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七章 浪费
远处站在屋顶上的听绿耳朝叶羲挥挥手。
叶羲朝听绿耳微微一笑，加快步伐向他走去。听绿耳也从屋顶上跳下，大步迎了上来。
叶羲：“来找我？”
听绿耳点点头，神色有些复杂的说：“我听说昨天大元巫请你上骨塔，所以来看看，怎么样，不是什么坏事吧？”
叶羲笑道：“当然不是坏事，主要就是孩子的事。”
听绿耳抓抓头。
他刚才其实听到了苍氏族主他们说的话。
没办法，耳朵太灵了，就算站得再远些也听得到。
因为听到的震撼消息太多，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再加上叶羲的形象从一名普通部落元巫，骤然变成了祖巫继承人，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更恭敬的态度对待叶羲。
叶羲仿佛没看出他的纠结，问道：“吃过东西了吗？”
“当然，我吃完了才过来的。”听绿耳看看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这肚皮是不是挺鼓的，都是被我几个小孩一人一口喂出来的。”
刚说完，听绿耳神色又是一顿。
他有五个孩子，其中四个没有觉醒成为战士，根据刚才听到的消息，他们就要被送去羲城了。
叶羲：“那就多走走消消食吧。”
听绿耳强打起精神：“好！”
两人赤脚踩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土地，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听绿耳没有往日活泼话多，一直在默默地想事情。叶羲也没有开口，让听绿耳自己慢慢消化。
此时周围的苍氏人已经全部醒来了。
因为昨天凶兽潮过后留下大量的凶兽凶虫尸体，所以今天他们都趁着白天在好好收拾。不要吃的虫肉让战兽一趟一趟地运到别处去，要吃的兽肉则进行剥皮、解剖、清洗、分割等一系列处理。
肉太多了几天内吃不光，怕放着腐坏，大家各施手段，有的用烟熏肉，有的用盐渍肉，有的用冰块一样的异石冻肉。
纵是这样，肉还是太多了。
于是肉质差的凶兽肉被毫无不舍地丢弃掉，肉质好的凶兽，也只保留最美味的部位。一头一吨重的蛮种凶兽经过处理，最后留下的可能只有几十斤肉。
肉都这么浪费，更别说皮了，皮质差的凶兽根本没人收拾，连皮带肉统统都扔了。
这种现象叶羲越走看得越多，看得越多心就越痛。
这么多好肉居然被丢掉，如果放到交易区也可以卖个好价钱啊！还有那些普通肉和虫肉，留给蛰部落人养虫子多好啊，恙部落派来的几支虫潮也很能吃。剩下的肉就算一时吃不完也没关系，可以放冰窖里保存，保存不了就放着也没事，因为腐烂的肉还能用来养星藻。
想当初在小涂山的时候，普通人如果哪天有一斤肉吃，那就是高兴得不得了的事情了，这里扔掉的肉却几乎能堆成肉山。
浪费，太浪费了！
叶羲心中一阵阵肉痛，但旁边的听绿耳却毫无所觉。
因为他已经见惯了。
凶兽海最不缺的就是凶兽，把不要的肉丢掉不要太正常。
想着心事，听绿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叶羲聊着天，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走。两人慢慢行走到苍氏和嗥氏领地的边界。
这里非常宽阔，几乎见不到人了。
听绿耳犹豫了一会，说：“孩子送到你们那后，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部落人都很不喜欢我们氏族人吧，如果有战士找孩子们麻烦，那……”
“你放心。”
叶羲停住脚步郑重道：“羲城有法典，严令强者不许欺负弱者，更别说大人欺负小孩了，氏族的孩子们到了那里，一定会得到妥善照顾，每一个都会平安长大。”
听绿耳诺诺地说：“哦哦，我多想了。”
得到关于孩子的保证听绿耳放心很多。他清楚自家的几个皮猴，只要不是战士故意为难他们，在小孩群中他们是不会吃亏的。
孩子的事放下后，听绿耳开始偷眼瞥叶羲的祖巫骨杖。
叶羲好笑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吧。”
他发现听绿耳今天居然变得有些畏缩了，全没有以前的爽气，连话都不敢问，憋了这么一路才问出来，他得替他憋得慌。
听绿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真的是祖巫继承人啊？”
叶羲浅笑着点点头。
听绿耳神奇道：“我还以为祖巫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祖巫继承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而我居然还认识！”
叶羲笑着补充道：“不仅认识，他还是你的朋友。”
听绿耳眼睛睁大，感觉心脏热乎乎的。
原来叶羲把他当朋友，未来祖巫居然视他为朋友，这是多么令人振奋高兴的事！
“你说的对！”
听绿耳得了这句话后像打过了鸡血，整个人又变得开朗了起来，不仅嗓门恢复正常音量，步子都开始迈大了。
两人走进嗥氏领地。
……
嗥氏也忙得热火朝天的，人人都在处理昨天的凶兽凶虫。
石屋旁边，角抵正满脸不耐烦地蹲在地上用骨匕片一条巨腿的腿肉。劳作了一上午，他浑身都是斑斑点点的血渍，双手也乌糟糟的全是血。
他黝黑的脸庞面无表情，一双眉头深皱着，显然十分不耐。
因为要处理这么多凶兽肉，他已经一上午没有磨骨粉刻骨片了，他的那些宝贝的刻着字的骨片也不得不搬到屋内，免得被血溅脏。
而他的嗥兽远远地躲在阴凉处，鼻子埋在异草丛里，好像是在嫌他臭。
说实话他根本不缺肉吃，也完全不想要这些凶兽尸体，昨晚领凶兽尸体的时候他都没去。可恨的是，后来看凶兽尸体剩下的太多，几个九级战士居然将剩下的强行分配给了他们！
“角抵！”
听绿耳热情地打招呼。
角抵抬头，看到听绿耳和叶羲后表情登时一亮，立刻站起来向二人行礼，高兴道：“见过羲巫大人，见过听大人！”
叶羲浅笑着向他颔首还礼。
听绿耳笑嘻嘻道：“不用这么客气！”
他看看周围躺着的数十头巨大的凶兽尸体，再看看孤零零一个人的角抵，说，“你一个人得弄到什么时候，不如处理个三四头，其余全扔了！”
叶羲眼皮一跳。
角抵：“正想这么做呢，我处理完这头凶兽就将它们拖走！”
其实他老早想将它们拖走扔掉了，无奈他的战兽怕这些血糊糊的尸体弄脏它的毛，拒不肯配合，他要将它们扔掉，只能自己当苦力吭哧吭哧地一头头拖走，还不如自己麻烦点解剖了。
想到这里，角抵幽怨地看了躲在阴凉处的嗥兽一眼。
嗥兽将脑袋往旁边一瞥，继续咀嚼干草，微风吹来，额头雪白的毛发丝一般飘逸。
第八百八十八章 请求
“羲巫！”
嗥氏的一名元巫大步向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个捧着石盒的巫弟子。
角抵看到他们后浑身一凛，将手在兽皮裤上使劲迅速地抹了抹后，捶胸弯腰朝嗥氏元巫行礼。
听绿耳的姿态更随意些，只向嗥氏元巫微微欠身，以示尊敬。因为他是听氏九级战士，而且是听氏嫡系，用不着像角抵那样恭敬。
叶羲微笑着点头致意：“见过元巫大人！”
“羲巫客气了，我名厉，叫我厉巫就好。”这名嗥氏元巫面容和善十分客气。
其实厉巫是嗥氏几个元巫里最不苟言笑，也是最让族人敬畏的一位，眉心皱纹和法令纹极深，还喜欢板着脸，看着就不好接近。
而像角抵这样的中级战士，平常是没有机会离元巫这么近的，更别说看到厉巫这么客气亲切的样子。
他退后两步给厉巫和叶羲留下空间，偷眼看着厉巫交谈时的亲切样子心中是激动又称奇。不过想到叶羲也是一位元巫后，他就不奇怪了。
叶羲：“不知厉巫大人找我什么事？”
厉巫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巫弟子上来，然后将巫弟子手中的石盒捧了过来：“主要是想请羲巫帮个忙，在我们嗥氏下场大雨，这是报酬。”
他是个不喜欢臭味的人，但因为族人们都在处理凶兽尸体的缘故，到处是血痕，到处都是内脏，族里臭气熏天，他闻着难受。
至于叶羲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他也没什么把握，就是来试试。
叶羲接过石盒。
对于羲城工艺来说，这是个十分朴素甚至粗糙的石盒，没有任何雕花，石盒也没有任何扣子等开关，不过捧起来出乎预料的沉。
叶羲将石盒打开。
里面的东西差点闪瞎他的眼。
只见里面居然全都是大荒真种的兽核！五光十色，闪闪发光，估计足足有十几颗，除了大荒真种的兽核，甚至还有一颗祖兽核其中以及一颗包裹着蚕布的源石！
这一盒东西就算是放到超级部落也会引起震动哄抢，或者被小心收藏，结果嗥氏元巫这么随意就拿出来了。不愧是氏族，财大气粗，太太太大方了！
叶羲盖上石盒，递还给旁边那位巫弟子，笑道。
“厉巫太客气了，下一场雨而已，不用给这么丰厚的酬劳。”
大元巫已经许诺过会给他兽核和源石。虽然厉巫出手很大方，但大元巫出手一定更大方，还不如退回去留个人情。
厉巫探究地注视着叶羲，发现叶羲目光坦然真诚，不是在故作姿态推脱，也不像是在嫌报酬少不肯收。
他默了默，真诚地向叶羲欠了欠身：“那就麻烦羲巫了。”
叶羲：“不必客气，现在就开始吗？”
“请稍等一会，我让弟子去告诉族人们这个好消息，让他们把熏着的肉都收进屋里去。”
叶羲微笑颔首：“好。”
他没想到这位厉巫面容冷厉，但心却这么细，连这个都替族人们考虑到了。
厉巫朝自己的巫弟子看了一眼，那名巫弟子不用吩咐，就立刻召来一头彩色长尾飞鸟，骑着彩色飞鸟离开了。
……
彩色长尾飞鸟载着巫弟子在嗥氏领地低空飞翔，它喙一张，发出一声声刺耳尖细的尖叫声：
“要下雨啦——要下雨啦——！”
“收肉啦——！！”
“要下雨啦——！”
原来这头艳丽的彩色长尾飞鸟是一头大鹦鹉，说话又响又溜。
美中不足的是它说话的声音就像掐着嗓子的老婆婆，尖利得听到的嗥氏人忍不住捂住耳朵，有些嗥兽甚至被吓了一激灵，脾气差的当场就要朝彩鸟喷唾沫了。
“都给我听着，要下雨啦——！！”
彩色长尾飞鸟尖叫着远去。
“要下雨了？”
穿着虎皮裤虎皮背心的一名壮硕妇女放下手里的干柴，直起腰，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伴侣。
阿土也看向自己的伴侣，看到她被烟熏得麻黑的脸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哈哈大笑道：“你没听错，就是要下雨了！”
她抬头看看天，纳闷道：“这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啊。”
隔壁的邻居一边踩灭自己的火堆，一边大喊：“你们两人怎么这么傻，肯定是那位部落来的元巫要来我们这召雨！快点收拾吧！”
说罢，他招呼自己的孩子一起跟着七手八脚地收拾起东西来。
放在架子上熏的熏肉，装满盐石的大盐缸，还有干柴也得收拾进去一部分，不然沾上雨水不好烧。
还有要洗的石锅兽皮从屋里搬出来，跳到屋顶上均匀地铺开摊好，最后几个小孩把兽皮衣一脱，嬉笑着躺在石屋屋顶上等着天上下雨，等着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阿土两口子也赶紧动作起来，边搬东西边说。
“没想到早上淋过一场，现在还有。”
“希望那位巫别走了！”
等嗥氏所有人都准备好后，雨云开始在嗥氏领地整个上空凝聚，先是淡淡的浅灰色云汽，接着越来越厚，越来越深，同时地面开始卷起狂沙。
十分钟后，一团庞大骇人的铅灰色云团在低空出现。
低得仿佛会压到地面。
所有嗥氏人仰头看着这团云，翘首期盼。
“哗！！”
暴雨骤然降下。
“哇！！！”
屋顶上站着的小娃娃们一个个乐疯了，高兴地在雨幕中手舞足蹈。
雨水将血淋淋的凶兽尸体、分解的肉块冲刷干净，将地面上的血痕、内脏、组织液等污垢稀释，然后溶解到土壤中。
原本血腥污浊的气息，随着暴雨被涤荡一空。
