客厅,插上电,才裹着毯子睡下。
夜里做了一个梦,很熟悉的梦。我到美国后几乎每个晚上都如约而至的梦。
梦里回到了前年的圣诞节,我冒着雪去找师父,他拉着阿曼达的手,很狰狞的看着我笑
“白痴,你就是一个大傻逼,就你这个智商还想当我的徒弟?还妄想喜欢我?我不过是可怜你没人要而已!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有阿曼达了,阿曼达才是我的一生挚爱!你?你不过是我捡来的一只狗,你有什么资格反驳我?都还没能替我争下一个大奖就想退出?你连命都是我给的跟我谈什么人权谈什么自由?”
阿曼达在他旁边张牙舞爪的笑,笑的很狰狞,笑的很可怕。突然,阿曼达的脸又变成了黄键的,黄键用刀指着我说:“九听是我的!你们都是骗子!还我九听!还我九听!”
他每说一句话就在我身上插一刀,最后我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中,师父带着阿曼达再次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我
“你的使命完成了,能替我挡了这一刀,这几年养你也没算白养!”
我在血泊中颤抖,嚎叫,但是没有人听见,甚至连我自己也听不见我在说什么。然后就落入一个怀抱里,紧接着看到我嘴型好像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惊愕的睁开眼睛,我吓出一身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
陆柏青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我看着他的下巴,发现他正抱着我往房间里走,而他已经洗过澡,头发滴着水,身上还散着热气。
我有些不自在,刚要推开他就被放到了床上。
“几点了?”
“早上4点,你今天休息,睡多久都可以。”
他一边说,一边把棉被盖到我身上,我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十分不自然的抢过了他手里的被子。
“你酒醒了?”
“嗯……昨天……”
“你头疼不疼?”我急忙打断他的话:“头疼的话自己去煮点汤喝吧,喝点热汤会舒服一点。”
“好”他点点头:“你在这里睡,我出去。”
他说要出去也没有走,在我床头蹲下,趴在床上一直把我望着:“昨天……”
“你别提昨天了”我横了他一眼:“不能喝你逞什么强啊,知不知道我把你弄回来有多费劲!”
“对不起,但是昨天……”
“你还昨天昨天的干嘛,赶紧出去睡觉吧,我也要睡了。”
我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顺便把所预测到的他即将要脱口的话全都堵在身后。
“那我去把台灯给你拿进来。”他急忙走出去把台灯抱了进来重新插上电,但人却迟迟不走,我平躺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床头杵着。
“你鬼上身啊?”
“唐乙,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睡起来再说不行么?我真的好困啊。”我说着打了个哈欠。
“不行。”
陆柏青的一句不行,让我哈欠打了一半就僵在嘴边。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
翻了个身面向他,我把手叠起来放在脸下面。
“行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大不了……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
陆柏青没有带眼镜,我突然有些不太适应他这个样子。湿湿的头发贴在他的头皮上,一件白t套在身上,借着台灯微弱的灯光,觉得他整个人都软软的,乖乖的。
但是他眼里那份抑制不住的情愫,让我恐惧。
“昨天我”
“你不说我都忘了”
鬼上身似的,我居然真的害怕起他待会儿要讲的话。
我害怕关系的突然变质,害怕去处理,害怕去面对。哪怕是自我蒙蔽也好,我不想去面对。
所以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昨天你喝多了我懒得跟你计较,以后不可以了听到没!”
陆柏青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语渐渐沉了下来。
片刻,他默默低下头:“哦……”
“……”
他表现出来的卑微和狼狈,让我一阵踌躇。
我不想让他难过,也不像让他难堪。
但我更不想伤害他。
**收到轻视,行动定要受阻。
就是在爱情里,我也体会到这一点。
chris不明白,有些东西,是不能忘记,不能释怀的。
就算是与自己抗争也好。
自我折磨是我的选择,我自己承担。
他那么好,好到我没有办法跟他持平。
“那你还有什么话,快说吧,说完我要睡觉了。”
听罢,他毫无防备的抬起头,冥思想了许久才说,“你记不记得……那一年在成都过生日,你还欠我一个生日愿望。”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还有你前两天去加州也说要礼物来着,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尽力而为。”
他顿了顿,“我现在想兑换一个”
“你要什么就一次性说吧,老让我欠着你心里怪不踏实的。”
“没、没关系,不着急,唐乙,我们慢慢来。”
他说完这话,突然露齿一笑,好像从自己心底里与自己和解了一般,气息也不似刚才那么紧绷了。我还没来及思考他为何会有这种转变,也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这句“慢慢来”指的是什么含义,他轻轻拨开了我高领毛衣下面的疤痕。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拉回了我的领子,力气大到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一道指痕。
他似乎预料到了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惊讶,也不叫痛,反而继续灼热的看着我,“唐乙,你可以信任我的。”
“这跟信不信任没关系,如果你的愿望是来八卦我的事情的话,永远都不可能。”
他的眸中孟然一缩,似乎是被我这句话的戾气所伤到。凝眸沉思了片刻,像是决定放弃僵持。
“不是”
“那是什么?”
“……还是明天再说吧,晚安。”
说完这些,他果然走出了房间,回到那个属于他的小小沙发。
而我在他走后,一颗心像被掷入了无底的深渊。
窗外倒映着纽约凌晨四点的深蓝月光,我说要睡觉,但却彻夜难眠。
逃得过今夜,可明天迎接我的又是什么呢。
232. 电影还在继续
醒来的时候才是早上八点,陆柏青醒来的比我还要早些,客厅里十分喧闹,好像是电影的声音。我平躺在床上,开始思索今后该怎么调整和他的相处模式,可这无比熟悉的录像带的声音,像是在我心口狠狠的掐了一爪。
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我飞快出去。
“你在干什么!”
陆柏青从屏幕上把头转过来,面无表情,好像我的一切反常才显得突兀。可这电影的声音,实在让我没有办法镇定。
“关了。”
我的语气并不友善,可陆柏青却像没有听到似的,全心投入在电影内容里。
“我叫你关了!”
见他不动作,我索性朝投影仪扑过去,还没碰到它丝毫,就被陆柏青钳制住了双手。
“你以前很喜欢这部电影”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我几乎咆哮了,“你要是那么怀念成都的日子就自己慢慢儿欣赏吧,我不奉陪了!”
我把他推开,正要转身回房,被他抓了个正着。他低眉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的恶意,“陪我再看一遍这部电影,这是我的心愿。”
“恕难从命”
“不想还是不敢?”
他把我叫住,带有冷冽的戾气向我逼近,“你怕它干什么,不就是一部电影吗?这是艾瑞克送给你的礼物,你就这么厌恶它?”
他用了“厌恶”这个词,轻而易举就将我绑架了。电影里的人们无比欢乐,我只是稍稍一回头,就能看到我不施粉黛但却无比明媚的笑容。
这是艾瑞克拷贝给陆柏青最早的那个版本,那个版本比他带去柏林的还要更长些,以及这个版本的名字,还叫做《唐乙》。
“你把自己圈起来,是不把这些关心你的人放在心上了?”他一步一步朝我逼近,“艾瑞克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
好大的一顶帽子,我刚要反驳,又被陆柏青抓住了手。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看。”
“陆柏青,你是上帝派来折磨我的吗?”
对上我阴怨的眼神,他不照常理的笑了。把我带到地毯上坐下,我们背靠着沙发,他还生怕我跑掉似的,一直抓着我的手腕不放。
三年了。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在成都,我和艾瑞克还有陆柏青。
第二次是在柏林,我、艾瑞克、陆柏青,还有……他。
第三次在北京,我和艾瑞克。
第四次,我又来到了纽约,这次的人,又变回了陆柏青。
又一次重温电影里的场景,我此时的情绪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紧张不一样,感动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
校庆活动上那个人的出场并不多,甚至连脸都拍不清楚。
像是条件反射,又像是本能反应,我莫名一怔。
出逃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像是被陆柏青预料到了似的,他紧紧的攥着我的手,不让我跑,不仅如此,还强迫我睁开眼睛直视。
也不知道是条件反射还是本能反应,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就会掉下眼泪。
电影里的他,清朗、坚韧,那些在我眼里强大的压力都被他轻而易举化解。他驰骋在录制现场里游刃有余,沉稳的男中音带来了别样的魄力。
所有人都怕他,唯独我不怕,我甚至还敢抢走他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沾沾自喜的向他展示我的成就问他要钱。
他揉了揉我那头难堪的刘海,像是在撸一只听话的小狗。
也是,那个时候,我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
差别只在于现在不听话了而已。
纪录片与电影最大的区别就在与它的纪实性与真实性。
所以当看到电影里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那些亲昵磁场之后,我几近崩溃。
一边哭,还要一边舍不得眨眼错过他的每一个瞬间。
如果时光能回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能早一些领悟其中的美好……
可那时候的大家,好像也全都不一样了。
“陆柏青,你今年21岁了。”
我突然说出了声,陆柏青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有一搭没一搭与我聊天。
“嗯。”
“你有没有想过,23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两年的时间而已,会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吗?”
“会的”
我笑了笑,视线却一直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两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可我会尽力让它和现在一样,不止是两年,不管多少年后,我都希望能和现在一样。”
抓着我的手勒的更紧了些。
好像抓的越紧,能量传递的更强大似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电影里这个瘦弱的小男孩儿变得如此强壮了,紧紧倚在我身侧的臂膀,向我传递着一种名字叫做“男人”的力量感。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表示疑问,转移了话题。
“你比以前壮了些”
……
“我以前很瘦吗?”
“瘦啊,你背我的时候骨头都咯着我了,只是我没好意思说而已。”
他有些负气,但也没说什么。
“也没以前好看了”我说。
“是吗?”
“嗯”
以前俊秀,无暇,五官无可挑剔,尤其是那矜贵的鼻梁线条,无时无刻不在表露自己与旁人的与众不同。
现在内敛,沉稳,不如以前张扬,却比以前更坚韧,也,更好了。
只是那圈胡渣……像是长在我心里一样,让人不适。
好像人们都不忍心看美好的东西被破坏,此时此刻我看着他那圈胡茬打乱了原本好看的一张脸,觉得不太舒适。
“好看……也没什么用啊”陆柏青突然转头看着我,“不是吗?”
不知为什么,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就像他昨晚要跟我说的话一样,并不是那么简单。
电影看得正动情,他抓着我的手动了下,碰到我的毛衣时蹭出一道静电,把他电了个正着。
他有些傻愣愣的被吓一跳,我不忍直视的破泣而笑。
“该!”
