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智障
“说来,陆别离最明显的个人标志就是‘强光’了吧?他以光翼轰散雷云,这是全城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咱们不如就着这胸前的两处刀伤做一下拓展,将其伪装成被光翼之矛捅穿的样子。”
“我觉得可行,不过光翼的构成你觉得用什么比较好?”
“陆别离的绝活我记得有什么【别离掌】之类,好像是以【崩离】为核心概念……”
“别提那么高难度的要求啊,我怎么可能伪造出【崩离】的效果,换成【粉碎】还勉强可行。”
“那就粉碎吧,不过伤势不要只停留在肉身,最好能扩散到四周的游离魔能之中。”
“哈,这个我倒是擅长,毕竟我在【散逸】领域上发表的文章,当初还得到过老师的称赞呢。”
“嗯,我当时可羡慕死了,他可是很少称赞人的。”
“是啊,其实他只是嘴上不说,我们有什么进步,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对不起,老师……”
说话间,两位学生的语气中终于染上了深沉的哀伤,就连趴在尸体胸前,伪造伤口的学生也不由停下了动作,伸手抹了抹眼睛。
而就在此时,清月终于又有动作,她控制着宁先泽的傀儡,微微颤抖着开口。
“既然还懂得难过,懂得道歉,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来?”
一言既出,两位学生如遭雷击,凝固在原地。
而宁先泽的傀儡则宛如幽魂一般,不受重力束缚地腾空而起,悬浮在房间半空,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爱徒。
“想不到……我拿来戒备雪山人的魂体之术,却是因为自己的学生而派上了用场。”
下一刻,他抬起右手。
而两名学徒则同时感到喉咙被人锁紧,再也无法呼吸。
他们想要挣扎,但全身的魔能流动都被喉咙上的无形之锁禁锢住,竟是半道神通也释放不出。
于是他们勉强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赴死的决意。
缠绕在魔器上的毒囊,随着这份决意,微微颤抖,眼看就要炸开,从中释放出足以瞬间令人**化骨的剧毒。
但随着“宁先泽”的右手握紧,两人体内的一切运动都瞬息顿止,甚至心脏也不再跳动。
“宁先泽”又翻转手腕,于是两只细小的毒囊就被无形的力量从寄宿的魔器上剥离开来。
与此同时,两名学生的胸前也绽放出一条通道。
从魔道士的外袍、内衬,再到皮肤肌肉,骨骼内脏,在无形的力量挤压之下,一切都被分离开来。
两只毒囊从通道中徜徉而出,之后敞开的通道复又闭合,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份精妙入微的神通,让两个学生同时染上了绝望。
魔道大师终归是魔道大师,一旦偷袭不能得手,区区银穗在他面前竟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真的是太低估这位有些古板、顽固的老头子了!想不到他认真起来居然这么厉害!
“那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杀我?”
“宁先泽”说着,微微放开了其中一人的喉咙,让他得以喘息,说话。
但那名年轻人却惨然一笑:“老师,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宁先泽”却没有杀他,甚至没有折磨他,反而自己露出不忍之色。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呀!”
随着老人幽幽一声叹息,剧场内的本尊只感到汗毛炸立。
这一刻,他简直分不清场内场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清月对“宁先泽”这个人物的形象把握之精准,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以宁先泽的性格,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愤怒,也不可能真的忍心对这两名学生痛下杀手。
尤其是目睹了他们弑师后的悲伤。
宁先泽只会产生强烈的不解,甚至会主动在内心深处为他们开脱。或许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或许师生之间应该携起手来,共同面对幕后黑手?
他的确下不去手!
然而对于“宁先泽”释放出的仁慈,学生们却完全没有回应,两人只是紧抿着嘴唇,视死如归的模样刻板不变。
清月沉吟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蓝澜。
巫祝少女耸耸肩,站起身:“知道啦。”
而后,她向前迈动脚步。
与此同时,剧场外的两名学生,只感到脑海中激起了一道波澜。
波澜微微起伏扩散,然而所过之处,却如寒风冰锁,将一切都陷入凝滞。
学生惊恐地发现,自己那充斥在脑海中的名为“决心”的执念,竟在波澜扩散中,迅速土崩瓦解!
片刻后,一切思维活动也都陷入凝滞。
剧场中,蓝澜开始悠然舞蹈。
她的舞步非常简单,仿佛只是少女漫不经心地在舞台上漫步,但每一步落下,都会重重践踏在场外那两名学生的脑海中,将他们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念头轰然踏碎。
这种弱化版的夺灵之舞,对于两个才刚刚银穗境界的年轻学生来说,已经绰绰有余。
待这两名学生已经心智近乎溃散,蓝澜才仰头一笑,准备说一声大功告成,
此时,她却忽然感到脚心微微刺痛,仿佛是踩到了什么锐器,这夺灵之舞的最后一步,居然踏不下去!
但一时阻碍,只激起了蓝澜的好胜心。
“有意思,居然还有心智锁!我倒要见识下……你凭什么锁得住我!”
随着蓝澜斗志昂扬起来,这本无法踏出的舞步,被她生生落了下去。
下一刻,蓝澜雪白的赤足上渗出了一滴宛如玉石的血珠。
而剧场外,禁锢在两名学生心智间的无形之锁则轰然粉碎。
两人只感到脑海一片迷茫,有些需要他们不惜性命去坚持的东西已经荡然无存……曾经面对大地发下的誓言也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宁先泽”的声音再次幽幽回荡在耳畔。
“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那名率先为宁先泽落泪的学生,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师,你还记得,我们两人被你招收到守望塔中的第一天,你为我们讲授过的内容吗?”
清月顿时愕然,她固然可以靠着强大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将提线木偶操控得与本尊几无二致,可这种涉及回忆的内容,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好在,此时宁先泽本人也已经对白衣部落的人失去了抵抗之心。
老人走到清月身旁,沙哑着嗓子说道:“作为城市的守望者,就要做好背负世间一切沉重的准备,这是守望塔的基本准则。”
清月将这番话完美地复现出来。
而那名学生顿时露出惨笑:“老师,实话实说,我们刚刚走入守望塔时,对这种所谓准则是不以为然的。这世上从不缺少冠冕堂皇的所谓准则、信条,但真正能够贯彻实践下来的又有几人?我们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就见惯了表里不一,听腻了言不由衷的大话。”
顿了顿,学生又说道:“但是,在您门下学习的这些年,我们却惊讶地发现,世上居然真有人能够按照那刻板到近乎愚蠢的准则来要求自己。老师,您守护雷石城十多年,从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面对来自上层的不公,面对来自底层的不解,您始终如一,不计荣辱得失地默默守护着雷石城。而这些,我们全都看在眼里。”
“宁先泽”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放开了两名学生身上的禁锢。
此时,他们已经有余力挣扎,甚至有办法自尽灭口,但他们却再没有急于行动。
另一位学生也叹息道:“所以我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发过誓,这一生都要追随老师,成为能够为了守护自己珍视之物而奉献一切的守护者!”
“宁先泽”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暗杀我倒也罢了,可是伪装现场,嫁祸秦人,以此挑动矛盾,不惜造成生灵涂炭,这就是你们守护珍视之物的方式!?你们珍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宁先泽”的声音已如疾雷滚荡。
然而两名学生却丝毫没有怯懦,反而挺起胸膛,大义凛然地反问道:“老师,当人们质疑你,嘲笑你的时候,当你那寥寥无几的故友们前来看望你的时候……你有对任何人解释过吗?”
“宁先泽”闻言一怔。
学生又说:“解释、倾诉都是软弱的表现,是一个人无法独自背负压力,不得不找人分担的借口!老师,你这一辈子都不曾对任何人解释过,所以……我们也不会!”
而就在这位年轻的银穗魔道士斩钉截铁地陈述过自己的理念时……
蓝澜又向前踏了一步,口中带着一丝嘲弄。
“哟,心智锁居然还有两层,那我就让你的心智崩盘两次!”
随着少女的脚步再次落定,现实中,慷慨激昂的学生霎时间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颓然软倒。
而当他们再次起身时,目光中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
面对着自己的恩师“宁先泽”,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将本应保守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们,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
蓝澜的舞步当场就是一歪,险些崴了脚。
少女不由骂道:“居然是两个智障!”
第465章 夺心
夺心守护世界当然不是智障行径。
对于巫祝出身的少女来说,守护一词本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巫祝们利用百家之力不断降下奇迹,最核心的目标就是守护自己的族群,守护追随自己信仰自己的族人。
而对于力量足够强大,族群足够繁荣的巫祝首领来说,守护世界就并不是空话。
但前提一定是力量足够强大。
这一点,放之四海而皆准。
所以,圣山上的自然之灵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高居长生树巅百余年的周赦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两千年前力挽狂澜,带领人类在汹涌的魔族中杀出血路的圣贤们可以说自己要守护世界。
两个银穗级的杂碎,守护什么世界?
这完全是不折不扣的智障言论,所以蓝澜一时间简直气急攻心,只感觉自己辛辛苦苦用夺灵之舞连开两道心智锁,得到的却是一坨……
太恶心人了!
带着十足的恚怒,蓝澜就准备直接将这两个智障的心智彻底抹去。
清月却伸手拦住了她:“等等,你会错意了。”
蓝澜瞪了清月一眼:“怎么会错意?”
清月解释道:“对于这两人来说,侈谈守护世界的确是个弱智一样的笑话,但换个角度思考,这意味着守护世界的,并不只是他们两人。他们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两人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出于对组织的归属感,对使命的认同感,他们才会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守护世界!”
蓝澜哼了一声:“你简明扼要地说一句他们背后有人不就行了?”
清月哭笑不得:“所以接下来,就要让他们说出背后的主使者。”
同时,少女手中的“操偶提线”开始拉扯傀儡宁先泽,提出新的问题。
“杀了我,挑动雷石城生灵涂炭,就能守护世界?原来我和这座城市是危害世界的元凶?”
已然心智崩溃的学生,毫无隐瞒地解释道:“先知是这么预言的: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秦人远离我们的家园。”
此言一出,清月就不由提起精神。
这句话的信息量就很大了。
先知是谁?远离家园又是什么意思?他们所谓的家园是指雷石矿洞下面的上古遗迹吗?这个组织是围绕上古遗迹建立起来的?
清月心中的问题有很多,但她并没有急于直率地抛出这些问题。
尽管那两个学生已经被夺灵之舞摧毁了心智锁,但人的心智从来都是纤细而玄妙之物,再怎么技艺精湛的巫祝,也不可能有绝对的把握能将一个人的心智控制地完美无瑕。
事实上,蓝澜也没在一开始就发现这两人有双重心智锁。那么……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第三重心智锁?或者其他什么机关陷阱呢?
这两人却显然是禁不起第三轮夺灵之舞了。
所以清月尝试循循善诱。
“邀请秦人来此,是议长周赦的意志。你们的先知是认为议长大人错了吗?”
这个问题没有直接触及核心,却巧妙地同时涉及了多个领域。几乎是清月的话一出口,宁先泽本尊就猛地一拍大腿。
问得实在是妙啊!
而被询问的学生,几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周赦只是个傲慢的看客!他当然是错的!”
宁先泽闻言愕然。
这个学生的回答,落在秦人耳中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可对于圣元人来说,如此**裸的反对乃至侮辱天下第一人,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过去百年间,周赦积累的声望凌驾任何人之上,哪怕在魔道士群体中,他也是活生生的神话。
这份神话一直到不久前的炽羽岛之败,才终于染上了一丝黯淡。
可是从这个学生的语气来看,他对周赦的反感厌恶,显然由来已久!
而这份反感和厌恶,看来偏偏又不是出于任何私心……仿佛他们背后有着比天下第一人更值得信赖的偶像。
可是,世上还有什么能比长生树和周赦更值得信赖呢?
宁先泽本人满腹不解,只恨不得冲出剧场,抓着那学生的衣领,将他脑海中的一切都盘问出来。
但他此时却只能在剧场里独自急躁,然后眼睁睁看着清月以捕捉到真相的姿态,谨慎地开始抽丝剥茧。
“周赦是错的?你们凭什么如此断言?”
学生说道:“只要前往家园,见到一切的真相,自然会知道周赦的真面目!”
到这一步,清月已经逐渐打通了一个关节,她立刻追问道:“所以,你们为了守护家园,不惜将雷石城也牺牲掉?若是让秦人进入家园,难道会发生更可怕的后果?”
“是的,如果纵容秦人在此探索,家园的存在很快就会曝光。而届时周赦一定会不由分说地出手毁灭我们的家园,将人类的希望彻底断绝!所以我们根本别无选择!雷石城的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比起整个人类的命运,这区区百万人只是轻如鸿毛的砝码!”
这番话只听得宁先泽头皮发麻。
区区百万人!?
全城人的性命,对于这两个才初涉银穗的年轻人来说,居然是“轻如鸿毛的砝码”!
而此时他们被蓝澜连跳两次夺灵之舞,处于心智崩溃的迷离状态,一言一行莫不由心,换言之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将百万生灵视若鸿毛!
这两人还有基本的人性吗?
可再回想起他们刚刚弑师时的悲伤,宁先泽又感到万分纠结,万分迷茫。他们到底中了什么邪,才会从小有才气,充满生活热情的年轻魔道士,变成眼下这个样子?
而在宁先泽陷入迷茫时,清月却已经迅速摸清了脉络。
少女继续操控着傀儡抛出问题。
“这些事显然不是你们自己想到的,而是你们的先知做出的预言。但是,这段预言,是你们是亲耳听到的吗?”
