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立于天地间（下）
“他准备做什么。”这是很多修士心中的疑问。
而真正修为高的修士则是在想：“他要怎么做？”
一生和尚和那个火球对比，是如此的渺小。他抬头，脸被那炽烈的灵气照亮，甚至他都没有办法睁开眼睛，所以只有眯着，他很少眯着眼睛笑，因为曾经在正道寺，那个拿着画来采风的怪人说，自己笑的时候挺好，就是眯着眼睛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他不喜欢阴恻恻，虽然常有智取，可是佛法也讲求一个正大光明。
“师父做错了，徒弟唯有略尽绵力。”一生和尚已经张开了手掌，伸向了身体两侧，掌心向外，略微朝上，仿佛要撑开这片天地。
这灵气压力已经等同禁法，想要借助天地灵气几乎不可能。
所以一生和尚伸出双手的瞬间，一个法相金身已经从他身后立起，同样姿势，这法相无比高大。
“他的法相是不是长个了……”纪古话说一半，沉默。
因为并不是单纯变大那么简单，这法相庄重，金光灿烂，耀耀生辉，只是虽然同样明亮，却不像是那火球一般刺眼，出现的瞬间就已经有佛唱相伴，让人听到，竟然不自觉的就静心，天地之间都宁静了，天空火球落下，灭世的恐怖，到了此时竟然也烟消云散。
“这种感染力，果然……”北冥道人双手拢袖，本来袖子之中略有光芒，此时全部消散，他将手拿出，却是一摞符箓，看来已经要改变使用的法术。
华素问也放下了拉着唐谦衣服的手：“此时此刻，我们没法帮忙，但是我们一定会救下他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和修士们解释，而是给唐谦一个保证。
一生和尚的法相唤出之后，他却没动。
“这是他用自己身体内法力唤出的，根本没有引动一丝天地灵气，所以需要更多的准备时间？”卢不为摸了摸下巴，他腰间有刀，此时也可以出刀，但是他却知道，身边几个返虚一定是看出了自己这个蠢人看不出的东西。
“他在突破返虚。”钟天师淡淡的说道，他的话语简练，但是震撼。
“这小子才多大岁数，一共修行不足百年吧。”卢不为摸了摸蓬乱的头发，一生和尚能够百岁之前入天命已经是震惊整个四方界的事情了，可是没想到他还在打破自己的记录。
“他是想要用突破返虚时候天地大道来抵御这团可怕的法力。”北冥道人说道：“这也是我们的机会，如过他能够抵御一半，剩下的我们几个就有办法解决。”
“老成之举。”钟天师又是一句，然后盘膝坐下，似乎也在准备什么。
北冥道人所说的意思并不这几个返虚加一起都没有一生和尚一个人能够抵御的法力数量多。
首先就是一生和尚是正在突破返虚，借助天地之间唯一不会被这种体量法力压制的一种力量，天道。这个时候就算是北冥道人以及华素问也不好插手。
其二则是北冥道人则需要提防妖祖，若是几个返虚都因为这巨大灵气火球受伤，妖祖一旦暗中出售，其威力不下于这火球。
天地都被这火球覆盖，一生和尚的法相身高大概有四百丈，几乎
是顶天立地，可是在这火球之前还是显得很渺小，这火球直径至少有一千五百丈！
一生和尚唤出了法相之后却很安静，撑开的双手一直没动。
他不是在积蓄什么。
他只是在等那火球到自己头顶。
然后他抬起了手，就像是托住了天地——
他法相的双手接触火球的一瞬并没有什么动静，可是下一刻他的僧衣两袖已经全部碎裂，露出了其中已经完全发力的双手，有些瘦削的双臂青筋绷起，一生和尚连带他身后的法相都矮了些许，被这难以阻挡的伟力压得身形难以动弹——然后他的膝盖弯曲，身成弓步，肩膀一矮——
从木城到公输城，仿佛都失去了声音，轰然巨响，气浪滚滚，从一生和尚法相脚下不断向着四周，地面也形成一层层土浪，都在显示着一生和尚身上到底有多大重压！
所有修士还有木城之中的妖怪似乎都在等待一件事情，而且似乎都是同样的想法。
一生和尚一定要接的下这火球。
妖怪也是如此想，因为它们也想要活下去。
“火球是不是略微停下了……一生这小子的办法有用！”卢不为高声喊道，然后他声音又马上低下去：“好像……是错觉。”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还是半步返虚，他如果能够突破，就挡得住！”
一生和尚的身体正在被缓慢的压下，这个时候双手尚不能阻碍，他竟然放下一只手——整个火球直接下压到了一生和尚法相肩膀位置。
法相肩膀受到冲击最大，竟然开始开裂。
一生和尚一口鲜血喷出，其中竟然带着点点金色。
“红血化金，肉身成圣。”华素问吐了口气：“一生小和尚没想到都已经是这种程度了。”
这又帮助一生和尚猛地撑起身体，没有被压塌。
他放下那只手，立掌。
这一瞬，一生和尚口中所言禅语，天地可闻。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色色彩，而金身法相平地里又生长出了百丈，虽然脚下土地已经被压下，他也已经弯腰，但是他的身形更为高大，尽可能的挡住这火球。
“佛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一生和尚身体周围自行从体内生成灵气，然后不断供给到法相之中，法相金身之上的裂纹飞速被修复，而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法相身后就伸出了两只胳膊，金色，微光，细长却有力，第二个字的时候，身后却又生出四只，逐渐倍增，他的话语还未完：“——大笑无声。”语毕，法相身后已经有上万手臂，密密麻麻，全部都拖在了那火球之上。
火球表面温度极高，几乎等同于天上大日，而此就算是这些天地异象生出的手臂，也被灼烧的滋滋出声，由金转红，变成熔金，从法相胳膊流淌而下，滴落。
“一生和尚如此法相，已经和那些佛家先辈等同，是可以入得庙堂的。”一生和尚的法相很高，高到了北冥道人也要仰望，他不禁发出如此感叹：“若是正道还在，法相也不比这法相
，但是他定然会更加欣慰。”
一生和尚两句禅语，返虚已成大半。
返虚便是如此玄妙的东西，很多天命修士苦求不得，而一生和尚或许只需要两句禅语，境界就已经扶摇而上。
又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这禅语的理解很深，他在笑。
无声。
有泪。
亦可大悲
他有些想师父了。
若是师父见到此情此景，是会打自己的光头一下，然后说自己不自量力，还是会欣慰而笑，顾左言他的说下自己的错误，但是笑的更加开心？
一生和尚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火球太大，自己此时已经尽力。
所以他只能说出第三句禅语。
“清澈光明，心开意解。”此句毕，法相周身生出万朵莲花，莲花花瓣又何止万片，飞散而上，到了火球周围，包裹住火球靠近一生和尚的下端。
光华万丈。
妖祖睁开了眼，因为太亮，亮到他都无法闭眼，无法视而不见。
“疯子。”血海他不喜欢用这个词去评价别人，因为他口中的疯子都是连他都预测不到动向，或者说连他都无法掌控的家伙。
这光芒让北冥道人低下了头，而唐谦的眉毛皱在一起。
“怎么回事？”夏语冰突然问道，因为她身边的周生眼圈红了。
大悲无泪。
“一生大师在用他的法力抵消那火球，那些金色莲花，便是他成为返虚之后刚刚提升凝聚的法力，是他的大道根本。”
修士一生，修的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修为，为了境界，为了法术，为了神通。
返虚乃是修士毕生目标。
一生和尚却正在用自己返虚之本来抵御灵气火球，这就是在燃烧修为。
“大师为了保护我们，付出太多。”
一生和尚的第三局禅语，是放开了自己对于“修为”，对于“修行”的执念，这是佛家之道“释”的本质。
释怀，所以有力。
可是一生和尚使用金色莲花消耗还是不够。
下落自然比莲花消耗的要快。
快得多。
一生和尚叹了口气，他放下了另外一只手，法相也放下了那只手，只剩下身后无数手臂尽力抵挡。
唐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因为他想到了那本佛经。
《般若经》。
“一生你是不是疯了！”唐谦高声道，一生和尚却已经开口。
双唇轻启。
“我执——”一生和尚如此说道，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却已经跪下，双手合十。
这两个字却宛如是这方天地唯一的声音，除此之外，所有人再听不到任何。
一生和尚，抬头，这一次他能够睁开眼睛了。
法相和一生和尚动作完全不同——猛力向上，脚下塌碎大地，无数手掌仿佛获得了无穷气力，火球被直接顶向天空。
这一刻，一生和尚的法相如同真正的神佛，万手张开，回护其下跪着的虔诚僧人。
立于天地间。
第二百五十八章 破（上）
所谓“我执”，乃是佛家语，便是“我”，若是无我，便是斩去烦恼，去除痛苦的根源。
一生和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谦一瞬间已经感受不到一生和尚的存在，他不确定是一生和尚身处那火球压力之下阻隔了他的感官，还是一生和尚真的做到了“斩去我执”。
放下越多，便能够承担越重。
禅语伴随大道禅音，无数修士似悟非悟，看着那法相，心中暴虐尽去，对于一生和尚的抵触也消散不尽。
一生和尚已是返虚，这种影响反而是最基本的。
“这样可行。”钟天师自然不会被佛家大道影响，他却已经点头。
他的意思是，照这样来，就足以抵御这灵气团。
灵气团已经被弹起，这一次它下落的位置更矮，所以威力不会比之前大，若是按照这种程度，一生和尚虽然燃烧修为，但是还是能够挡得住的。
“一生大师好像完全突破返虚了。”周生听到了一声声佛唱，却并未见到佛唱僧人。
一生和尚身边朵朵莲花，不断开放。
仿佛会开到天边。
轰——
但是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打破了一生和尚一声“我执”形成的宁静。
是一道雷电。
“喂喂喂，不是说好人成返虚天地都会给点面子吗，就不能晚一点？”唐谦眉头又皱起。
是天劫。
以刚刚被火球突破的云层之间的空洞为中心，不断旋转。
漆黑如墨。
“这又是我们不能出手抵抗的力量。”北冥道人不禁叹气。
天劫无视修为，若是返虚出手，天劫力量也会更加可怕，修士修行可以不受天地限制，打破限制，而天劫是唯一天地没有任何退让的地方。
突破就是突破，突破就要渡劫。
天雷阵阵，那云层旋转速度很快，逐渐形成一道道雷电，竟然击打在了那团火球之上。
“合而，为一？”钟天师轻声喃喃。
他有些不敢置信。
妖祖也说了四个字：“天助，我也。”
火球再次落下。
速度极快，其上还有层层蓝色电弧。
一生和尚却还是没有向上看，他跪着，然后磕头，就像是见到那些大殿之中的佛像一样，这是在拜什么？
没人知道。
但是他的法相已经再次把所有手臂都向着那火球推去。
推不动。
这火球有了天劫威力之后简直匪夷所思，力量更大，温度也更高。
这才是真正的灭世。
“下一个应该是我下场了。”钟天师突然说道。
修士没有办法逃，只能用命来填。
妖祖有气魄拉着人族一起死，人族却没有办法坐以待毙。
所以妖祖这手一出的瞬间，因为心态立场，人族已经输了。
可是输了也要活，钟天师的话语的意思便是一生和尚必死无疑。
若是一生和尚一死，天劫消散，钟天师自忖或许能够挡得住。
是重伤还是身死，全凭运气。
钟天师能够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或许因为他是最无牵无挂的一个。
“前辈稍歇。”唐谦却突然说话。
“一生还没有放弃。”
嘀嗒。
一生和尚口鼻流血，那万根胳膊都已经被火球消磨，一寸寸的消失，这就是他的法力修为，也是他的性命，一句“我执”让他完全突破到了返虚境界，也引来天劫，为了保护他人而成为返虚这是无我，可是又因为成为返虚让天劫和那火球合二为一，变得威力更强，这又是对是错？
一生和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还未死，所有手臂集中一点，他要先破雷劫，再用自己这金身法相直接消耗火球其中的灵气法力。
以命换命。
高温已经烤焦了他的眉毛，身上僧衣也逐渐变成灰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法力来保护自身，现在正在距离火球最近之处，直面火球。
一股微凉，从后脊处传来，一生和尚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拿了唐谦的剑，背在了身后。
唐谦无剑，便失去了很多手段，这样唐谦也就不会做什么傻事。
傻事应该由小僧来做才是。
一生和尚在笑，而且这剑在如此炙烤之下，竟然还能自行散发寒气，回护一生和尚。
“你都认识小僧了？”一生和尚叹息。
破剑的也在高温下逐渐熔化。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北冥道人不禁说道。
华素问叹气。
唐谦却说道：“再等一等。”他的手握拳。
一生和尚法相逐渐虚化，法力已经全部从脚下凝结到了手臂，一瞬间发出最灿烂的光辉，这是将全部法力打入其中，要抵消这火球威力——
并未成功。
法相崩塌。
一生和尚叹了口气，天劫仍在，自己法力似乎已经耗尽，所以他放下了手，看天。
以这火球宛如烈日的热力，失去了法力的自己或许很快就会被烤死，到时候天劫随之消散，下一位抵御此劫的修士继续，终究能够救下所有人吧。
这个时候他还在想旁人。
“只是唐谦的剑，已经不再发出寒气，我好像一不小心毁了他的大道根本……”一生和尚临死之前，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唐谦，毕竟是数个返虚顶尖的力量相互碾压，毁了也是正常，只可惜唐谦……以他的才能，之后应该能够再找到大道吧……想到这，便回头看向了因为绑缚剑鞘“藏剑”的绳子已经烧毁，插入身后地面的破剑。
然后他愣住。
藏剑剑鞘已经裂开，碎了一地，可是那柄破剑此时却并未毁掉，本来剑形并不完整，因为是那鱼鹰村多宝河之中孕养的顶级异宝剑气石，完整的一块，还是剑形。
天生地养，不会十全十美也是正常，但是此时这柄剑剑柄剑身都已经浑然天成——
而且它正被人握在手中。
唐谦。
“你还真是个好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帮我用天劫和这灵气团子炼剑。”唐谦笑着说道。
周围炙热也突然消失，唐谦身侧还有一人，华素问，她到达的一瞬间就已经布下一座小型阵法，隔绝了炙热。
“两位……你们这样。”一生和尚那聪明的头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唐谦和华素问会不会受到天劫反噬。
“真是
个一等一的好人，你这样的人四方界可太少见了。”
唐谦笑道：“无妨，我会一些手段，可以无视天劫，或者说我绝对不会应劫。”
四方界中，有第一奇功，在漫长的历史之中甚至被人淡忘，名为长生功，此时四方界中有两个人会用。
唐谦，华素问。
长生功只有一个最独特也是最让各路修士眼红的效果。
那便是不论如何修行，天劫不沾身。
而且只能有一人会此功法，若是有第二人会用，第一人的功力就会逐渐流失，加之到第二人身上。
华素问则是因为死过一次，并不会受到这个唯有一人的影响，她的一部分法力早在她创造的那个世界的时候就到了唐谦身上，她现在因为经历生死，所以是真正的长生，长生功已经臻至完美。
若是说天地之间有谁能够不惧天劫，或许就是唐谦和华素问二人了。
“所以我现在抵消掉这天劫之后老道士他们就能出手了？”
华素问点头：“正是如此。”她刚刚的叹气，也不是因为不能救一生和尚，而是知道唐谦要做什么。
她应当如何？只有和唐谦一起发疯了。
唐谦便已经出手：“多亏你用法相撑开了一片能够用法术的天地，我才能到这里。”唐谦轻声说道：“我可不想失去一个好朋友。”
唐谦能够到这里，是因为他的画剑，剑到处，人就可以到达。
破剑在手，此时破剑已经不破。
抵挡他人天劫，虽然不会有天劫反噬，但是其中天道自留的一线生机就消失不见，这所谓一线生机就比如一生和尚对于佛法的理解，又或是北冥道人对道法的理解，这种纯粹是悟道理解层次的高度如果找到，也会让天劫变得简单一点。
唐谦不是一生和尚，要破天劫，并无这一线生机。
但是他还是要破。
“疯了，都疯了。”血海感觉自己看不透唐谦，有的时候不知道唐谦下一步要做什么，或许是因为唐谦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搭把手。”唐谦说道。
华素问不需要回答，她已经口中念念有词，这并不是现在四方界的言语，很古老，但是很有效。
这里已经被那火球完全压制，很难使用法术，一生和尚法相破碎的瞬间将这种压制扯开了一个口子，唐谦趁着这个时候进入，华素问则是跟在唐谦身边，趁着这个时候布下了保护一生和尚的法术。
然后在这阵法之中，华素问还是能够用法术。
“为常人不可为，或许这就是她叫长生仙人的原因吧。”
华素问的法术已经完成，竟然是雷法，一道落雷随着华素问的手指引导而下，打在了旁边的大地之上，而那落雷竟然拉扯火球之上的电蛇，引导很大一部分天雷力量涌入地下。
这雷电并不是寻常天雷，而是雷劫，一股可怕的泯灭力量不断冲击大地，将周围土地消融。
方圆千丈，地陷三尺。
“够了吗？”华素问吐了口气，手指上略微升腾一股白气，回转过头却没有看到唐谦。
