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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纣临txt下载     纣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祭者之章(五)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温暖,舒适。

    我躺在电视台大门外的空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任由那和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身上,仿佛它能治愈我胸前的枪伤。

    这就是结束吗?亦或者……只是个开始?

    …………

    我是在凌晨时分潜入电视台大楼的,混进去并不难,毕竟我对他们内部的情况很了解。

    在过去那半年里,上到社会名流、下到煤矿工人,我和不少人打过交道,这其中自然也不乏在电视台工作的同行们。

    这种交际,有些是带着点真情实意的,还有些则是纯粹的逢场作戏,但无论是那种,都不妨碍我套取情报。

    人们是很愿意跟别人分享“非自己的隐私”的,区别只是分享时的倾向性有所不同,比如女人们更喜欢聊八卦,而男人们更倾向于吐槽工作上的操蛋事。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要不是自己的秘密,就不算什么秘密。

    以出租车司机为例,如果你遇到一个健谈的、主动和你搭话的司机,除非你特不会聊天,否则你可以轻松地在和他的交谈中问出很多关于他工作上的事,甚至有关他家庭的情况。

    还有喜欢聊天的理发师、在医院接受理疗的老年人、在桑拿室里坐在你旁边的哥儿们、在游乐场排着长队时站在你前面或后面的家伙等等;只要你具备一定的社交技巧,任何一个因为某种原因需要和你一起待上一段时间的陌生人,都可以成为你的情报来源,而最容易套到的情报,就是关于他们工作上的一些琐事。

    编几个不易拆穿、也没人会去深究的谎话,让人感到你和他/她有共鸣;时不时说几句吹捧对方的话;对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做出一定的反应,反应的内容以不同程度的惊讶和“我很感兴趣”式的神情为主,这样……你就能让对方飞快地打开话匣子。

    熟练了以后,再配合上一些真诚的表情和语气,整个过程会非常自然,要是现场有酒,事情就更好办了。

    我就通过这种方法,在一个个饭局上收获了诸多外人所不知道的“内部消息”;尽管在那些泄露者看来,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事,像什么“电视台的清洁工平时都走另一条员工通道”、“夜班保安换班的时间和大致的人数”、“深夜到凌晨时段的值班人员情况”之类的。

    然而,在必要的时候,这些信息,就会变成有用的、有效的东西。

    长期的安定让这里的安保变得非常松懈,我穿着一身在路边小店就能随便买到的清洁工制服,从休息室顺来一张门卡,然后推着一辆外表看起来堆满清洁用品的推车,就顺利去到我想去的那个楼层。

    我来到一间演播室,拿出一把只有声音特别仿真的玩具枪,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立刻就控制了现场。

    这只是个地方电台,凌晨时段在值班的人不多;我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后,拿出了几副自己从成人用品商店买的手铐,丢给了在场的那几人……这些人的工作不错,故而都很惜命,而且他们中有些人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他们知道我是个已经身败名裂、很可能会丧心病狂的家伙,所以,我的恐吓也变得很有说服力。

    我留下了一名导播,命令他把我藏在推车里的影像资料通过电视台的系统播放出去,让其他人自己把自己铐到屋子的几个角落里去。

    就在那导播磨磨蹭蹭的时候,大楼里的保安和武装警察们已然赶到门外了;对此,我自也早有准备。

    我解开外衣,在屋内的监控探头前露出了自己的身上捆绑的假炸弹,并拿出了一块写着“你们破门我就引爆”的牌子,举给了他们看。

    那之后十秒不到,门外的鼓噪声就安静了下来,那名导播也在我亲切的提醒下,停止了拖延时间的行为。

    我带来的影像终于开始播放,那些我被栽赃的画面,那些我收集到的关于这个社会的黑暗面的证据、资料,以视频或图片的形式播出了;与此同时,这些文件也被传到了网上,传到了我的社交账户上,传到了所有我能传到的地方。

    十分钟后,谈判专家来了,他通过演播室的对讲设备和我进行了通话。

    他是个行家、老手,非常专业,可惜我也是,他那套,我都会,而且恕我直言……我可比他卑鄙得多。

    他按照流程来,先试图取得我的信任,我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我假装跟着他的节奏在走,假装信任了他,然后我们进入了“我一边发牢骚、一边提要求,他一边装出感同身受的样子劝解我、一边和我谈条件”的阶段。

    我把我的经历和这次行动的目的都跟他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表现得非常诚恳,并装出一副已经快要哭了的样子。

    他没有完全迎合我,也没有完全否定我,只是稳住我,并继续引领着谈话的内容,想让我先释放掉屋里的女员工们。

    我当然不可能仅为了彰显自己的绅士风度或人道主义精神而交出实打实的人质,我也提出了要求:我让他们“把陷害我的人交出来”。

    他们不会交的,我知道,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我现在绑架的是和那些陷害我的人同级乃至更高级别的人,或者直接绑架那些人的亲人,否则他们绝不会去考虑这种提议。

    事实上,此时此刻,我对外面的情况一清二楚。

    早在这名谈判专家和我展开博弈之前,外面就已经开始部属强攻的准备了,而我让导播播出的影像,在播放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其信号也已被外界所阻断。

    我正在进行的这场所谓谈判,只是谈判专家给那些负责强攻的作战队员们争取时间的一种手段,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冲进来。

    也就是说,能争取到我放人就放人,争取不到就来硬的,即便真出现了伤亡,事件的真相和细节也是由他们来编写、来公布、来认定。

    他们完全可以说我在强攻之前就已经残忍杀害了所有人质,即使我这次带来的所有“武器”不是玩具就是假货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证据”都是可以伪造的。

    那些我传播出去的影像和资料不到一周就会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只要抓几个敢于传播这些的典型拘个一年半载,配合“官方辟谣”,人们很快就会停止传播行为,因为当真正牵涉到自身安全时、键盘侠们往往会恢复相当程度的理智;然后,再由官方水军带动一下舆论,把这些资料“全部都是虚假的”这一观念坐实,把任何持反对意见的人喷到无法再发出声音,最后,再去娱乐圈那边找一个重量级的大瓜或者和邻国搞点仇恨新闻,民众们马上就会把我给忘了。

    以上这些,我全都知道。

    听到这儿,你一定会问,既然知道了注定会失败,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呵,你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经过了大量的讨价还价,我终于和谈判专家达成了“共识”,我答应释放所有的人质,条件是我必须先在电视直播上说出我的故事。

    他们欣然接受了,因为他们知道播出信号根本发不出去假如我按照约定放了人质,那最好,假如我没放,他们也就不再进一步浪费时间了。

    然后,我就像个新闻主播一样往演播室中间的台子那儿一座,开始说了。

    我的故事,就是你们此刻正在听的这个,以“我叫厉小帆,今年26岁,是一名调查记者”作为开头,发展到现在,我坐在摄像机前,跟你们说着这些。

    看起来,这差不多也该接近尾声了对吗?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跟你们说。

    其实……这已不是我第一次非法潜入这个电视台了。

    昨天凌晨,我就来过,当然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闹出眼下那么大的动静;我只是,化装成维修工人,在这栋大楼的通风系统中安装了一些额外的发信装置,以及一些隐藏的、带远距离收音功能的摄像头。

    因此,今天,我的整个行动,从一开始就已被我自己安装的设备拍了下来,绕过电视台自身的播出系统、借助你们的发射塔,直播了出去。

    我让导播通过演播室的系统播出的那些资料,既是引子、也是幌子,并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一举一动,你们和我的对话,你们在屋外、背着我商量的每一句话,包括事后的处理方式、还有栽赃我的那些人的名字……虽然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不过我想你们已经查出来并讨论过了不是吗?呵呵……总之,那些有的没的,以及我这会儿说的这个故事,都已经直播出去了哦。

    …………

    我厉小帆,有一个梦想一个不那么现实和利己的梦想。

    我要成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副喉舌……向世间的人展示那些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却应该去看一看、听一听的东西。

    我要让那些放弃思考和自省的人重拾反思的习惯和质疑的勇气。

    我会不择手段地实现这个理想,贯彻我的正义,即使……那是一种卑鄙的正义。

    飞出楼外的时候,我的脑中又一次回响起了这段话。

    尽管我的身板儿不足以撞破大楼的外墙玻璃,但射穿我身体的子弹显然帮了我个忙。

    我以为从高处摔下的人是瞬间死亡的,但这似乎也不是绝对。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温暖,舒适。

    我躺在电视台大门外的空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任由那和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身上,仿佛它能治愈我胸前的枪伤。

    这就是结束吗?亦或者……只是个开始?

判官之章(五)

    5月10日,距离兰斯“被捕”已过去一周。

    这一个礼拜,他在牢里非但是一点儿苦头也没吃,还能睡单间儿,每天好酒好菜招呼着,能看书能听音乐,这日子……与其说是服刑,不如说是度假。

    假如这事情发生在九狱这种地方,或许没人会感到有什么不妥,但是在海牙市的一个关押普通犯人的监狱里,有一个尚未被“定罪”的人享受着这种特权式拘禁,自会引起人们的关注。

    就算狱警们收到了命令不能公开谈论此事,但犯人们可不吃这套;任何一个小报记者,只要肯出一点点“情报费”,就能从犯人的口中得到这类信息,而监狱方面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止这些人来探视。

    简而言之,没过多久,兰斯的名字已然见报,类似“反抗组织成员在狱中享受vip级待遇?”这样具有一定诱导性的新闻标题也已出现在了网上。

    当然了,在这个时间点上,相关的新闻报导还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这毕竟只是小事,又不是什么“全球直播”。

    监狱那边,在这个礼拜也是严防死守,杜绝了兰斯接收到任何外来信息的可能;除了雷蒙德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和兰斯单独接触,就连负责给他送饭的人都得在至少两名狱警的陪同监视下才能把他的食物送进牢房。

    就这样,至10号的下午,对兰斯的第一次“公开庭审”,开始了。

    本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原则,这天fcps出动了大量的“官方群演”扮演旁听的“媒体”和“一般民众”,现场几个摄像机的机位也像真的一样特意避开了陪审团(由于庭审通常无法在一天之内完成,任何对外转播的庭审都不可以暴露陪审团的长相),他们请来的摄制人员也都是真正的专业人士……

    然而,就是这样一场已经非常注重细节的演出,才刚开演,就已被兰斯识破了。

    “雷,这场戏……你也知情吧?”

    这句话,是在雷蒙德宣读完起诉书和兰斯的权利后,兰斯给出的回应。

    雷蒙德闻言,神色微变,并立刻和法官罗伯茨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秒后,雷装作没听到一般,又道:“被告,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否要放弃法庭给你指派的律师,而选择自我辩……”

    “又没有真的在直播,你就不能好好说句实话?”兰斯打断了他,因为他不想听这种双方都已心知肚明是废话的言语。

    于是,雷蒙德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微微叹了口气,又一次朝罗伯茨看去,那眼神仿佛在说:“还是你来吧。”

    罗伯茨想了想,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向兰斯,肃然言道:“被告,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对庭审进行了全球直播,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

    “你就拿出几部事先准备好的便携电视或手机来向我证明这点?”兰斯把对方想说的后半句话直接给说了,“我看还是免了吧,我懒得去拆穿这种程度的把戏。”

    这下,罗伯茨被怼得不好接话了,而且他看起来已经相当生气;而一旁的雷蒙德同样不好接话,因为眼下这情况,想要让谈话进行下去,唯有承认他们作假这一途,但“承认”这件事,就相当于是在宣告今天的整个行动都失败了……所以,这个举动,轮不到他来做,真要承认也得是这里权限最高的法官大人来承认。

    “别再撑了,他不是在诈你们。”此刻,坐在听审席第一排的卡门突然开口,打破了现场的僵局,“你们要是硬着头皮继续扯下去,他的措辞就要逐渐难听起来了……”

    她这两句话,是冲着罗伯茨和雷蒙德说的,也等于是承认了今天这场庭审的直播是虚假的。

    事已至此,罗伯茨也没必要再演下去了,他干脆摆出一张臭脸,用冷漠的语气对兰斯道:“兰斯先生,别以为自己很聪明,你的这番举动,也是在暴露你自己。”

    “哦?我暴露了什么?你倒是说说啊。”兰斯笑着问道。

    “这不明摆着吗?你能如此肯定地说这就是一场假直播,无非证明了……此时此刻,你正在接收着某个来自外界的同伙传递给你的消息。”罗伯茨回道。

    “是吗?难道这就不能是我凭着自己的观察和推理得出的结论吗?”兰斯又问道。

    “哼……”罗伯茨冷哼一声,没有对此做出评价。

    “原来如此……我大概了解了。”兰斯轻笑着点头,并用嘲讽的语气念道,“像你这种思维狭隘的官僚,多半是想不出假直播这种点子的,那么……会是谁呢?”话至此处,他缓缓转头,似乎是要去扫视身后的听审席。

    然,兰斯的脸才转了不到四十度,一根手指就戳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想干什么?”刚才还坐着的卡门,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兰斯背后,这会儿她正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兰斯左脸那儿,制止了对方回头的动作。

    “怎么?我看一眼听审席都不行吗?”兰斯问道。

    “不行。”卡门回道。

    “为什么不行呢?”兰斯又问。

    “你说为什么?”卡门反问。

    “因为你觉得我会通过察言观色从听审席中找出那个‘假直播计划’的建议者并对其不利?”兰斯这话不算自曝,因为他知道卡门就是料到了这点才会阻止他回头的。

    “不是吗?”卡门道。

    “是倒是。”兰斯接道,“但你现在这样的应对,也未必是对的。”他顿了顿,接道,“假如你不阻止我回头,那个人还有一定的机会可以用演技骗过我,让我相信‘出主意的人并不在听审席上’,但现在,你相当于是告诉了我,那个人百分百就在听审席上……”他耸了耸肩,微笑道,“你就不怕……我把所有坐在那儿的人全杀了?”

    “你杀呀,顺带把我也杀了,毕竟我刚才也坐在那儿呢。”卡门有恃无恐地应道。

    “呵……”兰斯又笑了。

    卡门知道他不会这样杀人的,因为这不符合他们之间游戏的逻辑。

    假设现在有一百个人,其中有一个你要杀的人,那你就必须找出那个人,确信他/她是你的目标,再杀死他/她,这样才叫“赢了这一步”。

    假设现在有一百个人,其中有一个你要杀的人,然后你把一百个人全杀了,这种方式对他们来说,叫“换谁来都行”。

    “好~不回头就不回头。”一息过后,兰斯把头转了回去、目视前方,就在其他人都以为他要放弃了的时候,他突然话锋一转,言道“反正在我回头之前,法官大人的视线也已经把那位大致的方位给出卖了,你的手指不在右边、而在我的左边等着,也佐证了这点……”

    他说到这儿时,卡门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她立刻就明白了兰斯在走进这个法庭时,就已经记下了听审席上所有人的长相。

    此刻,兰斯既已通过法官的视线确定了一个大致的区域,那接下来,他只要在脑中对坐在那个区域的每个人进行二次观察和推理,很快就能用排除法在那几个人中锁定吕特分部长。

    的确是……不回头看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从我走进法庭到现在这十几分钟之间,如果他没有换过座位的话……”另一边,兰斯的叙述仍在继续,“……那我要找到人,应该是在倒数二排靠近角落的第三个位置上坐着的那位穿灰西装的中年金发男士。”

    “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下一秒,卡门忽然提高了嗓门儿,用命令的语气喝了一声。

    “呵呵呵……祝你好运哦。”兰斯知道她要干什么,故而戏谑地鼓励了对方一句。

    结果,他话音未落,卡门就用一记手刀把他给打晕了。

    “莫莱诺副部长,请你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罗伯茨早就已经看不懂形势了,他既听不懂那两人的对话,也跟不上那两人的思维,所以他得问问是怎么回事。

    “此刻,就在这个法庭上,有某种监视设备,或者是有某个人,正在将这里发生的状况传送出去。”卡门回道。

    这和罗伯茨刚才的推论刚好相反,罗伯茨是认为有人正在将外面的情报告诉兰斯,所以兰斯才会知道庭审并没有被真的直播出去。

    “你是怎么知道的?”几秒后,罗伯茨又追问道。

    “他刚才把吕特分部长的座位、性别、特征全都报出来了对吧?”卡门接道。

    “没错。”罗伯茨道,“不过他这是在卖弄吧?”

    “说对座位和性别就足够证明他猜对了,若是为了卖弄的话……凭他的观察和推理能力,再加上他的恶趣味,十有八九会谈论别人的某种生活习惯或者情妇的类型之类的话题。”卡门接道,“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在我们这些本就认识吕特分部长的人面前特意把衣着、年龄、头发颜色这些在视觉上最直观的特征都描述了出来,还加上了‘从我走进法庭到现在这十几分钟之间,如果他没有换过座位’这种先决条件,好像生怕听到他话的人会搞错一样……”

    “他有同伙正在看着!”还是雷蒙德反应快,在卡门的提醒下,他很快就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高声接道,“他这些话是说给某个正坐在监视器前看着我们的同伙听的!所以他才会描述那些东西!”

    此言一出,全场的“群演”们都紧张了起来;今天在座的这些人,除了法官、检察官、速记员、法警这些本就在法庭工作的人之外,其余90%都是fcps的探员或者联邦警员,还有10%则是一些与官方有合作关系的专业摄像师……可以说,从听审席到陪审席,全都是联邦的人,眼下他们听到有反抗组织的人正通过某种手段看着自己,那感觉自是相当惊悚。

    “吕特(当地fcps)分部长、鲍威尔(当地警局)局长、法官大人、检察官先生,请你们四位出来,在我的指示下协同我一起搜索。”卡门点了四个她认为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出来,并接道,“其他人,请你们待在原位,配合我们行动……”过了半秒,她又补充了一句,“由此刻起,你们的任何异动,都有可能被我视为是危险举动,其后果……自负。”

祭者之章(六)

    我……死了吗?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没有五感,也没有欲望,尽管在无尽的黑暗中孤独地漂流着,内心却出奇得平静。

    …………

    “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分配到我们这儿来了?”

    “嘿嘿嘿……偶尔也是会有这种状况的呢。”

    …………

    谁在说话?

    在此之前……为什么我还可以听到声音?

    …………

    “你以前见过这种吗?”

    “见过几次,很稀有……简单地说,是从‘冥海’之外‘补充’进来的特殊品。”

    “这种现象不会影响到‘平衡’吗?”

    “嘿嘿……恰恰相反,这正是维系平衡的一种形式;每当有一个灵魂被‘彻底抹杀’,即遭遇‘连冥海都去不了’的那种抹杀时,就需要这种外来物将减去的数量填补上。”

    “那我们现在拿它怎么办?要利用起来吗?”

    “算了吧,你看它那样儿,明显来自一个几乎不存在超自然现象的物质宇宙;在那种乏味的宇宙中,绝大多数生灵死后根本不会留下灵魂,即使留下了,其灵能也极其微弱,多半都会在没有灵子的大气中飘荡至慢慢消逝;也就是说……尽管在那个宇宙中它算是极少数异端,但到了这儿,它不仅很弱,还附带了一些比较微妙的先天属性……”

    “嗯……看着像是‘绝缘体’的那种性质。”

    “没错,虽然这种性质能让其对所有非物质系的超自然能力产生非常强的抗性,但同时也会限制其灵能的上限,在‘我们这里’,这种性质的灵魂是没有什么发展空间的。”

    “‘我们这里’吗?听这意思……你又憋出什么坏点子了吧?”

    “嘿嘿嘿……我的确是知道一个适合它的好去处,在那里,它应该会更有利用价值。”

    “哼,无聊,我去处理下一批了,随你便吧。”

    …………

    他们是在谈论我吧。

    这种被人评头论足随后又任人摆布的感觉理应是很糟的,但我现在却一点儿情绪也没有。

    既没有对未知的恐惧,也没有丝毫的愤怒。

    甚至对刚才那两个声音究竟是神仙还是鬼怪我都不是很在乎。

    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还真是让人不太习惯呢。

    …………

    “嘿嘿嘿……放心,一旦重获肉身,你马上就会脱离这种状态了。”

    …………

    你能听到我?

    …………

    “当然可以。”

    …………

    可我只是在脑海中发出……好吧,我已经没有脑了,就像我也没有嘴和声带。

    …………

    “嘿嘿,别想那些无足轻重的事了,我现在问你啊……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穿越到另一个宇宙并且重生,那么你是想当男人还是女人?富二代还是权二代?肤色要哪种?身高长相这些要怎样的?”

    …………

    哇,这些都可以让我自己选啊,那我这新生岂不是像easy模式的游戏建号一般?

    …………

    “嘿嘿嘿……并没有啊,我只是问问你而已,谁说要满足你的要求啦?”

    …………

    哈?

