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百死图(下)
此种奖励,就如同张开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如果你做到一件事,我就让你成为开通教掌教,再保证你一定立刻成为那返虚修士。
要做的事情至少是杀掉妖祖这种级别的,唐谦虽然不会妄自菲薄,但是也明白有的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所以他说道:“第二件事呢?”
崔判官闭上眼睛似乎也是在和什么人传音,唐谦却一点传音的法力波动痕迹都发现不了。
常理来说,修士用法力传音,要么是会有波动,要么是会留下痕迹,就算是再高明的法术,到了唐谦现在的境界看来,也是有迹可循的。
崔判官的传音唐谦却连感受都感受不到,果然地府之中修行的不仅仅是法术法力,或许还有别的力量。
崔判官这一闭眼用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当他双目睁开,一双老眼中有着些许的惊讶:“若不是你来,我这一个闲职老头都不知道地府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叹了口气:“第二件事,刀山火海之下,南方鬼帝所治罗浮山,群鬼动 乱,或是有域外天魔从中作梗。”
唐谦眉头一挑,域外天魔这个词寻常修士不知道,他却有所耳闻,这是返虚修士才需要头痛的东西,四方界上天外天,总会有其他一界的生灵遨游虚空,也就是别的世界的返虚修士,唐谦已经很接近返虚,还有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好友一生和尚,所以还是了解一些这域外天魔的。
对于四方界人来说,这些觊觎四方界的修士是域外天魔,而对于域外天魔来说,四方界也是他们的域外天魔。
“不知道这域外天魔是什么修为?”
有的时候,一些神奇的空间碎片也可以让一些不是返虚境的修士到达其他世界,所以域外天魔有可能不是返虚修士。
崔判官说道:“首先是这些不是这个域外天魔,其次南方鬼帝本就是返虚修士,和他要好的西方鬼帝前去援助,一时也难以平复动 乱,两位鬼帝甚是头痛。”
唐谦连忙摆手:“明白了,还有吗?”
必定不只是一个返虚域外天魔,唐谦明白自己一个天命过去就是跑跑腿,送送死,想要解决这件事基本是不可能的。
崔判官接着说道;“那就第三件事,画一幅画。”
唐谦听到这句话眉头一喜,毕竟自己还算是会画画,可崔判官就不说话了,唐谦忍不住问道:“只是画一幅画?我是画山水,人物,亦或是给你一张白纸,说是牛吃草便可以作数?”
崔判官思索了下说道:“地府即将遭受大劫难——或者说整个四方界都要遭受大劫难,所以地府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那种劫难,预备多少都不会嫌少,提前做多少准备都不嫌多。”
相传生死簿是地府排名第一的法宝,掌管一界生灵,天道的一部分,自然是最为强大的法宝,寻找回在外的生死簿,自然是对地府总体实力的巨大提升——毕竟只是投影就可以让整个地府运转无恙。
平定内乱,则是让整个地府可以在第一时间把力量集中,不会一直分散,现在光是内乱就动用了两大鬼帝,虽然地府之中有名有姓的返虚修士很多,比如北阴大帝,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可是每一个返虚修士都是巨大战力。
唐谦也能够通过这件事想明
白,那所谓劫难已经到达了必须整个地府全部返虚修士一同度过的程度。
唐谦甚至想象不出是什么浩劫,如果真是如此,那算计两州,搅动天下,最多三四位返虚修士参与的天下大势,反而有些小打小闹。
前两样都是这种程度,那第三件事,画一幅画必定不会简单。
“所以说是一副什么画?”
崔判官悠悠然的说道:“话说在前头,就算是你完成了这件事,想要提一些小要求,我们也要有前提,就是你要带走的人必须还有阳寿,是应活而未能活之人。”
唐谦眼神颤抖了下,却还是问道:“什么画?”
崔判官说出了三个字,唐谦头脑中似乎轰的一声,巨大的回响让他难以听清,他用尽全身法力才勉勉强强的把这三个字听到。
“百死图。”
“百死图是什么图?”唐谦不禁问道,就算是他,也从未听说过这图。
崔判官说道:“百死图不只是图,还是整个地府冥界的大阵,如果你能够站在生死簿投影的高度——”他随手一指天空中那巨大的漏斗,原来那也只是生死簿投影的一部分:“你就能够看到整个地府城镇,是一副图,图画中或许有成千上万种死法,你若是不看到是不会想象到万界死人还能够有如此多种,杀人竟然有这么多类,其种类繁多,却叫做百死图。”
唐谦喉咙有些干哑:“那我要做的是……”
崔判官说道:“自然是用你自己的方式,重新画这幅图,画笔不是画笔,而是你手中的锤子钉子,木头石头。”
唐谦奇怪:“这是什么画笔?”
崔判官说道:“地府全部建筑的布局结构,本就蕴含至理,阵法道法都有,而你需要用自己的双手去重建它们,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它们。”
唐谦连问都没有问,因为崔判官知道自己会问,所以他也一定会说。
“双脚去丈量的意思也很简单,生死簿没有归位,你就只能够站在房顶,再向上都会被生死簿的投影压制,这是生死簿对于地府的防御,虽然不是很方便,不过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习惯了。所以你只能够靠走路来见识这百死图了。”
唐谦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那我岂不是要用很久才能够看全百死图?”
崔判官点了点头:“百死图其实是整个地府的大秘密,寻常修士都不可能知道,而上一个知道这秘密,然后走完整个地府用自己的记忆拼凑出百死图的修士用了……大概十年。”
唐谦明白,这种行走,必须要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记住房屋模样,五方鬼帝十殿阎罗,想要走完就需要无数时间,加上需要记忆,重组整个百死图——
“我还不只是要去看到它吧。”唐谦说道。
“正是如此。”崔判官点了点头:“你若是要重画它的话,就必须同时在画道,阵法一道,还有地府最重要的生死一道上有所建树,能够把其中一种达到标准已经算是不世奇才,这也是这个任务能够排在这三件事之中的原因。”
太过艰难,无人能做。
唐谦长长的出了口气,突然转身就走:“带路。”
他不是在和崔判官说,而是在和身边的引路人说道。
引路人
还有些发懵:“去哪?”
唐谦也挠了挠头:“你们地府有没有什么藏经阁藏一类的地方?我需要学习学习你们这里的法术,阵法,还有就是我想要多看一看这些年的生死记录,见一见更多的生死——再就是。”唐谦突然回身,对崔判官说:“这些书我可以边走边看吧。”
崔判官点了点头,笑道:“自然可以,看来你成竹在胸。”
唐谦苦笑:“这种事情我可不敢说,不过有没有时间下限制,我怕我拆了你们大阵重新绘制到一半你那所谓大劫将至啊。”
崔判官说道:“我想你也在思索那时间问题,此处是四方界的另一面,时间在这里被伸长,地府百年凡间不过一年,四方界大劫大概还需要三五年——”
唐谦连话都没听完,立刻转身就走:“你们这里是先一步知道的吗?”
崔判官的声音从那院子中传来,给出了肯定:“这里时间多嘛,星象占卜你要是想学,让她带你去,也有的。”
在四方界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有一场地府都要全力准备的浩劫!
很快的,唐谦就开始在地府之中行走,他手中拿着一本书,怀中还揣着几本,身后背着一个书箱,里面看来也有不少书,身边跟着那个引路人,崔判官说最近她不需要作什么,只需要跟着唐谦就是了。
从城墙开始,用了三日才走到一个城墙角,唐谦记住了这些房子之后大概的在脑中画出了一幅很小的图,大概只有一个人手臂的样子。
然后他也看完了一本小册子。
这里详细的讲述了地府一种全新的与众不同的力量,如果说四方界修士使用的叫做法术的话,这里可以叫做道术——和那些牛鼻子道士讲经的时候念叨的道术不太一样,这种道术更像是法术从源头来说的另一个分支。
法术是使用自己体内的法力,然后沟通天地间的力量,道术则是直接对天地间的力量进行定义,掌握天地间的力量。
天地间最厉害的力量也就是“道”,如果了解了这个前提的话就明白这里最厉害的修士大概就是言出法随,一举一动,大道随身,并非说地府的修士不用自身的法力。
而是在这里的天地,更加承认更加直接的道术。
一片天地就有一片天地的规则,或许地府之中使用道术的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时间和四方界不同,更加的缓慢。
如果不使用法力,唐谦发现自己对“道”的掌握简直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他不禁问身边的引路人,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叫七殿百廿三,这里是阎罗第七殿的城池,而她是第一百二十三个引路人。
她喜欢被称为百廿三,所以唐谦也就这么叫她。
“百廿三,你用了多久学会道术的?”
百年三还是那双没有眼仁的纯白眼睛,看不出神情,但是挠了挠头:“我也是新来的,不记得之前所有事情,等同新学,忘却了在四方界会的法术,学习到能够简单实用道术,用了半天的时间吧。”
唐谦完全不想搭话,因为光是看书的话,第一天就看完了,三天一直在翻一本书就是因为到了第三天才有一定反应。
身边这妮子或许活着的时候在四方界也是一位不得了的天才?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敢问世间 是否有仙(上)
唐谦有些好奇,问道:“你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百廿三点了点头:“我是喝过孟婆汤之后再被选为引路人的,不过总感觉孟婆和我之间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她看我什么都记不起的样子好像有点开心。”百廿三歪着脑袋,可是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唐谦突然有些好奇:“孟婆,是什么样子的?”
传说是一位老婆婆,慈祥的给走过奈何桥的人喝那孟婆汤。
百廿三听到了唐谦对孟婆的想象之后连忙摇头:“不不不,是个相貌年轻的女修士,都已经到了地府了,基本上不存在死不死了,她的样子好看的紧。”一说到好看百廿三嘴巴一扁:“她眼睛真的好看,不过你要是真的能够画完百死图,千万不要走奈何桥去那生死簿的生死轮回。”
唐谦有些不解。
百廿三紧咬嘴唇,然后一挥手,唐谦在明白了道术的原理之后,对于别人使用道术也就能够有所感知,他知道百廿三是用道术隔绝了附近的感知。
百廿三语速很快的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够完成这百死图,就说明你对于道术已经完全掌握,至少算是不错战力,可以去支援南方鬼帝,而且百死图必须对‘生死’有足够的了解,也就意味着你同样能去尝试寻找生死簿,如果你喝了孟婆汤——”
就在百廿三说话的时候,唐谦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在飞速接近,他已经明白了百廿三的意思,所以他点了点头——
百廿三比他反应还要快,猛地躬身,然后说道:“百廿三好喜欢公子,若是公子能够用你的那个小小的要求把百廿三带回四方界,百廿三必定用一生报答公子恩情!”
崔判官的道术刚好在此时突破了百廿三的道术的遮掩,然后听到了百廿三的这句话,摸着胡子笑道:“原来这娃儿感觉这是她的机缘来了,也算是有些想法,只可惜……”崔判官看着那个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人。然后就继续用神念与人交流了。
唐谦知道了地府要做的事情之后竟然很是平静,他反而笑了:“也不是不能考虑,不过我需要找到我另外的那个同伴,还有一个人,我也想见一见,如果这之后还有位置,你就一起回到那四方界,自然是可以的。”
百廿三笑道:“有这句承诺就可以了。”
唐谦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如果是你,要继续学的话,应该学什么呢?”
百廿三说道:“或许公子应该看一看阵法……”
唐谦又拿出一本有些破烂的书:“凡人里的读书人经常酸上几句什么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一个修士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感叹,我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说完就继续向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唐谦准备把这第七殿的整个城围着城墙走一圈,把百死图第七殿的图的轮廓完成,至少他很想要知道自己要完成的事情究竟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走了一圈,竟然用了二十多天。
当百廿三把崔判官的宅子指给唐谦看的时候,唐谦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其中还有复杂的街道,大街小巷,只要没有全部走过,整个图就是不完全的
别说这只是看,还有改的问题。
而这个时候的唐谦已经把地府之中对于“道法”的修行看了个大概。
天地之间有大道小道,最高的应该算是天道,没人说得清天道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四方界的意志,或许就是天地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道理,整个四方界悠悠千万年,没有一人能够掌握这条道,因为这不是人力能够支配的。
然后就是地府擅长的生死这种强大的道,诸如时间空间都在这个层次,唐谦还开玩笑应该把这种道单独叫一类,比如“强道”,而不是“很厉害的大道”,再之下是常规的大道,诸如水火一类的大道,这之后就是一些比如唐谦所精通的画道,全名或许应该叫做水墨之道,算是用一些修士自己的行为引动天地之间量的道,在地府对于道法的归类之中,这种是最为低下的。
不过小道尔。
“所以说道这种东西,越是贴近天地就越厉害,越是人力就越不被看中?”唐谦有的时候总会说出一些好像很没有道理,但是细想一想却是正确的话。
百廿三沉思了一下:“确实是如此。”
唐谦很快能够掌握道法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天才,而是到了天命境,本身就下意识的对于这所谓的道法有一定掌握。
比如剑道属于大道,更加和天地契合,唐谦不知道剑道但是却还依然用剑,不知道道法却能够用出威力无比的剑招,唐谦甚至有自信,就算是地府修士走的是剑道,用剑的理解上还不一定高于自己。
“理解”就是道的本质,四方界的修士更像是学习如何使用法力,而地府的道法,则是理解道为什么能够有这样的效果,然后再在理解的基础上使用。
唐谦懂剑,所以很容易就能够用出剑道。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是实践,他又用了三十天,就把自己对剑的理解融入到了所谓剑道。
唐谦的破剑还不知道遗落在了地府何处,他手中仅剩的是一把剑鞘,藏剑,他现在不需要动用法力,只是动动手指,通过他对于剑道的理解,藏剑就能随意的飞行,在他手指的指挥下,无比灵动,好像是有生命的。
三十天对于地府修士来说实在是太短了,这里的修士半死不活,虽然不会死——因为这里已经是地府,但是也永远不能从这里出去,不到人间,终究不算是活过。
很多地府的修士甚至很无聊的在修行到了瓶颈之后,会选择在地府中重新投胎,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之前自己所会的东西,然后再修行一次。
基本上这样修行的修士也都不可能到达比上一次修行更高的境界,但是他们还是很喜欢这么做。
因为无聊。
唐谦这三十天所做等于是把自己对剑道的掌握到达了天命境,也就等于四方界的修士从筑基一口气走到了修行的最后阶段。
百廿三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看过太多次唐谦兴冲冲的认为自己理解了道法,然后把剑鞘扔起来,之后像是看到什么认识的人死掉了一样的眼神,看着藏剑剑鞘无力的落下来,砸在地上。
有一次是一个地府修士在旁边要用
道术传音,说白了就是用疾风之道夹杂他自己的声音送到另一处,力道大了一点从唐谦扔起的剑鞘旁边飞过,唐谦呆愣了好久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问百廿三:“你……看到它轻微的停了一下吗?”
百廿三都有点不忍心让唐谦失望了,只好点了点头:“它的确飞起来了一点点。”
之后就是唐谦一路的咒骂,那几天他一直说自己曾经做到过怎么现在不行,一边骂自己没用还一边把可怜的藏剑抛起来再落地,捡起来继续抛。
所以百廿三明白这个人到底是多么的努力。
“喂。”唐谦不太习惯用数字去叫一个人,所以他用了一个自己还算是习惯的叫法:“你说地府到底是什么啊。”
百廿三不懂唐谦指的是什么,她就没有说,而且有些话语,在唐谦说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确定应不应该去继续讲。
唐谦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很奇怪:“我的意思是说,地府对于修士来说就好像是官府对于凡人,官府又是世俗的皇帝弄得,那地府是谁建立的?那个什么北阴大帝吗?”
唐谦说话不打紧,百廿三却一嘚瑟,哪有这么称呼地府中大帝的。
果然唐谦一缩脖子,似乎有人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但是唐谦的嘴巴没有停:“像是在四方界的时候,很多传说中地府里的人似乎都真实存在于地府,比如这里有地藏菩萨吧——就算是我没有见到,没人和我说,我也没有读到地府正规的史书,可是我能感受到那些光头的法力诶,还是很夸张那种。”
果不其然,就算是脾气好的地藏菩萨被唐谦叫做光头之后也给了唐谦一下,这一次是唐谦的后背,唐谦动了动身体,龇牙咧嘴:“传说不太对啊,不是说地藏菩萨是个很和善的人吗?”
一边百廿三不仅叹气:“要是你说的是哪位脾气暴躁的大帝,说不定先给你一掌,不管你接不接得住,死了就直接走轮回,重生在地府,半死不活就重塑肉身。”
唐谦眼皮一跳:“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他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千万别这么做是最好的。”
百廿三也不确定:“大概是因为北阴大帝陛下和菩萨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吧。”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很想听听你说点什么,一直听说四方界有一个狂生唐谦,今日一见的确有趣,就算是你说的话都有趣到我和北阴老友争着来见你。”
唐谦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先听到了这个声音还是先见到了这个人,有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的时候,头脑中会自动浮现出这个人的长相,就算是结果相差十万八千里,还是会有一个这样的念头,同样看到了一个人的脸,也会有一个对于他声音的猜测。
偏偏眼前这人的这两件事,是同时出现的,而且就好像他的容貌和声音正好符合了唐谦想象中的样子,也就是说唐谦自己明明念头通达,却不知道是先看到了他还是先听到了他。
这是一个身穿淡黄色僧袍的小和尚,很年轻。
唐谦不认为一个小和尚的出现就能扰乱他的六识,何况他刚刚还提到了北阴。
这人必定是地藏菩萨。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敢问世间 是否有仙(下)
地藏菩萨,传说中立曾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于是居于地府,潜心修行,也为了度化地府恶人,使之潜心向善。
他算得上是最为出名的极为佛家菩萨了,而且不论是观世音菩萨还是阿弥陀佛等佛家出名的佛陀菩萨,都从未在四方界出现过,唐谦眼前现在却是实打实的地藏菩萨的化身。
光是他站在面前,唐谦就在他身后看到了无尽的花海,全是莲花,莲花在很多传说中都是佛家的传说,而如此花海,唐谦的的确确确认这就是一个佛家菩萨。
这就好像是在听评书戏曲的时候突然在街边身旁看到了那故事中的人物一般。当在一个天地之间最强者是一个修士的时代,在一个从未见过所谓神仙的时代,见到地藏菩萨之后唐谦会说什么?
“我真的好好奇到底我有什么狂生故事。”唐谦认认真真的说道。
百廿三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想不通唐谦的脑壳里究竟都是什么东西,她可不敢怠慢,躬身行礼:“见过菩萨。”
唐谦却还是不依不饶:“要不拜托菩萨讲给我听那狂生故事?”
地藏菩萨也不生气,甚至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的脾气。”
地藏菩萨是有大仁义大勇气大善良的菩萨,浅白一点说就是脾气特别好。
一生和尚和唐谦聊天,讲的无外乎就是各种佛陀菩萨的故事。
“所以我还是乖乖说出你想知道的东西吧。”唐谦却没有继续无理取闹。
地藏菩萨脾气好不代表他是个可以随意惹的人。
“我想知道的事情,就是为何千百年——应该是说千万年来,诸神不显,成仙,成佛,都是空中楼阁?”
唐谦轻声说道:“传说得道可以成仙,大彻大悟也能落地成佛,可是这么多年来,修士最多走到了‘返虚’一境,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声响。”
“天地间最厉害的也就是一个开通老仙,”唐谦在地府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在四方界随便念叨老仙老仙的会被张开通听到,在地府可不会。
“那些菩萨呢,佛呢,佛祖呢?”唐谦问道:“更别说那些传说中的仙人,而且今天我看到你,也确定了地藏菩萨也不过是返虚修士。”
唐谦问道:“敢问世间,是否有仙?”
这个问题,唐谦想了许久,可是每一次想,都感觉气闷难受,似乎是触碰了天地间的大秘密。
地藏菩萨叹气:“什么是仙?”