见我笑,他也笑了。
“你放开吧,我不跑。”
我把手抽出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我的方向,我不适的回过头,擦过他的视线,发现他还在盯着我的脖子。
好像察觉到了我的防备,他迅速挪开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说出:“别害怕,以后有我在,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我盯着屏幕的眼神一促,这个让我无法介怀的创口,似乎也变成了所有人的心结。
他说这话时,有一种突如其来却又不那么陌生的沉稳,好像真的让我感到有些安心似的。
奇怪的是,明明他比我小了快三岁。
奇怪的是,明明都是我在向他妥协。
奇怪的是,明明我认为他才是最应该保护的那一个。
但他的这份承诺,却让我忘记了自以为是的成熟和老练,让我忘记了他才是个21岁的少年。
“以后,我们都会很好的。”
我扬眉,努力向他还原了一个电影里的微笑。
他嘴角勾起,眼睛微微弯起,也回复了我一个微笑。
电影还在继续。
这次看《唐乙》,我们都如艾瑞克在电影里对唐乙和陆柏青的期许一样,成长了。
而我们,都成为了《唐乙》里面最该成为的样子。
233. 偶遇马一瑞
陆柏青带我到了洛杉矶。
可对于他的动机我一无所知,尤其是他径直带我到了好莱坞小镇。
元旦过后到了美国电影的淡季,但是有很多剧组过完元旦都开了工。
镇上驻扎了很多影视剧组,每走几百米就会看到一堆人群,和我驻扎在横店的那几年差不多,但这里要比横店繁华许多,不像横店,出了影视城就感觉像个城中村。
也可能是外国人的面孔和建筑赋予了这片土地一种科技感吧。
进到环球影视城时,我们还看到有一个小小的三五人团队再拍照。女孩儿是亚洲面孔,身材纤细修长,样貌也偏超模,原本以为她是模特,没想到她手里拿着一台巨大的照相机。身边几个人拿反光板的拿反光板,抱衣服的抱衣服,不是还有人来对她们进行催促,忙的不亦乐乎。
我看到她们手里的衣服配色比较鲜艳,都是偏向红色和橙色,倒是挺有风格的搭配。
陆柏青转身去买水,我在原地抱着手,津津有味的看着。
摄影师女孩儿看起来十分弱不禁风,但是工作起来却十分专注,指挥人的时候也霸气外露。
调整好模特的肢体后,她回到原地,高高举起那台硕大的相机,眯着眼睛,口中还不停引导模特。每当捕捉到喜欢的瞬间后,所有人都在为此欢呼雀跃。
我看着这帮拮据又活力十足的团队,大胆猜想她们只是学生的身份,透过她们,我想起了拍《盘龙河旁》的时候。
那个时候,我也同样有一个拮据却又年轻的队伍,我们共同浴血,共同奋战。
年轻的时候,觉得有梦想真的很了不起。
不想大富大贵,不想出人投地,只要能有这么一帮伙伴,大家一起聊电影,一起喝啤酒,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嘿,不要打扰我们工作!”
女孩儿身边的助理发现我之后,下了驱赶令。
她语气不是太友好,但我也并不生气。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同样狂妄尖锐。
我正打算走开,那几个人围着的模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了,“唐乙?”
还没反应过来面前这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是谁,她已经大步跨到了我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人被放大后,我在她一言难尽的“艺术”妆容里艰难的分辨出了她的五官,“eponine?”
她高兴不已,跑上前跟几个工作人员说了两句话就穿的跟个尖叫鸡似的又跑了回来。
“我快累死了,请我喝杯咖啡去!”
瞧瞧,也就马一瑞这么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开口闭口就让我请客,跟我欠她似的。
隔着咖啡店的橱窗,我看到了急急忙忙向我们跑来的陆柏青,马一瑞跟着我的视线回头,对我打趣一笑,“新男朋友?”
“不是”
我反驳的十分迅速,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马一瑞狐疑的目光时却有些心虚。
“干嘛不是啊,这多好啊,个子高长得也比我二哥帅多了好吧!”
马一瑞咋咋呼呼说完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似的赶紧闭了嘴,“额……所以你失踪这段时间是私奔来了?”
“真不是,你快被开玩笑了,人快到了你可别当人面儿瞎白话啊”
正说着,陆柏青已经跑到了我们面前,我拉着他在我旁边坐下,“这是eponine,他叫陆柏青,你也可以叫他lawrence你不是最喜欢放洋屁了么。”
陆柏青走近看到马一瑞的妆容时不着痕迹的被吓了一跳,不等他问候,马一瑞十分不屑的白了我一眼,“还能吹牛逼看起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嘛。”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看向了她来不及卸的妆扮上,“你不是在英国吗,怎么在这里和一帮小朋友出通告了?”
“谁是小朋友你瞧不起谁呀,人家可是vogue的摄影师好不好。”
马一瑞的话让我一惊,想不到那个纤细的女孩儿看起来年纪这么小就已经如此优秀了。
“哎,人跟你一样大,你可倒好,弄的自个儿大人一辈儿似的。”
陆柏青听罢,询问的看了看我,而我则不好意思的把头埋了起来,马一瑞顺势往我这边凑了凑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洛杉矶,在这儿住还是出差?”
“就是过来玩儿一趟,我住纽约。”
“啊?你住纽约啊”马一瑞抱着咖啡不甚失落,“那不行,我下个星期有电影要首映,你给我看完了才准走!”
瞧瞧我们大小姐说起话来这颐指气使的态度。
“你什么时候还演电影了?”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戏份也不多,就当帮老朋友客串一下了,今天这不是来拍宣传照了么。”
我看了看她这一身打扮,努了努嘴角,“你这演的是只老母**”
“喂喂喂,你会不会说话啊你,找揍是吧”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指着陆柏青,“见着这人真面目了没,你可别被她骗了我告诉你。”
陆柏青笑了笑,婉拒道,“祝你首映顺利,但是唐乙在纽约还有事情要忙……”
“忙什么,你这来美国也没多久有什么好忙的,有什么事儿能比我的首映会重要?我这电影可是阿曼达导演的我这是给你机会好不好!”
“你说谁?!”
我和陆柏青的脸色同时一变。
马一瑞看我们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后怕的往后缩了缩,“阿曼达啊,你不是干这行的么连阿曼达都不知道?”
“德国的阿曼达?”
“好像是,不过她不是跟一美国佬结婚了么,应该算美国人了吧。”
后面的聒噪声,被我自动省略了去。
我来美国一年,当初甚至为了寻找阿曼达的足迹寻到了波士顿,没想到千方百计寻不到,这次遇到马一瑞还有了意外收获。
“你这死丫头片子到底听到了没有,就下礼拜一,我不管你们俩忙什么,给我看完了才准走!到时候记得给我多买几束花,我们见面会的时候上来给我送,记得啊,我不要玫瑰,那太丑了,最好是多买一些白色的香槟,我喜欢香槟。喂,喂!”
陆柏青推了推我,我愣了一下才看到马一瑞一脸愤怒的盯着我。
“我工作还没结束,你等我忙完了把电影票给你,电话多少?”
“啊?哦……”
我后知后觉把电话号报给了马一瑞,看着她一身尖叫鸡装扮蹿出了咖啡厅,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说了什么……
234. 电影只是电影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带我来这儿干嘛?”
从咖啡厅出来,我和陆柏青继续在影视城里漫步。
我们坐了6小时飞机,总不是特地过来被马一瑞抓工当托儿的吧。
对上我质问的表情,陆柏青抿嘴轻笑了下,“我以为你知道。”
我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于他的笃定。
“你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为什么一定要说才能知道呢?”
陆柏青说着,大步跨到我面前转过身来,我走路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我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洛杉矶从不下雪,但是冬日里的寒风也一点都不温柔,他鼻头被冻的有些红红的,寒风窜入镜框,眼圈也跟着红红的。
有些人即使留了一脸胡子,也难掩眉眼中的那份纯净和少年感。
“有些话,用眼睛,用心,也能感受到。”
“你无不无聊”
我白了他一眼,越过他走上前。
他噗嗤一下笑了跟上来,嘴唇下方挤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他回过身与我并肩,两个人在影视城里缓缓漫步。
“这下好了,还得去给马一瑞当水军,丢不丢人啊……”
“你决定好要去了吗?”
陆柏青倾身一问,让我想到了刚才我问马一瑞干爹会不会来时,她对我抛的那个白眼。
除却这个,关于阿曼达本人,我的好奇心并没有削弱半分。
“你呢,你去吗?”
去见……阿曼达吗?
陆柏青抿着嘴,默了默,“如果你去的话,我就去。”
“这可是你姐姐的电影,你就一点儿都不想去给她捧个场什么的?”
“无关紧要的人,我不在意。”
我一怔,被他言语中的漠然感到惊愕。
可抬眼时,却看到了一副超脱语境的漠然神态。
仿佛……那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去…他就去?不是为了阿曼达,纯粹只是为了……陪我。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影视城里喧哗依旧。
我和陆柏青路过一个在酒吧布景的剧组需要找群演,又一次被抓了工,我本想拒绝,却被陆柏青一把拽了进去。
“玩一玩,就当陪我。”
“你什么时候还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看过你拍电影,还没看过你演电影。”
“群演很磨人的,没准儿要陪他们耗一晚上。”
“没事。”
我看他真的兴致盎然,也就没有拒绝。我们在副导演的安排下找到一个散桌坐好,片场里十分忙碌,不管在哪里,拍电影从来都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所有部门都已经准备就绪,副导演告诉我们只要正常聊天,声音不要太大,不要看主角的方向就好。
我们冲他点点头表示知晓,导演那边就打了板。
陆柏青看了看坐在监视器后面带着墨镜霸气十足的导演,低着头跟我说话。
“你工作的时候也跟他一样吗?”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轻笑了下,“我还没那么牛逼”
说着向他示意了下导演背后还在不断给一会儿进场的群演指挥调度的执行导演,“我一般都是干那个。”
才聊不到两句,导演那边喊了卡,原来是主角进场的时候调度出了问题,重新提示了一下,又一次打了板。
其余几桌的群演入戏都非常快,我听不到他们在聊些什么,但是感觉从镜头的角度上看,视觉效果呈现的应该还不错。
“大理……真的有那么热吗?”
陆柏青一句话,让我一怔。
“……还好,大多数时候,很舒服。”
“云南的气候,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我笑了笑,没说话,端起酒杯正要喝,陆柏青看到条件反射般要来阻拦,手刚抬起来,就被导演叫了卡。
“你们这桌怎么回事,不是说了只准说话不能有动作吗,主角的戏都被你们抢完了!”
陆柏青有些失愕,我赶紧讨好的冲副导演笑了笑,“对不起,我们下次注意。”
副导演脾气已经堆了上来,看到我态度友好,就没再说什么。
重新开机后,陆柏青变乖了,怔怔的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笑了。
“你知道剧组的人脾气为什么这么大吗?”
他向我投来一记询问的目光。
“因为每天都很忙,主演出错也就算了,群演的价值不匹配每一次的失误和损失。”
“那么你在剧组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我笑着摇摇头,“这种能发泄的机会其他执行导演跑的比我还快,而且我最主要是传达导演的意思,下场的工作下面有人会做。”
他也笑了笑,“很威风?”