    …………

    那个喜欢猥琐怪笑的家伙没有再回应我,我的意识也在他贱气荡漾的笑声中逐渐消失了。

    而当我再度恢复意识时,我作为人的感觉已全部回归。

    全身上下强烈的不适感正在提醒着我身为人类的那种真实感。

    人果然是很矛盾的生物,在灵魂状态的时候我觉得“生不如死”,但真的活过来之后,哪怕我现在饥寒交迫、一身伤痛,我也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我醒来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公厕,废弃的原因据我观察是管道堵塞;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觉得“吐或不吐都已经不重要了”的气味,且整个厕所地板上都积攒着一层黏黏腻腻的、黄褐色的液体。

    毫无疑问,我“复活”后感到庆幸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睁眼的时候是背靠墙坐在地上、而不是脸朝下趴着的……

    大约一分钟后,强烈的寒意促使我站起身来、一边揉搓自己的胳膊一边原地蹦。

    我甚至都不用走出这个厕所,也知道此刻外面的气温绝不超过五度,而我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长裤,脚上则连双鞋袜都没有。

    不多时,我便来到洗手台前,从墙上那面破碎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个胡子拉碴的白人青年,头发又长又乱,全身从皮肤到衣物没有一处是不脏的,而且瘦得离谱。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很快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自己八成是在某个冻死在公厕里的流浪汉身上重生了。

    然而,我竟然没有对此感到任何的沮丧,我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了。

    如果我重生在一个九十多岁、躺在病床上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身上,那我这第二人生或许是无望了。

    但现在,尽管我这个身体又冷又饿、身上还有很多大概是被别人打出的淤伤,口袋里也是分文没有,可至少他还很年轻。

    一个还有大把岁月好活的人,就算落到再不堪的田地,他的人生也是有希望的。

    饿了就去找吃的、冷了就设法让自己暖和起来,能多活一天,就是赚了一天,每天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就是大赚而特赚。

    别说我现在是四肢健全、五感正常的状态了;即使我现在身上有几处残疾,我也觉得没关系。

    活着,真是太好了,那些因为一点点挫折……因为学业、感情、工作上的一点儿屁事就寻死觅活的人,根本不懂得人生的可贵。

    或许是因为我“死过一回”,如今我对很多事的看法都已不同。

    本着这样的想法,我走出了那个公厕。

    看天色,这会儿还是清晨,我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应该是因为昨晚的天气太冷,走投无路才到厕所里过夜,可惜他还是被“冻死”了,要不然也不会有我“借尸还魂”的这一出。

    其实那公厕里面也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因为这是个公园里的厕所,入口采取哪种t字形分隔加外墙虚掩的设计,根本没有门,冷风嗖嗖地就往里灌。

    我出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附近的泥土地上把脚上的污水蹭干,湿着脚只会让自己更冷。

    随后我就开始在附近翻垃圾桶,并成功找到了几块破布把自己的脚包了起来,还给自己弄了两个“袖子”。

    在翻垃圾的过程中我看到不少吃了一半的食物,虽然有些还包裹在包装纸里,但我考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吃。

    垃圾桶里细菌实在太多了,就算那些食物上包着纸,我也不能冒险;毕竟我现在只是饿而已,饿是可以靠自己坚持的,但要是吃坏肚子引发炎症或内科病,就必须要医疗支持了。

    弄“衣物”没有花去我太多时间,大约半小时后,我就走出了公园,准备去“要饭”。

    当我路过公园外的一条小巷时,有几个围着铁桶在烤火的家伙突然跟我搭话,我转头看去,发现他们也都是一身破衣烂衫的打扮,不过他们穿得比我可厚实多了,至少那都是真正的衣服。

    我本来以为这几个人是在表示友善,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们中为首的那个用嘲讽的语气对我说:“你的‘新衣服’还挺潮嘛,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这身旧的打扮。”说完他就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件破风衣,还哈哈大笑,他身旁的两个家伙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我很快就明白了,这三个家伙昨晚打劫了“我”,他们把我这个身体的前主人打了一顿、并抢走了他的外套和鞋子,导致他最终冻死在了公园的厕所里。

    所以说,“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这句话还真是有点道理的,哪怕是流浪汉这行也不例外。

    片刻后,我走开了。

    我并没有理他们,也没有要去报复他们的意愿。

    他们这种人,不值得我去记住。

    终有一天,他们会在一个肮脏不堪的窝棚里,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个啥的疾病折磨下,痛苦的、孤独的、无助的死去。

    我没必要特意去对他们做些什么。

    有些人活着,便有希望,还有些人只有死了,才能得到解脱。

    对于这种甘于堕落沉沦、慢慢腐朽的人,由他们去,便已经是种惩罚了。

    …………

    中午,气温有所回升,在阳光下坐着,虽然还是冷,但基本可以忍受。

    这个身体很虚弱,即使我自认意志力算是坚强的,但也没有体力再走动了。

    我需要吃东西,补充身体的热量,要不然等太阳落山,我可能又要死一回……

    当然,我也有后备计划:实在不行了,我就找一家连锁快餐店,冲进去、翻过柜台,抓一把吃的先塞嘴里,然后边嚼边冲到街上,找一辆警车,在店员追出来抽我之前趴到警车的引擎盖儿上束手就擒……如果这计划顺利,那我今晚睡觉的地方也有着落了。

    不过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能的话我还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

    我的运气不错,下午一点左右,有个小伙子走到我面前,递给了我一个新买的热狗。

    我可是蹲这儿看半天了,他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们在远处指着我笑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们可能是想搞什么恶作剧。

    果然,我打开热狗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挤了大量的黄芥末,但我还是假装没看见,浅浅地咬了一口,然后摆出一副辣的要死的样子,流着眼泪做出很夸张的反应。

    那些年轻人看到我的反应后在街对面哈哈大笑,乐得前仰后合。过了一会儿,他们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离去了。

    看起来我穿越后来到的这个宇宙和我原来所在的地方至少在一点上是相同的社会上的傻逼够用。

    这是好事儿。

    待他们离开,我也停止了表演,跑到附近的喷泉喝了几口水,然后把热狗里的芥末都巴拉掉,就着喷泉水慢慢地吃,吃到最后我还留了一小块面包,小心翼翼地用包装纸重新包好,放进了裤子口袋。

    这一顿也算是高热量食物了,有了这顿垫底,撑到明天也不成问题,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御寒问题和睡觉的地方。

    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进行某种求生活动,讽刺的是,如果我是在荒野里求生,我几乎可以随意取用周围所有的东西,但在都市这样一个资源无比丰沛甚至存在着大量浪费的地方,我反而有很多的限制。

    …………

    下午,我拿着一个捡来的空罐子问路人要“零钱”,或许是我身上那飘逸的破布造型给自己加了分,到傍晚时分,收获还真不错,总共要到了十一块钱。

    话说……这个宇宙的货币缩写是rmb,让我感觉挺有槽点的,而其购买力也和我认知中的rmb差不多。

    傍晚,我用手头的十块钱去买了把最便宜的一次性雨伞,然后我就等到天黑,趁着夜色,摸进了一个安保非常差的小区,找到了一个旧衣捐助箱,把伞柄的末端伸进去钩衣服。

    这些衣服应该是要送到“贫困地区”的人手里去的,但考虑到我现在也很贫困,且快要冻死了,我估计也没人会跟我计较我省掉了其中的几个流程吧;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再买张机票飞到贫困地区去,然后走正规渠道领取好了。

    就这样,我迅速弄出来两件毛衣和一件外套,并在被人发现前见好就收、拿着衣服离开了。

    我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把衣服套上,然后用最后的一块钱,进了一个街边的公厕。

    这地方我白天时就猫好了,它是那种自助式的设计,像电话亭一样,一排共有五个,投一块钱就能开门进去,并可在投币口那儿领到两张草纸,至于使用时间……不限。

    投币开门后我心中一喜,因为我发现里面装了马桶而不是蹲便,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坐着过夜,而不是叉开腿窝在角落里。

    我走进去,坐下,关上了门,开始吃我白天剩下的那一点点面包。

    别看这厕所地方小,但是该有的都有,在那门的背面还有一个简易的洗手台,带镜子的那种;到底也是比我本来的宇宙领先个小两百年的地方,这些民用设施的确有进步。

    吃完面包后,我就用在垃圾堆里捡来的一块碎灯管玻璃,就着厕所里的洗手乳液,把自己的胡子给刮了,至于头发……我想了想,也给剃了;虽然留着头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御寒,但这形象实在太差,会妨碍我出入各种场合,且容易滋生很多细菌,还不如剃个寸头,实在冷就找点东西做成帽子或者缠在头上就行。

    接着,我就在这自助厕所里“洗了个澡”。

    当然了,那洗手台里的水流不大,也没有莲蓬头,所以我不可能淋浴;我的洗法是……把自己身上那件t恤先脱下来在水里揉搓干净,当湿毛巾用,然后挤上洗手液,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一遍,再用t恤拧出的清水一点点冲干净。

    这个过程花了很久,毕竟空间狭小,而且这地方本来也不是设计来给人洗澡用的。好在这里面还挺暖和,而且冷水澡越洗身上越热。

    大致洗了一遍后,我一边拧t恤一边擦身体,然后用烘手机的热风把t恤快速弄干,同时也以几个别扭的姿势尽量烘了烘自己,最后再穿上了那些挂在旁边的干衣服。

    这些全弄完,我也累得不行了,就这么坐在马桶上睡着了。

    这就是我在穿越后的世界过的第一天,我想我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因为第一步永远是最难的。在这之后,我遇到的下一个难关是“找鞋子”,再往后……其实也没有多难了。

    因为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了许多,脚上有鞋、身上的旧衣服也不算多破,所以我走在路上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像流浪汉了。这样,晚上我就可以去有着中央空调的地铁站过夜,不用再担心会挨冻。

    白天,我去捡破烂卖钱,偶尔还可以打到零工,比如给人搬个东西、铲个雪什么的;身上若是脏了臭了,我就去“一块钱厕所”里洗澡……当然,后来我就能买得起肥皂和毛巾了。

    待天气转暖,我的日子也越来越轻松,因为夏天的衣服比较便宜,我攒的钱也足够买到廉价的t恤和中裤。换上了新衣服,让我看起来完全不像露宿街头之人,于是我就开始冒充大学生,做一些帮人刷油漆和修屋顶之类的“暑期打工”。

    是的,我是可以冒充学生的,我现在这个身体其实比我本人还要年轻个一两岁,再加上老外有很多大学生脸长得跟四十岁似的,冒充起来毫无难度。

    另外,这个宇宙的语言主要是汉语和英语,不管什么肤色的人都会说这两种话,这也让我的日常生活降了不少难度,毕竟我的英语有点差……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我来到这个宇宙已经一年。

    一年前,我从一个公厕里醒来,濒临冻饿而死;而一年后,我已经住进了一所廉价的合租公寓,衣食住行都有了保障。

    我还以“失忆”为由去联邦政府补了个公民id,由于他们也的确查不到我这张脸以前的资料,我还能自己取名儿,于是我给自己弄了个名字叫“约翰史密斯”,也算是获得了一个合法身份。

    到这个阶段,我已算稳定地生存下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抉择的时候,在这另一个宇宙的“第二次人生”,我是要平静安稳地度过,还是做些别的呢?

判官之章(六)

    搜索在卡门的指挥下展开,由卡门、雷蒙德、吕特和鲍威尔这四人动手执行;罗伯茨大法官基本上没有帮什么忙,毕竟人家架子大,而且年纪也确实大了、行动不便。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把能搜的地方全搜了一遍,在场的人也全都坐在原位、非常配合。

    然而,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哪里都没有,怎么办?长官。”吕特分部长现在是最紧张的一个,因为他是提出“假直播”这个主意的人,也是刚才被兰斯明示给盯上了的人。

    “刚才我就想说了,有很多设备光靠我们用肉眼去找是无法找到的……”雷蒙德这时又泼上了一盆冷水,“比如装在极高处、自带光学迷彩的探头,嵌在墙里、伪装到与墙体完全一致的声呐装置,还有采用纳米技术的超微型通讯器等等,像这些东西,如果不用专门的探测仪器,即使近在咫尺我们也未必能发现。”

    他说的这些,卡门自然都知道。

    包括他没有说到的一些,像可移动的“昆虫式摄像机”、以及“能力者远视观察”等假设,卡门也都想到了。

    从一开始卡门就明白——即使识破了对方在监视,也有很大概率找不到监视的方式。

    但她仍然选择了搜查,其目的有二:

    一,万一对方的监视手段是可以搜到的,那就顺手搜出来。

    二,在搜索的过程中,试探那些在场的“人”。

    之前罗伯茨法官的推测,和卡门的推测,二者看似相反,其实也并无矛盾;兰斯和同伙间的信息交互显然是双向的,他可以把消息传递出去,他的同伙也可以把消息传递给他,所以他才能百分之百地确信这场“直播”是假的,所以他才会将现场的情况交代出去。

    卡门的这番搜查,既是在查“往外传”的渠道,也是在查“往里传”的渠道。

    按照卡门的推理,兰斯接收信息的途径应该是“人”,因为他本身已经身陷囹圄,除了一套囚服什么都没有,他也只能从别的“人”那里接收信息了。

    “是有点奇怪……”思索片刻后,卡门沉吟道,“完全没有任何迹象……”

    她此刻说的这个“没有”,是指她没有从在场的人身上搜到任何可疑的物件,也没有在搜他们的过程中观察到任何可疑的神色和举动。

    “难道是那种‘给他带去信息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带了信息’的情况?”卡门不动声色地在心中念道,“还是‘依靠异能沟通’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呢……”

    数秒后,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就来到了昏倒在地的兰斯身旁,单膝跪地、捧起了对方的头,然后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莫莱诺。”从罗伯茨法官所在的角度看,卡门好像是要俯身去给兰斯做人工呼吸似的,所以老头儿惊讶之余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他的义眼……你们有检查过吗?”卡门说这话时,已经用手指分开了兰斯右眼的眼皮,露出了那个纯粹起装饰作用的仿生眼球。

    “义眼?”雷蒙德疑惑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的义眼就是监视设备?”

    “那不是医院提供的吗?”鲍威尔局长这时接道,“难道医院里有他的内应?”

    “不需要什么内应,只不过是到一所公立医院里替换掉一件手术用的医疗用具而已,这种事,普通的蟊贼都能办到。”卡门接道,“你们不妨这样考虑,假设‘自残右眼’这件事并非是他突发奇想,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对啊!”鲍威尔没等卡门说完,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那半秃的额头上,高声道,“他让我们陷入了‘这玩意儿是在被捕后才装进去的’的思维定式里,让我们想当然地认定这个义眼只是一个常规的医疗器材,所以我们给他搜身检查的时候便会忽略掉那个。”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卡门已探出自己的两根纤纤玉指……粗暴地将兰斯的义眼从眼窝里夹了出来。

    此举,也让兰斯从昏睡中嗷嗷疼醒。

    “其实我也只是推测,并不确定这个眼睛真有问题,不过……”卡门说着,已站起身,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干净的白手帕,把那血淋淋的眼球包了进去,“……拿去检查一下总没错儿。”

    躺在地上的兰斯一醒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他一边捂眼,一边笑道:“呵……不愧是你啊,我才小睡了一会儿,你就猜到了呀。”

    “是吗?”卡门冷冷道,“那就好,不过,即使你亲口确认了,我们还是得去分析一下这个设备的功能,这样才能知道你和外界的联系具体是什么形式。”

    “随你便吧。”兰斯道,“另外,既然已经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再装类似的东西了;这回你们直接把我眼睛那儿的皮肉缝起来打个结,然后给我个眼罩就行。”

    “你无权在这里发号施令。”到这会儿,罗伯茨法官又摆起了官威,朗声喝道,“来人,把他带下去,处理完了伤口就扔回监狱等候发落。”

    他话音未落,两名法警就上前把兰斯架了起来,他们往外走时,兰斯眼睛里的血还在不断滴落,弄脏了法庭那光洁的地板。

    “我对今天的事情很失望。”在往外走时,兰斯口中还念念有词,“我们本来达成了共识、约定进行交易,但你们并没有履行自己的义务,而是选择了欺骗……”

    他的话语很清晰、很响亮。

    有人认为他这只是在撂狠话,但还有人……知道他不是那种说说而已的人。

    “……这事儿没完。”兰斯在被拖出法庭前,还回过了头,用他那鲜血淋漓的脸望着站在庭前的那几人,并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吕特的身上,“这场骗局的策划者,不用太久,就会付出代价的。”

    他把这句说完之时,他刚好被拖到了门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真觉得自己的同伙能把我杀了?”吕特也不是傻瓜,他能听懂兰斯的意思。

    “他只是在危言耸听罢了。”鲍威尔局长接道,“放心吧,吕特,这儿可是司法之都!由不得他们放肆!”

    “我是不太清楚还有什么比轰烂海牙法庭门口的正义女神像更放肆的事情。”卡门闻言后,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道,“我个人的建议是,为吕特分部长找一个替身、并做好让替身死一次的准备,或者干脆让他进入证人保护程序、换个身份,但我想……就像是提出这个‘假直播’的主意时一样,你们多半会认为我反应过激了,所以,还是照着你们男人认为正确的方式去做吧,我依然……祝你们好运。”

    …………

    5月11日下午,经过尼德兰郡FCPS分部实验室加班加点的努力,兰斯那个“义眼”的分析报告终于出炉了。

    这是一个具备实时通讯功能和双监视系统的装置,通讯的部分并不复杂,只是基本功能,重点得说说监视的部分:这个义眼不但能把兰斯“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声音传送出去,还拥有声呐成像的能力;这第二套系统,在兰斯闭上眼睛的时候也是不受任何影响的,它能查探到兰斯周围一定范围内所有物体的轮廓,而且在这种模式下扫到的也并不是画面,而是类似3D模型的东西,其扫描能力甚至能穿透一般的墙壁和柱子。

    说实话,这个设备所采用的每一项技术联邦都有,只是没有人能如此完美地将这些技术结合起来并将其微型化到一个小小的仿生眼球里;不过对于“博士”来说,这只是小菜一碟。

    尼德兰郡的FCPS分部实验室在分析完了这个装置后,第一时间就把数据归档并上传上报了;那帮技术人员的想法是没那么多政治色彩的,他们可不管这东西是不是反抗组织的科学家做的,他们只觉得做得那么牛逼的东西如果不量产一下为我方所用太可惜了。

    当然了,这事儿一直到联邦兵败瓦解的那天都没有实现,因为他们的报告和数据到了水晶郡之后就被一位FCPS的高层截了下来,准备作为政治资本到下届内部会议时拿出来邀功,那时的他自然不可能想到……短短几个月之后他就无会可开了。

    言归正传,吕特分部长在得知了那个“义眼”的功能后,基本已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和长相已经被兰斯的同伙给掌握了的事实,可正如卡门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事儿的严重性。

    他还是抱着“我是FCPS的郡分部长”,“我身在治安顶尖的司法之都”,“我只要加强身边的护卫和警戒,区区几个反抗分子不可能有机可乘”之类的想法,并没有去实行卡门提出的那种极端策略。

    你也不能说他这是心存侥幸,因为他这都是正常的想法。

    大多数联邦的中层官员都和吕特分部长一样,对于“逆十字”这种不正常的存在,他们缺乏足够的认知、和敬畏。

    …………

    5月11日,晚,八点。

    完成了例行搜身后,雷蒙德又一次来到了兰斯的监室内。

    每次他们在这里进行谈话,雷蒙德都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而兰斯则被手铐铐在床架上,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这些都是监狱长严格要求的,只有这样他才同意首席检察官大人和这个“恐怖分子”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交流。

    “眼睛怎么样了?”看着兰斯右眼处的纱布,雷蒙德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关心对方,只不过在和嫌疑人交谈时,他往往会习惯性的用一些简单的言行去示好;这样不需要什么成本,却能换来不少好感和信任。

    “晚饭后刚换的药,没什么事儿。”兰斯道,“说起来,给我换药的护士美眉还挺漂亮的,真是走运……唯一的遗憾是她显得很紧张,不太健谈,所以换药的过程有些尴尬。”

    雷蒙德已经习惯了这种自己问一句对方能答三句的对话,他长叹一声,将话题推进了下去:“听着,我希望你能理解,假直播的事情我们也是公事公办……”

    “不不不,别用那种卑微和抱歉的语气和我说话,雷。”兰斯打断了对方,摇头言道,“你可是司法之都的偶像,律政界的摇滚巨星,想想你入行的理由,想想你这些年积累的经验和经历的改变……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请求我的谅解呢?”

    “可能是因为恐惧吧。”雷蒙德直言不讳道,“我怕你的同伙会杀死吕特分部长,也怕他们会杀死那些失踪的青少年……作为把你拉进司法程序的人,由这次审判引发的任何额外死亡,我都觉得我得承担一部分责任。”

    “原来你是这么有良心的一个人吗?”兰斯笑道,“但据我对你的了解,你的言行有些不一致啊。”

    雷蒙德沉默了,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他一言不发,但表情数变。

    一分钟后,他才肃然应道:“是的,我和很多嫌疑人……不,是罪人……都做过交易,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制度,这就是联邦司法的游戏规则;只要你有办法请到好的律师团队、玩儿些花招,就可以通过钻各种法律的漏洞来脱罪,更不用说那些权贵们的子嗣只需要上头的几句话就能让警方为他们伪造证据……

    “作为检察官,我必须做出选择……

    “我可以坚持所谓的正义,像赌博一样去赌;我赢了,罪人就被严惩不贷,我输了,他们就潇洒地走出法庭。

    “我也可以用交易的方式,稳妥地确保那些人会进监狱,让他们受到一定的惩罚,这惩罚或许会比他们应受的要轻些,但总比冒险让他们逍遥法外强不是吗?”

    兰斯笑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他恶意地停顿了半秒,再接道,“更重要的是……对你个人的定罪率也有好处对吧?”

    闻言,雷蒙德面不改色地接道:“你说过,你也是学司法的,那我不妨用一个前辈的身份跟你推心置腹地讲几句……

    “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满腔热血;那时的我,同样也看不惯那些司法交易,我觉得他们卑鄙肮脏、腐朽不堪。

    “我进入这个体制,就是想改变这个体制,我想抗争,我愿意不惜代价地抗争,至少做到问心无愧。

    “但很快,我就被‘现实’向我甩来的巴掌给扇醒了。

    “有时你要伸张正义,就必须妥协,最起码,联邦司法所代表的正义就是这样的;于是,我这里让一步,那里让一步,逐渐掌握、并精通了这个游戏的玩法……

    “可当我回过神来,曾经我想改变的这个制度,却已经改变了我。”

    言至此处,他神情复杂地顿了顿,再道:“你可以嘲笑我、鄙视我,并坚持你们反抗组织那种‘极端行为下的清高的正义’,但就像你不认同我一样,我也不会认同你们的那一套……

    “跟你,我不会说‘让人们重拾对司法的信心’这种假大空的话,我就直说了……我就是要让你成为我当上大法官的踏脚石。

    “待我登上联邦司法体系顶点的那一天,我才真的能去改变一些事情。”

    啪——啪——啪——

    兰斯为对方鼓起了掌,尽管鼓得毫无诚意。

    “说得好。”兰斯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你的自私和你的理想是方向一致的,你的妥协也只是变革道路上暂时的让步。”才夸了两句,他又话锋一转,“然而……我真的能相信你吗?在你当学生的时候你觉得其他律师是怎样的?在你当律师的时候你觉得检察官们又是怎样的?现在你是首席检察官了……你怎么保证等你当上大法官之后想法不会再改变?

    “一个一次又一次妥协了的人如何能保证自己登上顶点之后就能重拾初心呢?现在的你又怎么可能知道在大法官的位置上自己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新桎梏呢?

    “言之凿凿地说着这些尚未实现的话,却说一套做一套地一步步走向腐朽……你和那些走在你前路上的人区别到底在哪儿呢?你能证明给我看吗?”

    雷蒙德并未退缩:“我能不能证明是其次,首先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这个阶下囚看?”