唐谦说道:“对于凡人,我们就是仙,对于我们的仙,存在吗?”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可是终究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答案,就如同天堑崖一般,都在人们的揣测之中。
对于唐谦来说,从传说那一刻开始活着的地藏菩萨就如同是修士的仙了。
当真的见到这样一位传说中的神仙中人在眼前,唐谦反而有些失望,因为他的修为还在唐谦的想象力之内。
想象力之内,那就有些无聊了。
唐谦的问题似乎让整个地府都轻微的震颤,这里很是和大道契合,唐谦说的话引动的道不是寻常的道。
天道在震颤。
地藏菩萨沉默不语,他似乎也在斟酌,到底要怎么说。
唐谦说道:“天道不让我问这个问题?”他能感觉到,地藏菩萨的
道瞬间笼罩了唐谦,是生死大道,地藏菩萨似乎是想要把唐谦说的话掩盖住。
地藏菩萨沉吟:“似乎是天道想要说些什么……”然后他面色一轻,也不再抵挡唐谦刚刚的话语造成的影响,瞬间地府之中日月轮转,本来地府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白天黑夜,可是此时斗转星移,竟然能够看到有一个灰蒙蒙的亮光在移动,这就是地府能够看到的太阳,无比的昏暗,但是还是存在的。
天道在说什么,唐谦一句都听不见,他很少见的有一种好奇心,所谓天道的声音,到底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威严吗?或者是一个稚嫩的孩童?这种好奇心就像是他走上修行路,修行出第一丝法力,能够使用第一法术的时候一样,很平常普通,但是又充满了一种纯真。
赤子之心不外如此。
在场只有地藏菩萨能够侧耳倾听,他听了一会之后说道:“我可以把天道说的话之中,你能记住的部分讲给你听,加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唐谦点头,凝神应对,他知道地藏菩萨即将说的话是深奥的,甚至高深到自己听过之后也记不住——
地藏菩萨说道:“首先就是你说的那些神佛,仙人,他们留下了很多书籍,以佛家最为全面,从佛祖到佛陀菩萨,都有佛经,且在佛国保存完整,所以说你所谓的神仙,大多是凡人杜撰,神化的修士,同时也有一些修士喜欢讲故事,他们把故事弄得越加离奇好玩,他们走的道就越远。”
“所以有一些关于神佛的传说是假的,就算是你是所谓的修士了,可是修士听过的故事,也有可能是故事对吧。”
然后地藏菩萨顿了顿:“不过你所谓传说中的神仙却又是真的,比如真的有一个菩萨来到了地府,而且一直活到了现在。”他指了指自己:“可是我认识的其余佛陀菩萨,甚至我佛如来,如今都不知去向,天下之间,似乎没有了神佛。”
“三清什么的都是真的?”唐谦问道。
地藏菩萨点头:“自然是真的。”
唐谦又问道:“那这些神佛都去了哪?”
地藏菩萨说道:“或许去了一个不是很容易让人到达的地方。”然后他接着又说道:“不过你所谓的神佛也是返虚,我只能说,我佛如来境界更高,但是依然是返虚,因为到了返虚,其实已经无所谓境界的划分,各有各的境界,各有各的道,境界突破了也叫做返虚,这已经是一种极致。”
唐谦有些不死心:“要不菩萨你把那我听不得的告诉我如何,我能不能记住看我自己能耐造化。”
地藏菩萨微微一笑,故作惊讶的说道:“咦?我不是全都给你说了吗,你能记住多少都是你的能耐,你能听到多少也是你的能耐,这就是天道,道的极致,能听则听,能记则记,若是连听都听不到,便是修为不到,悟道不深。”
很简单,但是很有效,唐谦甚至连自己听过一些自己记不住的东西的记忆都不存在过。
太过可怕。
地藏菩萨说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唐谦问道:“你这身外化身是随意化身吗,还是只此一具,还有用?”
地藏菩萨说道:“你若是想要找我,我可以化身于你身边的地府中人身上,一时半刻对他们有益无害,这具身体我还有大用。”
唐谦说道:“那我希望问一问生死
大道。”
地藏菩萨说道:“要画百死图,自然要领悟生死大道,只要你叫我名字,我就会过来。”
整个地府对于生死大道理解最深刻的人除了地藏菩萨,或许只有那北阴大帝了,地府现在的掌控者,唐谦知道真正的掌控者另有其人,北阴大帝是一个职位,不是一个名字,之前第一任北阴大帝炼制了那生死簿。
生死簿连通地府和四方界,还同时有看人前世今生的能耐,那第一任北阴大帝在生死大道上走的很远。
除了他之外能找到地藏菩萨讨教生死大道,是唐谦巨大的收获。
地藏菩萨那身外身只是步行离开,唐谦等到已经看不到地藏菩萨了,才乐滋滋的哼了两句,百廿三能够听到他是在念叨:“占大便宜了。”
之后唐谦加快了脚步,算上学习道法,只用了两个月就把这第七殿所有大街小巷都走了一遍,然后他开始每天晚上找个院子画画——院子是崔判官帮忙找的。
“你要试着把百死图画出来?”崔判官的语气很明显,他认为不可能。
唐谦说道:“大概可以吧,如果我能把它画在纸上,就说明我对它理解很多了吧……大概。”唐谦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崔判官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当天当唐谦晚上展开画布,开始画的时候,他就明白崔判官的意思了,只要他抬起笔,要画那百死图,就会感觉拿笔的手如同灌了铅一般,而且墨水也似乎是不愿意到纸上,就像是这幅画和唐谦作对一样。
当唐谦用尽全身解数,不管是道术还是法术,才勉强让墨汁滴落,第七殿的百死图其实并不复杂,唐谦看过之后大概能够完全记住,他认为这就足够,但当他真正画起来,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是有点模糊。
这一部分百死图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妇人正在吃鱼子,以这个妇人为中心,有整整三百四十一人,只有妇人和她怀中孩子不是死人,其余人断头挖心,肚破肠断,死相无数。
可是这妇人唯一以一个活人的身份站在无数死人之中,却在安然的吃着鱼子,有些诡异的同时唐谦感受到有点可悲。
唐谦叹息。
这种图如果在寻常时候看来,唐谦只需要看了一眼就能够记住,想要画出来只需要把法力注入墨汁,然后墨汁自行就能变成这副图的样子。
但是这是百死图。
百死图中的每一个人的形象,都是用第七殿这一座城之中复杂的高低楼阁,黑瓦白砖体现的,阴阳灰面,或许只是错落有致的房屋。一个人翻白的眼睛,或许是一口水井。
而且这图蕴含整个地府的道,不只是生死大道,比如烧死的人就会有少量火的气息,被淹死的人也自然有着湿润的感觉,唐谦刚刚画到了右上角第十三个人,想到如果自己画画能够把道融入其中,那便可以更加的逼真,威能更大。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画上已经死的人猛地变大,扑出画面,就要抓住唐谦——唐谦赶忙向后一躲,那死人反过来撕扯画布,猛地嚼碎,龇牙乱叫,然后重新变成墨汁,落在地上,可是这墨汁有些灰白,似是沾染死气,滋滋冒着白烟。
百廿三听到声响,赶忙过来,看到这一场景之后叹息:“这说明你对这幅画的理解还不够。”
唐谦点头:“这可是百死图。”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写故事的人(上)
唐谦看着第三张被图中人撕扯成碎片的白纸发呆,若是平常时候,他就算是画的再丑,再不符合画艺画道,画终究是能够保存下来的。
“这百死图本身就存在,所以它就已经成为了‘画道’的一部分,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说的话,我还没想好新的百死图是什么样子,那就只能够一模一样的画出来。”唐谦不算的思索,推测了个大概。
“可是百死图里面蕴含太多的‘道’了诶,不悟透就算是记住了的地方还是会模糊不清……简直就是……”唐谦少有的抓挠着头发,虽然这里百日四方界才度过一日,但是百廿三之前还偷偷的和他说过,虽然说现在看来,他有好几个百年,但是唐谦其实从天堑崖落下的时候似乎是穿过了时间的空隙,这种穿过一般都会带来时间上的偏差。
这种偏差本身就具有很不确定性,有可能到达的时间比预期的短,也有可能出现比预期的时间长这种情况,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四方界已经过去了四五年也说不定。
天下或许已然大乱,中州和月叶州开战,唐谦知道所谓大劫难一般都会有一些先兆,生灵涂炭应该是最适合作为大劫难的前奏了。
唐谦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替代的办法。“所以还是要好好的看一看那些图啊……我要不先画个草图……然后找出自己记不清的地方……”
翌日百廿三看到唐谦手中拿的七扭八拐的奇怪东西很是奇怪:“你……拿的是什么?”
两人走在第七殿城池的街道上,这里虽然很大,但是很多房屋都是空的,也没有门,按照百廿三的解释,这里建立的大是为了防止四方界突然死人太多地府爆满的,比如说一下死掉亿万人口,总要有个地方塞,一点点的走入轮回。
修士拼杀,有的时候收不住手,拼着一身业果,有可能波及凡人,凡人的大城池,很有可能有如此多的人口。
毕竟修士搬山移石,建造城池不是人力能够比拟,城池越建越大。
唐谦蓬头垢面的说道:“我又试了一晚上,就算是草图里面的形象都只是线条,也会出来把自己撕了,所以我只能够画的更加简略,甚至加上一些我专有的线条进行代替,然后我就可以标注出来自己记不太清的地方,指个路还是可以的——这边。”唐谦说着就拐进了一个胡同。
前面聚着很多人,地府修士也就是工作人员们穿着都很统一,灰白色或者白色的袍子,这里只有三个灰袍人,反而有四五个穿着黑袍的,一个穿着杂色衣服的人正在人群正中口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百廿三解释道:“黑衣就是地狱上来的,他们把自己应该受的罪都完成了,就需要等待轮回,这一批人的处理是最慢的,因为毕竟之前的罪孽都足够下地狱了,所以地府之中对于他们很不待见,处理起来也慢,如果一天能够通过六道轮回七八个正常魂魄,通过轮回的罪魂或许只有一个,所以他们是地府处理最慢的一部分滞留人口。”唐谦游历四方界,到处听过不少奇奇怪怪的说法,这段时间百廿三也学会不少。
“而那些杂色衣服的就是介于我们地府修士和罪魂
之间的,数量最多的普通魂魄了,滞留的不算多,因为地府百日四方界一天,所以有的时候某些判官想要休息休息就会剩下几个,不过总体来说不会有特别多的这类魂魄——我们很努力的工作了哦。”百廿三挥舞了两下拳头,表示自己的努力。
“所以说他们挡路好烦诶……”唐谦一直发愁百死图的事情,眉头一皱,不过越走近,他的表情就越加的精彩。
“我说这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奇男子,见到那血雨腥风竟然临危不乱,话说这唐谦一手持剑,就冲着那腥风刺去——”
这人竟然在讲故事,而且竟然讲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唐谦很熟悉的人——就是唐谦自己。
“记不记得菩萨说你名声在外的事情……狂生故事什么的?”百廿三面无表情,眼睛依然无神,但是唐谦总感觉她在憋笑。
那讲故事的人说的口沫横飞,眉飞色舞,说的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周围人听得也是聚精会神,唐谦倒是感觉没有那么特别的好,疑问很多地方有夸大的成分,自己什么时候“虎躯一震,然后吓退了好几百酆都妖人?”
这人把唐谦的一些事情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主要都围绕着云州酆都,因为那里和地府酆都很像,所以一讲这唐谦大闹酆都,那几个黑衣服的罪魂叫好的声音最大。
“之前就老听说他们讲这个,第一次听到,别说还挺有意思……”一边的百廿三竟然很高兴的蹲在路边看他们讲。
唐谦眉头一挑:“他们?这玩意不是一个人在讲吗?”
百廿三点点头:“有四五个人吧,他们好像都听一个人写故事,然后再讲出来。”
唐谦问道:“那写故事的人是谁?”
百廿三摇了摇头:“不知道。”那边故事正讲到了关键处,百廿三也不多解释,津津有味的听着,还不断冲着唐谦摆手,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你研究你的百死图,我听我的故事。
唐谦实在是想不出这种故事到底是谁写的,毕竟自己只能算是小有名气,整个四方界何其大,认识自己的人又能有多少,还能有多少是已经死了还能在地府给自己吹嘘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的人?
死了的,还很了解自己,还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唐谦很难想到一个人,不过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脑海中突然浮现。
唐谦的眼神也变得很柔和。
华素问,也就是长生仙人……她不至于这么无聊吧……唐谦又很快的想到了地府之中百年人间才一年,一晃长生仙人已经死去数月……换算到地府也几十年了……如果真的无聊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呢。
唐谦边想边感觉自己想的有道理,如果是华素问的话好像就有些道理了,那……岂不是能够在地府见到她?
唐谦的心情一下就变得高兴轻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的心情——除了见到一个认识的人会让人心情愉悦之外,好像自己想不通的问题也可以找她帮忙想,唐谦感觉长生仙人怎么也比自己聪明个一两个一生和尚的头脑吧。
想着想着唐谦又摇了摇头,怎么能拿一生来比,反正长生
仙人自然是比自己聪明不少就是了。
越想,唐谦甚至连那百死图都不去想了,只是想着等到这讲故事的人讲完之后问一问给他写故事的人到底在什么地方,所以他就和百廿三一起蹲下来听,没想到这人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一讲就是半天,直听得周围人不断叫好。
百廿三认真的听着,听到有趣的地方还会浅浅的笑,唐谦则是在一边又踢石子,又转圈——因为这人讲的只能有一半——甚至只有四成是他唐谦的亲身经历,唐谦认真的听了半刻钟之后已经有了这样的评价,四成,不能再多了。
“说这唐谦到了花楼,那真是如鱼得水,宛如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一个浪子,真正的家乡也只会是那温柔乡。”唐谦听到这段的时候表情真的很精彩,他一方面内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这人说的是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一小小点同意,或许说的有点道理。
只有那么一小点道理,丁点大。
总算是听了大半天,这人才口干舌燥,喝了口水之后说今天就到这里,然后那人也不收钱,径直走了,唐谦连忙要追过去,却被百廿三一把拉住。
百廿三低声道:“你干嘛?”
唐谦说道:“我想见识见识到底是谁在地府还编排我,我跟你说,我看姑娘的时候眼神绝对不是‘凌厉如刀,好像能够穿破姑娘们的衣裙’,最多是像是水一样。”唐谦抿着嘴,憋了好久才补上几个字:“解开姑娘的衣裙。”
百廿三刚刚听的时候咯咯直笑,但现在身边就是那些故事的主角,她反而翻着眼睛——有的时候人的想象和现实差距就是如此大,和唐谦见到真的地藏菩萨的时候是一样的。
两人已经远远的跟在后面,那个人却也没有太多的在意,很多走在第七殿之中的人都会低头走自己的,唐谦和百廿三也是如此,只不过唐谦已经以一丝法力黏在了那人身后。
百廿三却解释道:“这个写故事的人其实很是神秘,我听说有很多人想要知道他所在,姓甚名谁,让他多写一点都找不到他人,跟着说书的很多人都试过,但是没人成功。”
唐谦却一只手拉住了百廿三的纤细的胳膊,百廿三的血液很淡,她的身体也很轻,明明也没有瘦成皮包骨头,却似是三两棉絮,提起收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是唐谦惊讶的时间非常的短,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然后落在旁边屋子的屋檐上,他手中提着宛如三两棉絮的百廿三,他自己的脚步却比三两棉絮还要轻,整个人都贴在了屋顶的瓦片上,也不一直跟着那人,而是有着自己的方向不断前行。
“你不追他吗?”百廿三不禁奇怪。
“我有法力在他身上,为了不让他发觉所以我只能最低限度的引动我的法力,也就是勉强知道他的大致方向,可是跟踪他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这十里八方所有的地形了——”唐谦笑道,他晃了晃手中那百廿三一点都看不懂的草图然后还不忘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只要有一个大概方向我就能在找到他到底要去哪,然后找到那个写故事的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写故事的人(下)
唐谦几乎是平贴在屋顶上,速度奇快,因为那人也突然加速,唐谦自认为不会被发现,那要不就是还有其他人在跟着这人,要么就是此人已经警惕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是没有人跟踪也要确认一番。
还好唐谦是唐谦。
速度完全跟得上,而且他其实还留有余力,把自己的法力发散到周围,还用上了一定刚刚学会的道术,防止有那人在路上留下的手段能够感应到自己。
可是那人却猛地一停,唐谦的人也好似一片树叶,轻轻一翻身就停住身体前冲之势,然后藏身在一处阴影之中。
百廿三说道:“这是轻身功夫——”
轻身功夫就是凡人的武功,很多修士认为这种东西毫无用处,毕竟最多是纵跃更高更远,或许没有法力的时候能够更快——但是修士是有法力的啊,这岂不是忽视了自己最重要的优势,然后看了一眼地下蝼蚁的长处,还要搬过来学习?
修士基本上都是这样想的,他们却忘记了本身修士的很多法术都脱胎于武道招式,很多身法步法都来自这所谓轻身功夫。
唐谦的手已经按住了百廿三的嘴,手很修长,这只手有些白皙,不像是握剑和握笔的手。
“它有的时候很有用不是吗。”唐谦的声音宛如耳语,只是嘴唇轻动,百廿三耳边就已响起了唐谦的声音。
因为那人周身清风拂过,不是他散发出去的风,而是回到他身边的风,此人对于风之一道的掌握非常好,似乎那些风正在告诉他周围到底何处有人。
唐谦皱着眉头,轻声念叨着:“如果是风之一道的话,似乎这种对付眼睛的障眼法,对于风,毫无用处吧……”他正说着,远处那人似乎也知道了有人在附近,整个人突然消失,唐谦瞳孔一缩,一挥手挥出五道劲风,他的风和那人柔和的风之一道又不一样。
五道劲风奔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唐谦的人却没有立刻追出去。
百廿三不禁问道:“你还能感应到他?”
唐谦摇了摇头。
百廿三奇怪:“那你岂不是跟丢了?”
唐谦却开始拿出一些衣服包住头脸,然后还不忘记扔给百廿三一套:“你那套太明显了,换这个。”
百廿三更加奇怪:“你不是已经跟丢了?”虽然奇怪,但是看到唐谦已经开始换衣服,百廿三就赶忙的把唐谦扔过来那件衣服套在身上,他却发现唐谦又停止了动作,闭上眼睛。
“你在搞什么?”百廿三真的很想知道。
唐谦说道:“你听说过什么风能一直聚拢在一起?”
百廿三带着猜测的语气:“龙卷风?”
唐谦说道:“我刚刚用的不是龙卷风。”
百廿三说道;“所以你的风会分散开?”
唐谦说道:“所以他在风中,风不会穿墙而过,所以一定会走人走的路,天上有生死簿虚影,所以他也飞不起来,我的风已经到了前面五处交界的十字路口,他把自己隐藏在风中只要到了那里我就会有感应,如果现在我还没感觉——”
唐谦已经拿起藏剑剑鞘——不知道为什么,在百廿三眼中一瞬间剑鞘似
乎成为了剑,剑鞘也能伤人,但是绝对不是割伤,可是偏偏唐谦手中的剑鞘给人一种锋锐的感觉。
这剑鞘割破了空气——更确切的是割破了一道风。
风中有人。
人手上有一柄狭长的柳叶刀。
刀很薄,似乎能够从风中割破一个人的脖子。
唐谦的剑鞘正正好好撞在了这人的刀上,刀飞,比剑鞘更快的是唐谦的手,唐谦平时左手持剑,此时他的剑鞘在右手,他的左手已经到了那人胸前,只是横着抹了一下,没有直接碰到那人,那人就已经喷出一口鲜血,他整个人也如同刀一样借力飞身,再次隐于风中,唐谦肯定这人不会再出现了。
百廿三感觉有些可惜“没有办法跟上他?”
