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个凭什么(十二)
恭喜!
你已经走进凌卫邑内心喽!
不过,估计只有我自己看到吧,人生还真是孤独啊。
如果没有读过《人间失格》,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拼命讨好别人的人,我大概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幸福永远都是比较出来的,比如说我爸就对我挺好,但这种好,分明是比大哥和二哥承受的爱意要少得多。我以前拼命说服自己,资源是有限的,哪些人能力强,能够创造更多的资源,那些资源就应该分配给他们,所以我爸偏爱他们是很正常的。
不过道理说得过去,内心还是很难受的,难受了几年了都。
直到后来我爸告诉我,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大哥和二哥都不是。但他不能宠着我,怕为我招惹嫉妒,被两位哥哥压着打。
我当初听了很感激,觉得我爸是为我好,但后来想了想,应该是因为自己能力弱吧。两位哥哥一旦要使坏,我可能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一想到这点,一直不想长大的我,竟然疯狂渴望变老变强。
但这两位哥哥真的是那么讨厌的人吗?我想不过是我的假想敌罢了。大哥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从他明白自己不是凌家人开始,他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个姓氏,去娱乐圈重新开始他的生活。我应该崇拜他,我本不应该恨他。但当初害我妈郁郁而终,选择服药自尽的始作俑者之一,就是韩姨。她明明不是原配,却嚣张得跟正宫一样,每天深夜打电话给我妈,用不堪入目的字眼来骂我妈,最终让我妈死不瞑目。
苍天有眼,还没等我动手,她就在一次出游中遭遇车祸,遇难身亡。这大概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不过这并没有消解我对她的恨意,我决定这一切都让大哥来还。我策划了很久,趁着moer搞活动的时候,把助兴的火焰表演变成了一场大火。但我失策了,我没想到何起红会出现在那里。那个位置原本是留给selma wang的,那个间接害死我妈的女人。但造化弄人,selma wang逃到了安全的位置,二哥还救了她一把。而何起红代替她受罚,幸好有程修宇救了她。
说起程修宇,大概也是一个可怜人吧。有点才华,一穷二白,所以出卖了自己的师傅,后来又攀上了金家的高枝,还答应了大哥替他拿下权衡的股权,为的只是一个赎罪的机会,他想要通过救下何起红,去弥补当初的过错,他想跟何起红重头来过。但他不知道命运早已另有安排,那场火不再是大哥口中那些低温火焰,他从冲进去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我以为他会退缩的,但是他没有,他是真的想救。
怯懦、利己、自私的穷小子,居然有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果然用愧疚感将她绑在身边,让我觉得他还是那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我想拆散他们,虽然我不恨程修宇,甚至很同情他,但是,我喜欢何起红,这是大火过后才明白过来的事情,我一度恨透了自己,差点就葬送了自己喜欢的人。
十万个凭什么(十三)
可我不是喜欢卡莉的吗?
或许曾经有那么一刻被短暂感动过吧。如果我的内心没有那么多不愿直面的秘密,如果我是表里如一的傻白甜少爷,我肯定会选卡莉的。但是卡莉只是跟人前的我般配,她一点都不懂我的内心。我尝试跟她说一点阴暗的话,她每次都会给我一掌,然后让我豁达一点,开朗一点,然后多跑步做运动,释放多巴胺,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可是很多事情都不是多巴胺可以解决的。
她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天使罢了,她不能渡我上天堂,那我也不想拉她入地狱。我在酒吧里随便勾搭了一个美女,然后在她的卧室里厮混,她果然崩溃了,终日用酒精麻醉自己。我很抱歉,你爸这么爱你,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不能表现出一丝怜悯,怕你把这理解为温暖,又一次飞蛾扑火。
年轻时真不能见太惊艳的人,一见就误了终身。何起红就跟所有烂俗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像开了挂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还给我推荐了一款一打字就要收费的反人类软件。那时候的我正要对合一集团下手,而她的建议让我收获了一大笔启动资金。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哪,我一定要利用她来帮我成大事。现在想想,我可能那时候就心动了,所以马上就带她去见我爸。那时候卡莉还跟着我,我本来是想让我爸同意我跟卡莉在一起的,所以想找个次一点的货回来刺激刺激他老人家。
所以我错了,在二哥抢她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居然有点难过。二哥是个好人,尽管不善言辞,但小时候总是照顾我,所有好的东西都分我一份。尽管我恨selma wang,但我不会迁怒于他。可这一次,我似乎有点生气了。
也不知道他们俩去日本玩得开不开心,反正在那段时间里,我是不开心的,药石无灵那种。等她回来了,公司又开始经历了一次动荡。二哥自然很忧心,但没想到她也跟着他一起不开心。之后他们还一.asxs.亮了摩天轮,住进了大house,从不过生日的二哥居然还问她要了生日礼物。我知道我不应该嫉妒的,但我还是很幼稚地举办了一场求婚仪式,硬拉她到现场,说是要用这招给商场拉人流。虽然明知是一场戏,没想到最后还给让叶倾市这个麻烦的女人给破坏了。
我很快就见到了selma wang,她看上去还是那么明艳动人,一副女强人的做派,何起红见到她就像见到偶像一样。我假装激动,实际上厌恶得不得了。这个女人太有手段了,是韩姨养的毒虫,年纪轻轻就跟了我爸,两人联手将我妈-逼到绝路。二哥那时候去了留学,全然不知道这些丑陋的事情,甚至还没回来就爱上了假装“偶遇”的selma wang。如果我直接对selma wang动手的话,二哥肯定会恨我。更何况,这个selma wang太有手段了,跟二哥谈着谈着就不辞而别,硬是成为了朱砂痣白月光。幸好现在有了何起红,才不至于让她得逞。
但这也是我的不幸,唉。
十万个凭什么(十四)
我除掉了韩清策后,还继续用他的身份给selma wang制造压力。她有点扛不住了,扭头就想找二哥复合,二哥自然是拒绝了她,没想到她又暗中找回了我爸,我暂时还不敢动手。那段时间我很沮丧,但有一个让我很开心的事情出现了——
何起红和我二哥离婚了,她跟了程修宇。对我而言,拆散她和程修宇,比拆散她和我二哥简单多了。但事情好像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俩的分开,似乎是为了保全对方,实际上还是爱着彼此。
那我就只能用韩清策的身份去警告他们,如果继续在一起,那就得承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了。
很抱歉毁了何起红的砖雕。喜欢是摧毁,爱是像二哥一样,想尽办法去救她心爱的作品。
为什么我总要成为一个恶人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吧?
