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发达（十七）
苏橘枳不甘心地松开了手。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显示就将手机给了何起红。何起红一看到“何起红爸爸”五个字，便像扔手雷一样把手机扔回给她，苏橘枳最后不得不选择了外放。
“橘子啊，我刚刚看电视，看到何起红好像惹上麻烦了，说是有什么版权纠纷，事态严不严重啊？她没出什么大事吧？”何世的声音透出一股浓浓的焦虑。
“不是她惹上麻烦，是那个程修宇惹上麻烦了，因为他抄袭别人的东西……”苏橘枳向他解释了一大轮，他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没有心思谴责程修宇，他只担心何起红的处境：“我听说她跟那个姓凌的在一起时，那个男人会给她请保镖的。她跟程修宇一起的时候，程修宇也给她配了4个保镖来着。那现在还有谁保她啊？那些狗仔应该不会放过她吧？橘子啊，请一个保镖要多少钱啊？我能给钱，你帮我请4个人去保护她吗？”
“哎，叔叔，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您的钱就收好吧。”苏橘枳说罢还瞟了何起红一眼，发现她早已泪眼涟涟。
“怎么能够不收钱呢？请保镖一定很贵吧？你可不能帮叔叔垫这个钱，你们年轻人创业也不容易……你就告诉我吧……”何世的话听得苏橘枳也为之动容，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老父亲的关心，索性对他说道：“叔叔，不如让她亲自跟你说吧，她就在我身旁听着呢。”
那头很明显愣了一下，两人都有点尴尬，何世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要是有钱，就给自己请保镖，免得被记者围追堵截。你要是没钱，那就顺便回家吧，反正也快过年了，我们那边治安一向不大好，请几个人守屋吧，顺便也守一下你。我不强求，你爱回不回。”
何起红吸了吸鼻子，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哭得这么惨，过了一会才回应道：“那你那边还有没有没做完的单子？我没钱，只能用工时来抵债了。”
那头原本还挺沉重的声音瞬间轻快了不少：“当然有！年底的单子特别多！还有不少砖雕进校园的示范活动，有得你忙的！”
“那我明天回来。”何起红仰头将眼泪收回去，用同样轻松的语调回答道。
“钥匙丢了没有？丢了就提前打个电话，不然我出去了的话，你就在门口罚站吧！”何世说完以后就马上挂掉了电话。何起红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搂着苏橘枳说道：“这个糟老头子才不会出去，他肯定会整天待在家里等我的！”
苏橘枳听后哭笑不得，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是是是，你爸其实一直都很关心你，你只是一直假装没看见罢了。现在不就好起来了吗，这次的灾难倒成为了你俩和好的契机，我也替你们高兴呀！”
慢性发达（十八）
“哟，三少爷还亲自下厂体察民情了吗？”叶倾市一开始还有点不爽，觉得凌卫邑是故意要把自己约到这种地方，好让自己吃点苦头。但看到这么大的厂房，还有整齐快捷的流水线，她又觉得凌卫邑还是挺有诚意的。“人怎么那么少？”
“现在都改成自动化作业了，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现在虽然只有百来人，但真正需要的只是十几个人罢了。”凌卫邑摘下手套，示意让她坐到休息室的座椅上。“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十几年的老员工，一路走来不容易，我爸也就没辞掉他们，该发的工资还是照发。他们心里也明白，所以来订单的时候都愿意自动加班做，订单少的时候还会故意请假，让工厂少发一点工资。”
“所以你这么会做人，都是遗传你爸的咯？”叶倾市本想开门见山地问他程修宇的事情，但还是想八卦一下他的家事：“我还不知道你家还有那么大的工厂，那现在你爸是让你来提前来感受一下你未来的产业吗？”
“凌云集团能有今天，背后不可能没有这些实业支撑。我爸应该是准备留给大哥打理的，大哥出了事，二哥又有他的事情要忙，这担子只能落到我身上。”凌卫邑的说辞听得叶倾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也不在意她是否相信，只是继续解释道：“今天本来没空应酬你，但你非要来，也只能把你带到这里。”
叶倾市这才想起了正事，她有点生气，但刚打了肉毒杆菌的额头无法皱眉：“程修宇的事情怕是跟你有关系吧？哪个山寨厂家能够这么硬气？哦，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告诉我，那个整垮程修宇的厂家就是这家吧？”
凌卫邑盯着她那张美得毫无灵魂的脸看了一会，并不想跟她解释那么多：“我跟你没有好到这种地步吧？干了坏事还特意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咦？不是吗？”叶倾市的思路瞬间断开了，她的直觉一直在告诉她，这件事肯定跟他或者凌云皓有关系。“我不信，我等下就将那个厂家的老底揪出来。”
“随便你，这种劣币驱逐良币的情况在商场上很常见。原创需要耗费一定的人力物力，而抄袭就简单很多，买回来拆解再重做就好了。程修宇为什么拿这些人没辙？因为他没有申请专利。你以为他没有想过要申请吗？他只是被驳回而已，因为这根本不是他的原创。如果他是原创，他一告一个准，还犯得着弄代理那一套吗？而何起红不过是有些才华，对商业运作一窍不通，没能想明白这一点，凭着一腔热血就去替他伸冤，一送就是两个人头，根本不需要我动手。”凌卫邑最后还是忍不住跟她分析了一波。