“不,我们还没有资格直面先知,是先知的代理人告诉我们的。”
清月问道:“所以这并不是先知的语言,而是先知的代理人的预言,你们很可能是被他骗了。”
下一刻,两个心智崩溃的年轻人,微微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可能,吴先生绝对不可能骗我们!”
清月冲蓝澜递了个眼神,却见蓝澜早已提前一步来到宁先泽身边,质问道:“吴先生是谁?”
宁先泽却也是眉头紧锁:“吴先生?据我所知,雷石城的魔道士中,并没有几个姓吴的,他们平日里与这两个孩子接触也极其有限,会不会是假名……”
蓝澜没等宁先泽说完就做出了判断:“这边的废物没得指望了,脑子里全是浆糊,就算跳夺灵之舞也掏不出东西,清月你还是自己多努力挖掘一下吧。”
宁先泽闻言不由气恼,然而气恼之余却也是无奈,他的确想不到有什么吴先生!
然而对于清月来说,宁先泽的这种反应,本身已经蕴含了宝贵的信息。
那个与学生联络的“吴先生”,是个毫不起眼,以至于让宁先泽全无印象的人!
于是少女又问道:“吴先生绝对不可能欺骗你们?恐怕只是你们的一厢情愿,他之所以能取信于你们,无非是展示了几手不属于当代主流的魔道神通,然后让你们见识了所谓‘家园’一角。于是你们就深受震撼,感到过去的三观完全粉碎,这种心路变迁我也见得不少了,实在是可笑之至!”
可笑之至四个字,被清月刻意加重了语气,霎时间音波滚滚,震得房间内灰尘簌簌而落,两名心智早已被夺的学生更是满面茫然。
“轻着点。”蓝澜抱怨道,“这两人已经在崩溃边缘,禁不得折腾了。”
清月说道:“所以靠你了。”
“你把我当使唤丫头吗!?”
蓝澜嘴上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摇曳舞蹈起来。
回灵之舞。
作为天才巫祝,蓝澜的手段是多样且全面的,她既可以将他人的灵智夺走,自然也可以令濒临崩溃的灵智稳固下来。
不过,也只是将粉碎之物用胶带勉强粘合在一起罢了,距离全面崩盘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两个被上了双重心智锁的学生,对蓝澜而言也是全新的素材,常规手段并不是特别有效。
在蓝澜的舞蹈下,处于崩溃边缘的两名学生,总算是在清月的喝问中支撑下来。
清月继续说道:“你们的心态就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只看到了一点点的‘异域风景’,就迫不及待否定自己身边的一切‘常理’,殊不知自己所见是何其渺小!那个吴先生只不过让你们见识了一点有别于现实的奇景,可你们又是否想象过,那守护人间两千年的长生树是何等巍峨堂皇!?树巅的风景是何等宏伟动人!?你们根本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就敢堂而皇之地将百万人的性命视若无物……现在,扪心自问一下,那真是你们自己的想法吗?”
两名学生满脸迷茫。
清月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们并没有实际伤害到任何人……如果你们依然心存迷茫,就让我和你们的先知代理人吴先生对话吧。如果他真的能代表先知,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他就理所当然能够越过我这一关。但如果他并不能代表什么先知,只是个骗子,那我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在清月的咄咄逼问下,两名学生最后对视了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吴先生,就是吴宝驹。”
“吴宝驹?”清月看向本地人宁先泽。
宁先泽却是一脸懵逼:“吴宝驹?那是谁?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啊……”
一边说,宁先泽一边连忙翻阅自己的迷离之书,片刻后终于在一本资料册中找到了吴宝驹的名字。
“靠,这不是看门的吴大爷么!?”
第466章 泥人
看门吴大爷。
这个名字在雷石城中颇有分量。
因为吴大爷看的门,是守望塔的门。
作为四座引雷塔的核心枢纽,守望塔其貌不扬,非但没有高高屹立于城墙之上的巍峨身姿,甚至高度还不如城中的复古大教堂,与其说是守望塔,更像是一座其貌不扬的古朴小楼。
只不过,这其貌不扬的小楼中却云集了雷石城中最精锐的魔道师团队。在魔道大师宁先泽的带领下,一批虽然称不上天才横溢,却兢兢业业,活泼向上的魔道士努力维系着雷石城的和平稳定。
每一个雷石城的居民,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雷云之下和平生活,最大的功臣并非是千年前创立元素大循环的古代先贤,而是一代代默默维持循环不破的守望者们。
雷石城的人对守望塔大多怀有平淡却真挚的敬意,而在守望塔前看守大门的老人,也在爱屋及乌的感情下变得小有名气。毕竟绝大多数人都进不去守望塔,却能在塔前与看门人远远打个照面。
而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却又有着毫无存在感的一面。
人们除了知道“看门吴大爷”这个名字,知道他是个矮矮胖胖,面颊红润的和蔼老人,就再也说不出更多的内容。
哪怕是有游手好闲之人,喜欢缠着吴大爷东聊西扯,事后回忆起来,却往往连自己聊过什么都记不清楚。
这样一个毫无存在感,以至于宁先泽必须要靠文本资料才能锁定的人,却是煽动学生弑师的先知代理人?!
宁先泽只感到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蓝澜嗤笑,“那说明你太蠢,正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人才适合当邪教代理人啊。不然找个身份显赫,光芒万丈的人来试试?一言一行都被万众瞩目,怕是刚露出苗头就被发现了。”
宁先泽摇了摇头,道理他当然知道,只是下意识地怎么也无法相信罢了。
而此时,清月眉头一皱:“看来到极限了。”
两名被审问许久的学生,终于也来到了心智承受的极限,哪怕被蓝澜用回灵之舞强行稳固心智,却还是从七窍中不断溢出血丝。片刻后身体便似筛糠一般乱抖不停,生机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
蓝澜见状,很有些不爽。
以她这天才巫祝少女的手段,无论是夺灵还是回灵,照理说都该有着绝对的效果,让人活便活,让人死便死。所谓生杀予夺,对蓝澜而言并非空话。
但落在这两个邪教徒的身上,蓝澜的舞蹈却完全不能发挥正常的效果。夺灵回灵,本该是圆润自如的一套循环,却仿佛成了强酸与强碱的组合,直接让受者分崩离析了。
对此清月也是颇感遗憾。
“不过,总算得到了一点线索……事不宜迟,这就去找看门人吧。”
清月说着,解除了影子剧场内的神通,将所有人从魔具中释放出来。
下一刻,蓝澜便提起宁先泽的衣领,将老人当作石木瓦砾一般,随手带着直往城中守望塔而去。
宁家庄园距离守望塔只有一条街的间隔,蓝澜几乎是转眼间就找到守望塔门前,然后将宁先泽往地上一放。
“人呢?”
蓝澜看了眼空荡荡的正门和看门小屋,质问宁先泽。
宁先泽也是眉头紧皱,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门居然没人看守?
这可是过去几十年都不曾发生过的稀罕事。
守望塔再怎么其貌不扬,本质上都肩负着整座城市的安危,重要性不言而喻。
虽然守望塔的核心安保机制在于塔内的无数机关陷阱,看门人不过是种装饰。但装饰也有装饰的要求,不可能随意让他缺席。
而看门吴大爷之所以在雷石城中赫赫有名,最重要一点就是他在过去多年间维持着不可思议的全勤!
几乎每一天,人们都能在门前看到他那和蔼的笑脸。
老人既没有父母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他就像囚犯一样将自己牢牢束缚在守望塔中,或者说束缚在守望塔门前的看门小屋之中,一年四季循环往复,无有例外。
但今天吴大爷却缺席了。
其意义几乎不言自明。
“啧,真墨迹。”蓝澜看了眼宁先泽那复杂的表情,已经大致猜到了答案,于是干脆先一步踏入守望塔中。
各种刺耳的警铃接连发作,对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做出本能的反应。
身后宁先泽慢了一步,刚要以守望塔主人的身份停下塔内的机关陷阱,就见蓝澜已经势如破竹地一路横扫向前,把所有障碍物都撞得粉身碎骨,然后一脚踢开了看门人小屋的房门。
里面一片空旷,本该在这里的老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先泽叹息道:“看来是早有预谋……”
“叹什么气!?”蓝澜气恼不已,“有功夫叹气不如掘地三尺把人挖出……”
话没说完,蓝澜忽然顿住,轻咦了一声。
而后,少女毫不犹豫地召唤出骨杖,杖头如战锤一般砸向小屋的地板。
这一杖力道之沉重,直接将小屋中的木质地板砸得粉身碎骨,露出一片夯实土壤,以及土壤下面的灰色石板。
宁先泽被地板传来的余波震得心簇神摇,但很快就被那灰色石板吸引了目光。
蓝澜没等他细看,又是一杖敲下去,灰色石板上绽放出一圈圈半透明的光波,但光波只短暂坚持了片刻就连带石板一道破碎,露出石板下面的一片敞亮空间。
“这是……”
老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陌生的光景。
作为守望塔的主人,整个东大陆也没几个人比他更了解这座不起眼的古朴小楼,从它建成之前的设计图纸,一直到最后一次内部改装的方案书,所有的内容都牢牢印在老人的脑海中。
而任何一张图纸里,都找不到看门人小屋下面这种灰色石板,以及石板下面的地下室。
显然这是未经任何人允许,也没被任何人察觉而修筑的密室。
“这避难巢穴修筑得还真是简单粗暴,自以为灯下就一定黑了么?”蓝澜对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只感到嗤之以鼻,两杖敲开破口后,便毫不犹豫地从破口中跳了下去。
放眼所见,却是一片空荡。
这座修筑在看门人小屋下面的地下密室,几乎空无一物,只在角落堆积了几桶食水,此外就连家具都没有一件。
而一位矮胖的老人,就倒在木桶旁边。
蓝澜皱起眉头,两步上前,只见那矮胖老人正七窍出血,面色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漆黑。
“啧,给我来这一手畏罪自杀?想得美!”
蓝澜早在宁家庄园那两个弑师的逆徒身上就已经积累够了火气,此时一经爆发,赫然有着天地变色之威。骨杖中汹涌而出的生命能量填鸭似的灌注到了吴宝驹体内。
对于巫祝而言,治病疗伤也可谓是看家绝活了,而蓝澜此时不惜成本地将自己辛苦积累下的“生命之力”灌注到吴宝驹体内,竟硬生生地将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老人脸上的黑气迅速退散,七窍中流淌出的血丝也逆流回去,片刻后他竟俨然恢复了面颊红润的模样!
蓝澜随即一脚踢了过去,将吴宝驹从沉睡中唤醒。
“好了,伟大的先知代理人,带我们去见一下你们的先知吧。”
少女的冷笑让整个地下石室的温度都骤然下降,紧跟在她身后的魔道大师宁先泽不由打了个寒战。
而首当其冲的吴宝驹,却浑若无事地摇了摇头:“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你们是见不到真相的。”
蓝澜闻言不由将眉毛一扬。
她最喜欢这种嘴硬的对手了,刚好火气还没发泄干净,这就趁热……
然而还没等蓝澜准备好施展手段,就见眼前的矮胖老人忽然融化掉了。
就仿佛是被炽烈的太阳灼烤的雪人一般,老人的血肉骨骼在顷刻间就化为液态流淌下来,过程中所有的物质都是去了原有的颜色,变成泥土的灰褐色。
而无论蓝澜变换怎样的手段,这个过程都全然不可阻拦。
少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吴宝驹,这个唯一的线索,在她眼前化为一团污泥,继而蒸发为砂砾。
——
“所以,你们这边情况如何?”
几分钟后,蓝澜就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宁家庄园,宁先泽拿来避难的地方。
白骁和清月并没跟她前往守望塔,而是留在原地,沿着两名死去的学生,以及墙上的雷魔画像来追查线索。
但显然,两边的收获大同小异。
“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白骁摇了摇头
清月则补充道:“雷魔图只是宁先泽的预警机制,并没有蕴含更深刻的含义。”
蓝澜幸灾乐祸:“看到你们也一无所获我就欣慰多了。”
之后,少女将守望塔的见闻简单说来,让众人不由沉默。
片刻后,白骁说道:“猎物虽然弱小,却非常狡猾。”
清月则说道:“这种狡猾本质上也是一种强大,至少我们之后无论做什么,都难免束手缚脚。”
蓝澜问:“这也值得束手缚脚?”
清月沉思:“或许对你来说,的确不必束手缚脚……”
“你什么意思啊!?”
“好的那种。”
“哦,那就没事了。”
第467章 云山雾沼
白骁等三人的对话,在旁人听来可谓跳跃性十足,云山雾沼,偏偏又显得信息量巨大,让人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宁先泽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年轻时的他,在魔道高塔中和那些天赋才情远胜过他的同学们一起聊天时,就总会感到双方仿佛在说不通的语言。
最初还能勉强沟通,但很快对方就将他远远甩在后面。
不过,之后几十年,宁先泽一路坎坷,总算进阶大师之境,当年那些天才横溢的同学们却只有寥寥数人能越过这个门槛。
其中缘由,就在于宁先泽能够忍辱负重,不耻下问。
“请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老人丝毫不顾此举会极大损害自己的形象——反正被人一路提着衣领拎到守望塔就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白骁说道:“在讨论狩猎方案。”
“这个狩猎,是指寻找藏身幕后的那些人吗?”宁先泽耐着性子问道,“现在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暴露,还损失了一个先知代理人,应该会蛰伏一段时间吧。”
白骁说道:“未必。“
“也就是说,你们怀疑对方还会继续采取行动?会有哪种可能呢?”
“无所谓。”
“不用考虑那么细致,见招拆招吗?”