    “也对……那就证明给你自己看吧。”兰斯说到这儿,歪了下头,露出一个笑容,并忽然改变话题,念道,“22040927,格林。”

    “什么意思?”雷蒙德对这突兀的一串数字和名字有些疑惑。

    “你回去慢慢想,想通了,你就能再得到一名人质的下落。”兰斯道。

    这话,雷蒙德不信也得信,因为前几天兰斯在得到自己点的冷吃兔和凉茶之后,真的给了雷一个人质的位置,而且当地警方赶去以后也真的在那儿找到了一个失踪了半年的孩子。

    雷蒙德迅速将那串信息记下,但他仍没有离开,而是接着问道:“那吕特长官……”

    探查兰斯的同伙刺杀吕特的方式才是雷蒙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他不会轻易放弃。

    “呵……”兰斯笑道,“他呀……那肯定是被L、I、K、O咯。”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雷蒙德追问道,这个问题已困扰他好多天了。

    “哈哈哈……”兰斯大笑起来,“你去问问莫莱诺长官吧,她会告诉你的。不出意外的话……半小时后你就会和她在吕特先生的死亡现场见面。”

祭者之章(七)

    我本以为,“更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生活常识”、“全球统一在联邦治下的模式”、以及一段“二百多年的未来近代史”,就是我在这个新的宇宙里需要掌握的所有新知识了。

    然而,是我天真了……

    …………

    刚来的那年,我觉得这里和我来的地方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二十世纪末,因某种原因,发生了一次“科技大爆发”,从而催生出了一个改变了全球格局和之后历史进程的庞大帝国。

    一个世纪过去,这个帝国和历史上很多盛极一时的王朝一样在腐败中走向了衰落并最终分崩离析,随后地球便进入了联邦时代,一直持续到我穿越来此的这一年。

    当时的我并没有去考虑,这个宇宙会不会存在着“民众并不知晓的、有悖一般常识的事物”。

    因为在我原来的宇宙里,我也不是那种会去关心“幽灵”、“外星人”等东西是否存在的人。

    然而,在来到这里一年后,当我以“祭者”这个绰号开始从事一些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活动后,我逐渐接触到了一些人……一些以一般人的身份无法接触到的人。

    假如我选择在这里好好生活、当一个普通平民,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存在着所谓“能力者”的。

    而且这些奇异人士的数量还真不少,当然了……我说的“不少”是指总数,如果要按比例来算的话,即使你把那些“改造人”也算进去,在这个百亿人口的星球上,异能者的占比也是连十万分之一都没有的。

    简而言之吧,知晓这些,对我的三观冲击比较大。

    虽然我本身是个穿越者,但我并不认为我在“死去的那段时间”里听到的声音、或者说遭遇的不明生物会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个世界里。

    事实上,根据我得到的信息,这个宇宙的宗教势力已经和濒危物种差不多了,仅存的一些,都是在联邦政府允许的范围内与旅游和文化产业挂钩的、类似吉祥物一样的机构。也就是说,这里基本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地球”,而且是已经被官方推行了多年的那种,全球范围内都已找不到什么成规模的宗教了。

    可正是在这样一个宇宙里,却又存在着“异能”这种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有在科幻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超自然玩意儿。

    这种设定,改变了一切。

    它让我彻底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类的安全感。

    我完全理解官方为什么始终对民众保守着秘密,因为对普通人来说,这种事会让他们抓狂的。

    这就好比是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你们,生来手无寸铁,到死也手无寸铁;还有一种叫能力者,因先天或后天因素,他们每一个都自带某种你们永远无法拥有的致命武器。”

    如果官方真的把这种事公开、变成常识,那接下来的展开基本就是《X战警》里的故事了。

    人类这个种族,是无法容忍和一个比他们更强、甚至仅仅是跟他们差不多的、有差异的种族和他们共存的。

    会去追求和平交流的只可能是少部分人,多数人对异类的态度必然是“控制”和“消灭”——不能“完全控制”,最好就“彻底消灭”。因为你若不能控制或消灭对方,就无法百分之百地保证对方不会来控制并消灭你。

    出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也是非常正确的逻辑。

    或许宇宙中会有其他物种能找到方法去跟比自己更先进或一样先进的种族和谐共存,但放到人类这个种族上,至少现阶段还是行不通的。

    人类世界的信任关系、社会体系、以及道德秩序……归根结底,都是在“武力保障”这个地基上建立起来的,你摧毁地基,就能重建一切,所以“战争”才被称为终极手段。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我也是那种倾向于“世界上没有异能者我才会感到安全”的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接受了这个设定,并了解了越来越多异能者的事之后,我意识到……我的这种想法,或者说绝大多数人在知道的了异能世界后会产生的这种想法,其实是非常愚蠢的。

    因为当我知道了异能者的数量和某些个体的能力后,我可以断定,如果现在地球上的普通人跟异能者开战,那无论前者怎么做,在不到24个小时、甚至是更短的时间内,普通人就会败北、乃至灭绝。

    这个世界仍能像这样运转的一大原因就是,普通人从未站在种族战争的立场上向异能者们开战,且99%的人都不知道有异能者存在。

    这一点,我也不得不叹服。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不管统治阶层变得多么腐败和愚蠢,在这个问题的大方向上,从来没出过差错。

    …………

    在“地下世界”活动的日子越久,就越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像是个人了。

    当然此处的“不是人”不算贬义,要举例的话,就是那种流氓做到极致变成绅士的心态。

    在这个圈子里,人命是很廉价的东西,这里的每个人都将生死看得很淡;任何两个能力者的战斗,都可能导致几人、几十人乃至几百人被殃及池鱼而死。

    任何一次任务的失败,或是你的行动意外地挡了某个强者的路,都可能让你一命呜呼。

    你的死不会轰轰烈烈、也不会重于泰山,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路边的石子,某天有人因某种原因把你一脚踢开,你也就死了,而那个踢开你的人,在别人的眼里,也许也是石子一般的存在……

    我嘛……连石子都不算,说是尘埃比较合适吧,风大一点儿我就被刮走了。

    这几年里,我还是在做“曝光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人渣”的工作,这算是我的理想和专业领域吧;做这个我是无偿的,有时还要贴进去不少成本。

    这项工作的成果还算喜人,我也确实让不少人渣付出了代价,但只干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必须有其他副业的支持,我才能继续这种赔本买卖。

    所以我也会去接一些雇佣性质的工作,比如传递情报、做中间人给人牵线搭桥、还有跟踪偷拍、窃取商业机密等等。

    我接的活儿基本都是安全系数比较高的,就是失败了也不太会死人、最多坐牢的那种,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上百桩活儿接下来,难免会碰到几个硬点子,还好……我被逮到的那几次,遇到的都是同道中人,没有遇到过官方的能力者;由于我的“正业”,让我在业界里口碑不错,再加上我接活儿比较谨慎,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只要我愿意放弃任务,那逮到我的人也愿意放我一马。

    说到底,绿林道还是个讲究脸面的地方,本来也是各为其主、拿钱办事,彼此间无冤无仇的,谁又愿意为了一桩买卖担上“杀死祭者的败类”这种名声呢。

    就这么又过了一段日子,我的生活模式也算稳定下来了——大隐于市,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业,用副业来支撑自己的生活和理想,“祭者”的名号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响亮。

    在以讹传讹中,慢慢开始有人把我当成是个厉害人物了,甚至有人瞎编乱造我的“异能”,还吹得神乎其神的。

    但其实,入行半年后,我就确定了自己唯一的“特殊能力”就是:我对精神系的异能几乎免疫。

    这事儿,我在“灵魂状态”时曾听那两个未知的声音提起过,所以在得知了这个世界上真有异能者后不久我就自己试出来了。

    其他方面,我真没什么特别的,虽然为了保命我也锻炼过身体,但练到极限也就只是“与纸级能力者相当的身体强度”而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某天,我得到一个风声,说“PUT-OID(Parallel_Uraveler_Observatioio,即平行宇宙穿越者观测干预局)”的人盯上我了。

    我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是穿越者啊,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只有穿越者才能做的事吧?他们是怎么分析出来的?难道有特定的仪器可以检测出来?或者有特定的异能者能发现这点?

    无论如何,被人盯上总不是一件好事。

    我得先发制人,这是我从“上一辈子”的经历中得到的宝贵教训。

    因此,我开始冒险,进入了以我的能力并不该去涉及的领域;而令人意外的是……事情的进展十分顺利,顺利到我都有点怀疑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了。

    在那次以身犯险、却又有惊无险的行动后,我得到了一份关于PUT-OID的详细情报,包括组织结构、人员配置、常用监视手法等等,连一些探员的个人信息都有。

    当然,我也有想过,我会不会是中计了?会不会是拿到了假的情报?

    于是我又通过很多途径去进行了验证,你们猜怎么着?这情报就是真的。

    说来也可笑,我被PUT-OID盯上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非法的事”,而是因为我做了“守法的事”。

    …………

    通过对PUT-OID内部流程的了解,我掌握了他们锁定“穿越者”的方法,其实一般情况下也就两种:其一,彩票;其二,税务和社会保障缴纳情况。

    这两项检索是常年进行的,从来不中断,也不需要花费很多的资源,因为基本靠电脑分析收集到的数据就能完成。

    先说“彩票”这块吧,首先我得解释一下联邦的彩票是怎么一回事……

    由联邦政府发行的、中奖金额最高的一种彩票——“联邦慈善彩票”,实际上是一项官方洗钱业务;这种彩票的特等奖,是不可能有人中的,因为开奖的结果全都是受控的。

    每一轮的开奖日当天,在购买时间截止后,到开奖前那几个小时里,官方都会对本轮所有已卖出的号码进行检索,检索完毕后,便生成一个“无人购买过的号码组合”出来,然后拍一段以此号码为开奖结果的视频。

    到了开奖的时候,官方再通过剪辑的方式,将这些预录影像和演播厅里直播的画面剪到一起,来回切换,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直播一样了。至于在现场的主持人和公证人员,那自然都是在演,也没有人敢不演。

    那么,在连续这样操作几轮乃至十几轮之后,当奖金池变得特别庞大了,群众们也开始觉得“都这么久了都没人中特等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时……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找个“自己人”,戴上墨镜口罩来把奖领了不就得了嘛。

    顺便在报纸上登一些新闻,捏造一点关于这个获奖者的信息,让那些沉迷彩票的傻瓜继续抱有幻想,这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了。

    而那些被领走的钱去了哪里呢?除了应缴纳的税之外,剩下的部分,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那为什么说这项业务可以洗钱呢?也很好理解,比如某个联邦官员得到了一笔赃款,但因来路不明、不好直接拿出去花(此处的“花”是指不能进行投资或买房买车之类的操作,花在脱衣舞俱乐部那种不开发票的地方倒也没关系),这时,他就可以去跟联邦彩票中心的官员通通气,商量好一个分成比例,然后就把那些赃款全部用来买彩票。

    假设此人有一千万要洗,洗钱的分成比例是对半开,那他就买两个号码,一个是不会中的号码,一个是会中的:会中的那个号,以一注能中一百万为例,就买六注,十二块钱就够了,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八十八元,全部去买那个不会中的号。

    等开完奖,他中了六注一百万,奖金共六百万,交完税差不多有四百八十万进腰包,这四百八十万,就是干净钱了;其他的呢,就交给彩票中心的去打理了,已经跟他无关了。

    有点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

    综上所述,联邦的彩票,说白了就是智商税;和联邦其他以慈善为名的业务一样,款项的来去,工作的细节等,全都是不公开、不透明的;所有的开奖结果,也都是可以、且很容易就能操控的。

    因此,普通人,绝对不可能中特等奖,即使是穿越者,或者是有“预知未来”能力的异能者,也中不了,因为开奖结果是根据“购买截止后的数据”而产生。

    但是,其他奖项呢?比如一等奖和二等奖呢?

    假设你是一个穿越者,比较有智力的那种,你觉得中特等奖太显眼了,或者你本就明白所谓的“返奖率”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你在买了几次特等奖号码后发现开奖时的号码和你记忆中的不一样了,随后才想通了其中的门道……

    不管是那种吧,反正你接下来多半就会想到“故意选错一两个号码,放弃特等奖,去中一等奖或二等奖”这种策略;和特等奖不同的是,其他奖项的金额是固定的、且不设注码上限,最关键的是……不会因为你买了这个号儿,就引发未来的开奖结果改变的事态。

    于是,每当有人中了几十注乃至上百注的非特等奖彩票之后,PUT-OID就会立即开始调查这个人,有99.99%以上的可能,这货是个穿越者或者能力者。

    只有不到0.01%的概率,这人是真的运气好,而且搏对了……因为那才符合概率学。

    当然了,我不是那种“时间穿越者”,我是“平行宇宙穿越者”,我并不知道到彩票的开奖号码,所以用这一套方案是锁定不了我的。

    让PUT-OID盯上我的,是他们的第二套检索机制——税务和社会保障缴纳情况。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联邦的税务和社会保障局那上百条缴款名目中,有整整二十七条款项是专门为了“试探穿越者”而设立的。

    这些款项的名称,是PUT-OID从他们已经捕获的一些平行宇宙穿越者那里问到的、来自其他宇宙的特定税款称谓;也就是说,在穿越者所在的宇宙里,这是常识性的税款,但在这里……其实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般的单位财务给员工缴纳税款和购买保险时根本不会去填这些,个人缴税者也不会去打听这些非强制性的交款是干嘛地。

    但穿越者……会上当。

    我就上当了。

    为了低调地伪装成一个守法公民,我在获得了一定的财产后,特地去自己注册了一个空壳公司,自己担任财务给自己的灰色收入做账,并且通过公司给自己交税交金买保险。

    我是真不知道,在这个宇宙,“五险一金”这个概念根本就不存在。

    我去填登记表的时候看到了“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生育保险,住房公积金”这些熟悉的字眼,且它们都被框在同一个大分类下面,我就选了。

    谁想得到这竟然是个饵啊!

    在这个宇宙,公民最常缴纳的那些款项里并不包含这些条目。

    而且交错税交错金这个事情跟买彩票还不一样,并不是“犯傻”或者“运气”可以解释的,基本上就是“穿越者做贼心虚”才会干的事儿。

    PUT-OID就是利用这种“常识层面的认知差异”,依靠有关部门提供的大数据,在一片悄无声息的战场上,把穿越者们从人群中一个一个给找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抓我,但侥幸心理要不得,期待他们就此把我忽略掉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我是他们的人,我绝不可能在没有完全确认的情况下把一个已经上了嫌疑名单的人去掉。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该做好怎样的准备,才能应对他们。

判官之章(七)

    虽然雷蒙德在离开兰斯的牢房后第一时间就拿回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并打了个电话想去提醒吕特,但还是晚了一步……此时,接起电话的人,已不是吕特,而是警察局长鲍威尔。

    鲍威尔告诉雷,就在十几分钟前,吕特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的卫生间里,死时他正在刷牙。

    这会儿,警队和FCPS的人已在勘察现场,事实上,此刻鲍威尔手上拿着的这个吕特的手机,都已经被装在证物袋里了。

    雷蒙德获讯,立马赶去了案发现场。

    他到的时候,卡门刚好也到了;卡门对于吕特的死倒是没怎么感到惊讶,因为在她眼里,当吕特提出“假直播”这个点子时,其一只脚就已经迈进棺材了。

    通过询问鲍威尔,两人大致知晓了这场谋杀的手法:吕特所用的电动牙刷里,藏着一组机关刀片,一旦刀片被触发,便会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出;其威力倒也不大,反正只要是在口腔里被触发,刚好可以上碎大脑、下撕咽喉。

    那么这牙刷里的刀片为什么早不启动晚不启动,偏偏今天启动了呢?后来FCPS解析完了里面的芯片才明白:这组刀片的触发机制在于时长。

    简单地说,这支牙刷刚开始使用时和正常的电动牙刷并无区别,但是当其累计的震动时间超过一小时的那一瞬,刀片就会弹出。

    进一步追查下去,警方便发现这支牙刷是吕特的妻子在5月1日(即兰斯被捕那天)的上午,于一家大型超市内购买的,因为前一天晚上吕特原来的那支牙刷刚好坏了。

    他们接着就去查监控录像,结果发现,就在5月1日的上午,兰斯也出现在了那家超市,那会儿他还没有去轰炸海牙法庭门口的雕像,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所以看起来就是一路人而已。

    那天吕特的妻子购物完了以后,独自捧着两个满满当当的纸袋来到停车场,就在她为了如何掏钥匙开车门而犯愁(装得很满的纸袋放下后容易倒下,然后里面的东西就会掉出来)时,一位“好心人”、也就是兰斯主动上前帮她捧了一下其中的一个袋子,而吕特的妻子也没多想,在感谢了这位陌生人的举手之劳后,两人就此别过。

    她可不知道,兰斯就趁着那几秒钟,把她刚买的牙刷给调包了。

    于是,5月1日的晚上,吕特用这支牙刷刷了第一次牙,用时……两分五十五秒;这之后的每一天,他都是早晚各刷一次牙,每次用时也都是三分钟左右。

    至5月11日晚上,算上导致他死亡的那一次,吕特共计刷了二十一次牙,而这第二十一次,刚好让牙刷的累计震动时长超过了六十分钟,继而触发了刀片。

    而这又引发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兰斯在自己被捕前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完成了对吕特的“延时杀人”?

    难道他能未卜先知,预测未来这些天里发生的这些事?他不但能算到法庭方面会用“假直播”应付自己,还能算到“假直播这个主意必然是由吕特提出的”?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连吕特家里的牙刷坏了都知道?还知道吕特的妻子会在什么时间和地点去购物?

    那他在法庭上回头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谋杀早就安排好了,他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义眼”去确认目标并向同伴通报其特征?

    这种种问题,旁人几乎是不可能想通的,但卡门却是一想就透、一清二楚;当她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上述的一些信息时,她马上就意识到了……兰斯在法庭上不是让同伴“确定要杀的人”,而是让同伴“确定不要杀错了人”。

    从这个角度出发,类似“刀片牙刷”这样的玩意儿,兰斯很可能不止给了吕特一个,而是给了很多人……他的同伙得知目标是吕特后,并没有对吕特做什么,而是去把其他能杀人的机关物回收或者延缓了。

    换言之,如今整个海牙的司法界,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不过这番推理是后话了,眼下现场还没勘察完,调查还没展开,几人都还没有头绪。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雷蒙德远远看着被装入裹尸袋的吕特,不禁低头沉吟道。

    此时困扰他的问题有两个:其一,L、I、K、O到底是什么;其二,不久前兰斯给他的那串暗语到底指什么。

    “有什么谜题能跟我们分享一下的吗?”卡门听到了雷的念叨,便顺势问道。

    鲍威尔也站在一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雷蒙德;这位当地的警察局长和吕特的关系不错,所以急于破案的心情可以理解。

    于是,雷蒙德就把困扰自己的两个难题迅速复述了一遍。

    鲍威尔是没啥头绪,但卡门当即冷哼一声,接道:“L、I、K、O就是low-impaetic-operations……其具体形式嘛,他已经用吕特的死演示给我们看了。”

    雷蒙德闻言,当即面露惊讶道:“你早就知道这个缩写的意思?”

    “我一直都知道,可惜你到现在才来问我。”卡门这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早点来问,没准我们有机会救吕特一命。”

    雷蒙德一时语塞,几秒后,他又转而问道:“那……22040927,格林又是?”

    …………

    “22040927”一看就是一个日期,而“格林”作为姓氏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串暗语的含义,和雷蒙德本人有直接关联——指他曾经经手过的一个案子。

    那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的雷蒙德还是一名初出茅庐的小律师。

    虽然雷蒙德在校期间是非常优秀的尖子,但他毕竟出身平民家庭,没什么背景和人脉可以依靠,所以,踏上工作岗位之后,一切还是要从零开始。

    他和其他尚无资历、也无钱无势的年轻律师一样,有两条路可以选:

    第一条,去那些知名的大牌律所里当见习律师,一边做繁琐的文书工作、一边溜须拍马,等着有人提携他上位。

    第二条,去法院挂个公辩律师的名额,同时自立门户,找个车库之类的便宜地方当办公室,一边处理法庭指派来的“烫手山芋”,一边祈祷自己可以靠某个能引起话题的大案一飞冲天。

    雷蒙德不是那种甘于屈居人下的人,他的野心和抱负远不止是当一名成功的律师而已,他的自信和能力也都很强,因此,他自然是选了第二条路。

    结果,在那条路上走了没多久,他就接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案子……

    案情其实很简单,一名姓格林的高中女生,因在学校里遭到霸凌和毒打,在自卫时,失手将一名霸凌她的女生的左耳打聋了。

    那个霸凌女孩的家里比较有钱,通了很多路子来打这桩官司;而格林的家里很穷,只有一个单亲妈妈,根本负担不了律师费,所以当遍体鳞伤的格林被一个除了耳朵哪里都没事的人送上被告席时,她也只能去依靠法庭指派给她的律师……也就是雷蒙德了。

    2204年9月27日,是那桩案件一审判决的日子。

    格林最后被判处了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执行。

    这个结果,显然是不公平的,不过,在法庭上,本就没必要谈论什么公平,而应该谈论法律。

    法律上来讲,这已是雷蒙德所能取得的最好的结果了,这也是他首次用“妥协”去换来的“胜利”。

    雷不是傻瓜,在第一次庭审过后,他就知道,这场官司是绝对赢不了的——因为整个法庭都在设法让他输。

    雷并不畏惧控方聘请的所谓名律师,以他的业务能力,加上案件本身的事实以及诸多十分清晰的证据,他有把握不会在辩论上输给任何人。

    可是,在那次庭审中,法官不停打断雷的正常陈述,并时不时提示和纠正对方律师的失误;控方和控方证人反复无常的口供和明显的谎言不断被采纳,而格林的实言不断被否定和质疑;控方律师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格林施压、诱供、误导、甚至侮辱,而雷的问话却屡屡被叫停……

    这样的官司,若雷坚持撑下去,格林甚至有可能被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刑罚;那样的话,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将在监狱里度过。

    眼见如此,雷便跟格林摊牌了,他明确地告诉格林,这场审判不会再有真相和公平,黑白已经颠倒,结果已经注定,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止损;然后,他就跟格林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并希望后者通过认罪来减刑。

    在说服了格林后,雷蒙德便去和控方律师以及法官进行斡旋,试图达成一笔“三方交易”。

    值得庆幸的是,那名控方律师也还算有点良心,撇开自己的立场,他也不想赶尽杀绝,所以他努力去劝说了自己的当事人,并忽悠他们说不接受交易也未必会赢……

    就这样,承认了自己“有罪”的格林得到了上述的判决,且没有上诉。

    她那时是高二,判决下来后她便休学了,之后也没再去上过学了;一年后,她的缓刑期结束,因缓刑期间表现良好,她获得减刑不用再入狱。

    也正是在那年,她和母亲离开了尼德兰郡,远走他乡,再也没回来。

    控方那边呢,事后并没有进一步去报复格林,倒不是没试过,主要是因为审判后的一年里格林几乎没走出过家门,日子久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法官和控方律师都收到了他们应得的报酬,而雷蒙德也在这件案子中得到了“成长”,他的处理结果还被司法界的同行们视为“出色”和“正确”的典范。

    皆大欢喜?天理不存?

    没人会在乎。

    我们大部分人都一样,在作为旁观者的时候,即使是愤怒,也是短暂的、理智尚存的、计较成本的……事情只要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我们很快就会忘的。

    雷蒙德就忘了,若不是兰斯让他想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去回想这个案子。

    但当他真的回想起来,以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不禁又产生了种种当初没有的情绪和念头。

    假如自己当年没有妥协,力争到底,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最好的状况是,他不但能让格林无罪释放,还可以反告对方霸凌、顺带把不作为的校方一块儿告了,用社会舆论压垮那些恶人,最后让格林母女带着一笔巨额的赔偿金离开。

    而最坏的状况……他没有想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十年的牢狱生活会把格林变成怎样的人。

    …………

    5月12日,傍晚六点。

    在涉及反抗组织的事情上,FCPS和警方的调查效率还是比较高的;不到24小时,他们已查到了格林的下落,并顺着这条线索,又一次成功找到了一名半年前从网戒中心失踪的少女。

    数小时后,一份书面报告就被传真到了尼德兰郡,并摆在了雷蒙德的桌上。报告的内容很详细,但这种“详细”……绝不是此刻的雷蒙德想要的。

    根据FCPS的调查,十四年前,结束了缓刑期的格林跟着母亲去了龙郡。

    作为单亲妈妈,格林的母亲本就过得十分辛劳,在经历了一场官司,和一整年生怕别人报复的提心吊胆的生活后,再加上搬家和舟车劳顿,这位母亲终究是病倒了。

    家里的那点积蓄很快就被花完,格林想出去工作赚钱,但她连高中都没有读完,且留有犯罪记录,找底层工作都没人要她。

    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她长得还算漂亮(这也是她遭到霸凌的主要原因);于是,现实就像很多狗血小说里的情节那样,为了救母亲,格林去当了一名地方官员的情人。

    说是“情人”,其实也不确切,应该叫“借腹生子的工具”更为恰当;包养格林的那个官员是个靠着自己老婆家的关系上位的小白脸,婚后过了几年,他老婆被检查出不能生养,离婚是不可能的,但家业总得有人继承,所以他们两家人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第二年,格林的母亲去世了;考虑到这个宇宙、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毫无疑问,她生前并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

    同年,格林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名官员把男孩留下,丢给她一笔钱,让她带着女孩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格林却把钱还了回去,恳求对方把女孩也留下,因为她知道靠她自己不可能抚养这孩子长大,她也不愿看到两个孩子自幼便被迫分开;在她苦苦哀求之下,那名官员终于是答应了。

    就这样,十几年过去。

    格林的儿子在那个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的女儿则是中学还没毕业就被亲爹和后妈送进了网戒中心;即使是在其失踪后,他们都没怎么过问。

    5月12日这天,当警方顺着兰斯给的暗号找到格林时,发现那个失踪的女孩儿就在格林的家里,看起来她们母女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了。

    尽管日子过得清贫,但对格林的女儿来说,至少比在原来的那个家庭、比在网戒中心……要好得多。

    可悲的是,在被FCPS找到后,女孩儿必须被送回原来的家里去,因为格林并不拥有这个未成年人的监护权;而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当年的那名官员,如今已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即使他本来也不想要这个女儿的监护权,但既然人都找到了,他还是得把女儿领回去,否则可能会揭出性丑闻、影响他的仕途。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是FCPS层面的情报,这些内容,对外、甚至对警方,都是不完全公开的;就算是雷蒙德这个“首席检察官”,也得在卡门的点头允许后才得以查看。

    而卡门这样做,也是揣着私心的。

    卡门知道兰斯是想用这些信息去刺激雷蒙德,以此来推进某种布局,也就是说……这是“游戏”的一部分。

    对卡门来说,这个宇宙中第二重要的事是什么,是值得思考和商榷的,是难以定夺或随时可能更改的。

    但第一重要的事,却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和兰斯之间的游戏输赢。

    你要玩,我就奉陪。

    既要玩儿得起,更要玩儿得赢。

    什么联邦、什么反抗组织、什么战争、能力者、外星人、死亡、地球爆炸、银河毁灭……在“和兰斯的胜负”这件事的面前,优先级都要往后放。

    你要是给卡门一个类似“输给兰斯就能保联邦再坐百年江山”这样的抉择,那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让联邦赶紧去死,选择自己赢。

    卡门看似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是代表正义的执法者,但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也并不全是人们看到的那样。

    总而言之,别说卖掉一个首席检察官了,即使是整个联邦的司法系统,在这场“游戏”中,卡门都可以当筹码押上。

    …………

    5月13日,上午十点。

    雷蒙德又一次来到了兰斯的监室。

    “我知道L、I、K、O的意思了。”雷蒙德坐定后开口就是这句。

    “哦。”兰斯随口应了一声,这谜语本来就是他逗人用的,这会儿谜底揭晓,他对其已经没有兴趣了。

    “格林的女儿也已经被警方送回家去了。”雷蒙德又道。

    “呵……”兰斯笑了,“‘家’?你觉得……哪一边才是她真正的‘家’呢?”