叶倾市倒觉得有点失望：“分析得有板有眼的……我还以为你醋意大发，特意去搞程修宇了。不过现在何起红被牵连了，网上的负面新闻特别多，你要不要趁机伸出援手，英雄救美？”
慢性发达（十九）
“会有人救她的，用不着我出手。”凌卫邑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有一堆紧急事项需要他处理，但他还是一副优哉游哉，慢条斯理的样子。
“你是指她那个徒弟吗？”叶倾市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话说那个小徒弟还真不简单，上次想借机除掉他，没想到会被他反将一军，让他借势火了一把。他之前还跟凌云皓拍了个试水视频放上youtube，反响比预期好太多，我估计他还把这事告诉了何起红，何起红才会想到youtube上帮程修宇说话……别，这个人还是得除掉，不然养大了就是一头狼。”
“你不正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吗？等他到了十八岁，让他做你的小男友不好吗？”凌卫邑将第一条短信删除后，便跟叶倾市开起了玩笑。叶倾市给了他一掌，随后又觉得未尝不可：“你还别说，这小徒弟长得还挺秀气，张开了估计也是个帅哥，可以考虑纳入我的后宫……不过他可是何起红的迷弟，我估计要费点劲……说起这个，我听说你要把他挖到你公司，你是认真的？”
“最近哄我爸给我赞助了不少钱，正愁没地方花，不如投资一下新人。”凌卫邑给员工下发了一个通知后，才开始回答叶倾市的问题。“我不止挖他一个，我还挖了很多新人，打算以量取胜。我培育一百个新人，只要有一两个能够闯出名堂，我就足以翻本了，那其他的就当弃子好了。”
“慢着，我记得你以前跟我date的时候说过，你爸最不看好的就是你，对你最差。但现在看来，你爸明明最宠你，你亏本了就帮你填窟窿，你稍微做出点成绩了，他就加大对你投资的力度。你哪位兄弟能有这个待遇？”叶倾市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的两位哥哥太出色了，根本就不需要靠他。而我就恰恰相反，得靠他给的资源才能活下去。他这个人最好面子了，不允许他的儿子是个窝囊废，所以贴钱也要将我打造成一个成功的儿子，这样你能理解了吧？”凌卫邑说完还不忘调戏一下她：“再说了，色令智昏，我当时一心想要得到你，当然要想办法让你心疼心疼我。事实证明这招也挺有效，你那时候不就沦陷了吗？”
叶倾市又给了他一掌：“fxck！我还真信了你的邪！要不是你那时候特别混蛋，脚踏三条船，没准我还愿意跟你谈下去呢。啧，你们这些臭男人啊，果然都是bad guy……还有凌云皓，看着那么正派的一个人，居然会在moer搞小动作，害我的韩清策就这样下线了……你们凌家的人真是可怕得很，狗咬狗。”
“他也不过是为了何起红，谁让我大哥盯上了她。你与其怀疑我搞的程修宇，还不如怀疑一下我二哥，他才是有最大嫌疑的那个……”凌卫邑说着说着便看到了一条跟何起红有关的信息，不禁陷入了沉思。
慢性发达（二十）
“慢着，先别往下说，我发现我跟不上你的逻辑了……你是说真正在背后耍阴招的是凌云皓？不过我看何起红也不像是嫌贫爱富的人，她应该会选择跟那个程修宇共度难关吧？搞不好两人的感情经历风雨洗礼之后更加深厚了……”叶倾市听得脑壳疼。“不对，既然你二哥那么喜欢何起红，那你怎么还敢高调示爱？你不怕你二哥撕了你？”
“怕，我当然怕，我最崇拜我二哥了。”凌卫邑边发短信边解答她的疑问：“我这不是很积极地问我爸拿钱了吗？你不觉得我最近积极进取了很多吗？我决定要做个真男人，凭实力跟我二哥硬刚。”
“噗，我第一次听到别人把‘问父母伸手要钱’说得那么清新脱俗……行吧，这也挺符合你的人设……要不是我有把柄被你抓在手里，我真想把这些事都说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烂在心里，ohgosh！我现在正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心事……”叶倾市的聒噪让他有些心烦，但他一点都没表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什么我就去别的地方了。”
“去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叶倾市一下子来了兴趣。“你的hi story重新开业之后我都没去过，什么时候带我去玩？”
“下次吧。”凌卫邑并不想把这个麻烦的女人带在身边。“今晚旧裤子乐队会在吧里演出，我可以给你预留一个vip席位。”
“这都能请到？花了不少钱吧？”叶倾市虽然见惯了各种大场面，但还是稍稍有点惊讶，毕竟这支最近爆红的乐队出场费可不低，而且想邀请他们演出的酒吧数不胜数，凌卫邑居然能这么快就拿下他们，看来问老爸拿了不少钱。“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乐队吗？你不打算去看？”
“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先走了，你要是喜欢的话，也可以留在这边喝茶。”凌卫邑直接在她面前脱掉了工衣，换了一件黑色的短袖上衣。叶倾市头一次发现他身材那么好，之前跟他一起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肚腩，却也没有腹肌。现在很明显有了锻炼，该有的线条全有了。
然而她并没有被男色迷失了心智，在他离开之前问出了新的疑惑：“喂，如果没有这一次意外，程修宇那个大隐应该能跟你的‘饮料’平分秋色吧？”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你别这样，我大哥还在坐牢呢。”凌卫邑本不想再搭理她，但一听到程修宇的名字，他就忍不住吐槽道：“你也知道程修宇的钱是怎么来的，他邪门歪道很多，但野心比能力大得多。先不说他的经营方式，就拿他在权衡旗下的创意热店来说，他的扩张方式就很有问题。他如果懂得买下房地产，然后再出租给加盟者，这样既能赚到租金，又能控制加盟者，收入远比抽利润的3.4%来得多。但凡他懂得一点常识，他就能保住他的大隐。”