“辛苦了。”唐谦已经身在半空。
剑出，宛如开天。
火球一分为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 破（下）
当一个整体被破坏，这灵气汇聚而成的火球就露出了其本来的样子。
其内并不是红色，而是色彩斑斓的固体，宛如玉石，但是只是看一眼，就能够感受到其中狂暴的灵气。
“这可是一整个灵气结晶，还是灵气极为不稳定的那种。”唐谦吐了口气，剑还在手。
因为这火球被分开之后，依然下落。
甚至覆盖范围因为两个半球向着两边分开，更大了。
“喂喂喂唐谦你根本没有减弱它吧。”纪古不禁高声喊道。
整个公输城都被阴影阻挡。
唐谦身在半空，脚下凝聚法力，这并不是什么让他飞行的法术，而是纯粹用身体力量踩在法术构建的平面上。
“其实只差一点了。”北冥道人抬着头。
卢不为已经抽出刀：“老道士你说上我就上。”
唐谦身形灵巧，在空中不断用法力搭建平面接着向上飞奔，火球下落，他向上，很快他就已经到了火球同等高度的位置。
然后他的剑动了，破剑已经不是破剑，唐谦也不是原来的唐谦，剑走轻灵，回护周身，明明只是简单的几招，却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而当剑气冲击到两侧那些灵气结晶的时候，只是叮叮声响，清脆，但是并没有更多异象。
“有些丢人啊。”纪古摸了摸下巴，他只有一只手，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摸一摸下巴，毕竟自己刚刚在唐谦将火球分开的时候还叫嚷了几句这是自己朋友什么的。
只见唐谦的剑停住，因为两边灵气结晶之上覆盖的一层淡淡的蓝色电弧顺着他的剑气竟然盘旋而回，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雷劫余威。”钟天师已经掐起法诀，下一刻才是最重要的。
这蓝色电弧仿佛人畜无害，虽然其上有天劫气息，但是看起来却没有威力。
然后天空之上，那云洞中心猛地一颤。
仿佛天目睁眼。
一道十丈粗细的雷电冲着那蓝色电弧位置竖直劈下。
贯穿天地！
轰——
“有不要命的去顶雷劫，还盯着一生和尚吗，果然天道和修士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心眼的家伙。”说这话的是华素问，她和一生和尚本就是在唐谦正下方，她使用脚下法阵，把她和不能动弹的一生和尚横向挪移出去百丈，避开了那雷电的直接攻击。
唐谦整个人则处于那雷劫之中。
毫无动静。
耀眼雷光持续了数息却没有一点要消散的迹象。
可是这种威力的雷劫只是一瞬就足以杀死一个天命修士。
而且这雷电竟然还在收拢，逐渐变细，而光芒更加闪亮，从十丈收束成了一丈粗细。
“其内佛家金身未必能够留存。”这话是血海说的，他早就了正道禅师，所以对于佛家的神通法门，其实比中州佛国很多老僧都要了解。
这句话很客观，而且意思大概就是唐谦也活不下来。
“雷劫若是杀了挡劫的唐谦，一生和尚又放弃成为返虚，这天劫消散，修士便破了这一局。”妖祖说道，不悲不喜，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他已经没有办法？
然后他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话头，只是看着雷劫。
因为其中伸出了一柄剑，剑尖突破了雷电，仿佛要切断雷电一般，然后横着划了一剑，如此惬意，如此随意。
天劫断流。
一个人影站在半空，身上百衲衣还是破破烂烂，好像和进入天劫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手中剑翻转，向着天空的半截雷电又是一剑。
风云悸动，连那雷劫中心乌云旋转的“眼”，都被一剑劈开。
紧接着劫云消散。
“可以去了，慢一点。”北冥道人突然说道。
卢不为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公输城之上，北冥道人身边的墙体突然出现崩塌，刚刚那个消失不见的男人其实只是用力一跃，但是却没有想过公输家又要用机关术重新修缮城墙。
“咳咳。”唐谦咳嗽两声，口中是黑烟，然后苦笑道：“我就想安安静静突破一下，没想到还是吃了雷劫。”
他言下之意……
“后生可畏啊。我就说你出剑的威力如果是天命，我们就不用活了。”卢不为爽朗的笑道，唐谦抬头，卢不为比他还高，而且是一跃而至，谈笑间已经出刀。
刀法直来直去。
被分成两半的火球又被卢不为一刀四分，三刀八分。
“老道士！”卢不为高声叫喊。
“知道了知道了。”北冥道人慢吞吞的，双手从袖子之中拿出，一挥手，他的动作慢，他袖中出来的符箓可是一张不慢，他双手各是一张符箓，可是却一张连着一张，第一张是从他手中那一张符箓之中分离出来，可是接下来就是两张符箓开始分离，连续不绝，横向拉出两条线，把整个火球所在的数千丈范围都包围起来。
道生一，一生二。
瞬息的事情，那符箓的生长速度实在是不可思议。
“定。”北冥道人只说了一个字。
那空中还在下落的灵气结晶就停住。
钟天师手中捏诀，从背后抽出符剑，指着那巨大结晶，也只有一个字：“爆。”
钟天师最擅长的是微言大义和雷法，他刚刚开口的瞬间，半空中就凭空悬浮生成数万雷球，各个都充满令人感到压迫的法力。这些雷球宛如雷电疾行，全都贴附到了已经被分开的灵气结晶表面。
当他说完爆的时候，雷球就炸裂开了。
这雷球仿佛是引燃整个灵气结晶的导火索，从第一颗炸开，灵气结晶就跟着一同炸裂，炸裂的那部分灵气结晶还会引爆下一部分灵气结晶。
连续不断！
“老天师，我们还在这呢。”卢不为大叫一声，他和唐谦在这爆炸之中仿佛一叶小舟风雨飘摇，卢不为拉住唐谦：“还愣着赶紧——”
“别动。”
这个声音出现在耳边的瞬间唐谦就硬是把卢不为拉了回来，卢不为还没懂的时候华素问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身前，华素问身后还扶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一生和尚，再下一刻，四人同时挪移出千丈外。
“返虚修士们都出手了！”公输城上的修士看得神驰目眩，这边是返虚修士，四方界最顶尖，便是这一群人。
能够看到这种场景，对于在场修士之后突破修为，参悟法术都大有裨益，返虚修士举手投足，已经技近乎道。
“返虚修士定然能够化解这劫难，我们能活下来了！”还有修士此刻心中充满了生的希望。
“妖祖也不过如此。”有的修士则是嗤笑，大起大落，他们也已经不再惧怕妖祖。
有的时候人们越不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一个修士辱骂妖祖的声音传到了北冥道人耳中，他突然感觉不太对。
修士灵觉，有的时候比道理更加有道理，在他推演出危险的前因后果之前，或许是先察觉到危险。
“比想象中，厉害。”钟天师皱着眉，他说的不是这灵气结晶难以炸开，而是太容易破坏了。
木城。
“‘在半空炸掉总比落下来炸掉安全一些’，只要是人见到这种手段一定会这么想，一共就这么几个返虚，一共就那么几招，处理这种东西也一共就那么几种办法，钟天师的雷法威力足够，或者说……
”血海一缕青烟在香炉之中长叹一声：“太够了。”
“他们要的就是我们破坏这灵气结晶！”唐谦的声音很大，但是有比他声音还要大的声响。
是那突破了北冥道人符箓的巨大冲击。
“公输老弟！”这声音不只是声音，还有北冥道人法力传声，法力波动等多种传音手段，他已经反应过来，但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天地大亮。
华素问身前有一个复杂精密的阵法，其上纹路之多，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数层，而且每层之间的阵纹还有勾连，但是就算如此，此时已经被摧毁大半，华素问一只手指天，一只手护在身前，正在喘息。
“刚刚……发生了什么？”卢不为有些发懵，就算是返虚修士的身体也难以抵挡刚刚的冲击，那种巨大轰鸣声让他现在耳朵还是一种嗡鸣，他旁边唐谦张大嘴巴，在说什么。
他却听不到声音。
然后他就看到了身前木城和公输城之间的空地。
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坑出现在他们眼前，脚下唯一凸起的土地是因为华素问的防御法阵，而最深处感觉有数十丈，这只是刚刚那灵气结晶炸裂的余波。
卢不为还在发懵，他身后的唐谦已经想到了公输城，扭头看过去，不禁瞠目欲裂。
整个公输城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被巨大冲击掀起的巨石泥土堆砌的一个土堆。
不说两个返虚北冥道人和钟天师在其中，夏语冰，周生，纪古他们也在！唐谦心中有亲疏，最后才想到那些修士。而他更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朋友。
直到一个脏兮兮的道袍从泥土之中费力的钻出来，唐谦才长出了一口气。
没来得及用法力回护耳朵身体的估计只有卢不为这种没有意识到妖祖使用什么手段的返虚了，北冥道人这边交谈还是无恙，他把钟天师从土中拉出。
“被摆了一道啊。”老道士叹息：“没想到最开始一生和尚抵挡那火球的时候妖祖就尽可能控制这灵气结晶不要炸开，而我们还以为它是质量很大而不是充满狂暴威力的。”
这是一种引诱，毕竟一生和尚那么触碰击打都没有办法炸开的灵气结晶，就会给人一种错觉。
就算炸开也只是引导灵气，很是安全。
“另外反应很快啊，纪古小兄弟。”北冥道人又称赞道，他身后一团泥土抖动了抖动，从里面钻出来的是纪古，他被斩去的那只手臂上现在生长着一团非常可怖的东西，都是虫子，蜈蚣甲虫，种类繁多，它们的甲壳都生的无比巨大，形成了一面盾牌，可是盾牌已经碎裂大半。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挡住。”纪古一甩肩膀，那些虫子就被他甩落，然后向着身后土中寻去，然后找到了一块木头。
大概是个拐杖。
纪古啧啧两声，然后从土里把公输般拉了出来，这位公输城的拥有者，公输家主一条胳膊已经消失，半个身子也都是鲜血，还在嘀咕：“不是一重暗手，是两重，那里面还夹杂了一个修士的手段。”他哼唧两声，身体之内竟然翻倒出很多机关零件，然后大概组成了他的半边身子。
“好东西，有机会给我也弄一个。”纪古刚刚那盾牌就是为了帮助公输般挡住冲击，却没想到却挡住了隐藏在巨大爆炸之中的杀机。
“好说。”公输般自然不会吝啬，自己都捡了一条命回来，他还剩下的那只手中拿着一个迷你的小型城池。
这才是最重要的，修士们都在公输城中，唐谦看到这一幕也出了口气，夏语冰他们没事。
然后他终于看向了木城。
树立在木城前的七道木门已去其三，而第四道木门此时正在缓缓消散。
第二百五十九章 炉鼎大婚（上）
木城也受到冲击。
那火球抵御爆炸的手段是妖祖的，而暗算公输般的手段是血海的，两者不相影响，妖祖既然知道拖延爆炸，便知道爆炸，便会有准备。
一层层树木防护住了木城，这些防御都是从木城之上生长出来的，有备而来，所以很快，所以挡住了。
当那层层树木逐渐消散，妖祖却没有出来。他并不准备彰显自己计谋的成功。
因为这并不是成功。
只是成功的开始。
“诸位远道而来的，来自中州的客人，到我月叶州，是为什么？”妖祖的声音已经传出。
木城之上，还是没有妖怪。
这个问题很奇怪，他们修士来到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到底是要如何做，妖祖最是清楚。
唐谦或许还是因为胡言的事情，一个姑娘被七八个妖怪娶为妻子实在是荒唐，还有就是血海参与其中，必定是有所阴谋。有的时候，唐谦也在想，这血海或许就是要修士来到这里，现在的情形，都是血海想要的情况。
但是唐谦又会摇头：天底下聪明人这么多，血海就算是最聪明的一个，又如何能够做到玩弄四方界之中所有人族和所有修士在股掌之间？
可是唐谦又想了想，这血海至今为止，似乎对于人心把控，对于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有一种玄之又玄的能耐，若是真的做到这一点，反而唐谦才不惊奇。
不论如何猜测，唐谦有预感，他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近了。
但是除了他之外，余下的修士大概就是名义上为了人族修士，实则为了今后人族依然是四方界生灵之长，为了修行的资源，为了不会让妖族压过人族，现在和月叶州开战都如此艰难，若是真的妖族有了那数个返虚，天地四方很大，也很小。
能不能住下人族和妖族，没人能有定论，所以在道理说不清楚的时候，只有一战。
说白了，人族妖族此时已经无关对错。
妖祖却也有一个答案：“诸位，是来观礼的，对不对？”他说这话语的时候，似乎带着笑意，而且是充满了真情实感。
“月叶之礼，胡言大婚。”
他好像真的在笑。
木城之内，木城是树木组成，妖祖是树妖，所以整个木城其实也算是他的化身，他若是想要出现在木城的什么地方，只需要一个念头。
此时他的一具分身，坐在了胡夫人的房间之中。
“你终究还是来了？”胡夫人看着窗外逐渐退去的保护木城的树木，不禁叹息。
妖祖那充满皱纹的脸庞苍老太多，每一道木门，都是他生命所在：“该来的终究会来，这已经是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所以有些事情，我想要和你讲完。”
所谓生命的最后时刻，只会说明一件事。
“大婚……我以为至少需要咱们到第六门的时候才会开始。”纪古皱着眉头。
北冥道人摇了摇头：“这件事本就是虚虚实实，只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快的多。”
“正是如此。”妖祖仿佛能够听到北冥道人的话语，接着说道：“马上张开通就要到达了，而等到第
五门或者第六门的时候，你们就会直接强行破门，张开通打破云海其实就是一种破门而入，而之后你们再击破木门，月叶州就会失去屏障，就算是月叶州的天道，也不能阻挡你们。”
已经阻挡过了，这木门就是。
“你们不打算走完七门，我本来也没有设立七门，所以我认为……我与中州修士，不相伯仲。”妖祖兴致不错，笑着解释，他高兴的原因又不是因为他蒙骗了一众修士。
第六道木门和第七道木门竟然在此时此刻，逐渐消散。
本就不存在的门，自然无需破除。
只剩第五门。
“说什么不相伯仲，这不还是拖到了这大婚。”北冥道人一声苦笑。
妖祖轻笑，畅快。
天空正在飘落点点灵光。
是刚刚那灵气结晶炸毁之后余下的纯粹灵气。
落入深坑之中。
“月叶州的生养之道，诸位自然不懂，今日得见，也算是一朝闻道。”妖祖语毕，那落入灵气的土地猛然间窜出无数树木，生长迅速。
“是木棉。”华素问低声道。
木棉树，开红花。
顷刻之间，山花烂漫。
“说完？”胡夫人双目有些失神，都已经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可以说完的？
“玉虎入夺天，并不是延续和化龙的月叶八妖排名之争，不为了争一口气，而是为了能够拖延住人族，为了让你永远也不需要被逼下嫁任何人。”妖祖轻声说道。
曾经他为了让胡言能够在世上有所依靠，所以留下了那个虎族少年的小命。
然后又为了让胡言走上无情之道，安排化龙和玉虎之间的争斗。
所谓情愁，剪不断，理还乱。
就算是妖祖，也难以让胡言完全忘记玉虎。
胡夫人愣住，玉虎曾经的绝情，为何还会如此？自己一分为八，身在他乡这么多年，却未曾听过玉虎一句音讯？
胡言并不恨玉虎，只是气玉虎不懂得自己那份心意，他的容貌，从来不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标准。
喜欢就是喜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很喜欢，如果真的要加上一个理由，或许是玉虎和自己一样，都不信命。
曾经是胡言不信命，不认为自己会一世为奴。
然后是玉虎不信命，不认为自己追不上那个姑娘。
但是终究两个人没有走到一起。
“所以呢。”胡夫人并不是在说一个问句。
但是她想要知道答案。
妖祖不言。
最后他很缓慢很缓慢的说道：“是化龙在夺天战场之中杀了他，而化龙才是活到最后，能够和你交 合的妖怪。”很平时的话语，但是却宛如一柄刀，刺入胡夫人的心。
胡夫人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只是流泪，无声，玉虎到底对自己如何，终究已经过去，他已经死了，甚至是自己帮助修士赢了夺天战场，杀死了玉虎。
因为她心中终究还是怪他的。
可是化龙……
当想到这个名字，胡夫人的瞳孔紧缩，一股可
怕的法力从她身上奔涌而出，却在手腕上锁仙环的制约下，并不能用出。
“真是美丽，又可怕的力量，若入返虚……只能说你的天资，在我之上，”妖祖好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就如同人族修士欣赏古玩字画一般，看着胡夫人的法力：“只可惜一个返虚对与月叶州来说，太少了。”他低下头：“再见了，小狐狸。”
说完，身形消散，刚刚的到底是妖祖用法力构成的分身，还是他要见胡言的最后一面？
大婚已经开始了。
