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2章 父亲
……
“老四!”
“老龙王,此乃陛下钦点的逆犯……”
“不能放她走!”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响着,灵魂却像是游离在身体之外。
奇怪的状态……
……
“噗通!”
身后,似是有落水声响起。
这一瞬间,也不知道该是何种的情绪。
北海龙王只是空举着手臂。
……
“老四!”
猛然一声低喝。
和之前的那些叫喊相似,却又是截然不同,声音在耳,北海龙王,整条龙一惊,魂魄一颤,一下回到了体内。
转头。
西海龙王的脸映入了眼帘,但只是一瞬间,这张熟悉的脸便忽的模糊了,整个瞳孔里,能看清晰的只剩下了一双眼瞳。
愤怒,冷厉,还有……
似是在喷着火!
“敖顺!”
一句话,两个字。
一字一顿。
“二……二哥……”
北海龙王动了动嘴唇,举着的那只手忽然一阵无力。
颤了颤……
……
然后
软软的垂下……
……
垂落。
……
空。
……
心里被挖掉了一块。
是有一些东西,彻底的失去了,再找不回来……
……
“呼!”
风在呼啸。
天空中,暗卷着的乌云翻滚,而那条已垂首而下的“龙”又动了。
随着北海龙王手掌的落下。
这仪式的最后一点不足终于弥补完成了。
翻滚中,乌云忽然开始了阵颤
风从龙!
天空中,那些原本只是微微荡着的波纹,忽然一下子加剧了。
从涟漪翻成了波澜。
无数的兽吼声响起,像是穿越了时间,记录下那一幕幕的征服……
直到最后
“吼!”
一声近乎兽吼的龙吟,苍莽悠远的传来。
声音里,绝望而又不甘……
……
终于落幕……
……
这些是当年的幻像。
大罗之境界,一举一动已足已天地留痕。
万世不磨!
是残缺不全的道蕴!
……
这一条龙影俯冲而下!
入水。
一瞬间,半条翻滚着的天河被炸开了!
“嘭!!!”
稍后一点,激烈的声音才终于响起,无数蓝色的水滴跟着,飞溅着四散。
弥漫。
纷扬半天……
……
湖心正中,龙影入水的地方,一朵巨大的浊浪已经成型了,原本蓝质的水在剧烈的翻腾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冰蓝色。
是漩涡!
似是想将一切都淹没掉!
水中。
在岸上看不见的地方,覆海只觉一种大恐怖在飞快的接近,她尚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
“嘭!”
凭空又是一朵巨大的浪花。
这一击终于落定……
……
怎样的力量?
单一句“恐怖”根本就形容不了。
这是足够将金仙杀灭的伟力!
从鳞甲开始,再到血肉,到内脏,最后到脊骨……
一切的一切。
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全像是败革一般,被摧枯拉朽般的撕裂掉!
痛么?
还是绝望?
都来不及。
覆海只觉得脑中一空,她只是紧紧的蜷起了身子,将一只利爪缩到最里面,牢牢的保护住……
保护住……
下一刻,身子便抛起了。
便是弱水的牵引也及不上劲力。
半空中,金红各半的鲜血凄惨的流淌着,覆海破破烂烂的身子就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布娃娃,在空中一道弧线划过,然后坠到了天河的另一边,一半的身子搭在河岸上,另一半浸在水里。
“蓬!”
身上,那燃着的火焰猛一下窜起。
烧的热烈。
伤势开始恢复,但这用燃烧生命换来的治疗,还能够挽回性命么?
火焰的燃烧,热烈了一瞬,便低弱了下去。
“哗!”
一个小浪打来。
将最后的一点火苗被扑灭了。
“……”
藏在怀里的那只爪子无声无息的软软滑落。
摊开……
……
“吟!”
自水中,龙吟声响起,纵是浊浪也遮不住那鳞甲的深邃颜色,长长的影子在水面下游曳,黑漆漆墨染一片。
忽一下,又猛地破水而出,直冲向天际,在无数细密的水雾中虚化,龙眸像是回瞥了一下。
无喜无悲。
是淡漠。
也是空洞。
……
旋即便消失不见。
……
河畔。
余烬还在肆虐。
但不管怎么说,这恐怖一击终算是落定了。
一大半的天将已被余波击伤。
只有极少数法力精深的,撑了过来,却也维持不住外型,衣衫稍有些狼狈。
天蓬手横宝镜,有这等至宝护佑,再加上自身的法力也是极高,他从容有余的应付完了这余波。
照妖镜从身前移开。
眼眸中却依然残存有震撼。
何等……
这是何等样的伟力啊。
先前四海龙王召唤出龙影之时,那气机虽然恐怖,但却多是含而不发,感受的还不是那么真切,直到方才那汹汹的攻击,所有的所有,终于都无从掩饰了。
那气机……
竟是如此的……
仅一个“恐怖”根本就不足以形容。
“呼!”
天蓬深吸一口气。
眼眸又在四海龙王身上掠过。
难怪……
难怪就算龙族如今已经衰弱到如斯,陛下还能让他们掌管着四海。
难怪……
难怪还有那么一道在不明真相者的眼眸中,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旨意
非奉旨,四海龙王不得同处一域。
原来,竟是因为此……
眼眸一转,径落向了天河
这般恐怖之下,那二妖该当已经化成齑粉了吧。
下一刻,眼神急促的一闪。
在天河的另一边,天蓬看到了覆海那破破烂烂,损伤的不像话的躯体,他同样也看见,一道人影,正在费力的掰开那前探着的一根巨大的爪子,将身子往外挪。
还有一个没死?
怎么可能?
不对。
这距离!
“敕!”
天蓬低喝一声,单手飞快的结成了一道法印。
一掌平推。
天河上,那好不容易才略微恢复了一点平静的河面上,忽然有数千根细细的金色细丝亮闪了出来。
敖刚从覆海那握的严严实实的爪子里挣扎出来,在覆海的护佑下,他虽也伤的极重,但到底却也还保有了些许的力量,甫一入水,眼角便捕捉到了一隙隙的金色光亮。
敖一下便眯起了眼睛。
不好!
想也不想,敖便伸出了一只手臂往前划,身子距离河岸只有短短的数尺,不足一步的距离,只要往前划上那么一点点,便足够上岸了。
第0243章 余生
一点点。
不到足半步。
但就是这一点,却隔成了天堑。
敖的手掌伸出,然后
比伸出更快的,他缩回了手。
滴落。
跟着手掌的轨迹,一行窄窄的鲜血在空中滑过。
蓝色的水波映染。
敖那刚刚伸出的右手中指,这手掌最靠前的地方,已经被削掉了一截!
……
千丝成线。
光影在汇聚。
如刀!
覆海的身子大半探在河岸上,小半条尾巴拖在天河中。
随着最后的一点火焰熄灭,她身上的力量也随之烟消云灭。
这庞大的法像再维持不住了。
开始急剧的缩小!
一圈圈的虚影。
一瞬间,就变回了原本的形态一条只三丈有余的白蛟。
尾巴软软的垂着。
被最靠近河岸的那道金光一切。
斜斜的。
一大片的鳞肉分离,直浸入弱水中……
……
天蓬的手印还在继续,河岸上这漾起的万缕金丝也随之而动,被牵引,纵横交错带着的是某种目的。
湖面被分割开了。
密密的交织后,从天空中俯瞰,一张巨大的光网张开了!
敖的目光在手指的伤口上略微停留后,举目四顾,然后慢慢的,他瞳孔缩紧了。
“呼!”
一口浊气被吐出。
体内妖气流转,尽可能的多覆上手掌。
试探着。
敖又朝着前方那金线探出了手。
又是一痛!
覆上手掌的妖气脆的就像是一层糊起的白纸,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哗!”
浅浅的水声。
敖一头扎入水中。
妖气护住瞳子,他睁开眼,奇异的蓝色中,大片的金色蔓延着,从上往下,也不知勾连了了有多远。
手掌又一次伸出。
在接触到金色之后,熟悉的割裂感又出现。
而那一直从上蔓延到下的金光则是急剧的一缩。
飞快的凝结成一线。
痛!
敖收回手,一隙嫣红从指尖溢出。
直往水底沉去。
下身,双腿早已经变化成了鱼尾。
“哗!”
敖猛一甩尾,一头扎出了水面,冰蓝色的河水倒映,眼底里已全是阴霾。
这是预先早就做好的准备,无死角的封锁,根本……
根本就没可能……逃脱……
视野游移。
往前。
覆海的身子挂在河岸边,幸好身子缩小了,她躯体被金线波及到的地方并不多。
只有一条狭长的约莫数尺的皮肉被削掉。
伤口处惨惨的,却已经流不出一滴血了。
不易察觉的。
敖的眼神猛波动,下一刻,他不再看。
豁的。
猛一下转回头。
……
“老龙王!”
另一边,眼见好歹算是稳住了局势,天蓬重又放下心来,他朝着四海龙王的方向开口,声音语气却一下客气了许多。
“妖物已入了弱水,如今本帅虽已‘天罗’将他困住,他无以挣脱,但天河艰难,龙王爷也是知道的,往下多有不便,稍后我会将一面的‘天罗’撤去,还是得请几位再辛苦一趟入水将此二獠格杀,如此,我等也就彻底全了这一趟的差事。”
‘天罗。’
没错。
‘天罗地网’中的‘天罗’!
在闻听到‘天罗’二字的时候,不自禁的敖那本已收紧的瞳孔又缩了一下。
在天庭呆了这许多年,敖怎会不知到‘天罗’。
‘天罗地网’。
‘地网’常有。
而‘天罗’却极难见。
‘地网’可擒真仙,而‘天罗’却可以网尽天仙!
天上地下,不论何等样的妖怪魔王,只要是修为还未臻至金仙,只要落入这网中,就绝不可能逃离!
这是敖第一次见到‘天罗’,却没想到竟是作用在了自己身上,确和传闻中是一样,不知是何物织成,无形无相……
逃不脱!
而天蓬的言语间,虽未言明,大意却也可以听出只是要死的。
至于什么生擒云云……
天河中,敖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忽的,又有了一种释然。
微不可查的,他嘴角像是勾了一下。
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
如此也好……
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也好。
倒是无需纠结了。
面上表情不变,那缩紧的瞳孔慢慢恢复。
敖转回头,又看了眼覆海……
……
“既如此,我等就先谢过元帅了。”
东海龙王道。
龙老成精,他当然明白,这是天蓬释放出的善意。
天河水军十万,或许确是无人可以入天河,但以这天河水军数个元会的成军底蕴,又怎么可能没有拿人的方法。
个中手段应该是早已完备非常了。
之所以如此言说,无非就是为了能再多分润些功劳给他们。
“有劳老龙王。”
天蓬一笑,在见识过四龙结阵的威力后,他那里还可能再像之前一样对待这四条老龙?
“谢过元帅!”
西海龙王道,他满脸的阴鸷,话语毕,一声龙吟回响,当先一步,他已化出本相,直扑入天河水中
杀子之仇啊!
“二哥!”
南海龙王呼喊。
跟着又是两声龙吟,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扑入水中。
只有北海龙王还呆呆的站在岸边,眼神空洞,充斥满了的全是恍惚。
“哗!”
蓝色的水花溅起!
三龙过处,水中那细密的金色光线已没有了丝毫的杀伤力,只剩下空洞的表象,随着水的涟漪而动,扭曲蜿蜒,朝着两旁边分开。
……
瞬息就将至!