“否。”
两人一问一答,白骁的回答越发惜字如金,倒不是他性格沉默,而是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和这个宁先泽无法交流。
双方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鸡同鸭讲。
宁先泽却是孜孜不倦,毕竟他从年轻时代就总是和周围的人不在一个层面上,早就习惯了鸡同鸭讲。
“那么如果……”
结果旁边的蓝澜却实在听不下去了,只感觉这种对话在**裸地玷污自己的大脑。
“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气急败坏的巫祝少女连白骁的面子也不给了。
清月哭笑不得,只好再次主动站出来收拾烂摊子。
“他们一定还会有行动,而且多半是恐怖袭击。”
魔道公主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宁先泽毛骨悚然。
“恐怖……袭击?”
“事实上截至目前的几次行动,无不是恐怖袭击。其中尤以破坏引雷塔的元素循环为最,当时若是一个处置不当,雷石城全城人的性命就都已不再了。而后他们又针对你安排了刺杀,这同样是不折不扣的恐怖袭击。所以我想接下来应该也不会例外。”
宁先泽连忙问道:“那你能猜到他们会做些什么吗?”
清月摇头道:“我若是能未卜先知,根本就不会发生之前的事了。但如果从常理推断,假设我是那个幕后黑手,在接连两次行动失败后,我会放低自己的目标,不再奢求能毕其功于一役……但其实这样反而麻烦。”
宁先泽仍有些似懂非懂,却终于找到了一丝属于青年时代的美好回忆。那个时候,多亏了身边总有一些不厌其烦地点拨、提携他的同学和老师,他才能度过最艰苦的岁月。
而其中最让他难忘的,是一位有着棕色长发和碧绿眼眸的姑娘,那也是他的初恋……
“……”清月深邃的目光,仿佛顷刻间就洞悉了宁先泽的内心,少女不失礼仪地拧过头去,不再理会宁先泽。
宁先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胡思乱想,还请魔道公主不吝赐教!此事关乎雷石城无数无辜群众,请您务必慈悲为怀!”
作为雷石城的守护者,堂堂圣元魔道大师,宁先泽的姿态之低,简直是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土里。
清月叹息道:“如果我是幕后的策划者,我会不断发动小规模的恐怖袭击,目标主要集中在平民身上,一次只需要杀伤一两人,两三人,看似不起眼,但只要连续出现上三五次,造成的恐慌往往胜过一次大危机。”
宁先泽闻言倒是立刻恍悟:“的确,连环杀人案往往比一次大范围袭击更容易引人瞩目。若是杀人案接连不断,就算总的死伤人数不多,也会引起全城恐慌,那我们该如何杜绝此事?”
清月说道:“我们是不可能彻底杜绝这类事件的,因为从之前两次恐怖袭击来看,这个隐秘组织的渗透能力非常强,在他们实际行动之前,我们根本无法判断究竟哪些是他们的成员。”
宁先泽闻言又是不由感伤,那两名来刺杀他的学生,平日里的表现真的是没有丝毫破绽,宁先泽一直考虑将他们当做自己的衣钵传人,但偏偏却是他们……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正想着,却听清月说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在恐怖袭击接连不断的情况下,我们这些秦国来的不速之客,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宁先泽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判断。
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如果没有白骁等秦人的到来,雷石城怎么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悲剧?
虽然真正的凶手根本与白骁等人无关,事实上白骁他们也只是受害人,但民意激荡之下,又哪里有什么理性可言呢?
真凶看不见摸不着,白骁等人却是明明白白地在众人视线之中,怨气汇聚的方向自然会沿着有形的轨道。
想到此节,宁先泽喟然叹息道:“可能……要委屈你们了。”
“并没什么可委屈的,因为我们根本不打算理会任何人的敌意。”清月语气淡然道,“我刚刚拜托蓝澜不要束手缚脚,并不单只针对什么幕后真凶,雷石城中的敌意也是一样的。”
宁先泽陡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这……”
清月说道:“我们是外来者,因此很容易招致敌意。但反过来说,正因为我们是外来者,所以在我们眼里,雷石城的无辜百姓也罢,幕后真凶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是来这里挖掘上古遗迹的,不是来这里维护治安,扬善惩恶的。捉拿真凶是你们圣元人的职责,我们没有义务迁就你们。”
这冰冷的语气,与清月那清丽绝伦的面容,温和的微笑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反差。
宁先泽只感到一阵呼吸艰难。
是啊,对方说的没错,发动恐怖袭击的无疑是圣元帝国的自己人,又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
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按照清月所说,他们不会在乎任何人的反对和敌视,那么……如果雷石城的人胆敢越雷池一步,就要面对完全不会束手缚脚的蓝澜?
那真是令人想象一下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光景!
“白衣部落的人。不会和恐怖分子谈判,这是底线,也是保护你们圣元帝国最好的方法。如果宁先泽大师真的有意为眼下的局面贡献自己的力量,那就请你竭尽全力协助我们挖掘雷石矿洞内的遗迹。我们毕竟不是来长期定居的,只要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自然会离开的。”
说完,清月便不再理会宁先泽,而是继续观察着墙上的雷魔画像。
宁先泽心中五味陈杂,但也知道此时实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见清月对他的拙作有兴趣,连忙解释道:“这是预警之用……”
“我知道,但雷魔的真实样貌,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宁先泽也不介意这居高临下的质询口吻,老实答道:“在一本禁忌典籍之中……公主殿下若是想看,我这就去取来。”
“不用浪费时间了。”清月摆摆手,“那本**估计已经被销毁了。”
“啊?”宁先泽闻言一愣。
那本上古典籍被收藏在雷石城的鸣雷堡中。而鸣雷堡堪称是整座城市最牢不可破的核心堡垒,就连他这位守望塔主人,想要进去都颇费周折,什么人能潜入其中销毁典籍?
清月却没有具体解释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不出所料的话,这副雷魔画像其实是那幕后黑手安排的一次凌厉至极的恐怖袭击,一经引爆,魔能乱流足以席卷千里,造成的伤害比雷火焚城还要厉害百倍!”
“不可能!”宁先泽慌忙解释道,“我绘制此图,是为了利用魔族的敏锐感知力……从绘图之前,我就进行了极其严格的测算和论证,正是为了杜绝一切风险……”
清月打断道:“那你成功杜绝了吗?”
于是对话对话就此终结。
宁先泽的规划的确很好,这雷魔画像毕竟描绘的是上古时代的魔王之姿,想要将其唤醒,进而引发灾难,需要的是不亚于天崩地裂的动荡。真到了那个地步,区区雷魔也无关紧要了。
至于秦人的到来,意外引发雷魔的共鸣,应该只是意外,其中缘由宁先泽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当然不是意外。”清月说道,“当时若非小白当机立断,又恰好有禁魔体与骨矛加持,灾难恐怕已经在你手上酝酿而生了。所以显然这副画像从一开始就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你现在再去查证也没有意义了。”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指轻抚壁画,指尖沿着淡蓝色的印记缓缓滑动。
“嗯,是货真价实的原始魔族的味道,看来这个幕后黑手,来历着实不凡呢。”
第468章 如何提高自己的支持率
雷石城的正北方,有一片湛蓝色的土地。这片土地被无形的壁障包裹着,从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灰色的迷雾。
但迷雾之中却内含乾坤,一栋栋精致华美的圣元建筑错落有致地伫立在蓝色的土壤上。
建筑与建筑之间,是一条条笔直而宽敞的玉石大道,石板中奔涌着充沛而饱满的雷光。任何踏足在石板上的人都会获得雷霆之力的加持,在道路上奔行如飞。
这里就是雷石城赫赫有名的魔道学院,也是方圆千里范围内最优秀的魔道学院。
这所魔道学院拥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比大秦帝国还要历史悠久,从中诞生过两位数的魔道宗师,以及不计其数的魔道大师。
如今,这所拥有光辉历史的魔道学院,正对一队外来人敞开大门。
院长万君竹站在学院广场的主席台上,用热情到不自然的声音致欢迎词。
“各位同学,接下来就请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大秦帝国的几位贵客到访!”
魔道大师的声音瞬间就传遍了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但理所当然,应者寥寥,年轻的学生、资深的教师,还有作为服务者于学院工作的普通人,纷纷以冷漠的目光投向万君竹身旁的一行人。
陆别离、白骁、清月、蓝澜……
随便哪一人,在圣元帝国都已经是名声显赫了,甚至在不久之前还着实博得了不少支持者。
只是在此时此地,所有的支持者仿佛一夜之间就消亡殆尽,迎接秦人的只有无言的抵制。
对于陆别离而言,这种冷遇倒很像是一种激励,因为早在1800年前,先祖陆昊带领西大陆人民完成独立之后,也曾远渡希望之海来到圣元帝国,希望与帝国正常建交,而当时迎接陆昊的就是这样的冷漠。
一直以霸主后裔自居的陆别离,总算享受到了霸主的待遇。
实际上这当然不是常态,若是放到正常时候,哪怕是圣元人的确怀有门户偏见,也不会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来。
毕竟圣元帝国是人类魔道文明的起源,也是文明进步的灯塔,圣元人心中的骄傲让他们习惯于轻视任何外来者的威胁,全然不把任何人视作自己的对手——毕竟唯一一次惨败,也是1800年前的事了。
反过来,适度的表达友好,则无疑是文明的体现,也是很多圣元人乐此不疲的自我陶醉的游戏。
然而在一连串的天灾**之后,文明的外皮已经沦丧殆尽。
——
学院迎宾典礼前的三天时间里,雷石城乱象不断。
继雷火焚城、以及刺杀宁先泽之后,雷石城中又接连出现了多起恐怖袭击。
袭击的规模都不大,造成的实质伤害更是微乎其微:其中大部分袭击事件被直接消除在萌芽中,只有聊聊数次被恐怖分子成功得手——例如一个其貌不扬的老铁匠,在雷石城的商业接道上引爆了一整箱不稳定矿石,炸毁了一座酒楼,当场造成10人以上的死伤。
对于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来说,每天的自然死亡数量也数十倍于此,甚至非自然死亡数量也不在少数。然而恐怖袭击带来的恐慌效应,在当下的雷石城内却是指数放大,几乎深入到每一个人心里。
无论雷石城的守护者宁先泽如何苦口婆心,无论雷石城主丁万里——一个存在感始终微薄的矮胖中年——如何慷慨承诺,人们的回应始终冷淡。
甚至从首都议会紧急赶来的使者也未能扭转人心。
因为就在使者大人于一片华彩中走上雷石城的守望广场,准备展开演讲时,便在他身旁出现了刺客。
一位在雷石城内小有名气的音乐家,以癫狂之态手持匕首刺向使者。
尽管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艺人当场就被使者的护体魔具炸成了焦炭,没有造成丝毫死伤——除了行凶者本人。但雷石城精心准备的一场安慰人心的演讲却顿时遭了当头一棒。
连使者本人的演讲都变得有气无力——他仿佛随时都在担心会有更厉害的刺杀发生,说话时不但心不在焉,频频四下张望,甚至在演讲稿的**阶段,因为下方听众发生喧哗,使者干脆中断了演讲,在面前撑起了一道金属盾墙……
这个姿态就实在太难看了,以至于宁先泽、丁万里等人也是目瞪口呆,只为首都使者的想象力感到震惊。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有你这么安抚人心的吗?
而下一刻,使者的壮举就毫无意外地引发了全面的恐慌,宁先泽等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拉拢到广场上的人群一哄而散,期间尖叫、哀鸣之声连绵不断,因拥挤踩踏造成的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说,在此之前,诸多恐怖分子们舍生忘死的所有行动相加,也不如使者这毅然决然地当众举盾来的破坏力更强。
造成如此惨剧,议会使者理所当然地灰头土脸而去,但或有意或无意,他走前却留下了一句隐患无穷的话。
“唉,早就说了不要让这群秦人来……”
从客观的角度来评价这句话,用四个字来形容可谓恰如其分:败犬之吠。
肩负着安抚人心的使命而来,却造成了重大恐慌事件狼狈离去,走时却还要甩锅给秦人,这位使者简直像是历史上某位大名鼎鼎的金毛甩锅王附体,寡廉鲜耻之极。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无赖,往往都是大赢家——所谓善有善报的天理循环,在这些人身上是永远得不到应验的。正如历史上的金毛甩锅王连续战胜竞争对手,屹立皇座不倒。来自首都议会的使者也是全身而退,并给雷石城留下了一个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他的一句话,几乎顷刻间就引爆了雷石城的民意,将恐慌、郁结等负面情绪化为了单纯的对秦人的痛恨。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也是性价比最高的宣泄情绪的方式。比起追查真凶,忍痛重建家园……显然找一个外敌来发泄恨意要更简单明快得多。
为什么和平安逸的雷石城会突然遭受这样的天灾**?
为什么无辜的雷石城人会蒙受苦难?
是雷石城的人做错了什么吗?
是农人们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错吗?是工匠们精雕细琢的手艺有错吗?是学生们苦读不辍的勤奋有错吗?
如果雷石城的人是无辜的,那错在哪里?