“这最后一道门，便是阻碍。”妖族的声音平静，天地之间突然横贯出了一道屏障，包裹了整个木城和木城之前数百丈的地面，木棉树轻轻摇晃，红花满地，从木城之中抬出了数个轿子，很大的轿子。
轿子之中是余下的月叶八妖。
付戾，玉虎，单俊雄已死。
所以还剩下排名第七的狼狂，第六重明，第三魃，还有排名第二的化龙。
第一是胡言，可是却有七个胡言。
七个轿子，其中便还有七个胡言。
红色的轿子，是用来抬新娘子的，满山红花，也是为了迎接月叶州第一奇女子，成为新娘子的。
只是无比的安静，木城之中的妖怪也都噤声。
“仪式是七对神仙眷侣，说是七对，便一个都不能少。”妖祖声音又起：“所以我又补充了三妖，算是直接今日成为月叶八妖，这便是双喜临门。”他的最后一句充满自傲：“月叶州最不缺的，就是妖怪。”
七个轿子，一字排开，在那第五道木门发出的屏障之前。
“这老妖怪绝对疯了。”唐谦轻声说道。
因为所谓大婚，并无花烛，却必定有洞房，使用炉鼎的过程，便是洞房，可是那七个轿子并没有妖怪抬着，而是红漆木头之下根须自行，到了屏障之前，根须收敛，停在原地。
“这是要演给我们看吗？”纪古第一个明白。
“第五门是屏障，是障壁，你们打不破。”妖祖先说道，然后继续说道：“而它会在月叶州多出七个返虚的时候，连同我的生命一同消散。”
“七个返虚，就算是七个新晋返虚，留下你们之中除了华素问以及北冥的性命也是简单至极，所以这一次我给你们机会，是观礼结束呢？还是趁着现在，赶忙逃回那传送法阵，逃回中州？”
他说着话，七个轿子都开始晃动。
旖旎，荒唐，诡异。
“奇奇怪怪。”钟天师不禁说了四个字。
北冥道人只是不住的摇头。
都是修士，而且除了纪古和公输般都是返虚修士，修为在，感官聪敏，听得清楚，喘息，轻呼，如泣如诉。
华素问脸色大红，咬着嘴唇。
唐谦只是咧嘴，因为华素问已经揪住了他的耳朵。
只有卢不为大吼一声：“开什么玩笑。”
身形动，出刀，屏障震颤，而卢不为却被反震而回，巨大声响震撼天地。
屏障却纹丝不动。
“多谢卢不为居士放的鞭炮，真当喜庆。”妖祖又是温文尔雅，老神在在。
第二百五十九章 炉鼎大婚（下）
嗯嗯啊啊，旖旎声音，倒是没有持续太久，等到这里恢复了安静，公输般才将公输城祭起，重新显现。
毕竟胡小言还在修士阵营这一边，让几千修士一同聆听，实在是太不……
“你们几个也不是君子。”胡小言瞪了几个返虚修士好几眼，就连面皮最厚的北冥道人都侧身，不去看胡小言，她脸上两团酡红，仿佛醉酒，身体无力却又只能气恼，毫无办法。
她看到了唐谦盘膝坐在障壁之前，而唐谦并没有笑话他的意思。
这个时候唐谦若是笑话她，她会不会好受一些？
“法力正在枯竭，我也是个快死的人了。”胡小言说道，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此时模样，却是一种回光返照，仿佛连前几日受的重伤都好了，只不过思维有些迟钝，反应了许久才补了一句：“快死的妖了。”
唐谦并不是在说一件事：“若是天地间，只有纯粹的善恶，该多好。”
胡小言知道唐谦是在想妖祖做的这件事，对于胡言来说，毁大道，而且算是奇耻大辱，可是对于月叶州，又是一桩美谈，千百年后，妖怪们估计只是记得妖祖曾经用通天手段，力挽狂澜，天下多出七个返虚妖怪，然后杀尽来犯修士。
对妖族来说，自己受到的待遇没有不公平，只是应当如此，便如此了。
胡言聪慧，胡小言也不差，分身之中，除却那皮囊是蠢物，头脑不太灵光，其余的分身都很聪明，又明白唐谦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唐谦来月叶州，到底是对是错，是善是恶？
“我们终究没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胡言叹了口气，她有些倦了，就靠在了唐谦身边。
唐谦不动，就仿佛老僧入定。
胡言突然一笑：“你身边女子，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大仙人，我这种刚刚做了龌龊不堪的淫-荡事情的狐媚子，趴在你的身边，那位难道不会直接杀了我吗？”说着话，真的就更加的紧贴唐谦的身体，身若无骨，已经完全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唐谦身上。
她在求死。
唐谦还是答非所问：“一生和尚的情况很糟糕。”
一生和尚的法相几乎完全崩塌，加上当时虽然将修为提升到了返虚，但是很快法力就被消融，现在身体之内法力干涸，无比破败，而且天劫度过，失去法力，又等同于突破失败，雪上加霜，突破过程中受到的法力冲击脏腑伤势不计其数，华素问对于医术还算是精通，但是也没有太多办法。
“只能看他自己，若是挺过来，估计是半身残废。”华素问实话实说，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善意的谎言。
没挺过来呢，死了就是死了。
胡小言不言语，唐谦这个时候的情绪，不会比自己更加糟糕，但是也好不到哪去。
看着那坚不可摧的障壁，还有七座大红轿子之中，不断攀升的气势，唐谦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身边这个女子的衰弱。
被当做炉鼎，行采补之事，胡言分身
的本意是完全分离，各自悟道，可是冥冥中的联系又宛若一人，胡小言说自己将死，就是真的已经不行。
“能和我说说那几个妖怪吗。”唐谦突然问道。
胡小言侧了侧身，慵懒的找到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心中想着华素问为何还不杀了自己，嘴上说道：“莫非你们还想打？你们修士不是最懂得趋利避害吗，或者说最是明白形势，这次已经要把妖祖耗死，回到中州大肆宣扬月叶州的危险，再拉更多返虚修士过来，整个月叶州所有妖怪都不够你们修士吞的吧！”她说到这里有怨念，到底是因为妖祖对她，还是人族对月叶州？
“估计现在你们那几个大修士正在做做表面功夫，和那些宗门宗主聊一聊‘是否要撤兵’，实则已经安排公输般撤离的事宜，那家伙的机关术倒是厉害，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和没事人一样。”胡小言言语犀利，她已经唯唯诺诺太久，天地之间她已经不欠谁——想到这里，她突然心中又是一痛。
若是此时她骂那几个人族返虚能让他们谁杀了自己，也好。
“所以说你就算问我那些妖怪底细，成了返虚之后神通再有什么变化，又有何用？你是用不上的。”胡小言说道。
唐谦轻声说道：“就算是我陪一个将死的朋友聊聊天吧。”
胡小言最终还是说了，她真的不知道如果不说话她应该做什么，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她很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体。
还恨自己的命运。
这种恨充斥着她的脑子，她突然感觉唐谦说的也对，她希望自己能够走得体面一点。
“化龙，倒是不用多说了。”
“可以多说点。”唐谦却说道：“先挑你能分散注意力的来。”
“那要说的肯定也不是化龙，真没有那么多可讲的，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弄了一个月叶州第二的位子。”说完胡小言竟然开始笑起来。
七座轿子中有一座之内的气息，突然暴涨。
狂躁，但是修为突破在即，加上那法力障壁，又毫无办法。
无论他如何显露修为，手段，最后在胡小言中只是一个笑话。
因为月叶第一，只有一个胡言，这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悲哀。
唐谦都为化龙感到可怜，真的不应该随意得罪女人，尤其是唐谦和老山海门主在夺天战场内已经偷偷看过了化龙杀玉虎的前因后果之后，唐谦越发觉得化龙努力过了，只是错了方向，更错了手段。
痴情到底是一种何等可怜又可悲的情愫呢？
放在化龙身上，还有可恨。
“既然不说化龙，那便反过来说好了，狼狂算是小辈，我临离开月叶州的时候才涌现的后起之秀，天赋神通倒是罕见……妖怪到达返虚之后，自身的天赋神通会更加可怕，大概率是自行质变，而且躯体力量，恢复的能力，也都更强，这件事你们估计不知道，毕竟月叶州都多少年不开放了。”胡小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狼狂的天赋神
通是‘群狼’，说实话很是棘手，大概就是可以将魂魄分散，听说一个狼狂就等于是一个狼群，不过我从未见过，也没法推测到底到了返虚之后他的天赋会提升成什么。”
“重明是……玉虎的朋友，它目生双瞳，传说可以号令天下兽类——但是说实话我认识的那个重明天天吊儿郎当的，也没有‘驱逐虎豹豺狼’的能耐，天赋神通也从未让我们见到过，倒是能够‘破法’，双目所见，妖法不存。到了修士身上用不用得上，也不确定。”
“然后是魃。”胡小言眉头皱起，然后只用了简单的几个字说道：“看着青年模样，也不太说话，但是其实是个色中饿鬼。”她说得咬牙切齿，唐谦为之侧目，胡小言发现唐谦看她，耸了耸肩，就好像完全没有过任何多余的表情，说道：“他是尸身成精，本相到底是什么妖怪，我们都不知道，但是其神通我比较熟悉，因为他排在第三，曾经想要成月叶八妖的第一，和我战过一次，他的天赋神通是‘不死’，我大概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把他轰杀成了指甲盖大点，然后他竟然还是活过来了。”胡小言并没有说最后谁输谁赢。
胡言一直是月叶八妖第一，结果不言自明。
“这样说真的没事？”血海那香炉在木城之中，问道。
妖祖如今真的宛如一块木头，几乎和他的椅子同为一体，
“倒也……无妨。”妖祖轻声说道：“小孩子……仅有的乐趣了。”
“哦……就剩下一个了，其余三个妖怪我也不认识——别让我回忆。”她抢先说出，眉毛立起，唐谦只好举手表示自己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化龙其实是只小泥鳅。”胡小言这句话说出，天地变色，好像整个天地都因为这句话而愤怒。
“其实他手段也还可以，不断纯化血脉，意图成蛟龙，化真龙，但是本相便是如此，就算是他鹊巢鸠占，弄了一具真龙遗蜕，又深入月叶州一处死地，弄了个龙血分身，可是本相还是未变，天赋神通都是‘杂食’，吃下什么就会什么，当年找到了一处上古真龙墓地，吃了真龙的血液，才有了化龙这个名字，如今成就如何，变化如何，他自己却都不正视自己的出身，反而多加掩盖，可是盖来盖去，泥鳅就是泥鳅，这件事做不得假。”
本以为是好话，最后却还是戳中化龙伤口，轿子之中的气息更加可怕。
“你这是不让他走火入魔都不会干休吗？”唐谦摇了摇头。
“何止，他们几个都走火入魔才好，不止他们，你们这些见到我……这般惨象的，不论妖怪修士，都死绝了才好。”胡小言嘴上倔强，但是双目暗淡，她已经失去了活着的念想，以及活着的勇气。
“聊的很愉快，承你吉言，我真希望我突破返虚的最后一段路不要走火入魔。”唐谦就是唐谦，如此时候，还记得世上有开玩笑这种说话的方式。
胡言奇怪道：“我以为你都已经是返虚了。”
唐谦实话实说：“返虚三劫，已过其二。”
第二百六十章 剑无拘束（上）
所谓三劫，第一是修为，第二是身体，第三是神念，修为最简单，境界到了，便是返虚级别的法力，这一层次拦下了天下太多的天命修士，一生和尚，便是如此程度，而身体则是需要经受雷劫，这一点一生和尚没有走完，唐谦代受。反而便宜了唐谦，完成了身体的淬炼。
因为唐谦身怀长生功，本来在突破的时候不应该有雷劫的，身体强度在跨入返虚数月之后才会因为返虚级别的法力温养，逐渐脱胎换骨，所以代为承受也有代为承受的好处。
“最后是我心有郁结，虽然成了返虚，但是心神不宁，他们在突破成为返虚，我则是需要走完自己成返虚的最后一段路。你若是不嫌气闷，可以一同听着我的心声。”唐谦对于胡小言的信任，就如同对于华素问一般。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是胡小言的确是唐谦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之一。
因为在最初的那段路上，他的身边只有北冥道人和胡小言。
唐谦没有听到胡小言的回答，已经沉浸在自己的神念之中。
心神恍惚，又是雨夜鱼鹰村。
唐谦是鱼鹰村中天生生灵，或许是多宝河中什么神物留下的魂魄，这鱼鹰村中常有这样的孩子，天资聪颖，生而知之，十几岁的少年郎，比几十岁的村民知道的还要多，思维还要缜密，气力也更大。
不过也只是这样罢了。
唐谦无父无母，出现在鱼鹰村，穿百衲衣，吃百家饭。
依然穿着百衲衣的唐谦看着少年时候的自己，哑然失笑：“不是返虚心境，反而都忘记遇到沈家之前的苦日子了。”他的心在前进，只是眨眼，便是看过了匆匆数百年的人生。
不长，也不短。
“人生在世，终究是万般无奈。”唐谦有的时候也唏嘘，自己若是不阻拦司马，是不是天底下就真的出了一个活阎罗殿，然后云州地位一日千里，算是重新被司马盘活？而司马的血腥手段，不用百年，几年之后的现在，或许都会被云州人淡忘。
他们才是真的站起来了。
又或者自己在那长生界，长生殿前如果死战，听从心意，尽力而为，说不定能保下长生殿师徒，造就一个心地善良童年美好的长问，或许就不会之后自己必须和华素问决一死战的事情？
杀华素问的时候，唐谦好像杀死了自己。
阴曹地府走一遭，见过百死图之后，唐谦又感觉人生不过如此，见识过死亡，生命也就逐渐变得毫无意义，只是一个过客，在看风景。
唐谦突然在茫然，自己修行路已经走了许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又见到了胡小言和玉虎。
所谓天道酬勤，唐谦一点都没有看到，倒是在胡小言身上看到了很多命运的不公，造化弄人这个词放到了月叶州，或许叫做造化弄妖。
所以修行到底为的是什么，长生？
突然一个声音说道：“我活得够久了，但是真的不算快乐。”是华素问的声音，唐谦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们想要活得久一点。”这是一个宗门宗主的话语，他对面是北冥道人。
北冥道人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说。
张开通即将抵达，照理说这一场是有得打。
“北冥老哥，千万别忘了对方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血海
！那是和妖祖同等级别的人物，我们从未听说，若不是这一次对方明摆着的出手。”那宗主心有余悸，之前从未听过的强大返虚一直处于暗处。
“是是是，之前唐谦早有察觉，但是在崖关也没人信啊。”夏语冰突然说道。
这一回轮到这宗主这边哑口无言。
当时观礼，他也在场，之后等到唐谦跌落天堑崖，夏语冰还曾经跟着北冥道人一起，说过血海这件事，但是那些宗主都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存在。
这一次若不是血海好几次在公输城之中动手，也不会有人相信，修士之中竟然还存在一个之前从未听闻的势力，名为“天下大势”。
“这一次种种迹象都表明这血海已经不再隐藏，他定然有更加可怕的计谋，一个人突然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甚至已经直接出手，表示出月叶州还有一个极为强大的返虚，这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事情。”有一个宗主说道。
北冥道人也很头痛，现在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修士们都已经无战意，而此时去留，也不是一人说了算，可是华素问似乎不准备做决定，在照顾一生和尚，钟天师就在北冥道人身后，拉了张椅子，坐在角落，比平时更加的沉默寡言，卢不为倒是想要撸起袖子和妖怪打一架，可是大局考虑又不能如此草率……
他们需要一个决定。
“如果多一个返虚，此时便足以定下一些事情，在张开通到来之前。”北冥道人叹了口气。
现在倒是要看唐谦那个臭小子了。
唐谦却发现自己迷路了，突然一个声音道：“有没有可能，一切皆是梦幻泡影？”这个声音唐谦记得，是司马，司马那硕大的头颅果然就出现：“你有没有想过，一切皆为虚幻？”
唐谦不懂，他想要抽剑，手中却无剑。
“我曾经想要占据你的身体，或者……”司马双目向着一个方向看去：“我其实已经成功了，之前这些经历都是为了将你的魂魄神念研磨粉碎——”
唐谦闭上眼睛，神念集中，司马的声音就消失不见，可是睁开眼睛，又看到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地藏菩萨。
“我猜你想说我其实没有从地府跑出去，对吧，已经被你留下了，抽筋扒皮，熬魂炼魄，生不如死，此时只是苟延残喘，回光返照，才在幻想自己已经成了返虚？”唐谦已经抢先说道。
地藏菩萨哑口无言，似乎在思量自己的词都被唐谦说尽了，那他应该说点什么？
唐谦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不愧是我的心中念想，我似乎略微有点知道了自己的神念到底有什么问题……”唐谦感觉到自己身后靠着一个人，略微比自己矮一点，但是他很熟悉这个高度。