“老板,我总觉得你的没心没肺是装出来的,只有看到阿红的时候,你才真的笑出来。”宁聂小倩突然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当时就笑嘻嘻地反问道:“有那么明显吗?”
“也可能是我对情感特别敏感吧!但是她的心似乎不在你这里……”宁聂小倩一下子就说出了大实话,我很自然就掩饰过去了:“那当然,她喜欢的不就是程修宇吗?”
“但是我感觉她也不快乐啊,你们俩都不快乐。”宁聂小倩不敢再往下说,翻开文件继续埋头工作。
为什么能让你快乐的人不是我呢?
我这么讨厌学术研究的人,居然还想听你说那些枯燥的砖雕技术,说到底,还是想听到你的声音罢了。
难道我要穷尽一生,去寻找第二最爱?第二凭什么用“最”?
下辈子我要长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不喜欢你。
真要命啊,好像举哑铃一样,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累了还不让休息。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好像,只是在刁难自己罢了。
我明明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你不值得我这么倾注心力的。你又不漂亮,又不风情,更不门当户对,你就应该去祸害二哥,我就应该去对付selma wang。儿女情长在仇恨面前,本应该一文不值,凭什么你就是那个例外呢?
算了,我认栽了。
你不愿理我,我却在担心你是不是出事了,真是没出息。这样的我迟早会出事。
江枫早就劝过我了,坏人要有坏人的觉悟,就应该像江宇直一样快刀斩乱麻。不过说起江宇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还有程修宇。那个时候我刚刚得知了selma wang的一切,愤怒地冲进了一个雨夜。前面那个男生明明手里有伞,身上却全湿透了。女生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塞到男生手里说道:“我要用你上次给我的兑换券,你要完全听我的话,不准送我回宿舍,只能我送你回宿舍。”
十万个凭什么(十五)
穷人的爱情真是又做作又感人啊,像我这种开车或者打车去上学的人,根本就没有这种烦恼。但是在我这么不爽的时候出现这么感人的一幕,看了就让人生气。
“何起红,你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任性?你脚上还有伤,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程修宇,你忘了你腿也有伤吗?我不管,听我的。”
哼,我知道你们俩叫什么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秀恩爱,死得快。
我拜托江宇直向何起红发起攻势,江宇直很快就给了我反馈:“那女孩子还挺有个性的,不是那种物质的女人。男的就不一样了,很自卑,稍微刺激一下就受不了了。现在两人快分手了,你是打算追求那女的吗?”
“分了就行了,我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我当时的回答让江宇直很惊讶:“就这样?你就用你爸的东西跟我换这个?”
“不乐意吗?捡了便宜还替我不值吗?这不是我认识的江叔叔啊。”我在他眼中看来肯定很幼稚。可那又怎样?反正我都决定当个坏人了,不在乎这么一点成本,我一定能用良心换来更多的东西。
这事过去几年了,再次见到何起红的时候,我一下子没想到这个小插曲,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未曾想过之前因为不爽,随手就拆散了她和程修宇。但这个不能完全怪我,这么容易拆散的情侣,迟早也会因为别的小事闹掰的,我只是尽早让她看透真相罢了。
你我本无缘分,全靠我的作恶死撑。
我手头上的钱越来越多,再加上我爸的暗中扶持,我很快就吞并了一大堆中小型企业。程修宇的权衡,以及那个不堪一击的大隐,迟早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而我的二哥,虽然也努力打下了自己的江山,但毕竟在之前的凌云之争中折损太多,资产和势力早就不如我了。
但他好像不介意了。
就像是一场很刺激的困兽斗,我已经摩拳擦掌要让二哥对我刮目相看,但二哥却摆摆手跟我说,我不玩了,我输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我很失落,也很羡慕,真的,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努力很可笑。不,我得搞清楚,我现在要对付的人是selma wang。以我现在的能力,弄她就跟摁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尽管她晓得用二哥当挡箭牌,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二哥早就干不过我了,怎么能保得住她?