唐谦说道:“人都见到了,就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了。”唐谦的手中拿着的是一缕衣服的布料,看来是刚刚那一掌从那人身上带下来的。
百廿三完全不相信:“只是一块布?”
唐谦说道:“我见过这块布上的泥土你信不信?”
百廿三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因为她一个地府的人,都没有听说能够从泥土辨别出来一个地方,而且整个第七殿的所有泥土都是一种,然后她突然想到了,身边这个笑的很开心的男子叫做唐谦。
百廿三对于唐谦的认知都是靠这段时间接触还有那说书人讲的故事。
可是这些就足够她改变自己要问的话了。
“怎么看出来?”
唐谦说道:“倒也不难,地府之中不同地方也有灵气稀疏——不应该叫做灵气,这里灵气已经低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更应该说,道也有稀疏和密集,就算是冶炼炉旁边的火之大道也会更加的密集一点,这和四方界灵气的分布在道理上也是相同的。”
“而整个第七殿之中,只有一个地方能够让泥土同时沾染上风,火,水三种道。”
唐谦之前就发现百死图虽然是以生死大道为主,但是一个人淹死了身边就必定会有水,一个人烧死了就必定会有火,另外就是如果一个淹死了的百死图之中的人物身边正好还有火炉和风箱的话,那这人或许就会在——
“所以我们听到的故事都是在浴堂里一边泡着一边写的吗?”百廿三看着眼前巨石堆砌成为的建筑有些无语。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唐谦很有道理,他们二人在街角一处阴影处只是站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又有一个蒙着脸低着头走入其中的人了。
似乎也是个说书人。
“不应该更加奇怪为什么地府还有个浴堂吗?”唐谦的头脑似乎只有一小点的时间是非常清晰的,剩下的时候大概就是个混蛋——不管是夏语冰还是百廿三,只要和唐谦接触过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他很认真的在思考,还不忘记问百廿三:“地府之中会不会在浴堂有花酒喝?”
百廿三挑着眉毛,努力的让自己镇静下来,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道:“首先我们也是需要洗澡的,这身体是生死大道构建,不是四方界中的血肉身体——当然你是肉身,这身体依然会沾染灰尘,道和道之间也会有气息相污,造成修行上
的不便。”
百廿三似乎对于唐谦一直喜欢提在嘴边的喝花酒很是敏感,接着说道:“另外你千万别想着在地府喝你的什么花酒,这是地府不是窑子——这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努力维持阴阳平衡——”
唐谦却已经打断了他,他突然问道:“你说地府之中有寻常魂魄,游魂和野鬼,有没有逃出来却没有被抓起来的野鬼?”
百廿三有些语塞:“有……自然是有的。”
唐谦接着说道:“穷凶极恶,挣脱地狱之后大概还能逃脱你们的追捕,一直找不到的是不是也大有人在?”
百廿三刚说道:“是……”
“抓紧我胳膊——”唐谦的话语到了百廿三的耳朵再到百廿三的手紧紧的抓住唐谦的胳膊,只用了一瞬间,可是这一瞬间,唐谦和百廿三周围已经凭空出现四个人,这四个人对于疾风之道的掌握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隐藏在风中完全不会有任何的痕迹。
但是唐谦偏生好像已经提前发现了一样,他已经抬起手,手中剑鞘此时就如同他的剑,剑鞘也可以使出剑法,这或许是唐谦这里的独一份了。
画剑。
唐谦和百廿三就消失在了原地,唐谦之前的剑画都只是一道很浅的痕迹,甚至让人察觉不到,可是此时他一剑过后,一道深深地墨痕在空中延伸,漆黑的墨迹边上虚空好像都破碎了,刚刚这四人的攻击落在了墨迹之上一点波动都没有留下就被吸收了,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再次藏身风中,然后跟上了那一道墨痕——
墨痕直直的延伸到了那浴堂中,进入浴堂里七扭八拐的道路那墨痕一点都不在乎,完全无视墙壁,这修士藏身的这道风却没有办法做到,只能掀起一阵狂风,加速冲到了最底层一个非常隐蔽的,需要走过三道暗门的浴堂。
这是一个很深的水池,唐谦和百廿三已经到了,那修士只好到了唐谦他们对面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人正泡在水中,水里的蒸汽白蒙蒙的,却还是挡不住这个人身上无尽的业火。
黑色的火焰带着蓝色的火苗安静的燃烧着,这池子之中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水,因为那股炽热让唐谦都不得不使用法力才能够抵挡,而这水池的水正在以一个很慢的速度减少着。
业火就是因为业障而起的火。
这人是一个野鬼,从地府地狱之中脱逃,可是百廿三发誓这数百年来都没有见过一个这么完整的野鬼,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被折磨的痕迹,似乎魂魄原来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这野鬼……不简单,要不我们先走。”百廿三已经肯定这人不是一般野鬼,甚至她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野鬼跑了出来。
“重点不是他不简单诶。”唐谦苦恼的挠了挠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除了鞋袜,双脚伸进那水池,晃了晃:“而是这货脑袋也太大了吧。”他又很烦恼的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他对面则是一个头颅奇大无比的怪人,明明唐谦和百廿三已经冲入了他这明显是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地的地方,这人却在笑:“哦?我也没有等太久,你都死掉了吗,是谁这么帮忙把你干掉了?”
面前这人正是云州活阎罗殿的司马!
第一百九十章 地府中人不怀好意?(上)
百廿三很是奇怪,这两个人明显是认识,但是既不是很亲近,却也没有立刻深仇大恨的去厮杀。
“所以说你写的那些玩意?”唐谦的手在拍着池子的边缘,他现在有些烦躁。
“自然是我写的,我很无聊,然后发现你的故事比我的故事更加适合讲出来。”司马好整以暇。
唐谦现在很失望,因为艳琴泡在池子里这个大脑袋绝对不是长生仙人,他却又不想让司马知道这件事,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为什么要讲故事?”
司马说道:“因为无趣啊,人无趣了岂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唐谦是肯定不信的,所以他还是看着司马那硕大的脑袋上一双不算小但是在他脑袋上一对比就很小的眼睛。
司马竟然也和他对视:“真的很无聊啊。”
唐谦说道:“给我一个不把你在这里这个消息告诉地府里的人的理由。”
司马这幅样子,一看就不是一二层地狱那么简单。
司马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是不是还需要好好悟道啊,悟一悟……阵法之道?”
唐谦盯着司马。
司马已经笑了,边笑还不忘骂两句:“这玩意真的痛,”他随手一挥,竟然有一朵黑色的火焰脱离了他的身体,然后向着唐谦飘来。
百廿三脸色一变:“这是业火——”
唐谦却一点都没准备躲开:“你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吗?”
那朵业火竟然飘到了唐谦面前之后穿过了唐谦,落在了唐谦身后,更奇怪的是,唐谦所在明明是地面,那业火竟然沉了下去,然后平地里出现了一大堆白色烟雾。
百廿三不懂。
唐谦随手从旁边捡来了一块石头,塞到了百廿三手中,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差一点成为了云州之上,半个四方界的新的地府的主人,活阎罗殿的殿主,叫司马,你想试试用石头扔活阎罗殿殿主的玩法吗?”
百廿三感觉思维已经有些停滞,四方界竟然有人要做这么疯狂的事情吗?
司马所做所为,不管是在四方界还是在地府,都是秘而不发的,活阎罗殿现在运转正常,却没有吸收四方界的魂魄,而是在云州死掉之人,终于可以进入轮回,而不是在酆都空间进入血稻之中,
唐谦却已经又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了司马。
石块竟然很轻易的透过了司马的身体。
司马皱着眉,嘴角耷拉下来,似乎是不高兴但是这张脸唐谦怎么看都感觉很是欠揍,他说道:“诶呀,唐谦先生风采依旧,我竟然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已经看出来我这里并非真身,而是阵法形成的重叠空间?”
唐谦说道:“你真正所在应该是个更大的池子吧。”刚刚那朵业火明显是又落在了一处水中。
司马不答,他和唐谦都明白有些无聊的试探真的没有必要,唐谦的头脑飞速的旋转着,他需要想明白司马到底要什么。
司马弄那几
个说书的肯定不只是为了宣扬唐谦的故事那么简单,更有可能是为了收集地府最近发生的事情,地府本身是一个很安静,每个人都几乎不愿意多说话的地方,各司其职,而且大家都是死人了,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能让他们多说两句。
所以司马就去创造这种机会,唐谦摇了摇头,他想通这部分的时候司马也在看着他。
所以唐谦又说道:“你想要我完成这幅图?”
唐谦心中想的是:“司马不愧是那个司马。”
唐谦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已经想明白了司马知道了百死图的事情,那也一定想通了这些说书人出去讲故事的真正意义。
司马说道:“我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不是,听说你有办法带走几个人。”
司马心中想的是:“唐谦不愧是那个唐谦。”
唐谦却笑了:“你认为我有可能带你走吗?”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
司马却说道:“你想知道长生仙人所在不是吗?”
唐谦眯起眼睛:“你知道?”
司马抬了抬头:“看来地府对于你的遁法也是有些捉摸不透,找了找才开始破解我在外面的阵法,我们还有点时间,但是我们需要快点了。”
司马接着说道:“长生仙人和我是不同的,我是真的死了,她则是因为有那所谓长生功,生机强大,寿命绵长,在我看来,他是自己自行放弃了那庞大的生机,而且她的修为实在是太过可啪,所以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很多曾经的神通傍身。”
头顶上的浴堂有着巨大的轰鸣声。
唐谦问道:“还剩几层?”
司马笑道:“三四层是有的。”
曾经司马在整个云州布下大阵,把整个酆都从另一个空间转移到了四方界,唐谦懂阵法,但是相对于司马,还是有些自叹不如,刚刚司马绝对没有激活那些阵法,要不然唐谦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进来这里。
司马接着说道:“而来到了这里之后,长生仙人似乎是大闹了一场,然后现在到底在何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线索。”
这句话的意思就等同于:“想要知道我的线索,就需要跟我合作。”
唐谦皱着眉头,然后说道:“有一个问题,如果能确定一切好说。”
司马问道:“什么?”
唐谦说道:“你阳寿未尽?”
司马嗤笑:“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成为了活阎罗殿的殿主之后修为更进一步成为返虚,又说不定能靠着活阎罗殿一直活下去——地府之人不死,活阎罗殿人也可长生。”
唐谦说道:“那就可以,我似乎能带好几个人走,一切都看我的图画的如何。”
头顶上又是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
司马连看都不看头顶:“你若是想要知道阵法之道,明日去找找我的手下说书就是了,我会给你一本书,如果你想要知道长生仙人在何处的线索,最好
你能把第七殿的图改完,要不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画出百死图,为何我要帮你?”
然后司马又道:“你最好赶快带着这姑娘跑。”
唐谦都不等他说,已经从池子里起来,穿上鞋袜,头顶上一声巨响,整个石头堆砌的石室灰尘四起,轻微摇晃。
司马伸出一根和他的大脑袋不是很协调的手指,唐谦就顺着那个方向一剑挥出,留下一道墨痕。
司马较有兴致的看着唐谦留下的痕迹:“道法对于他来说似乎非常的合手啊,这痕迹里几乎是要满溢出来的道……不得了不得了。”司马不吝赞叹,摇头晃脑。
石室晃动的更加厉害,他身后站着的那个说书人很是慌乱:“司马大人……我该如何逃走……”司马是投影在这里的,他不怕不代表他身后这位手下不怕。
“嗯……你看啊,你用的是风,风吹一吹自然很快,”司马非常的安然自在:“但是你不懂了吧,唐谦可是在画画,一个人横着写一笔才需要多长时间?或许他面前是一张桌子大小的画卷,那他自然不会有你快,但是如果他是在天地间画画呢?他的画布是一城,一州,一界呢?”
司马抬头,似乎在看着不存在于地府的日月星辰,然后说道:“所以说你不明白这件事,所以你做错了,我既不应该此时此刻见到唐谦,也不应该和唐谦有什么约定,应该再晚一些才是,等到他对于阵法的理解完全不够的时候,才是最正确的时间。”
那人已经懂了,自己已经被放弃了,他不断的挣扎,想要藏身风中然后逃走,可是内部被司马的阵法困住,外面还有一层更可怕的力量威压下来。
司马笑道:“我和他也没有那么大的仇怨,他杀了我而已,这件事上我心服口服,所以我很容易就能接受是他把我从地府弄出去——诶,可惜很多人看不通这一点,你本是想要看到我们斗法一场的吧。”
“我我……”
司马的身形却已经在逐渐消失,一只巨大的手掌按下,顷刻间这石头浴堂变成废墟,最深处只剩下了一个已经死掉的说书人。
那大手主人似乎也不在意到底有没有抓到司马这只野鬼,不重要,一发现唐谦已经再次出现在不远处的街道上,那大手就消失不见。
司马的声音却还在石头之中淡淡回响:“唐谦啊唐谦,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似乎到了哪里,都一身的麻烦,只可惜这一次我似乎要和你一起面对这些麻烦了。”
唐谦和百廿三继续向前走着,唐谦的手心还有一些冷汗,他没想到竟然一直有入场词可怕的修士一直在自己身边盯着自己,司马的阵法返虚之下绝对不可能如此暴力的破除。
而且唐谦自认为没有和司马说多长时间,一个返虚境界的修士如果不是一直注意他的行踪,而且就在附近的话,是不能这么快的到达他这边,并且对司马的阵法出手的。
唐谦不禁想到了一个糟糕透顶的问题。
地府竟然一直让一个返虚盯着自己,他们又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地府中人不怀好意?(下)
有一个返虚修士盯着唐谦只有一种可能,重新绘制百死图这件事,肯定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唐谦突然感觉百廿三说的如果自己完成百死图,那地府说不定会用各种手段把自己留下来这件事。
但是唐谦又在瞬间想到了一个更加糟糕的事情,暗中都有一个返虚修士盯着自己了,那明面上的百廿三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听到了唐谦说明天还要找那些说书的,百廿三就已经完全不看唐谦了,而是四处打量,就好像一个说书人会从街角突然跳出来,然后给她再讲几个唐谦的故事一样。
唐谦被这个百廿三救起,到底是一切都计划好的,还是地府中人本身就擅长以一种唐谦完全不会怀疑的状态和唐谦相处?再就是这个百廿三其实刚开始是无意捡起自己,后来已经成为了地府盯着自己的密探?
那提防孟婆的话语本就是她被要求试探自己的?
传说中修士的头脑很快,快到了寻常凡人要看几天的书,修士只需要翻一翻就能记住,可是唐谦现在要思考的太多,所以一个念头反而要慎重又慎重,最后才下定论。
最糟糕的结论就是把自己和司马对话看在眼里的百廿三一定会偷偷的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地府一方,他们真的很可能强迫自己学会了那生死大道之后就去寻找生死簿,道法掌握的很好就去帮助那两位鬼帝处理域外天魔。
而且司马所要做的事情是帮助唐谦找到长生仙人,这件事本身是一件能够让唐谦打起精神的事情,所以唐谦认为如果自己是地府一方,是绝对不会阻止的,反而应该让自己安心的完成百死图,期间好好体悟生死大道,提升实力的同时还能够画图,让他能够在想象中带着长生仙人从地府回到四方界,最后用孟婆汤控制住自己……
唐谦摸着下巴,这个计划简单有效,地府那返虚修士出手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让我不怀疑身边的百廿三,甚至司马也很可能早就和地府之间有交易,这是他们在自己面前演的一出戏……
唐谦的思路天马行空,几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可是不经意间被人碰了一下,发现百廿三正好奇的拉着他的衣服:“我刚刚还没问诶,你们聊得那个什么长生仙人是个什么人,我看看,你是故事里的狂生唐谦,那个大脑袋大叔是活阎罗殿殿主,这位长生仙人岂不更厉害,都是仙人了。”
唐谦不动声色:“你没听说过吗?”
百廿三摇了摇头:“完全没有。”
唐谦思索了一下:“她活了十万年呢!”
百廿三又摇了摇头,很是不高兴的说道:“你就直接给我讲讲这个长生仙人的故事好了,诶……平时我每天都要出去找游魂,现在跟着你太闲了,你讲点好玩的事情好了。”
唐谦看着她,发现第一次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情感,是一种好奇,还有就是期待。
今天第一次听到了传说中的说书人的故事就感觉这件事很好玩,那岂不是从她开始做这份引路人的活计开始,这三百年来,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有趣”的事情?
唐谦赶忙又晃了
晃脑袋,似乎是想要把对百廿三的同情都赶出脑袋去,现在还不能肯定这百廿三到底是那一方,地府的阴谋……唐谦又开始沉思,可是百廿三还以为这是唐谦拒绝的意思。
一种很是难受的,她同样是第一次感受到的感觉涌上心头,她那只有淡淡红色的嘴唇一扁,眉毛微微蹙起,眼睛眯眯着,总感觉她那双没有眼仁的双眼中就要涌出泪花来。
“喂,喂喂,不是不给你讲。”唐谦不怕别的,最是看不得这个,赶忙说道:“给你讲给你讲,稍等啊,我想想讲什么。”
百廿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睛很湿,也不说话,也不点头,似乎意思就是如果唐谦现在不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的话,那她立刻就会哭出来。
“嗯……我认识一个名字简直粗俗不堪入耳的和尚,这人却是整个中州最厉害的和尚之一……”
唐谦一边讲,一边继续向前走去,今天本是有两个地方要看的,一处是一个被水鬼拖下水塘已经泡的浮肿的男子,他脚上还有一只没入水中的爪子,便是那水鬼,看起来是这水鬼拖着这个人要来着地府投胎。
当唐谦走到了这处地方,感受到了非常明显的水汽,这一片房屋之中,连土地都是一种微微湿润的状态,唐谦本是要来这里体会那水之大道,能够简单的使用和水相关的道术才能够画出这部分百鬼图。
但是等到唐谦真的讲完故事让百廿三在旁边待着,他却感觉自己已经不需要那所谓的体悟了,他随手把百纳图拿出,百纳图之前收到重创,一直没有修复,现在拿出来的时候好像都收敛不住其中唐谦曾经画作的威力,火雨雷电,在百衲图拿出的时候已经在周围若隐若现。
唐谦却好像没有看到手中这张用各种兽皮缝缝补补,有的时候还被他当做衣服来穿的法宝展现出来的异象,一松手百纳图就悬空而飘,他拿出笔墨就开始作画。
行云流水,一点之前的停滞感都没有,只是瞬息间,一个人溺死的画像就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
可是就在唐谦画画的时候,周围水汽凝聚。
“天都想要看一看这幅图是不是百死图了……”唐谦抬头,本来灰白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是要大雨倾盆,却凝而不发。
因为唐谦还在画。
唐谦仔细思量,这一次他图画上的人没有从画中出来攻击谁,他就很悠闲的看着这幅画,似乎是在审视。
审视了许久。
百廿三开始的时候不敢说话,可是发现唐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所以就问道:“你这是成功了?”
唐谦听到这话,反而是一挥手,把这幅画上的墨汁一挥而散。
百廿三连忙叫道:“怎么就弄没了,这可是百鬼图的一部分啊,看样子只要是能够渡过天劫的话,就也可以作为百鬼图了。”
唐谦皱着眉头:“还不行,我只是对于水的运用到达了百鬼图的标准,生死大道还是不够了解,乌云凝而不发是还在等我画的更好,我却已经是极限了,不过今天简单的运用道术,还真是让我对于道术的理解更深了。”
所谓触类旁通,唐谦在剑道一途已经走在了前列,那其余的道,只需要有一定基础就可以迅速掌握,四方界的修士虽然从未接触过道,但是本身有修为有法术的基础,道术不会很难。
这也是唐谦虽然没有好好研究水之大道,却立刻能完成这幅画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在刚刚使用了风之大道。
唐谦摇了摇头,然后今天罕见的没有继续研究那些地府的书籍,早早的就带着百廿三回到了那处崔判官给他用的院子,睡下了。
百廿三其实还想要听一听那叫做“朴一生”的和尚的故事,虽然她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唐谦说这个名字很不雅。
唐谦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很快就拉着百廿三走了,百廿三完全不需要睡眠,按照她的话来说这在地府也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偏偏她就可以做到,而唐谦虽然使用法力能够数月不睡,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过。
原因就是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能睡觉为何要醒着?