华素问。
“还是太慢了。”华素问说道，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应该更加直面自己心中最怕的那件事。”
“我怕沈筱波若是还活着，那个我最后也没有寻见，不知生死的少年朋友，见到我的面，会骂我一顿，这是我心存最大的愧疚。”唐谦明白华素问说的是什么。
但是身后的华素问却在笑：“其实你我还在长生界——”
唐谦赶忙摇了摇头。
天地清明，他已经是返虚修士。
“能听到你的心声，也算是不错，沈筱波
的事情，你不用太过自责，我在那里，你已经做到最好。”胡小言轻声说道。
她还趴在唐谦身上呢。
唐谦却说道：“所谓修行，为的还是一个长生。”他说的却不是活得久。
“喂喂，这个时候开始补救了？我都在你身上躺了一天一夜了。”胡小言愣住，然后还有羡慕。
羡慕那个叫做长生的女子，现在她叫做华素问。
这一天一夜之中，公输城毫无动静，很多事情还是悬而未决，可是眼前七个轿子，已经有五个引动雷劫，而且全部渡劫成功了。
“所以三息之内你如果能够起来，她应该不会让我再失去一个朋友。”唐谦不是一个君子，曾经不是，但是他有了眷恋，所以坐得很端正。
“三息之后也不会。”华素问叹息。
她并不是不吃醋，也不是泥捏的，有些事情她其实并不能容忍，但是她知道胡小言想要求死，却不是真的喜欢靠在唐谦身上，这个顺序，乱不得。
尤其是胡小言已经停止了呼吸。
“已经找到了自己修行的意义？”华素问问道。
身后传来了很大的响动，公输城城墙变化，砖瓦移位，然后变得更小，被公输般放入怀中，向着几人拱手，他就已经脚踏一辆四轮木车，凌空而去，目标直指他们来时的上古传送法阵。
修士真的撤退了吗？
“怕死的已经走了，留下的几个不怕死的就永远留下吧。”妖祖声音虚弱，说道。
北冥道人，钟天师，卢不为，凌空飞行，刚刚落地。
唐谦修行的意义无关大州，无关什么人族妖族，他到底算是帮谁完成了什么，不重要。
就算是他正在做的事情是血海想要的，他也不会再束手束脚。
重要的是他为了什么去做。
唐谦手中的剑或许是世间材质最好，品秩最高的一柄剑，但是它在唐谦手中，还是破剑。
剑已无鞘。
所以剑已出鞘。
“倒是有些气魄，准备等我死了，障壁消除，你们好和我这些后辈把整个月叶州都掀翻吗？”妖祖言语玩味，因为他知道血海绝对不会放任修士打杀了这些新进妖族返虚。
唐谦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也不是一个君子。
所以他起身，悠悠递出一剑，却是在天地间画了一道墨桥，胡小言的尸体也就随着他的剑光，到了极远的地方。
然后他悍然出剑，灵气涌动，整个月叶州的灵气都向着屏障聚集，却挡不住唐谦的剑。
“你疯了！这个时候出剑打破了屏障自己重伤不说，我甚至都不会死——”妖祖不懂，所以他一定要问。
“实在是不理智。”就连血海都是一声长叹，他突然更加看不透唐谦了。
唐谦吐了一口血，却又递出一剑，说道：“所谓出剑，讲究一个快意，我修行却又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快意，只不过是遇到自己看不惯的事情，想出剑就出剑，便对了。”
看到胡小言的事情，便是看不惯，多一时三刻唐谦都不愿意等，而也正是他，帮助北冥道人下了这个决定，北冥道人最后究竟要从月叶州得到什么，对于唐谦来说也不重要，人族妖族之间的对错，也不重要，多等一会妖祖就会死掉，还是不重要。
剑无拘束。
第二百六十章 剑无拘束（下）
唐谦的剑威力很大，他对于灵气的掌握很快。
此处是月叶州，因为整个月叶州的树木几乎都是妖祖的分身，妖祖就等同于契合了月叶州的天道，他口中的月叶的生养之道，则是月叶州天道的特性，此处奇花异草，虫鱼鸟兽，成为精怪的概率更高。月叶州是妖怪的一州，道理就在于此。
修士在一处自己不习惯的地方，比如隔州远征，法力运转就不会太过顺遂，再加上妖祖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影响天道对于修士的亲和程度。所以冥冥之中对于修士的修为来说，一直是处于压制状态的。
比如在中州，唐谦出剑甚至可以灵气如海，但是在这里引动的天地灵气却只能够是灵气江河，反观妖怪使用法术，便如鱼得水，修士远征月叶，仗着的就是返虚的数量足够多。
但是此时这种压制已经微乎其微。
因为妖祖的衰弱。
唐谦口中呕血不止，但是却能够全力出剑。
这巨大屏障横贯天地，抬头仿佛看不到顶，若是下挖，估计也找不见底。
完全的阻隔。
唐谦却好像不信邪，后退了半步，然后带着向前半步的劲力又出剑。
只是半步，又能有多大威力？可是唐谦的这一剑竟然直接将屏障打得变形。
完全内凹，然后又将唐谦的剑弹了出来。
巨响，好像能够震撼半个月叶州。
“那帮人疯了，我们只要逃跑就是。”听到身后的响声，公输城内，有几个宗主聚在一起，恨恨的说道：“我们手下弟子已经损失惨重，还有几个长老也因为那场瘟疫修为大损，真的赢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主要是也不容易赢。”另一个小门派的长老阴桀的说道：“我们来的时候是四个返虚，中途加了华素问，唐谦二人，又陨落了一位正道禅师，所以是五人。”他细数道：“但是对面呢，七个轿子就是七个新晋返虚，修士成了返虚虽然会和天命是天壤之别，但是终究对力量不够熟悉，妖族可是有本命神通，只要到达返虚，本命神通提升迅猛，是最直接的战力。”那帮修士嘴上不住埋怨返虚修士为何要和妖怪拼命。
“一帮蠢货。”纪古摇了摇头：“也不明白如果唐谦他们不留下，妖怪他们散去那屏障，拼了妖祖性命不要，也能够拦下我们，到时候必定会有几个返虚殒命，唐谦既然决定要打，就是感觉有的打，对自己新晋返虚的实力很是自信，这样北冥道人他们也才能放宽心。”纪古的这些话语并没有明说，只是就事论事，他对于妖怪每个境界提升之后本命神通的提升也有担心，的确很厉害。
更重要的是唐谦现在正在尝试攻破那道屏障。
“老道士，我知道我笨，你看我算的对不对。”卢不为突然说道：“如果现在唐谦小兄弟冲入其中，对面有两个还没完全突破的小崽子，不管是我们直接上去杀了他们，还是被五个突破完成的拦住，因为唐谦击破屏障，妖祖就有可能没有死透，那就还有一个血海一个妖祖，一共七个返虚，可是我
们这边只有五个人。”卢不为接着说道：“但是若是唐谦不去突破，等妖祖死了，这边多了两个妖崽子，就是七个返虚小妖怪和一个血海老怪物，我们还是五个人，却要打八个返虚。”卢不为真的把刀在腰间别起来，然后把手指头一个个的掰起来算：“是不是这样？”
北冥道人点头道：“虽然你这样很是丢人，老道士我也要和你一起丢人，但是的确没错。”
多两个返虚也是多，多三个返虚也是多。对于这几人来说，差不多，都要死战一场的。
“所以唐谦小兄弟脑子定然比我灵光，怎么打都是对的。”卢不为深以为然的说道。
而唐谦却停了手，剑尖垂下，似乎是在沉思。
卢不为赶忙说道：“我说唐谦小兄弟，别我刚学你们这些会动脑子的算了算，还算对了，你就不动手了，虽然已经没旁人看着，但是我这大刀门门主实在是脸上无光，脸上无光！”
卢不为这个人其实从来没有他说的那般笨，但是这样性情，也的确让人难以生厌，憨直，有的时候还有点可爱。
“卢前辈不要着急。”唐谦说道：“我只是在想，这屏障到底是如何挡住我的剑的。”唐谦好像真的很疑惑，似乎能够挡住他的剑实在是天下一大奇闻异事：“就算是挡得住我的剑，也不应该挡得住卢前辈的刀——我对于前辈的刀深有体会，所以我有了一个还算是比较完善的想法。”
唐谦很缓慢的说道：“那就是绝对防御的障壁不存在，这是一种大道隔绝，隔绝的两边必须有固定的事物存在，应该在里面的，就一定会在里面，应该在外面的，就绝对进不到里面。”
这句话好像是废话，但是没等到妖祖有任何回答，唐谦就已经出剑，这一次，却不是攻击屏障，他只是出剑，剑已经脱手，然后在空中留下了一道墨痕，.asxs.是修士这一边，终点则已经进入了妖祖自行进行的“画地为牢”的屏障之中，墨痕很短，略微弓起，仿佛是一座小桥。
画剑，已经可以无视这屏障，天地之间既然是画卷，那么作为笔的剑，便随处皆可去得。
那柄剑就真的随意的插在了七个轿子之前的土地之中。
然后唐谦就拔起了剑，人也到达了这屏障之内。
“所以当有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真的直接进来了，那我想就打破了‘两边事物应当在自己那一边待着’这一条‘规矩’，然后呢……”唐谦说着话，身后的屏障已经无声的碎成了千万片，最后一道木门并没有消散，而是缓缓的沉入地面。
这代表妖祖并未死掉，因为最后一门解除的唯一条件就是妖祖身死，而发动的代价是他的性命，这其实很是划算。
只可惜这也会被破解。
“天地之间轻松不少……”唐谦看向了华素问。
华素问只是推算一二就说道：“妖祖还活着，只不过对月叶州灵气的掌控已经近乎消失，他不再是月叶州的‘老天爷’了，所以我们也更加能够放开手脚。”
“不过其实有个坏
消息，没有了天道在身，妖祖的力量会更加的强劲——”华素问话没说完，她的脸已经被一只大手按住。
力量之大，把华素问整个人都带飞出去。
唐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先是华素问飞出，他才转头，余光才看到那七个轿子之中，有一个已经被巨大的冲力击碎，正是其中窜出的妖怪，冲向了华素问。
可是唐谦知道这是残影，他若是用什么步法，就算是得自十万年前长生殿的幻云渡，也没有办法比已经起速的妖怪还要快。
但是他还有手中剑。
出剑总是比脚跑的快的，唐谦剑出，一柄有着金色龙鳞的长剑就已经刺穿了唐谦的胸口。
妖怪的发难，比想象中的要快的多。
“唐谦——”北冥道人刚刚喊出声，身前钟天师已经身形虚晃，然后向着一处轿子放出了一道五雷正法。
也有妖怪冲着这边来，可是那道五雷正法竟然突然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钟天师一愣，嘴上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固。”就有一个黑影猛击他的肚子，钟天师身体弓起，被一击而飞。远远的撞到了一处土山之中。
“手感很真实，一个老人家还是练气士，这一下可是有的受的。”这身影握了握拳头。却是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人，名叫魃。
“别太轻敌，就连玉虎都已经死在了夺天战场里。”说这话的是重明，他刚刚只是眨了眨眼睛，就已经抵消了钟天师的五雷正法，而他的人并不比魃慢多少，已经到了北冥道人身前，手中拿的是一柄羽扇，其上每一根羽毛看起来都无比锋利，却被一柄刀挡住了。
卢不为。
“暗中伤人，我不喜欢。”卢不为如此说道。
冲击华素问的那只妖怪是狼狂，其气力极大，而且一切太过突然，华素问被他一直按着脑袋扔到了另外一片大山之中。狼狂手中还拿着一物，猛地向着天空一掷。
“一个老头已经半死不活，还有一个新晋的被老祖宗吹上天的唐谦被化龙一剑穿心。”魃正在学着卢不为扳手指。
“可是还有一大群正要撤退的修士不是。”化龙非常儒雅，他轻飘飘的拿着手中那柄剑，剑上龙鳞片片，而他则是看着唐谦，唐谦的血染红了龙鳞，所以他心情更好。
“那不是还有那个新来的。”魃笑着说道。
那被狼狂扔到天上的物什竟然也是一只妖怪，这妖怪身体蜷缩，到了空中突然发力，身形骤然加速，也不知道是驭使了什么法宝，宛如一根离弦的箭一般，冲着公输般的方向疾驰而去。
公输般正在启动那远古传送法阵。
然后他就被撞落，迷迷糊糊，却发现身体已经断成了两段。
“这就是公输城？”说话的是一个双目很大，而且仿佛不需要眨眼的男子，不用想必然是妖怪，正直勾勾的看着手中一个小号的城池。
这人也是一个返虚。
公输般心中如此想到。
然后妖怪就捏爆了公输城。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心脉络（上）
砰。
这声音不算是太大，之前宛如天地对撞的灵气团，亦或是这些妖怪连绵不断进行的雷劫相比，很小。
但是所有返虚脸上的表情都很糟糕。
因为这是公输城碎裂的声音。
“咳咳……”突然传来的咳嗽的声音是妖祖的，唐谦破开了第五道木门，虽然可以直面妖族，但是也等同于救了妖祖的性命，妖祖这些日不断衰弱，本来看起来应该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但是现在从木城中飘飘然走出，落在了红色轿子之前，却是一个中年男子模样。
回光返照。
“但是似乎我虽然还有一战之力，可是人族的几位修士已经轮不到我出手了。”
“此言，尚早。”说话的人在极远处，可是声音已经传到了这里。
如此简洁，这个声音，是钟天师。
妖祖还是摇了摇头：“此言大谬，钟天师你和我都已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刚刚那一击对于一个人族来说，实在太重。”
“这边也已经死了一个。”化龙淡漠的说道，他那张本就很完美的脸上如今多出了一种出尘的气质，修为到达返虚，他的血脉看来已经经过了又一次纯化，龙角生长，变得更加的完整，光是看他气息，古老，悠远，而且法力的压迫感非常强烈。
这种法力程度，堪比北冥道人这种已经积累无数岁月的老返虚。
或许这便是真龙的气息？
“所以你们若是投降，奉月叶州为主，那当月叶州的名号响彻四方界，将整个四方界都作为我月叶的领地的时候，你们可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机缘。”化龙的话语仿佛真的带着一种无上的威严，让人听到之后有一种下意识想要听从的感觉。
这边是真龙，无形之中便可以统领他人，凡人王朝，皇帝天子喜欢以真龙作为自己的一种代表，修士之中，若是有天赋异禀，可为执牛耳者的修士，叫做人中之龙，都有此种道理在其中。
重明突然嘀咕：“虽然我不太喜欢化龙，但是说实话此时感觉听他的话语，让他以后成为妖祖似乎我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因为真龙这种压制并不是什么大道显化，也不是什么能够迷惑他人心智的神通，而是一种源自于血脉的恐惧，同时也是作为妖族对于化龙修为，手段，还有和天地之间灵气感应这些综合起来的一种本能的惧怕，当重明理解了这一点，就明白了化龙或许今日真的要化龙。
带领月叶州赢得这场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战争，便是名震四方。
“此时速速投降，我心甚慰，若是——”化龙说话，后半句的时候表情温柔，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若是如此，那胡言的在天之灵一定也无比欣慰。”说这话的是唐谦，可是唐谦的胸口还插着化龙的那柄带着龙鳞的剑。
说话的唐谦站在了化龙身后，一众妖怪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法力波动，唐谦就已经站在了那里，唐谦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化龙已经
抽剑向身后砍去，可是剑却不动，因为那个被化龙一剑刺穿的“唐谦”却诡异的笑着，用手按住了化龙的剑。
力道之大，匪夷所思。
但是化龙的反应更快，在唐谦说出第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回身出手，两根手指仿佛就是最锋锐的剑，划过了他身后那个“唐谦”，那唐谦本来身形具备，但是被化龙破坏之后仿佛一张白纸，突然没有了厚度，断成三片，飘飘然的就落地，这句话却还是有人继续说，从第四个字开始，却是这个身体被刺穿，还用手握着化龙长剑的“唐谦”说的了。
化龙单手发力，长剑上下一抖，身前的“唐谦”就被一分为二，化成了两团墨汁，飘落而下，这时候话语却还是没有停，声音还是同一个方向，竟然是从“唐谦”落下的那墨汁的阴影之中，现身出真正的唐谦，侧身矮腰，蓄势待发，身形架势都已经摆好，然后出剑。
这一剑的速度不是很快，甚至唐谦嘴上还在说那让化龙有些烦躁的话语。
化龙还有机会抬起手中剑向下劈出——
这一次唐谦手中剑的气势比定然不会是什么假身，所以化龙已经知道结果。
这一剑或许会刺中他的身体，但是他的一剑定然会劈开唐谦，他是妖怪，唐谦是人族，所以就算是唐谦这一剑威力再大，甚至能够摧毁自己成为返虚之后的妖怪体魄，但是能开多大一个洞？一分为二？
血脉纯化，可比真龙之后，化龙本来就可怕的血气更上层楼，就算是唐谦把他头颅砍下，化龙自信只要有血气相连，魂魄不散，他就能把头颅接上，而若不是头颅这种要害受伤，半个身子被砍去他都能瞬息恢复。
所以他敢和唐谦以伤换命。
可是那两团还在下落的墨汁突然又勾勒出了两只大手，手中还有墨剑，交叉格挡，已经给唐谦出剑留了机会。
这水墨成画，用得精妙。
但是化龙躲的更快，他侧了侧头。
剑擦过了化龙的脸颊。
点点带着金丝的鲜红血液从化龙的脸上留下，这还是刚刚那一剑带出的血液，因为唐谦的剑刚刚划过，化龙的脸就已经好了。
可是唐谦也在流血。
“我倒是忘了你还有这种手段，好像和天星一战，用过。”化龙歪着头，他手中剑已经砍入了唐谦肩膀，那墨汁生成的两只手臂只是阻挡了化龙以及化龙的剑一瞬，伤口不是很深，因为唐谦用左手托住了化龙的剑。