但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向我爸求助,我爸居然会念旧情,全方位无死角地暗中保护着她,这就意味着我终究要对付的人是我爸。
我爸怕是早就看透一切了吧,知道我打着韩清策的名义兴风作浪,知道我使了哪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甚至早就知道我转移资产的事情。他怕是动了真情,一定要保住这条美女蛇了。
可我是谁?我是凌卫邑啊,我总会有办法对付她的。不过我还没想到。现在根据手机gps追踪,我看到何起红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等我回来再更新吧。
十万个凭什么(十六)
冰柜里的凌卫邑就像睡着了一样,神色安详,似乎身后的一切罪恶和阴谋都与他无关。他手指上的指环印还在,但那枚珐琅指环却被凌云皓砸开了,从里面的芯片中得知了他的过往,还有他所收集到的证据。他再也无法更新他的秘密,带着遗憾不辞而别。
凌龙左匆匆赶到灵堂,强撑着的镇静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瞬间坍塌。他双手颤抖,想要轻抚凌卫邑的脸庞,手却似乎被冰柜冒出来的寒气冻住了,只是发出了低沉的悲鸣。他双眼憋得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半跪在冰柜旁恸哭起来。
凌云皓从未见过他这么失态,就连他的正妻去世时,他也没有掉过眼泪。他总是骂凌卫邑不成器,说凌卫邑就是凌家的底线,然而最照顾的,也是凌卫邑。然而阿邑一直都不快乐,一直被仇恨牵着走,还要装作没心没肺、胸无大志的样子。他能感受到凌龙左对他的照顾,但他把这些照顾当成是凌龙左对他和母亲的亏欠,他要韩清策和selma wang赎罪,哪怕最终要对付的是凌龙左,他也不在乎。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自己就是凌龙左的软肋,他的死,就是对凌龙左的抽筋剥骨。那个不可一世、意气风发的商界神话,此刻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亲。
“韩清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将目光聚焦到刚进门的黑衣男子身上。只见他穿着整齐的黑色西装,手捧着一束百合花,默默将花放置到冰柜边上,然后似笑非笑地对凌龙左说道:“别这么伤心啊,这对他来说就是解放。”
“你是故意来看笑话的?”凌龙左双眼通红,额头青筋尽显。
“我没有这个闲工夫,我是来看我那可爱又可怜的弟弟。”韩清策朝着遗体鞠了三躬,随后又对凌龙左说道:“他变成现在这样,你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吗?”
“我有什么责任?若不是他为了救人,现在会躺在这里?你要是再大放厥词,我就让人将你轰出去!”凌龙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在说你不爱听的实话。我为什么会进监狱,不用说你也知道。不过我不怪这个傻弟弟,毕竟是你种下的祸根,我应该找你算账才是。”韩清策干脆坐到了冰柜边上,将脚下的花踩得稀碎:“要不是你年轻的时候贪慕虚荣,抛弃结发妻子娶了富家小姐,会闹成现在这样吗?你还担心我跟凌云皓会抢你家业是吗?抱歉,本少爷一点都不在意。而凌云皓呢,也打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放弃继承权。这本身就是大团圆结局,可惜呢,天道好轮回,你自己作的孽,让你儿子来还咯。”
凌龙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揪着韩清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韩清策的保镖瞬间上前将他控制住,将他的头紧紧压在了冰柜边上。凌龙左的保镖立刻上前保护他,却被韩清策的保镖控得动弹不得。
十万个凭什么(十七)
韩清策擦了擦嘴边的血,继续刺激着凌龙左:“你是知道他在我酒吧里动了手脚的吧?非但没有通知我,没有阻止他,事后还帮他消除所有罪证,打点好所有关系。我可以理解为你要除掉我吗?那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因为我留了一手,我算准了这个傻弟弟会对付我,只是没算到他会这么狠而已。我配合警方的调查,假装我还在狱中,实际上我在暗中盯着诸位。你猜怎么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松弛了很多,我很轻易就搜到了很多证据,不过我并不打算对付这个傻弟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知道他为什么做事总达不到你的标准吗?因为他不是你,他的本性温厚纯良,是你非得要他变得跟你一样圆滑世故,心狠手辣。你应该培养的人是我,不是他。你让他变得分裂,一边做着坏事,一边反省着自己为什么要做坏事,他这辈子没怎么快乐过。说来残忍,他的天赋和才华,也不能支撑他变成一个优秀的人,只是你一直在背后关照着他。”
“啧,我差点忘了一个重要的人,原来她也在现场。”韩清策的目光越过人群,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selma wang。“我一直在看着你,白手起家的独立女性。你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跟凌龙左扯上关系呢?”