“那当然”我毫不谦虚道,“比我脾气好的没我能干,比我能干的没我有资历,比我有资历的没我受宠,从我毕业开始,没几个人敢在剧组里质疑我,他们一般都是背地里眼红我”
我越说越起劲,陆柏青也津津有味的听着。
“其实……他真的为我带来了不少便利”
突然一下,心口感觉被钝器击打似的,我忍着不适,弱弱低下了头。陆柏青也随之沉默了。
这个镜头拍完了之后,主角换了调度,我和陆柏青这对背景板暂时没有镜头,也就随心所欲起来了,也正大光明还是观看他们拍摄的操作。
可是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悲凉起来。
他们各司其职各自忙碌,我最熟悉的剧组变得与我毫不相干。我一时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甚至在他们调整轨道方向时忍不住想过去搭把手。
陆柏青似乎看出了我的伤感,向我这边凑了凑,他说
“唐乙,你知道吗,每当你说起电影的时候,眼睛里都有光。”
我一怔,看向声音的来源时有些仓促和慌张。
“那又怎么样。”
我回过头,看着导演,看着摄影,看着录音,看着灯光,他们都聚焦在了舞台中央的那个小小演员身上。
他们把心血都倾注在这一个人身上,演员的一颦一笑一回眸,都肩负着身后这几十来人的期许与抱负。
他们不被人看见,努力不被人看见,辛劳不被人看见,就连龌龊,也不被人看见。
“电影不过是电影而已。”
都是假的。
“你知道的,对于唐乙来说,电影不仅仅是电影。”
我又是一怔,再次抬头看向这个少年时,眼里只剩下惊愕。
235. 会继续做电影吗
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陆柏青疲累到不行,我老气横秋的对他进行了一番嘲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车出城,我们只能在镇上找酒店住下。
但又因为时间太晚,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房间。
反正和陆柏青住一个屋子都住了四个多月,我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只是看着手里这张身份证一时有些感慨。
我在美国当黑户当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腰板儿硬了些。
陆柏青在酒吧的时候就已经犯困,没想到进了酒店反而精神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这大寒冬的还提议到阳台去看夜景。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抱着条毯子和他在阳台上的靠椅上并肩坐好。
酒店的地理位置很好,我们刚好能看得见影视城全貌,这里不比外面的住宅区,夜间工作的人还有很多,灯明通亮,车水马龙,不甚热闹。
“la真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我窝在毯子里,舒适不已。
他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夜景,“嗯,随便拍都很漂亮。”
我看了眼他的照片,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才说,“这间酒店不便宜吧?”
这要是在横店,这种星级的酒店那住的全是大导演大明星了。陆柏青推了推眼镜,没答话,看到他这副咸鱼样我忍不住抬腿踢了他一脚。
“你怎么这么有钱?”
“我说过没钱了吗?”
他说的一脸坦荡,我反而心虚起来,好像……真的没说过……
“你有钱干嘛老跟我挤一个屋子,看我生活条件那么差也不知道扶个贫”
他听罢,靠在椅背上,视线望着夜空,深吸了一口凉气,但是嘴边却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从我这个角度看,这个笑容暗示真的有够奸了。
“你就抠吧你”
我轻哧一声,裹着毯子继续欣赏夜景。
一阵寒风轻轻吹过,夹带了些海上的寒潮,有些湿润,但绝不像纽约那么阴冷。我把脚缩进毯子里,舒适的都快睡了过去。
“我小时候在四川,就好羡慕电视里那些下雪的北方。等到了北京以后才发现,那气候真不是人待的。纽约比北京好一点,但雪也太大了,白天几乎都睁不开眼睛。还是洛杉矶舒服,虽然湿了点。对了,我有一段时间在杭州拍戏,杭州也很湿,夏天都透不过气来。”
“是吗?”他闻言,往我这边微微靠近了些。
我想,他对杭州的记忆只在4岁以前的话,对杭州应该是不怎么熟悉的,于是就多说了些。
“不过糕点是真的好吃,也很漂亮,那儿的大闸蟹跟批发似的,当土豆吃都不过份。”
“你体寒,应该少吃蟹”
严峻的小陆老师莫名其妙上线,我碰了一鼻子灰,于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朝他踢了一脚,踢完碰到毯子外面的冷空气,又赶紧把脚收回来。
“我的重点是大闸蟹吗,我是在说杭州是个好地方!”
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我继续说道,“你有时间真应该回去看看,反正你现在时间自由,等你拿到毕业证正式工作了以后就没那么多闲暇时间了。赚钱什么时候不能赚啊,你现在才21岁,这么急着攒老婆本?”
被我无厘头的数落了一番,他也不生气,反而越发笑开了。
“你这人受虐是吧,有什么好笑的?”
被我横了一眼,他略带着玩笑的语气问:“你愿意陪我去吗?除了杭州,我还想去云南,最想去……成都。”
“成都你不是去过了么?”
他突然不说话了,看着我的眼睛里突然有些阴郁,我被他看的有些不太自在,干咳了两声,把视线移开。
“姐姐现在忙得很,哪儿有时间陪你游山玩水。”
等他5月份毕业,我还在部队操练呢,每天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不像他,好日子才刚刚来临。
“陆柏青,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这话问完我就后悔了,完全就是废话。陆柏青现在没毕业,准确来说是还没拿毕业证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哪里会担心毕业以后没有事情做。
我想想他今年才21岁,虽然我也是21岁大学毕业,但两者性质完全不一样。他是提前修完学分申请的毕业,还是哈佛的金融学,出来以后那是一顶一的人材。和我们这些在剧组里摸爬滚打的小喽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但却反问我道,“你呢?”
“我?”
我有些不太确定的指着自己,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后却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还挺迷茫的。”
说出来也不怕他笑话,我马上就24岁了,居然还想会苦恼以后做什么,这真是件不光彩的事情。
“你会继续做电影吗?”
“目前是这样没错啦,我也不知道拍完这部电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只是…这一次做电影,感觉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有些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以前觉得,有太多人给了我期许,这些期许让我没有办法放松警惕,放我忘记了最开始选择电影的纯粹和欢喜。
那个时候没有目的性,所以各种各样的场外因素都让我觉得磨灭了电影的神圣。我想即使不要触碰它,也总比有功利性的做它要好。
可是现在,我有了目的,知道了我需要这一份工作维生。
目的性一旦明确了,人是会有动力的,且肩上的责任感会比内心的负重感要多。我想把这份工作做好,仅此而已。这样一想的话,人确实会轻松不少。
尽管演戏并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工作。
它可能没有导演来的忙碌,但是剧组数百人的荣辱肩负在你一个人身上时,你的使命感会很沉重的。
“压力不太一样,心态不太一样,体验也不太一样。不过……至少能睡得饱了”
我抬头,冲他笑了笑。
陆柏青听罢,默默低着头,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去。
“你呢,你也觉得……我做电影会比较好吗?”
他抬起头,镜片在寒风中结了一层薄薄的雾,看不清楚他的眼神。
“做什么都好,不管做什么你都是唐乙,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不做电影而改变。”
我一怔,看着他镜片上的雾气慢慢消散,将他黑白分明的狭长眼睛全都暴露在外。这才发现,他的五官确实长的更开了,且他的双眼皮是从眼睛中部开始分离,下眼睑的弧度往下延伸,却没有因为眼白过多而显得无神。
细细眨眼的时候,上下睫毛有了短暂触碰又快速分离,却因为毛质过于柔软和修长导致眼尾有几缕细小的睫毛交叠在了一起。
我突然衍生出了一种想冲上前帮他把粘在一起的睫毛拨开的冲动。
我这么想的,于是也不经思考的这么做了。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进攻,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但居然没有往后退避,而是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看着我的手指穿过镜片空隙在他的眼尾轻轻扫动。
终于把两根睫毛分离了开,我内心舒适了不少。此时,他轻轻颤动的睫毛扫过我的指腹。
很奇怪,明明是这么寒冷的夜晚,所有的五官都像冰封了似的感知无力,但我却依旧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睫毛扫过指腹时候细微的触感。
痒痒的。
就像他鼻翼呼出的气喷在手心里时一样,痒痒的。
做完这一切动作,我对上他十分深邃却又腥红的眼,莫名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正准备逃也是的跑开,却被他迅速捉住了犯罪的右手。
一刹那,两人的呼吸好像重叠了一样,一起重叠的,还有眼底的那份慌乱,那份紧张,以及那份羞赧。
“我、我先去睡了,你早些休息。”
我挣开他的手,迅速逃了开。
236. 光芒万丈的阿曼达
这是我来到美国以后第一个睡得十分安稳的夜晚。
这个夜晚,没有噩梦缠身,反而,我回到了一个特别甜美的小时候。
梦里,有长发飘飘觉得自己特酷也美特臭屁的艾瑞克。他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光芒下面是他一张略显稚嫩但却精致俊俏的脸。他抱着一把大提琴,不时与身后的小女孩儿进行眼神交流。
当小女孩儿完成了一个高难度动作时,他毫不吝啬的像小女孩儿投去一记赞赏的目光。
画面来到了小女孩身上,她穿着一袭洁白的公主裙,头发被编了一缕小辫子沿着耳廓搭在肩上,头上是一顶小小的皇冠。
当灯光打下来时,她毫无疑问是这个场上最美丽的公主。
当钢琴与大提琴的合奏音符落下时,空气中响起了一个小提琴的声音。但是没有人知道音源来自哪里,包括台上的两个人。
他们寻找了许久,去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
在一场漫长的寻找中,我从睡梦中醒来,眼前赫然是陆柏青一张大脸。
“你干嘛,吓我一跳!”
他笑了笑,明眸皓齿间下巴的斜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该起来了,今天要去eponine的电影首映会。”
对了,马一瑞的事情我都差点儿给忘了。
我把身体平躺过来,搓了搓额间的碎发。清醒的过程中看到了陆柏青在屋子里来回忙碌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他的身影总是会和梦境里那个小男孩儿重叠。
依照马大小姐的吩咐,我们来时特地为她准备了好大一捧的香槟,这捧花有多大呢,大到我们走进影厅所有人都向我们投来了一记嘲弄的目光,我尴尬不过,把花塞到了陆柏青手里。
首映会的流程是看完电影后进入主创交流环节,我们到厅里落座以后,电影很快就开了场。
阿曼达的这部电影是一部比较小资的爱情片,正好下个月情人节,比较对应主题,即使在西方春季期间不是电影的热潮期,但还是比较卖座的。
马一瑞的戏份还是比较多的,毕竟她也是主演之一,自带了一条主线,讲述的是一个东方模特与一个质朴的结巴酒店服务员智之间的爱情故事。
本色出演,马一瑞驾驭起来也算游刃有余。
电影的节奏非常轻快,看起来也毫不费力,甚至还会为电影里的爱情而憧憬。不得不提的是,阿曼达的导演功底已经十分成熟了,驾驭这种轻喜剧的商业片毫无漏洞。
她确实……比我要优秀的多……
电影结束后,所有的主创都从后台走了上来,借着给马一瑞送花的契机,我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阿曼达本人。
和上一次在ktv偷看时并不一样,她穿了一身裁剪得当的西服,金黄的头发肆意散落,被鲜花和掌声围绕时,整个人散发着强有力的成熟女人的魅力,仿佛和我隔了几代人那么远似的。
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被一群前来捧场的朋友们围了个团团转。而她与这些知名导演谈笑风生的样子也毫不怯场,似乎这就是她的主场,她并没有什么好畏惧。
“你干嘛,看哪儿呢,你的巨星在这儿好不好!”
马一瑞没好气的一句话把我硬生生拽了回来,我回头,把花递给了她,但不在状态似的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我对阿曼达炙热的目光似乎引起了马一瑞的误会,她迅速将我拉向阿曼达的方向。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
推攘间,我已经被推向了阿曼达的身边。
“阿曼达,给你介绍一下,虽然我看这丫头很不爽,但她确实是我妹妹没有错……”
阿曼达在我的来拿上停顿了许久,而我在面对她毫不掩饰的炙热目光时,有些退避。
这是我第一次与她直面接触,可这种情景又是我没有想象过的。
那种自卑,怯懦与退缩,在这个比我年长了12岁的成熟女人面前,显得那么稚气。
更可悲的是,只要稍稍回想起离开那一天从他身上看到的吻痕,我连不服气的资格都没有。
“alier,愣着干嘛,和阿曼达导演打招呼啊!”
马一瑞将我拉到她的面前,可当我突然与她强大的气场触碰时,我的这种怯懦显得更甚,“我、我、我”
“你叫什么?alier?”