但是他的左手和肩膀都留下了一道伤口，其上有轻微白烟。
并非是毒，而是被这剑中和真龙息息相关的血脉灼伤。
牵动唐谦的身体和法力，这反而比毒更加糟糕。
“我听说你其实擅长左手剑，但是看来已经没法用出了。”化龙叹了口气，仿佛真的很是感叹，唐谦无法使用全力。
唐谦摇了摇头：“无伤大雅。”然后他毫无征兆的就猛地向后一跃，脚下一根藤蔓猛地窜出，唐谦苦
笑道：“这可就不太雅了。”
是妖祖出手，那根藤蔓触碰到了虽然被劈开但是还悬在空中的墨汁手臂，就瞬间将其吸收殆尽。
“反正也无人能够牵制我，所以和你唐谦玩一玩。”妖祖飘飘然的就落在了化龙身后不远处。
唐谦只有苦笑，这边的确没有办法和对方所有的返虚妖怪对敌，而且刚刚那个窜出去对付公输城的妖怪，也让唐谦很是担心，虽然妖怪不是北冥道人这种对于力量把我很是纯熟的返虚，同时也不是之前月叶八妖之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因为旧的八妖死了几个，才顶替上来，但是对于那一城最强才是天命，低一层次也就一批元婴修士来说，是致命的。
偏偏此时真的是分身乏术。
传送法阵附近。
那返虚妖怪却也在纳闷，本来被化龙传音说在破坏那公输城之后，可以吃了其中数万人族修士饱餐一顿，能吃多少，跑了多少又能抓回来吃了，这个都看他自己能耐。
然后化龙在天幕破开之前好像就已经听人传音，和他讲修士若是破开屏障，他要如何如何，细说这公输城是什么劳什子至宝，很是厉害，无比坚固，就算自己已经是返虚，应该也是需要费上一些手段，才能够打破。
但是这一捏就碎，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我家先生现在已经重伤，所以他决定不去回护这公输城的外在坚固，空间一事最是玄妙，他用法器传音给我，这公输城外形虽破，但是内胆留存。”一个小修士身上衣服乃是公输家模样，正在和城内一众修士讲解道。
“所以我们还处于这公输城内，片片碎裂却还是一个整体，只不过空间之间被割裂开来。”他们现在正在被分开的城楼之中，城楼很小，所以看着眼前突然断裂的城楼相对的，却是一处宛如山岳一般的石头——按照公输城巴掌大小的比例，那这应该就是碎裂的公输城的一部分接触地面，靠着的一个石块。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因为这碎块倾斜，所有修士都是悬着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那断裂的缝隙下坠，都不得不或是用手抓着旁边的人，或者用手抓着门框房梁，再就是用脚踩着柱子城墙。
方向已经改变，修士都不会太笨，但是终究感官上不是很舒服。
“那妖怪若是不懂其中空间奥妙，无论如何分割这城池，我们只要还在‘城内’，便不会被它发现。”这公输家的小修士腰间系着一个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深深地刺入了旁边屋子的墙壁内，吊在半空，正在解说。
然后他们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晃动，天旋地转，很多修士哪经历过这个，御空飞行也不过是直来直去，被晃得颠三倒四，只能死死抱住眼前东西，也不管它是房梁屋脊，是人的腿还是胳膊亦或是脖子。
而其外，那双目极大却不知姓名的妖怪正拿起那城池碎块，怪目转动，头颅却也在乱动，一双眸子却像是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手中碎片。
仿佛发现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人心脉络（下）
“都别动。”那公输家的修士年纪不大，看起来修为也不算是很高，但是公输家从来都不会以年龄和修为这两项标准来筛选人才，公输家很多能工巧匠并不擅长搏杀斗法，却在公输家有着比那些专门厮杀，寻宝，收集机关材料的供奉地位更高，就是因为这一些修士头脑更加的灵光。
这小修士身上衣着朴素，是公输家的服饰，但是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衣服之上有数块机关碎片，细数之后竟然有七块之多，这是公输家的一种等级标志，家主公输般作为公输家机关术最高者也只有八块，据说他自忖自己没有完成最后的机关，所以并不足以成为九块碎片的公输家修士。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修士机关术只是略逊于公输般而已，在公输城的机关枢纽之中，大概也是负责中枢控制的重要修士。
所以只是凭着几句话还有衣着，这小修士俨然已经是现在这片公输城碎块之中的主心骨。
“其余小的碎块之中都会有至少有我公输家一名修士，所以现在大家都没有从其中落下掉出，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希望大家不要露出任何法力的痕迹，尽可能的隐藏自己的修为，这样就可以掩盖过去。”小修士说道。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公输城竟然还有诸多玄妙，这妖怪此时疑惑的巨大双眸就是最好的证明，修士们也明白，只要这个时候没有任何动静，说不定真的能够瞒天过海。
而这种时候如此镇静，不愧是公输家的修士。
“小……小居士。”突然有一个修士颤颤巍巍的轻声叫了一声。
“是参合山宋长老吗？”那小修士只是定睛一看，沉吟些许就已经叫出了呼唤他的中年修士的身份。
这位宋长老却完全不会有任何沾沾自喜，因为还有一件更加要命的事情。
“那边，是和参合山同气连枝的灵宝宗修士顾明珏，之前参与过城内的战斗，如今……重伤未醒！”宋长老说的是一个安详躺在一处房梁上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身凌厉剑气，包围在身体之外，他明明未醒，但是却正正好好躺在房梁之上，腰间佩剑很是寻常，但是又不耽误他杀妖。
他曾经在崖关夜宴之中，被人族叛徒白云中用自家剑法击败，心灰意冷。
而后人群之中见到自家那个无用的大师兄用金丹想要和白云中换命，最后大师兄李赞半个身子都消失不见，金丹碎裂，大道断绝。
当时一生和尚插手两人之间的争斗，将李赞救下，所以让李赞没有立时死在白云中的剑下，再之后李赞能够见到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师弟顾明珏。
“你我二人竟然都被同一人打败，又躺在了相邻的病榻之上，实在是让人感觉有趣。”
明明一点都不有趣。顾明珏当时已经没了“心气”，心中只有无尽的悔恨，所以这样想到。
自己修行数十载，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在练剑之中，然后那白云中只是看了两招就将自己剑招学会，甚至还有改进，这种无力感，顾明珏不敢多想，却每日都在这个噩梦中醒来。
而且原来现实和梦是一样的。
“可是我灵宝宗的气势，从来是不输别人的。”李赞身体不能动弹，也看不到师弟何种表情，却这样说道：“而且师弟输了，师兄本事再不济，也
要去和人拼命，技不如人不丢人，但是如果连修士争得那一口气都不敢整，就太无聊了。”李赞轻声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不后悔，不畏惧，只是淡淡微笑。
“若是我还有一颗金丹就好了，还能再为了自家人再出手一次——但是又不好，这说明我灵宝宗又技不如人了。”李赞的喃喃，顾明珏听得到，然后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自家师兄。
师父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自己还在想着那大道暗淡，天命无光，可是师兄只是一个金丹，却一直在想着自己这些师弟们。
“师弟。”李赞突然说道。这些年他如此叫顾明珏，后者都假装听不到，仿佛就是在说，自己没有这般无用的师兄。
这一次顾明珏却轻声应道：“在的。”
李赞说道：“照顾好师父。”
顾明珏没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
不久之后李赞魂魄衰败，李太极带领灵宝宗修士前往崖关，准备月叶州远征之时，病逝于灵宝宗。
有的时候，人总会在自己不希望长大的时候，悄然成熟。
再之后顾明珏安心养伤，沉默不语，后来和灵宝宗之中报备自己将要出行远游，然后却是暗中去了崖关，再之后来到月叶州之后也是隐匿行迹。
自己来此是为了自己的道，师父真的发现了自己，也会原谅自己的。顾明珏如此想到。
然后第一门他并不在灵宝宗那一队，最后结果李太极重伤。
后病重，灵气运转不通，身死。
顾明珏并没有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师兄，说以只有尽力杀妖，城中和付戾那场对决，他是冲在最前面，出剑最快的。
再后来他既然已经显露行迹，也就没什么要隐瞒。就在唐谦他们还在夺天战场的时候，血海要得到那修士名单，还让手下出手两次，在城中搅动风云，顾明珏没有什么本事，佩剑和师傅的遗体在一起，自己只有出剑。
他很不要命，所以当时竟然在两个天命的夹攻之下以重伤换了对面一个天命的命，还挺到了别派修士来援。
然后就是现在模样，周身剑气根本让人难以忽略，看来之后顾明珏定然要在剑道之上走的很远，但是此时他躺在房梁之上，那些剑气却在以一个不算快但是也绝对不慢的速度，磨损着房梁。
平日里这顾明珏在养伤时候也经常被那些专门擅长医术的宗门修士戏称“喜爱吃床”。
但是现在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而他若是下落，便会直接跌出这公输城的碎片，再向外，就是那返虚妖怪了。
那公输家小修士自然看的更加透彻，心中甚至已经算出了顾明珏掉落时候：“他这剑气让人难以近身，若是用法力抵挡又会惊动那妖怪，莫要管他，就算是为了这碎片之中的一众修士。”他说的这话轻描淡写，又给人一众难以违抗的感觉。
因为所有修士都知道他说的没错。
“也是我考虑不周了，当时碎裂瞬间就应该弄出去一些已经逝去的修士尸体的。”小修士叹了口气：“这样他就自以为真的毁掉了我们公输城，便不会这样翻看。”
此时有修士到外面让那妖怪杀了，才是真的像是公输
城完全破碎了。
那妖怪又晃了晃，都不需要等到顾明珏把房梁全部用剑气“吃”完，他就已经向下滑去。
然后被一只手拉住，剑气纵横，他胳膊之上的衣衫都被割裂，却好像影响不到他，再看他的面庞，吃痛，但是还是不松手。
中州，崖关。
这座关隘存在已久，估计也只有华素问以长生仙人的身份才能够将这崖关的故事讲出，而除了她，好像都没有一个能够见证崖关建立的修士了。
“此处并无故人，但是我还是想要走一走，看一看，是吧，前辈。”说话人虽然一身宽大灰色衣袍，但是还是藏不住袍子内那一身白衣。
“你虽然是一身白衣，但是不是那白衣唐谦，但是又有唐谦的气息，却又不是唐谦本人，所以真正的唐谦定然是又有一番神奇造化，弄了个似是而非，实在是难辨真假的分身出来，这手段对于我这种糟老头子来说，也是很少见的。”
“前辈说笑，你这不还是分出了我到底是谁？”这穿着袍子的修士却是唐谦用地府获得的“生死幻身”形成的分身。
而和他说话的老者，却是一直在崖关并没有什么存在感，带着弟子四处云游的多宝道人。
“只是你在那月叶州还有偌大名声，若是在那边的是分身，也太不将妖祖当回事了——反过来说若是分身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动静。”多宝道人笑着说道，然后他看着唐谦也面带笑意。
便是一愣。
唐谦赶忙说道：“我不是在笑这件事，所以前辈千万不要试探我，若是这具分身被您给打散，我就没有办法在崖关这边将整件事拼起来了。”唐谦苦笑着说道，其实之前他也没有发现这多宝道人其实隐藏的这么深，只不过突然身后多了一个看着很是富态的老道士，还一脸笑着问自己和唐谦是什么关系，才知道这道人的不简单。
“你这就是在说笑了，先不说真正的唐谦好像已经成为返虚，再就是你一共安插了十来个这样的分身，甚至更多，所以试探一个其实也……”多宝道人笑吟吟的说道。
唐谦只是叹气：“前辈不要开玩笑，而且前辈似乎心情不太好。”
多宝道人也跟着叹气：“是我那宝贝徒儿，李青山，好像凭着一腔热血，偷偷混进了前往月叶州的队伍之中。”
所以多宝道人在找人。
但是他偏偏和唐谦聊得不是找人的话语：“正所谓自古人心最难测，我那宝贝徒弟从来都是最听我这个师父话的，我说什么他就定然会做什么，我说不做什么，他也从来都安安稳稳的待着——可是有的时候，或许明明前面说着两家同气连枝，后句就放任其身死道消。”
“或者明明心中有着敬佩，却在关键时候，沉默寡言。”
“还有一些人虽然毫无关系，但是看到眼前人的死可以换来自己的生，便是心安理得。”
“再或者天地之间，公理长存，可是又有几人能够主持？”多宝道人这回一点都不笑眯眯的了，他苦着一张脸。
“在主要就是我那宝贝徒弟，咋就去了月叶州了？”
唯一一个伸出手拉住顾明珏的。
是一身破败衣服，看样子是做了不少苦力来让自己没有什么修为还能出一份力的李青山。
第二百六十二章 瞬息万变（上）
“顾师兄，你可千万醒过来。”李青山身上有些修为，但是不算很高，但是他还是不敢动用，万一这妖怪就靠这点法力波动寻到了他们该怎么办，自家师父不是很厉害，不过总能认识一些很厉害的前辈，他们有的时候天南地北侃大山的时候其实就说过这种空间的情况。
虽然不可见，虽然不可知，但是如果有法力波动，就等同于给那妖怪一盏明灯，可以顺着这法力波动寻来，不过当时多宝道人和那位前辈讲的是另外有关于崖关层叠空间的轶事，说是有一个老和尚要在崖关层叠空间之中寻找一个法力通天的妖怪的故事。
李青山修行很慢，修为不济，背东西也慢，记一些故事倒是很快。
“所以说，前辈你在这里做什么？”唐谦的分身问道：“你那宝贝徒弟李青山又是什么来头？”
这句话唐谦自然要问，现在他已经是返虚修为，连带这一众分身的眼界也高了起来，才能够看出这多宝道人其实并不简单，一直隐藏自己的返虚修为。
天地之间所有的事情都有自己的脉络，当了解了一件事，很多事情就能够连起来。
多宝道人似乎不想让唐谦把自己的事情都推演出来。
“我不会那些。”唐谦好像从来都知道别人要说什么。
多宝道人叹了口气：“但是你太过聪明了。”
唐谦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张嘴要问。
多宝道人却已经直接说道：“我不是那血海。”
唐谦却笑道：“我要问的也不是这件事。”
多宝道人好像是泄了气：“和你说话，真是累人。”他说着话，就已经找了路边一个很简陋的石头台阶，毫无形象的坐在了上面。
唐谦很自然的坐在了他旁边。
既然坐得下，就是有的聊。
唐谦沉吟片刻，说道：“前辈定然不是寻常返虚。”
这句话好像是一句废话。
多宝道人却真的点了点头。
“算是活了许久了。”
唐谦又想了想，说道：“那前辈估计是已经夺舍数次？”
夺舍就是占据他人的身体，正常来说修士虽然可以夺舍，不过魂魄和躯壳存在相性，很多修士为了能够夺舍成功，甚至会让自己已经确定好的躯壳先痴傻数年，磨灭灵智，同时调理身体，人为的让一具人体小天地更加契合修士修行大道，然后魂魄移位，带着自己那些法宝记忆，法门法术，重新修行，再攀高峰。
同时修士的魂魄并不能如此无限夺舍，算是天地之中自然存在的规矩，一般修士夺舍的次数基本稳定在一次，若是能够两次则至少是天命修为，三辈子修行积攒，就算一直都是元婴，家底也足够冲击返虚了。所以夺舍和托世又不同，托世是指修士魂魄入轮回，用一些极为特殊的手段让地府并不完全抹去修士的前世记忆，等到这一世再次修行，说不定还能够开启之前的记忆。
唐谦见过地府的样子，所谓“极为特殊”的手段估计就是想办法沟通地府，给地府足够的好处，毕竟现在的地府里的“神仙”其实都是曾经地府的囚犯所化，并不是真正讲求原则的神仙中人——话又说回来，那些唐谦从未见过的神仙中人，到底是什么行事风格，谁也不知道。
唐谦说数次，那就不是两次那么简单。
“四次，五世。”多宝道人伸出了短粗的五根手指：“我魂魄极为强韧，算是天底下独一份了。”他说到这里有些自傲：“因为夺舍，我每一世寿数其实都不算长，但是我除却第一
世是元婴修为，之后的四次修行路都已经走到了返虚。”他又叹了口气：“但是夺舍修士，天地难容，也难以和其余修士真的推心置腹，修为高了到最后好像原则只是徒增烦恼。”
唐谦却好像对多宝道人这些话语置若罔闻：“那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那好心的小子，你的徒弟，不会是你培植第六个傀儡，第六个容纳魂魄的容器吧。”
多宝道人摇了摇头：“倒也不是，那小子就是个伴，我这种修行，虽然每一次都体悟更深，能够在返虚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但是我却越加的明白，所谓道，全乃天定，和我们这些修士没有关系，我的第一世才是我真正活着的那一世，而等到了现在，我就是个……怎么说呢，躯壳。”
返虚之后的路，已经茫茫无垠的星辰大海。
没有边际，所以没有终点。