……
来了。
敖的眼眸收紧,却没有再回头,那双眸子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有些怔然的落在了覆海的身上。
……
覆海还未死去。
天魔解体**本该是耗尽施术者的生机才会休止的秘术,那焚着的红焰燃着的是生命,生命不止,火便不熄……
但弱水却也是极为特殊的一种存在,虽在五行之中,却又超脱于三界之外源流天外。
当生机还能充沛的支撑住燃烧的时候,红火还能在弱水中维持着不灭,但当覆海受了龙影一击后,生机减弱,息息将灭,此时红火便再敌不过若水了。
只一朵浪花就将最后一点火星浇灭了。
而在之前的燃烧中,足以致死的伤势也被修复了大半。
这是幸运。
因这种种,覆海得以保留了最后一丝生机。
……
往后……
第0244章 逃脱
天蓝色的河水倒影,就像是天空的颜色。
敖的嘴角又勾了勾,他看着覆海眸子里深遂,一成不变,平静的就好像一汪凝滞的池水。
天地虽阔,死水却难越雷池一步……
已经……
“完了啊……”
一声叹息。
“咿呀!”
意识海里,小家伙徒劳而又焦急的喊着,恐惧的情绪一**的传递过来。
他早已用尽了气力,再加上被敖牵连陷身入了这弱水之中,一身的本领早被死死地禁锢住了。
其实,早已经是无法可想了……
忽然
“嗡!”
奇异的一声颤鸣声。
“咿……”
黑蒙蒙的光晕,极其突兀的自敖右手的掌心亮起。
下一刻
“……呀!”
原本该喊在意识海中的声音,竟一下响在了这外面的现实世界里。
黑光散尽。
敖的掌心里,一块不大的漆黑铁片凭空现了出来。
略略的沉默……
然后
“咿呀!”
“咿呀!咿呀!”
小家伙忽然使劲的叫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和大个间那从自己诞生后就一直紧密的某种联系,竟一下消失了大半初诞之时记忆最是模糊,时至今日小家伙早已记不清楚,他当年对敖施救的场景了,只以为这联系是自他诞生后便一直就有的。
敖没有说话,他眼神从覆海的身上挪开了,落回了手掌,看着掌心的这枚黑铁片,极罕见的,他眼眸里,一丝柔和闪过。
只一闪……
旋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么多年。
小家伙早已在他心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方才的主动切割,也是为了……
为了能自己身死之后,尽可能少的的牵连到小家伙
灵魂相连,便有反噬!
……
我已经没可能了,但你们……
你们却还有一线机会。
大可以不必陪着和我去死。
“承情了。”
像是喃喃自语,敖轻声道,眼眸没有再看向覆海,说话的同时,那平举的右手自然的垂落,掌心里的黑铁片自然的往下滑落,然后被食中二指夹住。
“去吧。”
敖轻声道。
声音听起来像是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下一刻
……
这是……
是这!
先天灵宝!
另一边的河畔上,在小家伙显露真身的那一刻,天蓬一下睁圆了眼睛。
难怪……
难怪一个区区真仙境的鱼妖竟然能有如此法力,几不逊于天仙巅峰,甚至还连照妖镜镜都可以挣脱。
原来竟是身怀如此至宝!
喜悦。
一种浓浓的贪婪自心底里升起。
但这感觉,天蓬还未来的及细细品味,河中就又有了变化。
“住手!”
天蓬厉声高喝,他看到天河里,那只鱼精竟然猛地朝着‘天罗’伸出了手。
……
“……”
没有声音。
血和痛交织。
刹那间,敖浑身的妖气一下就激荡着散了开来。
‘天罗’成一线。
而他那只伸出的手臂则是探了个笔直,径从那一线中穿过,从中指和无名指相连处处的手掌开始,平着,整条手臂递了出去!
从中间分开。
一剖两半!
飞鸟绝迹,鹅毛沉底,甚至就连法力也不能跨越,弱水能阻隔一切,却只有一点它阻隔不见,那就是肉躯上最纯粹的接触。
剖成两半的手掌触到了覆海。
颤抖的食中二指坚持不住了,松开,那一枚黑铁片跌落到覆海的身上。
“咿呀!”
声嘶力竭的叫喊在河畔边回响。
声音可怜。
像极了一只将被丢弃的小猫。
但敖却不为所动,他只是
用力!
用尽全身的力道,然后狠命的往前一推!
“……”
手臂又往前伸了一截,从手腕被切开到了手肘。
怎样的痛?
灵魂也在被同步切开着!
敖极力的稳住了手臂,身子却早已忍受不住,筛糠般的战栗了起来。
而河岸边。
随着这最后一推,覆海探入水里的那一点点身子终于上了岸。
往后一翻。
就要往凡界落去……
……
痛!
“啊!”
终于还是忍不住声嘶力竭的叫喊了出来。
“你敢!”
惊怒交加的厉喝。
一只狰狞的龙首,在视线里放大,磅礴的妖气如山似海般的压来。
杀子之仇啊!
刷!
千丝如戏,漫天的金线飞舞,直朝着敖刺来。
不。
朝着的,是那即将要坠下凡界的覆海躯体。
陛下钦命的要犯重要!
那一件先天灵宝也同样重要!
该死!
这条杂鱼真是该死!
天蓬咬牙切齿。
但却操纵着‘天罗’,在接近敖躯体的时候略偏了偏,让开了他。
还好……
应该还能来的及。
嘴唇已咬紧。
但就在这时
眼角的余光中,天蓬忽然看到,那条可恶的鱼精奇怪的笑了笑。
不好。
天蓬心里一突,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
无声息。
却有更加多的鲜血被弱水牵引而下,裹挟着一条已分开两半的断臂。
齐肘而断!
天河中,敖猛地转身,齐刷刷的那万化千丝的罗网扎进了肉躯,如同扎豆腐一般立刻便穿了过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
终究还是有了些许的妨碍,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叮!”
一声轻响。
最前的一根金线像是碰到了一片鳞片……
但也就只是如此而已了。
白色的躯体一闪。
旋便消失……
……
坠落入凡间……
……
该死!
天蓬一下握紧了拳头,万道金丝就要收束,将敖一下灭杀。
……
“砰!”
迎面,西海龙王甩尾,满腔的愤恨,让他已不在乎被‘天罗’扎伤,磅礴的妖气劈面而下!
……
万根透体金线,敖的身子半悬在弱水上。
已到了这一步……
尽管已到了这一步。
他惨烈呼喊声已经停歇下了,只有脸庞还因为痛苦而不停的抽搐着。
我……
依然还有一线希望是!
“嘭!”
忽然一声轻响,两团火自敖的一双瞳子里喷了出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烈火如织。
顷刻间,就爬满了全身!
无声息的灼烧。
那洞穿身体的万缕金丝顷刻成灰!
“嘭!”
火苗一下子炸开,膨成了一大团火球!
“啊!”
凄厉的惨呼。
离的最近的西海龙王最先被波及,火焰一燎,便沾染着,遍及全身!
第0245章 火灾(本卷完)
火焰沾染。
立刻便往上撩去,飞快的爬遍了西海龙王的全身。
“吟!”
西海龙王长尾一摆,就要将身往天河水中钻去,而就在这时
蓬!
又一声火焰炸裂的声响。
河面上的那团火球表面火苗一窜,一下就向外扩张了足有数倍,直接将西海龙王的小半截身子吞没了。
“吟!”
“吟!”
跟着两声痛呼,是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也被波及了。
但只是下一瞬
“吼!”
痛苦到极致的惨呼,是西海龙王。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的声音被淹没了。
……
阴火。
河面上,漫卷着的火焰,呈大大的一团。
轰轰烈烈!
火红色的外焰包裹中,最深处一点纯粹的青色摇曳。
夺人心魄。
不热,不烫……
只有深深的寒冷。
……
另一边的河畔,
一股阴寒直透心底。
这样的诡谲。
这样的突然。
天蓬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反应也是极快,赶紧将手一抖,切断了和‘天罗’的联系,那被牵起的万缕丝线失去了操纵的源头,立刻便乱了起来。
“……”
阴火无声息。
河面上,忽然绽开了绚烂,就像是有一朵燃着的烟火盛开了顷刻间,一张‘天罗’成灰。
而此时,天蓬却已无暇顾及这些了。
虽然放手的及时,但那阴冷的气机却还是有一些浸入了他的法体,虽然不多,但质量层次却比他本身的法力要高上许多,天蓬不敢怠慢,赶紧盘膝坐下,屏息凝气,一连好几个大周天后,他才终于放松的长呼了一口气。
眼睛又睁开了。
“元帅?”
身旁有天将开口。
天蓬单手竖起,止住了他向下的话语。
“此非是我等力所能克的。”天蓬下令道,“传令,各部静观,不可擅动!”
一句话说完,天蓬抿紧了嘴巴。
火灾。
身为天庭统兵大将,天蓬也是博闻强记,再者玉帝的亲外甥修炼的便是此类功法,虽之前从未见到过,但此刻在体会了一缕气息之后。
天蓬又如何还能认不出这火焰的来历。
这鱼精修炼的竟然是天禁功法,而且之前竟然还度过了雷灾,却实是惊才艳艳,不过……
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鱼精已无需再虑了,因为他马上就该死了
被火烧死。
……
上清经有载:
世上有法,天地厌之……故谓之‘天禁’……雷灾者万不存一,火灾者迄无人过,风灾……
……
“哗!”
河畔边一声水响。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已重化回了人形,身形狼狈,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攀住了河坝,水面下,剩下的两只手则抓紧了一长条焦黑的物什。
若隐若现……
赶紧有天将上前拉住了他们。
使劲拉。
终于,上岸了。
顾不得道谢,两龙王赶紧转身看向了那被他俩拽上来的焦黑一片的长条,依稀间,还勉强可以看出龙形西海龙王。
“二哥!”
连声的疾呼,南海龙王小心的扶起西海龙王,东海龙王则是手中光芒闪动,赶紧掏出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灵丹塞到了西海龙王嘴里,然后以龙元化服。
小片刻。
残躯之下,终于流转出了一丝生机。
东海龙王和南海龙王对视了一眼,总算是稍稍心安,然后似是不经意的眼瞳一瞥,余光里,他们的四弟,依然呆呆的立着,神情呆滞……
“唉!”
一声轻叹。
也不知是哪位龙王。
……
“诸将!”
天蓬下令道。
“陛下明旨谕令,命我等守死天河,如今却逃出一个覆海,此乃本帅之过,本帅即刻便上凌霄宝殿,面君请罪,另再行请旨,望陛下能够恩赦准许戴罪立功,你等先各自回营,点齐兵马,一伺本帅请得天旨,便即刻动身!”
“诺!”
众将答应。
“天罡。”
天蓬又道,他看了看四海老龙,对着身旁一员身着素罗衣的披发天将道。
“几位老龙王受伤不轻,此刻应无法下界,你且先将他们送往本帅府邸,务必好生招待!”
“诺!”
天罡低首应命。
“留下一人守着这鱼精,其余诸将,这便回营吧!”