但是今天的唐谦很早就出了门,在整个第七殿到处转悠,就想要找到司马手下的说书人。
对于这件事百廿三也很上心,翻房檐爬屋顶的去找,因为这样她就能听到故事了。
与此同时。
地府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唐谦他们所能看到的生死簿投影是巨大的漏斗形状,其整个无比巨大,巨大到了人们在空中看到它,似乎都以为这投影是在自己头顶不远,只要冲着它的方向而走,就可以找到那传说中的生死簿。
实则这投影太过巨大,而地府修士又不能飞身高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同时那鬼帝阎罗都是在一处静修,正是在生死簿投影的正下方,此处也是那条唯一能够从地府通往四方界的道路所在。
最高处坐着一个人,须发皆白,脸上却没有老态,身上穿着一件五彩长跑,却不是寻常的鲜艳五彩,而是红黑褐绿紫,怎么看这件衣服,怎么令人难受,他开口道:“诸位是怎么看唐谦此人绘制百死图的成功率的?”
“或许能成。”其下首第一人并非实体,而是一道黑影,黑影不断的扭曲,似乎那边的情况很是复杂,而他之说了一句话,就不再言语,估计是全心全意去处理自己那边的事情。
这个人或许就是两位被域外天魔拖住的鬼帝之一。
“天地异象,水行大道水汽旺盛,我想这人很有可能同时掌握多条道,然后把包罗万象的百鬼图画出,使我地府更加稳固。”另一个眉毛乌黑且长,鼻子奇大,道士打扮的人说道。
“我看他是这百年来最有可能完成这件事的,诸位就放心吧。”说这句话的,却是地藏菩萨,他还是那小孩身躯,面带微笑,似乎不管是谁看到了这笑容,都会如沐春风,天地之间都没有了烦心事。
“小人认为还是应该更加仔细的盯住唐谦,他就在昨日还见到了一个逃跑出来难以抓到的野鬼。”这次说话的人却是崔判官,这小老头看起来气息悠长,身体凝实,似乎是本人在此,可是唐谦在第七殿,也遇到了崔判官。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七殿图(上)
唐谦也没想到能够遇到崔判官,崔判官一身官服,这官服似乎是地府统一,引路人有引路人的白衣,判官有判官的白中带红的衣服,所以唐谦一眼就认出了很远地方穿着这身衣服的小老头。
崔判官似乎也没想到能够遇到唐谦,便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唐谦还在奇怪,百廿三却指了指旁边,唐谦扭头看去,那边才是崔判官平时办案审魂魄的院子,里面还有惊堂木的声音,同时生死簿虚影还在向其中投影下一个魂魄。
唐谦皱眉,莫非自己眼花?
他也没有多想,就拉着百廿三继续寻找说书人,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一个。
那说书人还没开始说书,似乎是在四处闲逛,寻找可以听故事的人,唐谦之前见过一次说书人,知道他们擅长藏身风中,所以那人虽然打扮和昨日的另一个说书人不同,唐谦还是能够知道就是此人。
这说书人也不拖泥带水,并没有让唐谦等待他开始讲故事,那样人多眼杂,而是和唐谦错身而过的时候,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并没有司马先前所说的阵法精要。
唐谦也不气馁,而是打开了那张纸条,身边百廿三伸过头来,仔细的看着。
“孟婆或有所知,需寻得真正孟婆……”百廿三轻声读道,看向唐谦,唐谦却似乎也不是很懂。
唐谦问百廿三:“莫非地府有好多孟婆?”
百廿三却回答道:“地府有很多地方都有生死簿的投影,却不完全都是这个巨大的投影,一些险地,生死簿投影难以覆盖的地方,依然需要它,生死簿的投影就可以再次分身投影,这也是一种道术,似乎是生死簿在炼制的时候与生俱来自我形成的,却成为了地府最重要的一门法术。”
唐谦眼神一动。
百廿三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左边一处院落,又指了指右边一处院落。
唐谦飞身上了屋顶,就看到两处院落都有着一个老头,口沫横飞的大声说着什么。
一个说道:“你这人,不用多说,我也知道有什么罪责。”
另一个则是说:“你就算是无聊,也不要和我说,这一切都未曾定论,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以你手上有几条人命,都是你手上的人命。”
两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外貌,一模一样的审问方式——不让人说话,自己一口气说完就算是完事。
都是崔判官。
“怎么回事?”唐谦看向百廿三,百廿三指了指嘴巴,指了指天上,然后摇了摇头。
似乎是在说:“有的东西你可以去自己寻找答案,但是我不能说,说了或许就会有人给我一巴掌。”
如同昨日的浴堂。
司马也在思索昨日的浴堂,也正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他必须谨慎的去和唐谦接触,今天就只是给了唐谦一行字。
他现如今每日生活可不似在云州,需要算计四方,他每日只是用一种奇特的弱水沐浴,来尽可能的减弱身上业火,再就是拿一根毛笔,书写唐谦的那些故事,很多故事来自他当年对于唐谦的查探,也有一些是他在地府遇到的认识唐谦的人,拼凑出来,最后就是他自己杜撰,添油加醋,完成的故事。
别说,司马自从开始写,就逐渐的把
它从用来收集情报的工具,变成了一门爱好。
他也很好的应用了自己掌握到达,来自庆甲的对于魂魄的应用,把自己的一部分魂魄打散,塞入到那根毛笔中,使得这根毛笔也可以说话思考。
或许这根毛笔就是司马在整个地府最亲近的“人”,可以随便的和它说话。
“你说唐谦现在是不是一头雾水?”司马很希望看到唐谦的表情:“这件事很难猜,而且就算是他身边那个地府的小丫头都不一定能够知道,我特别想要看一看唐谦抓耳挠腮的样子,是不是应该写一点他如此模样的故事?”司马似乎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在他说话的时候点头的人。
那根毛笔的笔杆弯了弯,算是点头。
司马话不多说,手里提起那根笔,就开始书写今天的故事——唐谦至少会头痛一会的故事。
唐谦思前想后,然后下了屋顶,走向了其中一个崔判官的院落,直接走进去之后,不等崔判官问他为何来,他先说了句:“地藏菩萨。”
这句话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崔判官身边那引路人转身就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离开,而崔判官正在审问的那魂魄也被生死簿抽走,随便的加在了旁边另一处院落判官要审问的人的队伍中,唐谦不知道的更加古怪的事情是,那突然要多审问一人的判官自以为自己已经完成审问了两人,其实却已经完成了三个人,这突然加进来的人凭空出现,谁却也都不知道。
这就是返虚修士,如果不想让人知道,甚至能够让人的记忆都发生改变,对于凡人以及境界低的修士来说,已经不只是力量层面难以抵挡了。
就像是唐谦说的,对于凡人来说,他们便已经是仙。
返虚就是修士中的仙。
崔判官的眼神迷离,突然又像是做梦惊醒,双目有神,黑白分明的眸子虽然是在崔判官的老脸上,却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起那年轻和尚的脸。
唐谦知道这就是地藏菩萨所说,叫他他便有办法来。
“我有一事不明。”唐谦也不客气。
把神念放在崔判官身上的地藏菩萨微微一笑道:“请讲。”
唐谦问道:“为何有两个崔判官?”
地藏菩萨回道:“因为地府有生死簿,生死簿的法宝神通便是分身,还是可以学习的分身,所以地府很多人都能够掌握这份神通。”
唐谦问道:“这是一门什么样的神通?随意分身?”
地藏菩萨说道:“这门神通用处很多,用法也很多,比如一化为多,那每个分身的气息其实很明显,就如同米汤遇到了米饭,谁更凝实其实一眼便知,修为也都普遍低下,若是一个人化身数百,或许就算是问我使用这门神通,分身的法力也就堪堪金丹。”
金丹的修为不算低,可是对于一个返虚修士来说,绝对不算高。
唐谦之前不知道崔判官的修为,所以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分身,毕竟崔判官分身数量很多,如果知道,一眼就可看出。
唐谦又问道:“我能学?”
地藏菩萨笑道:“这神通在地府都不是人人都会,分身之法世间罕有,更别说这种可能没有穷尽极限的分身神通。”
“若是会了这
门法术,或者可以弄出一具和自己身体一模一样的分身,那些险地,分身去就可以,所以要学习这门法术,要付出不小代价。”
唐谦不答,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什么代价可以付出,毕竟他还想要从地府离开。
地藏菩萨又说道:“其实你若是能把这第七殿的百鬼图画出,就行了?”
唐谦有些疑惑:“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地藏菩萨说道:“你若是能够学会分身法术,或许就能更加快的把整个地府所有百死图都看一遍,对地府也有好处,而且……”地藏菩萨看着唐谦,“整个地府,都没有完整的百死图记录,百死图只是存在于建筑楼阁山川之中,却不见一副图样,如果你真的能够画出,就算是你之后改了百死图,把它变得更加厉害,地府却多了一份可以参悟的百死图……传承与力量,都是大功一件。”
唐谦看着地藏菩萨,然后耸了耸肩:“你若是给我点好墨好纸,我自当给你画出一幅好图。”
地藏菩萨笑道:“一言为定。”
唐谦却说道:“你没必要用那点修为压制我,你笑的很恶心……完全不像是我听说过的佛经之中你应该有的样子,毕竟我可没听说过地藏菩萨会用迷惑人心的法术,让别人感觉自己很是具有亲和力。”
地藏菩萨却还是在笑:“毕竟这是用一具别人身体和你说话,用些手段保持我作为返虚修士的尊严还是很有用的。”
唐谦自从见到了地藏菩萨之后,总感觉有些奇怪,这种感觉在见到了他附身崔判官之后就越发的明显了。
所以唐谦为了压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纸墨。”
地藏菩萨虽然用的是崔判官的身体,但是似乎很多神通都还在,随手一挥,空间竟然出现了轻微的塌陷,然后他伸手从虚空之中取出一物,是一张血淋淋的兽皮。
“地府之中,魂魄死后由生死簿重塑身体,其形貌如同在世,所以也会有曾经在世的时候的威能,这乃是一张蛟龙皮,或许还有五成蛟龙皮的特性,应该足够。”
唐谦不禁感叹:“若是如此,这生死簿不愧是地府第一法宝。”
只靠魂魄可以做到这一点,的确可怕,似乎生死簿不只是传说中的生死簿那么简单。
“而这墨,就用蛟龙血好了。”地藏菩萨又是随手一抓,一团漆黑发臭的液体就被他从虚空之中拿了出来。
他又掐一法诀,那团液体竟然开始安静的燃烧,没过一会,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传出,这团液体竟然由黑转红,红色之中还透着淡淡的金色。
“我听闻,爱画之人,最看不得宝墨蒙尘?”
唐谦眯起眼睛:“这墨可以保存多久?”
“这团墨,三日之内,使用最佳。”地藏菩萨几乎是逼着唐谦一定要三日之内画出第七殿的百死图。
唐谦连话都不说,转身就走,整个第七殿还有很多地方不懂的。
“你若是有不会的生死大道,可以来问我。”附身在崔判官身上的地藏菩萨好争议四,甚至还不忘记说道,目送着唐谦离去,他头顶上生死簿投影送来的要审问的魂魄,自然而然的分派其他判官手下。
无人察觉崔判官身上附身的地藏菩萨。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七殿图(下)
唐谦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急急忙忙的回到了那处院落,这两天他一直没有回来,看来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整个第七殿所有他记不住的地方跑了个遍。
其中好几次城中各种道变得很是紊乱,混乱的中心甚至连道法都难以使用,旁人不知道,地藏菩萨却知道这是唐谦在尝试画出百死图。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记忆力并非是完全可靠的,看到了一篇诗文,然后感觉自己已经记住了,默念几遍,但是真的到了笔头上,或许又会有某个字记不起来,明明连起来认识的两个字,一个一个写就不会了——唐谦现在就是如此,这本身是一种记得不牢靠的表现。
唐谦作为修士,照理说应该已经没有这种问题了,可是他要记住的可是整个地府第一奇图,百死图蕴含的东西又何止是一张诗文?
所以唐谦只好一边寻找自己已经知道的,需要仔细体悟的部分,同时边走边画,不断的练习,寻找自己还需要去仔细观察学习的部分,唐谦手中也有上好的墨,但是纸却没有,最多只有唐谦搜罗的天下无数奇珍异兽的皮,以及一些极其稀少树木的树皮结合而成的百衲衣,他如果画上了百死图,然后还要剪下一块给地藏菩萨——这对于唐谦来说是很糟糕的,毕竟百纳图也算是他的画道根本。
“主要是我想要用你们的东西,这样我的衣服就不会破一个大洞了。”唐谦回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是憔悴的感觉,这两天来他几乎毫无休息,就算是在赶路的过程中,不是作画就是在思索上一处地方的奥妙。
唐谦扔下来的纸刚开始都是那种被百死图中的死人撕扯的粉碎的,然后半天过去他扔下的纸已经只是被他自己团成一团了。
百廿三尝试的拿起过一张,光是一个纸团就有千钧之重。简直不可思议,唐谦的法力也在快速的消耗,唐谦的法力绵长精纯,可是不断的尝试画图,让他那深不见底的法力也要看到极限。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唐谦画另外一处水行大道的死人,船只破碎,海难之人,画完之后,随手一扔,那团小小的宣纸之中竟然传出了声响。
哭喊声,死前挣扎的声音,落水人体力耗尽最后的悲鸣……等等,百廿三拿起那副画完全不敢打开,等到里面声音逐渐小了,她才打开了一角,里面竟然猛地倒出一汪墨色海水来,海水落地,却又消失无踪。
“喂,你这不是成功……”百廿三没说完就发现唐谦已经走的很远了,她赶忙追上去。
唐谦皱着眉头:“还不行,这只能留存一时,而且还是缺少点意思——”唐谦看着百廿三还抓在手里那副画,发现画里的海水似乎没有穷尽,还在不断的留着,虽然流到地上就会消失,但是还是沾染了百廿三一手的墨汁。
唐谦拿了过来,百廿三还以为他终于回心转意要留下这幅画了,在百廿三看来这大概是一副很重要的画了,毕竟如此神异,唐谦却认认真真的把画团好,翻转了两下确认不会漏出海水来,就顺手扔了出去。
“喂,不要给我留着啊,多厉害,这画还能有真的水。”百廿三很是可惜。
唐谦很奇怪:“你们地府都这么稀奇吗,在家里挂一堆半死不死的人?还会很高兴?”
百廿三认真的点头。
唐谦一想,这里是地府……还这有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无所谓啦。”唐谦只是一瞬间就把对于这些事情的思考从脑子里赶了出去,然后继续的研究眼前这人的死法。
一切似乎无比的顺利。
唐谦真的只用了两天,就把整个城中要看的地方看了一遍,赶了回来。
唐谦现在双目凹陷,黑眼圈很重,只是不睡觉是不会出现这样情况的,唐谦是因为思虑过度。
他伸出手的时候上面都是墨迹,竟然有很多都是无比新鲜的样子,似干未干。
地藏菩萨看着唐谦手上的墨迹,点了点头:“死而未死,绝而未绝。你或许真的是生死大道上的奇才。”
唐谦连话都没气力去说,只是伸手,手上还有一根毛笔。
他要墨。
地藏菩萨又问道:“你不准备休息休息?现在你好像有很大概率画不出那百死图。”
唐谦摇了摇头。继续伸手。
地藏菩萨无奈,一挥手,那团蛟龙血就已经到了唐谦面前,唐谦挥了挥手中的笔,这根笔据唐谦说是随便找的一根,但一路来百廿三已经看过太多这根毛笔的神异了。
唐谦有的时候会站在一个地方不动许久,为了体悟百死图,这根笔就会像是一只小狗一样,四处撒欢,百廿三发誓不止一次看到这根笔偷偷的找回唐谦扔掉的不要的画,它能够从笔杆的地方裂开,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唐谦不要的画吃掉。
她捡起那张海难图那次,这支笔还不忘记用自己笔尖的地方把她手上的墨痕弄干净——和小狗舔手一模一样。
唐谦手中的笔探入那团蛟龙血,这根毛笔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吸了一口,吸满了墨汁,那团蛟龙血就不断的变少,唐谦发现这根毛笔准备全部都吸完,他就拍了一下这根笔。
毛笔好像很不情愿的减缓了蘸取墨汁的速度,等到最后一滴蛟龙血被这个跟和蛟龙血体积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小毛笔吸收之后,那毛笔还哆嗦了一下,似乎是喝的很饱。
蛟龙血完全浸染了毛笔,现在笔尖饱满,多一分太多,少一分不够。
后唐谦的手就动了。
这只手是用剑的手,同时也是画画的手。
都是左手,可是唐谦出手的瞬间却不是那种凌厉的压迫力。
如果真的用一个词去形容唐谦现在的状态,那就是精准。
整个第七殿部分的百鬼图在他的脑海里似乎早就被画了千百万次,所以此次画出非常的精准,每个人的神态,体态,表情,还有意境,都近乎是完美的。
唐谦每次下笔,都给人一种艺术的感觉,唐谦通画艺,但是真正有着高超画艺的人是那一袭白衣的化身白衣,唐谦会分身之术,可是那时阳神身外身,等同于一具法身,乃是人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唐谦的白衣几乎和本体一样厉害,而地府这门分身术是把自己分成很多份,却可以不损耗本体。
白衣并不在唐谦身上,而是在经历长生仙人一役过后养伤大半,离开唐谦继续游历,当时一生和尚作为唐谦后手和白衣一同游历,一生和尚辗转和纪古换了身份再之后被崖关抓住,白衣却一直在中州佛国。
但是说白了白衣的本事其实就是唐谦的本事,白衣擅长画艺而不精剑术,唐谦其实都会,只不过他经
常说自己负责提剑砍人,白衣负责游山玩水,诗酒人生。
唐谦一口气连着画了数十个人物,蛟龙血沾到了蛟龙皮上,龙吟声声,龙血迅速由红转黑,变得和墨色一般,每完成一个人物,那张蛟龙皮上的墨色似乎就深沉一分,天边开始有着乌云汇聚,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幅画似乎是活着的。
那些“百死”的人却正在看着唐谦画画,本来躺着的坐了起来,头颅都掉下来的也不忘记吧自己的脑袋夹起来然后也凑到唐谦下笔的地方继续看,唐谦每画一个人,这个奇怪的队伍的人数就多一个。
那些人指指点点,还在议论,议论之中还夹杂着几个死因很痛苦的死人在苦痛呻吟,没人能够听清这些人在议论什么,就像是蜂巢的嗡鸣,无言的低语。
唐谦却还在专注的绘制着,整张百鬼图才完成十之二三,就如同唐谦之前猜测的一样,对于一些的道体悟必定会伴着道术相随,画了淹死的人画上的墨迹就会高起一块,浮现湖泊海洋,被烧死的,炮烙而死的,也会在画上安静的烧起来黑色的火焰,而且那些海水湖水火焰火花也都和百死图上的人一样好奇,聚在一起,看着唐谦作画。
天地似乎也在看着唐谦作画。
百廿三是地府的人,所以也会道术,自然能够感觉到天地间那股神奇的,不可思议的气息,她一双白眼看向天空,轻声喃喃:“天道也在看……”
唐谦的手很快,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三百多个人物他已经画差不多了,整个蛟龙皮上聚了黑压压的一堆死人,唐谦站在中间。
第七殿的百死图是一个妇人站在中间,妇人口中吃着鱼子乃是象征不尊重生灵,从佛家来讲甚至是巨大的杀生罪孽,而她怀中的婴孩不断哭闹,妇人却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孩子看到的周围的死人,而还是在享受口中美味。
可悲也可怖。
唐谦现在也如同这妇人一样,被三百多个死人盯着,唐谦却好整以暇,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砚台,润了润笔,继续画了下去。
“菩萨,你对于这妇人有什么看法?”唐谦突然问道。
地藏菩萨竖起一只手掌,说道:“阿弥陀佛,这妇人不知杀孽,只知享乐,却是应该下地狱的。”
唐谦没有言语,手下速度快了一倍,最大的妇人怀抱婴儿的图,半盏茶就画完了。
天雷阵阵,雷劫将至!