“所以返虚路，本就没有修士能够继续走下去，道，是断的。”多宝道人轻声说道，然后突然一个哆嗦。全身上下不住颤抖，灵气紊乱，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然后他叹了口气：“我活了这么久，天地不容，就意味着和我稍微关系近一点的人，都会霉运连连，再近一点的人，就会说不定哪天突然横死。”
唐谦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完全不加掩盖的向旁边挪了挪屁股。
“而我那青山徒弟就是一个命硬的，成了我徒弟还活得好好的，这也就是所谓的‘好人长命’了，他的心真的很大，修士修行，都是求道，可是他的修行却是被我硬拉上来的，我希望他修行，他才去修行，若是我不希望，他也就无所谓，那老天爷都感觉这小子是傻的不行，所以才不会让他也死掉。”
“我们经历过很多非常‘惊险’的修行经历。其实也不过是我不是金丹的时候遇到不是金丹的修士，我是金丹的时候遇到金丹修士，这样而已，让我那徒弟的修行路不会因为为了陪着我，而变得很是枯燥乏味。”
李青山的修行，仿佛儿戏。
是多宝道人手中的玩物。
“偏偏我那徒弟是那种就算是知道了真相，还是会笑呵呵的感觉‘其实也还不赖’的那种傻徒弟。”多宝道人不知不觉就话多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禁感叹，或许是人年纪大了？
“所以就算是他真的不听话，去了别州，不管我这个师父，我也生不起气来，虽然担心，但是又不会特别担心他。”
唐谦绝对不会因为身旁的多宝道人在和他聊这些琐碎家常就会感觉这之前从未听说过的返虚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前辈，可是偏偏多宝道人说到李青山的时候，表情却是无比的温和慈爱，发自内心。
“傻人有傻福嘛。”多宝道人不禁感叹道。
李青山现在一点都没感觉自己有什么福，和自家师父说的完全不同，师父总说自己是个有福相的，但是不仅和师父游历四方的时候总能遇到那种蛮不讲理的修士，现在的情况也是无比紧迫——
李青山一只手死死的扒住房梁，身在半空，另一只手抓着还在昏迷的顾明珏，只是那大眼妖怪还在思索为何这公输城里没有那些好吃的人族？手指轻微的捻动，在这碎片之中的空间就是地动山摇。
所以李青山就要坚持不住。
“诸位道友……前辈！”李青山头脑转的极快，这些高高在上的，听说很多都是天命境的大修士，元婴境的修士也比自家师父高出去十万八千里，自己师父那个金丹修为就是纸糊的，见到别的金丹修士都只能跑路，更别说还差着好几个小境
界的元婴境界了，所以现在他叫什么都不为过：“前辈们都宅心仁厚，定然有大心胸，这位顾明珏曾经的确是不将天下修士放在眼中，但是我感觉顾兄弟已经痛改前非了，他前几日还真心实意的在我帮他一把的时候和我道了声谢。”
那时候其实是顾明珏问路，问城中最激烈处在何方，恰巧在旁边的李青山知道有几个妖人已经将好几位前辈重伤，只是一个眼神方向，顾明珏就道了声多谢，人已不见。
李青山哪管这些，这个时候当然要挑好听的讲：“所以诸位前辈千万加紧赶快帮晚辈一把——”妖怪又是一晃，李青山手又松了一分。
无人应答，李青山就像是一个挂在树上的猴子，不住摇晃，还吱吱的叫，所有人却不是在等猴子爬上去，而都是盼着猴子落下去。
“诸位……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他的第一下沉默是试探，第二次沉默却是真的意识到，这些修士心中，就是如此想的。
“诸位难道真的想要牺牲一些修士，还有一些为了和妖族死战已经身亡的修士的遗体，然后换得自身安全？”
“又或者你们真的相信那个公输家的，看着半点不像是前辈的家伙说的，如此便是安稳？”
“还是或者你们本来就不是听他所言才有这想法，而是本就如此想？”
连着三个问题，李青山似乎第一次真的认清了这个世界。
明明和师父一起的时候，别的修士就是不讲道理了一点，蛮横一点而已。
小小碎片中，前百修士皆无言。
也就在这时，已经有一个身影顺着房梁，向着李青山冲去。
这人是周生。
也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摇晃，李青山手上没抓稳，落了下去，带着顾明珏，跌出公输城。
比他们先一步还有一个更快的身形，一身破败僧袍，神色也很萎靡，气息很差，甚至都不如李青山这个接近金丹的筑基修士。
身形却极快，李青山和顾明珏还没有落地，就已经被那人拉着后领，向着一个方向飞奔出去十丈。
那大眼妖怪身形更快，明明应该已经双手各抓着一颗人族头颅，，嘴里拒绝着眼前这个在妖怪之中已经名声鹊起的一生和尚的头颅。
一生和尚有些疲惫，好像已经跑不动了，大喘着气，弯着腰，李青山看着那妖怪的爪子距离自己的眸子还有大概半寸不到的距离，已经忘记了呼吸。
妖怪的手很长，距离一生和尚一丈长，他的两条胳膊就伸了一丈长。
可是他们身前已经占了四个人，周生周身都是血红，那血液宛如实质，死死的纠缠住了妖怪的左手，而妖怪的右手则被一只巨大的怪虫攀附，环绕，勒住。
纪古正叹着气：“你这和尚都要死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好心，简直比唐谦还要烂好人的很！”
妖怪脖子处停着一柄狭刀，夏语冰的手正在流血，只是这妖怪前冲势头被周生纪古联手阻止的余波，就已经震伤了她的脏腑，现在紧接着鼻子里就缓慢的开始流出必学。
可是她的刀很稳，也很快，竟然能够在返虚妖怪身前出刀，不管有多少人阻拦，夏语冰的刀也够快了。
更快一步的是一杆大戟，已经砍在了那妖怪脸上。
吕奉站在两手之中，正在笑：“抱歉，这戟滑手。”
一生和尚摇头苦笑：“三位来相助，小僧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怎么夏姑娘也一起来了？”
夏语冰叹了口气：“我是因为刚刚没抓住，手滑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瞬息万变（下）
那妖怪明明被一柄明显是法宝的大戟正面砸中，却好像完全无事，他两只手都被控制住，这戟深深地砍入眉骨，但是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咔吧。
这个声音很古怪，在场修士都能听到，但是却又不能确定，只有纪古说道：“我好像肋骨断掉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他话音刚落，那妖怪肋下就突然鼓起，然后有一物冲破肋骨和皮肤。
是一根手臂。
那手臂将吕奉的大戟拔出，然后只是用一只手简单的掂量了掂量，就扔到了一旁。
“我很……鲁钝。”这妖怪头脑虽然思索无碍，但是嘴上却不是很灵光，说着中州通用的官话也不是非常的流畅，甚至都给人一种他正在拿着一个带着官话内容的竹简正在咿呀学语的错觉。
“但是仍懂……”妖怪继续艰难的说话：“请诸位——”
唐谦和化龙之间的斗法很是焦灼，化龙的剑气力打，威力足，偏偏唐谦手中长剑既不会折断，也不会被化龙的剑突破防御，唐谦用剑，仿佛密不透风。
“可是你也无法赢我，所以你就已经失去了作用。”化龙嗤笑。。
唐谦轻叹：“哦？”
化龙说道：“这战场之上，返虚数量我妖族占优，所以如果打的时间很久，着急的绝对不是我。就光说那公输城——”化龙刚开口这三个字，唐谦的眼神就有些飘忽，不受控制的下意识的向着身后传送法阵方向看去。
好像那远古法阵一直没有开启，也就是说修士还没有到，可是以公输前辈的脚力，这时候都应该到达中州了吧。
化龙的出剑的速度比唐谦有这念头的速度还要快，几乎是在唐谦想到了这件事的瞬间，化龙就已经出剑，剑贴着唐谦的脸刺过，唐谦则也反手一剑，明明应该将化龙分成两半，但是在鲜血出现的一瞬间，化龙的身体就已经愈合，那些血液就好像是唐谦剑上挥洒而出，可是化龙身上除了衣衫有一道很长的破损，就好像唐谦并未出剑一般。
甚至连化龙身上那件法袍都迅速的恢复了原样。
“你想要乱我心神？”唐谦这个问题其实很无趣，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而化龙也无需回答，这是阳谋：“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们这位新晋返虚到底是何等人物，你就知道你的那些修为不够的小朋友要面对的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了。”化龙笑着说道，甚至都不着急出剑，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他的头脑并不算特别灵光，但是很是擅长修行，而且他的身体神通比我这种算是真龙自带的强大血肉之躯要有趣的多，如果说我们几个返虚之中最不容易死掉的，大概就属他了。”化龙越是放心，唐谦的心就越没有办法平静。
因为一个难以杀死的返虚只需要能够使用很少的一部分返虚的法力，就足以碾压任何天命修士，加上杀之不死，以及妖族的体魄……
唐谦很担心。
那妖怪也恰好此时说道：“安心领死。”他的话音刚落，双手用力，却不是要挣
脱，而是折断了自己两只手，毫不犹豫，然后双臂之上又生出两只胳膊，向着周生和纪古抓去，周生和纪古却没有办法躲避，因为他们控制住的那两只断手，竟然还在动！
吕奉就站在这妖怪正前方，伸出了伸出双手，收臂内夹，将妖怪两只手抱住，可是那两只手依然前伸，根本不受影响。
“古怪的身体。”纪古一挥手，两团雾气从他袖中飘出，挡在了自己和周生之前，皮肉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被腐蚀，消融，然后变成了一副枯骨，那妖怪却浑然不觉，有一块公输城的碎片，已经从他头顶飞过，一生和尚扔出这碎片的手还没有落下，这一瞬间，夏语冰冲来，手中持刀，周生气血翻涌，凝形变为刀枪剑戟，对这妖怪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兴趣，这是一种本能，因为那公输城的碎片之中有着一股惊人的强**力。
他不得不关注。
双目跟随，转身，依然盯着。
那双大眼来回乱转，似乎是在准备盯住那城中出来的修士，然后给予杀招——
那公输城碎片却突然变成了半个大活人，是公输般，之所以是半个，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断成两截。
“在看哪？”公输般手中是一个已经完全展开的机关，看样子是那种专门喷吐法力的，其上光芒炽热，明明公输般只是天命，但是感觉这机关之中浓缩的法力直指返虚！
哒。
这是很轻微的声响，仿佛是石子落地，却是一生和尚以拇指，弹出的一块更加小的碎块，落在了夏语冰之前，妖怪已经回头看向了公输般方向，所以算是妖怪的身后。
妖怪腹部又是鼓起一大块，这回是一只仿佛螳螂一般，带着一块镰刀的手，已经刺穿了公输般手中机关，以及公输般。
“我一个天命修士，哪有那么大能耐。”公输般满口鲜血，却在笑。
因为从那破碎机关之中涌出的法力，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宏大，而妖怪身后那第二块公输城碎片，则又冲出三人，一个叫兰若词，一个姓郭，还有一个是个哑巴。
都是隶属胡言构建的那个刺客组织的修士。
哑巴手中有剑，剑出，这妖怪身上所有多出的手臂都被斩落，而姓郭的小子断臂之处连着的一个大锤已经正中妖怪后脑，将他向前打飞，气力之大，完全不像是一个元婴修士应该有的气力。
比这妖怪飞出速度更快的，是兰若词，他手中有钩，身后背着的却是一柄重尺，也可说是一柄无锋的大剑。兰若词单手持钩，将那妖怪脖子勾住，向着地面拉去，空中翻身已经摘取重尺，冲着妖怪脖颈处猛地砸下！
所谓专门做刺客的修士，并不是说手段必须诡异隐秘。
雷霆万钧的杀人，也是杀人。
妖怪身体被巨力压在地上，但是它脖子之坚韧，竟然能够以皮肉把身在半空的兰若词弹起，可是下一刻一个一身甲胄的身影就从天而降，砸向了重尺柄部，又将那妖怪压落。
烟尘四起，那妖怪已经被深深
地砸入地下。
“杀妖，的确痛快。”吕奉一身甲胄，身形却很轻灵，向后跳去。
“抱歉啊公输前辈。”公输般被姓郭的小子那一锤的气浪冲飞，现在一个穿着文士衣服，修为只有金丹的修士接住了他，口中还不住道歉。
叶笙寒。
“小子计策是不错的，就是我一把老骨头了，有点折腾不起。”公输般又吐了口血，他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机关术进行了改造，命自然比一般修士要硬，可是如此重伤，几般修士都承受不来。
这些都是在遭遇了那妖怪之后瞬间就已经安排了七七八八的。
从一生和尚落下，便是谋划的开始。
虽然李青山和顾明珏是计划之外，可是效果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叶笙寒的计策，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只有一招，可是从来都会灵验。
“唔……”这是一声毫无意义的嘀咕，从那烟尘之中传出，姓郭的小子和兰若词赶忙向后退去，姓郭的小子断臂接着锁链，那大锤跟着一同被拖出，尘土被带出一片清明。
这妖怪的头颅已经开裂，他却自己又从断臂处伸出了两只手，将自己的头颅掰开，然后迅速生长，变成了两个妖怪！
刚刚那一击明明让这妖怪身体弯折，看起来好像已经
“开玩笑的吧……”纪古叹气，这两个妖怪都有着明显的返虚气息，做不得假。
“这是蝾螈一类的妖怪吗？”唐谦明明没有看到，却仿佛看到。
“相对来说**不够坚韧，但是再生能力更强一些，可以变成两个个体。”化龙笑眯眯的说道：“所以说你要不要去救自己的朋友们？又或者要不要将你那帮手，白衣分离出来，然后到底是你来阻挡我，白衣去救人，还是白衣阻挡我，你自己去救人，都随意的。”
唐谦的身体力量照理说不足以和已经成为了返虚的化龙抗衡，但是一方面唐谦用剑，本身身体的气力就更强一些，然后唐谦还恰好有一具化身白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失去了曾经那个“一人悟道，一人行走四方”的格局，可是不论是法力还是身体的力量，等同于有另外一个唐谦加持，白衣本身略微有些孱弱的身体则在全部化为法力之后，成为唐谦强大的助力。
“说到帮手。”唐谦笑呵呵的说道：“你那妖祖帮手，是不是也安静太久？”
妖祖已经观望许久，原因只是因为他身前站着一个人。
“妖怪的体魄，实在是千奇百怪，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那人轻声说道。
他的人只是站在这里，天地之间就变得干燥，晦涩，连灵气运转都变得懈怠起来。
仿佛是在害怕。
“可我终究是老了不是？”妖祖若是和化龙一起对付唐谦，压力不算太大，还有富余，可是如果要对付眼前这人，之前被破数门的后遗症就逐渐显现了。
四方界第一修士，张开通，已经破开云海，站到了妖祖面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眯眼笑（上）
张开通身上依然是那一件看起来有些平常的衣服，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相貌也只是平常的一张国字脸，可是只是他一人站在这里，仿佛连月叶州的天地都要臣服。
他身体周围有着轻微的扭曲，这是张开通那炽烈的法力造成的一种错觉。
就连远在传送阵那边的纪古他们，都感觉天气似乎热了，热了很多。
“我月夜云海，滋味如何？”妖祖突然没由头的说了句。
然后他也没有捏动什么法诀，脚下已经生出一颗参天巨树，把他顶起，身形却被那树木枝叶遮挡在了其中，而在原地只是留下了一个分身，他的真身却已经远遁三里之外，身前又竖起了数道树木组成的屏障，却还是被一拳打破，张开通身后那一**日都还没有显现，他的拳头就已经离着妖祖只有寸许了。
那些被张开通一拳打穿的树木还保留着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在瞬息间，这树木经历了被张开通法力穿透，灼烧，然后以张开通拳头开出的大洞为中心向外焚烧之后，又在妖祖的法力之下，死命的抵消张开通的法力，然后生长，将张开通的手臂卡住。
其上无数枝芽自行生长，要侵入张开通的胳膊，却被张开通自然而然的一层层法力，阻碍在外面。
“还不算太坏。”张开通吐了口气，竟然将他身前的这些植被腐蚀掉了一大块，然后才说道。
刚刚他一路穿过妖祖布下的各种树木的防御，其中隐藏手段颇多，毒，瘴，真的是层出不穷。
手段很是高明，但是在我张开通眼前，还不够。
“就是有点压制你的大道而已，对吧。”妖祖却好整以暇，张开通的气势没有丝毫的衰竭，但是在打出这一拳之后，却没有再动，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这月叶云海，其实是一个巨大禁制的一部分，而你以自己人力破除，自然就会被这禁制压制——能够以一整个月叶州之上的云海作为一部分的禁制，其本身到底有多少斤两，我想你正在用你的体魄亲身体会。”妖祖淡淡的笑道：“血海对于你的把握也很准确。”
“把握？”张开通抬眼看了看妖祖，原来也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可是也正是这个法力衰败，气色虽然不错但只是回光返照的，而那个一直没有现身的血海，却已经连自己走月夜云海也算计其中。