安排已毕,天蓬最后道,眼角的余光,又看了一眼湖面,那原本以膨至巨大的火球已经又缩回去了,红色的外焰黯淡,只有那青色的焰心摇曳依旧。
往下沉……
……
冷。
像一瞬间坠入了冰窟,却比那种寒意还要更深重百倍,记不明火是先从身体中的哪一处烧起来的,因为意识在顷刻间就已被冻结住了。
不痛。
只是麻木……
或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终于,灵魂有些适应了,意识略微回过来一点。
我……
我是在……
火灾?
猛然间,像是一道闪电在意识中划过,敖悚然一惊。
火灾!
彻底的回过了神来!
从**反馈来一片的黑暗,是不知何时眼睛已经被烧掉了。
敖内视。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簇青色的火焰,轻轻的摇,柔柔的飘,所过之处……血肉消融……又一下摇摆,那鲜活跳动着的心脏被焚尽了。
依然不痛。
却有一种毛骨悚的惊恐。
身子早已经化成了原型,血肉被烧尽,只剩下一副苍白的骨架,只有鱼尾还留有一点点的血肉。
只有当真正面对火灾的时候,敖才知道自己之前想法的可笑。
什么底蕴。
什么法力。
什么神通。
一切的所谓,一切的说法,都不过只是自己想当然。
雷劫,万不留一,但再不济,却也给妖留下了抵挡的余地,哪怕只是螳臂当车,可火灾……它只是一意的烧着,烧着了法力,焚尽了肉躯,然后再烧元神……就连想要抵抗,都根本无从下手。
火灾……
它是根本就没有打算给厉灾者,留活路。
尾巴轻轻摆了摆,只有尾巴上这仅存的一点血肉,能让敖在现在还能依稀看出自己百余分之一的模样。
很快这一点血肉就应该也要烧完,然后,再接下来就该到元神了吧?
意识中,念头跳了跳。
“哗!”
轻轻的水响,却是整个身子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悬起在河面上,只有这一条尾巴还垂在水里,这一动,顿时便搅皱了河水,荡起了一小圈的涟漪……
第0246章 如此……而已
水。
弱水。
蓝的如同梦幻。
随着鱼尾的一下轻摆,水波起伏了一下,碰上了更往上一点的白骨。
然后
痛?
已被死寂绝望充斥的心神一动。
痛!
是麻木往回退的痛。
火灾……
弱水……
水和火……
绝望处,忽然又觑间了一丝希望,大概就是如今这种感觉吧。
火灾行进中,自有一种无形的场将身笼罩,或许是因为身处在弱水河面上的缘故,这场并不算很强,身上的血肉已即将燃尽,但这并无大的阻碍,于仙而言,力藏于内,骨才是力之源,于是,河面上,敖扭身,一根莹白的鱼脊骨弯到极限,又猛地摊开。
“噗通!”
挣脱了。
鱼入天河!
河畔边,已驾云而起的天蓬最后转了一下头。
他看到,天河上的那一团火光,正慢慢被弱水淹没……
消失……
……
凌霄殿。
仙神的威力,在于不可思议。
只短短不到一日的时间,南天门又拔地而起,巍峨依旧,凌霄殿也修补完好,肃穆的庄严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那些事情都从未发生过。
九龙椅前金气氤氲,朵朵明黄……
待得通传完毕,天蓬一级级拾阶而上。
丹陛高高,更增心中忐忑。
“陛下!”
甫一进殿,天蓬便五体投地,埋首在冰凉的台阶上。
“臣……有罪!”
短短三个字,却比万言奏章更难以说出口。
语声落,高处静悄悄一片。
值殿的卫士们,手持金瓜,一个个面色肃然。
许久……
“朕已知。”
淡漠的三字吐出,听不出情绪,天蓬的头颅埋的更低。
随后便又是长久的沉默。
“退下吧。”
九龙椅上,明黄的光幕后,声音终于又响起,没有任何的处置,却让人愈发的忐忑。
难测……
“臣……罪臣遵旨……”
天蓬涩声道,他躬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南天门外,一阵风吹来,不知何时甲胄下已浑身湿透,冰冷一片……
……
凌霄殿中寂寂。
九龙椅前的氤氲不散,玉帝的眼眸却像是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到殿外。
久久的看着。
眼眸尽处,是一角小小的池塘。
……
没有处置。
……
若非你等闹出这样一场,朕也不会这般容易就跳出棋盘,如今这结局也算是……
只是可惜……
……
“咻!”
忽然天外一道白光。
凌霄殿大殿之前,一名粉嫩玉琢的童子按下了云头,通禀之后,旋便被引入了凌霄殿。
“白鹤,见过玉皇陛下!”
这童子,赫然便是小白鹤,比起当年,他颜色一点未变。
玉帝将视线收回。
“奉掌教老爷之命,有玉碟呈上!”
手中白光一闪,便显出一方美玉,白鹤恭谨弯腰,跟着便有天将上前小心接过,又双手捧着,奉到高阙之前,卷帘早已等候在侧,从天将手中将玉碟接过,然后深深低头,极恭谨的弯腰走近了那一团明黄。
片刻之后,玉帝的声音传了出来。
“朕知晓了,既是二位师兄有命,朕这便动身。”
“臣这便去备撵。”
一旁卷帘赶紧道。
话语未落,却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却是那一股常伴君侧而不得不感受的如渊似海的威严一下不见了,他抬头,便见九龙椅上已空无一人。
明黄色帝气氤氲掩住了虚空中那波澜的最后一丝涟漪……
卷帘只觉心头一凛,赶紧又低下了头。
……
穿梭虚无!
头顶上桎锢一去,玉帝的修为竟赫然又精进了许多!
……
浅风微凉。
凌霄殿前,几朵莲花破水,正开的灿烂……
……
半日后,玉帝回朝,旋便召集朝会,命“太上老君”精炼石猴。
四十九日后,石猴破炉而出,一身法力大进。
竟赫然已臻至半步金仙!
天宫之中一场闹剧。
随后玉帝一诏天旨诏来如来。
孙悟空旋便被镇入了五指山下。
……
这却是早就已商定好的计划。
伪一量劫。
让石猴一路西行,沿途打杀妖魔,以此潜移默化的瞒过天道,让石猴的灵目得以代替二郎神的第三目镇压封神榜。
……
只是一场游戏。
……
东海。
碧游宫。
似是在尘世之中,却又隔绝在茫茫之外……
宫殿前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牛魔王身子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的跪着。
“吱呀。”
轻轻一声,紧闭的殿门开了一道缝隙。
“师兄。”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道童慢慢探出了身来。
“大老爷让我来问你,知错否?”
小童的声音脆生生的,透着一股子稚嫩。
牛魔王不言。
他跪在地上,膝前却有一隙殷红,却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御使法力,已经一个月了,膝盖被磨破一遍又一遍。
褐色上铺成黑色,有道殷红……
血从未干……
错?
哪里有错?
相交了多少年的……
脑袋里那一张容颜又闪现出来,平平的,带着面具,忽一下面具掉落,那是一张冷清淡漠的脸……只唯一一次见过……
却再无法忘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兄弟之情变了?
压在心底,不敢言说……
而如今想要再诉说,却……
再没有机会了……
“哼!”
碧游宫里,忽然一股庞大的威严压下。
牛魔王抿紧了嘴,却仍止不住涌动的心血,一隙殷红自嘴唇淌下……
威严一触即收。
“你去吧!”
碧游宫里声音传出。
“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碧游宫中人。”
牛魔王依旧不言。
许久
“砰!”
“砰!”
“砰!”
连着三声想,牛魔王俯身,在地上深深的叩了三下,不用法力,每一下都磕破头颅,当他再抬起头时,血顺着脸庞蜿蜒而下……
牛魔王起身。
……
良久
“祖师……”
碧游宫里小童怯怯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响起回应,通天端坐蒲团之上,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威严依旧。
可惜么?
毕竟是相伴了如此多的岁月?
既已心有了隔阂,那便再不能留在身边了。
赶走了事。
没有可惜。
只需如此……
而已。
……
“你去吧。”
良久,通天吩咐。
小童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一人,那双紧闭的眼眸终于睁开,一如以往,没有任何的表情……
……
时光如水,匆匆荏苒过……
转眼间,两百年过去。
第0247章 弱水
冷。
这是在那里?
浑噩中意识又苏醒了过来。
略微思忖。
终于,敖想了起来。
是在弱水中。
自那一日无意中感应到弱水可以减弱火灾的伤害后,他便将身直纵入了水中。
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或许……
也还是错了。
伤害确实是被减缓了,但,却也只是减缓了而已。
如果弱水中有生灵存在,那么此刻,它们就可以看到极其奇异的一幕:
天蓝色的水中,一抹窄窄的火焰被浸着,燃烧在一丛白骨上,总不熄灭。
确实十分的神奇。
或许是因为天灾之下,受灾者只能死在灾劫下,不接受任何其他的死法。
在这弱水中浸着,竟然没有一丝的不适。
火灾遮挡了一切……
时间似乎已过了很久。
似乎……
也许是真的过了很久,也许是只过了短短的一会。
疼痛中的感觉。
又怎么能肯定不是错觉呢?
痛。
从入水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用凡人的比喻大概就是凌迟吧。
而这。
便是敖觉得自己错了的缘由。
痛啊!
身子和灵魂依旧逃不脱燃烧殆尽的结局。
却因为入水,拉长了死亡的过程
极致的痛苦中绝望,触底之后再死掉……
这不是错又是什么?
是。
延缓了死亡,便意味着有更多的时间等待希望。
可是……
这里是弱水啊。
代表另一种死亡的弱水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希望……
痛楚在累计。
终于,又一波高,潮来临,超越了重伤的魂体所能忍受的极限。
浑浑噩噩的意识又昏迷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前一瞬,被燃烧的只剩下头颅骨骼的鱼嘴像是开阖了一下。
是放松。
真好……
最好这一次昏过去,就不要再醒过来了……
……
天河横亘,不知岁月。
弱水中,天蓝本该是从不改易的色调……
直到某一日
……
黑色。
天难色的弱水中,在那一朵橘色火焰的正下方,忽然显出了一大片的黑色阴影。
弥漫收缩着。
就像是海底深处,乌贼吐出的一大口墨汁。
天河竟真的还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什么?
橘色的火苗平静的燃着,按着最初坠落的轨迹往下。
一成不变……
终于火苗,接触到了黑暗。
小小的一点火。
大大的一团黑。
接触。
然后,那一点小小的火光,便无声无息的被黑暗吞没了。
没有波澜……
……
天河。
自天外而来。
似乎无始,也无终点……
似乎而已。
天河无始,但却有终。
此乃秘辛,宇内知之者不足十指之数。
“自天界穿出,源流地界,过地府,而后入阿修罗界,旋便渺渺,再难觅之……”
这是地界一位金仙曾在一本杂论上留下的言语。
三界之内,对于天河,众仙神也多是此看法。
遍查阿修罗界,仅有的水流只有一条幽冥血海!
血海自不可能是天河。
那天河自便是“渺渺”了。
毕竟虽同样代表死意,三界之中,血海和天河名声却也极不相同,就好像死意也分为上下两品一般。
可天河却确实是与血海的相连
天河之终,血海之始也!
……
阿修罗界。
无边血海涛涛。
血浪的尽头,天蓝与血浪相融,中间却又清楚的分开,泾渭分明。
紧挨着天蓝色,在血海的这头,汹汹的波涛中,却有一处诡异的安静着,血色的海面下,一座莲台,十二品同样是血色的莲花盛开,莲台正中一个眉目须发尽皆血红的老者盘膝坐着,眉头蹙着,眼睛深深的紧闭,左手虚笼,右手捏一个奇怪的法印,一缕缕血色的丝线,从莲台靠弱水的那一侧扩散,侵入界限,衍生往弱水深处。
深处。
更深处……
……
找到了!