唐谦看向了地藏菩萨,地藏菩萨使用崔判官的身体随手一挥,那天上黑压压的无尽乌云竟然不断缩小,进了他的袖子,崔判官的袖中不断传来闷闷的雷声,电光隔着衣服也能够看到。
凭一己之力阻挡天劫的事情唐谦也做过,天命境做的结果重伤濒死,可是地藏菩萨只是使用崔判官的躯体竟然举重若轻。
或许这就是返虚境?唐谦只是想了瞬间,就去看那副百鬼图,唐谦在这幅图中没有加入任何自己的想法,只是记录了本身百鬼图的样子,天劫被地藏菩萨收了,那群死人似乎也什么都不想看了,各自回到了自己所在位置,唐谦吹了吹墨迹,感觉自己的道更进一步——似乎整个人都更加轻盈——这是接近返虚境的表现。
与此同时,中州佛国,白衣唐谦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他也感受到了对于返虚境更有把握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四位返虚
此时白衣唐谦手中握剑,却没有练剑,盘膝而坐,似乎是在感受什么,他是身外身,体魄没有唐谦本体凝实,更加适合使用法术,他只是在感受握剑。
冥冥之中他和唐谦本体有着一些若隐若现的联系,他不知道唐谦那边怎样,可是他却知道唐谦还活着,这件事对于他们身边的几人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此处是中州佛国一处小世界,传说中州佛国有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汇为一炉是为中州佛国,不在四方界,却是四方界的一部分。
一生和尚盘膝坐在一边,正在翻看佛经,他坐的从来都是那么的端正,他身边还有一个形象很糟糕的夏语冰,正在趴着看书,夏语冰来到中州佛国被一生和尚要求不要离开他周身三丈,因为她修为不高,说不定会被中州佛国的佛法影响,皈依佛门什么的。
夏语冰不想当尼姑,所以很听话的在一生和尚身边,寸步不离,就连去厕所都硬拉着一生和尚去附近,一生和尚后来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不应该告诉夏语冰这件事。
还有就是纪古以及周生,周生旁边还趴着一只来到佛国就被吓回原形的三尾狐狸。
此时天堑崖文仙斗一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按照和地府的时间换算,五十个月大概是四年,唐谦在下落过程中似乎是落向了更加靠后的时间,简单来说运气不好。
整个四方界一切都按部就班,唐谦和胡小言落下天堑崖宛如落下水塘的一块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最开始的时候一批激进的修士对唐谦口诛笔伐,似乎唐谦当时若是把胡小言一剑杀了就是最正确的事情,可是后来有人却说两人生死不明才能够维持中州和月叶州微妙的平衡。
当时的情况杀了胡小言只会给无人能够制衡的妖祖大开杀戒的理由。所以又有人开始缅怀几乎等于死亡的唐谦。
毕竟从来没人从天堑崖回来过。
但是这湖面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有关于唐谦的消息销声匿迹,一些怀念唐谦的行为也都毫无征兆的悄悄停止了。
整个中州现在平静的可怕。
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张开通和北冥道人联合一众中州大门派的修士,来到了中州佛国。
中州佛国修为第一的当属应该算是一生和尚的师父正道禅师,正道禅师因为法号和“证道”同音,也被成为整个佛国最有可能成为在世佛陀的佛家人,在世佛陀乃是一个称谓,六十年前正道禅师的境界到了返虚,可是他只是喟然长叹一声:“天下再难有佛陀出世,无望于更高境界,只有研读佛经,或可有枯寂之中一点灵光。”
然后正道禅师就卸去了佛国首座一职,每日潜心研读佛经,每十年都在佛国讲经一次,他只要一开口,半个佛国之中都会有金光若隐若现,他口中所吐,甚至不是声音文字,而是莲花朵朵,本是一朵,却能够一生二,二生三,逐渐升上天空的时候已经是漫天花雨,每一点莲花落在人身上,都会让人有所体悟。
最开始的十年旁人接到花瓣,花瓣直接就会融入到人身体里,正道禅师讲什么,他们就能够直接理解什么,佛经艰难精深,晦涩难懂的部分,一瞬间就可以懂了。
第二个十年却开始有人在接到花瓣之后境界突破,也正是此次,让整个中州都因为正道禅师的讲经而疯狂,四处奔走相告,约定十年之后就算是挤破脑袋,也要去中州佛国学佛。
甚至有人说正道禅师不是自己“证道”而是可以帮助别人“证道”,一传十十传百,人尽皆知,中州佛国声望更上一层楼,本就是整个四方界的佛学圣地,此时更加超然物外。
第三个十年的时候,中州佛国一小世界竟然人满为患,人头攒动都想要接到那花瓣,正道禅师却只是说了一个字,没人听到是什么,但是都知道是一个很重要的字。
然后所有人集体都进入了修行的状态,佛国僧人大多醒来后都说自己因此领悟佛法,而对佛法知道不多的修士或了解了一点的人生哲理,更多的竟然是在境界法术修行上各有所得。
甚至有几个人从这一个发音之中悟出了佛家神通,明明不通佛学,事后中州佛国找到了这几人,希望他们可以使用佛家神通,切莫外传。
正道禅师讲道的神异,便更加名震四方。
甚至当时开通教张开通飞来一纸传书,文字自行成音,念道:“大师一个佛字,开通悟到很多。”
原来正道禅师说的是一个佛字。
正道禅师连连说是开通居士太过客气。
而正道禅师三十年前收了一个徒弟,也是那年,第四场讲经并未举行,天下修士都因为长吁短叹,似乎是少了一个突破的契机。
“家师如今在三十年后又要开坛讲经,却是不得已的事情。”一生和尚无奈叹息。
张开通和北冥道人都来到了中州佛国,加上一位野修卢不为,太乙山天师道钟天师,共计四位返虚修士来到中州佛国,随行还有二十七位天命境各个门派掌门。
都是因为正道禅师时隔三十年的邀请。
正道禅师说自己要讲经,其实是想要汇聚天下修士,来聊一聊中州和月叶州到底何去何从。
这半个月来,天命境以上的修士都略有感应,天地间的灵气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动向,返虚修士感觉很是明显,灵气都向着四方界完整地图之中无人能够踏足的部分而去,那里似乎与世隔绝,却是月叶州的真实位置。
虽然修士不可去,但是灵气可以去得。
这自然是那只八尾狐狸即将渡劫的前兆。
中州光是来到这里商讨的,加上正道禅师就已经有五位返虚,月叶州却只有两位,更别说光是中州佛国中的得道高僧就至少还有一位,整个中州的返虚境或许能够有十数人。
很多修士都认为一只八尾狐狸成为返虚,变成了那传说中的九尾天狐也不能成事,虽然张开通老仙师修为无敌,可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但看在正道禅师还有张开通几人的面子上,还是有数十万修士都来到了中州佛国
此次讲经是在中州佛国之中较大的一处大世界,此时已经快要讲完,一生和尚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住所。
“我说,你到底是有多怕这小姑娘被你们那帮师叔师祖的变成尼姑?”纪古很是无奈,那讲道他不仅没法去,还需要帮一生和尚来看着夏语冰,周生,以及三尾小狐狸。
一生和尚微笑不答,这已经是纪古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他也就不需要回答了。
纪古明明能够看到远处金光漫天,必定是正道禅师讲经异象,可是他却没法过去,实在是有一种挠心挠肝的烦躁。纪古实在是憋得没趣,就拉着周生说话:“你说你小子,做一个小光头多好,你话不多,但是思前想后那么婆妈,多像是一生和尚?如果你变成和尚他应该会很高兴吧,再就是那可是正道禅师讲经,三十年没有了,如果今天错过……”
一生和尚突然接口道:“大概就是最后一次了,家师还希望精进佛学,这一次讲经之后,或许就是商议对敌月叶州,等到月叶州一切事了,他就要去闭死关,冲击更高的修为境界,或许能够有生之年把修士的境界的上限再提升一点。”
张开通也是在如此做,想把修士的天,再拔高尺许。
纪古一声哀嚎:“你看看,周生小子,你若是不怕成为和尚,咱们就一起去,我陪你一起去听听,前三次我都或许有事,或许境界不够不让参加,这一次一定要听上一听啊。”他还不忘记嘀咕两句:“那正道老禅师之后就一直给这个心眼不好的小和尚讲经了,我听不到他却一直能听到,佛法里说的众生平等又在何处?”
一生和尚笑而不语。
白衣突然说道:“似乎是到了时间。”
一生和尚也说道:“正是如此。”他站起身的瞬间,那天上的金光收敛,看来是讲经讲完了,然后传来了一道很是温和的声音:“诸位,诸位!”他的每一个字都很缓慢,却能够让人听得清楚,两句诸位,让人感觉如同是一老僧在自己旁边丈许位置说话,既不近,也不远,只是寻常的呼唤。
而且每个人都是如此感觉,不论是不是站在一起。
这正道禅师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老僧正道,若是在佛国中,不如来到我这一处大世界一叙,我佛国弟子,不是重要事宜,身无重要职责,都要前来,别派居士施主,若是听老僧一言,可以来此大世界,说一说四方界的兴衰。那边的何居士,听了老僧讲经之后,就先别走了,一同商讨——”
一生和尚手中掐诀,金光闪耀,地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纹路,乃是中州佛国特有,专门在大小世界中传送用的法阵。
他们几人迈入其中天地轮转,眼前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正好听到那位何居士回道:“若是大师留我学佛论道,何某人莫敢不从,可是这讨论与月叶州事宜,何某人也恰巧会些占卜法术,此乃大凶之事,何某人就先走一步,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大师讨教。”
那人说完之后,只是一转身,身形猛地拔高,驾云而去。
这被称为何居士的修士全名何三甲,他一生能被称为甲的事情却不只三个,医术,棋术,相术,占卜都冠绝一州,佛法也很精深,三十年前悟道最深,得到中州佛国一门绝不外传的神通,照理说是最应该支持正道禅师的人,此时此刻却准备抽身而走——这不禁让所有在场的修士犯嘀咕:这与月叶州之间的事情,莫非已经糟糕到如此程度?
修士不信命所以修行,却也最是信命,因为修士的占卜有了法力修为支撑,虽然占卜成功率不是很高,但是一旦成功施法,结果几乎不会有错。
懂得占卜且还是其中好手的何三甲都要跑了,是不是他已经有了什么预见?
很多人本来以为月叶州不过是一小州,就算是有了两个返虚又如何?
“这人胆子虽小,但是却以自己的名声和行为让所有来这里的修士明白了中州和月叶州之间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还算是做的不错吧。”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一生和尚他们回头一看,却发现是一个穿着邋遢,衣服也不好好系上的老道士,北冥道人。
北冥道人指了指前面讲经的台子:“张开通他们喜欢站在前面,老道士我可不喜欢,所以我就过来了,恰好看到你们就一起听便是了。”
一生和尚不是唐谦,唐谦和北冥道人交好,或许这时候调侃两句,但是一生和尚可不会如此,礼数周到,而旁边的白衣也只是点了点头,白衣是唐谦的身外身,却没有唐谦那么多古古怪怪的个性,完全是一个纯粹的为了体悟画道的身外身。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唐谦在中州更受欢迎是有道理的,相比于跳脱的唐谦,白衣很可靠,也很文静——
莫非现在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白衣那副呆呆样子的家伙?
唐谦这边已经完成了那副画,没来由的想到了这一点,他手中拿着一幅图,只是又看了一眼,就扔给了地藏菩萨:“这算是完成了?”
地藏菩萨一手接过,可怜的崔判官袖子之中吃了一记完整的雷劫后手有些干枯发黑,入手之后崔判官的手不自觉的向下一沉,如此沉重,必定成为地府重宝,他点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理当把那秘法给你,可是我手头也没有。”
唐谦不禁叫嚷:“喂喂喂,你可是地府的神仙——”
地藏菩萨似乎知道唐谦这副样子,也见怪不怪:“这门秘法只能够通过生死簿的投影来学习,所以我会尽快让你到这附近最接近生死簿的第五殿去学习。”
说完那副画卷就收入到了虚空之中。
崔判官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了,低着头,好像在打鼾。
地藏菩萨的神念临走之时说道:“唐谦,看来第七殿你体悟的很快,不出七日就会有人送你去第五殿,而这段时间那就好好巩固一下对于第七殿百死图的感悟——到时候你是需要重新画它的,如果只是画出来,还不够。”
然后崔判官才悠悠转醒,还不太清楚
什么情况,兀自念叨:“下一个犯人……我的手!”
惨叫声不断的从院子之中传来,唐谦已经带着百廿三走了,他思索着,然后想了想,七天的时间,若是到四方界似乎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他突然感觉地府还算是不错,可以很好的进行修行,时间很充裕——甚至是充裕的有些无聊。
与此同时,中州佛国。
“时间很紧迫。”这是正道禅师的第一句话。
正道禅师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声音略微有些老态,可是很多修士知道正道禅师修行已有千余年,是和张开通相差不多时代的修士。
只不过张开通的出现,宛如整个四方界的一颗明星,猛地升空然后一直照耀着整个四方界,从未有过暗淡的时候,从小小修士开始到小有名气然后名动四方,再之后创立开通教,一举成为返虚修士,最后成为稳定的四方界第一人直到现在。
反过来纵观正道禅师千年修行,多是看看佛经,突破的也慢,成为返虚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只是三场讲经最为出名,而后才有的正道禅师可证道的美名。
但是只要是成为了返虚,那就是整个四方界最强的一批修士了,他说话,不需要刻意使用法力,都会让人不自觉的凝神倾听。
甚至他只要说的不是离经叛道的话语,修为低的修士都会无条件的感觉这是对的。
这也是一生和尚不希望夏语冰听自家师父讲经的原因。
“今日今时,似乎还是有很多修士认为月叶州不过弹丸之地,但是诸位是否想过,月叶州如果再出一个返虚妖怪,那天地灵气的奔涌流动,或许能够让月叶州在百年内快速的出现更多的返虚修士,我和张开通张居士简单推算,或许会出现三位之多。”
当正道禅师说出这个数字,所有修士都鸦雀无声,中州乃是整个四方界修行之风鼎盛之处,天下九州,大多数的州平均只有两个返虚,有的弱一些的大州甚至只有一个返虚,作为天下第十州的云州一个返虚都没有。
九州中还有两处无人能够踏足的绝地,一个是真的荒无人烟,禁制重重,极度危险,也不知道是天然还是人为,据说连返虚修士都没法一直待着的。另一处就是月叶州。
所以除了中州返虚修士还算是很多,其实只要八尾狐狸成为返虚,让更多灵气聚拢在月叶州,百年之内,月叶州的整体实力将成为四方界第二。
“而且整个月叶州,其实都是妖祖的地盘,他本是树精,根系已经遍布了大半个月叶州,这也是我们推算出来的结果。”正道禅师一脸严肃的说道:“把一整个州都变成自己的天地,这是整个四方界从未有过的事情,也就是说,就算是精通火法的张居士,到了月叶州,平地里战力也要下降三成,而他的火法和妖祖的木法或许只能够旗鼓相当。”
草木成精,最是注重抗火,对于火法,妖祖的应对只会更多。
“没想到光是妖祖就能抵挡开通仙人……”一生和尚和纪古对视一眼,他们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返虚修士其实很少拼斗,他们一斗法随手就是天崩地裂。
一般都是简单的试探,感受一下对方的修为,在返虚这个境界里走了多远,另外就是法术的高深与否——返虚修士精于算计,只要有个大概估计,两人甚至可以推演出最后的伤势结果,甚至返虚之间的大战都会一步步的按照两人的推算来,在这种情况下张开通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修为最高,在返虚的路上走得最远,同时所会的法术也都是天下绝顶的法术。
能够让张开通难以顾及其他,至少需要三位返虚修士,妖祖虽说占了地利优势,但是能够仅凭自己做到这一点,已经是不可思议。
“何况如果我通过那天堑崖上的门户,我的法力充斥其中,或许会把那传送法阵毁掉。”张开通之前只是盘膝坐在不远处,此时也站起身,说道。
“对方有一个开通仙人只能牵制不能战胜的妖祖,结果开通仙人却去不了?”
“所以老道我才说麻烦啊……”北冥道人叹气:“就算是我,或许联合钟天师亦或是卢不为,能够抵挡住在月叶州的妖祖。”
周生在一旁问道:“北冥仙人能前去月叶州?”
北冥道人赶忙摆手:“能在四方界被叫仙人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活得够久,已经和仙人差不多,排名第二的长生仙人,现在不知去向,另一个就是修为第一杀力第一的张开通,老道我这个第三,叫道人好一点,叫仙人我还得给你喜钱——仙人可不是乱叫的,就算是随口一说,或许张开通和长生仙人都能听到嘞。”
周生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赶忙闭上了嘴。
然后北冥道人才解释道:“老道能过去,只有张开通那充满了破坏力的法力难以通过传送法阵——其实他在四方界大多数地方,自己飞行和传送速度相差不大,他不止火法厉害,时空法术也玩得很好,随随便便就可以自己用法力拉扯空间,传送的效果更好。”
张开通突然看了北冥道人这边一眼,北冥道人一机灵:“你看,说他他就知道,我就不乱讲别人会的法术了。”北冥道人从腰间摘下来一个酒葫芦,猛地喝了一口。
能够看到,张开通和正道禅师身后还有两人,天地之间似乎以这四人为中心,一生和尚感觉身旁的北冥道人也有如此修为,却没有显露出来。
“既然道理都说完了,现在他们就需要人表态了。”北冥道人一声长叹。
这种法力的压迫力只有可能是返虚,包括一生和尚和纪古这种天命境在内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张开通和正道禅师身后站立的必定是另外两位返虚。
一个身穿道袍,背上背剑的道士大概就是太乙山天师府的钟天师,而另一边一个一身长衣,双目藏在乱蓬蓬的头发之中,只露出下半张脸,腰间跨刀,自然是野修卢不为。
“既然我们都说完了,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张开通轻声开口。
压迫力更强。
今日既然在这里,就必须答应他们要与月叶州一战!
第一百九十三章 地藏菩萨的疑团
张开通不是想要打仗的疯子,尤其是还有一个正道禅师,正道禅师的人品有保证,必定是几人深思熟虑才做出了如此决定。
这一仗非打不可的真正理由其实和曾经潘正卿的想法是一样的,不过潘正卿只是认为月叶州有了八尾狐狸突破成为的九尾天狐便是如虎添翼,崖关利益有损,而张开通他们却已经推算出若是这一次不把月叶州打残,就算是当下两边和和气气,终究有一天会因为人妖殊途而把整个中州甚至整个四方界变成战场。
生灵涂炭。
为了防止这件事,他们最后决定先开战。
“我曲岩原意追随开通仙人左右,共杀月叶妖魔!”这曲岩是第一个喊出来的修士,之后就此起彼伏,整个大世界似乎成为了喧闹的市场,全是高声喊叫的。
白衣没有说,纪古和一生和尚却已经带他们喊过。
“月叶州凶险,三个月后,我们几人会有一个最终的计划如何进攻,诸位只需要出一份绵薄之力,众人拾柴,便可使得熊熊大火,燎原月叶!”张开通说的慷慨激昂,今天,他需要的是中州修士一个态度。
现在看来,他还算是满意。
“唔……”白衣突然捂住脑袋,似乎是唐谦在地府那边有什么问题,夏语冰赶忙问道:“怎么了?”