    “这是她的事,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她的想法?”雷蒙德回道。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兰斯耸肩道,“你觉得你当初的妥协,究竟是拯救了格林呢,还是毁掉了她呢?”

    “从踏上法庭的那一刻她就注定要被毁掉了,和我的决定无关,我只是尽我所能地降低了伤害。”雷蒙德冷冷应道。

    “哟,你这副凡事全都事不关己的德行颇有几分我事后的风采啊。”兰斯挖着鼻屎,开始用污言秽语说俏皮话了,“那好……这次我就找点让你无法说出‘和我无关’的乐子让你去耍耍咯。”

祭者之章(完)

    两个月,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制造了“约翰史密斯”这个人的死亡。

    我自认为做得非常完美,所有的细节我都想到了,包括联邦机构的监视能力和他们在事后调查这件事时的执行力,都已被我计算在内。

    我甚至可以说是在过度估计了他们的能力后再来设计方案的。

    这两个月里,我逐渐停止了与“约翰史密斯”有关的所有社会活动:我注销了空壳公司,退掉了长期租赁的房屋,停缴了所有的税款,并减少了自己的购物记录。

    我最后一次在公开场合使用自己的证件,或者说……使用“约翰史密斯”这个身份的证件,是在一间连锁酒店里。

    那天,我非常高调。

    我在入住登记时,冲前台又摆脸色又骂脏话;我不但不让服务员碰我的行李,还不停向他抱怨这家旅馆有多糟糕,最后还拒绝给他小费;我半夜三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惹得楼下的住客打电话到前台投诉,在被前台警告后我又跑到楼下敲那名客人的房门然后隔着门板恐吓了对方;我一个晚上叫了三个“技师”来“上门服务”,每来一个我就以“长得比照片差太多”为由将其赶走,并在她们朝我竖中指翻白眼时骂她们丑逼……

    长话短说,我这一晚上至少制造了七八个对我留有深刻印象的“证人”。

    而第二天,我就去抢劫了一家珠宝店。

    这家店我事先踩过点了,每个柜台下面都有隐藏的报警按钮,而且是私营的,老板本人就在店里,只要抢劫发生,必然有人会按警报。

    我戴着滑雪面罩,拿着手枪,快速地抢了一袋赃物,并在警方赶来前就提着包跳上了车。

    警察赶来的时间我是早就算过的,而且柏林的郊区车也不多,纵然我的驾驶技术一般,也不至于被立刻追上。

    我就这么猛踩油门,一路飙到了“预定地点”,然后在警车的围堵下开车冲入了施普雷河。

    车身还没撞到水面,我就已经给自己戴上了潜水面具,下水后,因为车窗早已被我打开,我只需解开安全带,就能直接从那儿游出车外了。

    我还是比较有良心的,把珠宝都放在了一个防水的袋子里且紧紧拉好了拉链,所以当警方把这个袋子从河里捞起来时里面的东西一件也没丢失。

    至于劫匪,也就是“约翰史密斯”这个人……被找到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警方们得到的这具尸体,是我花了不少钱才弄到的,简单地说……那是我的克隆人,只不过他一被克隆出来就立即被淹死了。

    在这个宇宙、这个时代,克隆技术无疑也是政府明令禁止的;但依然有人在搞,而且根据搞这些生意的人所说,他们的技术……也都是从联邦内部买出来的。

    联邦内部秘密进行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我不清楚,反正在地下世界里流通的技术,仅限于做出生理上完全一致、但没有异能、没有变种基因、也没有记忆的克隆体。

    也就是说,做出来的成品,虽然和被克隆者的年龄、血型、体型、发色等完全一样,但醒来时脑袋一片空白,既不认识这世间的事物,也不会说话;除了呼吸、吮吸和抓握这些本能动作之外,连翻个身都不会。

    要让这样的人冒充本体进行日常活动自是不太可能的,但充当一具尸体肯定是足够了。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种克隆人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内科病都可以非手术治愈,外科方面的器官损伤也都可以用仿生材料修补,所以也没必要用克隆人作为器官供给体;拿他们来做人体实验也不合理,因为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实验方法多得是……

    难不成克隆人是专门用来当假死道具的?

    其实你们稍微再想想就会明白了,主要是色情业在用。

    做这门生意的人一般都会想方设法去搞到一些名人的唾液、头发、或指甲之类的东西……也并不难搞,只要买通一些高档地方的清洁工就能搞到……然后做出这些名人的克隆体,卖给那些“有需要的人”。

    当然,价格很贵,有时候甚至比本体还贵。

    你们要是疑惑……有钱人连本体都能“买来用”,为什么还要找克隆体呢?那就是你们想象力太匮乏了……

    正因为是克隆体,是白纸一张,所以可以去“定制”,可以根据要求去更改一些生理或非生理上的细节,还可以按某种癖好进行“教育”。

    再细的我就不说了,连我都觉得他们太恶心了;总之,这门生意仍是给有钱人服务的,即使撇开买卖者赚取的差价,光是克隆一个人的基础成本也高得离谱的,穷人还是去“用”合成的照片或者换脸视频吧,消费不起的。

    作为一个穿越者,在使用克隆人作为自己的“替死鬼”时我也有过对自己的道德审问,但在我了解了他们这一行后,我也就麻木了。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我会把所有从事这行的人赶尽杀绝,但现在,我也是他们的消费者。

    言归正传……

    由于我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还不长,所以可以规避掉绝大多数的“克隆破绽”,比如牙科记录、动手术留下的疤痕、体内的钢钉等克隆无法复制的痕迹都不需要去考虑。

    于是,官方很快就确认了“我”,也就是“约翰史密斯”这个人的死亡。

    即使put-oid对此有所怀疑,要追查我“生前的”行动轨迹也无妨,他们能查到的就是:一个穿越者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后,脱离了平淡的生活,决定去干一票大的,结果栽了。而这个人在抢劫前一晚的状态,也有足够多的证人可以去证明……十分符合亡命徒的人设。

    当然,一般来说,即使是put-oid,也不会查到这个份儿上的,因为“克隆尸体”太有说服力了;和那种“找不到尸体”或“尸体被搞得面目难辨”之类的情况不一样,很少有人会用这种办法假死,而会用这种办法假死的人……也不太可能是我这种小人物。

    综上所述,做到了这一步,我基本就可以安心了;此时,只要我再换个身份,且今后不中彩票也不缴税,put-oid也不会再盯上我。

    但我这个人比较谨慎,我也不着急……

    我决定,再躲半年。

    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因为我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一间“安全屋”,就是那种处于市井之间、看起来十分普通、但你连入口都找不到的房产。

    屋里有非常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以及大量的卫生纸,水电气皆有,并且在一个很大的公共wifi覆盖之下,屋里可以联网的设备在无数连接着这个wifi的设备中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我只要关上门,在这安全屋里宅上半年,风头肯定就彻底过去了,就连道上的人没准都会开始传“祭者已经死了”的消息。

    想是这么想的,然而……

    又过了两个月,某天早上,我刚上完厕所,准备坐下看看新闻,突然,安全屋的门竟然开了。

    这门即使是从内部也是得用密码才能开的,何况是外面?但密码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这绝对不对劲儿。

    我想都没想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支手枪对准了门口,然后……他就进来了。

    被枪指着,似乎并未让他感到任何的不自在。

    只见他随手带上了门,面带微笑地来到我的面前,盘腿坐下,问了我一句:“祭者?”

    我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他这是明知故问。

    “你是?”所以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他一声。

    “我叫詹姆斯兰斯,你也可以叫我……‘判官’。”他这样回道。

    “你找我有事儿?”我又问道。

    他知道我的安全屋在哪儿,知道我的绰号,关键还知道我安全屋的密码,那他自然没找错人,因此剩下的问题就是他找我干嘛了。

    “呵……别紧张。”结果,他笑着说道,“其实我和你有很多共同点,比如我也很喜欢让一些没有受到应有惩罚的罪人吃点苦头……”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你以前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很出色,是个谨慎、靠谱、且值得信任的人……

    “我呢,最近想搞个真人秀,其形式和内容,应该很合你的口味,目前我还缺个助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试一下?”

判官之章(完)

    从5月13日的晚上算起,雷蒙德已经一周没睡好觉了。

    他倒也不是担心自己会被枕头或是别的什么日用品里弹出的刀片给杀死,只是单纯的心情沉重、压力巨大。

    当一个人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自己的事业是有意义的时,他不会这样。

    所有的压力都会在完成一些阶段性的工作后转化为一定的成就感,人的心情也会在这些节点上得到舒缓。

    但是,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是无益的、无谓的、甚至是错误的时候,对自身的质疑会让他痛不欲生,积攒下的压力将无处宣泄,直到这个人的认知、底线或者精神崩溃为止。

    雷蒙德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

    自13号那天起,兰斯每天都会给他一条新的信息,每一条信息都涉及一名从网戒中心失踪的孩子,和一件与雷蒙德相关的案子。

    与“格林案”不同的是,他后来给的,都是雷蒙德在“学会妥协”的五年后经手的、具有一定争议、且存在幕后交易的案例。

    这些案件的结果走向,每一桩每一件,都和雷蒙德有直接的关系,因为他在那些案件中扮演的角色是“主导者”,而不是像格林案时那样在几乎必败的前提下被动做出选择的情况。

    那个时期的雷蒙德,正处于事业的急速上升期,可谓年少气盛、春风得意;他得到的高评价和收到的律师费都在以非常夸张的速度增长,他也是到了今时今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已完全不在乎当事人的想法了。

    还是学生时,雷蒙德觉得学法律可以帮助人,但成为名律师后,“人”成了他在一个案子中最不关心的一项要素。

    他在接手一桩案件后,仅仅通过现有的证据和资料,就能立刻用自己的一套逻辑算出这件案子大致的审判结果,以及一套最优的解决方式。

    有些案子胜券在握,便可以穷追猛打、争取更大的利益;还有些案子证据不足、起诉/辩护困难,他就找漏洞、带舆论、谈交易……

    这些解决方案或许是没错,因为雷蒙德真的很出色,他的计算几乎不曾失手过,他给当事人的承诺、预测的结果,也全都成真了。

    但是,他已彻底忽视了那些“人”的感受和选择,他把一次次关乎别人人生的审判,变成一道道公式和流程,当成了自己的法庭实践课。

    而他,也坚信自己的抉择和做法是对的,直到……现在。

    …………

    5月21日,下午一点。

    雷蒙德又一次来到了兰斯的牢房,这几乎是他最近半个月的日常了。

    坐下后,他一言不发。

    “你好像很累啊。”兰斯看着满眼血丝、脸瘦了一圈的雷蒙德,戏谑地言道。

    “今天的信息是什么?”雷蒙德没接他那话,只是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呵……”兰斯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等到那些小鬼全都被找到了,我的手头也就没什么筹码了,你也就不用再从我这儿拿信息了?”

    “或者……”雷蒙德低声接道,“等你把所有因我的原因而产生的不幸和悲剧,全都摆到我的面前时,这事儿一样也会告一段落的,不是吗?”

    “哦?”兰斯道,“听这意思,你已经无所谓了?”

    “对!我就是无所谓了!”下一秒,雷蒙德忽然暴怒,他提高了嗓门儿喝道,“我就是个讼棍!通过自我说服和狡辩活得心安理得的人渣!怎么样?”他站了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瞪着那双血丝满满的眼睛,用手指着兰斯道,“知道吗!就是我这种人,会继续这样活下去!并且成为联邦大法官!而你……离死已经不远了!”

    兰斯静静地望着雷蒙德,待他吼完,精疲力尽地坐下后,兰斯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看来你压力很大啊……”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这是好事儿,这正说明了你这人还有良心。”

    “别废话了,今天的信息是什么……”雷蒙德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又问回了刚才的问题,因为他着实不想再和兰斯多聊什么了。

    尽管雷蒙德直到现在也不怎么了解兰斯这个人,但只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和他聊得越多,就离被逼疯越近。

    “今天的信息,并不需要你再去解读,你只要‘照办’就可以了。”数秒后,兰斯如是回道。

    “哼……我要是拒绝呢?我也会死于刷牙吗?”雷蒙德毫不客气地应道。

    “呵呵……那倒不会。”兰斯回道,“但你会失去一个‘重拾初心’的机会。”

    “哈!”雷蒙德也笑了,“你这是在干嘛?搞传销?还是说你觉得我俩的谈话是类似戒断者互助会之类的性质?”

    他的态度在兰斯的意料之中,所以兰斯没有理会,只是接着说道:“你一会儿从出去之后,就跟他们说,我今天没有给你任何信息,但提出了一笔交易‘只要他们同意给我一次真实的全球直播、公开审判,我就会在庭审后一口气把我知道的一切……包括失踪孩子的信息、逆十字的情报、全球各路反抗组织的秘密等等,全部供出来’,你就说,我给他们三天的时间考虑,这三天里我不见任何访客,三天后你们讨论出了最终结果再来找我。

    “至于你嘛……请你以自己压力太大、身体欠佳为由,请三天假,待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雷蒙德听完他这段话,思考了片刻,接道:“所以你要我做的除了传话之外就是请三天假?”

    “是的。”兰斯点头。

    “你觉得我会相信事情真就这么简单吗?”雷蒙德又问道。

    “你当然不会信,而连你都不信的事……卡门就更不会信了。”兰斯说着说着,又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所以,在你把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告诉她和其他那些傻瓜之后,她肯定会让你将计就计、按我说的办,随后暗中把你监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三天里,哪怕你去拉泡屎都会被至少三个fcps的监视人员密切围观。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跟我还是跟卡门打交道,你终究还是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除非……你隐瞒一部分今天我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了……你不用打这种主意,我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隐瞒的,包括你最后这几句帮我算账的话,我也会和莫莱诺他们说得明明白白。”雷蒙德说着,已转身敲了敲牢门,并呼喊了看守。

    待他离开牢房后,兰斯悠然地瘫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说得就是你这种人了吧……”

    …………

    5月14日,雷蒙德开始了他为期三天的假期。

    出于安全考虑,雷蒙德的家人、以及与此案相关的几位海牙市大佬的家人,早在吕特分部长死亡的后一天就已全部被转移到了别的郡去,所以这几天雷蒙德的家里就他一个人在。

    昨天,在离开兰斯的监室后,雷蒙德并没有对别人说“假期是兰斯要我休的”,事实上,他把昨天兰斯所说的关于让自己休息的内容全都隐瞒了,只说了交易的事,但最终,他还是请了三天假。

    就连雷蒙德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直觉、或许是逆反心理、又或许是兰斯在谈话中潜移默化地给了他一些心理暗示……

    但其实,从结果上来看,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卡门依然是派人监视了他。

    对于卡门来说,即便不知道“是兰斯让雷蒙德休假三天的”这条信息,也不妨碍她对雷蒙德的行动产生怀疑。

    卡门从一开始就清楚在这场游戏中雷蒙德是一枚极为关键的棋子,他看似是站在联邦这边、且绝无背叛的可能,但若是不盯紧点,很难说兰斯会利用他去做些什么。

    再加上雷蒙德最近一周的精神状态确实已不太稳定,这就让卡门更加重视了。

    就这样,两天半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也正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卡门把雷蒙德“请”到了当地的fcps分部里去。

    假如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卡门反而会安心些,但现在,她很不安……她觉得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而是发生了些什么,但自己没有察觉。

    因此,她给雷蒙德上了测谎仪……

    卡门实在太了解兰斯了,所以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让自己掉入了陷阱中:“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从兰斯那里得到的信息?”

    雷蒙德只能回答“是”,他毕竟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特工,他没能力骗过测谎仪器。

    于是,卡门自然就接着问他:“你隐瞒的是什么?”

    雷蒙德也只能照实说,隐瞒了请假三天的事是兰斯让他做的。

    这个回答,过了测谎仪,但过不了卡门。

    对卡门来说,这里存在两个疑点:其一,人说谎是要有目的,雷蒙德为什么要在这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说谎?其二,仅此而已吗?不可能吧?没必要吧?他是不是还隐瞒了别的事?现在这个答案是不是兰斯教他用来应对测谎的烟雾弹?还是说他本来就具备骗过测谎仪的能力,可以随意控制结果?

    卡门陷入了逻辑怪圈,太多的假设和无法验证的可能性让她的推理能力反而成了一种负担,她也彻底失去了对雷蒙德的信任。

    而雷蒙德……正如前文所说,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隐瞒那种事,本就已经压力巨大的他在测谎仪前焦头烂额,最后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发怒和胡言乱语的状况,这也让他的口供全都变得不可信了。

    …………

    5月17日的上午,经过了一宿的折腾,雷蒙德提着自己的西装和领带,一脸倦容地走出了fcps尼德兰郡的分部基地。

    尽管卡门已不再相信他,但他毕竟还是联邦的首席检察官,也积极配合了fcps的调查,仅仅是因为他在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没把话说清楚,也不可能定他什么罪,所以他们也只能把他放了。

    当然了,对他的监视仍会继续,这点也跟他本人讲清楚了。

    只是,那些负责护送他回家的探员们,包括卡门,都忽略了一件事从5月16号的晚间到17号的早上,当雷蒙德被请去fcps分部“喝茶”的时候,对于他家的监视,是中断状态。

    尽管那些监视用的设备都还开着,但那段时间屏幕前是无人监看的。

    假设,这天晚上,有一个或几个准备得十分充分的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雷蒙德的别墅,悄然地在没有任何人监视的别墅周围装上一些隐蔽的信号遮断和收发装置,那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

    当天下午两点。

    雷蒙德吃完了饭洗完了澡,正准备去卧室补个觉。

    不料,他刚走进卧室,就看到自己常坐的那张沙发椅上竟多了个人。

    “你好,福克斯先生。”那是个白人男子,看着三十出头;尽管他穿得很休闲,但依然能看出其身上的肌肉轮廓和矫健的体型。

    “怎么?都装了那么多摄像头了,你们还要派个人在屋里直接看着我?”雷蒙德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肯定是fcps的探员。因为这整栋别墅连厕所都已在别人的监视下,可谓毫无死角,这会儿若是有不相干的人摸进来,在外监视的探员早就一拥而入把人抓了。

    可是,面对他的提问,对方的回答却是……

    “监视你的人,此刻正在循环观看你泡澡时的监控录像。”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应道,“一会儿等我们聊完了,他们才能在画面中看到一分钟前你走出浴室、来到这个卧室的片段;当然,随后他们将看到的,就不是我坐在这儿和你聊天的这段了,他们只会看到你走进卧室,到床上躺下睡着的画面……

    “而等到我离开后,只要你真的去睡一觉,我们的画面替换系统便会自动找一个合适的剪辑点把你睡着的实时画面接回去的,不会有人发现我来过的。”

    听到此处,雷蒙德的神情已然数变,他迅速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绝不是在开玩笑,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和立场。

    “你是兰斯的同伙?”这是雷蒙德的第一个猜测。

    “不敢当……鄙人赫尔施耐德,充其量算是个跑腿的而已。”如今的赫尔,和当初那个蜗居在柏林的小职员判若两人,无论生理还是心里层面,他都已今非昔比,“但是你……福克斯先生,你不一样,你是个大人物,你很重要。”

    “这不用你告诉我,谁都知道我是联邦的首席检察官。”雷蒙德一边冷冷地回话,一边在用余光确认转身逃跑的路线,并在考虑自己能否来得及从眼前这个人的攻击范围内逃脱并成功获救。

    “但那不是你重要的原因。”赫尔知道雷蒙德的盘算,但他没有说破,只是接着说道,“这半个月里,通过兰斯先生,你应该也已经了解到了,所谓的联邦检察官,也不过就是一群寄生在腐朽制度下的奴隶……

    “你日复一日地去搜集一堆很可能根本无从获取的证据,然后跑到一个充斥着虚伪和腐败的地方跟一群西装革履、趾高气昂的伪君子扯淡,顺便还要去讨好十几个自以为自己很重要实际上屁都不是的傻逼(判官卷第十三章)。

    “这样的人,真的算重要吗?”

    雷蒙德顿住脚步,盯着赫尔看了几秒:“那……我为什么重要?”

    赫尔微笑:“因为你有能力做得更好,不是以一个联邦检察官的身份,而是以另一个身份……

    “你可以舍弃掉那些你早就不信了的玩意儿,去追寻那套制度之外的正义。

    “你可以去审判那些联邦的法律不管、或管不了的人,去惩罚那些本就被制度保护着、或是因为没有威胁到制度本身所以就被无视和放任的人……

    “你可以成为在你所知的那套标准之上的、之外的……一种新制度。”

    此时此刻,雷蒙德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一种强烈的兴奋感伴随着恐惧和一丝期待,正在催动他的血脉奔流,他接着对方的话,喃喃念道:“就像是……一名神话故事里的‘判官’?”

    “对。”赫尔点头,肃然应道,“就是……判官。”

第十七章 审判前后

    对兰斯的公开审判,被定在了五月的最后一天。

    因为兰斯给出的交易条件实在是非常诱人,最终联邦方面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全球直播。

    这次,就不再是假直播了,而是货真价实地面向多个媒体平台,对全世界所有的地区公开播放。

    当然了,联邦那边,也是知道怎么钻空子的;兰斯提出的交易只是“全球直播”这四个字,其他的具体细节他可是只字未提,这就意味着联邦方面在操办此事时有着很大的操作空间。

    首先,要播放,并不代表要宣传;FCPS可不会在庭审之前先为这事儿宣传几个礼拜、打各种广告、甚至放个预告片啥的……恰恰相反,他们极尽低调之能事,几乎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放出去。也就是说,在开播前,除了一些和此事相关的当事人之外,一般民众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场公开庭审存在——既不知道播出时间,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收看到。

    其次,只要满足“全球”和“直播”这两个条件,那在什么时间段放、在什么电视频道或网络平台放,都是可以灵活选择的。

    于是,他们把庭审时间定在一个工作日的晚上十一点。

    海牙当地时间的晚上十一点,大约就是全球人口相对最为密集的亚洲地区的清晨五点、和北美地区的下午五点,这个时段,有些人还没起床,有些人还没下班,有些人在边吃晚饭边看新闻,还有些家庭的电视刚好被小孩霸占了观看晚餐档的动画片……

    至于播出的频道嘛,就精挑细选出各地区在此时段收视人数最少的地方电视台,以“插播法制类节目”的名头临时替换掉原有的节目进行放送。

    就以尼德兰郡为例:比如说,在海牙这个地方,一名普通的电视用户通常可以收到上百个电视台,其中有二十个是覆盖全球的,那这二十个就先排除掉;然后剩下的八十个里,有四十个是覆盖好几个洲的,那这四十个也排除掉;以此类推,把那些覆盖全欧洲的、或多个郡的也逐一剔除,最后剩下一些只覆盖尼德兰一郡乃至只覆盖海牙这一个地方的电视台,然后从中挑一个晚上十一点收视率最低的频道出来,海牙的直播……就由这个台负责了。

    其他地区,也如法炮制;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只要把全球所有时段的电视收视数据汇总起来,再换算一下时差,很快就能完成筛选。

    综上所述,说是“覆盖全球”,其实并不是在某个全球都能收得到的大电视台播放,而是在无数个基本没人看的小电视台分别播出。但理论上来说,的确是全球每个地区都能收看到……只要你能在完全不知道有这个节目的前提下恰好扫到某个平时从来不看的冷门电视台、并在看到乏味的法制类节目标题后坚持不转台……你就有机会知道这节目到底在放什么了。

    而网络直播这块,空子就更好钻了,因为“互联网”上的东西,除了暗网那种需要一定技术和知识才能进的地方,绝大多数公开不设限的网站和内容,本来就是覆盖全球的,问题只是……直播发生的时候有没有人看到而已。

    如果兰斯这场审判是在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上直播的,那即使网站方面不做任何推广,甚至限制其热度,故意不让这内容上首页,也一样会有很多人看到——这是用户基数决定的。

    但如果……这场审判是在一个开庭前一周刚刚注册的、网址又长又乱不靠复制黏贴根本记不住的不知名网站上直播,又会有多少人看到呢?