算到我强制突破这古怪禁制，禁制反噬压制了我的修为……
的确很厉害了。
但是还不够厉害。
张开通心中这样想着，已经出拳。
妖祖在感受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就已经被张开通一拳击中了腹部，或者说被张开通的古怪法术打中了腹部，因为他的拳头并没有直接的碰到妖祖。
可是妖祖却已经腹部内凹，又飞出了数里，撞入了一座大山之中，身体外弹。
张开通又已经到了，又是一拳。
“好像我们这边的王牌来了啊。”华素问自然能够感觉到那有些不可思议的法力，甚至不需要用其余感应的手段，就知道张开通已经到了，她现在好整以暇，
虽然被那狼狂抓着脑袋扔飞出来，可是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被狼狂压制的法力。
“所以说是以多打少的手段喽。”华素问笑眯眯的说道：“你将自己的魂魄一分为多，全部变成狼魂，然后再让其自行修炼，算是把魂魄玩到了极致，刚刚就是用魂魄神念的力量压制住我这半是魂魄，半是实体的身子，让我用不出法力，对吧。”华素问笑眯眯的，却已经将狼狂的手段全部都说出。
狼狂的表情阴晴不定，因为很难想象这华素问只是看了自己这么短的时间。
却仿佛从自己修行一开始就知道？
“而且到了返虚之后，那些狼魂估计突破的最新的神通便是‘无形无质’吧。”华素问看向了狼狂，他周身虽然有天地灵气如同滚油，却没有任何狼魂的影子。
刚刚返虚，还控制不好法力。
“这算是最强也是最弱的突破了。”华素问叹了口气：“如果给你时间将你的狼魂都提升到了返虚的水平，再加上无形无质的特性，算是真正的相得益彰，杀人无形，可是现在却只是一种拙劣的障眼法——对我来说用处不大。”华素问心中想的却是别的事情，自己现在说白了还是一游魂，只是魂魄回到了四方界而已，之前留下的后手，那所谓的“生气”聚拢并不多，这狼魂其实对自己也有很大的克制作用。
有些头痛，只能慢一点杀了这小狼崽子了。华素问因为被对方克制，所以根本提不起精神。
提不起精神，也只是慢一点杀了对方。
或许这边是华素问。
然后她突然侧身。
紧接着一个宛如闪电一般的身形已经被打落到了她身边。那人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看了看周围，看到是华素问之后咧嘴一笑：“素问仙人——华前辈，你这边对付的妖怪看起来就很是厉害啊。”卢不为张口就说道，他身上伤痕累累，脸上都是鲜血，但是却如此说道。
华素问摇了摇头。
卢不为这句话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自己这边这妖怪，不厉害的紧，我轻松就可以打赢，前辈莫要分心。
偏偏华素问还知道，卢不为说的是真心话，所以她不禁有些想笑，因为她曾经听北冥道人谈及卢不为，都会摇头叹气：“卢不为真的很卢不为。”
华素问抬头看向了那个将卢不为打落到这里的妖怪。
这妖怪名叫魃，若是从这妖怪一身尸气，加上和卢不为这种杀力极大的修士对攻却占据上风，身上几乎毫发无伤来看，大概就是……
“是个尸体成精的，我们眼前这两人估计神通最是好猜。”卢不为吐了口血，他自然能够看出华素问眼神的方向，连忙说道：“神通大概就是死不掉，不过我想若是我出刀更快，力道更猛，终归会斩死他的。”
华素问摇了摇头，然后又皱起了眉头：“你刚刚说什么？”
卢不为一愣：“我什么都没——”
华素问却已经伸出手指，指向了魃：“我说的是他。”
魃好像没有听到华素问的问题，而是看向了狼狂，说道：“我杀了这拿刀的，你
却不要杀了这女人，到时候我来帮你，生擒了她，她生的真是顶好看的，我要——”他目中露出的眼光淫邪可怕，实在是有些污秽不堪。
华素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卢不为啊。”
华素问年纪大，活了十万年之久，所以卢不为被这么叫自然没有任何怨言，连忙说道：“华前辈。”
“这家伙心中言语的更加恶心，我实在是有些想要出——”华素问话音未落，眉头更紧，因为这魃仿佛听到了自己言语，变本加厉，心中念头让人作呕。
华素问连地府都去过，见过太多，却真的因为这魃的念头，感觉到了一股恶心。
而狼狂在华素问念头不畅的瞬间，就已经欺身而近，伸出手来，他之前能够压制华素问，现在也能，不需要等魃杀了那拿刀的汉子，现在就可以一同拿下二人——
然后他就看到了卢不为的刀。
“前辈，可是没看，你。”狼狂已经一掌印到了卢不为的胸膛，将卢不为打的后退几步，可是他的刀却已经在狼狂身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狼狂只是用手一抹，那伤口之上一道白烟，然后就浅了很多，只是留下了一道伤疤。
“妖族修士大概就是这点比较烦人？”卢不为身上都是鲜血，他又吐一口，也不知道是刚刚和魃对拼的时候受的伤还是被狼狂一掌打的，然后他又接了一句：“华前辈，我猜你马上就要动手，但是还是提醒一句，这魃的身体之坚世间罕见，我一刀下去只是一道白印而已。”
华素问眼睛还是盯着魃，淡淡的说道：“知道了。”
魃的嘴巴还是没闲着：“哦，小娘皮你想要知道魃爷爷我到底有多坚硬？自己亲身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的话语意思很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就是了。
华素问摇了摇头，从袖中拿出一柄折扇，轻轻打开，口中言语：“我是小女子嘛，用点兵器，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
那魃眼中不屑：“刀剑我尚且不怕。”却自然而然的后退半步，华素问毕竟就是长生仙人——
他的念头想到了长生仙人的时候，华素问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在的。”
张开通的拳头没有打下去。
因为妖祖身前还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袍，却不露面容，用一个完全白色的面具遮掩。
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返虚，还能够接下张开通一拳的，还是只有一个人。
血海。
“看来是长生那边有些厉害，所以你坐不住了？”张开通哈哈大笑，因为他认识的长生仙人，就连那四方界第一还是第二的名声，都没有如此看重过。
卢不为全力劈砍都没有办法在魃的身体上留下痕迹，华素问那扇子只是扇骨锋锐而已，更不是什么被人知晓的出名法宝。
金铁之声，刺耳，难听。
华素问以扇为刀剑，打在了魃的身上。
魃的身体却险些一分为二，不解的眼神看着华素问，身形远遁。
华素问耸了耸肩：“现在说抱歉可是有些来不及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眯眼笑（下）
“小伙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般眯着眼睛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和各处都开始短兵相接的场面不同，北冥道人这里好像非常的平静，安静，他正盘膝坐在地上，然后他面前是那重明，此时手中正打着一柄油纸伞，此时并没有下雨，甚至因为张开通的到达整个月叶州都有些干热，偏偏他还很悠然。
“这倒是没有听过。”重明笑着说道。
“所以小伙子你不要这样子笑嘛，吓得老道士我都有些不敢出手了。”北冥道人连声叹气。
刚刚两人也不是没有动手，可是这重明当时竟然就消除了北冥道人的法术，而在两人谈笑间，北冥道人已经用了数种玄之又玄的法术，或者是和命理相关，或者和言语相关，竟然没有一种能够使用成功，都被消弭于无形。
这就让北冥道人更加的发愁：现在的小辈们都如此厉害吗？
重明目有双瞳，可是当他眯起来的时候，北冥道人连这双瞳还在不在都已经不确定了。
他就又没有办法推测眼前这古怪情况到底是因为重明的重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更加让他猜不出的情况。
“可是老先生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吗？”重明还是在笑，所以眼睛还是眯起来的。
“其实也不算是猜测，不过是一个念头。”北冥道人说道。只是他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好像是承认了什么一般，天地晦暗，整个人仿佛处在一个囚笼之中。
北冥道人对这个法术反而很是熟悉，因为这正是他拿手的一门法术，名为言狱，其实就是在话语之中加入法力，然后当引诱对方说出什么话语的时候，就会让其心神受到影响，而北冥道人现在眼前这种程度的，几乎就等同于是他自己在使用这门法术。
而同时刚刚北冥道人对重明使用的，却没有任何收效的法术，就包括这一种。
北冥道人反应很快，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一个老人，袍袖飘起，手中已经掐诀。
道术一脉，山水破瘴，都极为擅长。
而若是论这道门各种法术，北冥道人自认为比同为道家的张开通甚至还要精通几分，论杀力，却又弗如远甚。
“解。”北冥道人解开法术的瞬间，那重明已经到了身前。
很近。
重明发现北冥道人破除法术的速度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快，不禁抬了抬眉毛。
眼中并没有重瞳。
北冥道人伸出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向前一点。
天地轮转，北冥道人脚下出现了一个太极图，他轻轻落在了阴鱼一边，而重明则落在了阳鱼之上，那太极图突然变大，而重明和北冥道人之间的距离就猛地被拉开，北冥道人另一只手则已经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扔到了脚下太极图中。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大概是能够在使用重瞳的时候，能够看出我法力的脉络，还有法术的本质，然后逆推，用那把伞抵消，甚至再使用一个一样的法术到我身上——”北冥道人摸了摸胡须。
那符箓扔到了太极图中之后只是须臾，地上就开始升起一座座山岳。
“阵法一途，暗合八门，六十四卦，一
生万物。”北冥道人只是轻声念叨，天地灵气就不断涌入这还在成型的山岳之中。
这边是北冥道人作为天下第三修士的手段。
“我们修士那排名，实在是太过自大，甚至连血海妖祖之流，都没有排入其中，实在是让人汗颜。”北冥道人摇了摇头。
并不是因为自谦，而是因为重明已经把油纸伞收拢，然后如同出剑，将整个北冥道人构建的阵法全部消去。
就连那太极阴阳鱼都被重明抵消，两人距离又再次拉近。北冥道人好像是呆愣住了，重明还是在笑。
他的手已经穿过了北冥道人的胸膛。
“天地之间，还有如此大才，我们所谓的什么修士排名，终究是眼界太浅。”那被穿心的北冥道人变成一个黄纸小人，飘然落下，真正的北冥道人则是按住了重明的肩膀。手上虽然有一道道法，却在印上重明后背的瞬间已经被那油纸伞挡住，而且法术全部消失。
没等重明回身动手，北冥道人身形就已经飘飘然到了远处。
“还真是危险。”北冥道人长出了口气：“如果我刚刚不赶紧跑路，是不是就会被你用妖身的什么利爪羽毛一类的，弄个半死？”
北冥道人绝对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青年是一个妖怪，只是消除法术就已经这样可怕，还能够反制法术，却绝对不止如此。
“老先生你也太过谨慎了些。”重明也叹了口气：“我也是个怕麻烦的人，老先生你如此谨慎，我就没有办法不麻烦了。”
北冥道人却不答话，身形反而继续向着更远的方向飘去，然后竟然盘膝坐在了半空之中。
“老先生？”重明真的很奇怪。
北冥道人说的倒是很义正言辞：“老道士我这是惜才，念你修行不易，还没怎么对修士出手，尤其老道士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安，福至心灵的如此决定，你我坐而论道，如何？”
重明不禁说道：“我看你就是刚刚被我破去法术，灵气激荡，运转不顺吧……”
北冥道人眉毛立起：“你这妖怪，乱嚼舌根，我道法有那么高，怎么可能——”他看起来越是恼羞成怒，重明的脚步就越慢，等北冥道人吹胡子瞪眼的时候，他就已经站住了。
虽然刚刚北冥道人看起来用的是一门不得了的法术，但是也不应该会有什么法力激荡才是。
有的时候越像是真的，别人反而越不信。
两人沉默。
北冥道人突然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的那把伞只能够抵消还有再次释放我的法术。”
重明看着北冥道人，在确定自己肯定没有暗中中了什么法术之后才说道：“是的。”
“而你刚刚的犹豫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就是你需要在‘使用重瞳’的时候，才能够看穿我的法术，对吧。”北冥道人摸了摸胡子。
重明也很头痛，这个老道士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相处的前辈。
“既然你还不准备动手，那我就简单说说如何能够赢你好了。”北冥道人真的开始说出自己想要使用的法术，如何使用，使用的时机，还有对重明应对的判断。
你重瞳的大概不能和自己的法术一同使用，所以刚刚来到我面前想要直接动手解决的时候，并没有重瞳。”
“我想这两种既然没有办法一起使用，我擅长的又只有法术，那就必须引诱你用妖族手段，然后就可以闭上眼睛，乖乖的被我用法术……”
“……如此这般，我想你就应该能够闭上那双麻烦的眼睛了。”
北冥道人说了一大通，已经推演到了自己答应重明，重明却还是眯着眼睛，只不过略微睁开一点，露出里面光华流转的重瞳，同时身上法力大涨，一只手上已经满是羽毛，每一根都仿佛是钢铁一般：“那其实是我天命境时候的习惯了，刚刚进入返虚，需要时间适应一下，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不论是法术还是比拼身体的气力——”
北冥道人却不知道如何已经到了他的身前，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都是不会输的对吧，甚至是无懈可击对不对。”北冥道人也是笑眯眯的：“自然如此自然如此，后生可畏啊。”他话锋一转：“但是我还是不想要动手就是了，所以请你也和我在这里坐一会好了。”
重明愣住：问道：“为何？”
北冥道人还是那两个理由，只不过是调换了顺序，又加了一条：“心有所感，福至心灵，另外就是念你修行不义——主要还是打打杀杀，已经不适合老道士我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突然乌云密布。
重明看向了北冥道人，这次并没有眯着眼睛，重瞳耀耀生辉。
“不是我，这次真不是。”北冥道人使劲摇头。
天降雷霆。
两道落雷，劈落人间。
“都忘了还有两个小妖怪还没有渡劫了。”北冥道人的手很有力，按住了重明的身子，这一次还是，重明没有看到北冥道人用什么法术，他就真的用那只干枯的老手，按住了作为妖族的自己。
“古怪。”重明看向了北冥道人。
北冥道人则还是笑呵呵的：“年轻的妖怪，你实在是太危险，我还是在这里和你慢慢玩好了。”
重明有些不懂：“如果多出来两个妖怪，其他修士岂不是非常的难办？你不应该想办法赶紧赢了我，然后去对付我这两位新的同伴？”
北冥道人摇了摇头：“理由我不想说第三次，另外若是遇到了雷法，也不需要我多动手才是。”
一个最开始就应该被打飞的老道士已经冲向了那两片悬在红色轿子上的劫云。身上衣衫破烂，却露出了里面满是伤疤的瘦削身体。
天师府，钟天师。
“人族修士身体孱弱，终归是能挨几下的。”北冥道人说道：“尤其是钟老天师，除魔卫道的事迹，比我更加久远一些。”
谁强谁弱，倒是无所谓，北冥道人不争这个，钟天师也是的。
钟天师已经伸手向那雷劫，之前一生和尚的雷劫他不能帮忙抵御，因为因果太重，可是此时若是干预同时渡劫的两只妖怪的雷劫一边强一边弱，还是能够做到的。
“雷。”
钟天师只说一字。
雷云一分为二，一边明显更厚，更大，水缸粗的雷电，击毁了红色轿子！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妖怪本性（上）
两道气息，现在有一道已经完全的消失，被那可怕的电光完全吞噬。
但是另外一道气息却无比的狂暴，难以压制，甚至一股冲天法力，将针对法力主人的劫云冲散。
“喂喂，重明老弟，你看看这是什么厉害妖怪，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北冥道人对于称呼什么的很随意，他叫别人是如此，别人叫他也如此。
这种时候，怎么叫，如果重明能告诉他他要知道的事情，叫一声老弟有如何？