阿曼达近乎质问的语气向我逼近,在她凌厉的目光中,我被秒的渣也不剩。这一刻,我甚至忘记了,alier这个名字,似乎也带有什么隐情。
“alier!”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帮助我逃离了这种犹如磁铁般的气场中。
陆柏青迅速走上前,十分自在的将我揽到他的怀里,看着马一瑞,“电影很棒,恭喜你eponine。”
不等马一瑞给回应,阿曼达首当其冲不可思议般的走了过来,“你?”
而陆柏青却仿佛刚发现这个人似的,“阿曼达,原来这是你拍的电影,恭喜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曼达继续咄咄逼人的走向我们,“不对,你刚刚叫她什么?alier?”
阿曼达一声冷笑,看着我的目光更是冷了几分。我心底里突然多了一份心虚,甚至不敢点头认可这个名字。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退避,陆柏青抓着我肩膀的手更收紧了几分,将我紧紧的扣在他怀里,“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阿曼达作答,主持人拿着话筒迅速走上了台。
“ok,谢谢各位,谢谢各位热心的影迷们。”主持人走上台帮助救场,“除了在座的这些业内好友们,我这里还单独有一份礼物,是当事人托我送给阿曼达导演的。是什么呢”
主持人卖关子的期间,已经有工作人员抱上来了好大一个花篮,“这是阿曼达十年的好友,来自中国的steven导演给阿曼达送上的祝福,恭喜阿曼达!!”
主持人话音刚落,我的心跳莫名漏掉了一拍,如掩耳盗铃般把头埋进了陆柏青怀里。
在主持人的召唤下,阿曼达不得已走到舞台中央隔空对这位“老友”进行了感谢,临走前对我们说,“你们俩别走,后台等我。”
不可思议的是,阿曼达这份指令让人十分不悦,但我们竟然都照做了。
237. 不能叫Alier
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马一瑞显然为从刚才的一片惊愕中走出来。看着我和陆柏青,她有一种莫名的愤怒。
“你们俩谁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认识阿曼达?而且看刚才的情况,你们之间好像还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故事?”
见我不说话,马一瑞又把话锋转向了陆柏青,“你说!”
“她……是我继父的女儿,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姐姐。”
马一瑞点了点头,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片刻,又把头转向我,“你呢,她为什么对你这样?”
看着马一瑞现在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大开眼界,她还真的有一种大姐姐的姿态是怎么回事儿。
“你说!”大姐姐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陆柏青,但陆柏青这回不解释了,他有些迟疑的看向我,“这件事情,你等等自己问一问阿曼达吧。”
我抬头,看到陆柏青的眼底有一份突如其来的沉重和伤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勇气向马一瑞解释我和阿曼达的关系。
毕竟……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靠,早知道你们能闹这么多事儿就不叫你们来了。”
小公主突然在原地剁了脚,陆柏青听了她的话后有一阵尴尬,我有些气愤。
“会不会说话啊你,当初死乞白赖求我们来的是不是你,摸摸良心说说我们要不来有人给你送花吗?过河拆桥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丢不丢人啊你马一瑞!”
“你再叫我马一瑞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撕了!”
“你撕你撕,有种你上前撕!”
“嘿,你真以为我不敢是吧!”
马一瑞说着说着就撸起袖子朝我扑过来,两人正要开打,看到陆柏青在一旁捂着嘴笑得咯吱咯吱,两人一下就不动了。
“臭小子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别以为你是导演弟弟我就不敢揍你,我马一瑞还没怕过谁我告儿你!”
“诶,你自己说了你是马一瑞啊!”
“死丫头狗咬吕洞宾是吧!”
一时间,原本气氛沉寂的休息室充斥着打斗和谩骂的声音。
休息室的门被阿曼达打开时,我和马一瑞刚结束了第一轮骂战。看到阿曼达时,大家又都沉默了。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单独聊聊”
马一瑞迅速挡道我面前:“阿曼达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么,再说了我妹妹也没干什么啊”
阿曼达突然笑了,“你怕什么,我又不能把她怎么样。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她也会很客气的,更别说……她还是steven的徒弟……”
阿曼达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呆在原地了。
陆柏青临走前担心的看了看我,却被阿曼达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一时间,刚才哄闹的小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阿曼达两个人。
想起刚才主持人送上来的花篮,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前辈?情敌?陆柏青的姐姐?
不管她对于我来说是什么身份,这一切终究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而已。人家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过,更别提,我把她视作眼中钉的问题。
“你叫alier?”
我正襟危坐,两只手紧紧的握住膝盖。
“嗯。”
她突然嘲讽的笑了,“他给你取的名字?”
“不、不是。”
她眼底的嘲讽更甚,“那是你自己取的名字?他也允许了你叫alier?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我口中的“艾瑞克”刚到嘴边,听到她的后半句不由自主全身开始戒备起来。
“我为什么不可以叫alier,凭什么我就不能叫alier?”
来者不善,并不意味着我就必须甘拜下风,更何况她针对的还是我的名字。
“谁都可以就是你不行!”
阿曼达突然暴躁了,退却了舞台上的万丈光芒后,已经36岁的她,脸上不复年轻时候的容颜,身材也已经走样。欧洲人普遍显老,刚才她和陆柏青站在一起说是他妈妈都没有人会质疑。
这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让初出茅庐的我在她面前被碾压的无所遁形。
“他怎么可以允许你叫alier!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做!”
阿曼达突然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地,杯子掉落后碰撞出了刺耳的声音。门外的人听到动静迅速冲进了屋,陆柏青第一时间将我拉到了身后。
“阿曼达,你没有资格冲她发脾气!”
马一瑞也上前急忙抓住她,“阿曼达有话好好说,我妹妹年纪还小,她今天第一天认识你!”
而马一瑞的话似乎提醒了阿曼达什么,她继续踱步向我压来。在她慌乱和失控的眼底,我突然想到了那一天,她和那个人的对话。
“我想怎么样?alier呢,你有没有问过他想怎么样?”
“alier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你跟那个人离婚,我用我的一切补偿你。”
alier,原谅,补偿……这一些关键词就像是碎片一样在悬浮在我的脑海中,我想利用它们拼凑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很显然阿曼达并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她继续剑拔弩张的逼向我,“你现在就给我把名字改了,现在就改!”
“阿曼达!你没有权利要求她这么做!”
陆柏青十分愤怒的把阿曼达推开,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有血性的时候。可阿曼达眼底的愤恨,却比陆柏青的血性来得更有力量。
“我有权利!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利!”
“你没有权利,任何人都没有权利!”
他们之间的争吵还在继续,但阿曼达的这句话,像是给我判定了死刑。在她顽强坚持的原则里,我就连保留一个名字的能力都做不到。就好像这无尽的成长岁月里,我任人宰割的人生一样。
我以为逃到了国外就可以远离这些谎言和捉弄,可没想到,兜兜转转我都逃不过被人操控。
我奋力守护的尊严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笑话,我连一个名字都保护不了。
这种感知让我无助,更让我绝望。
更可笑的是,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不会绝望了。
也许是我将心底的这份绝望显露了出来,又或许是,这件事情的可笑程度让我掩饰不了的大笑。
当所有人停下来时,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和担忧。
“唐、唐儿,你别吓我,你别吓我,你有事跟我说,别这样。”
马一瑞上前将我抱在怀里,像一个大姐姐似的揽着我的头,一点一点拍着我的背。
难得的,她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238. 左右不了的人生
“靠!早知道阿曼达是这样的人老娘当初就不应该跟她合作。”
回到酒店,马一瑞在房间里气的来回踱步。
“我现在就给我经纪人打电话告诉他我拒绝参加后续的宣传活动,电影也放弃署名!”
见她开始在包包里找电话,我有气无力的按住她,“好了,你别闹了。”
“我没闹!老娘在时尚圈混了这么久,会过多少老魔头,还真没见过她这样儿的。真以为自己牛呲呼啦带闪电?你等着,老娘这就找人封杀她!”
“你可劲儿吹吧你,你能封杀谁?”
“嘿你还真别不信,这个影视城的高管追我好久了,最起码我能让她进不了影视城拍片!”
“好了你,真别闹了,我好累,想休息一下,你快走吧!”
“老娘真是看不惯你这副死鱼样,跟全世界欠你似的!你平时怼我那架势跑哪儿去了,见着阿曼达屁都不敢放一个!你有种就怼回去啊!”
马一瑞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在我面前来回转悠。
“你不明白,这件事情,好像……确实是阿曼达受了伤……”
“受多大伤,能受多大伤!人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都跟你似的整个怨妇!别在这儿伤春悲秋了姐姐带你喝酒去!”
马一瑞说着就把我拽了起来往楼下酒吧去,我一路挣扎,一路被她拖着往前走。陆柏青在房间门口看到我们俩这架势,十分自觉的跟了上来。在看到我们的目的地是酒吧时,大步超前把她拦住。
“她不能喝酒!”
“起开,能喝死了是怎么着?医院就在隔壁,大不了边喝边输液,老娘还就不信了!你不是能憋么,半瓶伏特加下肚我看你招不招!”
“eponine,你别这样,她的身体真不能喝酒!”
“有什么不能喝的!”马一瑞在我手臂上锤了两下,“这不是挺硬朗么,你不帮忙就一边儿去,别瞎掺和!”
我原本也十分抗拒,但看到陆柏青一边担忧一边又说我身体不好时,突然就有一种较劲的冲动,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那么不堪一击似的,真就跟着马一瑞进了酒吧。
走进酒吧,马一瑞大摇大摆点了一瓶伏特加和一瓶香槟,完了把香槟冲我手里一塞,“别说姐姐没有照顾你啊!”
“看不起谁啊你,我就喝你那个!”
“死丫头你别跟我较劲,这酒一杯下肚你得跪在地上喊我爷爷你信不!”
不信不行,一杯伏特加下肚后,我果然天旋地转拽着马一瑞支支吾吾了。
届时,酒吧已经到了夜场,酒吧驻唱抱着话筒在舞台中央落座,旁边有一台伴奏的钢琴。我指着那台钢琴跟马一瑞说,“我刚来美国的时候干过那个。”
十分清醒的马一瑞看了眼舞台,转过头,“行啊你丫头,我都不知道你会钢琴!”
“嘿嘿嘿”我献宝似的冲着她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还拿过奖呢!柏林,金熊奖!”
“是吗?牛呲呼啦带闪电啊!我二哥待你不错!”
马一瑞说完,不由自主顿了顿,而我似乎酒精上头,一时忘记了这个人背后的意义。
“不是他教我弹钢琴的。”
“那是谁?”
“是……艾瑞克!我最好的朋友艾瑞克!”我脚底一滑,也不知道摔在了谁的身上,回头一看是陆柏青,也就懒得管了,靠在他身上继续和马一瑞说话。
“艾瑞克是他叔叔,哈哈哈哈哈哈”
马一瑞看了看陆柏青,没有作声。
“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你醉了吧丫头,这才多会儿啊就开始说胡话!”
马一瑞的脸在我面前幻化成了两个人头,像是为了向她证明我没有醉似的,我朝她扑过去,倒在她怀里,得逞的笑了笑。
“我没有说胡话,我有证据。”
她低头看着我:“什么证据?”
“不过,你得替我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他。”我指了指陆柏青的方向。
“行,我不告儿他,我谁都不告诉!”
“也不能告诉干爹,不能告诉干妈,还有一郎和次郎!偷偷告诉你,他们都是假的……”
马一瑞听罢,伸出手来在我额头上摸了一下。
“这也没发烧啊!”