某一刻,血色莲台上,老者那蹙起的眉头,忽一下舒展。
过去了无尽多的岁月,那无数根探入弱水的触须中,终于有一根有了发现。
像是有生命般,一根触须轻颤着,没入了那一团起伏着的黑暗。
血海中,血色的莲台轻颤。
在触须接触的那一瞬间,一股同源的感觉便通过莲台,浮现在了老者的心间。
不会错。
天河里,那一团黑暗忽然急速的涌动了起来,散乱的华彩在一片蓝色中,黑色姑且也算作华彩,像是无序般黑色乱舞了起来。
片刻之后,当黑华再平静之后,一副有些怪异的图形显了出啦,就像是稚子胡乱的涂鸦,欠缺了许多的内容,只依稀可以看出画的是一幅莲花十二品的莲花。
……
细微的橘色火焰仍在坠落。
黑暗边缘的动荡,对它坠落的轨迹没有丝毫动摇。
或者,形容的更准确一些。
就像是普通江河里白日间照入水的的阳光,虽和水有着一些交集,但却又绝不互相影响。
阳光是太阳发出来的。
但在这样深的弱水里,又该是什么样的东西才可以不被消融,又衍生出黑暗呢?
黑暗里。
橘色的光芒就像是一点萤火,除了照亮自身,别的什么作用也没有。
漆黑还是漆黑……
……
血红色的触须淹没在黑暗中,静悄悄的探寻……
“啪!”
某一刻,一声轻响。
触到了!
隔着触须,一团凉意直沁入心底。
舒畅!
那朵浸没在血海边缘的血色的莲台上,盘坐着的老者冥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两朵血光爆开。
要找到了!
血色的触须蠕动,像是触到了猎物的蟒蛇一般。
绞紧。
又飞快的开始分化。
顷刻间,无数细密的血纹便爬满了黑暗中央的这物什。
接触的愈来愈多,传来的触感,便愈是丰富,一杆长枪的样子,慢慢在心底里勾勒出来。
沿着枪杆,血纹继续往下……
枪杆的最下方扎在一片叶子中,血纹攀爬,这是一片残缺的莲叶。
终于,想要的东西触及了。
叶片的最边缘,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嵌在缺口中。
“莲子……”
血色莲台上,冥河缓缓开口,他嘴角勾起,笑意终于再掩饰不住。
“当年老师和主人……我果然没有找错地方……”
“就是这个!”
……
血纹攀爬。
将莲子密密裹住。
第0248章 冥河
嘴角的笑容一显即收,冥河凝神,然后,隔着那长长的一条血色触须,在血海的这面,冥河端坐的血色莲台上,一抹血光开始慢慢的盛起。
炼化。
……
而此时,弱水里沉浸在黑暗中,自上往下,那一朵橘火,还在坠落。
……
坠落……
……
忽然
“叮!”
一声轻响,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那一直往下沉的橘火停了下来。
……
炼化。
这旷日持久的过程,也不知持续了有多久。
这一日,忽然,血色莲台上那恒定的血光闪烁了起来。
炼化将毕!
“吁!”
冥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终于……
他眼眸中血色妖冶的神光闪烁着,那跃动的神采是从未有过的。
终于要炼化了!
灭世黑莲!
有了这枚莲子子,接下来只要费心温养,多哺先天灵物,他日便可让黑莲再长,到那时
黑莲在手。
再加上坐下的这十二品业火红莲。
两者都是同出一源,只要自己能够参破,便能将二者合一,……不敢奢求二十四品,只要能有十八品
那也足可以证道!
天地间圣位有数,但混元大罗道果,却是全凭自身。
混元大罗可此肩圣境。
一日大道得成,便是三清一齐出手又能奈何!
纵然是没有那等福缘,参破不了,待到莲花长出,单凭着多出的这样至宝,也足可以护身,三界何处皆可去得,再不用像如今这般,只能龟缩于冥河一角。
“哈!”
想到畅快处,冥河嘴巴张开,长笑出了声,座下,莲台上闪烁的血红色的光晕开始收敛,但就在这时
“哈……啊!”
陡然间,笑声一变,成一声惊呼,眼眸的变化,也只在顷刻之间。
刷!
莲台上,将熄的血色光华又一下盛了起来,那一根触须,像是接触到了什么恐怖,忽然疯狂的舞动了起来,就要往回收缩。
“哗!”
血海上空一朵巨大的血色浪花激荡!
“什么东西?”
冥河厉声高喝,声音里全是警惕的不安,带着浓浓的危险,他心神与莲台相合,方才那一瞬,感同身受。
烫!
那盘裹在莲子上的触须,像是忽然触到了一团火?
火?
触须源自莲台。
莲台乃是十二品业火红莲所化。
三界之中,还能有什么火可以比拟业火红莲?
只有……
忽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天道?
骤然间,眼瞳缩紧。
“老……鸿……”
涩涩的,两个代表同一个含义的名字想要吐出,却又努力咽了回去,声音里全部是恐惧。
那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动。
……
紫霄宫中三千客,他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员,却也随波逐流被鸿钧收为了记名弟子。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若是早知道会有接下来的事情,那么他宁愿从未去过紫霄宫。
他冥河乃是天生地长,自这这万丈血海中生成,生来修行之法便与世间其余仙神大相径庭,紫霄宫听道,于他而言,只是聊胜于无,于修行上却并不要紧。
那一行最大的收获,或许便是被道祖记名了。
道祖弟子。
何等的荣耀!
可是,就因为这名头,另一位存在也瞩目了
魔祖。
血海至污,其实从本源上来讲,他原本就该更倾向于魔。
若是一直不做选择道也罢了,但他竟然选择了道祖。
于是
魔怒了。
魔祖亲自出手,不要说反抗,他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被种入魔根,从此成为了那一位的魔仆……
……
弱水激荡!
这源自天外的奇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于显露了原本水的性质。
柔软。
弱水上空。
黑白各成半数。
这是道魔之争,漆黑的魔气纵横,白色的圣光也不甘示弱。
一个天地承认的圣位。
一个是证道混元的大能。
造化玉碟的七彩光芒下,诸多魔头如冰雪消融。
弑神枪下,一具具仙躯爆炸。
十二品灭世黑莲如墨!
僵持不下!
忽然,天外一朵青光……
不知何物?
然后,平衡被打破了。
盘古幡刷落,魔祖的魔躯灰灰了……
黑莲破灭,只余下一瓣。
弑神枪也跟着布满了裂痕,光芒尽去,如废铁一般。
枪和莲叶从空中坠下,落入弱水……
惊澜。
……
血海的极深处。
那时的自己瑟缩着。
依然记得,鸿钧临去之时,投过来的那深深一瞥。
穿透弱水……
穿透血海……
自己以为的秘密,在他的眼中或许早就暴露无遗……
……
幸好,不久之后,三界中流传起了一个消息:
道祖合道了。
……
过往如烟……
一瞬。
下一刻
……
合道了。
你都已经合道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本就血红的眼眶周围,月光更盛。
“喝!”
猛然,冥河低声一喝。
恐惧依旧,但却过滤了仿徨。
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担惊受怕下去?
不!
念随心动。
“刷!”
血海中,那急急往回收缩的触须忽的,一下抖了个笔直,往回卷去。
就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而已……
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成道之机啊!
血海不死,我冥河不灭,就算老师您出手,我也
拼了!
“……”
血色触须倒卷。
无声无息的分裂,顷刻间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血纹便又爬满了莲子。
血海中,血色的莲台上红光大盛!
一瞬。
旋便熄灭!
……
得手了?
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仿佛蓄满了力的一拳,打出去,却击在了棉花上。
原是满心的悲凉,还有些壮烈,却没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
得手了!
心思电转,被狂喜占满。
“喝啊!”
冥河再无保留,眼瞳中血光更盛,法力御使下,血色的触须飞快的缩回。
……
“波!”
一声轻响。
血海中,那一枚黑色莲子突兀闪现,在一池血红中黑的耀目!
……
走!
冥河腾身而起,再不敢停留,他一把攥住莲子,御使着红莲。
顷刻间,身形便虚幻了。
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得手,至于那弱水中还剩的弑神枪,此时,他却是再顾及不上了。
……
只是,真的是得手了么?
……
第0249章 至宝
火。
一点。
轻轻的摇曳。
略微的停顿……
然后
“……”
像是感到了什么妨碍,火苗忽然急促的一窜!
刹那间的绽放!
一角的黑暗被照亮了,暗沉沉的蓝色中,一条猩红的触手,受惊般的直往回缩去。
而于敖,便只是
痛!
界限之上,已无法承受,却仍不得不承受。
那本就是因痛苦才休眠的意识一下又惊醒了!
如临刀山!
不。
千刀万剐怎么能和这种痛苦相比拟?
顷刻间,仅剩下的一点骨骼便全部付诸一炬。
灵魂也随之在燃烧。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转眼就要消逝……
火苗一放即收。
熄灭……
再弱水中漂泊了这么久,又和大罗金仙简单的碰了一下,便是天地降下的灾劫也终于再维持不住了。
巧合。
蓦的黑暗。
黑暗里,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在飘散。
那是燃烧后的魂魄的余烬,玄之又玄,一种应该只存在于概念之中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血色网纹正从一旁的莲子上撤去,应该是无意,这一点余烬沾染了上去。
或许也没有沾染到。
这样无法言说的东西,又怎好形容呢?
痛!
界限之上,再到界限……
蓦地,灵魂忽然一松
思维像是在一瞬间升华了。
或许是升华。
更大的可能,却是临死之前的胡乱。
没有肉身的依凭,最后一丝魂就要消散……
但就在这时
刷!
血色的触手匆匆而去,又飞一般的汹汹而来,下一瞬之后,莲子便又被紧紧缠绕住,往后收回。
弱水里,弱弱一股暗流。
将要消散的魂,轻轻一荡,愈发散落,却也身不由己的依覆上了莲子上,那一截布满了细密裂纹的黑色枪杆上。
一下被吸收。
没入不见……
……
有限的深邃里,平静又恢复了。
……
宁静。
黑暗里,时间不好计数,也无人计数。
或许只是过了一瞬。
又或许过到了一天。
一年……
十年……
也许还要更久……
“我……”
黑色枪杆里,那一缕迷茫的灵魂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还没死?”
下一刻,如潮水般滚动着,记忆纷至沓来。
“吁!”
一声长长的叹息,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
……
没死。
或许应该说又没死。
这里是……
记忆里的最后一刻是魂魄将要消散的那一幕,再往后便什么记不得了?
又是被谁救了?
我还真是……命大啊。
敖四顾,下一刻,他猛地愣住了。
这不像是现实的空间,倒更像是……
某件法宝的内空间。
被封到法宝里了?
心里一紧。
敖早已不是当年初入此界的小白了,他自然知道这种将生灵生魂封入法宝中的手段,这乃是人为制造器灵的手段,一但灵魂和法宝融为一体,以后……
眼神更快的飞扫。
心里又是一松。
入眼处处处残破,这应该是一件废弃了的法宝。
应该……
或许这件法宝是无主的吧……
忐忑在心间流淌,而就在这时
“啊!”