答案不言而喻。
所以到了万君竹在自家学院召开迎宾典礼时,气氛自然到了尴尬之极的境地。
看着场下的冷漠乃至恨意,万君竹也是头疼不已。
他这个院长是典型的学术型院长,行政能力相当可怜,从来也不懂得什么人心算计——之所以远离帝国的核心魔道圈,前来雷石城,也有图个清静的意思。
所以万君竹也不知该怎么才能扭转这连接成片的偏见。事实上他这个学术型的院长,自己都自身难保。因为他和秦人的来往密切,态度又不够“端庄”,所以很多学院的师生干脆连这位兢兢业业的院长也一起恨了起来。
万君竹站在台上,强打精神,将自己熬夜准备的演讲稿逐字朗读下去,只是越念声音越小,到最后更是干脆大段地省略掉了花团锦簇的官话套话,草草了事,将迎宾典礼推进到下一环节。
“那么,接下来,就请秦国代表,魔道宗师,红山城主,陆别离先生发表讲话。”
此言一出,原本沉默的学院广场上顿时起了沸腾之兆。
不知是谁最先起的头,人群中隐隐有这样的声音:“秦狗滚回去!”
声音越传越多,越传越杂,到最后干脆不加遮掩。
而本应负责维持秩序的学院导师们,却对此无动于衷。
万君竹双手掩面,脑中一片混乱,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
你们这帮人……真的知道自己是在挑衅谁吗?陆别离在成就宗师境界以前就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哦不对,因为有原诗这珠玉在前,陆别离的锋芒被掩盖地太厉害,以至于很多圣元人根本不了解陆别离的性情。
被人这么当面挑衅,他非但不会恼羞成怒,反而会加倍得意!因为这可是他最想要的“先祖待遇”!
而一个加倍得意的陆别离,却比恼羞成怒的陆别离还要可怕!
万君竹甚至可以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绘出陆别离狂笑着放手滥杀的画面了!
随它去吧,都完蛋了才好!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有人先陆别离一步,走到了众人视线聚焦处。
是白骁。
万君竹不由一愣,怎么是他?他想干什么?
与白骁短暂的接触下来,万君竹对这位部落少年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关于他的妖魔化传言不少,却大多严重失实。在万君竹看来,白骁只是个寡言少语的壮硕少年,并不喜欢惹是生非。
而就在万君竹的困惑目光中,白骁面对群情汹涌,说了两句话。
“对于雷石城这段时间蒙受的苦难,我感到万分遗憾。”
不出意外,这句话使得白骁顿时沦为众矢之的。
“滚你妈的吧,死蛮狗!”
“遗憾你全家!”
“猫哭耗子,要不要脸!?”
年轻气盛的学生们一旦暴跳起来,当真有种不知死活的精神,仿佛忘记了白骁手上甚至有着圣元宗师的性命。
然而很快白骁就说出了第二句话。
“所以,我决定以个人名义,向雷石城捐献五百枚龙之泪。”
第469章 劳动致富
事实上,雷石城内的人心变化,在白骁看来根本就不足为虑。
不过是群情汹涌。
不过是举目皆敌。
不过是先入为主的偏见。
对于这类状况,白骁早在一年多前,初入红山城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了。当时他以魔道公主男友的身份降临红山城,面对的是一般无二的敌意。
而当时白骁可谓轻描淡写就化解了满城敌意,靠的就是一招撒钱。
只要把钱撒足,就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怨。
果不其然,当白骁说出捐献五百枚龙之泪的时候,台下的学生们变得更加激亢。
“蛮狗滚jb蛋!”
“当我们圣元人像你们秦人一般卑贱?!”
“当众花钱收买人心,真是无耻之尤!”
对于这等反应,白骁也是毫不奇怪,甚至早在意料之中。
比起一年多前,现在的他,撒钱技术要精进太多了,所以刚刚那句话只是先抑后扬的铺垫而已。
接下来,面对陡然激昂的圣元学生,白骁补充道:“其中三百枚龙之泪,定向捐赠给接待我们前来的学院。”
几乎是瞬息之间,台下的情绪开始降温。
白骁继续说道:“我记得万院长向我介绍过,学院目前有学生102人,导师34人,所以大致可以做到人手两枚,希望这些龙之泪能帮助各位同学在魔道之路上行得更加顺畅。”
台下的叫骂声依然还在,却无疑显得势单力薄。
取而代之的,是很多人不由自主发出了吞咽声。
如果说五百枚捐给雷石城的龙之泪,还属于虚无缥缈的概念,那么定向捐赠学院三百枚,距离就要近上许多。而当白骁说到人手两枚的时候,许多学生就算再怎么心理层面去抗拒,脑海中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双手各持一枚的画面……
那真是如梦似幻啊。
白骁说着,目光又看向广场边缘,那些不具有魔道修行资质,却依然工作在学院中的普通人,笑道:“除了龙之泪以外,我还准备了诸多产自雪山矿脉的珍稀宝石,捐赠给学院的173名行政服务人员,市值原则上与龙之泪等同。”
下一刻,广场内欢声雷动。
这些担任平凡职务的平凡人类,可远没有年轻的魔道学生的矜持,他们毫无遮掩地将心中欢喜抒发出来。而人数上的优势,使得广场上的气氛顷刻间就为之一变。
随着欢呼连绵,一些学生也无奈摇头,顺从了内心的渴望,加入到了欢庆的队伍之中,只有少数死硬分子,面红耳赤地斥骂道:“不成体统,真是丢尽了圣元人的脸!”
然而这少数派的声音,却仿佛催化剂,只让边缘的行政人员们更加兴高采烈。
对于很多行政服务人员来说,能看到这些学生吃瘪,简直是喜上加喜!
双方本来就是对立关系。
圣元帝国作为人类魔道文明的起源地,魔道士与普通人类之间的割裂感比秦国要强得多。拥有资质的人,没有资质的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体验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尽管文明发展之下,帝国议会层面已经制定了严格的律法来保障普通人类的权力与魔道士平等,但文化意识层面的歧视仍不可避免。尤其是魔道学院这种魔道士群聚的地方,内心的优越感是时刻都满溢的。
普通人置身其中的压力之大,自然也是难以言喻的。
这些行政服务人员之所以愿意置身于压力之下,图的不过是魔道学院的待遇优渥而稳定,可谓最简单直接的现实主义者——事实上理想主义者在这里也根本没有生存突然。
而对于这些现实主义者而言,什么国仇家恨都没有金银珠宝来得有意义。
秦人既然愿意撒钱,那就不是秦人,而是亲人。
——
“白骁我爱你!请跟我结婚吧!”
一位短裙少女红着脸颊,对白骁尖声高呼。
四周顿时聚来一片震惊与艳羡的目光。
这位短裙少女风雨茗是学院行政服务楼的前台招牌,年纪轻轻已经生得曲线妖娆,被暗中誉为行政楼第一美少女。
所以风雨茗尽管只是没有魔能适应性的普通人,却不知成了多少魔道天才们的梦中情妇——理所当然,堂堂魔道士怎可能娶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为妻,所以只能为其申请情妇名额了。
风雨茗却浑然不觉四周的复杂目光,冲白骁抛去飞吻后,便在蓝澜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但是有她负责炒热热度,后续跟进的人们立刻洋溢出加倍的热情。
“白老大,请你一定要在雷石城长期定居下来啊!我们支持你当荣誉市民!”
万君竹在旁边微笑点头,觉得这主意也着实不错,一个随手就能撒出几百枚龙之泪的荣誉市民……别说是荣誉市民,城主的位置让给你都无所谓,待会儿典礼结束就去找丁万里沟通一下。
却听人群中又喊:“明年学院的院长大选,我们的票也全给你!”
万君竹大惊失色:“喂你们稍微节制一点!”
然而狂欢之中,又哪里有节制的空间?
随着白骁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一大把金银珠宝和五十枚龙之泪当作预付款堆积在台上,这座安静典雅的学院顿时被欢乐的海洋所包裹。
——
白骁等一行人,如战犯一般登场,如英雄一般离场。
万君竹克服了重重艰险,才终于分开无限热情的人群,将这四位贵宾带领回了学院为他们准备的住宿地——明楼。
这座古朴典雅的三层小楼,如同雷石城一般拥有极其悠久的历史,早在1500年前,就有魔道大师在此地建立了明楼的雏形,而后历经历史沿革,终于成为如今雷石城魔道学院用以接待贵宾的住所。
某种意义上讲,明楼有些类似红山城的新湖酒楼,但地位更高。
因为明楼的房间,即便再有钱也拿不到,分配的权限只掌握在院长一人手中。而这也是万君竹作为学术型院长,寥寥无几的特权之一。
明楼平日可以接待超过20位贵宾,那些王公贵胄来到明楼,也不过得一单间,随行人员必须住在别馆。
但白骁等人的待遇却显然比王公贵胄更高一层,仅仅四人就将明楼包场。
这其中当然也寄托着万君竹的不少心血,所以将几人带到明楼前面时,万君竹便忍不住以炫耀似的口吻介绍这座小楼。
“各位,明楼之所以得名为‘明’,史料上有很多种解释,但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楼外这条环绕的溪水。各位都是高手,想必不用我多说,也能感受到这溪水的非凡之处。”
话音未落,就见蓝澜率先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溪水旁,皱了皱鼻子:“好浓郁的雷元素,居然这么安静?”
清月也是轻轻点头:“以魔道元素域神通,将天雷接引到一条蜿蜒小溪之中,如同清泉一般流淌。以当时的手段而言,的确是妙不可言。”
陆别离冷哼一声:“说穿了也没多少玄妙,找100个擅长元素域,天然亲和雷霆的魔道士,以血肉之躯引雷化雷,洗练后的雷元素就可以很方便地以液态存储,再以流动性释放出不稳定因子,就成了这条‘明溪’,进而有了明楼。”
万君竹张口结舌,原本酝酿在胸中的花团锦簇的介绍文章,就这么被人总结了主要意思中心思想地说了出来……简直就像是培养多年的青梅竹马被人掳走夺了初夜权,用完再送回来表示口感平平。
陆家人真的是太操蛋了!
蓝澜却是听得耳朵一动:“诶,人肉洗雷?这个法子有意思哦,雷元素是自然元素中最狂暴不羁的一种,以人肉洗雷就算在雪山巫祝里也只是少数天才有资格染指的游戏,你们南方人这么莽吗?”
清月也问道:“那一百位洗雷的魔道士,后来怎么样了呢?”
陆别离冷笑:“被丢了个明楼一百烈士的头衔打发掉了呗,可以说死得物美价廉了。”
听到这里,万君竹实在忍不住打断道:“这么陈述的误会就太大了,仿佛在说我们在做反人道的人体试验一样。明楼的一百位先烈,是为了能更好地利用天地自然的伟力,才主动挺身而出,尝试以血肉之躯化解天雷的。虽然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他们的牺牲奉献精神却值得后人永远铭记,事实上这一百位烈士的陵园就在明楼后面不远。我想无论是今人还是烈士们本人,都不会认为自己的死亡是物美价廉。”
蓝澜闻言顿时兴致盎然:“好啊,待会儿我去试试招灵,看能不能问问当事人是怎么想的!”
万君竹闻言简直毛骨悚然,颤声道:“那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就算先祖有灵,恐怕也……”
“没事,越是死前怨念深厚,越容易长期保质,所以以前我们部落分裂时期,有很多邪门歪道的巫祝喜欢用酷刑折磨对手,在其死后进行招灵,招出的灵体极其强悍。我想你们这一百烈士中应该也不乏强者吧!”
万君竹简直要当场给这位天才巫祝跪下了。
我就是想吹一下自家明楼,你们至于如此苦苦相逼吗!?咱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一时间,万君竹也有些心灰意冷,他本就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精明人,实在也不想作这种迎宾的工作,他堂堂魔道大师,有什么必要给人装孙子看?
只可恨白骁那家伙,打赏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第470章 送餐
客观来说,无论雷石学院的明楼承载着怎样阴暗不堪的历史,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座三层小楼都堪称绝妙。
各个层面都堪称绝妙,无论是内部的家居装潢,还是周边浓郁的游离魔能,更不必说近在咫尺的“明溪雷池”……这一切既承载着雷石城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也蕴含着圣元魔道文明的精华结晶。
较之红山城的新湖酒楼,这三层小楼在各个层面都胜出一筹。
只可惜在明楼入住的人,却全然无心体味明楼的妙处,入住程序就如同老夫老妻的公粮一般,只以效率为先。几乎是各自拿了房间钥匙开了下门,就转身下了楼。
“好,既然大家都准备完了,咱们就准备出发吧。”
明楼门前,白骁对同行的三人说道。
陆别离却摆手说道:“没有‘咱们’,我和你们不会一路同行,想来你们也没兴趣和我谈笑风生,咱们各走各的。”
一边说,这位魔道宗师一边缓缓扇动着背后的光翼腾空而起,向着……学院食堂的方向而去。
这一幕只看得蓝澜都有些瞠目结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我重伤未愈,不良于行’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清月不由笑道:“陆城主的确也是重伤未愈,那天雷火焚城时,咱们三个都算是取了巧,只有陆城主以光翼轰散雷云,用的是硬功夫,所受反噬也最重……”
蓝澜总结道:“你直接说他比小白还笨不就行了?哼,我总觉得他这人光鲜在外,其实鬼鬼祟祟的。明楼内明明有上等的饮食,他为什么非要去学院的公共食堂凑热闹?”
清月说道:“或许正是因为食堂那边比较热闹。以陆城主的性子,晋级宗师后又只身踏上圣元土地,无疑是一种伟大的‘远征’,若不能在圣元人面前炫耀一番,简直是锦衣夜行了。”
蓝澜听得一脸嫌弃:“这是什么脑回路?不过我听说男人死了老婆以后一般都会心理变态,陆别离是因为死了老婆所以干脆变态了吧。”
白骁听到这个话题,欲言又止。
蓝澜忽然又笑道:“小白,我要是死了,你会心理变态吗?”