“哎呀你听我说!”我把她的手拍开,抱怨道。
“行行行,我的姑奶奶,你不是要给我看证据么,证据在哪儿啊?”
“证据……证据在我身上。”
马一瑞迅速在我一副口袋里一顿扒,结果只扒到了手机证件和几张零钱。
“小兔崽子你玩儿我呢是吧?”
“你才是小兔崽子,那么大一个证据都找不到还骂我小兔崽子!”
见我又开始乱动,马一瑞赶紧把我锁住,“嘿哟我的天哪,酒一杯你就这样了,行行行我小兔崽子行了吧!”
“我还能喝,还能喝!”
“好好好,喝喝喝,你喝这个!”
马一瑞从桌子一角拿了一杯东西送到我嘴边,我砸吧了半天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只觉得有点甜。
“这个好喝,我就喝这个!”
马一瑞拖着我,扬起头开始仰天长啸,望着陆柏青,“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
“我拦了。”
马一瑞自知理亏,却还是不甘示弱道,“你怎么不多坚持一下!”
听到她的语气有些发怒,我不高兴的望着她,“你不许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
“你就是欺负他了!”
“好好好,我跟他道歉行了吧?”
看到马一瑞示弱,我得逞的笑了。
“瑞瑞,你长得真好看。”
“这还用你说,老娘可是选美小姐好不好!”
听到她这么不谦虚,我不赞同的砸吧了两句,“就是脾气太臭了,力气跟牛一样,怎么会有人看得上你?”
“姑奶奶,我看你喝醉的份儿上,先不跟你计较。你先多喝两杯酒吧啊”
她说着又把那杯甜甜的酒送到我嘴边,我喝完了一整杯,看到陆柏青在一旁干坐着,指着他,“他干嘛不喝呀?”
不等陆柏青作答,马一瑞迅速接过话,“喝,谁说不喝了,这不喝着呢嘛?”
说完她向陆柏青示意了一下,陆柏青迅速端起面前的酒杯往嘴边凑。
“瑞瑞你让他少喝点儿,他喝醉了特别难伺候!”
“知道了,你先操心操心自个儿吧。你不说要给我看证据么,证据呢?”
“哦,对,证据,证据在这里。”
我指了指高领毛衣,却许久不见马一瑞动作,抬头时,正好看到她看着陆柏青的方向,两人眼神交流着什么东西,这让我本能里产生了一种不悦的情绪。
“你不许看他!”
我伸出手挡住马一瑞的眼睛,被她抓了下来,“不看他不看他,看证据。”
马一瑞说着,掀开了我的高领毛衣,却在掀开后的第一秒钟,迅速放了下来。
看到她表情有些不太自在,我献宝似的凑上去,“怎么样,牛逼吧?”
马一瑞不再任我挂在她身上了,她把我扶着坐好,表情严肃。
“傻丫头,快别贫了,告诉我,这玩意儿怎么来的?”
“就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可给二哥打电话了啊!”
她说罢真的就要去找手机,以为这能威胁到我似的,我看着她这一联串的动作,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儿是吧?我真打了!”
“你打啊,有本事你打啊,跟人家在乎似的”
马一瑞的手顿了顿,脸上突然换上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我看到她眼底的担忧,突然有一阵委屈。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会在原本势不两立的马一瑞身上寻求安慰。
而那些原本可以给我庇护的人,都是虚情假意,都是逢场作戏。
“瑞瑞,你知道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239. 他们的第三世界
第二天我在酒店里醒来时,只看到了在沙发上靠着睡过去的陆柏青,马一瑞不知踪迹,而我也不记得昨天酒后和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闻到了房间里充斥着一种宿醉后的臭气。这股臭气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只得迅速上前把窗户全都打开,希望能通过外面寒风的风,迅速把这些令人羞耻的味道冲散了去。
窗帘打开时,陆柏青迷迷糊糊从沙发上醒来。
“醒了?难受吗?”
“还……还好。”
他点点头,“那你先去洗,我去叫早餐。”
听了陆柏青的话走进洗手间,我懵懵懂懂的看着卫生间里的一片狼藉。
马一瑞这一招损是损了点儿,倒也还挺有用的。因为我的注意力去拿都被卫生间里那一股浓郁的呕吐物清洗后的味道分散了去,满心只剩下羞耻。
洗了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出来时见陆柏青已经守着早餐穿戴完毕等着我。看他脸上似乎没有一丝不耐烦,也没有一丝厌恶,这让我尚存的良心更痛了些。
“马一瑞呢?”
“她有事出去了,让我们一会儿吃完早餐去找她。”
“哦”
我讪讪在他面前坐下,但还是十分无地自容。
“昨天……麻烦你了。”
“没事,好在昨天喝的不多,以后你一滴酒都不能碰,我会监督你。”
我看着一脸严肃的陆柏青,一怔。
他的意思……是在提醒我喝的不多依旧吐成这样都多菜吗?
“先喝点牛奶暖暖胃。”
“哦”
我接过他递来的牛奶,在他的眼色下小心翼翼喝完。
正吃着,窗外淅淅下起了小雨。小镇浮起了浓浓一层雾,我走到阳台,冰凉的水汽打在脸上,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结束了各怀心事的早餐,我依照马一瑞的指示赶到那个地方时,还发现了阿曼达。
因为下雨的缘故,气候湿冷。她们面对面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都穿着黑色的大衣。
气氛沉闷到犹如这座城市的雨天。
看到我的出现,马一瑞迅速迎了上来。
“丫头,我和阿曼达聊了一下,有些事情……我觉得你们还是当面聊一下比较好。别害怕,我和陆柏青就在隔壁,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她说道这句时,阿曼达往我们这边看了看,对上她的眼神,我怯怯的朝马一瑞点了个头。
“好。”
她和陆柏青果然离的不远,就在我和阿曼达右前方两三桌的位置。
阿曼达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嘴边挂着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这小子倒是还挺担心你的。”
我抿嘴笑了笑,没有作声。
“上次的事情我先跟你道个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有些话确实不该说,毕竟……你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这三个字一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我就意识到了不妙。
昨天晚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从马一瑞的嘴传到了阿曼达这里。
不过也罢,现在再怎么计较确实也来不及了。
话是从我嘴里说话来的,我也怨不得别人。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alier对我,对我们,确实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怎么个特殊法?”
阿曼达喝了口咖啡,嘴边挂着从未有过的笑容。
但是她嘴边的笑容,却给了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我深刻的记得,遇见艾瑞克的第一眼,他对我十分友好,甚至在我们朝夕相处的漫长岁月里,从来没有对我恶语相向过。
我珍惜他,也感激他。
甚至在他为我取“alier”为名的时候,单纯的以为这样是因为可以让我看起来和他更亲近。
在杭州拍《南方车站》的那一年,梁叔带我去看了一个话剧,名叫《枕头人》。里面有一个十分暴躁的警察,他年少时候被父亲当女孩儿看待,取了小美人鱼ariel公主的名字,并把他当女孩儿一样猥亵。
警察因为承受不了父亲的迫害而进行了自卫反杀,从他考上了警察的那一天起,他的性格变得十分的暴躁不安,遇到了和虐杀儿童案有关的主人公时,毫不掩饰他心里的痛恨,甚至在审讯场上对还是嫌疑人的主人公进行暴力执法。
我当时以为艾瑞克给我这个名字时,也有着别样的寓意。
在我的质问下,艾瑞克告诉我,这是他前男友的名字。
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前男友已经去世多年,而他的死因,确实因为同性恋不被信教的父亲所认可而被殴打致死。
而alier身份被暴露的原因,全然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同样折磨我与阿曼达的人。
那是一段,充满着梦想和青春的学生时代。
那是我从来不曾企及的一段时光,那里有朋友,有电影,还有他们的“第三世界”。
越是美好,就越是让我心生绝望。
因为我明白,这段无法复刻的时光对于他们的青春而言,是多么的难以忘怀。
他们的“第三世界”有多么震撼人心,多么优秀。
以至于让我引以为傲的为他挡下的伤疤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是了,九听的前身是第三世界的话,黄键魔怔般的复仇都变成了跳梁小丑,更别提我自以为英勇的举动。
离开的时候,我以为这道疤至少换回了我的尊严,以为至少在他知晓我所做的这一切以后会起码有一丝丝恻隐之心。
这一切一切的奢望,都如同黄键自以为正义的复仇一样变得一文不值。
老戏剧家说,每一个角色的出场顺序决定了剧情的走向和结局。
即使我拥有那些让我满足的十一年又如何,我的出场方式,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个心里装着第三世界的人,又岂是我自以为漫长的时光可以代替的。
他埋头苦干,他收敛光芒,他奋勇直上,为的,不过是填补第三世界的遗憾。
十一年,十一年了,我多番尝试依旧没能走进他的世界,现在的自我陶醉也不过是在折磨自己。
我以为的潇洒,我以为的人生,我以为的世界,从来都只是我以为。
甚至,我还自导自演了一场出走试图唤醒什么?
作茧自缚。
从始至终,我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啊。
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能让人清醒。
240. 吃饱再哭
阿曼达走后,我艰难的支撑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门外。不为什么,只是,突然没有脸再去见担心我的马一瑞和陆柏青了而已。
奇怪的是,我每走一步,都有一连串的水珠滴落在我的鞋面上。
直到鞋面全被打湿了之后,冰冷的湿意渗透鞋袜传到我的脚上,我才意识到疲倦不堪的身体已经被陆柏青拖住了。
这个时候,世界又恢复了声音,风的声音,雨的声音,人的声音,还有我哇哇直哭那刺耳的声音。
我蹲在地上,仿佛丢失了全世界一般只能抱着自己,除了哭,一无所能。
而他,除了抱着我,任我在他怀里大哭,其他也一无所能。
许久,待我终于找回意识,他轻轻将我拉开,手指拭过我的眼底,将那一滩湿意轻轻推开,然后看着我。
“可不可以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哭。”
见我一脸懵懂的抬头,他突然笑了笑,眼底像是装满了一汪温泉。
“累了吧,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再继续哭。”
我脸上挂着泪,大脑里的螺旋突然运转不动,根本反应不过来他所说的话,就被他带着走向了另一个餐厅。而那里,阿曼达、马一瑞她们剧组里的所有人都在,热闹的仿佛另一片光景。
“喂,你是不是人?我哪儿有心思吃她们的庆功宴?要去你自己去,我没胃口!”
说着,我甩开了陆柏青的手,却又再一次被他抓住往里拖。
“这家餐厅很难吃到,他们家的牛排是从南非运来的,真的不想尝尝?”
“不是,你怎么想的,我至于这么没脾气吗?刚和阿曼达吵完架就来吃她的饭”
“你们哪有吵架,不是聊得挺顺利的吗?”
面对他的振振有词,我才是突然没了脾气。感觉他说的也没毛病,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就这么被他带着进了餐厅。
阿曼达电影在这里举办了答谢酒会,在场的除了马一瑞和同剧组的工作人员们还有影院的承办方。人很多,根本没有人留意我们。
陆柏青表现的镇定自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把面前的牛排一一切好,然后换了我眼前纹丝未动的盘子。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现在哪有胃口吃东西啊?
见我一动不动,他又把换给我的这份牛排换了回去,“太大了?”问完不等我回应,又把那一格格牛肉切成了入口的大小。
我沉默不语,但是低眼看着他关节分明的手指在刀叉上动作时,突然一下就笑出了声。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朝我看过来,“笑什么?”