苍氏领地，苍氏人停下手中的活，不高兴地看着嗥氏领地上空的雨云，心里酸溜溜的。
“为什么不在我们苍氏领地上下雨？”
苍氏因为历史原因，在整个氏族地位格外尊崇，不仅苍氏人高其他氏族人一等，苍氏族主更是能统领其余十一位族主。
从来都是苍氏有的其余氏族没有，还没有过其他氏族有苍氏却没有的情况。
比如那个人工湖，就建在苍氏领地附近。
在啃肉的苍氏人觉得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在干活的苍氏人活也不想干了，盯着隔壁的雨云生闷气。
狸氏。
在干活的狸氏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羡慕地盯着隔壁的雨云看。一头头火红色、灰紫色、雪白色的大狸猫吱吱地叫，跳跃着往嗥氏的方向跑。
几个狸氏元巫聚到一起望着雨云交谈。
“那位羲巫在嗥氏下雨。”
集体无声很久后。
“……要不我们过去看看？”一名元巫开口提议。
“好！”
“走！”
能在嗥氏下雨，凭什么不能在他们狸氏下雨。
这次的雨云太庞大，其余十一个氏族全都看到了，连一北一南两个地处最边缘的鲧氏和中曲氏都看到了。
各氏族高层不约而同地蠢蠢欲动，集体赶了过来。
第八百八十九章 偏心
嗥氏领地内。
叶羲收回雨巫咒。
这次他的降雨时间不像在人工湖那里那么长，一是因为这里不需要他水漫金山，二是因为他察觉自己身后来了不少人。
叶羲睁开眼睛，握着骨杖回头望去。
这一看心脏咯噔一声。
只见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有白发苍苍的巫，也有高级战士，其中不乏元巫和族主。在更远处，还有乌泱泱从其他氏族赶过来的普通人，出乎他预料的多。
“……？”
叶羲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最年轻的一位狸氏元巫徐徐开口道：“羲巫，你不能这么偏心。”
“……？”
叶羲睁大眼睛，心中懵懵地再次打出一个问号。
苍氏元巫：“请羲巫在我们苍氏领地下一场雨吧。”
驳氏的一名副族主非常硬气豪气地说：“如果方便，给苍氏召完雨后，再给我们驳氏召一次，嗥氏人能给的，我们驳氏也能给！”
“只给他们几个氏族召雨，未免会让其余氏族的族人心生不满，不如挨个下一场怎么样？”面容温和的有厌氏元巫笑吟吟地道。
叶羲：“！”
意识海中的巫力：“！！”
叶羲手指发颤脸色发黑，感觉自己意识海中翻涌的巫力，都虚得往回缩了缩。
在人工湖那边下了一上午的雨，巫力还没有补充，这里又下了场覆盖范围这么大的雨，还要十一个氏族挨个下一场？
他的巫力是用不完吗？
这个有厌氏元巫看起来最温和，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狠？
叶羲无力地拍拍自己额头：“每个氏族召一场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各大氏族高层都眉头一皱。虽然知道每个氏族下场雨可能性不大，但被这么直白不委婉地拒绝，他们没想到。
“……不过可以将召雨方法教给各位元巫。”叶羲来了个大喘气。
这次轮到个各氏族高层惊愕地在心中缓缓打出问号了。
他们没听错吧，要把雨巫咒教给他们？！这位部落元巫是脑子坏掉了吗，哪有把巫咒教给其他部落的道理，更别说他们是氏族，是部落人厌恶惧怕的氏族！
叶羲悠悠道：“不愿学就罢了。”
狸氏元巫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连声道：“愿学，愿学！羲巫慷慨！”
“我们也愿学！”
“谢谢羲巫！”
“多谢羲巫！”
不止各部落元巫、大巫兴奋，周围听到的普通人更兴奋，人群像沸腾一样地欢呼雀跃。
他们这缺雨水，一年都下不了几场，想雨都想疯了。如果学会后就可以隔三差五下场大暴雨，这日子简直不要太爽！有的人甚至激动开心打了个蹦，给旁边人一个重重的肘击。
他们太喜欢这位部落巫！因为他，他们决定不厌恶部落人了！
叶羲看着兴奋的人群，眼中也浮现笑意。
如果能让这群镇守在这里的人生活得舒服点，雨巫咒给就给了吧。
“来吧，我们得找个地方。”
叶羲环顾四周，想寻找一处安静的石屋。
角抵鼓起勇气自告奋勇：“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的屋子随时可以用。”
“那就多谢了。”
在欢呼雀跃中，叶羲领着各位元巫大巫走进角抵石屋。
人群怕惊扰传授的过程，都渐渐熄了声，然后跑到远处去庆祝这个好消息了。
……
石屋里。
叶羲看着满满一屋子的元巫大巫，有种荒谬的错乱感，好像元巫大巫变得像白菜似的到处都是，一抓一大把。
收拾好心情，叶羲盘膝坐在兽皮毯上，示意各氏族元巫大巫挨个过来。
最先上来的毫无疑问是苍氏元巫，他向叶羲行了个礼后，在叶羲对面坐下。
叶羲将骨杖横在腿上，巫力翻涌间，浑身镀上一层碧色曦光。接着他伸出手指，触向苍氏元巫的额心。
在触到的一刹那，室内有风凭空生起，拂起苍氏元巫灰白的头发。
叶羲传授召雨方法，并不是直接将巫咒口诀教给他们，要学会唤雨，光会念雨巫咒可不够，否则光偷听就能学会召雨了。
现在他用的，是像大元巫在骨塔里做的那样，直接将召雨方法刻在他们的意识海中。
片刻后。
叶羲收回手，苍氏元巫睁开眼睛后已经学会了雨巫咒。他站起身，向叶羲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再三道过谢后走出石屋。
各位元巫、大巫一个接一个地上来。
不过轮到羊泽氏元巫和西岭氏元巫时，叶羲却拒绝了。
“为什么？”
羊泽氏元巫惊愕。
叶羲看了看他编成辫子的枯皱头发，以及串在上面的骨珠，道：“因为我不喜欢这颗骨珠。”
羊泽氏元巫愣了愣，笑道：“羲巫莫开玩笑。”
叶羲不说话了。
羊泽氏元巫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叶羲，有心想问叶羲，叶羲却一幅不愿多说的样子。
其他元巫还等着学雨巫咒，纷纷给羊泽氏元巫递眼神。羊泽氏元巫虽然不甘，在重重压力下也只好郁闷退后。
很快轮到西岭氏元巫。
轮到这位西岭氏元巫时，叶羲也拒绝教他雨巫咒，给的借口则是：“我不喜欢你的灰色布袍。”
于是这位西岭氏元巫也只好忍气退下。
因为太想学雨巫咒，羊泽氏和西岭氏又分别换了一位大巫和一位元巫后。但换了人后，叶羲依然不愿教他们召雨。
这下大家都看出叶羲不是不喜欢人，而是不喜欢羊泽氏和西岭氏了，所以存心找他们茬了。
其中一名西岭氏元巫脾气硬，不愿意被糊弄过去，坚持道：“请告诉我真正缘由吧，不然我会每日在您石屋前等候，直到羲巫愿意告诉我真正原因。”
叶羲长久地沉默。
一石屋的元巫和大巫很耐心地候着。
最终叶羲抬起头直视着几位羊泽巫和西岭巫，道：“因为你们两个氏族杀死过我的族人。”
石屋内顿时从安静变成寂静。
西岭氏元巫觉得很冤枉：“我们以前甚至没听说过羲城，怎么会杀死您的族人呢？”
“是不是搞错了？”
羊泽氏的几位巫也觉得冤。
他们不像西岭氏，甚至没怎么深入过东边大陆，只经常在大石墟活动，最多杀过九邑人，杀过羽人，怎么会杀了羲城人。
他们完全不知道有那么一小队人，杀了一名出外历练的羲城小战士。
其实在场的一位羊泽氏元巫曾经在大石墟见过叶羲，但当时叶羲还是位不怎么起眼的大巫，而且当时叶羲被大石墟的风沙和霜雪弄得风尘仆仆的，形象和现在差距很大。所以那位元巫完全没认出来。
“羲城是由很多个中小部落组成的一个部落联盟。”叶羲斩钉截铁道，“西岭氏和羊泽氏的人，确实杀死过我的族人，这件事没有误会。”
西岭氏追杀过夏部落。
而羊泽氏的人杀死了貂。
关于貂，虽然他最后报了仇，杀了杀死貂的人，但他心里对羊泽氏的印象是好不了了。雨巫咒，他不想教给他们。
羊泽氏和西岭氏几位巫面面相觑。
如果他们的族人真的杀戮过羲巫的族人，那确实不好求雨巫咒了。
叶羲看着几位或不知所措或脸上渐渐浮现阴霾的巫，心中叹息一声。
因为有头领兽的可怕危机在，现在人类不论派别不论前仇旧怨，都应该团结协作。他不想再加深氏族和羲城，或者氏族和部落的矛盾，最终决定后退一步。
“你们氏族虽然杀死过我的族人，但同样因为镇守在这里，也无形间保护了我的族人。”
“我不愿亲自传授，但诸位可以请教其他学会的巫。”
“相信他们一定愿意教诸位。”
屋内的巫听完心里都很复杂，又感动叶羲的豁达，又惭愧于氏族人做过的事，不知不觉敬意又上了一层。尤其是西岭氏的巫和羊泽氏的巫，恨不得立刻回领地，好好盘问去东边大陆的人，都杀过什么不起眼的小部落人。
第八百九十章 小白
少顷后。
除了西岭氏和羊泽氏外，其余十个氏族的巫已经全部学会雨巫咒。这些巫神情兴奋，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回去验证一下。
“多谢羲巫！”
“多谢羲巫大人！”
无论是元巫还是大巫，均弯腰行礼向叶羲表达谢意和敬意。
雨巫咒虽然不是那种杀伤力强的巫咒，也不是那种能大幅度提升战斗力的巫咒，但对干旱的氏族来说，雨巫咒的珍贵程度不亚于那两种，所以他们的感激是深刻且发自内心的。
叶羲起身点头微笑：“谢意我收到了，就不留诸位了。”
众位巫又轮番对叶羲表达感谢和客气，他们步伐缓慢，举止从容，一步三回头地边道谢边往石屋外走。等走到石屋外后，所有人立刻精神一凛，一改之前慢吞吞的动作，迅速骑上坐骑然后雷厉风行地向自己氏族赶去。
叶羲站在石屋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静静地等待。
很快，天空有了变化。
隔壁苍氏的领地最先出现浅淡的乌云雏形，天像笼罩了一层灰色薄纱，缓缓地在天空流淌。紧接着另一边的狸氏领地也开始风起云涌，海洋上的水汽被大片大片撕扯过来，不断聚集汇拢然后旋转。
接着是有厌氏、听氏、鲧氏……
最后连他所在的嗥氏领地上空也开始乌云笼罩。
那几位刚学会雨巫咒的嗥氏元巫也在召雨。
这么多庞大的暗灰色漩涡在各氏族领地聚集，那不停旋转的样子就犹如一团团灰色星系。很快因为“星系”之间靠得太近，各自的旋臂碰撞撕扯，然后凶悍地互相吞噬，吞噬着吞噬着，结果竟然最后全部融在了一起。
最终所有乌云漩涡，共同汇聚成一大团黑压压的厚重云团，庞大到笼罩整个氏族，庞大到让人觉得压抑得无法呼吸。
十二氏族中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这千万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的壮观景象，屏住呼吸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雨来的并不暴烈。
相比于那乌黑厚重的恐怖云团，雨势来得甚至是温柔的。
“沙沙沙。”
细密的雨丝倾泻而下。
很多氏族人仰起头舒适地眯起了眼，任由绵密雨丝包裹全身，那入夏后带着燥意的皮肤和头发仿佛也跟着被浸润得柔软。
不止是人，原本蒙着灰尘的石缸、屋脊、岩墙都被浸润得光泽油亮，恍如新生。
“真好啊……”
雨幕中，听绿耳感动地张开手臂拥抱这场雨。
他睁开眼睛抬起头，久久地注视着天空。他的眼睛被雨水砸得红红的，嘴角却带着微笑。
前面几场雨虽然同样震撼，却都比不上这场雨让他感动激动。因为他知道，以后这样的雨，氏族会经常有，氏族以后再也不缺水了。
叶羲包容地看着沉浸在欢喜中的氏族人。
他完全能理解氏族人的激动。
想当初黑脊山脉干季时，他也很想有那么一位巫会召雨，然后慷慨地下场大雨让大家好好痛快痛快洗个淋雨喝个痛快。如果那位巫将召雨的方法教给自己巫，自己巫隔三差五地给自己部落降个雨，那简直能感动到哭。
“谢谢！”
听绿耳跑到叶羲面前，非常郑重地对他道谢。
叶羲摇头笑道：“既然是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走吧，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去其他氏族看看。十二氏族，我才去过四个而已。”