    恐怕,答案有很大的几率是零。

    但理论上……请注意是理论上,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人,只要是能上网的,都可以搜到并进入这个网站,免费观看这场直播;至于前提嘛,自然就是“能在完全不知道有这场公开庭审、也不知道会在几点播出的情况下,输入一个你从来没听过的网站的复杂冗长的网址”。

    …………

    引擎声逐渐变弱,直至熄火。

    5月31日,晚,十点四十分。

    “联邦海牙法庭”,“某候审室”。

    “你这张脸,真的是无论看几次都让人火大呢。”此时,卡门正坐在兰斯的对面,用一种仿佛要看穿对方灵魂般的眼神盯着兰斯。

    “呵……看到我这胜券在握的表情,有点不安对吧?”兰斯则是老样子,对卡门笑脸相迎。

    “胜券在握?”卡门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顺手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

    “我有信心的理由和你是一样的……”兰斯回道,“……因为我有一帮值得信赖的同伙啊。”

    卡门明白对方这话的弦外之音——凭兰斯的智谋自然能推测到,真正为这场全球直播的公开审判开绿灯的,不是大法官、也不是联邦司法部,而是“茶宴”。

    像这么大的事情,在考虑时间非常充裕的前提下,即使是卡门也不会独断独绝的;她会向上汇报,然后和茶宴的人讨论商议后,再由“龙井”做出最终的决定。

    “哦?在知道了这场审判背后由茶宴监督后,你依然有信心可以在直播中作妖么?”卡门道。

    兰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煞费苦心地在不违反‘全球直播’这四个字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限制了观众的数量,仅看这次审判的时间安排,我就能猜到你们全盘的做法……”

    呼——呼——

    他话音落时,候审室一侧的天窗上,两道车灯晃过,随即就有两阵车辆快速驶过的噪音传了进来,稍稍中断了他俩的对话。

    “那又如何?”几秒后,待窗外的车声远去,卡门才说道,“这并没有违反交易的要求,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交代细节。”说着,她又撩了一下自己的刘海。

    兰斯又道:“我也知道,你们已经不再信任雷蒙德。这些天来,你们对他的监视从未中断过,而且他写的开场陈述稿也已被你们多次‘审核’过了。”

    卡门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神情,说道:“我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不止是‘开场陈述’,今天,他只要在任何一个环节中突然开始说一些与他立场不符的话,我就立刻掏枪把他毙了。”

    兰斯歪头道:“哼……真不愧是茶宴的‘祁红’大人,不但能带枪上法庭,还能在全球直播的庭审中开枪杀人噢。”

    卡门不为所动,语气坚定地应道:“你放心,我开枪前直播画面就会以‘信号故障’为由中断的,不会有平民看到什么血腥场面,至于雷蒙德的死,事后我们会以‘反抗组织成员冲入法庭进行自杀式攻击,首席检察官不幸遇害英勇牺牲’为‘真相’进行新闻宣传的。”

    兰斯轻笑:“想得挺周到嘛。”

    卡门道:“我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监督这场庭审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一旦发生任何可能超出我们承担限度的状况,我有权自行裁度处置的方式,并先斩后奏。无论是中止和你的交易,还是就地处决一些头衔听起来很唬人的联邦官员,都不是问题。”

    “这倒有趣……”兰斯舔了舔嘴唇,“既然茶宴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为什么不干脆就拒绝这次交易,直接找个借口把雷蒙德也处理掉,顺手撕毁我签署的那些法律文件,然后对我‘来硬的’呢?”

    “因为我说服了他们。”卡门撩了下刘海,回道,“我告诉他们,严刑逼供对你毫无意义,事实上,你只要‘自杀’就可以简单地脱身了。

    “你的被捕,毫无疑问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你提出的交易一定是布局的一部分,你必然会试图在审判中做些什么……

    “所以,这件事说白了就是一场公开的博弈,是你我之间的又一场游戏,如果你能在庭审中做成你想做的那件事,那就是我输了;而如果我能阻止你做成那件事,并且让庭审流程顺利走完,那就是你输了。”

    兰斯点点头,又道:“光是这些,说服不了他们吧?”

    卡门也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还为你做了担保。”

    兰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是不是向他们担保,如果我输了,我一定会按照交易内容,把之前承诺的那些情报和盘托出?”

    “是的。”卡门回道。

    “呵……”兰斯笑了,“你就这么相信我?”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我之间关乎游戏胜负的承诺,我无条件相信。”卡门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如果我耍赖呢?”兰斯说到这儿,顿了顿,再道,“如果我输了游戏后,不遵守约定呢?”

    呼——

    窗外,又有一辆车呼啸而过,远光灯的光通过天窗的玻璃折射在了卡门的脸上。

    “呵……”卡门在那一闪而过的光影下,露出了一个病态、可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那我反过来问你,假设有这么一个人,她自出生以来唯一的乐趣、或者说唯一能够激起她斗争心并让她觉得有趣的活动……就是她自己发明的一种对局游戏。

    “但是这世界上除了她以外只有一个人会玩这种游戏,且只有这个人能和她玩得一样好。

    “然而,某天,她的这个对手在输了以后居然开始耍赖,拒绝付出失败的代价,从而让这个游戏失去了意义。

    “这个时候,你说这个人会怎样?”

    兰斯想了想,回道:“我想,这个人会立即变成一个‘混乱中立’阵营的拥趸,不顾社会的限制或道德劝说,用自己的能力肆意玩弄并践踏这世间的一切秩序,尤其是对那个曾经的对手,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对方珍视之物,直到将对方逼至崩溃……并将上述这些行为视为自己新的乐趣。”

    待他说完这句,卡门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刚才那恐怖的笑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只见她撩了下刘海,悠然接道:“你很懂嘛。”

    兰斯耸肩:“尽管那样的你也同样很迷人,但我觉得你还是维持现状更可爱些,所以……今天,我还是让你输了吧。”

    “输?”卡门疑道,“怎么输?”她往前凑了凑,瞪着兰斯,“我刚才应该已经解释过了,今天只有两种结果,第一就是你输,第二就是我中止直播、我们一起输,没有第三种可能。”

    “真没有吗?”兰斯问道。

    “有我在,绝,对,没,有。”卡门言之凿凿地回道。

    “你真的‘在’吗?”兰斯的这个问题,让卡门的心中猛然一惊。

    “你什么意思?”卡门说着,又想伸手去撩自己的刘海。

    “你今天为什么老是在撩刘海?”兰斯却好似答非所问。

    “我……”卡门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这一异常,她若有所思地念道,“因为我这半边脸……”

    “你是不是总觉得那边脸有点痒,所以本能地就去撩头发?”兰斯接过话头道。

    卡门闻言,微蹙秀眉:“你怎么知道?”

    兰斯又没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现在几点了?”

    卡门扫了眼墙上的钟:“十点五十三分,距离你出庭还有……”

    “你确定吗?”兰斯打断道。

    “我……”

    还没等她说出第二个字,兰斯又抢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一瞬,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在卡门心中急速升腾,因为……她想不起来。

    …………

    6月1日,凌晨三点。

    海牙市,某条马路旁。

    一辆汽车静静的停在那儿,车里有三个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名叫车戊辰,这会儿他貌似在闭目养神;车的后座上,还有一男一女,两人都在熟睡中。

    由于卡门在睡着时,头无意识地往侧面倒去,靠在了兰斯的肩上,所以她有半边脸一直都被刘海压着,呼吸时气息吹到刘海,会让她产生些许痒痒的感觉。

    当然,这种程度的不适,是不会让她醒的;在“白日梦”中的人,很难自行醒来,即使附近有很大的噪音,比如有车辆从他们这辆车旁边高速驶过,一样没用。

    好在,这条路半夜里车也不多,从昨晚十点四十到现在,总共也就过去三辆……

    …………

    “你现在是不是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候审室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连个看着我的法警都没有?”梦境中,兰斯继续问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是哪儿?我怎么来的?”卡门已推测出此刻自己的大脑受到了某种精神系能力的干预,故而直接问道。

    “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说完你就明白了。”兰斯娓娓言道,“昨晚十点,你亲自来到监狱门口,上了那辆负责载我去法庭的押运车,但上车后没多久,你就‘消失’了。”

    “怎么个消失法?”卡门又问道。

    “就是变成了‘无’的状态……”兰斯道,“在那种状态下,就算你站在别人面前,大声喊叫,别人明明也看得见或听得见你,可就是会无视你。”

    “是莉莉娅吗……”卡门念道。

    兰斯并没有对卡门报出这个名字感到惊讶,以茶宴的情报能力,在九狱事件后调查出莉莉娅的身份和异能不是什么难事。

    “是的。”兰斯接道,“按照计划,她是和你一起上车的,当然了,押运车上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十点十五分左右,今天早些时候莉莉娅当着你的面放进你晚餐里的特制延迟安眠药开始生效;几分钟后,你还没来得及察觉到自己犯困就睡着了,同时,你的存在也被莉莉娅抹除……接着,她只要等到押运车抵达法庭后,光明正大地把你扛走就是。”

    卡门听到这儿,已稍稍恢复了平静,其心中大体已接受了自己已沦为阶下囚的事实,故而语气也变得有些释然了:“然后我就被带到了这儿?”

    兰斯接道:“莉莉娅把你带到了一辆车上,随后就离开了;那辆车上呢……有两个人,一个是车探员,另一个就是我。”

    听到“车探员”这三个字时,卡门立即明白了自己此刻是身在“白日梦”中,毕竟车戊辰以前是她的下线之一,其能力她还是清楚的。

    “等等,你不是被押运到法庭去了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车上?”卡门紧接着问道。

    “呵……一周前我就已经不在监狱里了。”兰斯伸了个懒腰,停顿了几秒再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们三天时间去考虑’?”

    “那三天里,你利用雷蒙德把我耍得团团转,趁我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时,从监狱里逃了出来……”卡门几乎是瞬间就跟上了对方的思路。

    “没错。”兰斯道,“让他传话之余请假三天,并诱导他隐瞒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这番举动背后的含义,主要就是为了应付你,也只有你这个过分聪明的人会上钩……”

    “那你逃狱之后,待在监狱里的那个‘兰斯’又是……”卡门又问道。

    “是个叫‘隋变’的家伙,你们茶宴应该有他的资料吧,毕竟他是珷尊的人,又是世界上仅有的几名易容能力者之一。”兰斯回道。

    卡门想了一秒:“我知道他,但他为什么会给你们逆十字效力?”

    “被修改记忆了呗。”兰斯给出了一个情理之中的答案。

    “让我猜猜……”卡门道,“他变形成那个每天来给你换药的护士,趁换药的时候把你替换了出去?”

    “没错。”兰斯道,“不过我可不能像他一样变出胸前那两坨肉和一头长发来,所以在穿上全套女式内衣加护士装、戴上口罩之余,我还需要用到他藏在药箱里的硅胶垫子和假发……

    “好在白人女性的骨架比较大,而我也比较瘦,再加上过去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观察这名护士的走路姿势和一些动作习惯,冒充她并不算难。

    “如果你们给我多安排几个护士轮班换药,或者找一个身材特别娇小的来,也许我的逃跑计划还得微调一下,但实际情形还是蛮顺利的,有惊无险。”

    “所以,之前被我发现机械义眼,也是你计划好的……”卡门沉吟道,“就为了能每天换药。”

    “那是当然,难不成还能是为了每天都能视奸护士小姐姐吗?”兰斯说到这儿,忽地想到了什么,“对了……话都说到这儿了,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声,你平时都是怎么去腿毛的?我那天为了穿丝袜不露馅儿,让隋变把除毛的蜡和胶带也带了点进来,结果差点儿遭重了……你们女人平时都要忍受这种比自戳双目还疼的破事儿的吗?”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卡门面无表情地应道。

    “好吧……”兰斯摊了摊手,“那之后的事情,你大致也应该猜到了,梦中的时间是不准确的,可以是一念一年,也可以是一年一念……因此,当我俩在这儿做着‘白日梦’的时候,法庭那边的审理早就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这回又是你输了。”

    “你这个‘又’字用得还真是刺耳呢。”卡门冷冷道。

    “你不喜欢我刺你的耳,我可以刺你别的地方哦。”正事儿聊得差不多了,兰斯的黄腔也就来了。

    “哼……”卡门没理他的污言秽语,而是冷笑道,“但在这里和我周旋的你,又如何能确定那边的事情会按照你所期望的那样进展呢?难道你认为今晚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监督着这场审判吗?

    “即使现场现在没有人会开枪杀人了,但能够掐断直播信号的人,除了我之外,世界各地都有,他们绝不会让你们的人在直播中为所欲为的。

    “再退一步讲,就算你们真的把想传达的信息在直播中说了,全世界范围内能收看到这场直播的人也只是极少数而已……事件的影响完全在联邦的舆论控制能力之内。”

    吱——

    卡门话音未落,候审室的门被打开了。

    车戊辰,走了进来。

    “抱歉打断了二位玩《两小无爱》(一部2003年的法国电影)……”车探员也是槽点精准,且不接受反驳,“莫莱诺长官,你的这个问题,兰斯的确还不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

尾声 守法公民

    5月31日,晚,11点整。

    联邦最具公信力的五家世界级电视台,突然掐断了他们正在播出的节目,开始插播一则“法制节目”;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首页上,也出现了一个直播间,开始播放相同的内容。

    尽管联邦方面在发现了这一紧急状况后立刻想了很多办法去阻止直播继续进行,但直到他们成功之前,该节目已经播放了二十多分钟。这二十分钟里,其全球范围内的收视人数,据事后统计,至少已在十五亿以上——比看世界杯决赛的人还多。

    在这场直播的最初的两分钟,首先进入观众们视线的,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人男子;他穿着西装,将发型打理得油光锃亮,拿着麦克风,站在镜头前,自称是一名“祭者”。

    虽然长了张白种人的脸,但这人说得却是一口非常地道的汉语,反倒是他偶尔提到的几个英文单词,念得不太标准。

    而当他宣称要为大家播放一场公开审判,并曝光“本世纪最大最恶的联邦阴谋”时,收视率开始攀升……

    与此同时,海牙市,在法庭外驻守的,来自FCPS、联邦军、海牙当地警署等各部门的大量武装人员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法庭”了。

    或者说,在他们的脑海中,“联邦海牙法庭”这栋建筑物是什么、在哪儿、该怎么进去等等,这些概念忽然都消失了。

    而身在法庭内的那些人,对这些情况则浑然不知,潜伏在人群中的探员们通过通讯器对外确认情况时,得到的反馈一律都是:“审判继续,不要轻举妄动。”

    就这样,十一点零五分,庭审的相关人员皆已完成了入场。

    因为要直播,开庭前的步骤一切从简,也没有挑选陪审团的步骤,反正那十二个托儿几天前就已经确定下来了。

    不多时,联邦首席检察官雷蒙德·福克斯,站到了聚光灯下。

    大法官罗伯茨按照“预定的剧本”,让雷蒙德宣读案件陈述,雷蒙德也和事先排练好的一样,摊开了那份早已被多方确认了很多次的稿子。

    “被告,詹姆斯·兰斯,因犯有……”

    但他只念了一个开头,就停住了。

    这一刻,罗伯茨看着他,庭上的探员们看着他,伪装成兰斯的隋变看着他,全球十几亿的观众,也都看着他……

    终于,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接着说了下去,但此时,他已把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扔到了一边。

    “……因反对联邦的暴虐统治、质疑联邦的司法公正……”

    雷蒙德刚起了个头,罗伯茨就感到了不妙,他本想敲法槌打断对方,但他藏在耳朵里的通讯器却在此时传来了“让他继续”的指令;于是,罗伯茨犹豫着,又把法槌放下了。

    “……被告被送到了这里。”另一边,雷蒙德的陈述还在继续,“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尽管被告受到了各种不合乎规定的关押和虐待,他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遭遇,并和我做了非常多的沟通。

    “我,雷蒙德·福克斯,在成为一名检察官、一名律师前,在踏入这个司法殿堂前,曾在正义女神像前宣下誓言。

    “我将牢记法律执业者的职业意义在谋生意义之上。

    “我将把时间和精力贡献给公众、为各阶层的民众提供平等的专业服务。

    “我将同法制体系中的其他参与者一同促进联邦法制体系更加完善和高效。

    “我将在作出影响委托人的决定时确保他们的知悉、并尊重他们的意愿和选择权。

    “我将谦恭对待在工作过程中所接触到的所有人。

    “我将尊崇规范本人权限的职业行为可适规则或守则的精神、意向和要求,并带动其他人同样尊崇。

    “我,会忠于法律、忠于人民,维护法律的尊严,制度的廉洁,和社会的公平正义……

    “因此,今天我在这里,拒绝去念一份被审查和安排好的虚假陈述。

    “也拒绝为联邦去控诉这样一名守法公民。”

    他在说谎。

    他人生中说过无数谎言,但从未有一次,能让他感到如此兴奋和满足。

    他言至此处,停顿片刻,在肃然、静谧的法庭上,默默抬头,仰望着头顶那精雕细琢、高高在上的天花板。

    那片曾遥不可及的天空,如今似已近在咫尺,只因这整个腐烂的司法殿堂,已在他的头顶崩塌。

    而他,将会成为一名新制度下的裁决者。

    他,将成为新的“判官”。

    片刻后,雷蒙德转头看向了法庭的入口,再度开口说道:“今天应该走上被告席的,另有其人,但他……他们,那些凶手和懦夫,并没有来。

    “这个被告席,也站不下那么多人。

    “不过,一名关键的证人,今天还是勇敢地来到了这里,他将在庭上,揭露他们的罪行。”

    几乎在他说完最后那个字的当口,法庭的门被应声推开。

    接着,前铁血联盟副司令帕维尔·扎伊采夫,即联邦卧底特工马豪斯·普拉托,穿着他的联邦军装,走了进来……

第一章 八恶人(上)

    在南太平洋某处,有着一片神秘的海域。

    这块海域常年被厚实的云层笼罩,气候变幻无常。它不与世界上任何一条空运或海运的航线有交集,就连联邦的观测卫星都无法看清这块地方。

    当然,也没有人对这样一块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感兴趣,因为在人类已知的所有记录上,那里一直就是一片空荡荡的大海而已。

    但实际上……是的,你们也应该猜到了……那里的确是有些东西的。

    毕竟站在文学角度上来说,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上述那些就全是毫无功能的废话了。

    …………

    2219年,某时,某地。

    “喂,醒醒,你还活着吧?”

    这阵不太客气的呼唤声,和巴掌轻轻拍脸引起的疼痛,让一个看起来年近五十的大叔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嗯?啊?”大叔醒来后完全是懵的,他本能地扶了扶已经掉到自己鼻梁下段的黑框眼镜,皱眉眯眼。

    紧接着,一条壮硕的身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受伤没有?能说话不?”那壮汉见大叔睁眼,劈头盖脸就先问了两个问题。

    “呃……好……好像没受伤。”大叔木讷地回答了对方,在这个过程中,大叔的视线也慢慢向对方的身后移去,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他发现,此时自己正身处一片丛林之中,脚下是还算坚实的泥土地,头顶则是高耸、茂密的林盖。朝远处望去,最多只能看到几米外的景物,因为再远的地方都被林木和植被遮挡起来了。而朝近些的地方看,便能看到,此刻,在这块林间的小空地上,连同他自己在内,已聚集了八个人。

    “那好……现在大家都醒着了。”还没等大叔完全缓过神来,壮汉就已站起、并转过身去,摊了摊手,“先来互相认识一下如何?”

    很显然,在大叔醒来之前,另外那七人之间已经有过一些交流了。从这壮汉的只言片语、以及周围那些人的神情来判断,这些人彼此间应该都不认识,而且也都是刚醒来不久的样子。

    “那你先来啊。”壮汉话音未落,蹲在大叔右手边的一名青年就接了这么一句。

    那一瞬,所有人都朝他看了一眼,有些人是转头盯着看、有些是瞥一下、还有些则是干脆转过身正脸瞪着他。

    “哼……可以啊。”壮汉就属于瞪着他的那种,“我叫贾马尔·查韦斯,三十岁,是个职业格斗家。”说罢,他就直接冲着青年道,“你呢?”