白衣皱着眉头,他此时只感觉头痛欲裂:“我不确定,不过我需要去一趟藏经阁。”
一生和尚看向了不远处台上的自己师傅,正道禅师轻轻点了点头。
一生和尚才问道:“什么藏经阁?是最大的那个吗?”
中州佛国数千世界,其中藏经阁也有数百个。
白衣轻声说道:“不用最大的,很不起眼,特别不起眼的那种就行,我好像需要在里面找一本之前看过的书。”白衣的我字咬得很重,自然说的是唐谦。
一生和尚掐诀,几人就先离开了此处,唐谦来到中州佛国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一个吵闹到正道禅师都会苦笑的客人,所以每次一生和尚都是一同游历,唐谦的一举一动,唐谦曾经去过哪几个藏书阁,一生和尚最是知道。
屈指可数。
而且唐谦去过的藏书阁都是那种特别不常见的藏书阁,藏书阁之中多数都是一些佛经,再不就是佛陀菩萨的各种故事。并没有什么佛门功法神通。
当时唐谦说自己想要画一画佛经的故事,需要学习一下,毕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画的出佛陀菩萨,金刚禅师,所以那段时间唐谦和白衣几乎整天都泡在藏经阁中。
一生和尚先带他们来到了这处藏经阁,也是唐谦和白衣待的时间最长的藏经阁。
“我需要找一本书……”白衣站在了藏经阁门口,似乎陷入了沉思,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要找的书到底是什么书。
纪古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随便说一个特点也行,就算是这里也有至少上万本书吧……”
白衣轻声说道:“或许……和地藏菩萨有关?”
纪古听完就冲进了藏经阁,这里真的是一处几乎没有人来的书阁,甚至连一个看书的僧人都没有。
一生和尚叹气:“现在就算是中州佛国也难有精心研读佛经的僧人了,佛国使用的功法还有神通,其实有半数都是在佛经上悟出——可是既然已经有人悟出,为什么还要学佛经?”他刚刚感叹了两句,才发现只有他一人站在门口了。
纪古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是想继续自怨自艾,还是来帮我们看看这个地王是不是地藏菩萨?”
一生和尚连忙走了进去:“记住,地藏菩萨还有个叫法号为地藏王菩萨,或者地大。有这样字样的书都交给白衣,让他来确定到底要找的是哪一本。”
白衣找的比所有人都快,他走入这里,记忆就更加清晰几分,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地狱……地狱什么来着,地狱不空……”
一生和尚听到之后立刻说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菩萨的宏愿,乃是《占察善恶业报经》,要去第三排书架,在小狐狸你身旁那里,对,底下第二排,找一找。”
三尾狐狸一直蔫蔫的,毕竟自家老板娘都去了月叶州,主要是还抛下了自己,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眼泪汪汪,他出生在云州,被老板娘捡到,一直答应他哪一天得闲了去老板娘家乡看一看,结果没等到那个时候,老板娘就抛下了自己。
心里难受可是这半个月他也缓过来一些了,听到了一生和尚说的话,就赶忙变成了原型,三只尾巴的小红狐狸,然后窜到了底下的几排书籍上。
陈年没有人碰过的书页有些泛黄,上面也满是灰尘,整个佛国太大,真的要是每处都用法力防灰消耗太大,所以中州佛国之中很多地方看起来和凡人所在是一样的——毕竟家业太大。
但这就苦了小狐狸,它钻到底下还需要仔细扫开那些灰尘来查看书籍的名字,弄的它也一身灰,不禁嗷嗷的打着喷嚏,过了一会才灰头土脸的从那书柜里跳出来,嘴上衔着一本老旧的经书。
这本书已经许久没人翻看了。
一生和尚接过经书,又使劲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才翻开书来,迅速的寻找唐谦所说的那句话的出处,一边周生帮小狐狸拍打了拍打身上的灰尘。
一生和尚说道:“地藏菩萨在无量无边劫以来修行,早已达到佛的智慧海——也就是说其实地藏菩萨已经可以成为传说中的佛陀了,功德已圆满具足,早就应该成就佛的果位了。但地藏菩萨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所以隐其真实功德,以本愿力和自在神通,到处现身说法救度众生。”
一生和尚看向了白衣,白衣却说道:“很接近,但是不是。”
一生和尚便继续朗诵佛经,这一次他是拿出了一本比较靠上的佛经:“故《楞伽经》中也有记载:有大悲菩萨,永不成佛。并非因为程度不够或者懈怠修行,而是以大悲原力度化众生,所以公的虽然与佛平齐,却不显现佛身,时钟以菩萨身度脱罪苦众生。”
白衣还是摇头。
一边纪古问道:“你说的这个地藏
菩萨是不是地府的那个菩萨?”
一生和尚点点头:“所以唐谦若是想要通过白衣知道这地藏菩萨,也有些道理。”
“地藏菩萨能够来到尘世间度化众生?他不只是度化了地府的什么恶鬼?也就是说以前地府还能来咱们这凡间?那还真是乱套诶。”纪古似乎是想要开个玩笑。
但是夏语冰惊叫了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夏语冰轻声说道:“那是不是说明,有一条路可以从地府来到四方界?唐谦是希望我们找到这条路?”
一生和尚也赶忙帮忙发翻找:“那应该是比末法时代更加久远的年代了,那个时候的很多事情已经无从考究——听说那个时候不只是有地藏菩萨,好像还有天庭,诸仙,佛陀在世——不只是以为佛陀,所以佛经上有名有姓的佛陀神仙都在一个时代——那个时代或许才是四方界修行最为鼎盛的时代。”
纪古在某些方面比一生和尚更加了解,他最懂的就是“杂学”,所以他接口说道:“但是他们不见了。”说完还看看夏语冰,似乎是等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见了?”
“嗷嗷?”三尾狐狸甚至都忘记自己还是狐狸的样子,叫了两声问道。
偏偏纪古能够听得懂兽语,便说道:“或许是因为天地变化,或许是因为天地之间的劫难,又或许他们都去了另外的世界——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千古谜题,不过就是在一个时间,所有神佛都相继消失,天地间再没有了神明——现在只剩下一些神祇留存,都是土地公公什么的了。”
周生淡定的说道:“所以说道最后,纪古前辈你什么都没说,你也不知道原因,等于白说了半天废话。”
纪古挑起眉毛:“小鬼你还是去当个和尚好了,修一修闭口禅什么的。特别适合你。”
然后纪古又说道:“所以那个时代的事情几乎不可考究,太久远,佛经易得,野史难寻,想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事情,正规佛经是不会记载什么‘地府和四方界之间的秘密通道’的,我们要找的是那种特别古老特别古老,书页似乎都要烂掉的书,里面或许有我们要的东西。”
纪古很是肯定的说道:“就像是这本。”他弯腰从最底下的一层书阁拿出来了一本破破烂烂,连书皮都发黑的书,然后他开始翻看,仔细翻看,甚至都要把书页翻烂……也没有停下手来。
然后纪古有些颓然的放下那本书:“都是些佛的小故事,完全没有我要找的通路的事情,唐谦若是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知道具体书的样式啊……白衣?”纪古发现白衣正在仔细的翻看自己确定没东西的那本书。
“这里还真有什么?”纪古不确定的问道。
白衣很肯定的说道:“就是这本。”
白衣反开那本破旧的书籍念道:“这个故事大概就是讲……”白衣也不确定的看着那破烂书本上的文字:“一个名叫光目的女子……”说完他看着一生和尚,希望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一生和尚仔细思索了半天才说道:“光目似乎是地藏菩萨很多名字中的一个,不过我第一次听说完整的地藏菩萨还是光目时候的故事,以前只是在提起地藏菩萨的时候,零星一些典籍会记录这个名字。”
白衣点了点头,读道:“光目的母亲生前很是爱吃鱼子,造成了很多的杀生业,所以她知道母亲死后会堕入恶道之中——是不是就是那几个不太好的六道轮回?”
一生和尚说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就是作恶的人,有罪业的人会转生的三个条道。”然后他示意白衣继续读。
“光目于是请阿罗汉入定观看,见母亲果然在地狱之中受苦,光目女一心念佛,以佛像诚敬供养,后来其母又投生光目家中,被告知十三岁将会短命而死,原因就是因为杀业太重,鱼子亦是生灵……”
所有人都很奇怪,这件事似乎和把唐谦从地府弄出来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地府中的唐谦缓缓的睁开眼睛,轻声念叨:“光目乃是孝女,她立誓要救难一切罪苦众生,最后光目之母也得以脱离苦海。”
这个故事很简单,却又很不简单,因为唐谦在白衣那边读道这个故事的时候,用了百倍的时间来听,然后发现这就是第七殿百死图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便是地藏菩萨。
唐谦眼神之中的疑惑更盛,他隐约记得这个故事,所以问了地藏菩萨是如何看待那吃鱼子的女人,地藏菩萨的回话也是丝毫没有留下情面,完全看不出这是他的母亲。
至于为何光目是女子,而地藏菩萨现在以男子身份出现,唐谦反而不感觉奇怪,佛陀菩萨,性别都已经不是重要的了,按照他们的想法可以随时改变,外表身体都是无用皮囊。
重点在于为何地藏菩萨虽然大体和他所知的相似,但是细节却又略有不同,比如竟然会用法术来维持自己和煦随和的形象……
“这种奇怪的不协调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唐谦还是想不通。
唐谦在那小院子中,来回的踱步。
这个时候百廿三突然从一边门洞中探出头来,说道:“什么想不通?”
唐谦叹了口气:“我到时候去第五殿,你岂不就不能跟着了?”
百廿三突然变得很失落:“是啊……”
唐谦又叹了口气:“所以你一直在把我的事情告诉地藏吗?又或者是崔判官?”
百廿三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有些发懵,她愣住了,愣了好久,才说道:“公子是这么想的?”
唐谦其实从百廿三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但是他很确定自己在浴堂那一次并没有被任何法术或者道术监视,就算是被返虚修士也不可能让他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只有可能是百廿三。
唐谦认为百廿三真的很纯真,或许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他轻声道:“我希望不是你做的。”
这句话的意思几乎就等同于,这件事是你做的。
百廿三只是看着唐谦,唐谦读不出百廿三眼神中的意思,那双眼睛没有
瞳孔,没有黑眼仁,只有无尽的白色,她看了许久,转身就走了。
边走边说道:“既然第七殿的百鬼图已经画完,就没有百廿三的事情了,公子之后的路请保重,若是再回到第七殿,来修改百死图,百廿三还是会欢迎公子的。”
说完,人已走远。
唐谦也不知道为何,总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很奇怪,人就是如此,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如果还能有一个不算是太过陌生的人,总算是一件好事。
如今这个不太陌生的人也已经走了,唐谦决定蒙头大睡个六七天,然后前往那第五殿,地藏菩萨的事情就留在之后去想,那最不可能的可能已经摆在了他的眼前,但是唐谦暂时还是不希望确定这件事,这几日闲极无聊,只有睡觉——这里他既不敢喝花酒也不敢喝酒。
因为唐谦不知道喝花酒会不会喝处来一个披着美女皮囊的恶鬼,喝酒又不知道会不会喝到什么用血酿造的地府美酒——地府的口味他真不习惯,还是等到死后再来享受吧。
在唐谦还在睡大觉的时候,中州已经决定下来了很多事情。
比如一次性出动四位返虚,闲云野鹤北冥道人,天师府钟天师,中州佛国正道禅师,还有野修返虚卢不为。
“其实真的不用加上我,真的。”卢不为平时话很少,但是他总感觉野修返虚这几个字不对付,难听又没牌面,所以他这两天总是琢磨着要收个徒弟,然后也算是开宗立派,在自己面前至少加上门派名字,听着响亮一点。
所以他盯上了纪古周生。
这件事本身充满了巧合,只不过是卢不为在想到自己连个门派都没有,就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就想要走一走逛一逛,路过中州佛国里的小城镇的时候听到了一对师徒的对话。
这对师徒的修为都不算很高,师父自称自己是多宝道人,徒弟被呼啦喝去的大概是姓李。
对话的内容也无外乎是家长里短,师父最近咱们又要没有盘缠了,是不是师父在中州佛国什么小世界中的小国小镇做个法什么的?
中州佛国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很多不乏有凡人生活,对于中州佛国修行的僧人来说,这些世俗凡人就是他们走一走红尘的第一步,或许这里的凡人因为佛国影响,不会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可是还是能够在这里简单的体会世间疾苦,人间冷暖。
真正让卢不为有所体悟的是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小镇很远,然后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如此关注这对师徒的对话。
凭什么他们还没有我修为高,就已经有了门派和外号?那个师父样子邋里邋遢,也没有高人修为,更没有高人风范,就有了弟子,出去介绍还能带上他们师承,那姓李的小子就可以介绍自己是多宝道人门下李某某,多宝道人更好了,名号就很响亮。
然后 进而这卢不为就想,不如我也找个弟子?
卢不为为人正直,又很热情,要是朋友需要,他基本上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这一次北冥道人才会拉上他,可是有的时候,这个人实在是有些一根筋。
卢不为心中想道:“这中州佛国此时都是各派门徒,我从谁手里抢徒弟也不好啊,我虽然想要徒弟,但是也不能夺人所好,所以我真的要找徒弟,就一定要找那些无门无派的——”
卢不为想到哪就是哪,他明明在向前走,想到了这里就停下脚步,来回转圈:“不对不对,这里没有门派的基本上都是凡人,在中州佛国的凡人有资质的大多数都皈依佛门了,这群光头……”他念叨到这里还不忘看看周围,想起这里还是人家地盘,他就又补了一句:“光头大师们自然不会给我留一个两个能当徒弟的。如果真的找一个蠢笨的徒弟,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所以最好是找那种资质不错,但是还没有门派的……这不又回来了吗,这种徒弟到哪里找去……”卢不为虽然在踱步,可是他终究是返虚修士,脚下一步就是半座山,再一步就横跨了一个小世界,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生和尚所在的那个小世界。
正巧看到了在相互埋怨的纪古和周生。
之间周生说道:“你看,你没猜对唐谦在地府究竟想要什么还说我,扰到一生大师找寻典籍,被赶出来了吧。”
纪古虽然有修为在身,但是性格更像是个纨绔少爷,耍起赖皮甚至还犹有过之:“那还不是因为你笨手笨脚,我看到你不是聪明的样子就难以集中,没法猜到唐谦到底要用那个佛家故事做什么。”
远处卢不为看到两人,他正想着收徒弟的事情,就看到了两个很适合做他徒弟的人,只是一闪身,就出现在了纪古与周生面前。
纪古周生都认识这有数的返虚修士,正要躬身行礼,没想到卢不为直接说道:“别鞠躬,你们可以给我磕个头。”
纪古和周生都不明白,疑惑地对视一眼。
卢不为接着说道:“你们要拜我为师啊。”
纪古还是有些不懂,开口正要说两句再问明白卢不为什么意思,刚刚张嘴:“啊,前辈……”
卢不为却直截了当的说道:“不用说什么你有师承,这边的小鬼看起来是云州的路数,甚至有几分像是那已经死了的司马手下的法力波动,都说了司马已死,他这修为自然就没有了师承,没有了师承就可以成为我徒弟。”
然后他又指了指纪古:“你小子也是,身上好像会七八家的法诀,还有不少虫子异兽傍身,可是终究没有一样是主修的,看起来是精通多家,问题是你会的那几门法诀的门派我都知道,没听说过有一个乱七八糟一通瞎练就能练成天命的天才,所以你也没有师承。”
然后卢不为笑眯眯的说道:“你看你们拜我为师如何,我也是有门派的,你们就是开山大弟子和开山二弟子——我这门派就叫做……”
卢不为说到这里才想到自己好像连门派的名字都没有起,就习惯性的拍了拍腰间的狭刀,然后灵机一动:“就叫做大刀门好了,是不是霸气得很?”
纪古和周生都感觉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假的卢不为,或者就是个精通易容的疯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地府书画
卢不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坚持不懈,就算是周生已经明确的说道,自己的师父是唐谦,当初跟着唐谦一起算是有师承了。偏偏卢不为对于师承的定义就是法诀法力。
“你只要是用的不是唐谦专门的法力,那就不是他徒弟。而且唐谦……”卢不为摸了摸下巴:“是不是这个人还没死,听说是整个中州最接近返虚的小鬼了,重点在于这小子基本都靠自己,靠自己就是没师门,没师门岂不我就可以有机会了?”卢不为越说自己就越高兴,转过头看向周生的时候眼神都变了:“你是不是很认识唐谦?到时候这小子要是能够从那天堑崖里爬出来,一定要让他拜我为师啊。”
卢不为这两天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周生很好找到,毕竟周生现在才刚刚金丹境,想要跑路都跑不掉,而那纪古则是油滑得很,有的时候卢不为堵住了他却发现是一只画眉鸟,画眉鸟本很常见,但是纪古养的这只已然能够随手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纪古,和有一个画艺高超的唐谦在旁边相差不多。
只是弄障眼法来说,唐谦画艺再高,也就只能是画出一个纪古,所以相差不大。
卢不为几次抓不住纪古之后就一直缠着周生了。
周生不厌其烦,但是他发现这位前辈除了特别执着于收徒弟这件事之外是非常好相处的,卢不为设置已经等同于到达了四方界修士的顶峰,却还和他这个金丹境嬉皮笑脸的。
所以周生和他说话也不是很客气——毕竟卢不为已经两次在他半夜出恭的时候来找他要他拜师了。
周生说道:“你这么想要个师门,不如你找个师父去算了。”
卢不为的双目都被头发遮挡,周生在这个瞬间却似乎看到了一双赤红色的眼眸在头发之后盯着他,可是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一切似乎都是幻觉,卢不为已经开始使劲摇头。
“不成不成,我都是返虚了,返虚修士还有谁能够当我师父?若是那张开通……老仙人来当我师父也行,但是我不是做道士的料子,开通教卢不为也不好听。”
周生嘟囔了一句:“大刀门卢不为也不好听,你这门派的名字就很难听,难听到我完全不想拜入其中。”
这句话其实周生和纪古在第一次听到那大刀门名字的时候就想要说了,可是当时若是直接说出来,卢不为一个返虚修士的面子实在是过不去,可是现在他天天缠着周生,周生心一横就说了出来。
周生偷眼看向了卢不为,若是他生气了会不会把我一刀杀了?
结果卢不为反而哈哈大笑:“诶,你这个脾气对我的胃口,你师父我也是不喜欢被叫野修卢不为所以要弄一个门派,你也是不喜欢大刀门才不拜我为师,咱们岂不就是天生的师徒?”他笑的很开心,甚至转身就走,似乎是想要找个人也把这件事赶紧找个人说上一说——很有可能就是北冥道人了。
周生愣愣的看着卢不为越走越远,其实他想说的是别乱自称师父,那不是占自己便宜?