雨巫咒教了出去，降雨的任务就随之结束了，想必他在氏族待不了多久。
听绿耳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笑得露出一排锃亮大白牙：“这次我不拦你了，你想去哪个氏族就去哪个氏族，现在所有氏族都想要好好招待你呢！”
叶羲笑道：“我听说有个氏族靠海居住？”
听绿耳：“对！鲧氏的领地在最南边，他们离海很近。”
“那就去鲧氏转转吧。”
“好！我这就把小白叫来！”
“小白……是那头白色巨型袋鼠？”叶羲怪异地扬了扬眉梢。那头袋鼠跟巨塔似的高大，居然叫小白？
“对！”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
角抵踏着被浸泡得湿漉漉的烂泥跑了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因为大雨而兴奋的笑容。
“羲巫大人，如果想去别的地方不如就坐我的战兽吧！听大人，您不用那么麻烦唤自己战兽过来了。”
叶羲不挑坐骑，觉得坐什么都无所谓。
“也行。”他颔首道。
得到同意后角抵更高兴了，一扬声，浑厚的声音朝远处喊：“小白——！”
那头窝在草棚底下的嗥兽懒洋洋地哞了声。
叶羲：“……”
听绿耳：“……”
“我觉得吧……你可以给它换个名字。”
叶羲转头，看向远处已经不知从哪里跑回来的巨型白毛袋鼠。这头大袋鼠两只爪子乖顺地垂着，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脑袋高得仿佛快触碰到乌云顶似的。见叶羲望来，它友好地动了动尾巴尖。
听绿耳：“那就叫大白好了！”
白毛巨型袋鼠眼睛一亮，欢快地动了动尾巴尖，居然很喜欢这个不太走心的名字。
角抵猛冲自己的嗥兽招手：“小白，快过来！”
嗥兽不太愿意自己雪白的毛被淋湿，但经过主人的反复召唤，还是不情不愿地穿过雨幕跑了过来。跑起来四个蹄子踩踏声如同奔雷，好听又富有节奏。
叶羲看着眼前这头一人高的嗥兽。
它通体雪白，脊背三个峰流畅自然，一双犄角仿佛是玉做的，极具艺术感。最显眼的要数它雪白的毛发，柔顺光泽到仿佛泛着银光。
因为太过柔顺光亮，每当阳光猛烈时嗥兽像自带光圈效果。现在阴雨天光圈效果没有了，但毛色也是雪白得像新雪，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像极了传说中的瑞兽，强大、美丽、祥和。
最妙的是，那长长的雪色毛发还遮住了它的眼睛，这让它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憨态气，温和又可爱。
看着嗥兽，叶羲心痒痒的。
他实在很喜欢嗥兽的模样。而且能让氏族人这么喜欢的战兽，除了好看外，战斗力肯定也很强。如果可以，能带几头嗥兽幼崽回羲城繁育就好了。
带着浅笑，叶羲抬手掀开嗥兽遮住眼睛的雪色长毛。
接着一双血红的，布满血丝的，仿佛得了疯牛病的眼睛暴露在面前，静静地他对视。
前一秒的瑞兽，猛然变成了一头疯牛，而且是那种疯狂压抑到了极致马上会发病的那种疯牛。
叶羲的动作和笑容顿时僵在原地。
“……打扰了。”
叶羲面无表情地将嗥兽遮住眼睛的毛发全部放回去，然后狠狠拍了一遍，将它的眼睛严严实实给糊住。
第八百九十一章 流云瀑布
仿佛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嗥兽猛地抖了抖长毛，顿时水珠跟雨点似的四处迸溅。
“小白！”
角抵不可置信地怒声呵斥。
他没想到自己的战兽居然胆子这么大，敢故意把水往元巫和九级战士身上甩。
从来不对自己战兽发脾气的角抵是真的生气了，他脸色铁青，万分后悔自己平时太娇惯战兽。
叶羲莞尔：“没事。”
战兽有点性格还是挺可爱的，而且水并没有溅到他身上。
他从屋里走出来时，身上就笼罩了一层不起眼的淡淡曦光，仔细看就能发现雨水并不能沾在他身上，嗥兽甩过来的水自然也是同样。
嗥兽小白见自己的主人如此生气，心虚了，像做错事一般微微垂下了脑袋，但蹄子却下意识地踏了踏，哞地闷叫了声。
叶羲笑着屈指给了它一个脑瓜崩：“还挺有脾气！”
小白知道元巫惹不起，倒是没再发脾气，乖乖地挨了一个脆响的脑瓜崩。
叶羲将手掌按在小白的脑袋上。
小白乖顺低下头，方便叶羲落手。
很快，嗥兽小白身上泛起朦胧的碧色曦光，毛发上的水瞬间蒸发成了水蒸气，等水蒸气氤氲铺散开来后，嗥兽小白那湿漉漉的白毛，已经变得干爽飘逸。
叶羲翻身骑上嗥兽：“走，去鲧氏。”
“哞——！”
小白精神地叫了声，接着身体后倾，四条腿膝盖弯曲，犹如离弦的箭般崩紧了身体。下一刻，嗖地一声，整头兽化作白色闪电往南边疯狂冲去，那模样比屁股刺了一刀还癫狂。
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静如瑞兽，动如疯牛。
雨幕中，听绿耳看着它的背影，诧异地角抵说：“跑得不慢么。”
角抵的嗥兽只是一头王种凶兽而已，这个速度在同等级的嗥兽中已经相当可以了，估计没几头能比的。
“嘿嘿。”角抵被夸得有些自得，“平时喂得精心点，小白也争气。”
听绿耳也是随口一夸，点点头：“我也走了。”
说罢往不远处的白毛巨型袋鼠奔去。
袋鼠待听绿耳奔到附近时，立刻甩出长长的尾巴，用尾巴尖卷住听绿耳，然后很熟练地将他塞到自己的育儿袋中。
“砰！砰！砰！”
白毛巨型袋鼠带着听绿耳，不疾不徐地朝南方跳去。
它一步能跳近千米，而且它是大荒真种，即使没有拿出真正的速度，也很快追上了叶羲骑着王种嗥兽。
“哞——！！”
嗥兽小白暴躁地哼了一声，牛鼻子里喷出两缕白汽，接着猛地一个猛冲，开始提速。奔跑时露出来的血色铜铃大眼，血丝越来越多。
坐在嗥兽背上的叶羲明显感觉它的体温升高了，简直是燃烧生命在提速。
“看来比较像牛，牛脾气啊，不肯被比下去。”
叶羲笑着想。
他侧头往旁边望去。
即使嗥兽小白已经提了速，但听绿耳的那头白毛巨型袋鼠的样子还是悠哉悠哉的，垂着爪子按照自己的步调，一跳一跳地往前跳。
叶羲感受到身下嗥兽不服气的心情以及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想了想，他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一点绿色光芒璀璨。
叶羲在嗥兽的后脑勺，画了一轮巨大的祝福巫纹。
巫纹完成光芒隐没，嗥兽小白霎时感觉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涌入身体，它酣畅至极地长哞一声，然后低下头，加速向前狂奔，那速度提得不止一截半截，简直是兔子和猎豹间的差距。
原本还悠哉悠哉跟着的白毛巨型袋鼠，猛然发现小小的嗥兽没影了，不由懵懵地站在原地，睁着大大的黑眼睛四处寻找。
中曲氏领地。
一伙人正淋着大雨高高兴兴地围着一头巨兽尸体解剖。
电光火石间，白光闪过狂风卷起。
“什么东西嗖的一下跑过去了？”
一个穿着蛇皮短裙，站在巨兽尸体上的大汉抬头，他甩了甩沾上血水的手，疑惑地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雨丝摇摇晃晃。
“错觉吧……”
旁边的瘦子不在意地道。
蛇皮裙大汉忽然震惊地睁大眼睛指着瘦子，声音都结巴了：“你、你的脸流血了！”
“流血了？”
瘦子疑惑地摸了摸脸，手上有血水，分不清是巨兽的还是自己的。他又重重地摸了一下，然后疼得嘶了声。
他的脸颊居然被什么擦出血了。
“有脚印！”另一名穿着鼻环的胖子眼尖地发现泥地上浅浅的蹄印，“刚刚应该是有头什么战兽跑过去了！”
瘦子出离愤怒了：“他阿姆的！哪头家伙没事给我在领地内乱跑！被我找到，我他阿姆的……”
蛇皮裙大汉紧张道：“瞎说什么，跑那么快肯定是大荒真种，就算找到了你又能怎么样，小心它给你来一下。”
穿鼻环的胖子指着瘦子背后惊叫道：“那头战兽又回来了！”
“我……”瘦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绷紧脊背没有回头地快速道，“我他阿姆的给它行个礼请它以后跑慢点，毕竟撞到东西不安全。”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胖子拍着大腿狂笑，鼻环一颤一颤的，“我骗你的，哈哈哈！！”
瘦子嘴角垂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笑什么，他就不信他们看到大荒真种就有胆子揍人家几拳再吐几口唾沫，说不定比他还怂，哼。
……
很快嗥兽小白载着叶羲来到鲧氏领地。
鲧氏也在下雨，这里雨势要比嗥氏大很多，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嗥兽经过刚才那一番疯狂奔跑，体温非常炙热，雨水落到嗥兽身上后立刻被蒸发，化作缕缕水蒸气。叶羲因为坐在嗥兽身上，还能感受到它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一声一声密集剧烈。
叶羲从嗥兽背上跳下。
嗥兽小白只是一头王种凶兽，刚刚却跑出了比大荒真种还要快的速度，即使有祝福巫纹加持，也是非常不可思议非常厉害的了。
现在的嗥兽小白就像一匹刚比赛完的赛马，急需物理降温，不然对它的身体非常不好。
不过有叶羲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叶羲很随意地将手放在小白身体上，输入一缕温和治愈的巫力。很快小白的体温就降了下来，心跳也趋于平稳。
“这里就是鲧氏领地。”
叶羲看着四周。
鲧氏领地位于氏族领地的最南端，也是最靠近大海的领地。
这里并不能看到海，因为有一片陡峭高耸的山脉横亘在鲧氏领地和大海中间，那山脉如同一堵巨大的屏障，牢牢地挡住了来自大海的水汽，也因为这条山脉的存在，所以背靠大海的氏族总是那么干旱。
不过此刻因为雨巫咒的关系，来自海面上的水汽源源不断地被撕扯过来。
在山脉的另一边，大团大团的水汽云团不断沿着峭壁攀升，待攀过山顶时，再倒流香一样往下奔涌流淌，然后被吸收到漩涡云中。
他现在望过去，山壁上就像奔涌着无穷的流云瀑布一样，壮观到令人赞叹。
除了被流云瀑布遮盖的山脉外，鲧氏领地另一显著特征是到处都是艳丽巨蛇。
这些巨蛇跟蛟蛟差不多大，表皮呈艳丽的孔雀蓝色，上面有少许黑斑，弯弯扭扭地在地面扭动，还有的往山脉那边爬。
仔细一看，它们的腹部居然有两排小爪，可以让它们抓住陡峭的岩壁，借力爬到山顶。
第八百九十二章 钝头海蛇
“这是什么生物？”
叶羲仰头看着峭壁，新奇地喃喃道。
说它们是蛇吧又有脚，说是蜥蜴吧更不像了，它们的身躯比蜥蜴长很多，如果将脚切掉，它们完全就是一条条色彩艳丽，脑袋笨重的巨型蟒蛇。
“哞！”
旁边的嗥兽叫了声，不知道它在说什么。
这时有一条这样的怪家伙直直爬了过来。
它不是像蛇一样蜿蜒快速地游动，而是靠着它的两排小脚爪迟缓地爬啊爬，配着钝钝的大脑袋，还有隐藏在斑纹里的比黑豆还迷你的眼睛，看起来憨厚笨重。
这玩意游到他们面前后停住了，拱着大脑袋蹭向嗥兽。
钝头海蛇的视力不好，在海里的时候能靠着水流准确感知到周围的生物，但在陆地上就不行了，所以喜欢用皮肤去蹭去感知。
“哞！”
嗥兽抬起雪白的蹄子，抵住钝头海蛇的脑袋。
钝头海蛇试探地伸出深蓝色的蛇信，朝嗥兽舔去，嗥兽小白嫌弃且抗拒，后脚蹄子砰地一声，大力地将蛇信子踩在脚蹄下。
钝头海蛇吃痛，开始胡乱扭动身体，想把自己的信子缩回去。
一兽一蛇开始打成一团。
叶羲看着这近在咫尺的钝头海蛇，好奇道：“……这到底是蛇是蜥蜴？”
“是蛇，我们称它为钝头海蛇。”
半空中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
叶羲抬头，发现一只黑色海燕倏然滑翔而至，有个气息极其强盛的中年汉子笑吟吟地跳落到叶羲面前。
紧接着又有三头俊俏的海燕从云层中滑翔下来。
三名穿着灰色鱼皮衣的战士从海燕背上跳下，他们面带微笑，非常友善地向叶羲行了个礼后，全部站在了先前那人的身后。