白骁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不予理会——这也是和蓝澜多年相识积累下的宝贵智慧。
当蓝澜信口开河时,必须第一时间回归正题。
而眼下的正题,自然是那个藏身幕后,不断策划恐怖袭击以干扰一行人挖掘上古遗迹的“组织”。
白骁说道:“这段时间,咱们的目标应该锁定地比较明确了,今天进行一次彻底的扫荡,然后立刻出发到雷石矿洞。”
清月说道:“这间学院内部,我已经可以锁定到7个人了,只可惜这7人的等级最多与宁先泽的学生相仿。更高层的已经全部进入蛰伏。”
蓝澜耸耸肩道:“好歹也有7人了,将这7人的灵体剥离出来细细审问,我不信会问不出东西。”
白骁于是点点头:“那就先从第一个人开始吧。”
——
第一个人就在学院的行政楼中。
位于一楼大堂服务台后面的短裙少女风雨茗,看到白骁走来,眼前一亮,远远便挥手招呼:“白骁哥哥……”
那柔媚娇嫩的声线,让大堂里的诸多行政人员——无分男女——都感到一阵心簇神摇。然而风雨茗喊出的内容,却是让人心簇神摇之余又不由咬牙切齿。
行政楼第一美少女,俨然有着成为第一祸水的潜质。
而看到风雨茗,白骁也是一笑:“你在就好。”
这种友好的姿态反而让风雨茗有些意外。
毕竟白骁身后还跟着清月和蓝澜这两个正宫,当着正宫的面对情妇示好?雪山人是这么开放的吗?
然而这疑惑只在少女心中停留了一个瞬间。
下一刻,蓝澜已经来到风雨茗身旁,纤细的手指搭在了对方的肩头。
“第一个,抓到啦。”
风雨茗的意识在这一刻断路,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蓝澜单手将其托住,以悠长的声音质问着昏迷的少女。
“先知给你的预言是什么?”
风雨茗躺在蓝澜怀中,秀眉微微蹙起,显出一丝痛苦。
蓝澜却毫不手软,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只是声音变得逐渐铿锵有力。
行政楼大堂内的人们此刻也察觉到了异常,各自投来惊讶不已的目光。
这几个秦人打算干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这是要白昼宣淫?!简直太可耻,太下流了!不过动手的人是蓝澜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大家也就原谅了。
另一方面,毕竟拿人的手段,白骁前段时间分发下来的金银珠宝甚至还没捂热乎,人们也就纷纷装聋作哑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蓝澜提出的问题实在蹊跷,着实引起了人们的好奇。
先知,预言?这是什么意思?
而在蓝澜连续逼问之下,昏迷中的风雨茗忽然剧烈颤抖,口中呢喃道:“我,还见不到先知,是康先生要我,对秦人,主动热情一点……”
说完,风雨茗便头一歪,彻底沉默下去。
蓝澜嗤笑一声:“幕后之人也学聪明了嘛,居然都不给我们留线索了。”
清月则沉思道:“她只知道这些?”
蓝澜说道:“就这些了。她的心思极其单纯,甚至连对我们的一点恶意都感知不到……用这种人当棋子,真是安全可靠啊。”
清月说道:“但好歹还是有一条线索的,康先生。”
蓝澜摇头道:“她只知道一个名字而已,连康先生的面都没见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全城人口普查,把姓康的都抓出来吊死吗?”
巫祝少女显然只是信口开河,却不料清月竟然点了头。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哦。”
“……你认真的?不会是在反讽吧?”
清月失笑:“我什么时候反讽过你呢,全城人口普查的确是个好办法啊。你想,现在虽然幕后黑手是想要针对我们,可实际蒙受损失的人是谁呢?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抓出了一条线索,最该急切地沿着线索追查下去的人是谁?”
蓝澜听到一半已经恍然:“你这家伙果然是心黑手狠!”
白骁却有疑问:“但是如果最后追查无果,我们会被舆论反噬吧?”
清月说道:“如果真的追查无果,我们这个首先提出线索的人当然要背锅,但是怎么可能追查无果呢?越是庞大的组织,越是难以梳理清楚其细枝末节,而这个组织已经庞大到,单单在我们身边就有这么多显而易见的潜伏成员了。如果真的能动员整个城市的力量去追查线索,它们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放出消息,让人去查康先生咯?我这就去抓宁先泽和万君竹来当壮丁。”
蓝澜一边说,一边已经跑没影了。
白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微感惊讶:“想不到她这么有兴致。”
清月说道:“对她来说,和人斗永远比任何事都有趣。恐怕比起破解上古之谜,她对试图阻碍我们的敌人更感兴趣吧。然后我们也不要闲着,趁蓝澜在城里搅动波澜的时候,先去雷石矿洞一探吧。”
“抛下蓝澜?她会埋怨吧。”
“当然会,但如果浪费了她辛苦创造的机会,那就不只是埋怨了。”
——
与此同时,雷士城魔道学院的公共食堂中,上百名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大堂正中的人形光源,然后纷纷因强烈的炫目感而食不下咽。
陆别离却对四周投来的复杂情绪丝毫不予介意,仿佛是一位热情的裸奔者,展示自己的存在感时根本肆无忌惮。
他拿起桌上的菜单,细细翻阅,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才露出一丝笑容。
“要两份‘新式炸鸡’,送到明楼。”
说完,陆别离放下菜单,转身就走。
而食堂内的师生们则一边各自揉着眼泪,一边好奇一个问题。
陆别离刚刚是在跟谁说话呢?这里又没有负责点餐的服务员伺候他!难不成他是指望刚刚的围观众人里有志愿者跳出来?
想太美了吧!活该饿死!
然而理所当然,陆别离是不会被饿死的,在他回到明楼不久,就有送餐员带着两份新鲜出炉的炸鸡找上门来。
陆别离开了门,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送餐员走进屋来,而进屋以后,送餐员的身形就开始迅速膨胀,很快就成了近似球体。
而球形送餐员随手将炸鸡餐盒丢到桌上,便发出抱怨:“你这家伙,是半点也不知道什么叫低调行事啊!”
陆别离一边打开餐盒,一边冷笑:“如果低调行事对我而言能有半点用处,我当然不介意低调一点……如同我的前半生。”
郑力铭对这番言论深感震惊:“原来在你的认知里,你的前半生算是低调度过的!?”
陆别离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光环:“如果不是低调需要,这个光环我早20年就能点亮了。好了,废话少说,你这一路走来,收获不少吧?”
郑力铭说道:“当然,斩获颇丰。”
第471章 人呢?
郑力铭与陆别离在抵达圣元帝国不久便分头行动。
准确地说,是在两人遭遇空难之后。
云轨飞船被击坠后,陆别离留在明面上,与白骁等人同行,陪他们一道吸引了所有圣元人的目光。
以至于几乎没人还记得,空难中还有一个来自秦国的胖子悄然失踪。
郑力铭与陆别离并没过多的私交,但行动时却自有一种默契。
趁着陆别离光芒万丈地在圣元开启远征,郑力铭则脚踏实地在圣元的土地上搜集线索。
在云轨飞船爆炸的那一刻,郑力铭就意识到这背后一定有天大的阴谋,而要调查阴谋,就一定不能停留在光鲜的明面上。
虽然从身材看,郑力铭仿佛是天底下最不适合于暗中调查真相的人选,但随着他深入圣元各地推广炸鸡,各种情报却在一张张的餐桌上,如同万流归宗一般,自然而然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长话短说,这是一个影响力广泛,根深蒂固,却始终不为人知的组织。”
陆别离只听了这一句话就不由皱起眉头:“你不觉得这几个要点是自相矛盾的吗?”
“一开始的确是这么觉得,但换个思路来想就不一样了,假如将这个组织当成是寄生在人体内的微生物,你就会发现这其实是非常合理的。”郑力铭解释道,“生化域的进阶课程里应该讲过,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不计其数的微生物,其中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是以有害的方式寄生,例如病毒。但因为损害非常微弱,所以一直不为人所知。直到某一天这些微生物忽然发生突变,对人体造成严重伤害,进而产生病状,人们才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陆别离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
郑力铭说道:“这个组织就如同是蛰伏的病毒,但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一直在默默地增殖,但因其毒性极小,所以一直不为人知。直到我们到来,它才突然进入应激态。”
陆别离说道:“这个假说很有意思,但也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郑力铭说道:“不错,但是这些难以解释的地方,往往蕴含着最重要的信息。比如,病毒和组织的最大不同在于病毒不需要统一指挥,它们只要不断增殖就可以发挥作用。而组织却一定需要统筹协调才能维系存在。”
陆别离补充道:“还需要有利益的驱使。”
“没错,无论是组织本身,还是成员加入组织,核心一定是利益二字。而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来看,利益的确存在,但难以溯源。”
“哦?难以溯源?”
郑力铭解释道:“准确的说,这个组织的利益流向就非常奇怪,一般的正规组织,利益流向都是由无数底层个体汇聚到少数上层手中,然后通过集体效应将这部分利益反哺回去,实现双赢的循环,也就是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这个组织不同,在我们到来之前,看不到取之于民的部分,只能看到用之于民的部分。”
“单方面的施舍?”陆别离也感到不可思议起来,“而且是在漫长的历史时间线上,进行如此大范围,纵深度的施舍?”
郑力铭说道:“是的,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我反复考证了上百个案例,几乎没有例外都是同样的套路:有人在急需帮助的时候,忽然被人雪中送炭,而对方几乎不求回报,只对其宣扬一个泛泛的理论。”
“泛泛的理论?”陆别离敏锐地捕捉到了要害,“也就是说,不同的地方,理论形式还不一样?”
“这是最有趣的一点,我来的路上,明确询问了超过10名组织成员,他们向我宣扬的理论居然各不相同!一定要总结归纳的话,大概就只有两个共同点,其一是‘亲缘’理论,认为人类拥有共同的起源,彼此都是兄弟姐妹,理应团结互助。这也是他们通过各种雪中送炭来吸纳新成员的核心理论。其二则是‘家园’理论,我大致总结为:这个世界是造物主赐予我们的完美家园,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财富,我们只要守护好这份财富,就能获得幸福。”
陆别离沉吟起来,半晌,才分析道:“亲缘理论并不新鲜,很多宗教都有类似的观点,这是组织维系凝聚力的必要环节。但后面这个家园理论就很有意思了,正好和我这边的一份情报对应上。”
说着,陆别离将几天前发生在宁先泽身上的惨案简单说了一遍。
郑力铭顿时了然:“原来如此,关键词是‘家园’和‘先知’么?的确很多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陆别离问道:“那么你信吗,家园和先知的存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只靠这些道听途说,我能随便就想出十种以上的骗局来进行解释。但如果能亲眼见证奇迹,我自然也会乖乖承认现实。”
说完,郑力铭便仰起头来,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陆别离伸手捏起一只炸鸡腿,一口便连肉带骨一起吞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郑力铭垂下头:“看来是没有奇迹了,我还以为会有个什么全知全能的至尊,能随时窥见一切,听到我的质疑就来向我展示奇迹呢。”
陆别离嗤笑:“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在你青春期的时候就该戒掉了。”
“我青春期时候最大的妄想是以后别再有那么多花痴女人来烦我,这一点我倒是妄想成真了。”
这话说得陆别离都险些呛出来,却偏偏反驳不得。
郑力铭的确实现了他的妄想!
而说完自己的故事后,郑力铭便问道:“所以,你在这里又有什么收获?”
陆别离说道:“收获极少,毕竟大部分事情都是那几个部落人在做,我的贡献嘛,大概就只有一件事了。”
“什么?”
“周赦恐怕出事情了。”
——
“议长大人……还在闭关吗?”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这个时候!?雷石城那边正需要他出面维持秩序,结果……”
“而且雷石城的那些秦人也是议长大人邀请来的,现在客人都已经到了这么久,他这个作主人的没理由闭门不见客啊。”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别乱说,议长大人什么时候出过意外?”
“现在不就是意外状况嘛!”
圣元帝国的魔道议会,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因为他们已经和周赦失联长达3天了。
事实上,早在雷石城的雷火焚城之灾降临时,人们就在奇怪,为什么周赦没有出现?
这位帝国乃至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该允许这种天灾降临才对。
更何况当时还是及时赶到的秦人出手化解了灾难,这就让圣元人更加感到情何以堪!
议长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要置圣元人的苦难于不顾?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可惜这些疑惑,却一个也得不到解答,议员们在会场内争执良久,却全然是无用之功,没有任何人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眼看问题无法解决,于是话题就顺理成章被拉扯到了党派与利益之争。
“雷石城的乱象,无论怎么想都有北方派系的责任吧?若不是你们连年削减雷石城的预算,引雷塔何至于被人破坏?”
“放屁!雷石城的引雷塔又不是年久失修而损坏的,是被内鬼破坏掉的!而当初是谁说要加强雷石城的监管,硬生生往里面塞一群关系户的?”
“你们北方派系的人说话简直有辱斯文!”
“都是议会议员,哪来的这个派系那个派系!?”
伴随争执加剧,议员们的情绪也逐渐上涌,若非会场内弥漫着周赦多年余威,怕是当场就要打出血来。
而眼看局面就要变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找不到议长大人,就该联系太子殿下啊,话说太子殿下人呢?”
会场内的喧嚣霎时凝结,人们纷纷恍然。
“是啊,太子殿下呢?”
“他是议长大人培养多年的接班人,议长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情,至少也会交代太子殿下代为主持工作……”
“奇怪啊,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要联系太子殿下?”
“还不是某些人天天惦记派系之争,找个机会就要打击异己!”