敖忽然惨叫了一声。
灵魂的嘶哑喊声,在这样的内空间里,清晰无比。
痛!
到了这时候,敖终于想起来,看自己的魂体了。
稀稀薄薄,淡淡漠漠,仿佛透明一般
虽机缘巧合被吸入到了弑神枪的内部,灵魂没有消散,但所受的创伤却是实实在在的,虽因为许久的沉眠得以恢复了一点,却依然还是伤的极重。
“唔……嗯……”
痛呼转为闷哼,敖盘膝,再无暇多想其余的事了,《大品天仙诀》运转,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是真的……
痛啊!
……
这里确实是一件无主废弃法宝的内空间。
因为……
疗伤的间隙,敖的魂体在飘荡,他瞥眼看了眼不远处,那里有一道裂痕,透过裂痕,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像是隔了一层玻璃般的感觉,外面,是一片的漆黑,在裂痕的不远处,有着二十三道青色的不断流转的光晕,那是他用法力留下的印记,粗粗估算,自那一日醒来至今已有二百三十年了。
二百三十年间,敖已将这件法宝探查的清清楚楚。
并无一丝其他仙人的印记。
抬头,是锋利的尖顶。
从内空间的形状判断,这应该是一件枪形的法宝。
敖的魂体又往下,在底层站住,圆形的底面上,有一个小口,魂体无形,沿着这小口钻了下去,底下同样是一片内空间,应该是两件残破法宝连在了一起这是敖最近几年的发现。
事实上这三百多年来,他大半的时间都是沉浸在疗伤中的,在这空旷的内空间里,他没有再遇到另一个“小家伙”,三百多年过去,他魂体的伤势也才勉强只恢复了半成多,魂体依旧残破。
底下的空间,长长的就像是一片树叶,却在中间紧紧的封住,像是缺失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魂体在这叶状的内空间中游曳一周。
敖又感到痛了。
他盘膝坐下,压下心头那沉重的思虑,默运法诀,又开始了疗伤。
魂体的最中央,透明中紫色和橘光纠缠,那是渡过两灾后所扎下的根基。
二百三十年。
火灾之后,还有一灾。
是不是再七十年后,风灾就该来了呢?
……
时间过得飞快。
一百年后……
看着那多出的十道法力刻痕。
敖眼神略有些恍惚。
风灾没有来?
灾是不可能迟来的。
就算是内空间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致,降下灾劫的时间,也只会以生灵度过的时间为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处内空间,竟能真的自生一界,是一处残破的内世界!
凡是法宝有灵,便均会自然诞出内空间,内空间也会随着法宝品阶的提升而跟着完善,尽处便是自成一处完整的世界,超脱三界之外,再不受天道管束!
而要想要达到这等程度,便是灵宝的品阶也不足够,灵宝中的内世界至多只能算识世界雏形,只有
至宝!
天地自诞生至今,还尚未有一件后天至宝成型,那么,内空间能够自成一界的就只有
先天至宝!
这长枪和底下这叶子样的法宝中竟然有一件是先天至宝?
第0250章 世界
残破的先天至宝?
不由的,一个念头在脑中略过。
像是荒诞。
但细细思忖却又理所当然。
也是。
自醒来后,肉身便彻底消失,想来该是彻底的灰灰了,而能够于火灾后,将他失去肉身无所依凭的魂魄留下,使之不至消散,想来也只有这等程度的宝物才可以做到了。
小家伙……
念头又一闪。
不由自主的又闪出了一个胖乎乎的粉嫩玉琢的小娃娃。
现在想来,小家伙那黑乎乎的本体……模糊还记得小家伙全力之时,似乎是有一钟的虚影显出应该是东皇钟的残片。
忽然,又一阵剧痛。
思绪被打断了。
敖赶紧盘膝,潜运起法诀疗伤,这处内世界可以隔绝天道,使他不致因时间的流逝而需要面对风灾,暂且后顾之忧便了了。
疗伤。
……
转眼。
这处小世界中便过去了万载。
叶状的空间中,敖睁开了眼睛,魂体终于完全恢复了。
他偏头看向一旁,法力留下的印痕已斑驳着布满了半片天空。
从未有一次,他在一个地方停留过这么长的时间
一万年。
眼底里沧桑流过……
……
起身。
魂体往前飘荡,这处内空间虽然世界的层次,但方圆却最多只有数里,边缘处,灰蒙蒙的仿佛墙壁样的东西将空间圈起,这是隔绝小世界和外界的壁障,有些微处残破,墙壁坍塌剥落的只剩下窄窄的一层,隐约可以看得见外面
黑暗。
经年不散……
“呼!”
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魂体上万道青光漾出,又有深邃的紫色橘黄纠缠,从最内里凸现这么多年那源自雷灾和火灾的不灭本源愈发壮大了。
法力汇聚,然后
“砰!”
一声巨响。
强烈的劲风后逸,倒吹向敖的魂体,而他面前,那一处刚刚被全力一击打中的壁障残**没有任何变化。
蚍蜉撼树。
如果将世界比作鸡蛋的话。
壁障便是蛋壳,保护着内里,不受外界侵扰,但这处世界是残破的,有些地方蛋壳已经破碎脱落了,那些显出的透明,只相当于蛋壳下的那薄薄一层膜。
脆弱。
摇摇欲裂……
但这样的脆弱,也是相对而言的。
敖修炼《大品天仙诀》已度过了雷灾和火灾,在之前只度过雷灾时,他便已经拥有了天仙顶峰的战力,只比牛魔王和覆海这等天仙境内绝巅的大妖差上一筹,如今火灾又过,他实力当然跟着大进,毋庸置疑,定是远远越过天仙了,但金仙应该是仍够不到。
或许,能够比拟半步金仙?
半步金仙。
于三界内却已可算的上是一方豪强,但是在一处世界面前,不要说半步,纵是完整的金仙又算的了什么?
哪怕,这世界已经是残破不堪……
毕竟只是魂体。
哪怕已经十分的凝实,在劲风中,魂体最表面的一层还是荡起了涟漪。
微微弱弱……
敖的眸子里没有表情。
已经尝试过许多次,对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有了预料。
伤好了。
却离不开了……
一万年。
疗伤的时候那偶尔的清醒都觉得孤独难忍,但那时,好歹还有伤势未愈作为借口……
如今呢?
已经一万年过去了。
还要再过上几个一万年?
火灾过后,修为已自然的突破到了天仙的境界。
一入便是绝巅。
已经到有资格参悟“道”的地步了,但不论何时感应,这片世界里都是空荡荡一片
这是一处残破的世界,它……
没有“道”。
风灾也被隔绝了。
也就是说,在这片空间里,他修为绝不可能载有寸进了……
这困缚是永远……
面上是和眸子里一样的寡淡,看不出情绪。
已经困缚了一万年。
外界已不知过去了有多少岁月。
也许只数十年,也许已过了三百年,只要一出去,即刻便会有风灾加身,魂飞魄散……
但此后敖却更宁愿在风灾中葬身,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在孤独中静默的活着,只是此刻的他,早已非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个“王然”了。
“王然”的记忆里有这样一句话:
经历过七重的孤独,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强者,我们的世界也由此而生……
这是一个叫尼采的哲人说的。
尼采言道,‘我是太阳’,但他终究没有变成太阳,厉过孤独,他或许具有了他所说的那种‘强大’。
最终,尼采自杀了。
敖抬起头,魂体沿着两件宝物的间隙往上飘,来到了枪的那一层,抬头,当均匀的粗细走到尽头后,尖尖的穹顶映入了眼眸。
敖复又低下头。
历过一万年的孤独,他或许也变得强大了。
但就像这片空间一样。
往后。
在看似所有一切都没有变化的路上,会忽然那么一天,所有的一切忽然收紧,然后……直接走到尽头?
或许吧。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而在那一天未到来之前,敖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适应了独自……
……
就这么静静的……
静静的……
直到那么一天,再忍受不了,便崩溃……
……
恍恍惚惚。
……
敖依旧保留了记录时间的习惯。
又是三千年过去。
日子日复一日,没有丝毫的变化。
早就习惯了。
只是情绪在一天天的淡漠,用日为单位,每一天都会消退一点。
一点点……
敖觉得,当所有的情绪都消退结束之后,或许就也到了他这个本身彻底消退的时候了。
很奇怪。
当这样一个念头在脑中流过的时候,竟然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浮出。
一如既往的冷淡。
静静思忖……
……
或许是害怕的情绪已经消失了。
……
消失了?
直到这一天……
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敖先是演练了一遍记忆里的攻伐手段,不是为了打发时间,只是已经习惯了,随后他便开始在这小小的空间中游荡,自最下层的叶尖起,一寸寸的巡娑,穿过连通两片空间的小孔,再往上。
当他的魂体上身到最上方尖顶的时候,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尖顶。
像绝境一般的收紧。
敖无意打量,他身子往下落,便又开始周而复始的新一天,但就这时
第0251章 帝流浆
夜。
月皎星明。
硕大一团明月,晃晃的悬在空中,原该显出阴柔的月亮,今夜竟有些刺目,照彻了夜色,竟亮的比白昼也不遑多少。
落在凡人的眼中,有些诡异。
也有些反常。
但于修士看来,今夜却是期待已久的一场狂欢盛宴!
一丝丝光华流转三界。
凡人看不见的这些,在修士的法眼下却暴露无遗
帝流浆!
……
上古洪荒之时,由妖帝和东皇共掌三界,东皇无妻,妖帝却有后,帝后名为:‘羲和’。
东皇与妖帝俱于太阳星孕育,羲和则诞生于太阴星。
太阴太阳……
这段天魂自二妖诞生之日便已注定了。
大婚之日,天庭高举,洪荒齐喝!
大婚……‘大昏’。
未己巫族不满天庭,大战拉开了。
洪荒一场浩劫,而结局也是两败俱伤……
妖帝东皇身陨落,十二祖巫也陨落大半,祖巫后土身化六道轮回,以此功德消弥了后续杀劫,巫族得以苟存……
帝、皇皆亡,妖族只剩帝后羲和,还有后续杀劫不断,幸而有女娲圣人庇护,借得一丝气运,这才得以存续……
羲和本可以活下去,但
夫既以殁,妾何独存?
在将最后一个儿子托付给女娲后,羲和自戮而亡。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每隔千年,便会有一次帝流浆自太阴星播洒,万物生灵,有聪慧者得之便可直接开启灵智,成就妖身。但更多的帝流浆却被这世上层出不尽的修行之辈截下。
或启炉炼丹,或祭炼法宝……
……
千年又过。
今夜。
又到了帝流浆播撒的日子。
……
身在另一处世界,敖自是感应不到帝流浆的,但他感应不到,却并不意味着长枪和莲瓣感应不到。
虽生而先天,内世界可隔绝天道,但究向本质,这改变不了这二宝都是本界之物的跟脚。
帝流浆万物都可察的,它们自然也可察得,若是以前完好时,这点补益,自然是不屑一顾,但此时,器灵已殁,本体更是损伤极重,帝流浆便是不容错过的补材了。哪怕这一夜过后,所能修补的伤痕只有万一不到……
……
身在穹顶,敖忽然看到,那最号处的尖锐放出了光来。
微微的一点光。
敖一愣。
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到这法宝显出异相。
怎么了?
是外面……有人在祭炼?