慢性发达（二十一）
“你在搞什么？图样都选错了！”何世突然在何起红的耳边怒斥，吓得她刻刀都拿不稳了。“你要知道，要制作的工艺品是明初的马头墙，当时是有律法规定不许雕刻古帝后圣贤人物，以及日月、龙凤、狻猊、麒麟还有犀象，为什么还要刻犀牛和象？”
何起红不服气，拿出手机翻出原始的图样解释道：“这是我之前在古村落采风时拍下来的，这里还有典故……”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了？你没有一点考究精神吗？是，它做工是好，但它不符合时代规律，很大程度是后人仿制的，仿皮不仿骨，没用，重画！”何世板着脸教训道：“你现在既然是网红，有一定的影响力，更不能急于求成！你不仅仅要教别人怎么刻，你还要告诉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刻，这些图样背后有着怎样的文化渊源，这些才是最重要的！砖雕最急不得的，文化搞错了就步步错！你总是刻板地教别人怎么刻，总是用花边新闻去吸引别人看，你哪还有匠人精神！分明是个想赚快钱的商贩子！你以为你是在做广告，赶着要完成指标吗？”
何起红虽然被骂得很不爽，但何世说得句句在理，她也只得听话地将图纸揉成一团，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图样，最后谨慎地将鳌鱼作为刻画的对象。何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图样。他虽然对这个选材很满意，但不知道她是误打误撞选出来的，还是经过考量才选定的，于是又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选这个，有什么根据？”
何起红早知道他会这么问，心中早就备好了答案：“鳌鱼在民间传说中有着吞火降雨的能力，刻画在马头上能起到镇火的作用，也有‘独占鳌头’的寓意在，也算是我们岭南水乡的地域特色之一，所以最后就选中了它。”
“除了鳌鱼，还有没有想到什么跟水乡文化相关的图样？”何世又问道。
“我想想……年年有余、鲤鱼跃龙门这些也可以吧？还有其他吗？”何起红拼命搜刮脑海里的印象，却始终只能想出两样。
“多得很！还有鹭鸶探莲、龟鹤遐寿、金鱼满堂……小时候带你去很多村落和宗祠看过，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何世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了一倍，何起红依然理屈词穷，只好暗暗在心里说了一句“那时候我还很小啊，我能记住个啥”。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隔壁张婶洪亮又刺耳的声音：“老何，你女儿肯回家了？她不是嫁给有钱人了吗？怎么还回来跟着你做砖雕啊？是不是人家不要她了啊？”
要你多嘴！吃你家大米了？何起红不想多生事端，硬是把怼人的话憋了回去。这个张婶一直都嫌何世做砖雕时噪音大，粉尘多，向村委投诉多次无效以后，就时不时对何世冷嘲热讽。何世早已见怪不怪，一句话就怼了回去：“我女儿不需要嫁豪门，她自己就是豪门！她回来是要继承我的衣钵！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孙子户口问题解决了吗？儿子高考考多少分啊？女儿考了四次公务员了，这次总能考上了吧？”
慢性发达（二十二）
何起红正在用小木桶泡脚的时候，手机就在疯狂震动。她已经累得不想动了，于是任由它在桌子上抽搐。后来被它抖得心情烦躁，于是擦干脚就趿着拖鞋去接电话。不接还好，一接就差点把手机当成手雷一样甩出去。她手上的血泡一碰手机，便立刻由酥麻变成疼痛——因为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处于半打工半做砖雕的状态，对手的损伤并不会太大。现在全天都在做砖雕，何世完完全全把她当成是男学徒培养，而且一点点小瑕疵就要她重做，她的手不是血泡就是伤痕，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她拿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桌面上有一管药膏，不知道何世什么时候放到她房间里的，那是她以前经常用来涂创伤的药，特别管用。当她反应过来想接电话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掉了，变成了接踵而来的信息。她点开一看，发现全是叶倾市发来的微信，除了那些质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的话以外，她还告诉了何起红一个重要的信息：“今天你的真人秀点击率创造了历史新高！你也知道，你这段时间注定要被全网黑，大家都说你跟程修宇一样是个骗子，打着砖雕的旗号作秀、拿地还有抄袭，但黑着黑着就红咯。大家都想骂你，但你现在处于半封闭状态，舆论也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唯有在你的真人秀下面骂咯。但他们看了真人秀之后，觉得你爸骂你的时候特别解气，你爸现在火啦，成为替天行道的那个人啦！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不太高兴，但管他呢，你我有钱赚就行。”
“骂不骂我无所谓，别骂我爸就行。”何起红虽然松了口气，但她还是不敢看评论。在大隐出事以后，她无意点开了《分手日记》的评论栏，发现下面全是骂她的话，中间还夹杂着骂爹骂娘的话，看得她心里特别难受。她不是一个无法接受恶评的人，虽然无法一笑置之，但不出两三天就跟自己和解了。唯独那些骂她家里人的难听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样刺进她的心脏，鲜血汩汩直流，在午夜时分将她淹没，让她感到窒息。她无法想象何世看到那些恶毒留言后的心情，他比自己更在意那些留言，会因为那些对她不好的留言而和别人争论半天。现在这些负面评论铺天盖地地袭来，他肯定难过极了。