“够了,不要再作无谓的争执了,就算在这里把你所有的政敌都消灭了又能怎么样?找不到议长大人,我们整个议会都难以维持运转!好了,有没有人能联系到太子殿下?”
而在一连串的吵闹之后,人们终于发现了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他们就连太子元翼,也联系不到了。
——
而就在圣元议会陷入一团混乱之时,远在会场之上,苍穹之外,有一片投在云顶上的树荫。
树荫下,一老一少盘膝对弈。
年轻的一方下棋速度极快,几乎不假思索就能落子,年迈的一方却往往要陷入长考。
片刻后,随着老人落下手中的黑子落下,棋盘上最后几枚白子也随之翻转,令棋盘变为一团漆黑。
年轻人有些夸张地向后仰倒,笑道:“果然无论什么棋都赢不过老师啊。不过,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下棋呢?总觉得应该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才对。”
老人随手抹了下棋盘,令所有棋子自然归位,而后说道:“想不明白就不要想,时候到了自然会知道。”
“那么老师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也会知道。”
“好吧,既然老师你这么说了,我就难得糊涂,再和你玩一盘。”
第472章 认知障碍
雷石城,学院明楼,郑力铭对陆别离的结论颇感惊讶。
“周赦出事了?他能出什么事?”
陆别离说道:“我也很好奇,但现在却连个求证的机会都没有。你应该也知道,宗师之间自有一个小圈子,彼此几乎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
郑力铭点点头,此事对很多魔道士来说都不新鲜了。
魔道晋级宗师境界后,其存在性就得到了空前的强化,以至于整个世界对他们而言都显得过于狭小拥挤。
此外,由于长生树的存在,大部分魔道宗师都可谓师出同门,在抵达宗师境界后便又返本归元。因此彼此间的感应非常强。
而这也是天下能多年太平的重要因素:没有任何一个宗师,能够彻底脱离其他宗师的视线。
虽不至于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但至少大的动作上是瞒不住人的。
“大概从我们登陆到圣元大陆的那一刻起,周赦的状态就有些不对劲,很难形容那种违和感——他当时明明就在我眼前,但我却有那么几个瞬间看不到他!”
郑力铭皱起眉头,对这番描述感到有些费解,但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陆别离说道:“最初我以为是我的错觉,毕竟周赦比我资深,圣元又是他的主场,他就算当着我的面消失不见,也只能说是我的眼力不济……但很快他的存在感就变得越发稀薄。如果说之前的周赦,在圣元的土地上就如同炽烈的太阳,那么现在我就如同置身日蚀之下。”
顿了顿,陆别离又说道:“我眼前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属于周赦的光。”
郑力铭揣摩道:“要说他也活了两百岁,这是寿终正寝了?”
陆别离说道:“以他的实力,就算再活两百岁也不稀奇的。但有几件事我和其他人确认了一下,颇为蹊跷。首先是周赦曾经有意培养元翼为接班人,但元翼本人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担不起天下第一人的重任,便明确表示婉拒。”
郑力铭点头道:“那小子的确油滑。”
“而周赦也不强求,既然元翼难当重任,便去培养下一代,据说……那老家伙曾经表示要再守望人间一百年。”
“靠,他还想活到三百岁去?”
“以他的力量,若是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续命,苟到五百岁也非难事,而客观来说,来自一场不完整的试验的元翼,其下一代的确比他本人更值得期待。但问题在于,就在不久前,他忽然邀请朱俊燊来当接班人。”
“噗!”
这一次却是轮到郑力铭呛出了声。
“他找朱俊燊!?”
陆别离说道:“很不可思议吧?但细想下来却不无道理,换成你是朱俊燊,天下第一人给你抛来这样的条件,你心动不心动?”
郑力铭沉吟了一会儿,嘿了一声,说道:“要说不心动,那显然是骗人了。不过要说有多心动,却也未必。”
陆别离说道:“你做人固执自傲,不愿走前人开辟好的道路,的确天下第一人这个头衔对你而言的吸引力要大打折扣,但朱俊燊却没你这么偏激,周赦的条件对他是很有诱惑力的……但重点不在朱俊燊,而在于,周赦既然明知这个条件的诱惑力,却还是向朱俊燊提了邀约,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可他有什么理由找一个秦人来接圣元的班?”
郑力铭说道:“或许他的境界已经超越国别,心系天下了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上一次人类世界里出现这样心系天下的伟人,是在什么时候?”
郑力铭的表情立刻僵了一下。
陆别离自行揭晓答案:“是在人魔大战时期,只有天下危亡之际,才可能诞生出这样超凡脱俗的境界。和平时期的所谓超越国别,要么是阴谋家的别有用心,要么是傻白甜的无病之呻吟。而你觉得周赦是哪一种?”
郑力铭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才判断是他出事了?包括之前找朱俊燊接班也是临场救急?”
“未必是临场救急,至少朱俊燊给我们描述的对话里,周赦还蛮游刃有余的,但他大概也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未雨绸缪……可恨朱俊燊的消息分享总是慢几拍,早点告诉我,我就去找周赦接班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抓瞎。”
郑力铭再一次感觉自己要被呛到了:你个宗师界的新人,接个屁的班!
但另一方面,陆别离的确提供了极其重要的线索,若是他所言无误,那么这个寄生在圣元大地上超过千年的病毒组织,恐怕比自己之前预料得还要强大得多。
因为病毒发作时,就连天下第一人都不能幸免!
——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
周赦与元翼的棋局,在三天时间里已经重复了上百次,内容大多乏善可陈,因为其中一人的心思明显不在棋盘上,另一人也很难说拿出了多少专注。
但两人依然不断对弈着,一局又一局。身处云端之上,仿佛超然世间万物,不必理会红尘纷扰。
元翼手持白子,在棋盘上轻轻敲打,一边考虑如何能在棋盘上实现五星连珠,一边问道:“老师啊,咱们一直这么对弈下去,会不会忽然就地坐化了呢?”
周赦反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元翼看了眼身下的云层,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但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反而下意识觉得不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我远近的忧虑却都没有,这很不正常吧?”
周赦继续反问道:“不好吗?”
元翼说道:“无忧无虑当然是好事,但如果不是无忧无虑,而是一时忘忧,那就很不好了。我的确不记得有任何烦心事,但正因为如此,反而越发无法心安。”
周赦问道:“在你的记忆中,你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类型吗?”
“当然不……”元翼一边说着,一边又一次拿起了棋子,“我的记忆里,几乎不存在烦恼。但正因为如此,我反而觉得连自己的记忆都不可靠……老师,难得糊涂不能真的糊涂。这棋,我已经下已经到极限了。”
说着,元翼手中的棋子在指尖里灰飞烟灭。
“哪怕是现在就死掉,我也想死的明明白白。”
周赦点点头:“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也好。”
下一刻,周赦伸手抹去了棋盘,站起身来。
他脚下的云层霎时变得透明了,可以居高临下地睥睨世间,而元翼也在这一刻变得面色凝重,呼吸停滞。
良久,这位圣元皇子才踉跄着步伐,强笑道:“老师,如果这是玩笑的话……并不是吧?”
周赦没有做声。
元翼又追问道:“这盘踞在整个国家之上的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赦依然没有回答。
“老师,你现在就算告诉我世界末日要到了,我也不会惊讶的……”
这时,周赦终于说话了:“没有世界末日,放心吧。”
“那这团黑雾又是什么?黑雾聚焦的雷石城又是怎么回事?”
周赦却又闭口不言了。
然而这一次元翼也发现了周赦的异常,皱起眉,说道:“老师,你在听我说话吗?”
周赦说道:“当然。”
元翼沉吟了下,说道:“如果有些问题老师不想回答,可以告诉我无可奉告。”
“我不知道你究竟问了什么。”周赦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要尝试再问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永远不会知道。夏虫不可语冰的道理,你应该懂得。”
“这……”元翼只感觉荒谬,天下第一人说他自己是夏虫?那其他人算什么,浮游生物?
但很快元翼就意识到,或许这正是眼下这诡异情形的唯一解释。
“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赦说道:“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认知极限,我也不例外。有些事是我永远也无法认知到的,所以你就算在我耳边说,在我眼前表现,我也无法给你回应。因为在我的认知世界里,那些事情根本是不存在的。”
“……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人世间的常理,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感受不到,或者说,不会以这么荒谬的方式感知到。回忆一下你刚刚的经历吧,当你的认知被屏蔽时,你甚至连自己是盲人这个事实都感知不到。陪我下棋的时候,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找我吗?”
元翼愕然。
他当然是为了雷石城的事而来,雷火焚城,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见到天下第一人的身影,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所以在议会乱作一团之前,他这个做学生的就比任何人都提前一步来找到周赦。
只是莫名其妙就在这里陪周赦下了三天的棋,却对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认知的障碍,当某样事物对你彻底封闭感知的可能性时,你甚至无法通过逻辑推理来判断它的存在……事实上,我说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已经有些超纲了。”
说话间,周赦轻轻咳嗽一声,却见殷红的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
而元翼看着老师嘴角的血丝,看着脚下盘踞的黑雾,心中一片骇然:“这是连老师你都无法感知的存在!?”
周赦没有回应。
第473章 救人
元翼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迷茫过。
而对于迷茫这种感情的陌生,又加剧了他的迷茫。
作为圣元的皇太子,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备受瞩目,本国人视其为国之未来,秦国人则视他为巨大的威胁。
沉重的压力让元翼不得不时刻都维持警醒,这份警醒则指导着他不断前行。
元翼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他都对未来有足够清晰的判断和信心。
因为他身后有着天下第一人的辅导。
可现在,支撑这份信念的最大支柱却自己倒下了。
元翼沉默了很久,才在脑海中重新汇聚起了清晰的念头,进而开始思考。
又过了很久,元翼尝试提出问题道:“尝试打破认知障碍时,我的时间和机会都很有限,对吗?”
周赦缓缓回应道:“任何探索未知的行为都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尤其是窥视不可窥视之物时更是如此。”
元翼点点头,脑海中已经串联起了一些线索。
为什么自己来到苍穹顶上,会失去记忆,无忧无虑地陪老师下了三天棋?
因为这段时间是老师为了保护他,主动屏蔽了他的感知。
那么紧随而来的问题就是,老师为什么又在此时放开了保护呢?因为自己的强烈要求?还是外界环境发生了变化?
目前来看应该两者皆有,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如果不是自己的强烈要求,老师恐怕会挽留自己更久……但这种挽留有意义吗?自己难道能在苍穹顶上与世隔绝地生活一辈子?既然不能,何不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回去呢?
想到此处时,元翼余光再一次瞥到脚下的黑雾,忽然发现了一丝违和之处:当他尝试仔细观察那黑雾的形态变化时,总感觉黑雾笼罩的景物变得模糊了许多……
而后元翼又意识到,并不是景物变得模糊,而是景物从异常的清晰状态回归了正常!
元翼不是第一次站到苍穹顶上了,这种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感受,在很小的时候就体验过了,但对他而言,这种登高眺望并没什么特别。
他并不是长生树的管理者,甚至算不上足够强大的寄生者,因此就算站得高,也只是看得远,而非看得清。芸芸众生在他眼中就仿佛无数砂砾,具备宏观视野的同时也失去了微观的视野。
只有周赦有足够的能力,既站在世间的至高处,又能将视线清晰地落到每一个角落……而刚才,元翼则是共享到了周赦的视觉,所以才能看遍天下的同时,也看清细部的景象。
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了议会中那些争执不休的政客们的嘴脸!
虽然视觉只是一闪而逝,但元翼已经明白了这三天时间,那无数盘棋局的真实含义——老师将长生树的管理权限让渡了一部分给自己!
只有依托无处不在的长生树,才能拥有这份兼具宏观与微观的敏锐视觉!
想通此节后,元翼只感觉思维更是豁然开朗。
他再次低头,却不再尝试去观察黑雾,而是竭尽所能,利用长生树赋予他的能力去观察议会。顷刻间,会场内的每一丝细节都尽收眼底,而笼罩在会场中的黑雾也消失无踪……甚至脑海中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于是猜想得到了证明。
“老师,原来长生树也是有弊端的啊……所谓一叶障目,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周赦笑了笑,没有回应。但这份笑容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元翼也理解了这位天下第一人的立场,甚至进一步洞悉了黑雾的真相。
这片黑雾源自长生树,可以说是长生树的本源的体现,也是因此,与长生树结合最深的周赦也被蒙蔽的最深!
反而是自己这种临时被提拔上来的半吊子管理员,能够同时维持人类与长生树的两种视野,才能观察到它!
于是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观察到了,又能怎样?
从黑雾的涌现范围来看,几乎有长生树的地方就有黑雾的存在,想要根除黑雾,恐怕等同于根除长生树,而这对整个人类魔道文明都是堪称致命的打击!
不,这个思路从一开始就陷入误区了,为什么一定要根除黑雾?
这些黑雾显然不是刚刚才诞生的,既然等同长生树的本源,那么理应是长生树存在的那一刻,黑雾就一道存在……可是过去两千年来,为什么从来没人发现呢?