一瞬间,心里像是猛地一空。
而就在同时,那一束微光照彻了瞳孔,直透入识海。
‘弑……神……’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明明不认识,但此时其中所蕴的含义却自然而然就浮现了出来。
奇异的感觉。
自明了……
下一刻
识海之中忽然血光大放,这两个字忽然猛地炸开了。
杀意滔天!
弑神……
弑神!
炸开的两字化成了万千纷飞的字眼,歪歪扭扭,和之前的那两字是同类的字眼。
但落到眸子里,却变成了画卷。
徐徐展开……
外面,敖的魂体则是在几乎同时也爆了开来。幸而紫橘二色光芒流转,总算是堪堪护住了他最后的一点灵魂本源。
竟是只差一点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而对于这一切,敖没有察觉……识海里,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浸下了心神,圆圆的大睁着眸子。
画卷里,人物流转,一张张陌生的脸,却都有着让敖感到心悸的气机,一柄漆黑的长枪从天外飞来,然后这无数张脸,在同一瞬间破灭了。
弑神!
枪名‘弑神’,所行的自然便是弑神之事!
画面又转。
转眼那些破灭了的,尽皆成空,飞落的长枪被一只手掌接住了。
莹润如玉。
寸寸指节都泛着宝光。
这一瞬这睥睨天下,杀气横空的至宝沦为了背景,一道人影显现,虚化了一切。
转头。
墨一般的发丝垂落,面容却看不清晰,不是因为没有显露,而是因为
眼睛!
回眸的那双瞳子里似是包罗了万象。
天地万物。
日月星辰流转……
这眼光径投过来,敖的视野被占满了。
只一眼。
下一刻,一切便又破灭了,无数的碎片向远处飘飞。
消逝……
……
不知过了多久。
……
“哈!”
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意识终于回转。
那一眼……
虚幻的魂体睁大了眼睛。
良久,他做了一个长长吐气的动作,随后又是一愣,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多余的情绪表露。
下一刻
“啊!”
惨呼声响起。
痛苦虽然比震撼来晚了半步,但引人注意的本事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高超。顷刻间,敖就再顾不得其他了,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然后便看到自己那重又变的虚幻近乎透明的魂体,赶紧盘膝,法诀在心头掠过,心神沉下,开始了疗伤。
……
又九百年。
痛楚终于减缓了,心神解脱了出来。
敖起身。
不由自主的脑中又闪过了那最后一眼。
横亘了时空,跨越了生死。
那一眼……
仅仅只是事后再想,便连意识都开始震动起来。
敖使劲闭上眼,想起其他,他抬头,依旧虚幻的魂魄飘起,来到了高高的穹顶,那里极细小的像是有两个字
弑神。
“弑神枪。”
敖喃喃,脑中有着另一世的记忆,又见识了那样壮阔的一幕,他自然能够猜出这一件至宝的真名。
这两个字,许久以前便在了。
但那时候,只是敖不认识,而经历了那样一幕后,不止是这两个字,还有其他更多,许多见都没见过的,十分奇妙,就像是对这种字体研究多年一般,竟已可以做到烂熟于胸了。
荒文。
上古洪荒之时,于那些先天生灵中流传的文字。
只重意,不重形。
自然而然……
一种古怪的水到渠成,就好像这些字原本自己就认识,埋在灵魂深处,只是那一日被激发了出来。
则么可能?
敖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一番思考的过度,魂体又开始痛了起来,他赶紧盘膝,又运起功法。
疗伤。
《大品天仙诀》。
魂力在魂体中运行。
心神将要沉没的瞬间,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字体。
似乎,他最初得到的那本记录了《大品天仙诀》的古籍上,就有许多处是用荒文写就的。
而在那本古籍上《大品天仙诀》只是附录。
不是正篇……
第0252章 炼化
正篇?
念头忽闪。
一转。
心神尚来不及沉思,便沿着惯性归元抱守到了一处。
……
三百年后……
……
肉身已被毁过多次,当初得63到的那本古籍早已经丢失,但托了阳神以上修士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直到如今那本古籍那些当初看不懂的内容都没有忘记,图形被记忆在了识海深处。
《上清录》。
当年不认识,如今却轻而易举的便读出了封页上的那三个字。
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果然,连《大品天仙诀》这等法门也只记在附录里,这本古籍当真是不凡,哪怕仅仅只是拓本,内里所记述的也是上清灵宝天尊的妙悟。
敖闭上了眼睛。
从头开始,《上清录》通篇的内容缓缓在心底里流淌。
……
不知不觉又是百年……
……
敖睁开眼。
除最后一篇《炼器篇》自己记录了《大品天仙诀》的附录外,整部《上清录》已全部看完了。
应该是玄妙不凡。
是的。
应该。
就像一个小学生不可能看懂博士生著作的论文一样。
敖根本就看不懂。
字里行间应该是玄奥的,读的艰涩,却不能体会丝毫。
度过了两灾,类比来,敖有了天仙的境界,连金仙都没修到,更是一次都没有体悟过‘道’,他又怎么可能读的懂这处处都是大道感悟的箴言?
只是不明觉厉而已。
敖眼神不变,对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孤单让他保持了足够的清醒。
眼眸又阖上。
既已经看到了这里,就不妨再接着往下把全篇看完。反正,在这片空间里最无用的也就剩时间了。
……
又是三十年。
……
“……”
豁的,敖猛地睁开了眼,无声,但他眼眸中绽放出的色彩却是在发现被困入这处世界后,就从未显露过的
激动!
《炼器篇》。
早知道灵宝天尊精擅炼器。
毕竟,灵宝天尊大弟子就是以“多宝”为道号的,宝从何来,自然是炼制的,弟子都尚且如此,就遑论做师傅的了。
又是圣人之尊。
敖没想到的是,在这《炼器篇》里,竟然会连先天至宝的祭炼方法都有记述。
“天地既辟,有物自生,号曰先天,又有寥寥之数可称至宝,天地钟爱,唯有缘有德者可居之……如此,宝物自然归属……”
而更让敖没有想到的便是这炼宝诀无需境界,也就是说
他也能够用!
祭炼先天至宝!
只要能将这柄弑神枪炼化成为它的主人。
不要再说什么能不能出去……
顷刻间,心潮澎湃,再难以抑制。
至宝。
纵然是残破的。
这也是一件
先天至宝!
……
足足用了数个时辰的时间,敖才重新冷静了下来,他魂体做了一个深吸气的动作,开始计划起来。
炼化。
在这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魂体的伤势极重,起码得先疗好了,才能再论其他。
疗伤。
双腿盘起,意识往下沉。
守一……
……
七千年后。
缓缓的,盘膝而坐着的敖睁开了眼睛,伤势终于又一次完全疗好了,魂体圆满如一,凝实着,除了表面偶尔荡起的涟漪外,已和生人一般无二。
意识也修养沉淀到了最高。
眼眸中神光一闪。
敖没有起身,将那双才刚睁开的眼眸又阖了起来。
祭炼。
可以开始了。
……
北海。
一处不知名的海沟。
极深处漩涡遍地,暗流密布。就在这层层暗流和漩涡之中,一座通体呈现出晦暗的宫殿坐落着。
正殿里,一张宝座白骨堆积,四周布满了凸出的骨刺。
宝座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雪白衣衫,欣长的身形,长发从两鬓垂落,乌黑中也沾染了白色,发丝下脸颊藏着看不正切。
殿门敞开着,没有守卫,大殿则是悄悄一片。
暗流卷着漩涡,不时的有风从大殿里穿过,微微掀起几绺发丝,也拂动了白骨宝座边缘悬挂着的一块小小的黑铁块。
“叮当……”
很奇怪,明明只是铁块,但被风吹动的时候,响起的却是铃铛的声音。
“叮叮当当……”
“你说,他还活着么?”
白骨王座上,那人影轻轻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又一阵风吹来,有些大,额前的发丝被吹来,那一张美丽的脸一闪
覆海。
她容颜依旧俏丽,气质清冷,但比起那年却清减了许多。
许许多多……
室内无第二人。
但却有一个声音接话了。
“姐姐……”
声音欲言又止,竟是从那块黑铁片中传出来的。
是一个孩童的声音。
“二百三十年……我已经有整整二百三十年没有感应到哥哥的气息了……”
二百三十年。
当初的小家伙已经变成小孩了,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却已十分清楚了。
宝座上,覆海不言,她神色像是没有变化,风过后,发丝复又垂落,将她脸颊又遮了起来。
“二百三十年。”
低低呢喃。
“已经二百三十年了啊……”
……
阿修罗界,无边血海。
涛涛的血海底,一座血色的宫殿坐落。
层层禁法包裹围笼。
将这一处闭关的密室打造的风雨不透。
十二品的血色莲台上,冥河盘膝端坐,大片血光萦绕间,竟有宝相庄严的感觉,矛盾而又诡异。
一颗漆黑的莲子悬在他的头顶,任由血光不停的冲刷着,自始至终屹立不动。
“……”
猛地,冥河睁眼。
祭炼了这许多时日,他有预感,第一步将要完成了。
“噗!”
张嘴。
一大口的精血自口中喷出,全淋在莲子上,冥河的面色一刹萎顿,而喷出的这一口血在附上莲子之后,却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是在扭曲,在蜿蜒……
像是活了过来!
诡异莫名。
紧张的注视。
未几。
这一口血被莲子尽数吸纳。
一点点微弱的血光一闪。
随即一切褪去,莲子依旧是黑溜溜的。
但冥河那张疲惫虚弱的脸上却忽然有了笑意。
成了。
冥河伸手,将莲子取下,后者安静的躺倒在手掌心中任由摆弄,忽然,眼神又是一凝,随即面上的笑愈发畅快。
却是在这莲子上,最顶端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芽孢已经钻了出来。
发芽了。
却是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第0253章 招亲
五十年后。
……
“哈哈!”
整片血海簌簌作响。
禁制开放。
十二品血莲光华大放,冥河的身影显现,放声长笑,他手掌虚托着,一朵黑色的花苞悠然绽放。
莲开三瓣。
“恭迎教祖出关!”
闭关的密室外,早已有修罗在等待了,为首是一名极美丽的妇人,已经是在极力收敛魅态了,但从她的眉梢眼角却还是有魅惑止不住如水一般流淌出,双足赤着,更增妖娆
天妃乌摩。
乌摩身后,次一步的位置四大魔王已弯下了腰。
深深垂首。
“来!”
冥河道,一边说着,他单手一引,血海中自有一道更深邃的血光掠过,直卷向乌摩,乌摩笑盈盈的,不闪不避任由这道血光将身子卷住。
一闪。
像是一阵恍惚。
下一刻
再出现时乌摩的身子已在莲台上。
冥河伸出一只手臂,有些粗糙的将乌摩搂住,后者顺势一下便软软的靠上了冥河胸膛。
“哈哈!”
冥河笑的更加畅快。
底下,四大魔王的头颅垂的更低。
“教主兴致这般好,此次闭关想是一定功力又大进了。”
轻轻的,乌摩对着冥河的耳孔吹了口气,软玉温香,那软糯糯的感觉直往骨头缝里钻去。
“哈哈!”
冥河还在笑,又两声后,他收摄了声音,却并不回答,转头,在乌摩的身上深深嗅了一下。
“此番闭关甚久,倒还是有些想念爱妃了,嗯……”像是略略一沉吟,冥河话头一转,“对了,你给本座生的那些公主们,近来如何了?”