“我是鲧氏的族主，欢迎羲巫来我们鲧氏！看到羲巫来我真是太意外，太高兴了，哈哈哈！”
鲧氏族主笑容满面，看起来极其开怀。
叶羲微笑着看着面前的鲧氏族主。
这是个皮肤黝黑，身材极其精瘦的中年人。他双脚赤着，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鱼皮背心和鱼皮短裙，头戴一顶银光闪闪的不知用什么鱼的鳞片做的头冠，比沧雾的鳞片还绚丽闪亮。
因为这身炫目的鱼皮衣和头冠，就算鲧氏族主在阴沉的天色下和倾盆的暴雨中，整个人还是闪闪发光的，极其显眼。
叶羲笑道：“见过鲧氏族主，因为听说你们氏族在海边，所以好奇就过来了，希望不会打扰。”
“怎么会打扰！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我们鲧氏人，全都都非常感谢羲巫教我们的雨巫咒，因为我们实在太爱下雨了——！”
鲧氏族主双开双臂，闭上眼睛陶醉地淋着暴雨。
雨水落在他辫成无数小辫子的黑发上，再汇成许多股雨水流淌下来。
鲧氏族主睁开眼睛哈哈笑道：“我本来还想着明天带着礼物来拜访羲巫呢，现在正好，羲巫本人居然过来了！”
“来来来，我来带你好好逛一下，晚上就住我们这了，不准走啊！”
说着，鲧氏族主哥俩好似的搭住叶羲肩膀，带着他往领地里走去，非常的自来熟。
叶羲面上含笑，将祖巫骨杖插到背后，从善如流地仍由鲧氏族主带着走路。
“沙沙沙！”
大雨不停地下。
头顶是旋转的巨大乌云气团，天地间是丰沛的仿佛永远下不尽的雨水，右边山脉是源源不断被牵扯过来的白色云汽，汹涌流动。
原本干燥得仿佛化沙的土地，现在被雨打得泥泞一片，不过踩上去还是有种硬硬的颗粒感，没有泥土那么柔软。
叶羲环顾着雨幕中笼罩的鲧氏领地。
这里很空旷。不像其他领地石屋林立，鲧氏领地根本没有什么石屋，遥望过去，灰色雨幕尽头也只屹立着寥寥几座，人们在空旷的地面撒欢玩雨，或者蹲着处理兽肉。
没有石屋，但领地内倒是屹立着许多巨大的黑色岩石，它们分布得没有任何规律，有的相隔数百米，有的相隔数里，加起来数量极多，望不到尽头。
这是……史前巨石阵？
叶羲越看越觉得鲧氏领地古怪。
鲧氏族主扭头看了眼叶羲，一眼就看出叶羲眼中的疑惑，哈哈大笑：“没什么好奇怪的，这石头只是为了不让地底进水。”
他跺了跺脚下的土地。
“这里，才是我们住的地方！”
鲧氏族主带着叶羲走到一块两人高的黑色巨石面前，抬起一脚踢开那块巨石。
巨石歪倒，地面出现一个黑洞洞的巨大入口，一股阴凉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从地底涌出。同时，混合着泥浆的雨水也哗哗地流淌进洞口。
“啊！”
地底突然传来小孩稚嫩的哭叫和咚咚咚的奔跑声：“阿姆，我眼睛被泥糊住了——”
声音遥远空洞，回声曲折，最起码和地面隔了有十米远。
“哈，泥水打到小孩脑袋了。”
叶羲笑着要将巨石推回去。
鲧氏族主按住了，说：“不用管那孩子，没事，咱们鲧氏的崽没那么娇气！走，我带你四处看看，这底下大着呢！”
“好。”
叶羲跳进地洞中。
鲧氏族主后叶羲一步，紧接着鲧氏族主身后的三名战士也依次进入地洞，然后将岩石封住。
叶羲和鲧氏族主并肩走在鲧氏领地的地洞中。
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土，竟是柔软干净的兽皮，地底也并不暗，洞壁上镶嵌着无数能发光照明的异石，共同散发着迷蒙柔和的宝光，还有类似夜明珠一样的发光珠子。
不过它们的光芒可比夜明珠璀璨多了，而且没有任何危害性辐射。
这地洞乍眼看上去，就一个字，壕。也就只有氏族能拥有这么奢侈的地洞。
“见过族主！”
“族主！”
地洞里人不多，大多数鲧氏人都走到地面上去淋雨了，少数几个行人看到鲧氏族主后，立刻恭敬地低头行礼，然后退让到一边。
鲧氏族主边走边对叶羲道：“羲巫可别嫌我们住在地下，实在那些钝头蛇没头没脑的，喜欢到处乱撞，石屋建好它们就撞破，所以只好住在地下。不过地下住久了也觉得挺舒服的。”
叶羲：“钝头海蛇的视力不好？”
鲧氏族主：“是啊，就是这点不好，不过我们也习惯了。”
地洞里错综复杂，像一座庞大的迷宫，每一个路口都有上下左右最起码八条道路，四面八方都有风声吹来，空气中虽然有土腥味，但总体是清新的，而且待久了也就不觉土腥味了。
叶羲：“这里有多大？”
说到这个，鲧氏族主黝黑瘦削的脸上带上一抹自得，声音雄浑地豪气道：“你刚才在地面上望见的地方，全都是。”
叶羲挑了挑眉梢。
他是八级战士视力不弱，一双眼睛堪比人肉望远镜，这样极目望去连隔壁听氏领地都忘得见。如果这么说，鲧氏的领地蔓延到了听氏的地底？
“……听氏领地底下？”叶羲试探。
鲧氏族主不说话，只笑而不语。
叶羲眼神微微一暗。
鲛人族的那个海底窟窿跟鲧氏究竟有没有关？
不过这神色变化只是一瞬，旁边的鲧氏族主还没看到，叶羲已经神色如常，摇头笑着赞叹道：“那也太厉害了，恕我实在无法想象，究竟得用多少年才能挖出这样的地下洞穴。”
鲧氏族主：“祖先挖出来的，我们哪知道花了多少年，不过想来也不会太费劲。”
第八百九十三章 鲧海子
“不会太费劲？”
叶羲想到刚才看到的钝头海蛇，心中已经有答案呼之欲出，但却依旧面带疑惑地看向鲧氏族主，示意他解惑。
果然，鲧氏族主回答道：“因为我们有钝头海蛇，别看它们呆傻傻的，但说起钻洞，没什么东西能比得过它们。”
叶羲垂下眼睛。
钝头海蛇，钝头海蛇，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它们主要在海中活动。
那么钝头海蛇的钻洞能力究竟有多强，有没有能力钻出一个能跨越大洋的超级海底隧道？
“怎么了？”
鲧氏族主见叶羲不走了，疑惑地问。
叶羲正要开口时。
“羲巫！”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两人回头，发现苍氏族主正带着笑容大步走来。
鲧氏族主略有些惊异，立刻向苍氏族主行礼：“见过苍康大人！”
“苍康大人。”
叶羲也收起思绪，微笑着向苍氏族主致意。
苍康笑容满面兴致勃勃地道：“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哦，在说这个地洞。”叶羲朝旁边的鲧氏族主笑了笑，对苍康道，“刚才鲧氏族主说造出这么庞大的地洞并不费劲，因为有钝头海蛇在，我正惊讶呢。”
苍康：“没打扰你们吧？”
鲧氏族主：“怎么会，我和羲巫也是随便聊聊，再顺便带羲巫参观参观我们这破地方。”
“破地方？”叶羲摇头笑道，“族主大人说笑了，如果你们这里是破地方，那没有地方是好的了。”
苍康凑趣道：“鲧海子就喜欢说这种话，他狡猾着呢，故意引你夸他们这里！你也别跟他客气，直接叫他鲧海子就行。”
“还有，也别苍康大人苍康大人的叫我了，不介意的话，就唤我苍康吧！”
鲧氏族主心头微讶。
苍康大人是不是对这个羲巫太友善太没架子了些？就算羲巫将雨巫咒教给了他们，也不值得苍康大人这么亲切吧？简直有些讨好的意思了。
是不是……这个羲巫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
叶羲顿了顿。
他没错过刚才鲧氏族主眼底的惊讶。
离大元巫找他谈话才过去了一晚，大多数氏族族主并不知道他是祖巫继承人，也不知道氏族所有孩子要被送往羲城。
不过，他相信很快他们就会知道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是像他示好，还是强烈反对。
“苍康大人是有事找鲧族主？”叶羲引开话题。
苍康也不介意叶羲没改口，道：“不，我是特地过来向你道谢的，谢谢你将雨巫咒教给我们。”
像传授巫咒这样重要的事，他必须代表整个氏族亲自向叶羲表达谢意。本来倒也不急，但他听说叶羲骑着嗥兽去了鲧氏。
鲧氏一向厌恶仇视部落人，即使叶羲传授了雨巫咒，他也吃不准鲧氏人会不会因为过去对部落人的印象而起什么矛盾，所以立刻赶了过来。
叶羲笑容温和：“刚才在嗥氏的时候，各氏族的巫已经道过谢了，苍康大人客气了。”
苍康：“不客气，正好，我对这个地洞也熟的很，来，我和鲧海子一起带你转转！”
叶羲看向鲧氏族主。
鲧氏族主被苍康左一个鲧海子，右一个鲧海子叫得嘴角肌肉抽搐，但见叶羲看来，立刻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叶羲收回目光：“那就麻烦两位了。”
一行三人踏着地洞中柔软的兽皮地毯，继续向前行走。
这个地洞四通八达，跟迷宫一样，最空旷的通道有十米多高，二十米多宽，中间支着众多巍峨石柱，简直像是地下城堡。
苍康很会调节气氛，一边带叶羲参观，一边说些关于鲧氏地洞的趣事。
“前段日子，我听说有个驳氏的小孩在这里迷路了，花了三年才成功从地洞里钻出来。”
“三年，他没饿死？”
“饿不死，我们地洞里的人会给吃的。”这件事鲧氏族主比苍氏族主知道的要多，闻言道。
“那他没向别人问路？”
“我听说小孩倔得很，也不信这个地洞真这么大，不肯问，非要靠自己走出来。”
“小孩的阿父阿姆不急吗？”
“他阿父阿姆崽子生得多，听说他还活着，就不管他了……”
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风忽然变大起来，再往前走几步，视野豁然开朗。
面前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巨大深坑，直径足有数百米，至于深度……那就不知道了，只能感觉到阴冷潮湿的风一阵阵吹上来。
叶羲站在边缘，低头望着这个无底深坑，感觉像望着深渊，有种熟悉的窒息感。
再仔细一想，这种窒息感很像他第一次见到海窟窿时的感觉。
闲聊一下子停止了。
苍康扭头对叶羲说：“下去看看？”
一旁的鲧氏族主听到这句话后十分震惊，欲言又止，却又碍于叶羲在不好说出口。
叶羲：“好。”
“但是怎么下去？”
苍康指着下面洞壁远方说：“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洞口，底下其实还有洞口。其实只要不怕远，多绕些路，我们能一直走到洞坑底。不过这样我们得走好几天。”
“今天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苍康看向鲧氏族主，“鲧孩子，叫两头燕子过来。”
鲧氏族主一脸便秘。
他看看苍康，又看看叶羲，最终曲着小拇指伸到嘴唇边，嘬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两息后。
“啾——！”
三头小型雨燕，从洞坑顶部不知哪里飞落下来，绕着洞坑飞速盘旋滑翔。
苍康跳到雨燕背上。
叶羲也随便选了一头雨燕，屈膝一跃，跳到了一头正在滑翔的雨燕背上。
要知道三头雨燕是以每秒百米的速度，在绕着洞壁不断盘旋滑翔的，就好像三片高速旋转的风扇扇叶。要隔着数十米，准确地跳到其中一头雨燕背上可不容易，很容易一失足就掉落无底深渊。
当然对在场的三人来说都是小意思。
那头雨燕的小身板被叶羲踏得颤了颤，然后收拢翅膀，一个倒栽葱，头朝下向黑洞洞的深坑冲去，速度快得像一支离弦的黑色利箭。
留在原地的鲧氏族主无奈，最后也跳到了雨燕背上。
三头雨燕一齐飞向坑底。
第八百九十四章 虫卵库
很快他们来到深坑底部。
叶羲从雨燕背上跳下，环顾四周。
这个坑底非常大，也非常的空旷，因为面积太大的关系，那些照明奇石无法将坑底照得跟上面一样明亮。
黯淡的光线中，数百名鲧氏战士走上来，对着他们单膝跪下，声音铿锵有力，整齐划一。
“见过苍氏族主大人！”
“见过族主大人！”
“见过……巫大人！”
这里的鲧氏战士都没有见过叶羲，不知道叶羲的身份，轮到向叶羲行礼时不知道叫什么。幸好少数几个机灵的战士发现叶羲背后的骨杖，于是模糊地称呼他为“巫大人”。
留守在坑底的两名鲧氏巫也过来见礼。
他们虽然是普通巫但也有特权，不用像战士一样单膝跪下，而是弯腰行礼。
苍氏族主向他们介绍：“这位就是羲城来的元巫，你们喊他羲巫大人吧。”
“是，见过羲巫大人！”
“羲巫大人好！”
叶羲微笑着向他们点点头。
鲧氏族主没什么表情地吩咐大家：“你们去将火把都点燃。”