当然,也可能是有人发现了,却无法说出来,或者是相应的历史被黑雾整体抹杀——但那种概率并不大。
长生树并不是一个覆盖了文明全境的魔物,西大陆始终是一片空白,更遑论北境雪山之上还有禁地。如果东大陆真的出现了严重的历史空缺,西大陆一定会记录下来。
但显然任何历史典籍中都没有留下这样的记载。
换言之,长生树是因为遭遇了两千年来都极其罕见的特殊情况,才会激发黑雾翻涌的状态,甚至让天下第一人都不得不在苍穹顶上闭关。
而所谓特殊情况,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和那几位秦国来的客人有关。
想明白这些问题后,元翼长出了口气,对老师拱手一礼:“那么,我这就去找白骁他们了。”
周赦点点头:“注意安全。”
——
与此同时,雷石城中,白骁等一行人已经扫清了前方的所有障碍,打开了一条畅通无阻之路。
几乎大半个城市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去寻找名为康先生的神秘人。
那人不但关系着先前雷火焚城以及一系列恐怖袭击,而且找到线索的人还可以在白骁那里领取高额悬赏。
如果说只凭着人们对恐怖分子的恐惧与仇恨,还不足以提供足够的驱动力,那么大把的金银珠宝就完成了必要的补充。
而一旦全城的人都被动员起来,向着同一个目标努力,组织也就失去了行动的机会,甚至内部还出现了内乱——很多被组织雪中送炭过的忠实信徒,在白骁的金钱攻势下迅速变节,充分体现了人类求真务实的本性。
白骁本人对于城中的变化已不感冒,康先生不过是拿来扰乱敌人的诱饵。
对于一名成熟的猎人来说,专注于猎物是必要的基本功。
白骁很清楚自己不是来圣元帝国为民除害的——这里自有它的守护者,轮不到别人越俎代庖。
自己只是来探究上古之谜的,一旦解开谜题,就不必留恋圣元风景,直接去长生树上找周赦兑现剩余的赌注——将母亲嬴雪复活过来。
然后,带着母亲去见白无涯,欣赏一下这位风流成性的部落首领要如何面对重现人间的亡妻。
白骁一边胡乱想着,一边在导游的带领下来到了雷石城外最负盛名的矿洞入口。
导游年纪不大,却已经佩戴上了象征魔道大师的徽章,正是雷石城中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雷石城学院院长万君竹。
只是这位青年才俊,此时却赫然流露出由衷的疲态,原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也凌乱而斑白。
他止步于矿洞门前,一声叹息道:“几位,再往前走就是雷石矿洞了,里面地势错综复杂,且瞬息万变,贸然前往很容易迷失。这份矿业协会备份在学院的地图是我临时借来的,供你们参考。注意红色标记的区域有极高的风险……但我想你们应该就是冲着红色区域来的。”
蓝澜笑着接过地图:“蛮聪明嘛,不危险的地方我们还不稀罕呢。”
万君竹于是伸手指着地图底部说道:“要说危险,最危险的莫过于黑色区域,也就是‘不可知’区域。和未知区域不同,黑色区域是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也未能揭开冰山一角的特殊地带,所有深入其中的探索者都没有回来。”
清月问道:“这么奇怪的地方,天下第一人没有出手吗?”
万君竹苦笑道:“虽然我们向议长大人申请过支援,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我想恐怕议长大人再怎么神通广大,终归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顾及到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地方……也可能议长大人并不认可我们无限深入挖掘矿洞的行为,暗示我们对于脚下的大地理应心怀敬畏。”
清月微微蹙起眉头:“这个解释不免牵强了些。但还是多谢万院长的地图。接下来……”
万君竹拱了拱手:“接下来我要尽快回去协助丁城主和宁大师维护城内秩序,恕我无法陪各位深入矿洞了。”
“哪里话,是我们应该感谢万院长这段时间来的大力协助,只可惜本来应该在雷石学院做下学术交流,也算名正言顺。但现在看来机会只能留待以后了。”
万君竹笑了笑,却是苦笑。
你们这几尊大神,早走早好,我还真不敢留你们在自家学院过夜!
——
而在送走万君竹后,蓝澜就收敛了笑容,一边打量着地图,一边问道:“你们感觉怎么样?”
清月说道:“有些可疑,但无所谓。”
“小白你呢?”
白骁却没有回答,而是向旁边迈了两步,手中黑光闪烁,骨矛直接刺向虚空。
“我靠,认输!”
一声意外的痛呼之后,从虚空中跌出一人,那人踉跄后退,手上被划出一条血口,正是圣元的皇太子元翼!
第474章 诚意十足
元翼看着手上那完全无法止血的伤口,心中既有惊恐也有自嘲。
只差一点,就要被一枪戳穿心脏要害了,而差的一点还是白骁手下留情,而非自己反应及时。
事实上,元翼简直为自己的鲁钝无能感到羞耻,白骁的骨矛刺来以前,其实已经给了足够多的预警,但自己却一时恍惚,浑然不觉!
他可是临危受命,为了解救老师和整个圣元帝国而来,结果险些因为一时的莽撞送掉性命……这完全是喜剧小说里的倒霉龙套才有的剧情!
但是,想到苍穹顶上,被黑雾困住,不得不闭关以避锋芒的老师,元翼又总是心神不宁,时而恍惚。
与老师面对面的时候,他可以维持足够的理智,然而当他孤身一人处于黑雾翻滚的世界中时,理智就仿佛风暴中的孤舟。
“在一个猎人神经紧绷的时候贸然触碰他的警戒线,是自杀行为哦。”
清月说话间,来到白骁身旁,头顶点亮血月,既是警惕也是警告。
元翼见状,连忙回过神,抬起手——尽管右手血流不止——示意自己并无敌意。
“我是来帮你们的。”
清月歪了下头:“怎么证明呢?”
元翼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不需要证明,也无法证明,如果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现在就走。但如果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信赖,就请听我说完。”
蓝澜说道:“那你走吧。”
“……”元翼梗了一下,问道:“信赖只要一丝丝就好。”
清月笑道:“说吧,不过简短一点。”
“长生树出现了异变,老师被困在苍穹顶上,而你们遇到的所有麻烦,都由长生树而来。”
圣元皇子的概括能力毋庸置疑的优秀,果真在一句话之间就把问题的核心概述完毕。
清月眨了眨眼:“道理的确说得通,只有长生树为支撑,才能养活这种诡秘又长生的组织,那么作为长生树下成长起来的精英之首,你能怎么帮我们?”
“我可以分辨黑雾。”元翼说道,“这也是老师给我的临别赠礼……比如你们现在拿着的地图就被黑雾寄生,全然信不得。”
蓝澜晃了晃手中地图,顿时一团火球轰得点燃,那印刷精美的卷轴就在少女掌心里化为一团灰烬。
“从来也没信过啊。”蓝澜说道,“这一路走得太顺,对方可是不惜在城里制造恐怖袭击,也要拖住我们的脚步,结果被小白用龙之泪开路,便霎时风平浪静……这种好事我们怎么可能相信啊?”
清月补充道:“而要做手脚,这幅地图就是目前的唯一解。”
元翼听了这番对话,只感觉自己的价值似乎在飞速流失。
他只好换个角度劝说道:“但是雷石矿洞的地势复杂却是真的,贸然前往的话,就算是你们也有可能迷失。”
“所以你来带路?”
元翼说道:“雷石矿洞对我而言并不算陌生,我在进修元素域课程时,在这里居住了一个月。虽然对矿洞的掌握比不过在此地经营已久的魔道大师们,但我至少比他们可靠些——那些我还没被黑雾污染过。当然,这一点我同样没办法证明给你们看。只能希望你们能稍稍给我一丝信任。”
蓝澜说道:“小白,信任这种事我不拿手,你怎么说?”
白骁看了看元翼,说道:“我认为他可信,但是单单可信并没有什么意义。太子殿下,想要合作,你需要付出多一点。”
元翼的面色郑重起来。
白骁的确不是初来乍到的那个雪山少年了,仅仅一年时间,他已经成长到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地步。
“说得没错,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现在是我有求于各位,那么求人就该摆出求人的态度。”元翼说着,脸上逐渐洋溢出笑容,“跪地磕头之类的,对你们来说恐怕只是负效果的丑态,所以我也实在一点,用这个来换你们的合作吧。”
说着,元翼伸手没入自己的胸膛,只见皇子胸前的衣物、肌肤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一抹金光则从指间中流淌出来。
那是一枚金色的宝珠,约有半个拳头大小,其中蕴含着不可思议的光和热。
元翼将此物取出,整个人霎时变得虚弱不堪,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双腿也战战发抖,几乎无法维持站姿。
白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枚金色的宝珠,胸中莫名涌起悸动。
那种感觉,与虚界探索火焰王庭,目睹元素池中的上古之力时,有些许类似,却又有相当的不同。
注视着宝珠,仿佛是在目睹一股气势恢宏的上古伟力在眼前璀璨绽放。而区别于虚界遗迹中那些上古之力的迷茫、失落,金色宝珠之中的力量显得生机勃勃,蕴含无限的可能性。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些可能性。
白骁轻轻吸了口气,细细品味着内心涌动出的情绪,那几乎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来得有些许莫名,却难以驱散。
自己讨厌它?为什么?
见白骁沉默不语,元翼咬了咬牙,说道:“这是圣元的皇权之证……持有此证物,才有资格掌控圣元帝国。”
白骁皱了下眉头。
难怪会引起自己的本能厌恶……这的确是天然就与自己属性不和之物。
圣元的皇权,其核心在于两点:一是通过人魔大战的胜利,堂堂正正地从元素王朝手中继承了人类文明正统;其二则是魔道立国,皇权与魔道融合为一,密不可分。
而这两点对于白骁来说都是忌讳!
出身白衣部落的人,天然就与元素王朝有血海深仇,圣元既然继承元素王朝的正统,自然也就顺带继承了历史仇怨;此外,作为上古遗族,与所谓文明正统本也是势不两立。
其次,白骁这天生的禁魔体,与魔道本就不和,若非是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深耕魔道,体内也留下两颗魔种,这份排斥感还要更重得多!
然而厌恶归厌恶,白骁还是非常理性地伸手接过了金色的宝珠。
刹那间,白骁只感到掌心间一阵热浪扩散出来,仿佛有千万个火药桶在此引爆。
他在排斥圣元皇权,皇权又何尝不在排斥他?
然而白骁却浑不在意手中越发强烈的痛楚,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金光的绽放之下,如同蜡烛一般融化开来,露出惨白的骨骼。
下一刻,融化的血肉又重新凝固,虬结,紧紧缠绕覆盖在骨骼上,重新回归了原状,而伴随血肉复归,白骁开始逐渐加力,五根手指就如同五把铡刀,霎时没入宝珠之中。
宝珠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崩裂,无数细碎的光点从中流淌出来,宛如液体一般没入白骁的手臂中。
元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属于自己的皇权之证,就这么恭顺地归于他人之手!
帝国皇权共有份份,皇帝掌控三份,继承人掌控一份,长生树寄存一份。而如今白骁拿到元翼这一份后,已然是帝国境内最接近皇位的人选之一。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白骁终归没有皇室血统,更重要的是他本人对圣元皇权高度不认同,眼下只是以蛮力压制——虽然元翼完全无法想象世上竟有人能以蛮力压制皇权——一段时间后,皇权会不断从他体内流逝,回归皇座。
但短时间内的效果已经足够了。
“现在起,你就是帝国的继承者,帝国境内的一应设施都会对你开放,雷石矿洞自然也不例外。”
第475章 破印
“很多人说雷石矿洞拥有两千年历史,这句话实际上是错的,因为它的历史远不止两千年。早在雷王朝时期,雷霆王座悬于高空时,这片大地便开始默默汇聚元素,孕育矿石。雷王朝末年,大地上已经形成了一座拾荒城市,数以万计的人们,依靠地底孕育的矿石和天上落下的垃圾维生。而当人魔大战爆发,魔族攻破浮空城后,整座浮空城都坠落下来,将两座城市一道化为废墟,也就形成了雷石矿洞的雏形。”
矿洞中,元翼一马当先,边走边做解说。
他的步伐并不快,脸上因让渡皇权造成的虚弱痕迹依然保留着,但声音已经逐渐恢复了几分元气。
“如今的人们提到雷石城,首先想到就是丰富的元素矿物,以及因矿业而繁荣的城市;少数见多识广的,大概还知道雷石城上空千年不散的雷云。但少有人知道,雷石矿洞的本质是一座巨大的坟场。两千年前埋葬在这里的,可不仅仅是元素王朝的奇珍异宝,还有两座城市中超过百万的生灵。”
说到这里,元翼停下了脚步,伸手指向前方一条宽敞的雪白走廊:“那边的矿洞遗址【雪雷玉洞】,是整个雷石矿洞中最早被挖掘的矿区。在1900年前由帝国先祖开辟,1700年前因矿石告罄而废弃。如今被改造为旅游景点,每年都会迎接超过五万名游客的到访,并通过售卖仿造的【雪雷玉】获得上亿收入……但任何一名导游都不会在推销仿造玉石的时候,和人提起【雪雷玉】的真实来历。”
“这片【雪雷玉洞】,并不是因为矿石开采完毕而被废弃的,1700年前的矿业专家们普遍认为矿区中的资源还足够高强度开采数百年……然而就在人们于地下矿洞高歌猛进之时,却仿佛唤醒了沉睡百年的亡灵。”
“矿洞中开始频繁闹鬼,而且不是那种有惊无险的闹剧,而是货真价实的惨剧!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有超过100名矿工死于各种灵异事件,其死亡真相直至今日都未能完整还原。当时,整个矿区全面陷入瘫痪,矿主们用金元和皮鞭都无法恢复生产,只得将情况上报。于是帝国国师亲自率队深入矿区,以宗师级的神通净化掉了所有的亡魂,才终于化解了矿区的险情……但随着亡魂们的消失,矿区中所有的【雪雷玉】也一道消失,连一点残渣都没有剩下。而那时人们才意识到,所谓【雪雷玉】,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血泪玉】。”
“【雪雷玉】,本质上是百万亡魂与元素之力相结合的产物,其中既蕴含着庞大的元素能量,也蕴含着百万亡魂的疯狂……而认清这一点后,【雪雷玉】的价值便一落千丈,其中大部分由帝国回收后封存,少部分在民间流传了一段时间后,因各种意外而消亡。时至今日,就连这片【雪雷玉】的原产地,也只能卖仿造品了。”
元翼一番解说词后,清了清嗓子:“各位,感觉如何?”