“没有”我摸了摸鼻子,把笑意敛过去以后发现他还在盯着我看,我不自在的用指尖挠了挠脖子。
“感觉……你还挺适合过日子的。”
我哭的这么惨,他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也不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就拽着我来吃饭。淳朴的都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倒是……还蛮符合他性格。
他闻声也轻笑了下,不作回应。
不过,被他这么一弄,我好像也轻松了不少。或许也有大哭过一场的原因。总之,心里的压力消散了一大半。
剩下的一半……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希望能把剩下的那一半压力全都抒发出来。却没想到,我叹的压力太大,被陆柏青发现了。
见他好端端的将我望着,我露怯的摸了摸鼻子。
“看、看什么看!”
他轻笑了下,没有作声,把切完的牛排往我面前一放,“趁热吃。”
话音刚落,阿曼达已经站到了我们面前。
我看着她举在空中的酒,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歪头望着我:“喝一杯?”
我后知后觉放下拿开腿上的餐布,站起身与她碰杯。
惊奇的是,说要监督我的陆柏青居然没有阻拦。
与阿曼达一饮而尽后,她打量的目光依旧在我脸上停留:“以后常联系,反正都是同行,刨去一些别的因素,我还挺欣赏你的。”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要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陆柏青,“小子,那老头死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我和陆柏青听到她这话都在原地摔了个踉跄,阿曼达把一张名片递到陆柏青面前,“我常住在洛杉矶,但也经常会去纽约,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柏青没有说话,只是礼貌的朝她点了个头,收下了名片。
阿曼达见状,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她的背影,我略微有些惊愕,“你在家和阿曼达的关系也不好?”
陆柏青抿抿嘴,转过头看着我,“年龄差这么多,有没有血缘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你跟艾瑞克也差很多啊,你们俩怎么这么好?”
一说到艾瑞克,我条件反射般的定了定。
陆柏青把我的反应都看在眼里,“ariel是ariel,alier是alier,艾瑞克带着美人鱼公主的期许,给你换了字母的拼写顺序,在他心里,就是希望你像美人鱼公主一样健康、快乐的长大。”
“你怎么知道,他打电话告诉你的?”
“我就是知道”他有些小傲娇:“在我心里,你是唯一、最好的alier。”
说这话时,他一字一句,非常清晰,也非常坚定。
“陆柏青”我表情严肃的看着他,他的笑容也僵在嘴边。
“我要被你恶心死了。”
话音一落,我迎来的后果是被陆柏青揪着脑袋报复了一顿。
“呀呀呀,你们俩注意点儿,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
马一瑞放下酒杯,在我们对面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
“死丫头,我下个月没通告,想去日本打个针。你没事就陪陪我,顺便把你那块吓死人的疤一块儿做了。”
她这话说的轻巧,就跟我这块疤做起来真跟她那美白针一样轻巧。我防备的捂住脖子,“别别别,我忙着呢,都跟你似的千金大小姐。”
“你忙什么呀有什么好忙的。”她不屑的白了我一眼,“哦哦哦,你笔记本上那个‘无差别杀人’?你就忙那个呢吧?哎,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说出来,实在不行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别想不开去报复社会!”
“你早上起床没刷牙是吧,嘴怎么那么臭!谁让你看我笔记本儿了有点素质没有?”
“有什么不能看的有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全是你那画的跟丫树杈似的关系图”马一瑞见我怼她,也不生气,倾身趴在桌子上,“说真的,你研究那个干嘛?”
马一瑞的话也引起了陆柏青的注意,见他们来都灼灼的看着我,似乎真怕我报复社会似的,我一阵汗颜。
“没什么,就是想写一个这种话题的剧本而已。”
这还是拉斯维加斯那件事情给我的灵感,emma当时的状态一直在我心里。虽然没有办法和她感同身受,但同样处于那场暴乱的受害者,对于灾难过后,政府的无奈,受害家属的悲恸,以及虽然这场暴乱里并不存在但不代表同类型的事件里一定有的犯人家属。他们面对的舆论,指责和失去亲人后的伤痛。
死的人平白无故死去,留给活着的人的都是无尽的折磨。
从来没有一部电影关注过这个群体,所以我想……应该会是一个好素材。
“嘿哟我真看不惯你们艺术家这做派”马一瑞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求求你了别跟我爸似的,搞得这社会没了他就转不动了。你有这闲心多吃两顿牛排,你们俩多谈谈恋爱,享受享受生活多好啊。”
“你还不许我报效社会啊?”
“我管你报效社会还是精忠报国呢,你不去我自个儿去。”
说罢,马一瑞踩着她的15公分高跟鞋,跟个老树成精了似的扭着屁股就走了。
241. 你回头了
从宴会厅出来的路上,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有些许积水,霓虹灯倒映在地面,将原本沉闷的城市点缀的十分开阔。
走着走着,我冲上去在地面的凹处踩了一脚,溅起的泥水全都覆在陆柏青的衣服上。他也没有生气,淡定的用纸巾擦了擦,然后又走到我身边蹲下,将我衣摆上的水渍也擦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真的挺适合过日子的……
他把纸巾叠好重新放回了口袋里,看着我,“你和eponine关系很好?”
“不好,仇人,还一起蹲过劳子。”
“劳子?劳子是什么?”
他一脸求知欲十足诚心发问的样子让我一阵好笑,“就是监狱啊大哥!”
“啊?”他一脸惊,不敢相信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儿?”
“去年吧……还是前年,记不清了。”
“可是你很信任她,和她在一起很放松。”
“嗯……还行吧,不打不相识。”
陆柏青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我被他牵动的也无法动弹。
“怎么了?”
他看着我,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眼底腥红,这些复杂的东西在他眼睛里挣扎了许久。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前方突然有个店铺的灯突然亮起,我看着湿意满满的街道,一时兴起,跑到街道边冲他挥了挥手。
“陆柏青,帮我拍张照吧!”
说着我闭着眼睛摆出了可爱的姿势,停顿了大概三秒钟,睁开眼睛时见他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我催促着,“赶紧啊,你发什么愣啊!”
他顿了顿,好像被我打断了某种思绪似的。随后掏出手机,帮我拍了几张照片。我跑回来接过一看,比上次好了太多,鼓励似的拍了拍他。
“不错不错,有进步!好了,走吧”
正要往前走,陆柏青在身后一动不动,“去哪里?”
他只是随意发问,却我一顿,站在原地一时也没了思绪。
该去哪里呢?
偌大的城市,却很难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偌大的世界,却也很难找到自己的前进目标。
现在就连恨一个人也没有了意义。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这种虚空感,让我极度不安,也极度悲伤。
“怎么了?”
他眸光一缩,对我突如其来的悲伤感到不明所以。
我怔怔的看着虚空的前方,总之……继续走总没有错吧,不管去哪里,脚下的每一步,都是我的必经路。
“没事,走吧”
大概走出5米之后,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喊。
“唐乙!”
空荡的街道上,全都是陆柏青低沉的回响。
“干嘛?”
我回过头,把他望着,才发现他还愣愣的站在原地。站在那漆黑的一片空地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只知道,他在笑。
片刻,他笑倒满足了之后,依旧站在原地与我对话。
“你回头了。”
“干嘛?”
“你回头了。”
“所以呢,怎么了?”
他缓缓迈开双腿朝我走近,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稳健,直到走到我面前时,突然洒在他身上的光芒将面部的神色全都照亮。
“看到了吗,只要你回头,我都会在这里。”
我一怔,冰冷的寒夜里,沉入海底的呼吸和他一样,突然被赋予了光芒。
然后我低下头,看到原本只属于我的这片灯光下,多了一个人。
我行走在光下多年,一直以为的光明都只是因为自己看不到四周的全貌。就像是一个被光圈住的小丑,黑暗里的人将我看的一览无余,可我无能为力。
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他愿意挤进我的光里,和我共同承担这些看不见的力量和惶恐。
他说,他一直在找我……
马达终于找到了牡丹,但是他们却相约跳了苏州河。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凄惨的爱情故事。
从前只知道,**受到轻视,行动定要受阻。
却从没想过,于灰烬中重生,于终结处开始。
我惊诧的抬起头,看到他目光中的笃定。
这份纯粹,仿佛看到了当年义无反顾的我。他垂眸看着我,头顶的灯光将睫毛的阴影投射在脸上。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棒棒糖,撕开之后,送到了我面前。
“不知道该去哪里的话,停下来,先吃颗糖,再慢慢想。”
我后知后觉接过他的棒棒糖塞到嘴里。舌尖上蔓延开来的甜腻滋味是柔软的,就像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柔软,像灯光下他嘴里喷出来的湿气一样柔软,也像他如麦穗般修长的睫毛阴影一样,那么柔软。
“累了,就回头。找不到路了,就回头。”
他蓦然一笑,鼻头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眼底,也红红的。
可尽管如此,柔软少年脸上违和的胡渣依旧透露着他骨子里的倔强,犹如柏树一般的坚韧。
“陆柏青”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的优秀,谢谢你倔强又违和的胡子,还有……谢谢你的糖。
我真情实感的道谢,却反而让他神色一僵。
“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嗯,你说,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他笑了笑,突然将我揽进怀里。温热的大衣将他的体温全然将我包裹住,他搂着我的肩,将我扣在胸膛上,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想要的愿望是,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说谢谢。”
“为什么?”
“唔……”他冥思苦想着,呜咽时牵动了胸膛的振幅,微微敲击在了我的脸上,然后喷出来的气全都洒在了我头顶。
整个夜晚,仿佛带着相似的治愈。
“你会和eponine说谢谢吗?”
“会啊”
虽然很肉麻,但这件事确实是要谢谢她的。
“会和艾瑞克说谢谢吗?”
“会”
“你可以不用对我说谢谢。”
“什么意思?”
他嗤的一下笑了,但是却没有说出缘由,只是回应似的喷了一口气在我头发上。
我周围的温度全都暖了起来后,已经不知道我们这么相拥了多久。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想把他推开,却无论我怎么推,他都一动不动。
“陆柏青。”
他扣在我身上的手突然勒紧了些,发出了呢喃的声音,仿佛睡着了似的。
“再抱一会儿可以吗,我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之前就想这样一直抱着你。”
我因为他的话一怔,突然打了个不小的激灵。
242. B角候选人
陆柏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手臂突然僵了僵。我趁机想把他推开,却被他更大力的抱紧了。我不再继续挣扎,他察觉到我的乖巧之后,终于也放松了不少。
这时,头顶突然有股温热的气息,他把头埋进了我头发里。说话的声音,依旧懒懒的。
“在我的计划里,用四年的时间读完大学,然后就可以去找你。但是没想到考大学就浪费了三年,没办法,只好在大学里努力一点。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每天都在想……唔”
他手指在我头发上擦了擦,突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可我还是迟到了。因为这场迟到,我又需要多准备两年的时间……”
他语气低沉却轻柔,好像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包含了他这些年来无能为力的等待和挣扎。
我确实从不知情,他考大学花了整整三年时间。
一想到他那厚的跟玻璃瓶底似的镜片,他身上的这份无奈犹如潮湿又咸腥的海风,沉入了我的心底。
“没关系,如果能活到80岁的话,我们还有55年的时间。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的时间,但现在这样抱着你,我又突然不想放开了。唐儿,怎么办,我等不及两年了。”
“你…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面对我的错愕,他强硬的态度一转,又恢复了刚才的柔软。
“虽然我不是你的男一号,但是我是b角候选人啊。男一号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办法出席接下来的演出,组织是不是该考虑调遣b角了?”
b…b角……
在我印象里,他是一个敏感又孤傲的人。按照我对“人物”的了解,这样一个人,最适合为自己寻找一个安全庇护,把自己包装的优秀又强大。
我想过他的意图,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可万万没想到,在我一败涂地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会站出来,说,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成为我的b角候选人……
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在任何人的故事里都会是最出色的男主角啊……
“陆柏青……”
“对不起,本来不想给你压力的。但是……你刚刚吃了我的糖,已经是我的人了,叫我怎么可能再放开。”
我一怔,默默拿出了嘴巴里吃剩的糖果棒。
惊讶之余,原本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又活跃起来,如同那个“吃饱了再哭”的言论一样,这个陆柏青,从来就不会按常理出牌。
合着,我被他套路了?