周生这几天除了时不时窜出来的卢不为,过得还算是轻松,但是以中州佛国为中心,整个中州佛国都运转了起来。
中州佛国在中州西南,入口乃是灵山之顶一扇木门,木门有着朱红色的大漆,却有着岁月的沧桑,木门面南背北,从北向南走就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从南向北进入则会直接踏入那传说中的佛国。
佛国大门常开,无守门人,无阵法防护,却千百年来无人能毁,也无人敢毁。
甚至一心向佛的凡人也可爬上这座和佛经之中传说中的山峦同名的灵山,走入其中,成为佛国的一份子。
这木门便是佛门。
今日佛门前却有一个和尚,这和尚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漆碗,里面有这大红色的漆,他手中却拿着一根很细的绣花针,用这针挑起一点漆,然后向门上涂上一点,可是这佛门之上竟然无比油滑,就算是这样一点油漆都没有办法粘住,宛如是春日雨水,慢慢滑落。
可是这和尚竟然也不气馁,一下又一下的挑起手中红漆,慢慢的给这古老佛门刷漆。
这个僧人正是一生和尚。
他只是冲着一处木门同一个位置,做着似乎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但是在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木门底下,那些红漆慢慢滑落,在木门底下有着一些破损的位置,漆已经掉了,留下了轻微的凹痕,而滑下来的红漆恰好补上,不过这种修补是随机的,甚至有些赌运气的成分。
一生和尚没有在赌自己能够修补木门下面,他一直想的都是要把佛门上面的漆翻新。
“这难道就是中州佛国的修心?”一个长须中年人御风而来,落在了灵山之上 中年人眼角有些许的皱纹,却面色红润,宛如孩童,眼神之中也是充满了一种对生活的热爱,此人身上道袍和寻常道袍却是不一样,明明看起来像是木片拼接,却随风飘动,不像是木头所制。
一生和尚已经收起了那只碗:“后生一生,见过公输大师。”
此人名叫公输般,来自中州旁边的鲁州,在鲁州修为只是次要,机关乃是最鼎盛的修行之道,所以整个鲁州只有一位隐世不出的返虚修士,而且作为机关世家公输家的家主,也是整个鲁州机关成就最高之人,若是公输般和那返虚修士一同在一处,天命境的公输般还要坐在上首,地位更高。
而此刻公输般很是好奇的看着佛门,说道:“我刚刚问的问题,我还是想要知道,你这个是修心吗?”
公输般非常出名的一点就是他似乎对于所有事情都有着执着的好奇心。
所以一生和尚只好说道:“去去一碗漆,一根针,真的不配称为修心,能够坚持一碗漆的人很多,一个修士修为足够,目力,手腕都可以持续的去完成这件事,一天足矣。”
公输般接口说道:“但是你们这里曾经有个老和尚,一站就是五百年,一涂就是五百年,才最终让斑驳木门有了红漆?”
一生和尚吐了口气:“正是。”
那个
和尚就是他师父正道禅师,这还是正道禅师修为不显的时候的事情,当时就连很多佛国的人都认为他疯了,结果就是如今佛国佛门是朱红色的。
“你在这里等我?”公输般问道。
一生和尚说道:“很多人都在等公输大师。”然后一生和尚一伸手:“请!”
公输般却也正色伸手:“请!”
等待公输般的人都不一般。
张开通,正道禅师,北冥道人以及那钟天师都在。
只有卢不为似乎又去找周生收徒弟,不知道具体位置。
公输般来了也不客气,一伸手,手中有一座很小的城池,云雾缭绕,很是神异。
公输般说道:“此乃公输城,乃是我公输家传家之宝,没代家主都会把自己最高的机关成就留在上面,到了我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
“此城有八种变化,分别对应前八位家主,再之前两代一位建城后使之能够缩小,一位以符文布满以为阵法。”
“果然天下最厉害的还是这些能够动手炼制器物的,我们累死累活一辈子或许能够修为有成,但是终究没法留下自己的修为,最多是法诀法术,修行体悟,可是看看他们公输家倒好,随手就留下一座可以抵挡那反虚修士的机关城。”北冥道人很是没有形象的啧了啧。
“有此城,月叶州可去得。”张开通说道。
他不能前去月叶州,所以必须把一切能够准备都做好,他很多年前曾经相助过公输般,公输般如今来还当年人情。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把整个公输家最宝贵的公输城都拿过来了?”北冥道人说道:“你就不怕……”
他的话没说完,北冥道人的意思却再简单不过,公输般也要一同前往月叶州,去了那月叶州就代表着他的生死难以保证,若是公输般的名和公输家的公输城都留在了月叶州,或许鲁州第一世家也算是第一门派的公输家就要从此落寞。
没想到公输般却很是看得开:“般不才,在祖先的机关术的基础上已经有了新的突破,有一作品已经完成大半,现在已经等同公输城,若是能够完成,便可以超越公输城,成为天下第一机关——所以般来此相助,虽死无憾。”
北冥道人连忙说道:“其实公输老弟你也不比会死,我们去月叶州说不定不打架,就是和妖族谈一谈,能谈得拢之后月叶州少给四方界找点麻烦的话,大家都会很高兴不是吗?”
北冥道人其实如此说的时候,自己都不信。
“现在就由般来讲述一下其中阵法,若是我不幸死亡,也可有道友能够继续使用。”
唐谦也正在研究阵法,他此时已在第五殿。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此处三年多——四方界中十来天,他这里就是一百个十来天,却还是对第五殿的百死图有些摸不清头脑。
唐谦甚至连那分身神通都已经能够熟练运用,分出三个分身在第五殿到处行走感悟,分身太多修为不够感悟,少了却又太慢,可是就算是有三个唐谦,他还是不得要领,今天又已经过去,三具分身回到一处,依然没有办法如同在第七殿一样,还原第五殿的百死图。
就算是唐谦咬咬牙狠心用自己的墨汁和百纳图,还是不行,提笔的瞬间他就明白自己完成不了。
“第五殿在生死簿正下方,所以算是整个百死图的中枢,也就是阵法最复杂的地方。”唐谦研究了整整三年,期间看了很多地府的阵法的书籍,却也没有完全悟透第五殿的阵法道理。
唐谦抬头看了看天空那巨大的漏斗虚影,那便是六道轮回,也是生死簿的投影。到了底下,唐谦就可以近距离的观察这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法宝投影了。
很难想象这生死簿本体的威能到底能够到达什么程度。
光是用眼睛看生死簿投影,都会让人感觉双目生疼。
在这里三年,唐谦才能勉强去看它,生死簿的投影是在缓慢的旋转的,似乎就是这种缓慢到极致的旋转,才产生吸力,让天地间的魂魄如同乳燕归巢,回到这里。
今日唐谦还是在走街串巷,第五殿比第七殿要繁荣很多,这里甚至有很多居民,地府之中很多难以判定轮回的魂魄就会被留下来,在这里没有生死,只是需要帮忙负责十殿阎罗的一些事务,所以很多魂魄也原意留下来。
甚至有一些地府的居民是之前为地府引路招魂,做的时间太久算是功成身退,致仕养老。
而其实第五殿是略微偏于生死簿投影正下方的,在生死簿正下方其实是五方鬼帝,十殿阎罗的居所,据说在那里能够悟道——其实整个地府没有几个魂魄很羡慕在那里修行。
都到了地府,除了地府这几位神仙需要修为来掌管地府,还有谁需要修行这种东西?
所以第五殿甚至有很多可以寻欢作乐的地方。
说白了就是可以喝花酒,听个曲子的地方。
唐谦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已经忍耐了一年,他是真的很怕听个曲子是下油锅的惨叫,遇一美人是白骨成精。
不过今天似乎是个很适合喝花酒的日子,因为听说孟婆来了第五殿。
他还记得司马之前说的有关长生仙人的线索,所以当听说孟婆或许会参加当晚第五殿街市上的一个书画大会的时候唐谦也就欣然放下了自己体悟第五殿百死图的事情。
毕竟那条举办书画大会的街巷名叫骷髅巷,骷髅之前还可加上红粉二字,是第五殿出了名的风月之地。
夜幕降临,地府的夜没有明月高悬,只是天地更暗,所以第五殿点起了灯。
“自己上一次这么悠闲的在街头溜达似乎还是和长生仙人呢。”唐谦突然想到,然后又一阵苦笑,虽说他是为了长生仙人好,但是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持剑刺向长生?
灯红酒绿,唐谦却看到了比酒更有趣的事情。
有人在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唐谦隔着人群勉强能看到一个人伏在桌子上,
似乎在画画。
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其实在画画一途没有那么明显,唐谦反正没有特别多的自己的风格,大多数是学别人的,久而久之才有了一点点自己画画独有的特点。
地府的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唐谦也想要见识见识,所以就向前挤了过去。
“借过借过。”唐谦弯着腰,他身材高大,但是却不算是很壮实,所以弯着腰用用力就挤到了前面。
到了前面才发现这人是在写字,可是书画不分家,唐谦决定继续看下去。
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这写字的乃是一个宽厚长者——至少是一个长者模样的魂魄,也是没有眼仁……唐谦现在有点不确定他是在翻白眼还是真的没有黑色的眼仁。
因为他连看自己手下的纸都不看。
然后他发出了一声猛烈却又尖锐的尖叫声,唐谦都吓了一哆嗦,却发现这个老者还活着——然后唐谦才明白,这是他的某种感叹,老者伸直了手臂,然后使劲的在那副摊开之后覆盖了一丈长桌的长卷横向猛地下笔——唐谦皱着眉头。
因为他看不懂,就算是唐谦精通整个四方界大多数的文字,他还是看不懂这人在写什么,而且唐谦曾经去过十万年前的四方界,虽然是长生仙人构建的,但是大多数还是符合曾经的四方界的样子——那唐谦也没有从古文字中找到这个人写的字到底是什么。
莫非是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文字?
唐谦不禁心生敬佩,感觉不愧是地府,这些魂魄或许都活了比十万年的时间更长?
但是他却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因为这个人的第一笔有些长。
几乎是横贯了整张纸,边写的过程中竟然还发出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叫声,虽然似乎来回动手腕手臂,却其实还是一笔,期间对于毛笔都有些掌握不住,却用了更大的力量,在纸上留下很深的墨痕,甚至一个用错力,笔墨一甩,溅到了唐谦身边一人的身上。
那人不感觉难受,反而甘之若饴,露出陶醉的表情,周围人也都点头称赞:“邵大师的‘射书’越发的纯熟了,实在是精妙。”
唐谦不解,他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书法的,便问旁边那个脸上都溅上墨汁也不去擦,反而直挺挺仰面看着那位老者继续作画的人:“兄台,什么是‘射书’?”
那人一脸的鄙夷,但是又看唐谦似乎很是年轻,就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邵大师独创的一种书法,乃是写字力道如同射箭,笔墨出如鲜血四溅,乃是一等一的字体,寻常人只要看他的作品,就会感觉眼睛生疼,如果邵大师在其中注入法力,甚至会让人双目失明,再用力些,甚至可以使得水墨灌脑,灭杀魂魄。”他洋洋得意的大声说道,语气里似乎唐谦若是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天大的不幸,是一种巨大的罪孽。
唐谦看着那邵大师贯穿整张纸的一笔,竟然又继续画了回来,唐谦不感觉他在写字,若是画画也有些说不过去,那只是在不断画圈的线条,看着周围人不断的叫好,唐谦总感觉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什么,所以不动声色的又退了出来。
然后他抬了抬头,看了看似乎这里的确是骷髅巷没有错啊。
第五殿的所有街巷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已经背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继续向更深处走去,又看到一处人更多的地方,唐谦这一次甚至直接用幻云渡,身形一闪,到了最前面。
结果差点大声叫出来。
因为他差点踩到了一个横躺在地的女子,旁边的人都一脸的责备,唐谦赶忙弯了弯腰,其中一人哼了一声,却都看向了场中,唐谦才松了口气,看向场中,又是一愣。
场中横卧着数个女子,她们的衣服却是一张张白纸裹住身子,场中一人非僧非道,头发披散,正手持一杆一手才堪堪可握的毛笔,写字。
他写的是什么唐谦不知道,或许此人也不知道,因为他根本没有看自己在写什么,而是把头刻意的扭向了自己手所在的相反方向,手上不停,都胡乱的写在了那些女子的身上,毫无章法却依然泰然自若。
偏偏旁边人都看的如痴如醉,仿佛在看天底下最优美的艺术品。
刚刚那位邵大师似乎还能用余光看到自己所写,这位完全看都不看,唐谦不需要问,猜也以猜一猜,这人写的大概是“盲书?”或者“瞎书?”
唐谦摸着下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一下,这位大师一直在一个女子的脸上书写。
她都快呛死了。
虽然似乎地府之中没有办法再死,但是总感觉有些对不住这位女子,实在是有些辛苦,唐谦若是看到了一群身上连衣服都不穿的女子,或许他会想到喝花酒,如果看到了一人在写字作画,他或许会去欣赏,去学习。
不过当两者结合在一起的现在,他只想赶紧从这里逃开。
如果是有人把自己的手臂砍下来,当着唐谦的面画出一幅血红色的泼墨山水图,唐谦甚至都会拍手称快,因为那是真的泼墨山水图。
“有的时候无聊了什么东西都会感觉好玩,哪怕是屎。”一个糯糯的声音突然说道,听到这个声音,似乎能够让人忘却烦恼,因为实在是太好听了,唐谦甚至一瞬间都忘记了之前看到的这些古怪的人,古怪的事情。
当他转过头来,就发现一个和他一样努力从里面挤出来的女子,女子模样温婉可人,一头长发却是发灰的,面庞又丝毫没有老态。
在地府看到什么唐谦都已经可以见怪不怪了。
女子仔细的看着唐谦,沉吟许久才说道:“我不记得认识你,或许是我今天早上吃错了东西?或者我真的不认识你?”
这话说的唐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没等答话,那女子已经身处一只手:“很高兴认识你,毕竟你是少数没有跟着一起疯的,我是孟婆。”她指了指身后,“这群人已经把那种奇怪的恶心的东西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我曾经偷偷给他们喝孟婆汤都不管用哩!”
第一百九十五章 喝一喝酒 听一听曲(上)
孟婆的消息自然是司马告诉给唐谦的。
这事情还要回到唐谦学习分身神通开始说起。
唐谦到达第五殿之后的第一年完成了对于分身神通的修行,这神通全名叫做生死幻身,不过用出来根本不需要喊出这个名字,唐谦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门法诀的时候见到最顶上有这个名字。
那日唐谦被引导进入了一处名为接引殿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大殿,大殿的屋顶却有一个大洞,通过大洞能够看到悬浮在天上的生死簿投影。大殿中央有一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地藏菩萨那具男孩身躯亲自前来,说道:“这里就是可以从虚空之中寻找生死簿本体的地方,生死簿投影因为太过玄妙,虽然看起来就在第五殿之上,实际距离却不可以道理记,它的存在已经不可以用简单的距离来测量。”地藏菩萨说着,挥了挥手,一道光辉从天而降,把整个大殿都照亮。
“整个地府只有两处最接近那投影,一处是这里,另外一处是我等修行之地。”地藏菩萨说道,说着话,一本淡金色的书籍浮现在了唐谦面前。
这本书气息古朴,甚至给人一种亘古长存的感觉。
上面有三个淡红色的字:生死簿。
唐谦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似乎看到了天地间满天繁星自行排列,明明平时仰望天空的时候并未有如此感受,但是在看到了生死簿三个字之后,唐谦就似乎感觉连之前看过的星空都不同了。
那些星辰竟然自行成为了一本书,然后变成了唐谦眼前这本书。
“你还在愣着干嘛?”地藏菩萨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唐谦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只手放在了生死簿上,只是没有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上的就是那分身神通——嗯……”地藏菩萨沉吟了一下,这个时间很长,对于返虚修士来说足够考虑很多事情,然后在这个不正常的停顿之后,他才继续说道:“你最好只看生死簿的第一页,因为之后相关整个四方界生灵生死,乃是生死簿的正文,如果修为不够,对于生死大道的理解不够,看过之后或许会有害处。”
“而且其实后面的部分我能够看,看完之后不受伤害,却无从理解,我几乎掌握一整条生死大道,却只能自保,其中文字古怪至极,简直让人无从读起。”
唐谦自然明白自己修为不够,所以他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写着不算好听甚至有些通俗的“生死幻身”四个字。
一边的地藏菩萨看到了这四个字之后竟然眉头一松,唐谦瞬间明白刚刚地藏菩萨停顿的原因——他记不起这神通名字了。
唐谦便感觉有些不对,修士的记忆力有的时候的确可以用不可思议这个词来形容,所以地藏菩萨不可能平白无故忘记这神通名字,而且还是在整个地府有很多人都学过这神通的前提下。
所以唐谦凝神去看向了那四个字。
地藏菩萨明显的注意到了这一点,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推荐,但是你如果真的去看那四个字还是不会有收获的,只要看过生死簿的人,对于神通可以学习,但是如果不每天都背诵一次,神通正文就
会逐渐被忘却——如果学会了就不会有这个问题,而这个题目,则会不受阻止的完全忘掉。”
地藏菩萨似乎在思索,然后说道:“甚至有人用笔写下来,等他拿出那张纸的时候纸上什么都没有了,他自己都会忘了为什么要拿出这张纸。”地藏菩萨轻声说道:“我对于这件事的记忆也在逐渐模糊,我跟你可以讲出来,或许几年后还有别人来此学习,我就讲不出这个故事了,因为我也忘记了——这四个字本身或许有无尽神妙,可是若是有人能够破解,这千百万年来不早就有人破解了?”
地藏菩萨在地府何止万年,十万多年前的佛经中就有这位菩萨的身影,那换算到了地府之中,便是真的千万年。
“我之前也说生死簿之后的部分让人有些难以读懂,就是这个道理,后面的文字和前面这四字遥遥呼应,看到之后能够明白其意思,可是却不能够记住,我等数位返虚修士都做不到——或许生死簿上的文字只是一个玩笑,毕竟使用法诀,都可以随意的使用它。”
唐谦却还是想要看一看。
地藏菩萨摇了摇头,盘膝坐下,那四个字就算是已经知道古怪,也还是会让人不自觉的去看一看。
其中或许蕴含大道,蕴含大秘密,可是是一条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道,再大又如何?一个捅破天的秘密,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忘记,知道又怎样?
他还是不忘记提醒一下:“你只能看一天,所以最好先看看那神通正文,别入迷看那记不住的名字忘记了时间。”
唐谦却已经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眼前的四个字。
生死幻身……这四个字为何让人记不住?如果说只是认出这四个字谁都能做到,那真正的问题就是……
唐谦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些字或许不是字。
他想到了最开始他在生死簿投影的投影上看到的那异象——学过长生功之后他才开始能够看到这些奇怪的东西,不过之前只能看到活人身后的,从未看到过物品上的异象,所以他不确定刚刚看到的是只有他能看到,还是所有见到这本生死簿的都会见到如此样子。
唐谦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刚刚地藏菩萨说的话。
生死簿投影或许在星空之中?地府传言在地下,地府之上是四方界,四方界之上才是无尽星空。
如果星辰可以化成这本书,那如果按照星辰排列的方式来记忆这四个字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
唐谦尽可能的回忆自己开始的时候猜测的这些文字的出现,从生死簿三个字开始推算,知道三个字的出现就有可能知道更多的文字是如何以星辰排列来书写的,虽然听起来很是复杂,可是唐谦已经确定这条路是对的,生死簿的生死二字推算完成之后,唐谦已经肯定自己记住了生死幻身的前两个字。
但是这不够。
唐谦必须找到星空汇聚成为文字的规律才能够完全看懂这生死簿上的文字。
因为一瞬间唐谦想到如果这文字不只是文字,是不是之后生死簿的解读也可以有更加复杂的构成?
唐谦突然抬头,看向了盘坐在一边的地藏菩萨,还是
和每次见到地藏菩萨一样,能看到无尽等待莲花。
地藏菩萨略有所感:“你醒来的不快不慢,不过还有几个时辰可以参悟那神通正文。”
唐谦这才发现,原来斗转星移,对于地府来说,已经是深夜。
唐谦再次看向了那投影书籍,再次出现了同样的情景,无尽星空把他包围,书页自行回到了第一页封皮生死簿三个字,唐谦迅速把书页翻到第一页神通的部分,然后就看到满天星辰略微移动,竟然幻化成了那一整篇神通,整个过程被唐谦一点不落的全部记下。
呼……如果有了一整篇神通的话,文字就足够推算出之后的生死簿文字了,那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信息唐谦说不定能够看懂,别人记不住的文字唐谦也能记住!