“嗯?”
乌摩也是一愣,她没想到冥河会问这,在这无边血海中,整个阿修罗一族都是冥河的造物,比起其他的阿修罗族,这些公主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乌摩所出,虽然号称是‘公主’,但对冥河而言,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
但冥河既然问了,乌摩自然没有不帮自己女儿说话的道理。
“好,都好,有教祖鸿福庇护,她们哪会有不好的道理,就是……就是她们都太久没见过父亲了,都难免有些想念,尤其是小七十一和七十二,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教祖您呢。”
“想我?嗯……”冥河略一颔首,“这样过上几日在你殿里摆上几桌酒席,本座抽个空见见她们,七十二……这还几千年呐,你就又给本座生了一个。”
“教祖……”
乌摩声音拉长,撒娇道。
冥河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在乌摩的身上轻轻拍了几记。
“小‘七十一’,本座没记错的话,是本座闭关的前三年出生的吧,叫……叫铁什么……”
“铁扇。”
乌摩小声提醒道。
“铁扇,对,铁扇!”
“铁扇也得有三千岁了吧,成年许久了,可找到意中人婚配了?”
冥河又问。
“铁扇啊,她心气高……”
“那就是还未婚配。”
冥河打断道。
“好啊。”
冥河接着道。
“是……是。”
乌摩的眼神开始闪烁。
幽冥血海乃极污秽之地,自然也衍有许多邪术,其中有不少,都需以血亲处子为引。
冥河这般问话,乌摩开始担心了。
“毗湿奴。”
高渺的唤声响起,莲台下,四大魔王排在第二位的那一个赶紧答应。
“教主!”
毗湿奴上前一步。
“你去,给我放出消息,就说三十年后,我冥河的第七十一女铁扇,要三界招婿!”
“是。”
毗湿奴领命,转身退下。
“既然心气高,族内没有看的上的,那我就在三界帮铁扇好好选选。”
冥河笑呵呵的偏头。
乌摩则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您这样疼爱铁扇,唔……不行,妾身有些嫉妒了。”
乌摩又恢复了本性。
“哈哈。”
冥河又是一笑。
“天波旬。”
笑过之后,冥河又唤道,血莲下,排在首位的魔王走出,冥河像是又沉吟了一下,他扬手,一道血光挥洒。
天波旬平伸双手。
血光落于掌心,显化出了一本血色的帖子。
“你去。”冥河道,“持我拜帖,上一趟金鳌岛,通天圣人门下或也有需要婚配的弟子也未可知啊。”
“是。”
天波旬领命,掌缘中法力一放一收,将帖子收好,随即转身离去。
“你们两个也散了吧。”
这一回,眸光都不往下,冥河一挥大袖。
“是。”
欲色天和湿婆行礼,旋也远去了。
……
“爱妃……”
……
乌摩只觉晕乎乎的。
若只是向三界招亲,她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冥河偶尔也会有些这样的小举动来讨她开心,但亲下拜帖,还命四魔王之首的‘自在天波旬’呈往圣人处,她自问,自己根本就没这个份量。
……
几夕欢娱。
宫殿中,冥河收了血莲,端身宝座,双手各自一引,自双手掌心十二品血色莲花和三品黑色莲台便各自显现。
轻缓一转。
像是相互在吸引着,又像是在相互排斥。
刷!
冥河双拳一握,两朵莲各自不见。
还早很。
不过,现在却也可以先下几手闲棋了。
通天。
六圣之中,四圣皆敌。
我冥河虽未曾证道,却也是大罗中一等一的人物,坐拥这无边血海,立于不败,向他释放出此等善意,想来就算不答应,他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
北海。
簌簌的风铃声响。
“姐姐……”
黑铁片中,小家伙声音刚响起,却忽的又猛然一下住了口,连风铃声也一同宵寂。
有人!
白骨王座上,覆海面色不变,却一下放开了灵觉,离着她宫殿五十里,一个头顶有双角的声影纳入了感知。
又来了?
覆海的眼神一厉。
刷!
海浪翻滚,七八条暗流横卷,被操纵着化作一团巨大漩涡,径卷向了牛魔王。
果然
被发现了。
牛魔王像是苦笑了一下,但这一回,他却未像之前一般选择离去。
“刷!”
刀芒横空。
漩涡将牛魔王卷住,忽然,却见一道璀璨的光化从中间立了起来。
海底深处,牛魔王立的很稳。
刀芒过后,他掌中光芒一闪,厚背长刀不见,漩涡却已被一劈两半,自然的消散起来,无数细密的白色水泡开始升腾……
第0254 奈何?
“……”
宫殿里,覆海眼神更厉,但却没有再出手了。五十里的距离,于仙人而言转瞬即至,再出手已是徒劳。
光影流转。
水中像是燃起了一顿火焰。
烈烈的红。
再看时,牛魔王已入了大殿。
此时无声。
两道眼神终究还是碰到了一起。
相互看着。
牛魔王的瞳子里充斥满了情绪,分不清楚,但覆海的眸中却只有纯粹的冷漠。
半晌。
“小……”
牛魔王首先开口,他像是想要唤覆海名字,但话未出口,便被那陡然变得锋利的眼神止住了。
“我……”
嘴唇喏啜着动了几下。
“我……我想见见你……”
覆海依旧不说话,她瘦削的身子端坐在那高高的白骨王座上,眼神只有冷意充斥。
牛魔王艰涩一笑。
他明白了。
或者说,早就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他确信了。
“我……”
只吐出一个字,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转身……
……
金鳌岛。
“大老爷。”
童子归来复命。
通天依旧盘膝刺目,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小童已将大老爷法旨……”
……
纵然被四圣排挤,但幽冥血海毕竟是极污之地,再加上当年冥河
虽然当年之事极为隐秘,魔祖又已陨落了多年,但于诸圣而言,又有何事算得上是秘密?
触之太深,恐会沾惹不祥。
可冥河毕竟是圣人之下最顶尖的那几个之一,如今势穷之下,能得他投效也确是有益。
命牛魔王前去结亲。
最是恰当。
曾是贴身的坐骑情分是有的,如今又被赶下了山门距离便也有了。
不近不远,正正好好。
……
万里碧天如洗,北海一望无垠。
牛魔王悬身在海面上,阳光照在身上,却只觉刺目,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天地之大,友遍四洲。
但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片刻的恍惚浑噩。
意识终于又回归了。
积雷山?
牛魔王转身,火红的遁光驾起,转瞬便消失在了原地。
情……
最能沾惹。
却又该往何处疗伤?
温柔乡。
至少,对牛魔王而言是这样……
……
弱水。
内空间中,敖魂体悬空,青、紫、橘三色的光彩环绕。
青色是法力原本的属性。
而紫、橘两色也是度过了雷灾和火灾后新增的本命。
在有肉躯时还不明显,但当以魂体催动法力时,新增的本命立时便与原来的本源并驾齐驱了。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岁月。
自沉浸入炼化的那一天起,敖便停止了计时。
应该又有几万年了吧。
三色的光晕恒定,缓缓的转着圈,就这么一日复一日……
……
海底。
依旧是静默。
又过了良久
“他走了。”
小孩的声音响起。
覆海眼神动了动,她明白小家伙的意思是牛魔王已经离开了北海境内。
“姐姐……”
小家伙道,话头才起,却又止住了。
“嗯?”
覆海略偏了偏头。
“没……没什么……”
欲言又止。
在当年敖强行切断他和小家伙心神间的联系前,而者神魂相连,那般的紧密,可以说,除了最深处,其他次一等的秘密都是一览无余的。
之前灵智刚启,混沌蒙昧,便是知道也不甚理解。
可如今已两百多年过去了……
纵然依旧不是很懂,却已能多少理解一点。
白骨王座上黑铁片无风自动,像是在轻轻摇头。
‘姐姐,大哥就算还活着,他心里也从来都没……’
终究,话没有说出来。
……
弱水。
内空间中。
这一日,那仿佛恒定了的三色光晕忽然起了变化。
青色。
猛然间,青光忽然大放,一下子盖过了其他两种色彩。
剧烈的波动!
敖的魂躯像是也跟着在动。
一下子膨胀!
仿佛下一瞬就要炸开了一般。
刷!
紫色的光晕又亮。
胀起的魂体在膨胀到极限之后,又猛地往回缩去,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收缩的极快,一下就只剩干巴巴的一层。
又到橘色。
魂体和气机一起波动着,幸好这一回再没有什么危险的变化了,魂体膨胀回了原本的样子,终于堪堪稳定了下来。
青、紫二色犹自不甘,但却被狠狠的压住,只能徒劳的在魂体表面波动。
又一阵灼灼。
终于,一切稳定了下来。
橘色的光芒温暖的绽放着。
光芒中,敖睁开眼。
是火。
青色是水的本源,紫色是雷,幸好到最后橘色的火成功了。
法宝祭炼,先前那耗日持久的铺垫,气机的浸染固然重要,点睛之笔,却是这最后,若是本源不合,便是祭炼再久,也是无用。
幸好……
一瞬间,睁开的双目里无喜无悲,随即,一丝喜悦浅浮了上来。
成功了。
虽然仅仅只是第一步,只能面上驱使,尚还做不到如使臂指,但
这可是一件先天至宝啊!
可以离开了。
敖的魂体自空中飘落,走到内空间一处破损的边缘处,外面那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何物,敖的眼睛眯了眯,伸出一只手指,心念一动前方那之前坚不可破的阻碍便自然的化开,手指升了出去,下一刻
飞快的,伸出的手指缩了回来。
“弱水。”
敖面色难看,方才手指伸出去的那一刹,所感觉到的分明是一种腐蚀感,往下拖拽。
弱水。
是。
能出去了。
可是以现在这魂体的状态,出去了,恐怕不要一时三刻,就会被弱水彻底的融化。
而依靠这柄弑神枪。
以如今这般初初炼化的程度,至多也就只能当成一柄普通的神兵简单御使,要想驭宝而行至少还得再往下再炼化一层,但祭炼到这,却已是如今修为的极限了,要想再往下祭炼,需得修为再进一步,至少也得三灾皆过,才有可能。
历三灾……
这片内空间隔绝天道,风灾根本就不可能降下。
出去,又出不得。
眼见着又是一个死循环。
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到头来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敖紧紧的绷住了脸颊。
若非是这么多年来的孤寂,早已让他将各种情绪挨个体验了个遍,换一个仙人此刻恐怕已是崩溃了。
只是,纵然是未曾崩溃,又能够如之奈何?
第0255章 不愿
奈何?
脑袋里白了一瞬,随即那崩起的面颊松懈了下来。敖转头,目光却是没有目的的在游移。
这样的程度。
又是接二连三的不断。
已经不是用打击就可以形容的了的了。
如果真要类比的话。
那大概就是有人在你身边,用铁锤敲开了深渊,显出地狱的门户,你未曾坠落,却又从未逃离……
游离的眼神终于停下了。
大概是意识在迷茫的时候特别容易被孔洞和黑暗所迷惑,敖久久的盯着弑神枪和下面那一片疑似叶片法宝内空间的连接处。
眼神被吸引。
魂躯飘起钻了进去。
顷刻间,视野一变。
从狭窄高耸变成了低矮宽阔。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意识里那难过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仍然还有些恍惚。
空洞着眼神。
敖的魂体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整整三天……
终于,瞳子里一抹神采流转了出来。
随即,恢复了生动。
缓过来了?