“是！”
所有鲧氏战士连忙起身。
这些战士都难得见到自己氏族的族主，更难得见到苍氏族主以及传说中将雨巫咒给他们的部落元巫，都很兴奋，几乎是抢着去点燃插在洞壁上的火把。
这些火把所用的木头和动物油脂很特殊，点燃后火焰非常亮，所有火炬被点燃后，洞坑底部被照得恍如白昼，一切都纤毫毕现。
只见整个地底洞坑如同室内广场一样大，洞壁上总共分散着十二个洞口。
不用走进洞口看，光听洞口中传来的呜咽曲折的风声，就能判断出这些洞口里面不是用来居住的小山洞，而是通往其它地方的入口。
十二个洞口中，其中有一个洞口特别大，足可以肩并肩通过两头猛犸象。
不像其它洞口一样都或多或少有点光，这个洞口黑森森的，传来的风也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
叶羲定定地注视着这个巨大洞口。
鲧氏族主眉头微皱，频频地看向苍氏族主。
这个最大的地底通道其实是氏族的隐秘，它的长度非常惊人，能直接通向十一类头领兽的领地。氏族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很大一部分是通过这个地底通道进入那些危险的腹地的。
所以这通道可以说是氏族的绝对机密了，就算在氏族内部，也就只有核心族人被允许来到这里。
他不明白，苍康为什么把叶羲这个部落元巫带到这里，这个羲巫再好也不是他们氏族人啊！
窸窸窣窣。
黑洞洞的巨大洞口中，有极细微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在快速摩擦着泥土。两个呼吸后，一头巨大狰狞的钝头海蛇猛然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众人全都后退，给这条视力不好的钝头海蛇让出位置。
钝头海蛇张开嘴。
一名浑身湿哒哒粘液的战士从里面爬了出来。
还没完，钝头海蛇趴在地上腹部肌肉蠕动。半响后，呕出一个两米长的白色长条状东西，那东西还在微微弹动。
叶羲定睛一看，发现这好像是个人。
只是这人的外面紧紧裹着层白色蛇皮，手脚都被裹得并在一起，浑身上下连个鼻孔都没露出来，乍眼看去就好像裹着裹尸布的木乃伊，颇为惊悚。
钝头海蛇腹部肌肉继续蠕动。
它呕了半天，又呕出两个包裹着白色蛇皮的人体。
那个最先从蛇口中爬出来的战士终于恢复过来了，他虚弱地向鲧氏族主、苍氏族主行礼：“石盆见过……两位大人。”
这战士在腥臭的蛇口中闷了太久，嘴巴白得像纸，脑袋也发晕，根本没注意到站在两位族主旁边的叶羲。
“不用行礼了。”苍康打量了一下石盆，发现他只有四个指头。
“你是有厌氏派去的人？”
石盆调整了一下气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响亮连续些：“是，我们去的是替头蚴的地盘，这次成功烧毁了一处替头蚴栖息的地盘，我们运气好，成功逃了回来，其余十二位族人已经牺牲了。”
苍康点点头，看向两名巫，示意他过来。
这两名巫是医巫，常年守在这里，方便替逃回来的氏族战士救治。
这两名医巫显然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沉静又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一个给石盆医治，另一个蹲在地上开始看裹在白蛇皮里面的人。
被裹在白蛇皮里面的人仿佛感受到什么，拼命挣扎。只是蛇皮将他裹得太紧了，他们只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不断弹动，那画面，活像有僵尸要冲出封印。
有几名鲧氏战士取来大兽皮，摊开铺在地面。
另一些战士将那三名被白布包裹的人给搬到兽皮上去。
苍康对叶羲解释：“这些战士都被替头蚴寄生了，被寄生的人，可能血液中都是虫卵，为了防止虫卵漏出来，必须要用东西先将他们裹住，这战士之前就裹得很好。”
“现在要将蛇皮解开了，免得虫卵掉到土壤里面，也得在地上先铺层东西。”
叶羲点点头，眼中浮现叹息之色。
氏族也真够不容易的。
医巫在手上抹了层膏脂状的东西后，小心翼翼地去解其中一人身上裹着的白蛇皮。
白蛇皮一层一层地被解开。
那被寄生的战士忽然变得很安静，但依旧有战士去按住他的手脚。
等到他脸上最后一层蛇皮被掀开时，那人蒙着白色阴翳的眼睛暴凸，猛地暴起，像野兽一样撕咬向医巫的耳朵。
他暴起的很突然。
但他没有成功，因为有一只手狠狠抓住了那人的头发。
原来守在旁边的鲧氏战士早有准备，及时出手拦住了。
被寄生的人被薅着头发，又被制着手脚，无法再暴起。他恶狠狠地环视周围的人，眼神之恶毒之狠戾，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医巫脸上没有什么波动，显然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也没感到任何惊讶，只是沉着地对那鲧氏战士吩咐：“等会好好洗洗手，特别是指甲缝。”
那战士应是。
医巫掀开被寄生者的上眼皮。
在一旁的叶羲轻轻吸了口冷气。
只见眼皮底下竟然附着密密麻麻的小粒虫卵。
医巫再抓着被寄生者的脑袋看他的耳朵，叶羲也跟着看了看，发现那人的耳朵洞深处，竟然也有许多虫卵混在耳垢里。
叶羲眉头深皱。连眼皮和耳道中都是虫卵，他无法想象这人体内究竟有多少。这个被寄生者，简直像是个活的虫卵库。
第八百九十五章 取虫卵
石盆颓然：“怎么会这么多，明明一开始……”
他们四人是一起逃回到通道里面的。
怕把虫卵带到领地，进通道后他们全都检查自己有没有被寄生，后来其余三人检查出体内有替头蚴，只有他没事。
大家是同族又是战友，感情深厚，石盆又看他们神智清醒眼睛都没变白，于是抱着侥幸心理，将他们三人用蛇皮裹缚住，带回领地试试看能不能救。
没想到还是不行……
医巫摇头叹息道：“通道太长了，就算一开始只有一只虫卵寄生在体内，过了这么多天，这颗虫卵也已经孵化成熟，产出二代甚至三代卵了。”
石盆看着地上。
被寄生者双眼满是白色阴翳，还在恶毒地注视着所有人。如果不是被控制着四肢和头颅，他此时已经暴起杀人了。
昔日强大的战友，如今变成了被替头蚴控制着的尸体。
石盆握紧双拳。
医巫们继续看下一个，这次另一位医巫空出手了，两人一人看一个。
这两名被寄生者非常诡异。
原本叶羲以为他们也像刚才那个一样，会暴起，会挣扎。
但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被解开蛇皮缠裹露出脸时，竟然还朝众人和善地笑了，看起来无害极了。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睛已经全白了，那真是与常人无异。
医巫和鲧氏战士们见多了，并没有掉以轻心，按住他们的手脚和头颅后，再仔细地观察他们的症状，看他们的眼皮和耳朵。
“这个也已经没救了。”
“我这个也晚了。”
两名被寄生者还在笑。
“啊……”石盆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了下来，手臂青筋崩起，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苍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鲧氏族主对旁边一名战士低声吩咐道：“去拿几碗白杷汤。”
“是。”
那战士领命，叫上另一名同伴，两人一齐朝最近的那个小洞口跑去，不一会端来四碗泛着白色的热汤。
苍康对叶羲解释：“白杷果可以验证体内是不是有替头蚴，煮成汤喝下去效果更快些。”
叶羲：“被寄生的动物眼睛不是会变白吗？”
苍康：“只有脑子开始被虫子啃食了，被寄生的动物眼睛才会发生变化，如果身体里只有虫卵，眼睛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原来是这样。”
叶羲点点头，看着那名战士将白杷汤端给石盆。
石盆毫不犹豫地一口闷下。
另外三大碗白杷汤被送到了那条钝头海蛇面前，钝头海蛇乖乖张开嘴，任由战士将白杷汤都倒入自己的蛇口中。
叶羲问苍康：“如果体内有寄生卵，喝下白杷汤后会怎么样？”
苍康定定地看着石盆，静默了一会，说：“你看。”
叶羲看向石盆。
只见这个好不容易逃回来的有厌氏战士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渗出冷汗。他显然没想到自己也中招了，神色惊骇又难以置信。
“怎么会，我回来之前吃过白杷果，明明没事的？！”
石盆无措地看着周围人。
鲧氏族主活了这么久见多了这种情况，面色寻常地安慰道：“没什么，应该是头发或者兽皮衣上粘了虫卵，然后再不小心进入了体内。”
叶羲问苍康：“白杷汤能让虫卵排出来吗？”
苍康惋惜地说：“不行，它只能验出体内是不是有虫卵，还是得靠巫将体内的成虫和虫卵一颗颗弄死，而且只有大巫级别以上，才能精准地找出血肉里的所有虫卵。”
医巫过去按住石盆，翻看石盆的眼皮和耳朵，又仔细地看了看眼睛，说：“你还有救，别怕，我立刻去请大巫过来。”
叶羲走过去：“我可以试试吗？”
医巫又惊喜又惶恐地向叶羲行了个礼，没想到叶羲这个高高在上的元巫愿意做这种麻烦活。
有元巫肯出手自然最好，但是有苍氏族主和鲧氏族主在，他不敢做主应下来。医巫看向两位族主，鲧海子和苍康都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代这个战士谢谢您！”医巫这才感激地应下。
石盆躬着腰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单膝跪下要向叶羲行礼。
叶羲拉住了他：“你坐着吧。”
石盆恭敬又虚弱地道：“是。”
叶羲扶着他坐下。
石盆已经开始觉得想干呕了，只是他极力遏制自己，闭紧嘴巴不让自己真的呕出来，免得恶心到叶羲。
叶羲握住石盆的小手臂。
他倒不是同情这个战士才主动出手帮助，氏族里的大巫元巫无数，真同情也用不着他出头。他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头领兽，多了解一些替头蚴罢了。
叶羲身周泛起明亮的翡色曦光。
这光芒像流动的一样缓缓沿着叶羲的手，爬上石盆的小手臂，石盆的小手臂开始泛光，很快这层曦光笼罩住他的全身。
大巫级别以上，控制巫力就像控制自己的四肢一样容易。
它就相当于巫的眼睛。随着巫力侵入石盆的身体，石盆的五脏器官、毛细血管、骨骼架构、以及流动的血液，都仿佛一幅精细画卷一样展现在叶羲的眼前。
他看到石盆的颈椎附近，粘着两颗小小的虫卵。左肺部里面，也像芝麻粒一样粘着少许，而颈椎附近的两颗虫卵已经开始孵化了，半个虫头都钻了出来。
颈部离脑袋极近，一旦孵化，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石盆再晚一会会回到氏族，恐怕他的脑子已经开始被替头蚴当粮在啃了，真的太险太险，让人不得不感慨石盆的运气。
叶羲的巫力像潮水一样从石盆的体内撤去。
笼罩在石盆身上的曦光消失了。
“你们一般是将虫卵杀死在体内，还是将它们取出来？”叶羲抬头问苍氏族主。
苍氏族主诧异：“还可以取出来？”
叶羲：“可以，就是有一点痛。”
苍氏族主看向石盘：“你想怎么样？”
石盘忍住肚痛和干呕，冒着冷汗道：“随……随元巫大人安排。”
叶羲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伸出几根手指触向石盆的胸膛。
如果在场的人有透视眼，就能发现叶羲触碰的地方，隔着皮肤血肉和骨骼，正对着石盆被寄生的肺部区域。
带有诅咒力量的巫力通过手指，丝丝缕缕地钻透石盆的皮肤血肉，一点一点地侵入到肺部。
这些墨绿色的巫力包裹住那几颗小小的虫卵。
渐渐的，这些淡黄色的虫卵一点点变得发黑，然后干瘪萎靡失去活性，最后破碎成粉末。
叶羲再将手指移到石盘的脖颈处。
石盘的寒毛忽然竖了起来。