因为唐谦很确定的感受到了“生死幻身”这四个字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可是当他的手抬起来要翻页的时候,却被另一只稚嫩的小手抓住。
“已经一整天了,你既然想要翻页大概就是已经记住这分身神通了。”地藏菩萨瞟了旁边那神通名字一眼,却也没有说出这名字。
唐谦不禁有些遗憾,他不知道之后的文字长什么样子,就算是他解出来了这生死簿上有关于星空的密语,没有被解读的东西还是没有办法。
不过自从开始对地府的人怀疑之后,唐谦就谨慎了很多,这种遗憾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的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看一次?”
地藏菩萨似乎也在思考,唐谦的一切表现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连微微加速的心跳他也考虑在内。
唐谦其实没有特别可以的隐藏,地藏菩萨看出很多:“所以说你解出来了那神通名字的秘密?”
唐谦在地藏菩萨说出前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听觉,这样他只能够依靠自己的眼睛看到地藏菩萨唇语来知道他说什么,这样他知道地藏菩萨说什么就会慢上一线。
慢上一线足够他把自己的心跳调整在一个很平稳的状态,呼吸也是一样,等确定这两件事,他才看到了地藏菩萨刚刚那句话。
唐谦却刻意的让自己心跳慢了几分,显得心虚,地藏菩萨绝对能够感知到。
他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因为……我感觉我看的不够全面,若是学不会岂不很丢人?”
地藏菩萨面色稍缓。
却突然说:“你学的是什么神通?”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唐谦的眼睛,若是唐谦有任何解读出那记不住的文字,或许下一刻他就会直接出手!
“不是那生死……生死什么来着?”唐谦却没有在看他,眼神恍惚,似乎是真的在仔细思量这件事。
地藏菩萨却说道:“不是很重要,今天就到这吧,学会了分身神通,你画百死图也能更快。”说完就转身向大殿外走去,那生死簿的投影书籍缓缓消散在金光之中。
唐谦跟在他身后,还在埋怨:“你和我说话干什么,一打断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生死还是死生?”唐谦装傻装的不亦乐乎。
地藏菩萨也心情一松:“若是你还能画出百死图,比如这第五殿的,还能来此一次。”
第一百九十五章 喝一喝酒 听一听曲(下)
就这样唐谦用了一年多感悟,学习那神通。
生死幻身这神通其实原理很是简单,就是把一个修士的魂魄抽离出来一部分,然后单独温养,修士的魂魄越稳定,就可以抽离更多,可是当抽离一个的时候,两个魂魄都可以自己生长修复,就多出了同样实力的分身,而如果分离更多,那修为就会下降,分成三片的时候唐谦的本体就不能保持原有修为,会变成天命初境。
而且这种神通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时间长了能够分出来的魂魄自然多。
天命境在学习这神通的极限就是一分为三。
同时他对于那密语掌握更加的完善,已经几乎推算出了星空星星形成文字的规律,那些星辰能够变成什么样的字他已然能够知道。
学会了这分身神通,而且在不断四处行走观察第五殿的建筑来学会百死图的过程中,又一次听到了那些有关于自己的故事。
而且这一次他还有兴致听完,毕竟有三个唐谦,其中一个唐谦浪费半天也无伤大雅。
结果就是一脸黑线。
“说这唐谦真是有些无耻,有了约定之后竟然不去赴约,让人白等好久……”
看来这一年来司马等待的时候把对唐谦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些故事之上。
唐谦也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听完了说书人编排自己,这说书人似乎讲到了兴头上,一口气讲到了天黑。
“他绝对是故意的。”唐谦看着那人越说脸上红光越发明显,真是想不通司马到底答应如果当着唐谦面骂唐谦的话会给他什么奖赏。
终于等到这人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脚下生风,生怕有人继续问他之后故事似得,然后唐谦竟然也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人七扭八拐进入了一个寻常的民居,民居之中却又有地道,地道左走右走进入了一处阵法。
然后就看到了依然在水中泡着的司马。
从说书人袖子之中竟然钻出来了一个小号的唐谦,只有手掌大小,他看着司马一脸的鄙夷:“你不会……长在池子里了吧。”
司马悠闲地说道:“看来你还是有些手段,这一次没有什么返虚直接一巴掌拍过来了。”
唐谦说道:“所以我又来了。”
司马已经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你就希望继续上次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完成的交易?”司马好整以暇:“既然我希望你能把我带出去,那我自然会帮你,每年孟婆都会来到这第五殿参加一场书画大会,今年的你就不用去了,不是那真正的孟婆,而明年的你可以去,孟婆分身和你不同,早就可以不需要每天回到本体温养,所以常年分开的她们每年来的人不一样——”
司马看着唐谦的时候唐谦总会有一种被危险的动物盯上的感觉。
“而一年之后也就是第三年来的孟婆正好是最喜欢书画的那个,而且也正是见过长生仙人那个孟婆,她来的时候正好是一场书画大会,时间是——”
“真是个不错的时候。”孟婆笑着说道,她完全不是一位婆婆,却叫做孟婆,就像是唐谦从来不
是谦谦君子一样。
两人正在喝酒。
“我说你这人也是有趣,明明很懂书画的样子还要来这种地方。”孟婆看着唐谦。
这是一家酒肆,有一处戏台,三两伶人轻歌,一位舞姬曼舞。
两个人也没有点什么菜,只是一碟冷盘,一壶小酒,便似乎忘却了外面的喧闹。
书画大会,游人聚集,一间小小酒肆也人满为患,一屋子人吵吵嚷嚷也比刚刚那些人讲述艺术要安静的多。
唐谦疑惑的问道:“你岂不是也来了?”
孟婆说道:“我是为了找一个能画画的人。”
唐谦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却又没法忍住不说:“你来这里找画画的人?”
孟婆也有些无奈嘟囔道:“整个地府所有能画画的我其实都找过,结果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我找了九百六十三万七千八百三十一年,一个都找不到,所以这几百年我都在这里碰碰运气。”孟婆很豪爽的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看向了门外。
门外有一个汉子,正在作画,他的身体似乎都不是自己的,竟然猛地掰下来一根手指,然后用喷涌而出的血液画上两笔,等到那根手指的血流尽了,就要再掰下一根手指。
魂魄也是有血液的,虽然似乎是在地府的生死大道还有生死簿投影的拟态下假装的血液,但是唐谦看着孟婆那津津有味的表情就知道,这种事情定然是很痛的。
那人的手指竟然还能很快的生长,所以他可以一直作画。
偏生他的画没有什么人看。
唐谦不是很懂:“我认为他是我看到的画的最好的人了。”他又补了一句:“在这里看到的。”
孟婆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原因啊,那边有开肠破肚用肠子画画的,我估计人山人海了吧。”她眼神之中有着一种特别的神采:“要不要去看看?”
唐谦挑了挑眉:“你到底是来这里找一个能够画你要画东西的人,还是来这里看看血腥残忍的表演解闷的。”
孟婆自斟自饮,那酒壶本就不大,已经见底,她说道:“这两件事本就不会影响不是吗?”然后他看向了唐谦的杯中酒:“你喝吗?”
杯中酒本不热,握在手中却也不凉。
可是他一杯都没动。
唐谦本是一个好酒之人,却一点都不想喝这杯中物。
因为里面粘稠的红色液体似乎不像是某种酒,倒像是熔岩和血浆的结合——唐谦甚至连嗅觉都用法力闭塞,他怕闻到血腥味。
那台中舞姬头戴一个遮着半边脸的面具,倏地加快舞步,脚下莲步游弋,竟然似乎毫无重量一般,飘落到了酒桌之间,这里的酒桌很多,排布很密,她却宛如酒盏之间的精灵,没有碰到任何一位客人丝毫。
“你喝了便是。”唐谦苦笑,他感觉想着杯中到底是什么,不如看一看这舞姬婀娜身段,曼妙舞蹈。
舞姬已到唐谦桌前。
酒杯没有在唐谦手上,也没有在孟婆手上。
“这杯酒,小女子敬孟婆大人。”那舞姬竟然不知何时拿起了那杯
酒。
孟婆之容貌,整个地府很多人都是知晓的。
所以有人敬酒,本是常事。
孟婆却有些不高兴:“那酒是我想喝的。”
可是舞姬竟然一仰脖将那杯酒喝干,一招手,从很远处正在上酒的小二手中飞来一壶酒,稳稳当当,不洒一滴,又给两人倒上。
孟婆见到有酒,便无所谓舞姬的奇怪言行。
唐谦不禁有些感叹,若是在四方界,自己定然和这舞姬喝上一杯,可是此处既不知道舞姬是和模样,也不知道酒杯之中是什么东西。
“小女子这就告退。”舞姬说罢身形一转,人便飞回了台上,伶人歌声突起,抑扬顿挫,舞姬的动作也跟着快了起来,宛如珠玉落盘。
“所以说你要画什么?”唐谦突然说道:“我恰好也会画画。”
孟婆对于找到一个像样画师已然没有什么想法,随口问道:“你画过什么?”
唐谦微笑:“百死图。”
孟婆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引得周围不少酒客看向这边,然后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这又让更多的酒客看向了这边,甚至连台上舞姬最精彩的部分都少有人看了。
孟婆却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你不会就是那个活人唐谦吧。”
似乎唐谦能够画出百死图的事情,在很多地府高层之中流传,孟婆作为所有魂魄必经的一关,自然也会知道这个消息。
唐谦说道:“是啊。”
孟婆又想要再喝一杯,却发现舞姬走的时候把那酒壶也一并拿走了。
“一曲离人愁……”伶人哀乐,却是整个地府最常见的曲目——这里喜庆的乐曲并不流传。
舞姬旋转,手中酒壶之中似乎有点点酒液转出,她还是笑着舞动。
唐谦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孟婆直言道:“别说是一个条件……如果不违背地府规矩,三五个我还是能够答应的。”
唐谦笑道:“我只需要一个消息。”
孟婆奇怪:“什么消息?”
唐谦道:“死人的消息。”
孟婆高兴道:“我知道最多的就是死人的消息。”
唐谦说道:“一个很厉害的死人你也知道?”
孟婆说道:“若是走过奈何桥,喝过了我的孟婆汤,我自然是知晓的。”
“她叫长生仙人,我想要知道她的下落,若是在地府,我想要带她走。”唐谦轻声说道。
伶人歌声高亢,舞姬旋转翻飞,唐谦的声音不大,在喧闹的酒肆中毫不起眼。
舞姬一舞已毕。带着微笑礼了一个万福,下台而去。
唐谦却在等孟婆的一个结果,一个已毕。
孟婆沉吟:“你若是真的能帮我画这幅画,我便告诉你又何妨?你随我来。”
说完已经起身向着酒肆外走去。
唐谦只感觉外面的红灯很是耀眼,毕竟画画一途他不算是差手,或许完成之后,大概要见到长生仙人了。
他摸了摸胡子,或许应该打理一番才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 等一个人(上)
此处是一间客栈,客栈清幽,因为书画大会才刚刚开始,周围的酒肆或许摩肩接踵,但是客栈里却还没有几个人。
孟婆要的是一件雅间,很大,所以已经有一张白纸铺在了桌子上。
唐谦说道:“要我画什么?”
孟婆取出一卷长卷,这副长卷似乎已经有了太多岁月的痕迹,卷轴之上斑驳陆离,而当打开这卷画的时候,能够看出这是一副男子的画像,可是或许太过久远,已经看不清面目,而他手中持剑,腰间系着一个小小的酒葫芦……这人全身上下只有这酒葫芦还算是有些清楚,唐谦总感觉这葫芦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喜欢喝酒的人很多,腰间系着酒葫芦的人也很多。
“我需要你重新画出这个男人。”孟婆的要求一下就让唐谦一个头两个大。
唐谦已然拿出了笔墨,却又放下,苦笑道:“我既不知道这画上人是谁,也没有参照,我要怎么才能够画出来他的样貌呢?”
瞬间唐谦就懂了为何之前孟婆找的所有画师都没有办法完成这件事。
孟婆好像早就知道唐谦的这个反应:“你若是不能画的跃然纸上,我那个消息就完全不能告诉你了啊。”
跃然纸上其实都是修士画艺的最基础层次,简单来说就是赋予这幅画一定的法力,让其能够从纸面上站出来,这种最基础层次的跃然纸上只是让画“活”,却完全不需要画有任何战力,几乎就是毫无用处。
比如画一幅张开通的画像,只要是修为足够的人都能画,但是画艺不高,对张开通的法力法术不够熟悉,就只能够画出一个花架子,而真正的华裔大师的画卷甚至能够达到被画的人物的七成实力。
当然完成一幅那样的画既需要修士有足够的修为,比如要画张开通至少也需要画师是同样的返虚境,还需要得到张开通身上的比如血液的东西——否则威力很难达到那种程度。
这也是画艺虽然兴盛却难以出现独当一面的大师的原因。
战力的穹顶实在太低。
唐谦明白想要知道长生仙人的事情孟婆是唯一的人选,他只能尽可能的完成这副奇怪的画,所以他问道:“那这个人是谁?”
孟婆说道这个人的时候言语之间有着一股超乎寻常的温柔:“他擅长用剑,剑出则五行相生,他还很谦虚,就算是用剑已然有了自己体系,却不以大道自居,而是自称小五行剑术。而且他风流倜傥,乃是当时一等一的美男子……”
唐谦越听越不对:“你还是先别犯花痴了……要不你说说他长相,具体一点?”唐谦想起孟婆说自己已经找了等同四方界九万多年的画师,莫非这人是活跃在十万年前的人,自己可千万要见过他啊……
孟婆却脸色一肃:“我忘了。”
“哈?”唐谦夸张的叫声三条街外都能够听到。
孟婆脸色一红:“我自然是日思夜想他的,可是这画已然毁了,我每日只能够看到一张空白的脸,却还是喜欢他,思念他,你也知道地府时间更长,数百万年下来,最后就连我心中那个‘他’的样子也都变成了没有面容。”
唐谦差点哭出来:“要不咱换一个要求,我真的很需要找到长生仙人。”
孟婆的语气却很是息事宁人:“我也很需要你修复这幅画啊。”
唐谦无奈道:“那你还知道这人什么事情,或者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唐谦思索自己或许一不小心在十万年前见过这个人也有可能,但是孟婆好像一提到他的身份就有些支支吾吾,不想说。
孟婆脸色更红:“我,我是曾经在一次修行大会的时候看到的他,凶兽作乱,无人能制,当时他剑出便随手斩去凶兽头颅,潇洒喝酒而去,还说是为了徒弟赔罪,并非想和我们这些正道修士有什么交集,两不相欠,便是最好,那大概是四方界十二万年前的事情了……”
唐谦的脸完全垮下来了,那个时候应该正好是末法时代初期,而唐谦到达的长生仙人小时哦的时代却是末法时代结束,简单说就是根本不可能碰到,所以他只好用一副要死掉的语气说道:“请继续。”
孟婆肤色和头发都是白色的,所以她脸红的很明显,甚至红到了耳根:“我只知道他是当时的大剑仙,我则是一个很小的小修士,根本不可能有交集,再之后辗转打听到了他山门的位置,我就偷偷的过去,然后发现了他的画像是挂在祖师堂中的,然后就去偷了来。”
唐谦干巴巴的说道:“很好,我已经知道他是个男的,还是个门派的祖师爷,这门派叫什么?”
孟婆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也没有什么名号,就是本身还有点名气,我记得他徒弟的名字,他的名字整个四方界都不太知道,就连他的徒弟都守口如瓶。”
事情不会有最麻烦,只会有更麻烦,原来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唐谦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那些墨汁毛笔了,终归需要长生仙人的消息,可是画画这个办法已经没用了。
孟婆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些泄气还有点赌气,嘟嘟囔囔的说道:“我还没说到他徒弟叫什么呢!”
唐谦手上一点都没有停,说道:“你完全可以说啊,我在听。”
孟婆叹气道:“他有一个徒弟叫做杜立山,听说是一只大妖怪,杀人无数后被他镇压数百年,性情逐渐温顺后才放出来继续游历四方——他还真是个温柔的男人啊。”
唐谦已经可以自动的忽略孟婆的话语,因为杜立山他见过,甚至还很熟悉,而他的那位师父——
“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叫杜天吧。”唐谦的脸色一点都不好看。
之前那个中年人的虚影都差点把自己杀掉,虽然他是杜立山的师父,唐谦也是很想要找一找这位杜天剑仙好好算账。
不过估计当时就能把自己整成那么惨,杜天大概也是一个返虚修士吧……唐谦无奈的想到。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名字。”孟婆的声音把唐谦拉回现实。
唐谦的笔已经沾了墨,他的毛笔只是一挥,一个人的身形虚影就一进出现在纸上,墨汁的方向,甩手的力度,都在他的计算之中。然后他手上毛笔如同飞叶穿花,无比的精准又迅速,只是几息就有一男子的画像出现在了纸上。
孟婆愣愣的看着那副画,轻声道:“像!很像!”嘴角带着笑可是很快又眼间含泪,要哭出来。
唐谦如何知道杜天长相她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自己能够活这么久是
因为在地府,而杜天不可能一直活着,自己若是有这样一幅画,却也只是能够思念一个早就死掉的人。
甚至这么多年来孟婆把自己的分身分了又分,不在乎每个分身都弱不禁风,不在乎那生死幻身已经把她本身的修为降低不少,甚至容颜变老,头发变白,也要在地府每一座奈何桥前,等待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只可惜从没见到他……”孟婆轻声叹息。
人的寿数有限,她的修为也不足以去查那生死簿,而在地府也一直没有见到杜天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一个,杜天进入了什么险境,神形俱灭——魂魄也死在其中。
“只是有一幅画也好。”孟婆轻声叹息。时间的流逝让她能在地府遇到杜天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可是她还是在赌那个万一。
唐谦的画已然画完,他没有使用太多法力,毕竟不需要画一个真正有修为的杜天出来,可是他却注入了比跃然纸上更多的法力,让杜天的画像实质化,然后从画中走了出来。
孟婆看着那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轻声说道:“我好想你……”
唐谦看着已经抱住了杜天画像的孟婆,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似乎有一件事在画前就应该说了。
孟婆轻声念叨:“我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想要见到你的模样,如今心愿已了,我或许就不应该继续等一个等不到的人,既然你已然在我面前,我或许便可把这份思念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传说曾有书生爱上一宗门挂着的画中美人,修仙问道,最后打破山门只是为了讨得一幅画,此情此景,倒是有些相似,唐谦还是有话想说,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孟婆又呜呜呜的在画像杜天的怀中哭了起来。
唐谦尝试说些什么:“那个……”
孟婆的哭声却比他的声音更大:“我现在头发已经白了,眼角也多了几分皱纹,明天开始我就不当孟婆了,谁愿意当谁当,谁愿意给那些一个个的魂魄喂孟婆汤谁就去喂,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的……”孟婆眼中情意绵绵,似乎都忘记了唐谦的存在。
唐谦实在受不了,说道:“其实杜天或许还活着!前两天我还遇到杜立山大哥了呢,他要找他师父去,他们用秘法沉睡,想要度过末法时代,结果到了现在!”
孟婆的眼神从充满爱意到惊诧,然后到不可思议,然后看向了唐谦:“也就是说,我还可能见到活着的杜……杜郎。”
唐谦叹息:“嗯,你也不需要抱着个画像和失心疯了似得了,能不能和真的杜天有一段姻缘还是看你自己的能耐,这个消息我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长生仙人在哪?”
孟婆脸还是红红的,可是已经冷静下来,咬着嘴唇:“不要,要不你先多说说你和你那位立山大哥的事情,还有他师父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他的模样?”
唐谦苦笑:“咱们不得一件事一件事完成,我都给你画像了,你应该告诉我长生仙人的事情啊。”
孟婆笑道:“可是我手头只有这一件东西是你感兴趣的,告诉你了你却不说杜郎的事情,我很难办啊。”
唐谦现在更加想找个机会和杜天比一比剑了,不是剑仙吗,有能耐别又用修为压我,也别让喜欢你的女子来找我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