    青年不知为何长吁出一口气,摆出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停顿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应道:“燕无伤,比你年轻几岁,雇佣兵。”

    他说完后,众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那个……”数秒后,还是大叔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氛围,“我叫何怀,四十八岁,是个公务员。”

    何怀在说这话时,像个课堂上的学生一样礼貌地举起了一只手,边说还边把脖子微微朝前伸、并轻轻点了几下头;这一看就是一种习惯动作,说明他平日里就经常要点头哈腰、附和别人,而他自己则是随便说句话都要先伸手请示一下。

    “丹尼尔·韦斯特,三十六岁,造型师。”或是因为何怀大叔做了个衔接,在他说完后,他左手边的丹尼尔便顺着说了下去。

    就这样,八人便按照这个顺时针的顺序逐一做了自我介绍。

    他们的情况大致如下:

    贾马尔·查韦斯:拉丁裔男性,留着寸头,长了张电影里常见的“打手脸”,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些练格斗的经常要摆出那种杀气腾腾的表情来增强气势,久而久之就变成这样了……其身高在一米九五左右,体型健壮,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所以其身上的肌肉和胳膊上的大片纹身一目了然。

    燕无伤:亚裔男性,身高一米八左右,虽然穿着长袖的夹克和长裤,但从脸型和身体轮廓便能看出其体型也是肌肉型,只是没有贾马尔那么魁梧。

    燕无伤的发型很有意思,那姑且算是短发,但非常……非常乱,以造型师丹尼尔的专业眼光来看,这家伙的头发绝对不是理发店里修出来的,甚至都不是用剪刀剪出来的,结合燕无伤下巴上那参差不齐的胡渣,基本可以确定他的头发和胡子至少在过去几个月里都是用匕首或砍刀之类的东西在修剪。

    何怀:亚裔,总体来说就是个你在公交车或地铁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大叔,穿着廉价的西装和白衬衣,黑色的西裤上还围着一条一看就是假名牌的皮带;他的体型偏瘦,也没什么肌肉,一副弱不禁风受气包的样子,黑框眼镜下的双眼有明显的黑眼圈,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则都在透出“毫无主见”和“强作镇定”这八个字。

    丹尼尔·韦斯特:白人男性,他说自己是三十六,不过在场其他人都觉得他至少把自己说年轻了五岁;不知道是不是时尚圈里有什么潜规则,很多男造型师或时装设计师即使是直男都喜欢把自己弄得GAY里GAY气的,丹尼尔给人的感觉也是这样。

    虽然在自我介绍时,丹尼尔并没有特别声明自己的性取向,但粉色的紧身长袖T恤配上一条挺直修长、剪裁合身的长裤,以及一条能给裤子加分不少的亮色皮带,已经让他和一般直男的穿衣风格渐行渐远了;再加上他肩上还围了件毛衣、单侧有耳钉、光头……这一系列特征,让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在往弯路上走。

    体型方面,他的身高也有一米八五,紧身衣下的肌肉轮廓显示他有在健身,但他的腹部却不算平坦,总体来说身材有些微妙。

    Kunny:自称“Kunny”的亚裔女性,尽管根本就没有“kunny”这个词,但她坚持这就是她的名字,如果别人追问她公民ID上用的名字是什么,她肯定会立即翻脸。

    kunny说自己今年刚满二十岁,身兼模特、主播、歌手、网红、coser、演员等多种职业,但很遗憾大家都没听过她这号人……形象方面,她倒的确是肤白貌美、胸大腰细,她那领子开得很低的短袖T恤和热裤也将她那不合逻辑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她还有着一头质感极佳的浅金色长发,且从头到脚每个地方都散发出不一样的高级香味来。

    毫无疑问,这个是很“假”的女人,从名字到年龄,从内心到身体,都充斥着虚假和虚荣;她的浮夸和自我物化之下无疑是自卑和扭曲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在那些被她胸前深沟和白皙大腿所吸引的男人面前保有一份傲慢和一份随时可以动用的暧昧。

    说到底……这种把自己物化到极致的、外表看起来肤浅至极的人,实际上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们中的大部分并不蠢;她们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很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以及能够得到什么。

    昆特·温博尔:白人男性,身高一米八不到,自称大学生;他没有特意提自己的年龄,不过看长相确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岁上下。其身材中等,长得还算帅气,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的装扮看起来也很普通。

    昆特说话的腔调不卑不亢,对周围的人也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戒备,总体而言,他的反应是八人中最没什么特点,也最正常的了。

    梅尔·平托:印度裔女性,身高一米六出头,其实长得也挺漂亮,但在Kunny那种比较极端的颜和身材对比下就显得不太起眼了;她说自己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名厨师,无论言谈举止上,她都显得非常低调,甚至是不自信,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冉向天:黑人男性(在这个时代,亚裔之外的人种有“冉向天”这种三个汉字组成的姓名也是很正常的事),身高和贾马尔差不多,但身材更偏向运动型,其身上的肌肉并不是那种注重爆发力的形态,而是更注重耐力的样子。

    冉向天今年四十一岁,是一名野外生存专家,在他做完自我介绍后,就有好几人都想起来似乎在某些电视或网络节目上曾看到过他,看起来……他至少比Kunny有名一些。

    而在这八人之中,也只有冉向天一个人的身份真实性是受到所有人认可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彼此透露的信息抱有一定的怀疑。

    …………

    “那么……”在所有人都完成了自我介绍后,贾马尔又一次开口,开始主导这次对话,“……有人知道这是哪儿?或者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你先说啊。”燕无伤又在对方提出问题后,适时地垫了这么一句。

    贾马尔被他搞得有些恼火,但还是压着没有发作,只是回道:“我最后记得的事,是我打完比赛后去一家酒吧里喝酒,我应该没有喝醉,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断片儿了……”

    燕无伤这次也没等对方再问,直接就接道,“和我差不多嘛,我是在酒吧里和人打架,被打得失去了意识,醒过来就到这儿了。”

    “什么酒吧?打你的人是谁?”贾马尔即刻追问道。

    “底特律的一家小酒吧、没有名字,打我的人我也不认识。”燕无伤随口应道,“和你喝断片儿的地方应该不是一处吧?”

    “切……”贾马尔啐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因为燕无伤提供的信息基本没用。

    “那其他人呢?”数秒后,贾马尔又转头去扫视其余的六人,并接着问道,“有人对眼下的状况有什么头绪吗?”

    还没等有第三个人说出自己最后记得的事,冉向天就接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是想先问问……”他顿了顿,用一种略带敌意的目光看着贾马尔,“为什么我们要不停回答你提出的问题?什么时候你变成这里的老大了?”

    贾马尔还没把这句话听完,就露出了冷笑:“哼……我只是看刚才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主持局面,所以我才站出来的,如果你想接管,也可以啊,你就出来问呗。”

    这话说的,好像是冉向天跳出来要“夺权”似的,但实际上根本也没有人赋予他任何权力。

    然而,冉向天还是被带进了这种逻辑中,并圆滑地接了句:“大家都是文明人,谁说了算,该由所有人投票选出来,而不是看谁先站起来,或者简单地由块头最大的两个人来决定。”

    “是吗?”贾马尔依旧冷笑,“呵,行啊……”他依然站在人群正中没挪步,张开双臂道,“那就来投票吧,我提名我自己,还有谁想来选?”

    他问这个问题时,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再把视线停在了冉向天的脸上。

    而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有些低头不语、有些面带戒备、还有些一笑置之;十几秒后,还是只有冉向天一人起身,站到了贾马尔面前。

    “好,那么想选这位生存专家当领头的,请举手。”待对方站定后,贾马尔退后两步,看着周围的几人说道。

    结果,没有人举手。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毕竟现在这八人只是互通了姓名和职业而已,且不说这些信息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突然让他们这样举手表决,谁都会犹豫的……因为你只要举了手,就会得罪人,再说你也不怎么了解自己选的那个人,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都不选,等他们自己去撕。

    “哼……”贾马尔见没人举手,便接道,“那么,生存专家零票。”他顿了顿,又道,“选我当领头的举手……”没想到,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把手举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冉向天看着他皱眉问道。

    “刚才是你自己说‘该由所有人投票选’的不是吗?”贾马尔得意地回道,“你和我自然也包含在‘所有人’之中啊,难道你不是人吗?”虽是诡辩,但他说得理直气壮,且也的确有一定道理,“你刚才自己都不选自己,怪得了谁?”

    冉向天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又朝四周看看,发现其他人里没有一个要起来替自己说话的意思,甚至有几人露出了认可贾马尔言论的神情。

    于是,冉向天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只见他用挑衅的眼神瞪了瞪贾马尔,又悻悻然地点了几下头,嘴里碎碎念着:“好,算你狠。”之类的话,随即就重新坐下了。

    “既然大家都默认了暂时由我来主持这局面,那也希望你们好好配合。”贾马尔没让众人有太多时间去回味和思考眼前这一切,他立刻就重新开始主导对话了。

    事实上,他心里还挺感谢冉向天的,正因为那家伙来了这么一出,才让他巩固了“自己在这群人里是领头者”这一概念。

    但其实,除了他和冉向天之外,根本也没人提出过“应该有一个领头的”这种提议。

    也就是说,原本这八个人都是平等的“无政府”状态,可是这么一闹,贾马尔这个“合法政府”般的存在就自说自话地上线了。

    “咱们还是按照刚才的顺序来吧。”贾马尔紧接着就找上了最懦弱的何怀大叔,顺势说道,“何老哥是吧,你有什么头绪吗?”

    …………

    大约十分钟后,这帮人又把自己最后记得的事情交流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以及自己是怎么来的,而他们最后记得的事情,也都算不上是线索:何怀最后的记忆是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丹尼尔是在做SPA,Kunny和梅尔都表示在家睡觉,昆特则是在宿舍睡觉;只有冉向天有些特别,他用不太客气的语气告诉贾马尔,自己最后记得的事情是在健身房里做热身,然后突然有人用针管从背后扎了他的脖子……可惜的是,尽管他知道了自己是被别人弄晕抓来的,但还是完全不清楚行凶者的相貌,更不用说对方的人数和动机了。

    贾马尔想了想,觉得继续追问这些人的隐私也未必有助于搞清目前的状况,而且现在立即问下去也不太合适,得等他们之间再熟一些才有可能进一步查探,否则就算问了也八成会得到虚假的情报。因此,他暂时停止了信息收集,并提议大家一起展开探索。

    这时,他和冉向天又一次产生了分歧:贾马尔认为应该所有人一起行动,而冉向天则表示他们应该分组行动,以扩大侦查的范围。

    在这件事上,冉向天无疑更有权威性,稍微想想也能明白他的方法更好,故而大部分人都支持了冉向天的方案。

    于是,贾马尔也做出了让步,但他随即又以领头身份强行安排了分组:八个人分成三组,第一组是贾马尔和Kunny,第二组是冉向天、燕无伤和何怀,第三组则是丹尼尔、昆特和梅尔。

    贾马尔号称自己的分组是考虑到成员的体能而平均分配的,乍看之下似乎也没错儿,但其实谁都能看出……他就是想自己和美女独处、“搞好关系”,然后把“刺儿头”燕无伤和废物何怀丢给了对自己领导地位有威胁的冉向天,最后剩下的三人就随便了。

    尽管冉向天对这分组颇有微词,但因为Kunny表示这样分没关系,而其他人也都没什么意见,所以他也只能作罢。

    很明显,Kunny……也想和贾马尔搞好关系。

    她自然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她只是明白,讨好、并利用贾马尔,可以让她得到不少好处。

    在丛林法则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资源,如何利用好这些资源争取最大的利益,就能体现出这个人的生存策略是否高明。

    至少目前看来,这群人中的话语权和主导权基本都在贾马尔这边,所以和他搞好关系是没错儿的。

    就这样,三组人,在约定好了沿途做下的记号、以及会合的地点后,分别朝着三个方向,对这未知的密林展开了探索……

第二章 八恶人(下)

    根据太阳的位置来看,众人分开的时间是在上午,由于这八位身上除了衣物之外啥都没有,生火又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所以他们说好了无论探索的进展如何,都要在下午就开始返程,尽量在日落前就返回。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黑夜,可能并非他们需要面对的主要问题……

    嗡——

    “那是什么?”冉向天的神经始终都绷得很紧,因此,当一阵巨大的蜂鸣声自空中响起时,他不禁吓了一跳、浑身一怔。

    跟在他身后的何怀也是一脸惊惧的样子,循声抬头,慌张地东张西望。

    唯有三人中走在最后的燕无伤,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好像对这状况已经习以为常。

    【DAY1,野猪30,冷兵器35,辅助工具与消耗品35,开始空投】

    紧接着,这样一段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语音从遥远的高处传来。

    身在丛林中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上述这段话,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朵朵降落伞的伞花已在空中绽放,每个降落伞下还都挂着一个大小不一的箱子。

    诡异的是,这些箱子被“投下”时,并没有飞机飞过的声音,那万里无云的苍穹也不见半点飞机的影子;这些“空投箱”下落时分布的轨迹也不是呈线状的,而是平均分布……

    “这该不会是什么非法的网络真人秀吧?”冉向天做过不少电视节目,所以他这会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真人秀?”何怀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边想边喃喃念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未必。”但燕无伤的回答立即又给他泼了盆冷水。

    冉向天随即也转过身来,点头接道:“燕小哥说得对,未必……”他顿了顿,解释道,“假如是合法的电视或网络节目,那自然会尽量保证参与者的安全;因为像那种节目,参与者都是主动报名的,事先还要签署很多法律文件、了解清楚各种风险。

    “但我们现在则是在本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直接就被绑架并扔进了丛林里,像这种搞法……我说是‘非法网络真人秀’已经算比较好的猜测了,就算有人告诉我这是某种变态的集体虐杀游戏我也信啊。”

    他说得可能有些危言耸听,但基本是事实。

    何怀听到这儿,本来就很差的脸色在骤增的心理压力下变得更加难看了,下一秒,他的手还下意识地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胃部;当然了,这也不奇怪,很多基层公务员由于饮食不规律加上长期压力大,都患有慢性胃病。

    “行了,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有个空投就掉在前面不远处,先去看看再说吧。”燕无伤淡定如故,立即说了个很有建设性的提议。

    “呵……不愧是雇佣兵,心理素质真不错啊,我看你从头到尾,无论见到什么状况,都没露出过惊讶的表情。”冉向天见状,即刻接了这么一句。

    燕无伤听得出来,这是在试探自己,但他不为所动:“因为‘惊讶’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惊讶’只会把你变成‘脑残’,或让你陷入窘境。”

    “说得对,保持冷静总没错儿。”冉向天可不知道燕无伤的话并不仅仅是比喻或举例,他只觉得自己没试探出什么来,于是就耸耸肩,再次去前面开路了。

    燕无伤也轻轻拍了拍僵在原地的何怀,示意后者跟上去。

    就这样,三人再度出发。一路无话,十几分钟后,他们便抵达了燕无伤刚才所说的那个“前面不远处的空投”所在地。

    说是“不远”,但在丛林里,要抵达一个“不远”的地方,所花的时间可能比你在一般道路上要多好几倍,因此十几分钟已经算是快的了,要不是有冉向天这种野外生存专家开路,他们可能会用更久,甚至是错过目标。

    “运气不太好呢。”当那个箱子进入视线的瞬间,燕无伤便脱口而出,道了一句。

    冉向天和何怀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那个箱子是空的。

    那是一个长逾两米,宽和高都在一米二左右的金属箱,箱体所用的材料是一种非常沉重的合金,当然了……并不是“净合金”那种高级货,但也足够坚固并可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

    当三人赶到时,这箱子的其中一面已经打开了,从那一面往里看,可以看到箱内除了些许动物的排泄物之外空空如也。

    根据之前的广播推断,这个箱子无疑是用来投野猪的,应该不包含什么武器或补给品。

    “奇怪,降落伞怎么没了?”几秒后,冉向天便立即意识到了一个异常。

    此前这些空投箱在空中飘落时,即使是从林盖的缝隙中,他们也能很清楚地看到一个个打开的伞衣,但这会儿,这个空投箱顶部除了一个原本用来固定伞绳的金属扣外,伞绳和伞衣都不见了踪影。

    “难道有人抢先我们一步拿走了?”对冉向天这种专家来说,降落伞可以被做成很多种对野外生存非常有帮助的东西,故而他对此十分在意。

    “是自动消解式伞包吧。”燕无伤很快就给了他另一个答案,也是正确的答案。

    早在这个宇宙的二十二世纪初,“自动消解式伞包”这一发明就已出现了,如果是对军事感兴趣的人,对这个词不会陌生。

    这种伞包发明的初衷是为了增加那些涉及跳伞的军事或间谍行动的隐蔽性,其原理也很简单,就是用一种在一定条件下会自动消解并气化的材质来当伞衣和伞绳的织物:在开伞前,该材质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并不会产生化学变化,开伞后也不会消解;但是等降落伞停止了滑翔并落地处于静止状态后,气压的变化、织物表面空气流速的变化、以及温度的变化这三项因素都达到一定数值时,这种降落伞就会开始气化,并在几分钟内就完全“消失”。

    可惜,该发明在被投入实战的几年后,就淡出了历史舞台……

    按照设计时的预想,这种伞包可以解决掉“跳伞者被缠在树上无法脱身最终被发现击毙”、“跳伞者被缠在树上活活饿死”、“跳伞者落地后不小心被降落伞拖延而被抓获”、“跳伞者落地后因收伞浪费太多时间被抓获”、“跳伞者在黑夜中秘密跳伞落地后顺利跑路了,但遗留的降落伞暴露了行踪”等诸多问题。

    但这种降落伞却也会在某些情况下变成双刃剑,比方说,“跳伞者下落时刚好被挂在了悬崖边上”的状况下,要是用的正常降落伞,这人还能撑相当一段时间甚至自己爬上来,但要是“自动消解式”的……你可以想象这个人在那几分钟里有多绝望。

    另外,当影响伞体消解的三因素中有一项数值在半空就过度超标了,也可能造成提前消解的情况,像火山口附近或者沙漠地带都是意外高发地。

    综上所述,再加上昂贵的造价、和同类产品相比不算低的事故率,都成为了雪上加霜的因素,使其变成了时代的眼泪。

    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里看到有人用这种降落伞来放空投,结合那沉重到根本搬不动的空投箱来看……组织这场“秀”的人想得十分周到,完全不打算让这些参与者们利用任何额外的东西。

    “居然做到了那种地步吗……”听到燕无伤的想法后,冉向天立马也反应了过来,他沉吟了一声,几秒后,忽又神色一变,“等等,那你们听到了吗?”

    他那个“吗”字刚出口,一头野猪已从其右侧的一处草丛中窜了出来,一边嗥叫着一边就冲向了冉向天。

    那电光石火之间,冉向天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自己的右手握成了虎爪状、收向了腰间,并以右脚足尖划出了一个半圆,变为了面向野猪、准备“出招”的架势。

    但就在野猪即将撞上他之际,他却又失了架势,并大喊一声,用一个颇为狼狈的姿势滚到了一旁,堪堪避过了这次冲撞。

    “小心!”待冉向天回头喊出这句时,反应慢半拍的何怀也已抱着头缩到了一棵树下,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叫,浑身都在发抖。

    而燕无伤却站在原地,面沉似水地看着那头野猪从眼前横着跑过,就好似这一幕和自己并无什么关系。

    突噜——突噜——

    那头野猪的蹄声在远去、放缓后,又慢慢回转,并调过头来,这一次……俨然就是朝着燕无伤冲去了。

    “唉……”而燕无伤只是轻叹一声,站在原地,默默等着那庞然大物袭来。

    噗——

    两秒后,伴随着一记略沉的闷响,一道黑影飞了起来。

    那黑影……是野猪。

    从何怀和冉向天的视角来看,这一幕大致就是:燕无伤双手插袋站在那儿,用一个类似踢开地上小石子的动作,一脚就把一头直冲而来的野猪踢上了天。

    那几百斤重的野猪宛如一个被踢飞的橄榄球一样在天上翻转了好多圈,最后轰然落地;野猪那本就已经被踢歪了的头部,落地时又重重地砸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上,这自是当场毙命了。

    短暂的抽搐后,那野猪就不再动弹,些许鲜血从其头部的伤口和嘴里流了出来,血腥味也迅速在潮湿的林间弥漫开。

    “哈……哈……哈哈哈!”不知是不是脑子里有根弦断了,待尘埃落定之时,上一秒还在抱头蹲防的何怀,下一秒就大笑出声,并用自己那双还在打颤的双腿迈开步子,激动地走向燕无伤道,“原来如此!你是改造人吧!太厉害了啊!”

    蹲在另一边的冉向天则是神色微变,也不知暗暗思索了些什么,片刻后才起身道:“燕兄……”此时,他对燕无伤的称呼都变了,“……莫非是能力者?”

    “没错。”燕无伤知道这事儿瞒不了,所以他也不打算瞒。

    事实上,此前野猪冲向冉向天时,燕无伤便看出了冉向天也是能力者,这货明明也可以用能力搞定野猪的,但却故意不用,还装出普通人的反应……就为了再度去试探燕无伤。

    而燕无伤心想:既然这家伙这么拼,那我还是顺势而为算了,跟他“互演”下去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让他觉得自己得逞了,这样他反倒会放松些警惕。

    “冉先生果然是大人物,见多识广。”燕无伤随即也开始说些场面话,一副秘密被人识破,故而要和对方交好的态度,“不过恕我不能把能力类型告诉你,这也是道上的规矩,相信你也略知一二。”

    “呵呵……理解,理解。”冉向天也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点头称是。

    只有何怀一脸疑惑,还是冉向天跟他解释了几句,他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那两人在说些什么。

    长话短说,经历了这次野猪袭击后,三人……哦不……三人中的两人稍作商议,便决定返程了。

    理由很简单:他们现在已经弄到了足够八个人吃的食物,把这些食物扔在原地继续探索不太保险、而带上食物继续探索效率又太低,所以干脆就拿上能拿的部分回去吧。考虑到那些空投是平均分布的,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没准还有机会捡到些可以处理食物或生火的东西,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没找到,还有另外两队人在呢,他们肯定也听到广播并看见空投了,多半也会尝试去捡东西的。

    …………

    回到会合地点时,太阳还没落山,但也已经是下午了。

    回去的路走起来比来时慢许多,因为燕无伤拖着一整头野猪……

    冉向天也没想到,当自己说“拿上能拿的部分”后,燕无伤就把整头野猪都拿上了;毕竟燕无伤是拥有“无限体力”的男人,只要拿得动的,就能带到底。

    不出意外,他们仨是最早回来的一组,且回来的路上顺利发现了一个“消耗品”的空投箱;那箱子比装野猪的“笼箱”小很多,大约就是个热水器的尺寸,也是一落地就会有一面自动打开的设计,里面共装了五瓶饮用水。

    而这五瓶水……最后他们只拿回来两瓶,因为冉向天提议在回去之前他们每人先喝掉一瓶,并跟燕何二人事先通好气,回去就说“一共只找到两瓶”。

    他这手,无疑是在拉拢人心;按说这水的分配权本来也不是他冉向天一个人说了算的,但他就这么慷他人之慨地安排了一下,好似是他给了燕无伤和何怀一些便宜。

    可惜,他比较想拉拢的燕无伤对此并不感冒,只是“哦”了一声就把水喝了,也没说句谢谢;倒是冉向天觉得可有可无的何怀喝完水之后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并表示自己一定不会泄露一共有五瓶水的秘密的。

    …………

    又过了几个小时,当太阳渐渐西沉,丹尼尔、昆特和梅尔那组人也回来了。

    这三人显然对丛林跋涉没什么经验,由于缺乏冉向天这种老司机的带领,他们仨这趟走得很狼狈,回来时个个儿精疲力竭、灰头土脸的。

    但一到会合地点,看到了一整头野猪,也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振;一想到晚上可以吃个饱、而且是吃烤肉,任谁的心情都会好些的。

    冉向天随即就跟他们说了燕无伤是能力者的事,燕无伤也没有让他隐瞒,毕竟“徒手击杀野猪”这种操作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才行,再者,就算燕无伤要求冉向天和何怀保守这个秘密,也难保那两人不会私下里偷偷跟别人说。

    而丹尼尔他们三人在得知燕无伤是能力者后,接受度也是蛮高的;或许在他们熟悉的文明世界里,听到这事儿还会觉得惊奇和怀疑,但在这个类似真实版生存游戏的古怪丛林里面,你跟他们说有外星人他们没准也会信。

    众人交流之余,丹尼尔他们也拿出了自己此行的收获:两把砍刀、一把匕首、一把短锯、一把木弓、五支箭、一卷细绳和三瓶水。

    这三位显然比较老实,他们直说找到的补给箱里有五瓶水,且三个人在路上就分着喝掉了两瓶,所以只带回了三瓶。

    听到他们的说辞后,冉向天也没跟燕无伤和何怀商量,马上就自作主张地表示他们仨找到的也是五瓶水,并喝掉了三瓶,所以只带回两瓶。

    冉向天的这种行动,燕无伤也理解,原本冉向天敢撒谎是因为他觉得不会被揭穿,那会儿谁也不知道这种空投的水源每箱瓶数是不是一样的,但眼下从丹尼尔他们透露的信息来看,极有可能所有装水的空投箱都是五瓶一组,假如冉向天在这里撒谎了,或许能暂时蒙混过去,但只要以后他们再找到更多五瓶装的水源空投,他今天的谎话迟早会被揭穿。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本就是脆弱的,在极端环境下,任何一个轻微的谎言都可能导致难以预计的后果,所以冉向天权衡之下果断说了真话;反正他们这组今天已经带回了一头野猪来,算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喝掉三瓶水别人也不会有什么微词。

    就这样,这已经回到会合点的六人在休息、闲聊了片刻后,便不紧不慢地开始了“晚餐”的准备工作。

    由燕无伤负责用砍刀来对野猪的尸体做初步处理,他切下的那些大块的肉再由厨师梅尔来做进一步分解,并做些烹饪的事先准备。

    丹尼尔、何怀和昆特三人一起去附近捡柴禾了,冉向天还特意告诉了他们应该选择哪种类型的树枝才不容易烧出浓烟。

    而冉向天自己则负责用匕首、木弓、细绳和一些木头去生火,对他来说这是他在镜头前都已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了,可谓驾轻就熟。

    不知不觉,他们就忙活到了太阳下山。

    在冉向天的指挥和调动下,一个简易的“营地”已被建立起来;火堆里的火烧得很旺,火堆的周围也已摆好了一圈当作椅子用的大石块,足量的野猪肉已串在了一根根树枝上烤了起来,那些多余的肉也已被粗略地烤过一遍并用树叶和细绳包了起来。

    正当太阳即将完全落山,众人也开始有些担心时,贾马尔和Kunny终于也回来了,但是……他们的样子有点奇怪。

    贾马尔看起来也是灰头土脸的,其身上那件浅色背心都快成土黑色的了,而且背心的正面还多了几道狭长的破口,破口下可以看到他的皮肤也被什么东西划开了,就好像有人用指甲抓了几道伤痕一样。

    另外,不知为何,贾马尔显得火气很大的样子,一到营地,他就闷闷不乐地坐下,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自说自话就抄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一口就喝了三分之二。

    Kunny的样子看起来倒比他好些,虽然她的T恤、热裤、还有露出的大片白花花的皮肤也都脏了,但至少看着没受什么伤。她跟在贾马尔后面,刻意和对方保持着几米的距离,来到营地后,她就一个人跑到梅尔旁边坐下,用双手搂住自己的双臂,低头不语。

    梅尔拿了块烤熟的肉给Kunny,并递给了她一瓶水,稍微犹豫了几秒后,又低声在其耳畔问了句:“你还好吗?”