第八百九十六章 提议
巫力像蛇一样侵入石盘的脖颈。
这次巫力不是墨绿色的，因为它没有带任何诅咒腐蚀作用，而是碧绿色的，温和的，带有些微的治愈作用。
这些巫力穿透皮肤到达位于颈椎的虫卵旁边时，其中一颗虫卵已经完全孵化，正扭着还未长大的细小身体，使劲往上游动。
但它没有成功。
因为一股温和强大的力量将它裹住了。
它像被裹进一团粘稠的松脂里，完全无法挣脱。
石盘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感觉自己脖颈处的筋脉突突地跳。
他使劲低着眼睛想看看自己的脖子，无奈却完全看不到，只好抬起头，求助地看向周围。
此刻苍氏族主、鲧氏族主以及其他人全都围着他，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不过他们看的是他的脖子，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
这些人有的眼神惊叹有的眼神惊讶，看着这些眼神，石盘的寒毛竖得越发直了。
叶羲仔细控制着巫力。
石盘脖颈处的毛孔已经被撑开一个约芝麻大的血洞，有血珠缓慢地渗出来。这个芝麻大的血洞越撑越大，最后变得有红豆粒那么大，血水蜿蜒流淌。
“出来了！”
有鲧氏战士惊呼道。
只见石盘脖颈的那个泂泂流血的小洞口，隐约出现了一颗白色的蠕虫脑袋，这虫还想重新钻回温暖的皮肉，却被巫力拉扯着一点点钻出来。
待虫脑袋出来半个后，叶羲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掐住替头蚴幼虫的脑袋，用两根手指将它从血肉里拽了出。
石盘看着这条血淋淋的从自己脖子处拽出来的新鲜幼虫，眼睛微微瞪大了，后知后觉地去捂自己还在冒血的脖子。
“这……已经孵出来了啊？”
叶羲视线从替头蚴上移开，对他道：“刚孵化出来，但它还没进过食，不用怕。”
石盘感觉头皮一阵凉一阵紧的，为自己完好的脑子感到庆幸和后怕。脖子离头颅这么近，只要再晚一点……想到这里，石盘冷汗涔涔。
叶羲：“把手拿开吧。”
石盘挪开血淋淋的捂着脖子的手。
叶羲指尖散发碧色曦光。
这柔和的曦光碰到那个血洞后，还不到一个呼吸，石盘脖子上的血洞就愈合了，毛孔甚至比原来更小些。
这碧色曦光还未撤退，顺着皮肤钻进血肉中。但钻进皮肉后巫力迅速变成了墨绿色的诅咒巫力，剩下的那颗孵化了一半的替头蚴虫卵，瞬间发黑萎靡，再粉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被血液冲的无影无踪。
叶羲收回手。
“好了，你身体里的虫卵已经清理干净。”
石盘连连道谢：“谢谢元巫大人！谢谢元巫大人！”
叶羲安抚了一番后，起身看着手指上的替头蚴。
这替头蚴刚破卵而出，小的就像一条白色肉线，在火炬的光芒照耀下，看起来嫩生生的，很无害。谁都想不出来它长成后会这么可怕。
苍康也很感慨，看着叶羲手指上不断挣扎的替头蚴说：“我年轻时，曾经也去过一趟替头蚴的领地。”
叶羲诧异地看向他。
原来苍氏族主竟然也执行过那种极其危险的任务。
“我那时碰到一头被寄生的三角猛犸象，你知道那条寄生在三角猛犸象脑袋里的替头蚴有多长吗？”苍康笑了笑，比划了一下手，说，“这么长……像一条白色的肉蟒蛇。”
叶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点恶心。
“这东西还挺能长。”
苍氏族主：“是啊，别看它刚从虫卵里钻出来时小小的，实际上连体型比它大无数的猛犸象都不是对手。替头蚴很可怕，面对它，我们要非常小心。”
叶羲点点头。
苍氏族主看着叶羲手里的替头蚴幼虫：“把这东西捏死吧。”
叶羲解释道：“我想把它带回羲城，让我的族人也见识一下。”
特别是蛰部落的人，看到这种诡异的寄生虫一定非常激动。
“我不建议你将它带回去。”苍氏族主神色微肃，“如果它不小心在丢了，你想过造成的后果吗？”
鲧氏族主也过来。
“羲巫还是不要留活的替头蚴了。”
“您别介意，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这玩意太可怕。”
苍康道：“很多年前我们氏族曾经有一位咒巫为了研究替头蚴，留了数十条替头蚴活虫在领地。”
“结果装活虫的石罐在一次头领兽侵袭中爆裂了，那数十条替头蚴跑了出来，寄生到战兽和人的体内，给氏族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所以之后领地内都不允许有替头蚴活虫了。”
“我不希望羲城也遭遇这样的事。”
叶羲怔然。
能让氏族这么郑重，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替头蚴的威力。
“好，多谢两位族主提醒。”
叶羲手指一捏，啵的一声，像被捏爆的葡萄，替头蚴幼虫被捏成了一团白色虫浆和虫汁。
苍康松了一大口气。
有鲧氏战士很贴心地捧来一块干净兽皮。
叶羲接过，用兽皮慢慢擦手。
擦着擦着忽然身体一僵。
啊……他应该留一条虫命，用来验证下厌世虫粉威力的！
苍康：“怎么了？”
叶羲默然片刻，说：“这条钝头海蛇没事吗？”
苍康：“它体型大，白杷汤没那么快出效果。或者那虫卵被它的胃液侵蚀掉了，本来虫卵也不是颗颗都能孵化的。”
叶羲转身，望着那个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巨洞：“我想去替头蚴的领地看看。”
苍康：“不行，太危险了！”
他不赞同地看着叶羲，不明白叶羲怎么忽然提出这个要求。叶羲身为祖巫继承人，是未来扭转局面的唯一变数，谁都可以冒险就他不行。
鲧氏族主笑呵呵地打圆场。
“哎呀，替头蚴最麻烦的就是寄生，羲巫是元巫，想知道体内有没有虫卵寄生还不容易？替头蚴领地对他来说不算太危险。如果不放心的话，这样，我亲自护送羲巫去一趟，怎么样？”
他觉得叶羲毕竟是外面来做客的元巫，而且刚把这么重要的雨巫咒教给了他们，他们不好三番两次驳他面子。冒着危险去趟替头蚴领地，也算还雨巫咒的情了。
第八百九十七章 同意
苍康皱眉看着鲧氏族主。
鲧氏族主笑容满面，用眼神劝说苍康。
渐渐的，苍康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都是老朋友了，他能明白鲧氏族主在想什么。但他也明白，现在鲧海子固然因为雨巫咒对叶羲充满善意，可一旦知道大元巫的计划那就不一定了，说不定会骤然翻脸攻击叶羲。
想到这里苍康眉心拢成了川字。
……大元巫的计划总要告诉所有氏族的。
头领兽可不会等他们，所有的安排都宜早不宜迟，他们应该尽快助叶羲成为祖巫，也应该尽快送孩子们去安全的地方。
最好明天就向众人宣布，后天就行动起来。
只是宣布后，那些反部落的氏族或许会不满，甚至发生像过去那样的大规模暴乱。而一旦发生暴乱，对叶羲来说氏族领地可能比替头蚴领地更危险。
鲧氏族主见苍康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以为这事没戏了，于是转而去问叶羲：“羲巫大人为什么想去替头蚴的领地看看？”
叶羲：“我早年运气好，得到一种能使虫群大规模死亡的粉末，所以我想去替头蚴的领地试试这粉末的效果。”
鲧氏族主的神色并不惊喜也并不意外。
这片大地上能克制昆虫的毒物太多了，能毒死替头蚴或者替头蚴宿主的植物也不少。
可用毒物还不如用火烧有效。
森林只要着起大火来，那替头蚴可就是成片成片的死亡。
而且在氏族和替头蚴斗争的漫长岁月中，曾经有几次氏族将替头蚴绞杀得几乎绝种，可是有什么用呢，只要有三四条替头蚴活下来，它们总会席卷而来。
现在不断派战士去替头蚴领地执行任务，也只是减缓一点替头蚴领域扩张的速度，不值得一名元巫冒着危险去一趟。
鲧氏族主神色不变，微笑道：“原来是这样，想试验毒粉威力还不容易？”
他指着地上的三名被寄生者说：“他们体内还有不少虫卵，这样，我们带些虫卵去偏僻一些的地方孵化，然后试试效果，羲巫觉得怎么样？”
叶羲还未回答，苍康忽然出声：“不。”
众人看向他。
苍康对鲧氏族主说：“羲巫难得来一趟，去头领兽领地看看也好，只是你就不要去了，我派苍辛和其他人护送羲巫去。”
鲧海子笑着说：“苍康大人，虽然我实力比苍辛差一些，但保护羲巫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苍康神色微肃：“你是一个氏族的族主，还是不要冒险了，而且有些事我要告诉你们，明天我会召集所有族主，你也必须到场。”
鲧海子一愣，道：“是，我明白了。”
叶羲看了看神色冷肃似乎心事重重的苍康，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没有再开口。
苍康转身对周围的鲧氏战士说：“把这里处理一下。”
“是！”
“是！”
鲧氏战士们领命过来。
被寄生的三位有厌氏战士被重新绑了起来。其中一位依旧死命挣扎，眼睛血红恨不得用怨毒的眼神将所有人杀死。剩下的两个还在笑，这笑容并不僵硬，只是在火炬的光芒投映下有些诡异。
一名满身肥膘的鲧氏人向他们走去，一边走一边拔出锃亮的骨刀。
那两名在笑的被寄生者像察觉到了什么，开始疯狂挣扎，他们不再笑了，眼神也变得怨毒阴狠。
“等等！”
石盘低声道：“我来吧。”
那名鲧氏人看了石盘片刻后，收起骨刀后退。
石盘走到自己族人面前，双膝跪了下来。
这名被寄生者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油汗和灰尘，额头脖子青筋毕露，眼珠子布满血丝，瞪得好像要凸出来似的。
石盘无法凝视这双恶毒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就别开眼睛不敢再看。
并肩作战的族人变成这样，他心里很难受，低落道：“虽然你们最后还是被寄生了，但是，你们已经回家了……总比留在林子里的族人幸运，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孩子的，放心去吧。”
有相当一部分去替头蚴领地执行任务的人无法回来，他们确实算幸运的。
“祖先和你们同在。”
说完石盘一咬牙，挥起手臂对着被寄生者的头盖骨狠狠砸了一拳头。
砰！
那人双目圆睁，保持着狰狞的面孔失去了气息。
杀过一名族人，面对剩下的两名就容易多了。石盘死咬着牙，不顾流着血的手背，握起拳头挨个砸碎他们的天灵盖。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被寄生者的脑袋没有被砸变形，只是头盖骨被砸裂了，破了几个小洞。
脑浆缓缓流了出来，弄脏了兽皮毯。
很快，有细细长长的白色肉虫从头颅缺口爬出。
石盘对它们厌恶仇恨到了极点，自然毫不留情，将之一寸寸碾死。
大家抱来大捆大捆的木柴，将尸体全部拖到一起后，点燃了木柴。这些尸体被替头蚴寄生了，不能搬到地洞外面去，因为有造成污染的可能。
怕土壤里有虫卵遗落，还有许多人举着火炬，用刀翻着土，将周围的土壤也焚烧了一遍。
“噼里啪啦。”
空气中充满了焦尸味。
在熊熊火焰中，苍康叶羲和鲧海子等人离开了地底洞穴。
第二天早上。
叶羲和苍辛、听绿耳、石盘以及数十名苍氏战士一起，再次进入鲧氏的这个地底洞穴。
地底空气难以流通，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天留下来的烧焦味。
苍辛对石盘道：“你最近才从替头蚴领地回来，对那里最熟悉，这次你在前头带路，记住，找一条最安全的路。”
石盘右拳咚地一声捶向左胸：“是，苍辛大人！”
苍辛点点头：“走吧！”
众人跳到各自的坐骑背上。
这次大家为了缩短赶路时间，坐骑都是飞禽类的，叶羲也不例外。鲧氏族主把一头老雨燕借给了他，这头老雨燕的主人已经战死了，它因为特殊原因活了下来，已经跨越了大荒真种级别，是一头正宗的祖兽级别凶禽。
嗖！嗖！嗖！
石盘带头，一头头凶禽载着人战斗机一样依次驶进幽黑的巨洞。
所有凶禽井然有序，每一头之间前后间隔约五十米，在地底通道滑翔时动静极小，只有翅膀割裂空气时的细微风声。