重明竟然真的开口，虽然答非所问：“其实也不是什么非常遮掩的事情，一强一弱两只妖怪，若是将天雷引动到强大的那只妖怪身上，帮助弱的分去一些天雷，那他们两个都不会死，这位钟天师则是反了过来，将天雷从强者身上引走，又集中将雷电劈在了弱者身上，必杀一个，还能够减少厉害的那只妖怪在雷劫下的洗礼——又是削弱，明明沉默寡言，倒是聪明的很。”
“喂喂喂，重明老弟，你看，我也不和你打打杀杀，怎么回答我问题……”北冥道人还想要再纠缠问上两句，却已经停住了话头，因为他在那个已经变成了废墟的红色轿子之中，看到了七根半白半黑的尾巴。
“七尾狐狸，能够以七只尾巴跻身天命，即要说他天赋异禀，也要说他天赋有限，毕竟若是没有八只尾巴，天命就是修行路的极限，这还是有了胡言的血脉，才能够借由本来应该成为九尾天狐的胡言的气运，成功突破，结果还没有稳固境界，就被劈死了。”
“所以说，这两位刚刚……的狐族男女，其实是同族？甚至还有血缘关系？”北冥道人突然问道，语气渐冷。
重明好像是有没听出北冥道人话语中警告的意味，真的有问必答：“大概算是远方亲戚？比胡言要小上两辈吧。”
北冥道人轻声又说道：“荒唐。”他周身的法力，运转不停，就算是养气功夫很好的老道士见过了月叶州所做的事情，妖祖所做的事情，也难以克制自己的心神。
“哦？听不得？听不得的话不如和我继续打一架？我想你刚刚使用法术我却没有办法发觉，原因在于你将法术的运转完全蕴藏体内了吧。”重明自顾自的说道：“要不要再试试？”
北冥道人抬起头，却还是一副非常和善的表情：“是老道士着相了。”他哈哈一笑：“说道：那另外这位已经气势冲天的，看样子是老虎一类呢。”
最后一个红色轿子之中，走出一个青年，他身后是一根摇摆不定，宛如黑色鞭子一般的尾巴，其上环绕白色纹路，而他双目有些暗淡，看样子月叶八妖的名声的确不假，包括那个阻拦公输城的大眼妖怪，还有眼前这个虎妖，都是临时算作月叶八妖的，就算是有胡言相助，对于突破返虚，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并没有看向天空中还在调息的钟天师。
钟天师则看向了他，却没有立刻动手。
引动雷劫需要很多准
备条件，钟天师其实跳过了很多，所以他也受到了一定的反噬，经过一定调息，还是能够再战。
那妖怪明明感受到了钟天师不稳定的气息，却没有动，看着自己的手，发愣。
“老天师可和老道士我不一样，若是受伤就是真的受伤，这个小子和你却也不一样，见到别人真的受伤，也不会动手。”北冥道人的手还是按着重明的肩膀，一点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我总感觉你在骂我。”重明只是苦笑。
就算是成天到晚要拿自己试刀的玉虎都没有眼前这老道士烦人。
重明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件事，恰巧那虎族青年看向了自己。
可惜玉虎，已经不在了啊。重明心中叹息，这虎族青年身上依稀还有那个意气风发的玉虎的影子，重明从未见过，因为那个样子的玉虎仅存于很少一部分妖怪的记忆里，等到重明认识玉虎，玉虎已经是那个缺了半边的样子了。
这个好像算是玉虎的后辈，重明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若是他要被那钟天师击杀，自己能救便救。
救不了也要救。
“妖怪之中，也有感情呢。”北冥道人的感叹很刺耳，但是重明竟然发现这老道士真的是在感叹。
“我杀过很多妖怪，现在看来当初倒是有些唐突乱杀。”北冥道人自言自语：“有的妖怪或许是因为居所被人族破坏，有的是隐居村落不被人理解接受，诸如此类，很多，很杂，甚至让老道士我都感觉是我们人族做错了。”他摸了摸胡须，却说得斩钉截铁：“但是还是该杀。”
老道士说的不是什么大道理：“只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让人和妖能够在一起生活，现在谁都做不到，人要活着，可是很多妖怪认为人族修行天赋很好，只用百年就顶的上妖怪数百年修行的功夫。”
“所以人族的身体是大补的好玩意。”
“就吃。”
“而且我也曾经心平息和的问过一些妖怪，吃人，是因为修行需要才吃吗？”北冥道人微笑着，却说着很可怕的话语：“那是个小妖怪，少年模样，嘴中还叼着一条腿，他回答我：想吃，就吃了，吃过，就想吃了。”
“那条腿来自之前看他在路边要被冻死，好心收留他的一个老婆婆。”
重明突然说道：“月叶州的妖怪……”
“月叶州没有人族。”北冥道人直接说道：“不是吗？”
“而人族，和妖怪，本身就是难以共存的两样东西。胡言能够在四方界行走四方，究其本质原因，是她修行有成，能够控制自己想要吃人的本能。”北冥道人叹气：“这件事其实一些甚至没有怎么见过妖怪的小家伙根本不知道，只有我们这些曾经在四方界平妖的，还有一些饱学之士，或许从一些典籍之中翻出蛛丝马迹。”
“所以你们月叶州这一次，最好别赢。”北冥道人说道：“因为你们若是赢了，到了四方界看到了那
么多好吃的人族，我想整个四方界所有的修士一同，说不定会让妖族真的从四方界消失不见。”
“竟然还有这种事？”唐谦的分身在崖关不禁说道。他以前只知道妖怪吃人，但是却不知道这是一种本能。
“其实还好，不只是人，很多灵物妖怪都喜欢囫囵吞枣，先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多宝道人侃侃而谈：“某种程度上来说，妖怪其实还挺可爱的，在有些蠢笨这一点上。”
他的语气，总感觉他更加亲近妖族。
可是他却还在崖关。
“我并不是你要找的，血海留下的后手，我也不是血海。”多宝道人能够感觉出来唐谦的疑问。
唐谦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你就是那个崖关建立之初，就前往月叶州，和月叶州达成了那长达数万年的‘规矩’的修士！让妖怪大多数都约束在月叶州中，整个四方界的妖怪其实就等同于是无根之水，只不过是零星由天地孕养罢了，并不成气候。”
多宝道人摇了摇头：“为何天底下会有你们这种聪明绝顶的修士呢？”
唐谦却不理会多宝道人：“如果是这样，有一些事情就说得通了，比如为何你每隔几百年就要回到这崖关一次，虽然使用的是不同身份不同化名，但是一些身形举止，前辈没有掩盖，晚辈就看出来了。”
多宝道人很光棍的承认：“的确如此。”然后又一瞪眼：“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唐谦说道：“崖关城主府现在没人拦得住我，毕竟城主潘正卿战死月叶，督战吕奉还在公输城……而我就翻到了他们用来记录来往修士的卷宗——里面有法力刻印的每人进城时候的水幕图像，我自己还恰好动的画一些东西，就还原出来了这些年进城修士的样子。”唐谦说道：“我现在有十来个分身正在城主府苦读那些卷宗呢，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你这分身法术，还真是不错。”多宝道人又称赞了一次。
“你这逃跑的法术，不算太坏。”华素问笑吟吟的说道。
“你这婆娘……”魃气喘吁吁，身上有很多伤口，甚至有几道都要把他整个人割裂开来。
愈合不慢，可是其上还有一层淡淡的莹光法力，在阻碍他法力运转。
言语气急败坏，可是又毫无办法。
“若是再这样，我就要你在床——”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华素问挥动手中这扇，斩成碎肉。
“聒噪啊。”华素问摇了摇头，然后半蹲在半空，掰着手指头：“唐谦……肯定不希望我插手，开通老头那边不需要我，老道士也和人聊得正高兴，麻烦的估计就是卢不为，钟天师还有公输城这三处了。”
若是只算表面上的战力，华素问感觉人族这边倒是没有那么劣势了。
可是在她身后，一个本应该已经变成碎肉的妖怪，又凝聚成形，将手爪伸向了她！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妖怪本性（下）
所谓妖怪，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具体的，确切的叫法，因为妖怪本来是指那些草木精怪，还有成为妖的动物，但是后来却又有了许多别的定义，就比如那些画中人物，灵气洗涤，走出画来，又或者法宝有灵，却又脱离了器灵存在，幻化为一个完整生灵的存在。
还有山河自然孕育，神灵消逝，山川无山神河伯，也无土地城隍，这些在四方界中几乎已经绝迹。
只有在那来自其余世界的云州，还残留了一些神灵的痕迹，比如曾经唐谦见过的刘太守，便是洛城的城隍。
这或许是神祇仅有的一些存留人间的火花。
而人族对于以上这些奇怪的存在，又有了一个非常概括的叫法，妖怪。
说白了，非我族类，皆为妖怪。
而这魃是尸体成精，作为尸体，魂魄消散，可是尸体本身或是炼体，或是本为什么强大到可怕的妖族，这便是“吃的一口祖宗饭”，然后加上埋葬位置兼具风水。
就有了灵智。
曾经很多修士都认为把自己埋葬在风水宝地能够转世再活，还能够在风水俱佳之地获得上天青睐，福泽子孙。
但是天地之间，连神祇都不再，又有什么人来维持这所谓福泽，最后只会出现一大堆尸体成精，祸乱四方的情况。
时间不算太久远，大概就是天师府刚刚崛起之时，四处杀妖，很多都是尸妖。
“尸妖最是坚韧，杀之不绝，多封禁，炼化，成杀器助力。”华素问轻声念叨，那魃的身体还没有重组完全，此时他已经没有了那翩翩少年的皮囊，身体干枯，双目之中也是空洞的，没有眼睛，而相貌也是一个年岁很大的老者模样，他已经伸出那枯手上的尖利指甲，要抓向华素问，听到这话语，就感觉好像自己若是出手，就必定会被什么古怪手段直接对付了一般，就赶忙收手，身形爆退。
“诶，我也没打算把你炼化了，一点都不好看，我也没准备带着一个老头子四处走。”华素问摇了摇头。
魃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对敌的想法，一方面是他已经是返虚，只有到了返虚才能够感受到华素问蹲在半空，周身散发的法力有多么可怕，另外则是一种妖怪的本能：“我作为月叶八妖之中排名靠前的存在，何时有过这种恐惧？”
魃的竟然已经没有了凶性，一退再退：“我见到妖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天赋不错，最重要的是灵觉不错。”华素问看着已经几乎要消失在天边的小黑点，不禁承称赞：“至少没有蠢到要一直和我对敌，看样子本相是个修士的尸体，也不知道是哪位修士。”
“你的尸体？”唐谦不禁抹了抹头上的一把冷汗。崖关，台阶上，多宝道人刚刚说道。
“正是，我们之间其实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了，不过还有一些非常细微的，难以发觉到的联系，比如我就通过他的眼睛，一直在关注月叶
州的战况，而就在刚刚，我还用了点别的办法，将他心中的凶狠的念头压下，要不然他太贸然被那位长生仙人杀了，我就没有办法了解月叶州到底发生什么了。”
多宝道人叹了口气：“不过我第一世的这身体也太过干脆，心中没有抵抗之心，就下意识的认为是长生仙人对他威胁太强，立刻远遁，这么干脆，我倒是没有办法看到月叶州到底发生什么了。”
多宝道人的样子好像很是无奈，仿佛少了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唐谦却想到了更多。
多宝道人之前说，自己第一世并不是返虚，而这第一世的尸身就已经在月叶州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存在，名叫魃，再之后的几次夺舍则都成为了返虚，这几万年来积累的神妙道法绝对不计其数，再加上一般人绝对不会有这种程度的魂魄强度，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天才……
“你在想我到底是不是血海，对吧。”多宝道人突然说道。唐谦眼睛突然睁大，伸手入袖，周围天地灵气暴涨，崖关层层叠叠的空间不断颤抖，源头也正是唐谦那毫不起眼的袖子——
他的手却被按住。
多宝道人说道：“真是一个可怕的小鬼……”然后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是将自己的‘笔墨’沾染放在了这分身身上，还是‘剑斩天地’的笔墨，也就是最精粹的灵气，将天地斩下一块，藏入袖中，然后如果此时引动，能够直接从袖中拉出你那柄用天地之间少有的重宝，剑气石做成的剑，剑后定然是跟着你那已经成为了返虚的本体，我说的对也不对。”
唐谦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你虽然说过自己不是血海，但是空口无凭，我也不会信，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你真的不是血海的理由。”
如果没有能够让唐谦信服的理由，周围还有很多分身，唐谦有把握把袖中的物什拿出。
多宝道人一愣，唐谦这副架势好像已经准备好和自己拼命？
“那血海刨了你祖坟？”多宝道人不禁问道。
唐谦还真的回答了：“我只是看不惯。”
多宝道人手上不得不加力，因为唐谦也加力了：“看不惯什么？”
多宝道人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只是因为看不惯就会如此拼命，现在很多修士不都是惜命吗，修行不义，苦熬苦业千百年，终于修行有成，最后却只是因为一个看不惯就要喊打喊杀，唐谦若是靠自己的手段从月叶州直接以“画剑”而来，其中要消耗的代价，甚至会让一个返虚修士伤筋动骨。
唐谦又回答道：“看不惯他做事的风格，不管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是好是坏，他将天地都算计其中，将我的朋友们也都算计其中，我便是不喜欢，那些生灵涂炭的话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是心中不痛快。”
不痛快就要出剑，唐谦的手又更加接近了袖口一步，多宝道人甚至能够看到唐谦袖中的那团璀璨灵
光——
多宝道人诸多动作一气呵成，他一手按着唐谦的手，另一只手从腰间摘下一个拂尘，只是一挥，千万拂尘之中只是一根丝线，竟然就将他的一根手臂割断，其内并不完全是血肉，而是机关零件和一些血管的结合，并且快速说道：“我是个分身。”他很快又补了一句：“还不是血海的分身，只是我自己的分身。”
是不是血海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他真是血海分身，可是分身就是分身，本体不在，只会说明血海真正的计划不在崖关。
前提要确定崖关的确没有了血海的暗手。
“说实话，血海这个小辈——我也是才刚刚知晓。”多宝道人看唐谦好像已经不太想要动手，就松开了自己还在的那只手，可是松手瞬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唐谦还在袖中那只手，确定唐谦真的不准备出手了，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要知道，其实按照此人心性，很有可能连你我见面都在他算计之中不是？”
然后连唐谦手段也计算在内？
唐谦却皱着眉头。
“而且我和你保证，能把分身做成这样的，崖关就我这一具。”多宝道人用剩下的那只手抓着自己已经被砍下来的胳膊，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所以若是血海潜伏，你我接近返虚，必定能够知晓，尤其是你这分身应该一直在这里，他的后手若是和崖关有关，你大可等他意气风发，把你们都留在月叶州的时候，哈哈大笑回来，却看到从你袖子里钻出来一个真的唐谦，他的表情会不会像是见了鬼一样？”
唐谦摇了摇头：“你不是血海。”
多宝道人甩着胳膊气道：“我一直如此说了，你小子就是不听！”
唐谦说道：“血海是天才，他虽然一直隐姓埋名，可是所有的天才都有一个通病。”
“尤其是血海，越是之前隐姓埋名，越是不被人知道，他就越要在这一次终于能够让世人知道他名号的时候，惊天动地。”
所以血海绝对不可能留下唐谦他们一人回到崖关，所以不论谋算如何，有血海的地方，才是他真正要动手的地方。
张开通对付的血海，到底是真是假，唐谦从来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血海的目的。想通了目的，就想通了血海在哪。
“呼……还好我已经过了那种需要显摆自己武力的年纪了。”魃不禁如此说道，自己距离那个厉害的不像话的疯婆娘少说有千里，他自认为自己这一次颇有长进，作为尸体自行产生的灵智，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却还在沾沾自喜。
尸体的心境变化，颇为不易。
“是啊，还好我已经过了记仇的年纪了。”说这话的是华素问。
魃只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在战栗，全身上下本来不应该运转的三千六百个毛孔都在冒着凉气，已经停止多年的心脏也不争气的收缩。
然后他又被斩成了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