“没人骂你爸啦，你爸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耿直的匠人，尤其是他帮你说话那一段，吸了超多粉。”叶倾市说罢还特意截了那一段视频发给她。那是何世和张婶的对话，双方都是剑拔弩张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何起红知道何世最烦的就是跟女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爱说三道四的大妈大婶，他都会下意识屏蔽她们，任由她们瞎说。但这一次，他为了自己，几乎揭了张婶的老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看到一个别样的父亲。
慢性发达（二十三）
“听说你女儿谁红跟谁玩哦！不过跟了那个凌家二少之后，凌家二少就被踢出公司了。后来不是跟了你那个事业有成的徒弟吗，那徒弟又被爆抄袭了哦！看来她不是很旺夫哦！”张婶话里有话，字里行间全是尖刺。何世也不甘示弱，对她的女儿一顿嘲讽：“听说你女儿考了四次公务员都没考上，就别再逼她了，她怕不是做公务员的料。不像我女儿，在大学的时候就考上了，嫌做公务员工资太没挑战性就没去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你……”张婶说话不再阴阳怪气，而是开始恼羞成怒了：“读书好有什么用啊！眼瞎治不好啊！看男人的眼光那么差，跟一个倒一个，哦哟，谁还敢娶她啊？”
“你看你女儿就没有这种烦恼，压根就没男人找她。这样也好，可以专心备考公务员了。可惜考不上，考上了应该会有人欣赏她的。”何世针锋相对，傲娇的神情看得何起红忍不住笑出声。张婶再也沉不住气了，指着他开始破口大骂：“别死鸭子嘴硬了，你女儿都让人说烂了，网上的人都把她喷成筛子了！她是没办法才躲回家里的吧！别说公务员了，村口买票的都不敢请她，不然肯定影响声誉，关门大吉咯！她也没男人要的啦，谁愿意娶一个风评那么差的女人啦！你让她反省反省好过啦！”
“我管别人怎么说她！她长得俊俏，又有能力，又肯跟我吃苦，到哪里都是人才，哪家女儿能有她优秀？她要反省什么？她一没抄袭二没背叛，她问心无愧！倒是那些王八蛋要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要做混账事，为什么要辜负那么好的女人！她好不好轮得着你来说？我的女儿只能由我教训，你自己女儿没教好，反倒过来说我女儿，你配吗……”何世越说越激动，音量也提高了好几倍。何起红一把拉住他说道：“算了，别吵了，别为我生气了。”
“什么为你生气？你就是再不济，也轮不到旁人指指点点！以讹传讹，总是说一些毫无事实依据的话，这种人就不能惯着！我今天怎么也得为你讨个说法……”何世怎么拉也拉不住，说什么都要和张婶杠到底，最后以张婶的声嘶力竭作为告终。
何起红笑着笑着就哭出声来，心里总算多了一点勇气去看评论。最新一集的评论真如叶倾市所言，下面一片对何世的称赞，以及一堆嘲讽自己的话。之前的人设造得有多完美，如今就塌得有多狼狈。他们甚至还创设了一个新话题，叫“今天何起红又被骂了吗”，里面除了一些骂她的语录，还有何世各种可可爱爱的表情包，没有任何恶意p图，而且每一张都很实用，特别适合聊天的时候拿出来怼人。
“所以我爸他……出圈了吗？”何起红发现不仅是真人秀，其他网站和自媒体号也开始兴起了“何世骂人”的话题，他的言行得到了病毒式的传播。吃瓜群众们甚至向网站提出请求，将《分手日记》改为《何世训话》，他们就要看硬核老爹在线喷人。
慢性发达（二十四）
“妈蛋，你跟我聊天别用我爸的表情包啊，总觉得我爸在面对面骂我一样。”何起红特别无奈，想直接删除好友。苏橘枳情不自禁地笑出了鹅叫声：“鹅鹅鹅哈哈哈，你爸骂人真的很有喜感，就那种一本正经地搞笑的感觉，他的表情包真的好火啊，我们全家都在用。”说完又甩了一个何世在骂“轮得着你说”的表情。
“滚，你再发我就拉黑你了。”何起红连续打了几个空格过滤掉她的信息。苏橘枳很快就怂了：“怎么啦？小嘴抹了火药？是不是在家闷坏了？要不跟我出来吃顿火锅？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火锅城的大老板，可以给咱们开一个私密包间，保证没有记者能进来。”
“算了，一场意外让本不富裕的我雪上加霜，我还是拿到了真人秀的钱再请你吧。”何起红本想给她发一个无奈的表情，没想到一打开表情栏，系统就马上询问她要不要来一套“何世骂人”的表情包，她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残忍拒绝”的按钮。苏橘枳很快又发来一句话：“不用你请，我有的是钱啊！”
“你不是在朋友圈问谁有十万块借你应急吗？这也不算缺钱？”何起红不解地问道。
“哦，那条啊，我最近不是暴富了吗，就有点担心别人向我借钱，所以决定先发制人，先问别人借。真会借给我那些人，他们也不会向我借钱的。真想找我借钱的人，看到这条朋友圈就晓得闭嘴了。”苏橘枳的回答让她心服口服，但她还是不想外出：“算了，你先欠着吧，我这边还有很多砖雕没有做完，吃完回来肯定又得挨骂了……”
“哈哈哈哈哈，那岂不是可以收很多表情包了吗？那你更要出来了！”苏橘枳又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何起红刚想骂回去，何世就吃完饭出来继续干活了。她也不敢跟苏橘枳说太久，于是匆匆挂掉了电话，继续做着院子里的马头墙。何世则做着照壁上的狮子滚绣球图案，但没做多久就开始发脾气了：“这青砖不行啊！你做着不觉得有问题吗？为什么不跟我反映？”
这青砖又不是我买的，明知有问题你还买啊？何起红敢怒不敢言，只是附和了一句：“是有点小问题，但不影响制作。”