第八百九十八章 倔强的老雨燕
叶羲抓着老雨燕的羽毛，身体伏低。
地底通道中，土腥味浓重的凉风刮起他的头发，蟒皮衣被振得簌簌作响。
这头老雨燕年纪虽然大了，但依旧神骏漂亮，纯黑色的羽毛因为太过细软顺滑，看上去就像抹过油一样，黑暗中滑翔的样子恍如一匹黑亮的豹子，无声无息，姿态优雅。
飞行过程中，叶羲偶尔抬起头来看周围一眼。
地底通道中并不死寂。
这里有很多昆虫甚至大型昆虫出没。
在巫视线中，蚂蚁这样的小昆虫是一点黯淡的碧色小光点，巨型蚯蚓这样的大昆虫，是明亮的线条状光芒，鼹鼠这样的小家伙，则是拳头大的一团光芒。这样或明或黯，大大小小，代表着生命的碧绿色光点多到数以亿万计。
这条通道太古老了，每一寸土壤都有生命存在，已经形成了一个繁荣的地下生态圈。
队伍中不止叶羲能看到这些昆虫动物。
这次派来保护叶羲的，除了石盘外都是九级战士，所以虽然地底没有光源，凭借他们超强的夜视能力还是能看到东西的。
还有他们乘坐的飞禽。
考虑到要在地底通道内飞行，这次派来的凶禽都有很强的夜视能力，一边飞，一边发现美味的昆虫时还顺嘴啄食了。
“唰！”
老雨燕微微俯冲，脑袋一低，精准地从地里拖出一条三米来长的黑蜈蚣。
它像吸溜面条一样，一边飞一边将大蜈蚣吞了下去。
刚吞下大蜈蚣。
“唰！”
老雨燕又飞高起来，然后昂起脑袋猛地擦过头顶的洞壁。
洞顶原本倒趴着一只土褐色的斑纹大蜘蛛，有脸盆这么大，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准备捕猎，但这么隐蔽的虫子依旧没逃过老雨燕的眼神，被闪电般叼进了喙中。
它不疾不徐地叼着蜘蛛飞了一会，等蜘蛛腿都放弃不动弹了，才一缩脖子将它吞了进去。
叶羲因为无聊，默默地数老雨燕吞下的昆虫。
五个钟头内，老雨燕足足吃了三十五头大小不一的地蜘蛛，十四条品种各异的大蜈蚣，五十二只不知是蝼蛄还是什么的稀奇古怪昆虫，最后疑似打了个饱嗝。
等队伍停下准备修整进食时，老雨燕和其它飞禽都拒绝进食，因为吃得太饱了。
这次为了照顾叶羲这位尊贵的客人，队伍早中晚都停下来修整进食，晚上也留下了足够的睡眠时间，没有一味赶路。
但饶是这样歇歇停停，凭借凶禽们可怕的速度，两天后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苍辛大人，到了。”
石盘拍拍凶禽的后脑勺，让它停了下来。
打头的石盘停了，后面数十头凶禽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众人从凶禽背上跳下，然后聚拢到一起。一帮隼鸟雨燕用爪子挪走着挨到他们附近。
苍辛拿出一颗小耀石。
这是颗极品耀石，它散发的光芒像太阳一样耀眼，投映到洞壁上时，还有彩虹色的不规则波纹。
苍辛举着耀石往周围看了一圈，又仔细地凝神听了听外面。
“外面是什么样的地形？”她询问。
石盘：“外面有很多山，这个通道位于一座高山里面。”
苍辛谨慎地又听了会外面的动静，才点点头，道：“行，你去把洞口清理出来吧。”
“是！”
石盘领命。
他抓着洞壁上突出的几块岩石，像壁虎一样矫健地爬到洞顶，整个人背朝下倒吊着。接着他手臂肌肉微膨，一只手掌抓着岩石固定自己，一手空出来，用力地一点点挪开堵住洞顶的巨岩。
咔啦咔啦。
岩石缓缓摩擦的声音。
一个直径三米的洞口露了出来，有黯淡的光投下。
石盘从洞口爬了出去，在外面看了一圈确定安全后，趴在洞口处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苍辛：“走吧。”
叶羲刚迈步要走，苍辛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放心地道：“羲巫还是晚点再出来。听绿耳，你们几个先在地洞守着羲巫，我们去外面看看。”
“是！”
“是！”
几名战士领命。
叶羲收回迈出的脚，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乖乖留了下来，然后仰着头目送苍辛他们离开。
……
过了大概十分钟，苍辛回来了。
“外面安全，羲巫出来吧！”
“好。”叶羲这才出来。
当然他没像石盘那样像壁虎一样抓着岩石爬上去，而是膝盖一屈，凭借跳跃能力直接跳到了地面上。
除了石盘外，其余派来保护叶羲的战士都是九级战士，他们的跳跃能力只有比叶羲强，没有比叶羲弱的，也纷纷利索地直接跳了出来。那轻松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是一条条弹簧精。
最后队伍中就只剩下一群凶禽了。
所有凶禽里老雨燕的实力最强地位最高，其它凶禽都退到一边，很上道地让老雨燕先出来。
老雨燕走到洞口底下。
它弹跳力不行，没法像战士们一样一蹦蹦个几十米高，直接跳出洞口。
当然要一只鸟蹦跶得高，也是难为鸟。
“能出来吗？”
叶羲蹲在洞口向里望。
底下不是通道主路，是个延伸出来的小通道，所以并不宽敞，以凶禽们的体型是展不开翅膀的，所以他有些担心。
“吱。”
老雨燕小声地回应了一声。
它原地踌躇了一会，转头看看旁边的凶禽。
所有凶隼和雨燕都收拢翅膀站在地上，围成一圈，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它这个前辈。
叶羲：“要不你们留在这里等我们。”
苍辛在一旁说：“不行，这里离替头蚴的地盘有很远的路，我们还需要它们。”
“你带绳子了吗？可以让它们叼住绳子，然后我们将它们拖出来。”
苍辛：“我没带，他们应该带了。”
“苍辛大人，我带了！”有苍氏战士喊道。
“等等，它好像准备自己出来！”
眼看要被人拖出来了，老雨燕最终决定放下一点点在凶禽后辈们前的面子。它走到洞壁旁，尖锐的爪子刺进岩壁，攀岩一样，一步一步挪到洞口附近。
动作笨拙得有些可爱。
底下的凶隼和雨燕都昂着脑袋，排排坐盯着老雨燕看，乌溜溜的黑眼睛闪着光。
老雨燕没看底下。
到了洞口还差最后一步它没法出来，只能像蝙蝠一样倒吊着。
苍辛趴在洞口周围，伸长了胳膊抱住老雨燕的爪子，想把它拖出来。老雨燕还是倔强地不肯被拖出来。
最后它将一条翅膀伸出洞口，支棱着，艰难爬出洞口。
第八百九十九章 山顶缺口
看到老雨燕成功爬出地洞，叶羲放下了心。
他站起身观察了下周围。
现在他们身处在一座约五百米高的大山里面，四周宽敞又干净，足够容纳几百人左右。山体的岩壁都是灰黄色的，地上没什么泥土，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尘。
视线再扫一圈。四周一目了然，他没发现岩壁上有什么隐藏的通道，这里的出口似乎只有一个……
叶羲抬起头。
山顶。
这里的山顶有一处小小的豁口。绿荫树冠遮蔽了这个缺口，树叶太浓密了，只有一点点细碎阳光透过它们投映下来。这也导致这个山体里面光线很黯。
“啾！”
“喳喳！”
有了老雨燕带头，一帮隼鸟雨燕也用同样的办法钻出洞口。
在不见天日的地底通道闷了两天，来到地面后都显得很高兴，清脆地多叫了几声。
“噍——！”
头顶居然有嘹亮的鹰鸣相和。
仔细一看，原来遮住山顶的那片绿荫树冠上，飞来许多只小灰鹰。这些灰鹰只有半条胳膊这么高，不过似乎都是王种级别的凶禽。它们嗓音嘹亮，正低头看他们。
被发现了？
苍辛对叶羲解释说：“不用担心，这些小鹰是我们这边的。通道出口需要守着，人过来太显眼了些，于是就派了这些小鹰。”
叶羲：“它们能守得住吗？”
如果是在东大陆，他倒不会有这种担心。但这是在西大陆，凶兽海中王种凶禽可不算厉害。
苍辛道：“外面有一大群，别看单只不起眼力量弱，但组合在一起还是可以的。周围几座山都已经是它们的领地。”
叶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苍辛：“羲巫需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吗？”
“不用，如果你们不需要准备，那就立刻出发吧。”叶羲笑了。
苍辛有时候周到得仿佛他是一位老年巫。
苍辛：“好，明白了。”
她其实也就是客气一下。
苍辛结束了和叶羲的谈话，转向队伍时面容一肃，沉声喝道：“现在，立刻检查你们身上的东西都在不在，掉了的出声！”
众战士立刻检查起来。
这次去的是替头蚴领地，即使他们实力强也不能掉以轻心。弓箭、长矛、白杷果、超级毒草粉等等东西都可能要用到，遗失的最好报备，免得要用时找不到。
看着大家一样样检查东西，叶羲也立刻检查了下自己的厌世虫粉。
这次来的最大目的就是试验厌世虫粉，如果别人东西都齐全，他的厌世虫粉却在地底通道丢了，那就出乐子了。
苍辛见众人检查完毕，道：“有丢东西的吗？”
“没有！”
“没有！”
所有战士都大喝。
苍辛默默地看向叶羲。
叶羲摇了摇头。
苍辛挥手：“行，离开这吧。”
她跳到自己的凶隼背上，凶隼清唳一声，振翅直冲云霄。
一头头凶隼雨燕载着战士们紧随其后。
叶羲坐到老雨燕的背上，抬头看了看被绿荫遮蔽的小豁口——老雨燕是在场凶禽中体型最大的，这个山顶豁口对它来说太小了，他怕老雨燕撞塌岩壁。
“能过去吗？”
老雨燕清鸣一声，抬起了脖颈。
叶羲眼中露出笑意。
很奇怪，或许是跟嘎嘎相处久了，他居然能从老雨燕的声音和神态中判断出它的心情。比如刚才老雨燕因为钻地洞而有些萎靡，怏怏不乐的样子。但现在骄傲和神气似乎又回来了。
呼！
老雨燕振翅飞起。
强大的翅膀力量将周围弥漫的灰尘全部掀卷。
五百多米高的距离，于老雨燕的速度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看即将撞到狭窄的洞口时，它猛地收拢双翅。
叶羲抱紧老雨燕的脖颈，身体伏低，尽量减少接触面积。
唰拉一声，伴随着飞溅的碎枝树叶，老雨燕姿态轻松地冲破绿荫屏障，冲到了广阔明亮的天空。
阳光照得叶羲眯起了眼睛。
他松开老雨燕的脖颈，直起身体，下意识摸了摸背部，然后看了看底下。
刚才出洞口时他的背轻轻地擦过了岩壁，他还听到了蟒皮衣和岩壁摩擦的声音，如果再靠近那么一点点，他后背的皮就要擦到了。
有点厉害。
叶羲心中感叹。
老雨燕这么大的体型再加上载着他，居然能如此精准轻松的通过缺口，可见老雨燕的控制能力。在这一点上，嘎嘎还得跟老雨燕学习。
队伍都没有立刻去替头蚴领地。
苍辛和其他苍氏战士坐在凶禽背上，在向灰鹰群抛洒肉干。
叶羲看着眼前的画面。
此时外面阳光猛烈，群山苍翠，天空湛蓝高远，神骏的灰鹰一头一头如同蜻蜓群般绕着他们盘旋缭绕。如此美好的景象，简直一扫两日来在地下通道的滞闷黑暗。
叶羲深呼吸了两口空气，觉得没有土腥味的空气分外清新好闻，阳光照在身上，将头发和兽皮衣上的潮汽都蒸发掉了。
“真不知道鲧氏为什么喜欢住在地底。”
苍辛喂完了肉干，将装肉干的兽皮袋翻过来抖了抖。抖下的肉干碎末引得几头小灰鹰冲抢上来。
她喂的肉干都是大荒真种级，对于王种凶禽来说是非常具有吸引力的。
苍辛又抛给灰鹰群一大袋异植种子。
灰鹰群给氏族镇守，从通道出来时给灰鹰喂些好东西，已经是一种惯例。
喂空了几个口袋之后，由石盘领头，队伍向替头蚴的领地飞去。
……
飞了差不多小半天，叶羲看到了一片广袤到壮观的焦土。
说实话自陨石雨落后他已经看到过很多次森林火灾了，但这次却让他觉得有点怪异，一眼望过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是天色！”
叶羲突然恍然。
底下虽然被烧得焦土遍地，万顷没有绿色，部分区域甚至大火还在燃烧，浓烟滚滚冲天而起，但天居然还是蓝的，空气也并不呛鼻。
想当初东大陆陨石雨大火时，白天被浓烟遮蔽成了黑夜，浓厚的灰尘将阳光都遮挡起来，天空是黄红色的，好像末日场景一样。
对比起曾经，这里这样清新的空气，这样浅蓝的天空简直太不合常理了。
第九百章 倒立着的树
看到底下这么多焦土，所有战士都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有无数的替头蚴被烧死了。
苍辛难得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对石盘喊道：“你们这次做得不错啊！”