凌龙左正要说话,韩清策给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保镖马上就拿出毛巾塞住了他的口,并将selma wang堵截在门口。他不慌不忙地走到selma wang面前,她那精致的妆容和慌乱的神色形成了反差,看得他津津有味:“我给你讲个故事。当初凌卫邑想要拆散何起红和程修宇,于是派了江宇直过去捣乱。程修宇是个孬种,在江宇直的刺激之下就向何起红提出了分手。但何起红就不一样了,直接拒绝了江宇直,还试图挽回程修宇。要是这女主换了你,应该就是不一样的走向。”
“是不一样,我没有喜欢的人。”selma wang迎上了他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一向淡定的她竟然有些露怯。
“你是没有喜欢的人,你眼中就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之人。”韩清策冷笑一声,将她清高的一面撕得粉碎:“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很轻易就能拿到凌龙左的天使轮,何必要将自己也搭上呢?自然是为了更多的利益。搭上凌龙左的顺风车以后,你迅速开店、扩张、兼并、重组,以及跟凌龙左撇清关系,前后不过两年而已。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唆摆我妈去对付别人呢?唯一的解释是,你爱上了你的投资人,你眼里容不下其他女人。”
“你没料到凌龙左不似你那么长情,他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你顶多就是他用小碎米网罗的麻雀之一。你想报复他,又没有这个能力,最后就挑了凌云皓下手。呵,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十万个凭什么(十八)
“我这个二弟吧,看似久经沙场,内心其实纯情得可怕,哪经得起你这些专攻豪门的招数。”韩清策看了一眼凌云皓,顺带扫了何起红一眼。“你想拿凌云皓来刺激凌龙左,没想到还如了他的愿,一下子摆脱了两个人。你见凌云皓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就找个理由甩了他,用其他的方式继续吸引凌龙左的注意,没想到还真让你成功了。讽刺的是,你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凌云皓,却为了利益要跟凌龙左绑定在一起,这超出你的预期了吧?或许就是因为你不再喜欢凌龙左了,凌龙左才会喜欢你。”
“你看到凌云皓开展新恋情,你就开始急眼了,想尽办法想拆散这对情侣。你以为是你拆散的吗?这两人不过是为了成全彼此才分开的。你还以特别伟大的姿态跟凌云皓绑定在一起,打算做感动中国好队友吗?以为凌云皓好惦记着你的好吗?他年轻不懂事时上了你的贼船,现在就看不出你别有用心吗?你和我的傻弟弟一样,自信有余而能力不足,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我本来准备明天就将傻弟弟的事情抖出来,好让他在牢子里反省反省,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死者为大,我就不说这么多了,过去都让它过去罢了。老一辈造的孽,不应该让我们年轻人来偿还。不过,我不打算放过你。”韩清策侧着头,对她玩味一笑。她心虚地望向别处:“我问心无愧。”
韩清策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好一个问心无愧。也行,我给你留个面子吧,反正你明天就要进局子了。故意杀人和贪赃枉法,你一个罪名都逃不掉。”
“你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理智,自然不理解我的做法。但是,我没有错。”selma wang仰着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苦笑道:“我没有错,我只是生得比较晚,没能成为你爸的初恋罢了。我十八岁开始就跟了你爸,你爸确实给了我很多东西,但我要的只是爱罢了。我之所以那么努力,就是不想成为什么攀援的凌霄花,我想成为和他一样高大的木棉。如果他不爱我,那我就要成为他的肉中刺,眼中钉,我要他忘不了我。至于凌云皓,他只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我想逼凌龙左娶我,我拿他的把柄去威胁他,却被他反将一军,封锁了我所有的资金,切断了跟我所有的联系。就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碰见了凌云皓。他虽然不善言辞,但却是个暖男,身上有几分凌龙左的影子。我于是把他当成凌龙左来培养,想把他当成最好的替代品。可他做不到,既不够狠,又不够圆滑,而且越来越难驯服,所以我放弃了,想要寻找更好的机会,或者更好的替代品。可当我知道他结婚的消息后,我的心像是被什么利器撕扯开来,我才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他了,我居然放下凌龙左了。”
十万个凭什么(十九)
“我不明白,明明她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凌云皓会甘心跟这种平凡的人结婚,于是我找人去查她,发现她果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会点手工活,拿过几次创意奖罢了。我开始安慰自己,觉得这场婚姻不过是逢场作戏,凌云皓只是想借她的砖雕去为他的事业加分罢了。可我越是观望,就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场合作太久了,甚至已经过了红利期,这合作还继续下去。我开始意识到凌云皓动情了,我开始慌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于是我趁着她的节目需要,去申请当一期话题嘉宾。”
“我跟何起红相处得很和谐,但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和谐的,尤其是凌云皓望着她笑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生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看着她做砖雕的时候会笑,看着她做菜的时候会笑,甚至看着她抱怨的时候也会笑。他以前只有跟我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这么开心,我觉得我是世上唯一一个有这种神奇能力的人。我于是不遗余力地展现出自己的出色和干练,好让她知道自己的无能和渺小。她不是一个自信的人,她很快就跟凌云皓离婚了。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但等待我的不过是无尽的失望罢了。哪怕退而求其次也好,我也可以成为凌云皓眼中的次品,但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我,他只是挖空心思想跟她复合罢了。”
“你说得对,当我不喜欢凌龙左的时候,他反而开始喜欢我了,得不到的才是最矜贵。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我了,我一面接受着凌龙左的恩惠,一面摆出厌恶他的样子。只要他一直得不到我,我就是他的最爱。”
“之前跟凌云皓的母亲见过面,她还是我记忆中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当年我想挤走她,我以为我得逞了。但她临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还跟我说了声谢谢。我以为她疯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她是真的快乐,她不需要像个美丽的摆设一样陪在凌龙左身边,她才是赢的那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何起红,喜欢到她亲自来警告我,让我离凌云皓远一点。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和何起红一样,始终没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坚持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努力了这么久,不应该是这个结局……”selma wang笑了,笑得异常凄楚。“韩清策,你站在道德高地上不冷吗?你酒吧里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吗?我要是进去了,我也会把你扯进去!”