“为什么不影响？泥要过筛打成浆，沥浆后制成泥坯，阴干后再制成砖，要敲之有声，断之无孔！这批砖明显偷工减料，料子都不过关，做出来的砖雕怎么会过关！”何世马上就打电话给砖厂老板：“强子啊，你的砖怎么回事？断层的气孔比平时要多，品质滑坡了，这不能做出好作品的啊！”
“对不起啊，何师傅，年末订单多，工期赶，加上工人有很多新来的，工作还不是很上手，所以就这样了。我给您换一批吧，但是要稍微等上一段时间，您觉得可以吗……”电话那头的语气很是无奈。
慢性发达（二十五）
“喂，爸，我找到几家供货商了，明天就可以送上门，还是免费的……”何起红还没说完，何世就不满地问道：“免费？免费的就是最贵的！该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别拿自己的名气去换别人的恩惠！”
“我哪还有什么名气，我都身败名裂了。”何起红怀疑他骂人骂上瘾了，前天还说着温情的话，第二天就开始嫌弃自家女儿了。“是真人秀播出以后，网友们都踊跃为你推荐好的砖雕厂家，就怕耽误了你做砖雕。另外还有几家砖厂想联系你，想让你代言他们家的青砖，你现在已经变成了衡量青砖好坏的标准了。”
“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代言不是拿了钱帮人说话的，代言是要承担责任的，只有我觉得这个产品过硬，并且保证它不会有任何质量问题，这才能代言！之前那个砖用了好几年了，很好用，但现在还是出问题了，有谁能保证一个品牌永远不出问题呢？”何世听了只摇头，何起红也跟着他一起摇头：“照你这么说，那你什么品牌也代言不了。”
“那我就安心了，不用总担心自己代言的品牌会坑害老百姓！”何世麻利地将桌上的工具分门别类地收拾好，然后转过身继续说道：“你替我去看看那些厂家的成品如何，哪家可以就用哪家，但一定要付钱！该付多少付多少！厂家替我们解决了问题，我们更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知道吗？”
“知道了……喂，你要去哪里啊？”何起红见他开了门想往外走，不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只见他朝门外的人挥挥手，示意让他们赶紧回去：“这么晚还在这里啊？明天都不用上学上班吗？散了吧，散了吧，我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手艺人，跟着我没意义的！”
门口那群人像是终于蹲到了自己的偶像，热情一下子被激活了：“何叔！何叔！你还收徒弟吗？我们愿意跟您拜师学艺！”
“你们是不是看了我女儿那个节目，都想要被我骂一下啊？我只收真心实意想学砖雕的人，你们要是真的愿意学，明天下午一点半跟着我去育才小学教手工课，先从模仿开始学起，行吗？”何世见其中几个人举着手机拍摄，多少也明白他们的意图，于是便对他们说了自己的要求，唯独一个女孩子作出了回应：“好的，我明天一定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在想什么？”何世关上门以后拼命摇头。“在我们那个年代，最怕的就是挨师傅骂，谁都想将活儿做到最好，然后赢得师傅的夸奖。现在这些人，居然都想让我骂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是真的不懂！”
何起红只是笑笑不说话。何世把门锁死以后，突然告诉她一个惊人的信息：“你那个摄制组跟我沟通过了，让我接替你去拍你那个节目，你以后负责认认真真做砖雕就可以了。”
慢性发达（二十六）
慢性发达（二十六）
“噗！”苏橘枳瞬间就将刚喝下去的苹果接骨木花茶全喷出来。“你爸代替你去拍真人秀？他也想赚这份钱？”
“不是，是叶倾市跟他说过了，只要他肯拍节目，他们就会拿出80%的收益捐赠给砖雕协会，让广府砖雕得以发扬光大，所以我爸毫不犹疑就答应了。”何起红不免替他担心：“好是好，就怕我爸言行有不妥当的地方，被别有用心的黑子放大再添油加醋，我爸未必能承受那些恶评。”
“我倒是觉得他比你要坚强得多，再说了，你爸帮你怼过喷子，你也是时候帮你爸怼喷子了。”苏橘枳本来还想跟她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但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不忍心让她烦上加烦。何起红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你是不是有什么困扰啊？脸色这么差。”
苏橘枳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话说出口：“我从josh那里听说了，凌卫邑打算做一种冲浪专用蜡，而蜡的形状打算按照你和程修宇的样子去做。”
何起红虽然有些不悦，却又对这个方案感兴趣：“什么是冲浪专用蜡？能让冲浪板变得又快又平稳吗？”
“不是，是一项政企合作的环保蜡。现在海洋的水质越来越差，很多海水都呈现出酸性。于是凌峰和josh他爸的集团便自动请缨，研发了一种能够中和这些酸性物质的冲浪蜡。只要在冲浪之前涂在板上，就能通过冲浪运动改善海水，而且也有利于保养冲浪板。政府很重视这个项目，很大程度上会大面积推行。我如果没猜错的话，凌卫邑打算趁势推出一个特别款，也就是我刚才说的人像款，目的就是利用人们对你俩的不满进行营销，你知道那个涂蜡的动作吧……”
苏橘枳小心翼翼地示范了一遍，何起红早就明白了凌卫邑的用意：“我知道，要不就用冲浪板刮我的脸，要不就用冲浪板割我的喉，怎么解恨怎么来吧？”
“对……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跟josh说一声，让他否决这个方案……”苏橘枳还没说完，何起红就已经点头同意了：“没事，我觉得挺好的，既能给公众一个发泄的出口，对环保又有利无害，还会给我肖像权费，这不挺好的吗？等凌卫邑过来跟谈价钱的时候，我一定要他给我加价，起码要比程修宇卖的贵，象征性贵一毛也行。”