……
像是有千万种的情绪……
……
敖重又站起,右手伸出,他闭上眼睛,将万种情绪隐藏。
动念。
“轰隆隆!”
剧烈的爆响声。
像是天罚来临前的警兆,但却比天罚更要恐怖,因为这是
天崩!
地裂天崩!
叶子状的内空间剧烈的晃,边缘的内壁裂开,然后就像是般墙皮一片一片的剥落。
往下掉。
悚然!
“喝!”
敖低喝,法力运转,他猛地踏前一步。
然后
“哗啦啦!”
像是下冰雹一般,大片的内壁脱落了。
是弑神枪内空间和这处内空间相连处的那个孔洞
直接崩溃。
敖又前踏一步,不知法力运转的太过剧烈还是因为其他,他面上狰狞隐现。
“乒!”
一声铮鸣。
空洞。
充满了金属的颤音。
然后极其突兀的一截枪柄现了进来。
兀自轻颤。
敖一把握住。
往后抽!
刷!
一隙凝而不散的乌光照彻。
神兵在手!
内空间的震颤停了下来,原本的连接处闭合,留下一片薄薄的细膜。
敖低头。
第一次。
弑神枪完整的样子映入了眼帘。
晦暗无光。
刚刚流转过的那一抹深邃就好像只是错觉。
枪身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痕,在枪身三分之二的那处最深的伤痕几乎已快要将枪切断了。
锋刃也坑坑洼洼的,看不出一点锋利的样子。
弑神枪。
敖静静的看着,眸子里像是又恢复了平静。
许久……
“砰!”
一声巨响,却是敖忽然重重的将长枪朝着一边的地下抽了下去,就像抡铁锤一样,不讲技巧,不遍方位,就只是用力。
用尽全力!
千万缕的愤懑,无数种的不甘。
往下
砸!
“乒!”
跟着,又一声响
竟然是破碎的声音。
一大蓬的弱水溅了进来,大半泼空,却还是有极少的溅到了敖喉的身上,过处,魂体直接便被穿透了。
千疮百孔!
剧烈的痛直接反应到了意识中,敖的面色却不变,他收枪,任由这处空洞自有的修复。
转瞬间。
就有一层薄薄的细膜覆盖。
“乒!”
长枪被甩向一边。
刚才那一下暴起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敖软软的躺下。
面朝上。
满目的疮痍。
这处原本就残破的内空间再经过方才的那般蹂躏后破败的更加明显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内壁都脱落了,无数片细细的薄膜割接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而崩溃。
敖就这么看着。
发泄之后是身心俱疲。
静静的看着。
又过了许久。
……
血海。
天妃乌摩的居所是一片连绵的宫殿群。
浩荡逶迤。
是凡人想象不出的壮阔。
靠后一处偏殿内。
铜镜轻悬,纤纤玉手中玉梳缓缓拂下,万缕青丝从掌心滑落。
却又哪里是在梳妆?
分明就是在发呆。
“哗啦。”
一声轻响,是珠帘被撩起的声响。
少女回过神来。
转头。
“母亲。”
她轻轻唤道。
“铁扇。”
乌摩上前挥一挥手,室内的侍女便悄悄的退了,她在女儿的面前搬了把椅子坐下。
“我刚从你父亲那里过来,他……”
乌摩道,在女儿面前,她浑身的魅态收敛了,只剩下爱怜。
“他还是要我嫁给那头牛。”
铁扇接口道。
乌摩没有回答。
事实上,在女儿一意坚持了不愿之后,她确实是去见了冥河,但见面之后,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非是不敢不愿,而是
见面之时,冥河脸上的那层畅快,这么多年,乌摩只在他法力大进的时候看到过。
从一出生起乌摩就陪伴冥河在左右的生命,她太了解力量在冥河心里的地位,如今女儿婚事的意义竟然能够同法力增进相比拟。
乌摩已明白事情不可能有回圜的余地。
再开口已是徒劳。
“其实牛魔王也挺好的,女儿,你其实……”
话说了一半,乌摩没有在说下去。
她同样也了解自己的女儿。
哪怕是让铁扇接受一个凡夫俗子,也比让她接受牛魔王容易。
不是因为什么妖族出身。
虽然妖庭已灭,如今妖族已经没落,但至少妖族明面上还有一个圣人在上面,曾经也昌盛过,而阿修罗则是从来都生存在夹缝。
也不是因为法力不够高。
只差一步便能够到金仙境界的修为如果还低的话,那什么才叫高。
当然就更不可能是因为长相了。
是,牛魔王有些丑,但单单比丑,这世上又有哪一族比的过阿修罗族的男性?
女儿的不愿,只是因为……
哪有男子甘愿成为坐骑的,被人骑在胯下,哪怕这个人他是圣人。
对于这执拗,其实乌摩颇有些不以为然,但这却也并不妨碍她理解女儿。
毕竟,理解也并不等于赞同。
不是么?
“女儿你还小……”
乌摩道。
“母亲,你不懂。”
铁扇笑笑,那张漂亮的脸上,挑起的双眉像剑一样的锋利。
“好。”
乌摩同样笑笑,神色间虽没有表示,心里却颇不以为然,弱者依附强者是她生来就认识到的铁则。
一时又是沉默。
“女儿,千万不要违逆你父亲。”
乌摩沉声叮嘱。
“母亲,我会嫁的。”
覆海道。
……
第0256章 莲瓣
……
许久……
“原来是一片花瓣啊,不是叶子……”
破败的内空间里,低沉沙哑的呢喃声响起,脑海里,那些似乎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浮现了出来:
莲池中,终日与莲花为伴。
跟现在相比,似乎……
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还真是
有始有终啊……
“莲瓣……”
下意识的呢喃。
但当话在出口,却忽然又品味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什么?
“莲瓣。”
敖重复道,话出口,那模糊的感觉也随之开始清晰,蓦地,他猛地怔住了。
一瞬。
下一刻
“莲瓣!”
敖大声道。
豁的,身子坐了起来,一道闪电在意识里掠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他那一双眸子里神采一下焕了出来。
莲。
一大串的荒文在脑海中淌过,是《上清录》中的一篇
《塑躯》。
“万物天成,有聚灵而未开智者,可以之为躯,纳无居之魂……莲藕有节,与人身骨骼极似,最佳也……”
记忆勾连,不期然的便联想到了哪吒,那是成功的先例。
当年太乙真人正是以莲藕为塑躯,纳哪吒残魂,才将接近魂飞魄散的哪吒救了回来。
莲藕可以,莲瓣……
应该也行吧?
……
可以。
……
应该又是数千年的时光。
敖自入定中醒来,眼眸睁开,自有一片莲瓣无中生有的映照而出。
千年的时光,总算是将这莲瓣粗粗炼化了。
接下来,便是塑体了。
这一瓣长长花瓣的样子在心底衡量。
敖轻轻一叹。
久远记忆在脑中淌过,那是为‘人’的曾经,已经过去了,便再也回不去,莲花瓣细小狭窄,怎么也不可能塑成人型的样子,反倒是和‘鱼’有三分的相似,而《塑躯》却只能在灵物原本的基础上进行微调,否则的话,世间的灵物何其多,又何必得以莲藕为佳呢?
便是重新《塑躯》,也仍只能得鱼身。
意识归宁,重又抱元守一……
……
二千年后……
“……”
无声无息。
弱水中,忽然一股暗流翻涌,原本横亘在水中的一瓣黑莲花瓣消失不见,虚幻处,一尾通体漆黑的鲤鱼翻了出来。
……
北海。
“铃!”
“铃铃……”
空旷的大殿里,风铃声轻响,白骨王座上,覆海端坐,一动也不动,和三十年前相比竟是一般无二。
依旧……
眼眸深深的阖着,面无表情。
“铃”
蓦地,风铃声忽然一颤。
“姐姐!”
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从白骨王座的另一边,急促的声音响起。
“哥……大哥……”
豁的。
覆海那紧阖起的眼眸睁开了。
“我感觉到了!”
小家伙大声道。
“我感觉到大哥的气息了,大哥……大哥他没死!”
瞳孔猛地放大。
一瞬间
眼眸里像是有千万种的神采交集而过。
终于,化成了一句急声。
“在哪?”
“在……弱水?”
“不对,快到冥河了……冥河!”
“对!”
“就是冥河!”
“走!”
再没有其他二话。
大殿里,波光一道,下一刻,白骨王座上,覆海和那一块悬着的黑铁片便都消失不见。
寥寥……
……
弱水。
徜徉在其间。
敖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了。
似乎是没有什么情绪在变化,却有许多蕴在了这不变中。
游在这弱水里,再感觉不到任何的其他不适了。
圣人所传之法自有其玄妙,换了这莲瓣塑造的躯体,便也跟着继承了这莲瓣原来所拥有的全部特性。
“……”
尾巴轻轻一摆,激起一片小小的暗流。
分外的自由。
许久许久了……
到如今,外面又过了有多久?
敖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元神最深处紫、橘二色的光晕流转着,紧紧缠绕,表面略有波澜。
敖闭着的眼皮轻颤了下。
已经有感应了。
距离该经历第三次天灾的三百年期限还未到。
两百年出头。
感应并不强烈,最后的百年应该还未过半。
二百五十年不到。
只能大致估算到这了,再往下就具体不了了。
“果真,壶中日月长啊……”
敖轻轻感叹,随即他不再多想,潜运法诀,元神最中央,那悸动的两色光晕,便又沉寂了下去。
一部《上清录》,包罗千万种,自然也有避灾之法,只是“天灾”非同一般,便是这圣人所传之法也只得拖延,无法规避。
三百年之期被往后延到了五百年。
敖睁开眼。
接下来
眸光往上,一闪便过,向上是天庭,二百多年前刚从那儿逃脱,自不可能再回去自投罗网,那么就只剩
往下了。
“……”
尾巴摆动,暗流被掀动,通体纯黑的身子往下游去……
……
阿修罗界。
不说广袤,但既然能被称为一界,阿修罗界中也自然不只是是有血海,也有一片大陆。
虽平日里,因着阿修罗们都生活在血海中,这片大陆一向少有人际,但如今是教祖要出嫁“公主”,向三界招婿,哪怕驸马人缘早已经内定好了,该做的准备,却还是一样也少不得,而三界之内除了水族之外,其余族群可都是生活在陆上的,更何况纵然是水族,也少有想要住进水里的。
三十年堪堪,距离招婿之日只剩一月。
而这片陆地上早已是熙熙攘攘,原本空旷处一座座的殿宇屹立,五颜六色的禁制争奇斗艳。冥河老祖,乃是圣人之下,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之一,威名遍传三界,他的女婿,自然是不拘何等族类,都有无数趋之若鹜的。
……
青色的禁制浅浅。
一处再普通不过的殿内,覆海睁开眼,从蒲团上站起。
身形变化。
身子略略拔高了一点,肩膀微微宽阔,眉毛上挑一点,五官的轮廓勾勒……
瞬间,一个“敖”出现了。
眉梢眼角,身形体态没有一处不相像,甚至,覆海连气机也做了调整,假扮到这等程度,纵是极熟悉的,恐怕也难一眼就看穿。
“姐姐……”
一旁小家伙的声音响起。
覆海却没立刻回答,她信手拿起摆在一旁的黑铁片,像配饰一般,挂在了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