“急了?那我很期待啊。”韩清策得意地扬着下巴,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你查过了?该不是跟风黑的吧?这风还是我放出来的呢,等的就是谁去举报我,让他以为我被关进去了,就放松了警惕,我好找出他的把柄。上一次踩坑的,还是我的傻弟弟呢。”
“至于你。”韩清策转过头,目光落在凌云皓身上:“很可恶啊,根本就没有手脚不干净的地方,我对付不了你,只好放过你了。我以前经常欺负你,只是不想让凌龙左觉得我俩在抱团,为了傻弟弟去打压我们。我对你的种种不好,就在那个下暴雨的极端天气里一笔勾销了吧?”
十万个凭什么(二十)
“昨天还是这么大的一个人,今天全装在一个盒子里了。”韩清策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但三个人都没有笑意。天灰蒙蒙的,还下起了丝丝小雨,气氛更加悲伤了。
韩清策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放到坟前,再将百合花放到香炉旁边,然后和凌云皓一起为他点香火。韩清策揉了揉鼻子,对着凌卫邑的照片说道:“恐怕今日过后,我再也不会喜欢百合花了。”
三人为他烧了不少纸钱,静默地看着火焰吞噬着一切。韩清策自嘲地说了两句:“我还是太善良了,让凌龙左送完你以后再进牢子。我的心应该要狠一点,说完狠话就让警察带走他,给他留下永久的遗憾。”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凌云皓问他。
“没有了后顾之忧,我打算潜心修炼一下演技,准备拿个最佳影帝奖。”韩清策反问道:“你呢?准备接手凌云集团了吧?”
“不,我没有这个打算。”凌云皓摇摇头。“我连自己的企业都交给josh打理了,我想陪着她一起做砖雕。”
“哈,真是讽刺。”韩清策无奈地摇摇头。“凌龙左生怕我俩抢了他的家业,先是把企业交给你打理,然后把企业交给了我,好显得他公平公正,最后却帮傻弟弟陷我入狱,趁机让傻弟弟继承家业,还想帮他盘下合一集团。辛苦了一大轮,最后我俩却谁都不稀罕,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要移交给外人了。不过也对,我俩本来就是外人,只有傻弟弟才是他亲生的。”
“尊重亡者,不要这样称呼阿邑。”凌云皓皱着眉头提醒道。
“我没有不尊重的意思,相反,我很怀念这个称呼。小时候我这么叫他的时候,他总是很开心,那时候他还没学会装蒜,整天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尽管我脾气不好,对他又喊又叫,他一点也不计较。长大以后我就直呼其名,他还是会笑,但笑容开始不大真诚了。”韩清策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就像耄耋老人,在苦苦追思着前半生。“当然,我也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前面已经说过了,我不想让凌龙左觉得咱俩抱团罢了。我当时想带你一起离开凌家的,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我也不知道将来会飘向何方,何必要拉着你一起冒险。总之,我从来不恨你,也没伤害过弟媳,你也不要恨我。”
“啊?”何起红听到自己突然被cue,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韩清策站起来对她伸手说道:“我很感激你,当年是你拿了金蜡笔奖的金奖,让我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凌云,开启了我人生的新篇章。我一开始以为你跟阿皓是合作关系,以为你喜欢的是程修宇,还想借那场火焰表演撮合你们俩,没想到傻弟弟会在那个时候动手。抱歉,差点害你丢性命了,阿皓也差点打死我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给我打电话就是。”
十万个凭什么(二十一)
“待会你照着我爸说的去做就好,不要问寓意,不要问为什么。”何起红一看到两幅半成品影壁的图案,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于是嘱咐何世的新徒弟,怎么劝都不去经商只去学砖雕的凌云皓。凌云皓很听话地闭嘴不谈,但还是没有逃过何世那张嘴:“你都不问我寓意吗?没搞清楚内涵就动手,这样的作品没有灵魂的!”
“是我疏忽了,请问这松鼠和葡萄有什么寓意呢?”凌云皓无奈地望向何起红,她也很无奈地托着头,用唇语提醒他“问吧”。何世马上借题发挥:“葡萄就很明了,就是多籽嘛。松鼠是鼠的变通,鼠在十二生肖中地支子位,有‘鼠为子神’之说,多子再加上子神,隐喻多子多孙。”
这臭老头就是在暗搓搓地催婚催生……何起红在镜头前敢怒不敢言,凌云皓也不得不学会融汇贯通:“那右边这幅鼠与南瓜图也一样,南瓜也是多籽,又和子神在一起,也是寓意子孙满堂了。”
“嗯,对,而且‘南’是‘男’的谐音,还有‘多生男丁’的意思。不过我不介意的,生男生女我都疼。”何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何起红则在平板里选取了另一幅图案:“爸,你下次刻点别的吧,我看这森林动物图也挺不错的,有鹿踩蜂窝,猴子上爬,还有喜鹊报喜,多吉利,‘鹿’同‘禄’,‘猴’同‘侯’,‘蜂’同‘封’,高官厚禄,马上封侯,现在以事业为重嘛。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家五只蝙蝠,五福临门,福泽绵延呢。”
“胡闹!且不说蝙蝠破坏了画面,现在蝙蝠就是万毒之王,是传染疾病的载体,我不乐意在画上刻这个。你们也是,再有钱也不要吃野味,迷信吃蝠就是吃福气!”何世见何起红故意搅局,气得不是很想跟她搭话。凌云皓很聪明地帮她转移了话题:“师傅,之前我在古街的青砖塔上看到忍冬花叶和月亮,这又有什么寓意?”