“噗，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啊……”苏橘枳转忧为喜，于是继续和她聊一些轻松点的事情：“对了，最近汉服节快要来了，咱们一起出去逛逛街，放放河灯吧？”
“不了不了。”何起红下意识摇摇头。“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做，而且我现在名声不好，我还脸皮薄，怕别人在大街上扔我臭鸡蛋，你还是和josh去吧。”
“josh当然会去，他盼这一天很久了，他那件压箱底的龙袍终于能拿出来了！”苏橘枳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每一年都是跟你出去的，这一年少了你，总觉得少了全世界……这样，我给咱们订两个贵气的绣金面纱，只露出眼睛那种，估计没人能认出咱们了吧？”
慢性发达（二十七）
何起红换了一身汉服，看得苏橘枳心花怒放。她最近很迷《长安十二时辰》，所以特意给何起红挑了和剧中角色相似的装束。那是齐胸十破间色衫裙，裙身印有大小宝相花，唐卷草纹等具有唐代特色的花纹。前面看起来简洁素雅，背后也不繁复，绣以莲花和璎珞，裙头以莲花和上襦相呼应，低调又不张扬。
“点花钿，描青黛，一袭襦裙霓裳，曲裾轻舞，多有感觉。”苏橘枳熟练地为她和自己画好了妆容，对着镜子就是一顿夸：“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再给你我戴上一半烧蓝耳环，必定艳压全场。不过必须戴上这两层织金面罩，不能让别人知道天女要下凡。”
“好了，别尬吹了，差不多得了。”何起红快要听不下去了。“话说，你为什么要挑两件一模一样的啊？”
“还不是为了你。”苏橘枳无奈地叹了口气。“万一你被狗仔发现了，我还能掩护你逃跑，是红娘和崔莺莺的关系就对了。再说了，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反正我不尴尬。今天中午的时候特别热闹，可惜不太敢带你出去，怕你被别人认出来。不过有个好消息哦，相亲大会改在今晚举行，抛绣球的时候我会拼尽全力去抢，抢了以后一定给你，让你快点展开一段新姻缘，好忘了那些渣男。我还准备了油纸伞和梅花灯，深夜雅集、秉烛夜游的时候一定用得上。走吧，咱们出发吧！”
“那我也不尴尬。”何起红听出了苏橘枳的言外之意，回怼一句后气势便变弱了：“相亲大会我就不去了吧？万一我真的被绣球砸中，那肯定万人瞩目，到时候被发现就惨了……”
“你哪能有这么好运？以为自己是言情剧里的大女主？而且你能不能有一点常识？抛绣球是女儿家做的事情，要抛也是你去抛，你不抛什么事都没有。”苏橘枳认为她太杞人忧天，但看着她不太愿意出门的样子，于是又好言劝说道：“行吧行吧，我帮你扔绣球，你去帮我放河灯，这样总可以了吧？”
何起红点点头，两人便从后院的小径悄悄钻出去，然后坐上了苏橘枳早就准备好的货车，偷偷地开往水乡古镇的停车场。何起红一拉开车门，两岸的灯光便次第亮起来，各式各样的店铺悬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让烟雾缭绕的古镇多了几分喜庆。
“你的走路姿势能不能优雅一点？人家是步步生莲，你就像步步生病，你很不ok，看看我。”苏橘枳示范了一遍，何起红也跟着走了一圈，始终走不出那种摇曳生姿的感觉。苏橘枳放弃教学，从街边小摊买了一把桃花扇塞到她手里，两人顺着青石板路来到了烟雨长廊，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最后来到了骑射区。苏橘枳突然变得兴奋起来：“这边有超多穿飞鱼服的帅气锦衣卫！趁josh不在，我今晚要好好欣赏一下这些美好的男色！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说不定有看对眼的呢？”
慢性发达（二十八）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何起红看着眼前一堆虽然个子高又年轻，清秀有余但阳刚之气不足的飞鱼服男子，心里硬是泛不起一丝波澜。最气人的是，这堆男子里最好看的那个，居然是凌卫邑。
凌卫邑先是瞄到了她，随后发现她眼神闪躲，于是多了一个心眼。她不知道他哪来的绣球，捧着它径自走到她面前问道：“小姐，方才可是你扔的绣球？”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突然合上纸扇，将面纱往上一挑，看清真容后便笑道：“方才惊鸿一瞥，觉得小姐甚像一位挚友。如今定睛一看，倒不像挚友，像失散多年的结发妻子。”
“滚，说人话。”何起红为了防止他太过引人注目，于是赶紧买了一个红白相间的妖狐面具让他戴上。“相亲大会都还没开始，你手上为什么会有绣球？”
“我自带的，方便我去冒领妻子。”凌卫邑不停地往上抛着绣球，还不忘得意地对何起红说道：“虽然你藏得挺好，今晚的灯光也足够暗，但你的眼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春与秋，喜与愁，桃花与美酒，辽野与江流，你眼底尽收。你只要瞟一眼过来，十个男人有十一个会糊里糊涂自作多情起来。顺便一提，你的汉服也很漂亮，很衬你的气质。”
“这台词练过的吧，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感觉，肯定把到不少妹了。”何起红不为所动，她觉得这就是他重复利用的撩妹语录。凌卫邑也不辩解，只是愉悦地买了一篮子的河灯，十分自然地挽着她的手往河边走。何起红不情愿地挣脱开他的手，自个儿买了三盏河灯，并刻意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凌卫邑觉得又气又好笑：“有必要吗？就不能让我假扮一下男朋友？”
何起红不理会他，孤身一人来到了河边。凌卫邑赌气地跟她分道扬镳，再也不想尾随着她。河边热闹非凡，耳边笙歌婉转，身边的人都虔诚地将荷花灯放置在河面上，然后目送着它远去。她将满怀心事都放置在灯心，点燃河灯后便让它汇入点点星河，想让它飘向远方。无奈河面上的灯太多了，密密麻麻地簇拥在一起，飘了半天也没飘出一米。