“你上哪儿学的这花里胡哨的。”
我泄愤似的在他胸膛上打了一记。
他发出一记闷响,轻笑着把我从他怀里拉出来,躬着身子,双手杵在膝盖上,双眼注视着我。
“甜吗?”
我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镜片上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好像笼罩在我们周围的迷雾似的,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丧气。
“想知道?”
他明知道告白到了这里被我转移了风向,但是也没有一意孤行的执拗下去,反而顺着我的话题点了点头。
但是,越过这层雾气,我却看到了他心底的失落,这种失落,就好像他叹的气一样让人丧郁。我曾经为自己自创了一个“叹气”解压法,很清楚每一口深深叹出的气里包含了多少无奈。
这种无奈,里面装满了求而不得之后,依旧不舍隔离,所以甘愿承受两人不对立关系的你瞒我瞒。
这种无奈,曾经也笼罩在我的头顶。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不想让他那么无奈,不想让他未来的55年再度被浪费。也想,像他刚才治愈我一样去治愈他。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几乎是在他呼出湿气的那一刹那冲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只是短暂的触碰,我离开时大脑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
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待看到他同样放大的瞳孔之后,我在他的镜片上看到了倒映的自己。
一切好像都有了解释。
但是,嘴上依旧不忘为自己保留尊严。
“怎、怎么样,甜吗?”
“没尝到”
他话音刚落,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便迅速捧住了我的脸吻了上来,然后,又是一片温热的柔软气息将我席卷。
我早就察觉了不是吗,只是碍于心里的芥蒂,一直不想去面对,不仅如此,还要逼迫他不准去面对。
在两个人的关系里,他是那个完完全全的压制的那一方。
而我,独裁的让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毫不掩盖的情绪犹如海浪席卷而来,犹如泉水将我卷入潭底。
他毫无保留的渗透,将我侵占的没有一丝喘息。
还有什么感情,比他的坦诚相对,比他毫无保留的守候来的让人更有安全感。我被困在因为另一个人而变得优秀的牢笼里,从没想过,原来也有一个人愿意默默在我身后因为我而变得优秀。
他的肯定,他的等待,他的寻找,还有他那延伸到了80岁的人生大计,让我在一次次被人否定以及自我否定中重新寻到了价值。
此时此刻,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去面对这些迷惘,我不想再在无尽的黑夜里寻找脚下路。我想回头,想找棵大树靠一靠。强撑了一年,我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一辈子很短,但是我们还有55年。
算上还没有用掉的两年,我们还有57年。
于灰烬中重生,于终结处开始。
爱情不是情感的最高境界,但它却是个有安全感的。
追逐爱情很累,但是接受爱情却很容易。
我相信爱情,也需要正能量的爱情。需要一起奋斗,一起打拼,势均力敌,共同经营的爱情……
两人只是轻轻的浅尝辄止,他在我的嘴皮上蹭了蹭,包着我的下嘴唇含了一下,离开时就已经满脸通红。就连他那快熟透的耳根子,一时都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似乎觉得这样,我就看不到那些熟透的红似的。
“好像……真的是挺甜的。”
“陆柏青,你胡子扎到我了。”
243. 为什么偏偏是我
回纽约后再次见到chris,他像条灵犬似的凑到我面前嗅了嗅:“我似乎闻到了腐肉结痂的味道。”
我翻了个白眼,“你就可劲儿吹吧”
他在我的脸上探寻了许久,“看来这几天过得不错。”
我脑子里想着陆柏青,有些心虚,又不敢让chris看出来。
“还算……有收获吧。”
“可是怎么办,我今天是来打碎你的。”
我一怔,“什么意思?”
“知道我这两天去了哪里吗?”
“哪里?”
“法国。我去找了一位老朋友,他和你们中国的一位艺术导演有着亲密的合作关系,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
“谁?”
“梁平道。”
“……梁叔?”
“对。”
chris放下包,从里面掏出一张光碟,就带我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梁平道有一部作品经过了两年漫长的审核终于在今年11月得以带到台湾金马奖参赛,我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是哪部电影了吧?”
我心里静静地崩了一根弦,突然一下断了,我仿佛就能听到它断裂的声音一样,这种声音让我痛苦,也让我绝望。
“南方车站”
chris说的没错,他总是能精准的抓住我的要害。他对我的反应漠不关心,把碟片插入电脑里之后打开投影。
我十分紧张,甚至有些想跑。脚都已经跨出了一步,又被chris捉回来。
“alier,别害怕,有我陪着你。”
“为什么?”
我不停的抗拒着,“你们所有人都叫我不要害怕,既然你们都已经为我决定好做个怎样的人,还来向我征求什么意见?我好不容易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你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
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在梁叔的指导下认识自己,认识电影。
我因为这部电影明白了追逐自我,打破讨好型人格的重要性,也理解的创作,理解了自由对于创作的重要性。
更重要的是,它让我认识了爱情。
“不是我在伤害你,伤害它一直就在!”
chris死死的抓着我的手不让我逃。
“alier,正视自己,只有把自己打碎了,你才可能浮在水面上,你才可能重塑自己。不管对你,还是阮梦笔,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浮在水面上吗?
“我……”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面对,lawrence也会陪你一起面对,我们都陪着你。”
chris紧紧的抓着我,播放了影片。
我的心情在开场的第一个画面开始就坠入了谷底。
从来没有哪一部电影,在音乐刚刚响起,序幕结束之后浮现出的“梁平道导演作品”几个字就能让我情绪激动。
这个感觉就跟刚刚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时候的状态是一样的。
跟他一次一次拒绝我之后加剧的绝望是一样的。
跟发现他秘密时候的愤怒、发现他对我的阴谋时候的震惊、以及他的过去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那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alier,你还好吗?”
chris走上前拉住我。
“我不好”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先暂停,我需要冷静一下。”
“不行,你不能走,在之后的两个小时观影过程中你遇到同样的感觉都必须要自己调整。我不会给你时间,ming也不会给你时间!”
“为什么?”我不可置信的看着chris,“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样?”
“因为你是你,你是alier,你必须要适应任何情况下的重塑,这才是我和ming培养你的原因。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还有用!就像你觉得你被设计,被利用,你都应该感到庆幸,因为自己起码还是个有用的人,你还有价值。”
“价值?”
“对,我最后给你5秒的时间,接下来我不会再暂停,你自己调整。要哭要喊,我随便你,但是这两个小时过去后,你必须碎掉。即使你心脏病发晕倒在这里,我都不会再管你。”
chris说完后,停顿了5秒的时间,真的不再等我就播放了影片。
与《唐乙》不同,这部《南方车站》并没有任何美好的幕后记忆让我重温,电影里的每一场戏都仿佛在重演我自己的日常。
电影里的小岛藤井被换上了那个人的面孔,我看的每一眼都触目惊心。
他脱离警察职业本身该有的正义。
他透过我在查看另一个女人的眼神。
他对我的冷漠,对我的猥亵,我永无止境的讨好,都让我极其煎熬。
如chris所期许,我哭了,闹了,崩溃了,甚至在电影里罗琦琦被撞死的那一刻我解放了。又在继父求死的那一刻,我沉默了。
片尾的字幕更是让我情绪失控,崩溃大哭。
“纪念远方的女孩儿,唐乙。”
我终于承受不住,冲上前拔掉了投影线。
梁叔没有说纪念罗琦琦,他说纪念唐乙。
他让我成为了罗琦琦,让我接受并肯定了罗琦琦,可是他却在电影的最后说纪念唐乙。
不是“地震遗孤”,不是“电影天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唐乙”。
就连梁叔都给了我姓名,为什么全世界偏偏就是他在逼我。
“chris,对不起,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我该怎么办…我好恨他,我想杀了他,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
chris走上前紧紧的将我抱着,任我在他怀里苦恼,击打。
“chris,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以前尊敬他,爱戴他,后来我喜欢他,仰慕他,可是现在,我爱他,又恨他,我该怎么办?我好想杀了他,我真的好想杀了他!”
“为什么?因为他像电影里的继父一样让你失望了吗?可你还是不停的在讨好他”
“所以,所以我气我自己,我怎么就这么贱!这么没有原则!我为什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这不怪你,因为在这之前,你的原则从来都只是他。”
chris的一句话让我虎躯一震。
见我情绪平稳,chris把我拉出来,看着他的眼睛:“所以现在你能理解阮梦笔了吗?”
豁然开朗。
阮梦笔不是卖国求荣,不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她一直都是最可怜的人,她在15岁三观未能成形的时候就跟了军官,她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她只有勇敢追逐的力气。
所以军官的玩弄才会让她世界崩塌。
我和她一样,她和我一样。
“明白了,我明白了!”
“alier,请原谅我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因为阮梦笔这个人物太有魔力,我怕你走不出来,所以在你进剧组之前,我必须让你分清楚唐乙和阮梦笔。”
“谢谢你,chris,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chris说着又拉着我到地上坐下:“你刚刚关的太早了,字幕还没有显示完。这个电影在金马拿了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是吗?梁叔终于得奖了!”
我有些惊喜,因为这个奖杯对于梁叔来说真的太不容易了!他在欧洲三大电影节提名了二十多年,虽然这次只在金马拿了奖,但最起码,有了动力,也不至于让他觉得这几十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嗯,拿了最佳导演,最佳影片和最佳男主。”
我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刚刚大哭过得原因,情绪已经变得很平淡:“可惜了,我能力不够,不能为他抱个大奖回馈他对我的培养。”
如果我也拿了奖,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chris并不关心我口中的“他”有没有特指谁,看我态度平和反而锁紧了眉头:“可是当天这个奖公布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心。”
“为什么?”