“嗯?你注意到了啊。”何世对眼前这个女婿特别满意。虽然他一开始以为凌云皓是玩票性质,只是一时图新鲜,所以才来学砖雕。没想到坚持了一个多月后,比他任何学徒的学习进度都要快,做出来的作品也是鲜活有灵魂的。要不是怕浪费了他在商业上的才华,他真想把他列为正统传承人。“那个塔历史很悠久了,可以追溯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那时候佛教很活跃,选的题材都跟佛教和动植物花纹相关。你看到的忍冬花叶在刹座那个地方,是塔刹的基础,那里还有仰莲的图案。仰月则在刹顶,也就是塔尖,那里还有火焰宝珠的图案,这些图案都有着宗教的色彩。”
“明白了,谢谢师傅。”凌云皓注意到他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于是便提醒他做好防护工作,避免吸入太多粉尘。何世却觉得他太矫情了:“怕什么!我是这阵子感冒了,才咳了两声。我这又不是大作坊,这点粉尘不算什么!穿着那些护具我眼睛看不清,刻画也有偏差,我是真不想穿啊!”
十万个凭什么(二十二)
“josh,我想改善一下这边的通风,你看这边的通风太差了。”凌云皓特意叫来了josh来帮忙。josh看到他穿着白色的老头儿汗衫,皮肤黝黑了一圈,忍不住调侃道:“你这是被何起红卖去煤窑里做苦力啊?”
“别闹。”凌云皓给了josh的肩膀一拳,疼得他再也不敢开玩笑:“是啊,你动一动就扬起了粉尘,通风一看就没做好啊。我迟下叫人来改善改善……等下,你经过老丈人同意没有?”
“不管了,先斩后奏,有什么我扛着。”何起红自信地拍拍胸脯,让josh放心改造。凌云皓也不忘跟何起红说口罩的事情:“咱爸很少戴口罩,即使在示范课上戴的也是薄无纺布口罩,防护作用不大。我建议要换成自吸过滤式面具,但是市场上现有的戴着都不太舒适,而且确实有点妨碍视野。我想给爸特制一款符合他面部特征的面具,不过可能要花几天时间。”
“好,我尽量让中小学的文化负责人多去找他,他去给学生做示范的时候会穿戴好防护服,就这样先拖一段时间,咱们偷偷将工作环境和设备改善一下。”何起红感激地拉着他的手,忍不住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josh被塞了一嘴狗粮,无奈地小声问道:“那你们要不要加装除尘设施?”
“要!”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凌云皓又想起了什么,又跟何起红商量道:“我感觉爸稍微做点重活就会觉得气短,要休息好几分钟,这很可能是尘肺的早期症状。可爸好像很抗拒去医院做检查,我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会变得更差……”
何起红把头转向josh:“你可以找人绑架我爸到医院,告诉他如果不接受的话,就把他家里的砖雕全摔了吗?”
“咱能不做违法的事情吗?”josh拼命摇头。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凌云皓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方法:“我们可以请水军来攻击你。”
“我?”何起红起初还纳闷了一下,但没多久就反应过来了:“噢,是不是让人说我不孝,没有给我爸创设一个好的工作环境,害他看上去像生病了一样。我爸这人最爱翻评论了,但凡看到对我不好的言论就会很在意。他一见有人这么说,说不定会主动去医院证明自己。”
“嗯,但是这都只是设想,事实上不知道会不会有效。”凌云皓拍拍她的脑袋,提醒她不要高兴得太早:“怕只怕没能如愿,还害你被网络暴力。”
“噫,我早就被黑出翔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好。”何起红冲他一笑,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没什么比我爸的健康更重要。我之前已经说过他了,他就是不听,我也拿他没办法。现在多亏有你跟我一起出谋划策,这下他肯定会乖乖做检查的。你太好了,我要怎么报答你这个恩情?”
“我想你今晚教我刻那幅《松鼠和葡萄》。”
“没问题……咦?噫,你……”
josh不知道何起红为什么突然羞红了脸。
终章
“我没事,干嘛丧着脸啊,整得跟多严重似的!医生说现在只是尘肺一期,注意改善工作环境,觉得加重了就过来洗肺做雾化就好!我回去多买点银耳吃嘛!又不是什么绝症!你俩瞎担心什么呢?”何世虽然有些慌张,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让女儿和女婿担心,他必须要坚强。
“你看,平时叫你注意点你还嫌我烦!这下知道错了吧!你以为这病是闹着玩的吗?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么烂的技术怎么做传承人?你也不怕我砸了你牌子?”何起红一急就哗啦啦地掉眼泪,何世一看就慌了,连忙问凌云皓要纸巾,看到凌云皓没有的时候急得吐槽了一句:“哎!一个大男人怎么就不带纸巾出门!”