她脚都快蹲麻了，于是双手抱膝坐到了河边的青石板上，借着眼前的良辰美景放空自己。她以前跟程修宇来过一次，也是坐在现在这个地方，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一河璀璨星光。程修宇一直在说他的未来规划和发展大计，说他以后一定要赚大钱，买大房子，搞大生意，然后和她两人过着富裕且开心的生活。她那时候也不觉得这些话很煞风景，她甚至还觉得他有抱负、有理想、有担当。
现在想想，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谁能想到，多年以后，他真的拥有过这一切，却又亲手毁掉这一切。他也说过以后年年带她去放河灯，中间却分手了，然后复合，却最终还是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旁观着这份热闹。
慢性发达（二十九）
“有人掉水里啦！有人掉水里啦！”前方突然有人大喊，中间还夹杂着一把尖锐的女声：“不好了，是凌云皓！凌云皓掉水里了！”
何起红心头一紧，马上站起来打算往人群里凑，手却马上立刻被人抓住了。她刚想挣脱，却觉得这份感觉特别熟悉，尽管这个人也穿着飞鱼服，戴着妖狐面罩，背后还配了把绣春刀，但她很快就知道他是谁，于是任由他拉着一路小跑，最后跑进了狭长的巷弄。她总感觉巷子外面有脚步声，于是不安地往外张望。男子却摘下了面罩，抱着她就是一吻——虽然隔着两层面纱，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虽然只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却又不敢给出任何回应。
“上来吧。”凌云皓并没有任何解释，而是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何起红起初还以为是什么虎狼之词，面红耳赤一番之后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他不过是让自己上侧面的阶梯罢了。她知道这条巷子侧边有一条小径，上面还有一个小亭子。但这条路早已年久失修，上面又长满了青苔，旁边还立着一个“请勿攀爬”的牌子。凌云皓知道她在害怕，于是轻声对她说道：“别怕，要是你滑下来了，我会在下面接着你。”
何起红心里明白，凌云皓之所以会选这么危险的地方，肯定有什么重要又私密的事情想分她说。而且掉下来也不亏，不是有他兜着嘛。何起红再也没有片刻犹豫，小心翼翼就顺着残存的梯级爬上去，几次差点摔下去，却又及时稳住了，有惊无险地爬到了上面。现在轮到她担心了，她趴在地下小声嘱咐道：“你小心一点，第四级和第五级特别滑，你掉下去的话，我没法接着你！要不你抓着我的手，我看能不能拉你上来。”
“别傻了。”凌云皓笑了笑，身手敏捷地爬上了石阶。两人身后的塔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砖木结构的六角三层的青砖塔还是那么矮，里面的文昌、关帝和魁星人像也早已蒙尘结网，与下面热闹非凡的晚会大相径庭。何起红这才反应过来问道：“刚才落水的不是你吗？”
“你说呢？”凌云皓哑然失笑，随后又向她解释道：“我猜，应该是阿邑的把戏，他想看看你会有什么反应。要不是我拉住你，你会跑过去吧？”
“那么冷的天掉水里，水性再好也扛不住吧……换了别人我也会去看的。”何起红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远方的灯火解释道。
“你喜欢我对吗？”凌云皓突然问道。但还没等她回答，他就开口表白道：“我喜欢你。不是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还不错，所以才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要在这里说？何起红其实很想问他，但只是低头不发一言。他好像洞悉了她心中的委屈，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抬起头，目光和他相遇，恰似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过，塔上的风铃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目若朗星，无比认真地向她表白：“我以前不说，是不想伤害你。但与其让别的男人伤害你，那还不如我自己来伤害你。”
慢性发达（三十）
她的大脑乱作一团，下意识问了他一句：“所以你在怕谁？”
“怕之前你跟我提到那个人，怕他要对你下手。”凌云皓立在原地，一向自信又锐利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担忧。“对不起，我的爱没藏好。”
这次轮到何起红哑然失笑了：“也就是说你要是藏好的话，这辈子也不跟我说这些了？”
“那是我以为你还在喜欢他。你知道吗，那天你喝醉了，一直跟我说你喜欢程修宇，所以我才决定放手。但现在程修宇这么对你，我忍不了。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必须跟你说明情况。”凌云皓一想起她灌自己喝白酒的情形，便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像他这种从小就浸淫在酒场里的人来说，从来就只有灌醉别人的份，她这么点分量充其量就是饭前小酌，倒将她自己弄醉了。那时的她拿起瓶子喝了一大口，像是终于攒足了勇气：“凌云皓，你喜欢我吗？”
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话，很抱歉。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救我？”