“不清楚,梁平道领奖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致辞都没有。他们似乎,都在因为你的离开而感到自责。”
“我又没死,自责什么”我苦笑了一下。
“alier,还爱他吗?还恨他吗?”
chris突然变得表情严肃,似乎在等一个最真诚的答案。
我脸上是投影设备缓缓散出的热气,这种直白的感知让我无法忘记刚才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犹如这部电影,有开头,有结局。
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出不了戏而已。这干扰不了他们所有人,但是,它却干扰了我继续自己的生活。
“会爱,会恨。但是那又怎么样,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也都会被忘记。”
这次过去,他的生活,真的就与我无关了。
我释然的笑了笑。
“还有一个人等着我去爱,我没有那么多精力,你知道,我很懒的。”
chris揉了揉我的头发,变成一副慈父的样子:“lawrence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看着他的样子,眸光一顿,“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要经历这些磨难,为什么偏偏是我过不了想要的生活。
生活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滩烂泥。它每天带给我的只有新一轮的痛苦。我渴望追求平稳的幸福,但总是会被生活带到地狱里。我被动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压力和磨难,和任人宰割的畜生没有任何区别,每天都散发着臭气。
我以为我努力过后就会变好,能被所有人爱。但生活好像不希望我变成那样,它宁愿我永远这么恶臭。
chris似乎被我难住了,他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天花板,过了许久回答我:
“可能因为,你是一个勇敢的人。”
244. 我的少年来了
从教室里出来chris才告诉我,我们之间的课程因为剧组的进度已经结束了,我的通告被提前,等不到4月份,我这个月底就要进部队。
依依不舍的和chris告完别,他把我送出教室时已经天黑了。陆柏青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雪地里。
chris看了他一眼,对我打趣道:“你的少年来了。”
我会心一笑,对,我的少年来了。
他把我从垃圾场里拯救出来,他让我不像那些垃圾一样恶臭。他肯定了我的价值,我活着的意义。
所有我需要的东西,他都给了我。
我抬头回应了一个笑容,“对,我的少年来了。”
chris转身回了教室,我飞快跑下台阶。
陆柏青正缓缓向我走来,和每一个他等我下课的傍晚一样。
不一样的是,有一半时间的傍晚还有夕阳,另外一半的傍晚,天空飘满了雪花。
一样的是,少年的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
他永远那么明确自己前进的目标和方向。
走到我面前的台阶下,抬头仰望着我。
我看着高高的台阶下方的他,以前总是很害怕,怕我被人捧得太高,突然掉下来了怎么办。
这一刻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我掉下去了怎么办。
于是,我张开双臂,毫无顾忌的纵身一跃。
当稳稳的落入一个人的怀抱时。
我终于满意了。
再次睁开眼时,没有看到他的指责,而他似乎也在为接到我临时起意的恶作剧而感到喜悦。
“唐乙,生日快乐”
对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释然一笑,依旧稳稳的挂在他脖子上并不打算下来。
“我的平安符呢?”
他把我放到地上,还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符,只是平安符似乎在他的口袋里装了太久,很多线都缠在了一起。我细细的盯着他关节分明的十指在红线团上动作,把所有线都整理开来,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刚才已经在菩萨面前请过愿了,你这一年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牵着手走在雪地里,我一直把玩着脖子上的平安符,陆柏青一把抢过又塞进了我的衣服里,“菩萨知道你这么摸他肯定不会开心。”
“哦对!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不是故意的!”我有些后怕,对着空气拜了拜。
他反手掐了一把我的脸,“想吃什么?”
“今天这么冷,我们去吃火锅吧!”
他不解:“昨天不也吃了火锅吗?”
我诡辩:“昨天是因为…我看书看得太累了啊,这不一样好吧?”
他失笑:“反正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吃火锅是吧?”
“那当然”我在一旁蹦蹦跳跳,“心情好要吃火锅,心情不好也要吃火锅,累了吃火锅,冷了也可以吃火锅!”
他急忙追上来:“那好吧,我们现在去吃火锅!可是现在去唐人街的话,来得及吗?”
“没事,今天我结课,正好庆祝一下。”
于是,我拉着他跑向了唐人街。
已经漆黑的傍晚,唐人街比纽约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热闹。包括熙熙攘攘又吵闹的火锅店里也是,看着服务员端着盘子满大厅吆喝,一时觉得无比亲切。
陆柏青似乎也十分适应这份喧哗,嘴角挂着的浅浅笑容一直就没放下来过。
长大以后,大家自我治愈的能力好像都变强了。
也许只是在寒冷的雪天能吃上一份热腾腾的火锅,就已经让人无比满足。
刚开吃,服务员小哥向我们走过来。
“帅哥,重庆带过来的苦荞酒,要不要来点儿?”
陆柏青抬头,“不用了,谢谢。”
小哥真要走,我把他叫住,“帅哥,有啤酒吗,来两瓶。”
“得嘞!”
小哥刚走,陆柏青又黑了脸,“不可以”
“不可以喝酒”我无奈的接过他的话,“我今天过生日诶小陆老师,破个戒?”
他耷拉脸,把头转向一边,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拜托啦~”我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他张了张嘴还要继续反驳,小哥已经把就送到了我面前,不给陆柏青说话的机会打开了瓶盖儿。
“谢谢哥!”
我爽快冲小哥笑了一下,他抓起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并不准备走开似的和我们闲聊了起来。
“两位看着面生啊,刚来美国?”
我没有回答他,转了话题:“听你这口音是北京人吧,怎么卖重庆火锅?”
“嗨,沙县小吃也不是沙县人开的不是。”
“那我得好好尝尝你这火锅正不正宗!”
“听您这话,行家啊?”
“这倒不敢当,不过有条狗舌头,比较认味儿”
“那您可得好好给我品鉴一下,以后可就是我们这小店的活招牌了。”
听罢,我把刚刚涮好的毛肚送进嘴里,这熟悉的味道竟让我有些惊喜。
“哟,不错啊!”
小哥谄媚的凑过来,“没骗您吧,我这人虽然不是重庆人,但卖的火锅是顶正宗的。倒是您这个打着重庆招牌的鉴赏家不怎么专业。”
“怎么说?”
“我实话实说了啊,这毛肚就是得沾着香油和蒜泥,您这吃法也太不专业了。”
他说着指了指我面前没有葱蒜的蘸底。
我笑了笑,“怎么着,还不让人不吃蒜啊?”
“怪了,我还真没见过吃吃毛肚火锅不蘸蒜的,今天一下就让我碰到仨!”
我看了看陆柏青同样没有蒜末的蘸底,也懒得关心他口中的第三人是谁。
“不吃蒜有什么好稀奇的,南方人不吃蒜的多了去了。”
“也是,那您慢慢儿享用,有需要招呼我。”
服务员走后,陆柏青向我看过来,“怎么突然结课了?”
“不清楚,好像是导演那边有新的安排吧。”
“但也太突然了,你的课程内容已经上完了吗?”
我手上一顿,突然想起chris今天所说的话,其实,李明亮导演送我到chris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开我的心结吧,至于其余的东西……
“反正,chris的任务完成了。”
说完这话,我突然向陆柏青扬起酒杯,“我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接下来的一年才是真正的魔鬼训练营,快给壮士辞个行。”
他慢慢悠悠端起酒杯,似乎有些不情愿的与我碰了一杯。
245. 我救你
对于我提前进组的消息,陆柏青的反应尤其强烈,整个吃饭的过程一直表现的闷闷不乐。
但是没办法啊,我和chris分开还不到一个小时,剧本就已经发到了邮箱里了。这监督员当的,我也手足无措好吧。
“可是不是11月份才开拍吗?为什么要去那么早?”
“要先去培训诶,不提前体验生活怎么可能演的好嘞,我可是放出狠话给chris了,要是没演好他肯定要笑话我的”
他抿了抿嘴还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干嘛?”
“就是觉得……这样算下来准备了两年的时间,结果真正拍摄只用了5个月。”
“拍电影就是这样啊”
他顿了顿,看着我,“那你拍《盘龙河旁》的时候也是提前准备了好久吗?”
“当然,知道我们有多不容易了吧”
他突然提起《盘龙河旁》让我颇感意外。想一想,那还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没有票房压力,没有资方压力,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完全自由的创作环境实在难能可贵。
而那段时光距离现在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陆柏青好像也在回味着那些年的事情,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意犹未尽道,“那个时候真的好冷啊”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哎,你终于原形毕露了是吧?摸着你的良心说,是不是早就撑不下去了只是没好意思说?”
“我没有”
他急忙反驳的样子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似的,我一阵失笑。
所以他明明这么好搞,不晓得我以前为什么老是怕他。
中途,我去卫生间的路上正低头看手机上chris给我发来的文件,听到右前方服务员小哥一直在和客人推销他的苦荞酒,描述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我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客人会不会上钩。正准备抬头去看,只听到一个沙哑的男中音在用中文问他,“你见过这个人吗?”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我却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
周遭所有喧闹的声音全都隐了去,只剩下这句一直盘桓在我心头。
心跳好像漏了好几个节拍,我甚至不敢抬头去查证,飞速蹿回了座位。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就连心跳的声音也消失了。
这种戒备的反应让我窒息,同时又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
“你怎么了?”
陆柏青低沉的嗓音像是带有回声话筒一样,音波传送了很久才抵达我这一边。我惊诧的望着他,他也十分惊愕的望着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被我迅速抓住手。
“快走!”
陆柏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直被我拖着,跟紧我的步伐两人在雪地中奔跑起来。
人生的第一次霸王餐,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
躲进电梯里后,两个人喘着粗气,又都没有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
“出什么事了?”
我愣愣的抬起头,刚想说话,又有几个人挤进了电梯里。
一同挤进来的,还有那份让我凝固的气息。
我一怔,僵住了。陆柏青刚要回头,被我抓住了手动弹不得。
“您别着急,应该没有走远。”
只是一句中文,陆柏青也在原地惊住了。
他反应的迅速,将我护在电梯角落里,背对着外面那一群人,同样也把我的视线挡住了。
电梯里没有人讲话。
但奇怪的是,我的心莫名被牵动着。
好像呼吸的节拍和别人不一样就会感到紧张。
不用抬头,我都感觉到那两人的气息在朝我们逼近。
这份焦灼的磁场让我恐惧。
这份窒息的感觉让我绝望。
心里紧紧的被捏做一团,脚步有些发软,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坠落了一样。
陆柏青拦手把我快要倒下的身子扶住,嘴里用十分标准的美式英文说着:“好了,都是我的错,不要再生气啦,好不好”
我闻声抬头看他时,却看到他眼底腥红的像是什么碎掉了一样。我甚至都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想他这么做的意图,他在我头顶上落下一吻,然后便将我死死的抱在怀中,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和黑暗中包裹住我的榛木香气。
此时的我,仿佛就像把头插进水稻田里的斑鸠,只要我看不见这个世界,那么整个世界也都找不到我。
8层楼电梯,我们像坐了80分钟那么漫长。
电梯抵达平地,我清晰听到门已经打开,但是好像没有人出去。
僵持了许久,又是刚才那个声音说,“怎么了?”
没有人答他的话。
陆柏青紧紧箍着我的手臂让我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回家再闹好不好,你再不理我,我就要亲你咯。”
争分夺秒之际,我竟还有功夫去赞叹陆柏青的心理素质。可他箍着我的手却越来越紧,紧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共同感受着那份骇人的呼吸声朝我们逼近,陆柏青突然一怔,我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不敢去想他遭遇到了什么,就被他揽着头在我唇上落下一吻。
根本来不及去思考这个吻背后的意义,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宽大的身躯把我挡的严严实实。
“快走吧,一会儿追不上了!”
那个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股气息也随着一阵奔跑的脚步声走远了。
陆柏青把我放开后,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几乎是被他拖着带出电梯,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快要体力不支蹲下时被陆柏青强有力的抓住。
每呼吸一下,都像牵动着心口勒住我心脏的绳子。
“陆柏青、陆柏青!”
我像个看不见东西的盲人,无助的挥舞着双手,陆柏青抓住我的手,紧紧的拉着。
“我在。”
“陆柏青,我,我这里好难受,怎么回事儿。”
我狠狠的掐着胸口的地方,呼吸急促。
“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好难受,像要死掉了一样。”
慌乱间,我看到陆柏青的脸上写满了狼狈、担忧和痛苦。
“陆柏青,你救救我好不好,你救救我。”
我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他满眼腥红,但是却依旧用力把我抱在怀里:“好,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