“这时候还管什么纸巾!”何起红哭着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纸巾,拼命用纸巾去堵住眼睛里的水龙头。“我就问你一句,你让不让我改造你的工作环境和工作设备?”
“改啦改啦,我现在没脾气了!”何世只觉得胸口一阵气促,无力地坐到了医院的横椅上。凌云皓搀扶着他,随时准备摁下旁边的紧急按钮。何世缓过来以后摇摇头:“我没事的,人老了就多毛病,我自己注意点就好。你啊,早就有资格做传承人了。虽然天资一般,但胜在肯坚持,肯吃苦,要是你不是女娃,那就更好了!”
“你为什么老是瞧不起女娃啊?”何起红边抿着鼻涕边抱怨。
“不是瞧不起女娃,而是女娃要承受的比男的要多得多,尤其是重活粗活。你说我要是粤绣或者粤曲的传承人,那我早就传给你了。但砖雕它不一样,它尤其艰苦、耗时,有时候你想完成一幅满意的大作,你可能要花上十几年的时间,长年累月地埋头苦干。你和阿皓都是聪明人,尤其阿皓,完全可以用这些时间去做更多轻松又赚大钱的活。但你们俩就是不听,就跟我当年一个样,一根筋地去做砖雕。阿皓,我老了,我女儿就交给你了。虽然她冒失、粗鲁、冲动又胆小,但她好学、聪明又肯坚持,都跟我学了十几年砖雕咯,不是容易移情别恋的人,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陪她走完这段艰难的路。”
“什么鬼,怎么像交代临终遗言似的?呸!”何起红见凌云皓像鸡啄米一样点头,忍不住对何世说道:“你就放心吧,好好养病,一切交给我和他就好。”
“我放心个鬼,这不就缺了一个人帮忙了吗?那些影壁的进度又要拖慢了,你肯定需要多一个人帮你的。这样,我和你一人退一步,赶紧生个孙子重点培养,行不?”何世又开始借题发挥,听得何起红连连苦笑:“呵呵,好,今晚就生,今晚就生好不好?”
“你别贫……好了,我没事了,我要回家休息了。”何世站笑意盈盈地起来,一手由凌云皓扶着,一手让何起红牵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医院。
---正文完,后面全是番外和彩蛋---
程修宇(一)
我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
地砖是我最爱的水刀拼花工艺品,步入式厨房里有德国米勒厨电和意大利poliform橱柜,还有主仆分离设计,有佣人专门通道,佣人从下面房间直接到厨房就可以做饭了。往下走还有一个下沉式庭院,里面有酒窖、花园、汗蒸房、拳击室和桌球厅,后院还有一个无边泳池。每次谈完生意,我就回到这个家四处走动,然后躺到我的大床上,看着眼前蔚蓝的大海发呆。
除了佣人、教练和主厨,我从不让别人进入我的别墅。除了工作,我习惯将自己封闭在这个诺大的四方形当中,拒绝跟任何人交谈。我手头上可支配的钱越来越多,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缺点什么,于是一有空就买一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到手那一刻是开心的,但也只是那一刻而已,过后就再也没有吸引力了。生活仿佛就是那么枯燥,但这是让人踏实的枯燥。
说起来真的感谢凌云皓,是他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帮我保住了权衡和大隐。或许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是过命的恩情。我甚至觉得我的心没那么痛了,用自己喜欢的人换来富贵荣华,好像也值当。我当时自尊心作祟,问他是不是在可怜我。他却跟我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要放弃现在的一切,我决定要跟她在一起了。反正也是给别人,不如给你,因为你成全了我们。
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努力了大半辈子的东西说放弃就放弃,就跟闹着玩一样。以他的能力,他就不能一边打理公司的事务,一边帮她做砖雕吗?他明明能够用那些资源去帮她宣传,把她打造成youtube红人,赚取更多的钱去推广砖雕不是吗?