    “我没事。”Kunny说话的语气和白天很不一样,其声音变得很低,嗓子好像都有点哑了,她接过了肉和水,侧抬起头,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了梅尔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下垂的金发再次把她的脸遮了起来,她也低声地跟了一句,“只是有点累了。”

    Kunny本就是个惹眼的人,她这一举一动,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几位男士看到后,面面相觑,除了燕无伤之外,其他人所有人都产生了同一个猜想,且都不约而同地齐齐看向了贾马尔。

    “你们看我干嘛?”贾马尔当然知道这些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本来就有火,被众人用这种眼光盯住,当时就用非常不快的语气反问道。

    “你们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冉向天可不怕他,直接就问道。

    “我捡到一个工具箱,花了半天时间,用里面的东西做了个陷阱,想抓一只野猪。”贾马尔回道,“结果不但没抓到,还在引野猪上钩的时候受了点伤,工具也都毁了。”

    听他说完,冉向天想了想,又道:“你胸前的伤是野猪弄的?”

    “你傻吗?这是树枝划的,野猪怎么可能弄出这种痕迹?”贾马尔道,我主要伤到的是肩膀,在摔倒时扭伤的。

    “那么……”冉向天说着,又瞥了Kunny一眼,“在你做这些的时候,Kunny在干什么?”

    “什么都没干!”贾马尔这时也望向了Kunny,并提高了嗓门儿,“她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我忙活,什么忙都没帮。”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明显的不满。

    “他说得是真的吗?Kunny?”冉向天又去问Kunny。

    “你什么意思?”Kunny还没回话,贾马尔就站了起来,大踏步地走到了冉向天面前。

    冉向天也顺势起身,两人剑拔弩张,怒目相视,脸几乎都要贴到一起了。

    “我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吗?”冉向天并不退缩,他知道此刻除了贾马尔之外的所有人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老子带着个累赘忙活了一天……”贾马尔边说边转头,用凶狠的目光扫了众人一圈,“回来之后你们还要像审犯人一样问这问那的,我倒想知道你们算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这大热天的,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何怀像个劝架的居委会大爷一样走了过来,轻手轻脚的想把那两人分开。

    “没你的事!别碰我!”不料,贾马尔在被何怀抓住胳膊时,大臂一摆,只是随手这么一挥,就把何怀推了出去。

    何怀的背后,是火堆,火堆旁,此时立着许多用匕首削尖的、用来串烤肉的长树枝;何怀身体孱弱,眼瞅着他就要后仰着摔倒在上面,说时迟那时快……丹尼尔一个箭步就上前揪住了何怀的衣服,愣是用一股蛮力把他拉了回来。

    “谢……谢谢。”何怀惊魂未定,赶紧给丹尼尔道谢。

    丹尼尔则瞪着贾马尔道:“别太过分了,打黑拳的,你还真把自己当领头的了?”

    听到“打黑拳的”这四个字时,贾马尔顿时一个激灵,他的神色忽然变了,注意力也从冉向天那边移开,转而放到了丹尼尔的脸上。

    也不知在那一息之间贾马尔思考了些什么,总之,在数秒的沉默后,他竟是退后了两步,停止了与冉向天的对峙,并用不太情愿的语气冲何怀说了句“对不起”,随即又坐回了原处,朝Kunny那边抬了眼,沉声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她。”

    说罢,他就开始低头吃东西,直到晚上众人都入睡了,他也没有再说过几句话。

第三章 天生杀人狂(上)

    至第一天结束时,冉向天基本算是夺权成功,成为这个小群体的头领。

    当然,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他本来也不认为像贾马尔那样的家伙可以压着自己太久。

    且不说冉向天还隐瞒着自己是个能力者的事,单凭他那个人人皆知的“野外生存专家”头衔和各种生存技能,便足够让他在这特定的环境中获得绝对的话语权了。

    反观贾马尔,虽然他在众人刚醒来的时候靠着大嗓门儿和大块头抢先扮演上了主导者的角色,暂时镇住了场面,但不到半天大家就发现了,他这个“格斗家”能给这个团体带来的贡献甚至不如厨师梅尔;更不用说,如今还有个公开的能力者燕无伤在,所以武力方面贾马尔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了……众人没有理由继续去容忍一个像贾马尔这样既不招人喜欢也没什么用处的强权角色骑在头上。

    于是乎,另一个对“领头”地位有兴趣的冉向天,在这时接过领导权,也是顺理成章。

    冉向天比起贾马尔来,显然要更有城府,尽管他也不算很高明,但论那套言辞虚伪、拉拢人心的把戏,他玩得要比贾马尔好上不少。

    即便心里一直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在表面上,就算只是摆摆姿态,冉向天也会尽量保持住一副为了集体利益而行动的样子。

    而客观上来说,他也的确为大家做了不少事……

    比如晚饭后,冉向天就亲自到营地的周围去布置了一些简易的“警报装置”,这类装置是多种多样的,只需就地取材,用一些植物和重物,加上少量的细绳就能做好;若晚上有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靠近,便会触发这些装置,发出一些比较明显的动静来。

    另外,他还教了大家如何利用树叶、杂草和藤蔓制作临时的床铺,并科普了睡在地上的种种风险。

    最后,他还提出了晚上大家睡觉时应该安排人轮流守夜,并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站第一班岗。

    其实,守夜站岗这件事,燕无伤一个人来做就行。

    在必要的情况下,燕无伤每七十二小时中只要能保证有三个睡眠周期(一个半小时算一个),就能让自己在其余时间里精力充沛了。

    不过燕无伤没有主动跟别人提这事儿,因为他可没打算去刻意讨好这群人,更没打算为了讨好他们而进一步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他闷声不响地接受了冉向天的安排——由冉向天、燕无伤、丹尼尔和昆特四人轮流值守这第一夜。

    至于剩下的人,自是不用守夜,可以随意睡到天亮。

    某种角度来看,冉向天在这个时候,已经给这八个人分出了阶级……他自己是最上层的“领袖”,接下来就是燕无伤、丹尼尔和昆特这类“可以利用的人”,随后是Kunny和梅尔两位女性,即他“可能会用到的、不可替代的、且需要讨好的对象”,而最底层的就是何怀这种“废物”以及贾马尔这种“最好能赶紧除掉的反对派”。

    …………

    时间慢慢流逝,晚饭后,众人基本都在准备自己的“床铺”,也没怎么休息。

    丛林里的夜晚,是很漫长的。

    住在大都会的人可能会觉得六七点还早得很,八九点精神还好着呢,十一点以后才是真正的夜;但在丛林里,假设六点多天色已开始暗了,那么,直到日出之前,接下来大约十一个小时全部都算是“夜晚”。

    好在,常年的都市生活,已经让人类这个种族的生物钟发生了变化,至少在现代社会中,绝大多数成年人早已习惯于晚上十一点以后再睡眠的模式了。

    因此,尽管累了一天,但还是到了时近午夜,众人才在火堆的附近陆续睡下,“守夜”的工作也才算正式开始。

    按照冉向天的设想,四个守夜的人,每人守一个半小时,差不多天也就亮了;不过,怎样计算时间是个问题,毕竟这八人身上都没有手表之类的东西。

    于是,冉向天又在睡前给另外三个守夜的兄弟说了种利用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时间的方法……

    半夜无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凌晨时分。

    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冉向天说是在守夜,其实更多地是在做计算;他看星星、看月亮、算日期……他甚至拿一片大树叶做了个漏斗,观察水流下去时产生的漩涡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以此去推断地理位置。

    但他只得到了一系列自相矛盾的、和他所知的天文地理知识对不上号的反馈。

    这让他感到十分费解,但他又不是那种会联想到“我是不是被绑架到地球之外的什么地方了”的人,所以,到了最后,他也只能用“这块地方的磁场和星空不太寻常”这种没什么意义的结论来搪塞自己。

    就这样,冉向天怀着一堆疑问和失落的心情,去叫醒了燕无伤,自己去睡了。

    而燕无伤,刚才也的确是睡着了一会儿,因为他判断“至少今晚”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被叫醒后,燕无伤跟冉向天随意说了几句,就开始“接班站岗”。

    别看这片丛林白天潮湿闷热,到了晚上却是有点阴冷的,当然,也没有冷到一定要盖点东西否则就会冻醒的程度。

    有一点比较诡异的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众人竟然都没有遭遇蚊子,这事儿绝对不正常,但姑且也算好事吧。

    燕无伤默默地在火堆旁坐了十几分钟,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上一两根柴、保持火焰不灭。

    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和当初在基奇纳抢劫时不同,如今的燕无伤,眼神中充满了沧桑感,其浑身上下也透出一种他这个年龄的人多半不会有的沉敛和洒脱。

    “嘿,我可以坐这儿吗?”片刻后,Kunny的声音自他侧面响起。

    燕无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继续撩拨着火堆,并低声应道:“可以。”

    接着,Kunny便紧挨着燕无伤坐下了。

    燕无伤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他也猜到了Kunny大致要干嘛,只是,他并不想多说什么,也不想去揭穿谁,所以就顺其自然。

    “我有点儿睡不着,你可以陪我聊会儿天吗?”Kunny坐定后,稍稍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说道。

    “我更喜欢听,而不是说。”燕无伤想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少费点神的回答。

    “噗……”Kunny闻言,噗嗤一笑,“这是我听过最棒的聊天开场白,没有之一。”她耸耸肩,“你知道的,我平时跟人说话,听到的第一句通常都是夸我漂亮或者身材好。”

    “是吗,跟我说说,你平时都和哪些人聊得比较多呢……”燕无伤有气无力地接道。

    Kunny顺势打开了话匣子:“你知道的,就是经纪人啦、摄影师啦、化妆师啦、投资人啦……”

    她开始喋喋不休地聊起了自己的网红人生,说的全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且大部分内容都经过明显的粉饰;她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美丽勇敢善良坚强又从未失去自我和放开底线的女神,还反复暗示自己很喜欢燕无伤这种类型的男生——尽管她根本不知道燕无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越说越来劲,伴随着时不时蹦出来的“你知道的”习惯性口癖,她的身体也慢慢贴了上来,她的右手很自然地挽住了燕无伤的左臂,就差把头也靠到后者肩上去了。

    此刻,燕无伤只要稍微往左边瞥一眼,就能清楚地看到两团正在有意无意地蹭着自己胳膊的白花花的东西,那本就不科学的形状,在受到挤压后,仿佛随时会从Kunny那T恤的低领中跳出来一般,堪称惊心动魄。

    但燕无伤就是不看,他给Kunny的回应也颇为敷衍,因为他对这当下这种状况的本质一清二楚。

    虽然燕无伤并不知道白天时贾马尔和Kunny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的,那两人之间并没有发展成彼此利用或互相依靠的关系;再加上现在贾马尔明显已经失势了,Kunny的策略自然是再找一个人去依附,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目前看来,冉向天和燕无伤都是可以优先考虑的对象。

    Kunny也确实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决定:先去讨好燕无伤吧。

    她这样选择的理由有二:其一,晚饭时她也听说了燕无伤是能力者的事,尽管冉向天这个生存专家也很有利用价值,但和能力者相比,普通人的实力果然还是不牢靠;其二嘛……从性格和外形来说,她也的确更喜欢燕无伤一些,反观冉向天,处处都显出一股她十分熟悉的虚伪气息……说来讽刺,这种同类的气味,让她很厌恶。

    当然,Kunny也并不是没留后路;她一面讨好燕无伤,一面也没完全断绝自己以后再去利用别人的可能,因此,她才特意等到冉向天睡着了才起来跟燕无伤聊天。

    “无伤啊,我突然想上厕所。”在搔首弄姿、并用刻意甜腻的嗓音絮叨了半个小时后,Kunny见燕无伤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

    “哦。”燕无伤歪头应道,“那你小心,别触发了冉兄设置的那些警报装置。”

    “诶?你不陪我去吗?”Kunny疑道。

    “需要吗?”燕无伤几乎不假思索地反问道,问完后一秒还补了一句,“方便吗?”

    “当然需要啊,这么黑,我一个人去才不方便呢。”Kunny的答案是早就思考过的,“拜托了,你拿根点燃的柴禾过来帮我举着就好,当然你得转过身去不许偷看,顺便帮我守着防止别人偷看。”

    “行……”燕无伤点点头,一脸不耐烦地拿起了一根火堆中的树枝,跟着她去了。

    Kunny愣是带着他走出了几十米距离,才找了个草丛蹲进去,在燕无伤转过身后,她还反复用欲拒还迎般的口吻叮嘱了几遍“别偷看”,完全就是一副在引诱对方做点儿什么的架势,搞得燕无伤在背对她时也直翻白眼,无奈摇头。

    几分钟后,Kunny等了半天,也没见燕无伤朝自己扑过来,这让她很是失望,其心中已经在暗骂这小子是不是某方面无能了,然,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生异响。

    一阵若有似无的喘息声传来,那还不是一般的喘息,而是粗重浑浊的、听着就感到猥琐的那种动静。

    “谁在那儿?”燕无伤是十分机警的,连Kunny都听到的声音,他肯定也听到了。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燕无伤一边问话,一边已举着那根点燃的树枝朝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了。

    不料,下一秒,只听得那片黑暗中传出“呲呲”的一阵疾响,紧接着就有一道影子在树丛灌木的掩护下窜了出去,那速度比兔子还快,转瞬之间就“呲呲呲”地到了极远的地方,并快速消失了,就连燕无伤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了?”几秒后,Kunny也过来了。其实她早就把裤子提起来了,只是装模作样地蹲那儿而已,所以真有动静她来得也很快。

    燕无伤转头看着她,回道:“刚才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现在跑了,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

    “小动物?”Kunny皱眉道,“不对!我刚才分明听见有喘气声,而且肯定是人的……还……还好猥琐……”她说到这儿,突然就上前一步,搂住了燕无伤的胳膊,随即开始装模作样地假哭,“讨厌,肯定是有人偷看我。”

    燕无伤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她表演。

    Kunny假哭了一会儿,忽然又抬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我知道了!一定是姓何的!”她把矛头指向了何怀,并言之凿凿地说道,“之前我睡觉的时候,他就故意睡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而且还越凑越近,我睡着以后感觉到有人摸我腿,然后我回头看,就发现他刚好翻身把手收回去……现在想想,他那时肯定是装睡揩油!”她说到这儿气得一跺脚,骂道,“这老色鬼!一定是他,白天他就老实色眯眯地看着我,刚才肯定是他在偷窥!”

    她说的这些,燕无伤有九成不信,即使她并非信口开河,仅凭这一面之词也不足以作为证据。

    在她哭诉之际,燕无伤乘势脱离了她的搂抱,缓步上前,用火光照亮了方才传出喘息声的地方,结果……他还真就在地上发现了——一滩液体。

    那滩液体无疑是新鲜的,量不多,基本都滴落在一块石头上,没有排泄物的刺鼻气味,也不像是植物的分泌物或露水。

    几秒后,Kunny顺着燕无伤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一小滩液体,她顿时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还发出:“咿——”的一声。

    “应该是口水。”燕无伤又凑近看了看,确认了一下,接道,“人类的口水。”

    虽然真相和Kunny刚才那几秒间想象的情况不一样,但一样让她觉得浑身发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没过多久,他们两人便返回了营地。

    一眼望去,其他人都还睡着,全都没挪动过的样子。

    燕无伤让Kunny没什么事就去睡吧,自己再守一会儿也该换班了,Kunny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眼正在睡觉的何怀,然后换到了一个远离对方的区域继续睡。

    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些事,燕无伤有些能想通,有些却也想不通,但他并不着急、也没有感到困扰,因为他知道……这还只是“第一天”罢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燕无伤看差不多该换班了,就去叫醒了丹尼尔,然后回到自己原本躺的地方再度躺下。

    但这次,燕无伤没有再睡了,他只是闭着眼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暗中听着……

    果然,在他睡下后二十分钟左右,他就听到了贾马尔起身的声音。

    然后,就是贾马尔和丹尼尔一同离开、走进丛林的声音;即使不用眼睛确认,燕无伤也大致能推测出,是贾马尔起来之后给了丹尼尔一个眼神或手势,把他叫走了。

    待他们走得远些了,燕无伤……也动了起来。

    这一刻,燕无伤稍稍认真了一下,从起身、到移动、甚至到步入丛林,他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动,即使是他自己,如果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也无法察觉这种“无声动作”。

    他并不担心在自己离开的时候营地里会有人起来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了,像那种状况,只要他说自己是起来撒尿的就能蒙混过去。但若是被贾马尔和丹尼尔发现他偷听,事情就复杂了,所以他才隐匿了自己的声音。

    一步,一步……燕无伤跟踪那两人时,每一步都踏得非常谨慎,以防对方在路过的地方留了什么侦测的手段——这类手法他见得太多了,燕无伤自己也是个中好手,比如说,在乌漆嘛黑的地方悄悄撒把碎土,然后从那儿路过,过会儿折返时若是看到上面有鞋印,立马就能知道刚才有人跟来过。

    “我叫你过来是为什么,你应该清楚吧?”不多时,贾马尔和丹尼尔就停住了脚步,贾马尔也不出意外地率先开口发问了。

    燕无伤一看那两人停步,便也立即找了个安稳的地方藏好,同时把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压了下去,整个人都静若磐石。

    “因为我叫你‘打黑拳的’?”丹尼尔听到了贾马尔的问题,将下巴一扬,淡定地回了一句。

    此前,丹尼尔在人前说话一直都是种GAY里GAY气的样子,措辞也比较文雅,他唯一一次用直男感十足的口气说话,就是他救下何怀,并呵斥贾马尔的时候。

    但眼下,丹尼尔一开口就是这种口风,好似这才是真实的他……

    “你认识我?”贾马尔又问道。

    “哼……”丹尼尔冷笑一声,“我确实认识一个叫贾马尔·查韦斯的格斗家……如果你把一个没什么天赋更没什么名气的落魄拳击手也称为格斗家的话。”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我这人对于那种‘两个男人光着膀子互殴’的运动也没什么兴趣,但我对赌博还是蛮有热情的,所以我偶尔也会去看几场地下拳赛。正巧,在我看过为数不多的黑拳赛中,其中一场便是由贾马尔·查韦斯,对阵当时的地下拳王‘猛虎泰格’,也就是……你。”

    泰格的脸沉了下来:“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是的。”丹尼尔回道,“但我也懒得揭穿你,其一,我觉得‘泰格’也不一定就是你的真名;其二,揭穿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我蒙上‘一个和黑市拳有关的人’的负面印象。”

    “但昨晚,你在扶那个废物的时候,还是把我的身份说出来了。”下一秒,泰格瞪着他,用责怪的语气接道。

    丹尼尔摊了摊手:“我也是一时嘴快,等我回过神来,话已经出口了……

    “不过,你那时也的确有点儿过分了不是吗?

    “我倒也不是在乎那个废物何怀的死活,但真要因为你那一推,导致有人当场身亡了,那接下来冉向天肯定会借机发动对你的声讨,让你偿命。而你……也绝不会坐以待毙,继而就会引发打斗乃至厮杀。

    “考虑到你是能力者,那个燕无伤也是能力者,你们真要打起来了,那局面不好收场啊……到时候你俩殃及池鱼,你说我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呢?

    “综上所述,我在瞬间做出的判断,让我选择救下了何怀,大事化小、息事宁人。”

    泰格听到这儿,接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造型师呢……”

    “呵呵……”丹尼尔笑了,“我是啊,我的绰号就是‘造型师’,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别人坐着、背对我的时候,把别人弄死……”

    “呵,变态杀人狂是吗?”泰格斜视着对方念道,并本能地侧过身、远离了丹尼尔半步。

    “不不不,这就是你误会了。”丹尼尔举起右手,轻轻摆了摆食指,“心理学家们早已经总结出了历史上所有知名变态杀人狂的心理诉求,比如‘为了达到自己所无法达到的某种期望’、‘将杀人当成自己的使命与工作’、‘为了某种宗教信仰’、‘为了克服来自心理的阴影’、‘为了满足某种扭曲的贪欲或理想’、‘歧视心态’、‘变态娱乐’、还有‘政治目的’等等。”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再道:“而我不一样……我每次杀人都是有十分充分、且合乎逻辑的理由的。比如那个真正的贾马尔·查韦斯,在他和你比赛完的当天晚上,我就去宰了他……明明是个垃圾,明明应该在第二回合就倒下的,他竟然还死撑着站起来那么多次,愣是拖到了最后计算点数才输,害我赔了那么多钱,所以,我才连夜去把他干掉了;用的是一根钢线,快速勒毙、干净利落……

    “你瞧,他都让我那么生气了,我在杀他时也没让他吃什么苦头,证明我不是个变态吧?

    “后来我还去查了下,那个垃圾死后,由于根本没人来认领尸体,他的尸体没多久就被联邦军带走了,据说他的遗体还有一部分捐给了一位在战场上负伤的断臂士兵,这就是物尽其用啊!要是没有我,那个士兵下半辈子或许只能用义肢生活了,所以我其实还干了件好事不是吗?

    “再说了,虽然我杀了很多人,但我是可以随时停下来的,并没有什么内部驱动力在迫使我不停地杀下去……就好比我在这儿和你们待了一天了,也没动手不是吗?”

    他说到最后,神情和语气也越来越像个变态杀人狂了,俨然就是一副随时会动手的样子。

    泰格见状,满头的冷汗,其汗痕在月光下因反光而显得相当显眼。

    “呵……别紧张,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变态,只要你别主动去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丹尼尔看对方不接话,便又说道,“我趁此机会跟你把话说开,就是为了显示我有诚意跟你合作。”

    “哦?”泰格还是将信将疑,“为什么是我?我现在可是过街老鼠了。”

    “过街老鼠也没关系,情势总会有变化的。”丹尼尔道,“至于跟你合作的原因嘛……因为其他人的底细我不清楚,也无法判断他们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所以在识破他们的老底之前,他们每一个在我看来都很危险。

    “但你……泰格,我见过你,我知道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所以我宁可和你结盟。”

    他说着,上前一步,一手拍在了泰格的肩上,“兄弟,好好想想吧,这个‘生存游戏’背后的水怕是比我们想象中还深。孤军奋战,肯定不如互相利用,再说以你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不是吗?”