石盘抓紧了身下凶隼的羽毛，带着几分激动，带着几分复仇后的畅意，盯着底下的无数焦土焦尸。
他离开的时候只烧毁了替头蚴栖息的一片柏树林，完全没想到火势居然蔓延得这么开，几天过去烧毁了这么多。他猜测或许这几天周围都没有降雨，气候比较干燥，所以大火才会有这种威力。
能毁灭这么多替头蚴领地，族人的牺牲值了。
叶羲眼神忽然一凝。
“那是什么树？”
只见前方被烧成焦炭的废墟地里，伫立着数颗巨大的土褐色巨树。
这些巨树身上代表生命力的翠绿色光芒非常明亮，这说明它们都是异植级的，而且是高等异植。
当然在凶兽海中异植多得就跟普通植物一样，即使是高等异植也不罕见。
它们之所以引起叶羲的注意，一是因为生长在焦炭废墟中完好无损，二是因为这群巨树的模样长得太奇怪了，奇怪到甚至可以说是反常识。
——所有树竟都是倒立生长的。
它们树冠的部位长着的是密密麻麻的根须，而树根部位却是一根根粗壮的树枝，树枝上还开着茂盛的嫩绿色鲜花，结着累累的黑色果实。
除了倒立生长之外，这些树的根须也很有特色。
所有发达的根系根须很多互相缠绕在一起，隐隐组合成巨型袋子的形状，成千上百只袋子口子则统一朝向一个方向，那方向……似乎是风吹来的方向。
总之这些巨树长得乱七八糟的，很难不注意到它们。
“那是食烟榕。”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叶羲转头，发现凶隼载着听绿耳飞到附近。
听绿耳：“它们会捕食浓烟，大火燃烧时产生的烟尘就是它们的养分。”
“你看！”
他指向远处还在燃烧着的边境。
叶羲顺着听绿耳指的地方望过去。只见无数颗巨大的食烟榕缓缓在往那里爬动，全然不惧燃烧着的大火。
距离太远了有些看不清晰，叶羲将手伸进兽皮袋中，将望远镜翻了出来。
只见滚滚浓烟中，食烟榕伸长了自己的身躯，撑着用根须织成的袋子，不停捕获灰尘颗粒。它们的根系有很多绒毛一样细的毛细根须，组成的袋子就像过滤网一样，将浓烟给截住了。
所有食烟榕的根须袋中，都粘着一层锅底厚的灰尘。
森林大火不停燃烧，浓烟不断腾起，它们不断挪动不断捕获。
他还看到有些食烟榕因为根须袋中的灰尘过于厚重，僵在原地不动，不再跟着火线爬动着追逐浓烟，似乎“掉队”了。
但很快它们有了变化，枝干部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小小的花苞。
听绿耳替叶羲科普：“食烟榕捕获够了浓烟，就会在原地消化。它们会迅速开花结果，果子掉落一批后，再重新爬过去追逐浓烟。”
叶羲看着底下。
果然看到几颗结满花和果实的食烟榕在抖动自己的枝条。
那枝条上本来挤挤挨挨缀着很多颗黑色果实，这一抖纷纷被簌簌抖落个干净。翠绿色花朵倒是顽强，没有脱落多少，附近还有一群疑似蜜蜂的昆虫眷恋地缭绕在翠绿花朵周围。
这几颗食烟榕将果实抖落完后，轻装上阵，开始似慢实快地蠕动起来，往火线的方向追赶。
“这种树也太神奇了！”
叶羲被大自然的杰作给惊艳了。
是大自然看西大陆的森林大火太多，所以特地进化出来的吗？怪不得西大陆森林火灾频繁，空气却并不呛鼻。
“如果我们那边也有食烟榕就好了。”
叶羲有些遗憾。
想当初陨石雨大火的时候天空都被遮成黄灰色的，如果有这种食烟榕在，空气应该不至于那么差。
前头的凶隼放慢速度，掉落到老雨燕附近。
苍辛朗声道：“食烟榕体型大不好抓走，羲巫大人想要的话不如带一些种子回去种吧！”
叶羲欣然：“那就耽误大家一会了。”
老雨燕不用叶羲吩咐，身体向下一倾，向着底下最近的一颗食烟榕飞去。
载着其他战士的凶禽也跟着纷纷往下飞。
簌！
簌！
那颗食烟榕在一边浑身抖动一边往火线的方向快速爬。嫩绿色的花瓣如雨般纷纷飘落，花朵中心处的果实哗啦啦掉落到焦黑色的土壤上，数量繁多。
战士们从凶禽背上跳下，用兽皮衣兜着帮叶羲捡食烟榕果实。
叶羲赤脚踩在土地上。
被火焚烧过的土壤滚烫且冒着烟，食烟榕的果实是黑褐色的，掉落在土壤上极不显眼，这也是一种保护方式。
他弯腰捡起一颗食烟榕果实。
这果实有一层很硬的外壳，很好地保护里面的种子不被高温灼烧。用力一捏，外皮被捏裂，乳白色的果仁露了出来。
苍辛：“尝尝看？没毒的。”
叶羲将果仁丢入口中。
唔……没什么味道，不太好吃，能量也不高。
老雨燕倒是很喜欢的样子，低头啄食了几颗食烟榕果实。
众战士捡完，将所有食烟榕果实放入三个大兽皮袋中，然后交给叶羲。
“捡这么多？”叶羲接过沉甸甸的三麻袋大的食烟榕果实，笑道，“我们那现在没这么多大火，不用种这么多食烟榕。”
苍辛：“收着吧，食烟榕不好种的，这么多大概也只会长出五六颗出来。”
“发芽率这么低？”
苍辛点点头，像想到什么，说：“这食烟榕好像是五木部落培育出来的，羲巫大人如果和五木部落关系好的话，不如去问他们要几颗。”
叶羲大吃一惊：“你说这些树是五木部落人工培育出来的？！”
五木部落这么厉害的么？
听绿耳和其他苍氏战士也很惊讶，他们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说法。
苍辛：“以前的五木部落比现在的要厉害些，现在的五木部落应该已经培育不出类似的东西了，但是留存的食烟榕应该还有。”
第九百零一章 呆隼
叶羲脑海中关于五木部落的形象被刷新了。
他们羲城里有热爱研究植物的叶部落，但恐怕叶部落再发展个几百年几千年，也无法超过五木部落在植物方面的研究高度。同样，蛰部落再努力恐怕也无法击败恙部落在昆虫方面的知识丰度。
超级部落屹立了这么多年，底蕴已经积累得超乎想象的深。
说起来他连氏族都来转过了，但超级部落倒是只去过几个。如果有机会有时间的话真想挨个去看看。
“簌！”
“噼啪！”
又一颗庞大的食烟榕经过他们身边。
这颗食烟榕一边挪动一边也也在掉东西，不过它掉的不是果实和花瓣，而是营养被汲取干后的烟灰。
那烟灰被压缩剥落下来的样子仿佛一把没柄的铁锅，质地略硬，用脚踩一踩就裂了，裂后的样子有点像煤渣。
将根须上的烟灰全部剥离开后，食烟榕的速度明显提升，爬起来的样子简直快得不像一颗树。
看着这颗食烟榕臃肿的背影，叶羲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假如氏族不放火了，这些食烟榕哪天不会自己去放火吧？
……
收完了种子，一行人坐上飞禽正式进入替头蚴腹地。
刺眼的夏日阳光照得人眼睛微眯，炎热的风吹得人熏熏犯困。
替头蚴的地盘比叶羲想象的要平静。
坐在老雨燕背上望下去，底下是浓绿苍翠的丛林，绿茵茵的草丛，以及一条长长的蓝色小河，它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像是一条闪光的蓝丝带。
丛林中有大角鹿群姿态灵动地跳跃着，有巨型马陆蜿蜒地在苔藓岩石上爬动，有食肉恐龙在追逐食草恐龙。
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它们的眼睛都蒙着层白翳，以及树叶草丛树皮上粘着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外。
对了，还有。
叶羲猛然察觉到。
这里的恐龙不发出嘶吼，昆虫也不虫鸣，栖息在树枝上的小鸟也只是安安静静的蹲着，没有响起一声欢悦的鸣叫。要不是底下万物生机勃勃，光听声音他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一片死域。
数十头凶禽放缓速度。
双翅割裂空气时发出的气流声被收敛得极低。
凶禽速度放缓了，石盘双腿却更加用力地圈紧了自己凶禽的脖颈，好让自己坐得更稳点。因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知道掉下去的后果。
苍辛拍拍自己凶隼的脊背。
凶隼大扇翅膀，往高空飞去。
其余凶禽也纷纷跟着升到高空，最终队伍停留在万米高空处。
载着苍辛的凶隼飞到老雨燕身边。
苍辛在凶隼背上站起，然后一个跨步跳到老雨燕背上，并坐在了叶羲身后：“打扰了，羲巫大人。”
“您要试验的毒粉在哪里，交给我吧！”
叶羲扭头看了苍辛一会，将厌世虫粉从兽皮袋中摸出交给她。
苍辛用力一抛，将它抛给了自己的凶隼。
叶羲：“你这是……”
苍辛冲着叶羲抱歉一笑：“底下太危险了，羲巫大人还是不要下去了，就让黑翼去试验毒粉威力吧！”
叶羲默默地望着她。
苍辛面不改色道：“是将里面的粉撒出来就可以了吗？”
好半响，叶羲点了点头。
苍辛打了个手势，凶隼立即一个倒栽葱，叼着石瓶往下飞去。
叶羲有些郁结地收回视线，转而拿出望远镜朝脚底下往去。
他没想到这么大老远过来，居然不能真正进入替头蚴领地，只是在天空中望一望，给他点参与感，这安全是够安全的，就是……有一点失望。
罢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叶羲拿着望远镜专心地看起来。
镜头中，凶隼黑翼的速度快得像一颗坠落的流星，它脑袋朝下，双翼收拢，眨眼间就飞到了丛林之中。
丛林里一群笨重的棱齿龙正在吃树叶。附近的灌木丛中蹲着一头剑齿虎以及两头迅猛龙。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棱齿龙，伺机而动，准备捕猎。
旁边的几颗大树上，栖息着众多的小型鸟类和大型昆虫。它们为了填饱肚子也各有一番搏斗，小鸟在啄树干上的小昆虫，巨型螳螂则在捕食小鸟。
但是凶隼的到来打破了一切。
无论是吃树叶的棱齿龙，还是捕猎的剑齿虎迅猛龙。无论是躲避的小鸟，还是挥舞着前肢的巨型螳螂，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般猛然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用蒙着白翳的眼睛缓缓看向了凶隼黑翼。
它们察觉到了异类。
万米高空上，叶羲的心提紧了。
苍辛的视力比叶羲好，不用望远镜，光用肉眼就能看到底下的情况。
她扬声对周围所有人道：“等会结束后黑翼会直接向北方飞，将大部分的寄生兽往它那边引。到时候我们不要动，不用去救它，等安全了再原路返回，黑翼会自己回来的。”
“记住，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保护羲巫！”
众战士听令。
“是！！”
“是！！”
叶羲皱眉，他没想到苍辛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自己的战兽：“黑翼有危险都不救它？”
苍辛：“羲巫大人不用担心，它们追不上黑翼的。”
这点她很有信心。
因为替头蚴寄生的宿主里面不会有祖兽，以黑翼的速度，想甩开大荒真种及以下的凶禽还是轻松的。
替头蚴恐怖的地方不在于个体的实力，而是在于它们庞大到无与伦比的数量。
叶羲不再说话，专心看着望远镜。
丛林里，被寄生的那些棱齿龙、迅猛龙、大角鹿、鸟雀、螳螂等都没有动，像雕塑一样用白色眼睛木木地盯着凶隼黑翼。
但是越来越多的被寄生者赶了过来。
蛮种凶兽、王种凶兽、大荒遗种等等强大的凶兽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凶隼黑翼的周围，甚至出现了一个衣着褴褛浑身脏污的人类战士！
叶羲轻轻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名女战士，她头发蓬乱，皮肤已经脏得不能再脏了，指甲里嵌满了血沫和黑泥。她垂着双手，用蒙着白色阴翳的眼睛看向凶隼，目光没有一丝波动。那是木偶的眼神。
凶隼黑翼原来一直没有反应，任凭被寄生的生物越围越多。但女战士出现后它却转头瞧了她一眼。
“噍！”
黑翼试探地朝她叫了一声。
它认识这名女战士。
这一叫不得了，它口中的石瓶顿时掉了下来，咕噜噜在斜斜的岩石上翻滚了几圈，滚远了。
看着望远镜的叶羲急得差点拍大腿！
卧槽，这隼原来这么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