喜欢是什么？喜欢对我而言只是软肋而已。从小到大我都在培养一种能力，那就是再喜欢，都要将这份感情隐藏好，保护好，不然很容易被摧毁。
但是她跟selma wang不同，我不想隐藏，我不想远远看着她，护她安好。我任性地想留她在身边，言行举止也开始变得幼稚，会关注她的朋友圈，知道她喜欢喝哪家的奶茶。但我不会去送给她，不想表露得太明显，所以会自己一个人去喝，尽管我最讨厌反式脂肪酸。我喝完甚至还想发信息告诉她这杯奶茶里面有多少颗珍珠。
真是疯了，完全影响我的行为和判断了，我也总算明白凌龙左为什么那么讨厌婚姻和爱情了。
但我没法控制我自己。但凡看到一个美丽的夜空，我都想让她陪我一起看。她没有抬头看，那真是星星的损失。
只要一想到她会离我越来越远，我又会想，凌云的一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世间一切的奖赏，又有多少能比得上她呢？
没有的。凡事都得权衡利弊，唯独她不用放到天平上，我也知道她的分量。
可我现在进退维谷。企业的历史遗留问题一直迟迟无法解决，我也不知道谁一直躲在暗处使坏，只得小心翼翼，见招拆招。我是一个连自己都没照顾好的人，又谈什么照顾和保护别人呢？
于是我给了她一个违心的解释：“因为你是《新婚周记》的主角，如果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就会失去很多品牌宣传的机会。”
“我想跟你解除合约，我不想再拍《新婚周记》了。”
“好，我现在就销毁合同。”
“你是说你想继续拍摄是吗？”
“你说你想继续拍摄吗？你说你不想丢掉品牌合作机会对吗？”
我能听懂，你后悔了，所以无视了我那句“现在就销毁合同”，因为这就意味着我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也没有了。你是喜欢我的，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慢性发达（三十一）
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我老是觉得你一定会喊我的名字，或许还会说爱我。但这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喊的是程修宇。
我甚至还在想，如果你说爱我，那我一定会为你奋不顾身的。但……你需要的人并不是我。
但我分明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可能这真的是人生一大错觉吧，可能是我一贯的自负影响了我的判断，可能……你真的很需要那个真人秀，却不希望和我有半点关系。如果我不喜欢你，兴许就没有那场大火了，程修宇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换来了我一生的意难平。时间根本没法抚平一切，痛苦融进了我的血液，慢慢变成了起伏不断的青筋，只会随着年岁渐长而越发清晰。
我又一次梦见那个人偶……那是我用来练手的砖雕人偶，右手用木剑指着外人。但它不是在进攻，也不是在防御，他不过是在求和。只要主动把剑取下来，他就是在向陌生人索取拥抱。我在创业的时候，心里根本就没有底，于是就去市中心立了个牌子，告诉大家我需要勇气去开拓事业，像向陌生人索要拥抱，给我一些鼓励。很多人主动拥抱了我，还拍着我的背说加油，还有各种祝福的话，这几乎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的回忆。
可又不止是那个人偶，人偶的旁边还有她。当时摄制组跟我说，想要借这个砖雕人偶拍一集特辑，后来没拍成，反倒出现在moer里。尽管它跟众多有趣的砖雕人偶站在一起，但她还是一眼相中了我的人偶，洞穿了我所有的念头，卸下了它手中的武器，并给了它长长的拥抱。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摸到它脖子后面的字，上面写的是：
“如果手上没有剑，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抱紧你。”
这是《死神》里的一句话，我没能记住剧情，却记住了这一句话。我在做这个人偶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这句话。我曾无数次想拥抱你，但我手上始终要有武器，只能试图让它代替我去拥抱你。你听懂了，却又因为那场大火离开了。救你的是程修宇，是那个占有你过去还想争取占有你未来的人。我拼尽全力却跑错了方向，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了。如果当时我救的是你，或许程修宇在你心中的分量就没那么重了。
外界总是在传我和selma wang的绯闻，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论我，但我很担心你会信了那些传言，尽管这一切对你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连夜发文澄清了传言，可又怕泄露了我的感情，害你遭更多的罪，所以就装出要保护selma wang的样子——虽然澄清跟不澄清没什么两样，但我至少能引起话题，转移所有炮火，这样就足够了。
我发现自己已经爱屋及乌，完全喜欢上砖雕了。以前总觉得爱好很多余，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的消遣，还不如抓紧时间将企业的事情处理好，做出点成绩给凌龙左看。但真正接触砖雕以后，发现原本浮躁不已的内心一下子变得平静，开始习惯心无旁骛地去打磨一件好作品。每次完成一个阶段的雕刻后，脑子里所有的杂念都被清空，想方案和策略时反而更有效率了。这是我的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