    泰格吞了口唾沫,又撇了眼自己肩上的手:“好……可以。”

    “嗯。”丹尼尔收回了手,满意地点点头,“那么……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了,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今天白天,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第四章 天生杀人狂(中)

    第二天清晨,大部分人都是一早就起来了,只有何怀和泰格(即假的贾马尔)还在睡着。

    何怀是因为身体本身就孱弱、年纪也偏大,所以尽管他昨天付出的劳动并不比别人多,但还是累得起不来。

    而泰格则是因为凌晨的时候起来和丹尼尔密谋,导致少睡了一段时间;又由于两人密谋后达成了“结盟”的协议,所以他重新睡下后睡得特踏实。

    看到那两人没起,冉向天也没多说什么,他干脆让负责守最后一班夜的昆特也去睡了个回笼觉,并让已经醒来的人自由活动,直到两个小时后,太阳完全升起,时间也大约来到上午八点,他才把所有人都叫醒并聚集了起来。

    此时,其余七人似乎都默认冉向天就是这个小团队的领头者了,至少在表面上,大家都已习惯了听他发号施令。

    “各位,虽然昨天是平安过来了,但我直说,还是有很多问题没解决……”冉向天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白,先是秀了一大堆他的专业知识,随后就提出了一个建议改变扎营地点。

    改到哪里去呢?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但目标是明确的,就是找个离水源不算太远的地方。

    这无疑是正确的做法,因为仅靠那些从空投箱里找到的矿泉水,是很难维持这八个人的生存的;昨天是他们来到丛林的第一天,所以他们的身体状况都还不错,即使少喝点水、只吃一顿饭,他们也都能忍受,但随着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变长,对水和食物的需求很快就会变得更加紧迫。

    冉向天作为一个知名的野外生存专家,对此自是非常了解的;他很清楚一个人在饥渴交迫的情况下会产生哪些生理和心理上的变化,也知道那些变化会在多短的时间内对个人和团队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因此,他必须得在事情变糟之前,解决掉这些基本问题。

    可能有人会奇怪,冉向天为什么要这么尽心尽力地去领导这个团队?如果他一个人行动,应该会更轻松才对,找到的资源也都可以独享。

    诚然,那是事实,冉向天的确也考虑过那个方案,但那并不是他的最佳选择,只能算“备用计划”。

    一个人自然是有一个人的好处,但也有相应的风险:比如遇到意外时无法求助他人;又比如睡觉时没人守夜,只能靠警报装置,导致心理上压力很大睡不踏实;最关键的是,现在冉向天还不清楚这个“生存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把自己抓来的?自己怎样才能逃出去?要逃出去又需要冒怎样的风险?付出多大的代价?

    考虑到以上这些因素,在那些未解之谜有结论之前,和团队待在一起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七个人,就相当于七个炮灰,正因有他们存在,很多行动便有了容错率,冉向天只要保证当某件事“出错”时牺牲的不是自己就行。

    …………

    讨论没有持续太久,冉向天只花了十几分钟就说服了众人。

    接着,他们就收拾了一下,带上了现有的物资,出发了。

    今天他们暂时没有再分组行动,因为决定了要换营地,大家一起走,就不用再“折返会合”,浪费体力了。

    一路无话,八人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到了昨天泰格和kunny所到过的最远处。

    之所以选择了这两人走过的路线,原因有二:其一,他们俩昨天探索的距离是最短的,他们回来得最晚只是因为泰格花了大量的时间去制作捕野猪的陷阱并埋伏了很久,所以,往他们那个方向去,很快就能进入一片未探索的区域。

    其二,既然已明确知道那块区域附近出现过一头未被捕获的野猪,那就可以作为线索,跟踪动物留下的痕迹,就算找不到水源,至少也能找到动物……

    “还真有陷阱啊……”当泰格昨天挖的那个陷阱进入视线时,丹尼尔用不置可否的语气念叨了一句。

    泰格马上就用愤怒的语气回怼道:“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在骗人?”

    丹尼尔耸耸肩,不屑地瞥了泰格一眼,没有回话。

    泰格顿时做出火冒三丈的样子,上去就揪住丹尼尔的领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两位的演技挺逼真,但就算他们能骗过其他人,也骗不过燕无伤。

    燕无伤知道他们这出就是故意演给大家看的,越是这种暗中勾结在一起的人,越要让别人觉得他们关系不好,这样才不会被怀疑。

    “好了好了,别这样,大家都让一步。”几秒后,竟是冉向天上来劝阻了二人。

    按说这种和事佬的角色更适合何怀,但由于昨晚差点儿被泰格推到火堆上,导致何怀现在完全不敢靠近对方。

    而其余几人,在看到陷阱之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则都是:“所以贾马尔说的其实是真的?kunny真就是在贾马尔抓野猪的时候什么忙都没帮,然后回到营地时还故意摆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误导大家?”

    当然,他们都没有把这疑问说出来,只是默默在心里嘀咕着……

    不多时,泰格和丹尼尔的争吵就停止了,两人本来也就是做做姿态,没打算真的闹出事来,所以看到有台阶就赶紧下。

    冉向天在劝住了他们之后,便再度发挥他专家的特长,先是过去指出了几个泰格做的陷阱的毛病,随即就找到了野猪留下的痕迹,开始带领众人追踪。

    …………

    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期间还找到了两个空投箱,第一个里面装了三个罐头、两小包巧克力和一小包盐,第二个里面有一口铁制的吊锅、三个加厚的行军水壶、和一个长柄汤勺。

    这些餐具和加工过的食物让众人的士气为之一振,这一上午的丛林跋涉所积攒下的劳累似乎都因此减轻了不少。

    终于,在接近中午之时,清晰的水流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他们加快步伐,拨开密林,一条五米多宽、水深大约到膝盖的小河便映入了眼帘。

    看到河的瞬间,kunny第一个欢呼着冲了过去,她倒不是要喝水,而是想洗把脸……

    “别忘了这水不能喝啊,只能用来清洗。”冉向天见状,提高了声音提醒了对方一句。

    这话,他在来的路上已经跟众人说过一遍了不到万不得已,野外的水是不能直接饮用的。

    虽然我们在《西游记》里经常能看到师徒四人“用紫金钵盂从河里舀起水来就往嘴里送”的神仙操作,但请记住,人家真的是神仙,或者就是神仙转世。

    正常人要是这么干,那八成是要出事的……

    未经处理的野外生水里全是细菌和寄生虫,肉眼可见的杂质也不少,很多动物还会在河里排泄……直接饮用这类生水,拉稀跑肚算轻的,严重点就是急性肠胃炎、寄生虫病、霍乱等等。而在野外你一旦生病,在缺乏抗生素、卫生条件又差的情况下,很容易急病致死。

    当然了,这道理,即使冉向天不说,另外七人里也有好几位是知道的。

    但无论如何,找到水源这事儿还是让大伙儿狂欢了一阵,尤其是两位女士,她们对清洁的需求无疑比邋遢的男士们更加迫切。

    就这样,众人在河边滞留了片刻,随后就移动到了离河稍微有些距离的一处空地上,开始安营扎寨、起火做饭。

    他们现在有锅了,能做的东西也丰富了不少,食品卫生方面也更安全了。

    水源已经不是问题,除了今天捡到的锅和水壶外,昨天喝空的矿泉水瓶他们也没扔掉,都可以用来储水;另外,所有从补给箱里找到的工具、武器,还有那些被烤完包好的野猪肉,他们也都带着。

    说是“六位男士各拿几样东西上路”,但其实负重最多的还是燕无伤,毕竟他是“能力者”,能者多劳嘛……他倒也不介意,因为他体力无限。

    这天中午的伙食,就比昨天更丰盛了,用鱼罐头做的汤,撒上盐重新烤热的野猪肉,都是由梅尔这个专业厨师制作的,这已经不是生存,更像是野餐了。

    就在八人开开心心地吃着这野味时,突然……

    那巨大的蜂鸣声,又一次自空中响起。

    伴随着一轮新的空投,那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音又开始广播了:【day2,北极熊35,冷兵器25,热兵器15,辅助工具与消耗品25,开始空投】

    “什么?”

    “北极熊?我没听错吧?”

    “喂喂……这种严禁走私的濒危物种,居然能弄到三十五头?”

    当其他人还在因广播的内容而惊讶时,燕无伤则是很淡定的在心中念道:“第二天就来这个吗……照这个趋势,明天就该放恐龙出来了吧……”

    “各位!冷静点儿。”数秒后,冉向天提高了嗓门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就算这广播是真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他顿了顿,接道,“昨天投下的三十头野猪,我们八个人分头也只遇到了两头,说明这空投的区域非常大……而今天的北极熊只比野猪多五头,除非我们刻意去找,不然遇见的概率也不会多高的。再退一步讲,今天的空投里还包含了二十五件热兵器,只要我们能找到其中一件,就足够在熊的面前自保了。”

    “有道理。”kunny这时点点头,并朝燕无伤投去一道献媚的目光,“何况我们这儿还有个能力者呢。”

    话说这么说,但……冉向天自己也不信自己说的那套。

    冉向天这个专业人士,又怎么会不知道北极熊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掠食者,和北极熊相比,野猪就像是吉娃娃般的存在。

    北极熊不但是体型最大的陆上食肉动物,还是极少数会主动攻击人类的熊类之一;近八百公斤的体重,可以撕碎骨头乃至金属制品的牙和爪子,以及超越人类奥运冠军的百米冲刺速度,都是人类难以抗衡的战力。

    即使是能力者,在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前也很难在成年北极熊的攻击下毫发无伤;若是没有异能和武器的普通人,被攻击时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这些事……冉向天全明白,但他选择了报喜不报忧,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把这些人搞得人心惶惶,以免有人整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众人还维持着冷静和秩序、拥护着他的领导,一会儿找到“热兵器”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优先分配。

    …………

    四十分钟后,众人吃完了午饭,他们稍作休息,便再次分队展开了探索。

    如今有了新的、可以长期使用的营地,大部分人的心态也起了些变化,他们寻找物资的热情也更高涨了。

    为了能尽可能多地增大探索的范围,冉向天这次安排了非常大胆的分队方式:由kunny、梅尔和昆特三人留下来看守营地,其余的五人,除了丹尼尔和何怀一同行动外,冉向天自己、泰格和燕无伤这三人各走一路。

    这样分的确也很合理:两名女性本身就无法帮忙搬运太多的东西,还会拖慢探索的节奏,所以她们还是留在营地比较好,再考虑到营地本身也可能遭到动物袭击,所以还得再留下一名男性作为保险。

    泰格肯定是首先要排除的人选,经过昨天的事,让他留下和两位女性独处显然不妥;丹尼尔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冉向天转念一想,如果让丹尼尔留下,何怀又成了个问题……因为何怀在冉向天眼里就是个废物,需要有人带着他才行,昆特还是个半大孩子,恐怕带不动他,所以还是让丹尼尔带吧。昆特就留在营地保护两名女生,看他这一天半的表现,大家对他也都比较放心。

    至于冉向天自己、泰格、还有燕无伤,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自然是各走一路最有效率。

    这样的安排,众人也没什么意见,于是,大约在下午一点左右,分成四队的五人,分别朝着四个方向进发了。

    这个时候还没人想到,到这天晚上吃晚饭时,营地里的活人,就只剩下一半了……

第五章 天生杀人狂(下)

    不知不觉,已是下午三点。

    当然了,身在丛林中的众人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最多猜个大概。

    在过去那两个小时中,燕无伤共找到了三个空投箱,第一个箱子里装了一把斧子和一把砍刀,第二个箱子里有满满一桶橄榄油,而第三个箱子是空的,看体积就知道是用来运送北极熊的。

    很可惜,燕无伤并没有遇到那头熊,毕竟他来到箱子边上的时候距离空投的时间已过去很久,熊肯定已经走远了;至于武器和补给,燕无伤也只拿上了一把砍刀用来开路,斧子和橄榄油他都没拿反正回程时还会路过的,到时候再拿上也一样。

    他就这么按照自己的节奏稳步前行着,不快、也不慢,并时刻戒备着周围,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的危险。

    又过了一会儿,危险……果然是找上门来了。

    “嘿!燕无伤,是你吗?”丹尼尔的声音,忽然从燕无伤后方数米外传来。

    燕无伤闻言,不动声色地停下了脚步,并转过了身。

    其实,早在几分钟前,他就已经听到对方接近的声音了;即使丹尼尔身手不凡,但想在丛林中无声地追上并靠近燕无伤,很难……

    “还真是你啊。”此刻,丹尼尔已站在了距离燕无伤只有两米左右的地方,其左手摸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而其右手中……拿着一把斧子。

    “你怎么会在我后面的?”其实燕无伤这是在明知故问,但在对方亮出底牌前,他决定还是配合着演一下,“咱们走的应该是不同的方向吧?”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丹尼尔道,“我记得你是往西走的,而我和何叔是往北走,怎么走着走着就遇到你了呢?”

    “这就怪了……”燕无伤淡定地接道,“就算走得不是直线,你们也不至于偏得那么离谱吧?以及……说起何叔,他人呢?”

    “啊?”丹尼尔被他这么一问,当即回头看了眼,“诶?人呢?刚才还在我后面呢,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

    他装得还是挺像的,仿佛自己说得就是实情一般。

    “怕不是他走得慢,被你落下了吧。”燕无伤接道,“不过没关系,沿途都有我留下的记号,他顺着记号应该就能找到我们,我们可以在这儿原地休息等等他。”

    “嗯……有道理。”丹尼尔点点头,但就在他那个“理”字出口后一秒,他猛然睁大了双眼,举起左手指着燕无伤后方惊呼道,“小心!”

    呼声未尽,燕无伤已扭头回望。

    也正是在燕无伤转过头的刹那,丹尼尔陡然暴起,抡斧便劈,斧刃直奔燕无伤的天灵盖而去。

    燕无伤的视线虽然没有落在丹尼尔那边,但他还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举起了砍刀,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准确地格挡住了落下的斧子。

    挡住这一击后,他才缓缓把脸转了回来,再度看向丹尼尔,并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谢谢提醒啊。”

    “呵……”丹尼尔冷笑,拿斧子的手施力未断,下盘已是变换了支撑脚,拔腿就踹。

    燕无伤见状,不慌不忙地轻挑左脚,后发先至,用脚底迎上对方的猛踹,并在接招后借用对方的力道顺势朝后跃出,摆脱了压制。

    “不错嘛,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些。”丹尼尔见状,也没怎么惊讶,只是笑着言道,“‘邮差’名不虚传啊。”

    “知道我的绰号,说明你也是道儿上的咯?”燕无伤听到此言,即刻反过来试探道。

    “是倒是,只是我不如你那么有名。”丹尼尔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微动、视线游移,试图去找出燕无伤的破绽,“昨天中午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就觉得耳熟,而且你还自称雇佣兵……这就更让我在意了;可惜你报的是本名而不是绰号,所以我一时间也没想起你是哪位,再加上我对这地方的状况也一头雾水,所以就没轻举妄动。直到傍晚,我看到你扛回了一头野猪,并明确知道了你是个能力者时,我一下子想起来了……你就是‘邮差’。”

    燕无伤回道:“我和你有什么仇吗?你今天特意绕个圈子追过来也要杀我?”

    “呵呵呵……”丹尼尔发出了病态的笑声,“为什么我非得是为了仇恨而杀人呢?就不能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吗?”

    “别的原因?”燕无伤将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然后用询问的语气接道,“钱和女人?”

    丹尼尔的笑容突然又消失了:“雇佣兵就是雇佣兵,太庸俗了……”

    “那是为什么?我倒真想请教一下了。”燕无伤又道。

    “是因为恐惧啊。”丹尼尔顿了顿,再道,“因为你这两天来的表现,让我觉得害怕。”

    “何出此言?”燕无伤又问道。

    丹尼尔舔了舔嘴唇,应道:“在这个小团体里,其他人有多少斤两,我大致上都能看得穿,可只有你……纵然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依然敢到不安;你的种种言行,都让我隐隐感觉到你知道了某些我所不知道的秘密,你看我、以及看其他人的眼神,还有你对我们的态度……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说是生物本能也好,直觉也罢……我觉得你的存在对我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和压力,我必须找个方法让自己舒服一些,而杀掉你……就是最直接的方法。”

    他说到最后,脸上已是不自觉地露出了狰狞之色,眼神中又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活脱脱一个变态。

    “啊……我理解你。”不料,燕无伤竟是用一种有气无力的语气回道,“我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感受,我也遇到过那种让我觉得恐惧的人。”

    “什么?”几秒后,丹尼尔好像从这话里推测出了一些事情,他喃喃念道,“难道你……”

    “没错,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生存游戏’了。”燕无伤道,“你们自然也不是我遇到的第一批人。”

    “原来你是老手……”丹尼尔接话的同时,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得到这一情报后,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比如燕无伤下巴上那些看起来像是用小刀刮出来的胡子茬儿,还有他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比如燕无伤无论在什么情况前都能处变不惊的那种状态……这些都是燕无伤已在丛林中生存了很长时间、并且对各种事态都有经验的证明。

    “我是这里唯一的老手。”燕无伤接道,“因为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只有当生存的人数仅剩下最后一个时,才会宣告结束。所以每一次,都只剩下我一个人。”

    “每一次?”丹尼尔若有所思地念叨了一句,再问道,“你到底玩了多少次了?”

    “我已经记不清了。”燕无伤回道,“我只知道,每次‘结束’后,我都会不明原因的失去意识,然后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面前又会出现七个新人,而我在上一次‘游戏’中积攒的物资全部都会消失,唯一能留下的就是一套干净衣服。”

    “你就没试过在‘结束’前逃离这个地方吗?”丹尼尔又问道。

    “我当然试过。”燕无伤道,“我还试过从一开始就跟其他人摊牌、分享所有的信息,并诚恳地要求他们与我并肩战斗,一起活下去,找寻逃出去的方法。”他说到这儿,眼神中透出了一丝无奈、几许沧桑,“我记忆中最久的一次,我带领着一队人坚持了整整一个月;到第三十天时,我们还剩下三个人,且至少已经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出了几百公里,但周围的景色依然毫无变化。爬到林盖顶上往远处眺望,四面也仍是无边无际的丛林……

    “每天中午,空投还是会按时来,也还是会均匀地分布在我们的四面八方;最可怕的是,不管我们走了多远,依然会遇到在之前的某天里投下过的动物或怪物……就好像,我们始终都在同一个区域里、从没有走远过一样。

    “而那些空投的物资,也是有一定规律的,每次空投都包含怪物、武器、辅助工具与消耗品,这几类东西相加的总数永远是100件,且每个种类的数量通常都是5的倍数,多了少了看运气。

    “由于前一天投下的空投并不会消失,所以食物和水是绝对够的,关键还是在于怪物……

    “每天投下来的怪物和其他物资一样,并不会凭空消失,且每天投下的怪物都会比前一天的更强。你可以想象,几十天以后,这里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

    他说到这里,丹尼尔基本也想到了之前燕无伤带领的小队是如何团灭的了:“明白了……到了第三十天,比起继续去面对这片丛林,你的两名队友宁可选择杀死同伴、重置游戏,因为他们觉得那样还简单一点,就算失败了,也不可能比死在怪物手里来得更痛苦。”

    “就是这样。”燕无伤接道,“因此,在几次漫长且痛苦的尝试过后,我只能放弃了逃离的想法,开始浑浑噩噩地在一次又一次的游戏中轮回,慢慢去习惯这样的生活。”

    “难怪你对别人都是那种态度。”丹尼尔道,“因为你觉得其他人不用太久就会死光,没有必要深交对吧?”

    “是的。”燕无伤道。

    “哼……”丹尼尔冷笑,“照你这么说,我也是个快要死的人了?”

    “或早或晚吧,反正我并不急着杀你。”燕无伤耸肩,“你应该也能推测出,每次‘重置’后的头几天,局面都是相对稳定的,来自怪物方面的压力也不大,所以一般在头五天里我都不会考虑主动让队伍减员。”

    “听起来你很有自信啊。”丹尼尔道,“你就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杀吗?”

    “是的,我从未想过我会被杀。”燕无伤用很随意的语气承认了。

    “你就这么有把握……不会死在我手上?”丹尼尔道,“还是说,刚才那一堆,全都是你胡编的,是你的缓兵之计……”

    “你不信?”燕无伤挑眉道,“好吧,不信我也理解,像你这样的人,很难让你接受自己时日无多的现实。”

    “呵……”丹尼尔再度冷笑,“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游戏’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啊。”他说话间,又重新迈开了步子朝前逼近,“对你来说,这里也许是炼狱、是轮回,但对我来说,这种规则下的生活就是天堂!”这显然是丹尼尔的真心话,他的面目都因为兴奋而扭曲了起来,“只要我取代你,成为这里唯一的‘老手’,我就能过上想杀谁就杀谁、想干谁就干谁、且完全不用担心会被追究责任的日子……每一次游戏重置后,都会有七个新鲜的活人来让我玩弄,等过几天我玩够了就杀光他们再换一批……哈哈哈……能过上这种日子谁还会跑啊?”

    “你不觉得你离这种日子之间还隔了些什么吗?”燕无伤接道。

    “是啊,可不就是你吗……”丹尼尔道,“所以能不能……请你赶紧去死呢?”

    话音未落,丹尼尔已发动了自己的异能死国之贽。

    该能力只能作用于人类,且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只能生效一次;该能力的发动不需要任何代价或准备动作,心念一动便可施出,施术范围大约是半径五米;中了这个能力的人,会在能力生效的瞬间立刻死亡,一分钟后再复活。

    毫无疑问,在一对一且没有旁人干扰的情况下,死国之贽是近乎无敌的。

    “死亡”这种状态和“被冻住”、“被定住”、“被能量束缚住”等任何一种情况都不一样,“死亡”状态下,能力者的能力、能量,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的性质的,都会彻底消失,其思考也会停止……也就是说,受术者在那一分钟里,就是一具普通的死尸而已。

    丹尼尔只要在对方复活前的一分钟内将对方的头砍下来,那过会儿对方就会在身首分离的状态下复活,其结果,无非就是在十几秒内再度死亡。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在这能力面前都必死无疑……

    比如变种人,他们的能力是源自dna的,所以有些变种人即使是“死亡”了,身体也会保留诸如“硬化”、“液化”甚至“自愈”的能力;又比如一些在砍头状态下也能生存的自愈能力者,他们复活后纵然身首异处,也不会死;还有就是这种具有“因果律能力”的特殊个体,他的能力可以在对方施展“死国之贽”的瞬间引发某种异常,导致对方此刻或后续的行为失败或无果。

    但眼下,燕无伤确是被“死国之贽”将乐一军。

    在他“复活”前的一分钟里,丹尼尔用自己强级能力者的力量和速度,做了以下这些事:

    一,砍下燕无伤的头和四肢。

    二,踩碎、踩烂燕无伤的头盖骨以及里面的脑仁儿。

    三,快速把燕无伤的四肢切成一段一段。

    四,用剩余的时间狂剁燕无伤的躯干部分,尽可能的将其剁碎。

    一分钟后,燕无伤……或者说地上那堆东西复活了,然而,这会儿他复活或不复活,看起来也就是一地的碎肉罢了,没什么区别。

    很显然,丹尼尔已经防备了对方有可能具备自愈能力这件事,他也绝对有过对付这种能力者的经验。

    “呵……”看着地上的那滩杰作,丹尼尔笑了笑,将斧子扛在肩上,转身就走。

    他没有去掩盖现场,因为他身上沾的血迹太多,本来也无法掩盖了,而且他也已经想好,一会儿回到营地就去杀光所有人,直接就开始玩“下一轮”。

    按照丹尼尔的设想,他至少得先快速玩个两三轮,过过自己控制了多年的“杀瘾”,才会考虑放慢节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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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临介绍:
死而以行为谥。残义损善者,谓之纣。然,此恶谥之祖,实是文治武功,一代枭雄。比之无数上谥之庸才,又当如何?若纣为罪,罪当再临。当这第五王国再次腐朽之时,逆十字的旗帜自当再现。那旗下之恶才、罪徒……亦将再次掀起一场颠覆时代的狂潮。纣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纣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纣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