我觉得,他做了一个不大理智的决定。但不管怎样,是他救了我的事业。我现在手上一有闲钱,也会优先考虑捐一些到砖雕协会,或者发起一些相关的宣传活动,就当是回报了。
我现在还会时不时收看他们的真人秀,现在好像已经以师傅为中心人物了。师傅还是以前那个师傅,特别严格、苛刻,有一说一,经常不讳在人前骂人,竟然将自己骂火了。网络上流传着很多他骂人的表情包,我自己也下载了一套,但从来不对外使用,就悄悄地对着文件传输小助手使用。一开始玩的时候特别有意思,玩着玩着就突然难过起来。
好久没有被师傅骂过了。在没有人骂的日子里,我走了好多弯路,做了很多错事。我爸从不骂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叫我多赚钱,好补贴家用,他撑着这个家太辛苦了。钱对我家来说真的很重要,重要到我已经不会计较赚钱的手段,只要有就好了。我不想做什么伟大的人,什么人人歌颂的正人君子,这些都不如钱来得实在。没钱的人一心只想搞钱,只有有钱了,才有时间有心思去反思自己为什么眼里只有钱。
程修宇(二)
师傅是懂我的,哪怕知道我偷了他的作品去卖,他都没有对外说明原因,也没有将我逐出师门。我当时真的太需要这笔钱了,它能够帮我治好母亲的病,尽管这事刺激到了我的母亲,令她郁郁而终。但我真的看到了钞能力,看到那些贵价药实实在在地救了我母亲的性命,我便消解了不少罪恶感。但我因此失去了她,那个想尽办法对我好的人,被我的行为伤透了心。
我很抱歉,但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去偷。
或者选择从来不认识你,这样就不会让你失望了。
我很羡慕凌云皓,他的家境让他不必做这种恶心的选择,他可以选择和试错的空间太大了。不过他也有他的烦恼,我知道他的父亲被捕了,他的弟弟也死了,他家里的环境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他当初的犹豫不决,很大程度上是在顾虑他的家庭纷争。只有解决了这些问题,他才能放心跟她在一起。我看到了他的努力,换做是我,可能早就舍弃她了。这才是我跟他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根本与富贵与否无关。
我很少见到师傅有笑的时候,但在那个真人秀里,他笑得很频繁。尤其看到她和凌云皓帮他改善了工作环境和护具后,他边骂边笑,觉得那两个人小题大做,又觉得新环境新护具特别舒服。她原本因为我的事情招了很多黑粉,连带凌云皓也被黑得很惨。但就是因为这个改造,黑转粉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我衷心替他俩高兴。
让人悲伤的是,老天爷虽然没让他得尘肺,却又早早带走了他。他在出席某次砖雕讲座的时候,脚不小心被麦克风的线绊倒了,头刚好撞到了桌子当场去世。我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懵了,我忍不住在想,她肯定会很难过吧?她心中的偶像和英雄就这样没了,她怕是会崩溃吧?她还好吗?
算了,凌云皓一定会照顾好她的,我现在也没有关心的资格了。
也没有报答师傅的机会了。
人生看似完美,实际上是一袭爬满了虱子的华丽的袍子。
他们的真人秀停更了,很多人开始怀念师傅,也开始怀念总是挨骂的他俩。评论栏里的恶言恶语越来越少,都是希望师傅和他们能回来的呼唤。那些喷子们开始明白,自己总是将他俩当成发泄口,在网上肆意宣泄自己的不满。等被喷的对象消失了,他们眼中才看到了自己。原来除了喷人,他们毫无长进。而被喷的那两个人,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为砖雕传承做出了新的建树,也收获了爱情和事业带来的快乐,他们压根就不在意这些恶评。最重要的是,他们俩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当年不过受我所累,最应该喷的人是我。等他们幡然领悟的时候,想说道歉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对象了。
我想,这才是对喷子最大的惩罚吧。
程修宇(三)
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呢?
真人秀是我唯一能够看到她的途径了,不带打扰那种。
后来他俩又开始做真人秀了,但名字改了,叫《恶评之日》。他俩会在一周内抽出一天,邀请最近恶评满满的人上节目,边教嘉宾做入门级的砖雕,边跟他们聊人生。这个新节目在国内外都很火,里面可能有凌云皓的功劳吧,点击和留言的排名稳居爱文艺和youtube平台前三。他俩也不是缺钱,所有的收入都会捐献给砖雕协会。捐献的过程公开透明,都是在视频右侧实时更新的,光是这波操作就赚了很多好感。
她一直很擅长聊天,会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内心最深处的声音激发出来,让人觉得这些嘉宾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恶臭,更多的是被误解和不解释。凌云皓的话不多,但总是总结得恰当好处,甚至出了很多金句,被b站的人剪辑到一起,又狠狠火了一把。
我一直都有订阅这个节目,也不只是关注她,而是从更多人的故事里得到救赎。突然有一天,叶倾市打电话给我,说想邀请我上《恶评之日》。
“这么多年了,一直被人称作‘汉化王’,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叶倾市问道。
“我确实是。只不过现在有钱了,见到好的主意就直接购买版权,也不存在汉化的可能性。”我说这话的时候,隐隐想起了当年的雪见杯。
那时的我急于做出成绩,稍微改动一下原作就投入生产。因为销量太好,有不少厂家跟风生产。她以为我在国内维权无门,所以才想到要去youtube帮我发声,没想到连她也搭进去了……我哪里是维权无门,我压根就没办法维权,因为作品不是我的,我根本就无法静下心去研制一项工艺品……我恨透了这个雪见杯,但我知道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它,而是我根本就不适合她。她跟着我,会被怀疑作品的原创性和真实性,也会被当成是无良的商人。而她又是那么认真纯粹的一个人,对待艺术一片赤诚,我又怎么可以拖累她?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节目就是为你而设的。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旧情难忘吧?”叶倾市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样子问道。
“我没有,我不是这么长情的人。”我的回答引她发笑:“哈哈,是吗?既然放下了,那为什么不敢上?”
“我不需要这个节目来证明我。”我不想跟叶倾市多说,直接就挂掉了她的电话。事后我觉得这一举动太心虚了,我放下的恐怕只有电话,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一点点地积压在我胸口,时刻提醒我它们还在。我想去一趟《恶评之日》,或许就能得到解脱。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一丝留恋,是我的心一直在混淆视听。
我在泳池里游了很久,像是在重温以前的人生,被冰冷的深水逼迫着学会浮沉和憋气。有些话本可以永远烂在心里,但却开始潜滋暗长,也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超出我的控制。
我必须要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