蓝澜撇了下嘴巴:“一般般,这种故事在我们白衣部落里,老迈的巫祝能十分钟里讲上20个。”
元翼笑了笑:“有机会一定要亲自拜访一下白衣部落,聆听老巫祝们的故事……不过我刚刚说的也不止是故事,它和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息息相关。而我要提醒大家的就是,雷石矿洞远没有传闻的那么安全,虽然时至今日都有多家矿业巨头不断深入挖掘着矿石,但那是建立在非常严格的防护措施之上……”
清月说道:“也包括严格的**吧?”
元翼怔了下,无奈地耸耸肩:“说得没错,对外宣传的时候,当然会说矿洞绝对安全。实际上雷石矿洞中各种意外从来没有断绝过,只是关系不大的就被直接瞒下不报了而已。另外,少数特别危险的区域,则会被重重封印起来,比如……”
说话间,元翼带路来到了位于矿洞上层的一条岔路前。
前方是一条略显狭窄,蜿蜒向下的漆黑通道,入口处拉着黄色的胶带,并竖着一只木质的警示牌,上面写着“施工中,请勿靠近”
“从外面看去,这条通道只不过是处于改造作业之中,而类似的区域在雷石矿洞中根本数不胜数……但实际上,禁止人们靠近是因为通道另一端极度危险。没记错的话,【三平矿业】的工人在那里挖掘出了一片血湖,超过100名工人在顷刻间就被湖水吞没,尸骨无存。而湖中的血魔则是靠着多位魔道大师的精诚合作才勉强压制下来……后来,总会有不信邪的魔道士想要探索血湖的奥秘,但他们中有一多半的人都没能再回来,回来的幸存者们也会留下永世无法磨灭的伤残烙印。所以在200年前,血湖就被皇室亲自出面封印,任何人不得擅入……直到今天,警告牌后面究竟存在着什么,也是未知数。”
蓝澜闻言,顿时露出兴奋的神采,俨然是要亲自前往,一探究竟。
清月叹息道:“这个未知数,只是对大多数人而言吧。你难道不知道后面有什么?”
元翼说道:“果然瞒不住魔道公主。的确,老师在13年前,通过我解除了皇室封印,而后只身越过境界线探索血湖,将湖中魔王炼化……这封条后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清月说道:“所以你只是在提醒我们,通过圣元的皇权,可以随意出入矿洞中的各处禁地?”
元翼说道:“不止于此。这矿洞之中禁地繁多,且伪装巧妙,从外面看去就是普通的废弃矿点,如果逐一排查的话,恐怕要经年累月之功,但如果能充分利用好皇权,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比如,你可以用皇室身份撤销矿洞中的所有封禁。”
蓝澜不可思议道:“这也行?”
清月说道:“仅限理论上可行吧,如果皇权是如此便利之物,恐怕过去这么多年,早有疯子来毁天灭地了。”
元翼失笑:“没错,越是皇室,越容易出疯子,所以皇权的使用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其中首要的就是来自长生树的约束。”
“所以你才顺理成章地将皇权交给小白,因为长生树约束不到他?”
“嗯,多少有几分这个原因吧,不过主要还是为了证明诚意,毕竟……现在时间也已经不允许我慢吞吞地取信于人了。而且我也希望能给你们足够的动力,尽快深入到矿洞深处……老实说我最初还发愁,要如何说服你们不去找外援呢。”
元翼说到这里也是苦笑,从苍穹顶上降临到雷石矿洞,沿途他最发愁的就是,一旦和白骁等人说出真相,这帮人就立刻去找朱俊燊之流的求援……
倒不是信不过秦人,但首先,元翼实在不希望事情广为扩散,其次,从黑雾蔓延的速度来看,也禁不起往返求援的折腾。
好在白衣部落的人真是莽穿天际,这三人根本就没考虑过求援的事情,直接就往矿洞深处走了。
“我不觉得我们三人联手时,还需要有外人相助啊。”清月说道,“那么接下来,小白,交给你了。”
白骁点点头,而后向前探出右手,手掌仿佛凭空握住了矿洞中的无形脉络,伴随指节跳动,整个地下矿洞也开始隆隆作响。
元翼不由跳了下眼皮。
白骁是真的莽啊!撤销矿洞封印这种事,他应该很清楚会有多么巨大的风险,那可是圣元帝国用了近两千年时间逐步巩固的壁垒,用以隔绝完全无法预料的灵异彼岸,他撤销起来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过,要说莽,自己也不遑多让……将帝国最重要的皇权让渡给一个外人,还怂恿他破坏雷石矿洞的皇家封印,恐怕圣元帝国两千年历史上都少有自己这样的疯子吧。
但现在,也只有疯子才能打破僵局了。
矿洞中的闷响持续了一段时间,当脚下的震颤停止时,整片矿区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蓝澜皱了皱鼻子:“空气中有种腐臭的味道。”
白骁确认道:“是腐尸的气味,数量上……至少超过五百具尸体,数量还在增加!”
元翼说道:“这就是两千年帝国的历史底蕴啊。那么除了腐臭,还能闻到别的气味吗?”
白骁仰起头来,细细分辨着流动的空气中带来的信息。
“灵的味道也很重,不过这方面我不是专家。”
蓝澜唤出骨杖,在身旁轻轻挥舞着,皱眉道:“的确有非常强烈的灵的气息,但这里并没有构成灵的循环,所以……所有的灵,无论是生灵、亡灵,元素之灵,都被镇压在地下,融化和腐烂。我没法从这种残渣里分析情报的。唔,仿佛是有人故意算准了这一点,故意把灵搅乱成一团的。”
白骁说道:“那么,除了腐尸和灵的气味之外,在那边的方向,我还能闻到地面上的清新味道。”
元翼沿着白骁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愕然。
“你确定?那边只是浅层矿区的公共仓储区啊。”
第476章 壁画
雷石矿洞历经两千年的挖掘,内部早已是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而保证地下迷宫的空气流通,则是两千年来人们始终重视的难题。
大部分地区都要通过特殊的魔具来维持空气交换,但限于成本等因素,只有极少数区域能享受到新鲜空气的注入。诸如仓储区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与新鲜空气最为无缘的。
所以元翼说完话,自己也愣住了。
显然,仓储区并不是真的仓储区,伴随皇权覆盖矿洞,撤销了两千年积累下的层层禁制,被隐藏的秘密也终于曝光出来。
只是,与预期不同之处在于,最先被白骁挑出来的,居然是平平无奇的仓储区……
当然,很多时候,平凡无奇才是最好的隐藏。元翼回忆着自己在矿洞中进修时的经历,那些被标记为【禁区】的地方总是会吸引各式各样的目光,反而是没有任何标注的区域往往十年八年都无人问津,所谓大隐隐于市,道理就在于此。
而浅层矿区的公共仓储区,无疑正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地方之一。
元翼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矿洞的秘密并没有藏在地下深处,而是一直摆在我们眼前?”
白骁没有回答,只是率先向着仓储区走去。
是不是秘密,去看了自然知道,在这里空对空的作猜想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而一路前行,白骁只感到迎面而来的清新气味越发浓烈,在尸臭扑鼻的矿洞中,简直是一种令人情难自禁的诱饵。
道路不长,白骁只用了几分钟就沿着气味的指引,穿过一条条细长而错综的通道,来到了仓储区的入口前。
从外面看去,的确是平凡到让人不由忽视的地方,左右两侧只有崎岖而粗粝的岩壁,前方一片昏暗朦胧,若非在入口处点亮了昏暗的灯火,并刻下了仓储区的字样,简直看不出太多人工痕迹。
“不过,这里干净得有些过分啊。”
蓝澜**着双足,轻巧地在仓储区门前跳来跳去,无论灰尘还是碎石都无法在她脚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然而临近仓储区时,少女却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竟同样是纤尘不染!
清月说道:“所以看来是不打自招了。”
元翼则紧皱起眉头:“我之前在矿区巡游时,不记得这里有这等异象……”
蓝澜问道:“你记忆力有这么好?多年前的事也记得清楚?”
元翼说道:“不敢说过目不忘,但该记住的事情,总会记住。”
“诶?”蓝澜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我问你……”
“不要浪费时间了。”白骁打断了蓝澜的调戏,当先迈步踏入仓储区内。
蓝澜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却还是紧跟在白骁身后。
而当众人踏上那纤尘不染的石道时,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白骁所说的“新鲜空气的味道”
石道前方,仿佛有绿树成荫,清泉流淌,那的确是不属于地下矿区的气味。
白骁片刻不停步,只是不由地说道:“这就是家园?”
“啊,对哦,这个气氛和家园二字倒是非常相符的了。”蓝澜一边蹦跳着与白骁并肩而行,一边悄然握紧了骨杖。
虽然气味上一片平和,但气氛上却越发诡异。
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地下世界,哪来的绿树清泉?一片被人荒废掉的仓储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清新脱俗?
而且偏偏是在白骁以皇权解除掉层层封禁以后?
清月说道:“这算是,开门,迎客?”
蓝澜撇嘴:“你其实想说开门揖盗吧?”
清月避过话头,又说道:“小白,除了空气清新之外,你还有别的感觉吗?”
白骁停下脚步,说道:“不太舒服的感觉。”
蓝澜奇道:“哪里不舒服了?”
“心里。”白骁尝试解释,“环境对我很友好,但我并不喜欢这里,仿佛主观上在排斥。”
蓝澜说道:“我的情况也差不多诶,这里的环境的确很好,但莫名让我有一点反感……却说不清反感在什么地方。”
清月闻言一笑:“原来你也感觉不舒服啊。”
“怎么了?笑得这么狡诈?”蓝澜感觉自己仿佛是被人算计了,有些不开心。
清月说道:“因为咱们几人中,我大概是感觉最不好的,所以也麻烦走在前面的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这边有些吃力。”
白骁皱起眉头,一步闪到清月身旁,伸手在她手臂下面一搭,顿时感到清月的身体出奇的绵软无力!
而这种感觉……倒也不是很陌生了。
雪山上,白骁和清月携手度过的十六年,大抵就是这样,时刻都要面对来自环境的敌意,针对清月的敌意。
客观来说,环境的敌意只针对清月一人,白骁作为部落领袖之子,成长环境可谓得天独厚,并没什么可抱怨的地方,所以他对环境的不适,纯粹是来自清月的遭遇。
所以这所谓的不适,就仅限于心中。
但这就奇怪了,首先,这是在东大陆的雷石矿洞,为什么会有类似白衣部落的环境?其次,为什么蓝澜也会心里不舒服?
蓝澜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脸色微微一红,继而怒道:“我现在越来越不舒服了!”
说着,少女手中骨杖挥舞,便要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来转移话题。
好在清月提前一步将话题转移走了:“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身上的天外气息比较重吧。这里在抗拒着一切不属于人间的气息……小白你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一点,所以不适的程度会比蓝澜更重一些。”
“诶,是因为天外气息?”蓝澜错愕,“但我身上哪来的天外气息?”
清月想了想,说道:“你可以这么想,人间怎么会有你这么美丽而强大的少女?”
“我靠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恶心!”蓝澜是真切地感到毛骨悚然,脚步都踉跄着后退,“太恶心了!”
“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也不要停在门前闲聊,此地主人既然已经对我们敞开大门,不入内一观,就太过失礼了。”
说着,清月靠着白骁的搀扶,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尽管被环境压制地最厉害,可少女却昂首挺胸,丝毫不肯示弱,另一边,白骁干脆将骨矛甩了出来,战意直接开始沸腾。
下一刻,来自环境的压迫力霎时消散,只留下一阵草木芬芳。
蓝澜撇了下嘴巴:“此地主人可真是欺软怕硬的典范了。”
清月则说:“也可能是故意示敌以弱,这里毕竟是对方的老家。”
“有什么所谓,我们不就是来拆家的?”蓝澜说着,也跑到清月身旁,一把抓起她另一只手,“待会儿别拖后腿。”
“嗯,不会的。”
说话间,前方亮起一抹光。
光芒位于清净的石道尽头,仿佛旭日初升,随着时间推移,光芒也越发强烈,而当众人沐浴进光线之中时,身后的石道便倏地消失了。
待光芒落下,一行四人已经置身于一座恢宏的殿堂之中。
殿堂呈完美的圆柱形,地面与墙壁均为乳白的底色,镌刻着华丽的纹理。头顶则有淡淡的金光洒下,却一眼看不到穹顶。
“这时空转移的技术有些厉害啊。”元翼四下张望了一番,惊讶道,“我体内的定位锚完全没有生效,而且也无法确认现在的位置。”
清月微微蹙起眉毛:“的确是玄妙,但也仅此而已了,不必过于惊惶,如果真的有碾压级的神通,直接将我们转移到刀山火海岂不是一劳永逸?没有做只能说明做不到。”
“我欣赏你这份乐观。”蓝澜说着,视线却被殿堂墙上的壁画吸引,松开清月的手臂,两步便凑了过去。
“这是……历史绘卷?”
蓝澜扫了一眼壁画,有些不确定地猜测道。
作为巫祝,研习、记载历史,也是必要的工作,所以对这种壁画形式的历史绘卷,蓝澜并不陌生。
而且画面上分明有着她更为熟悉的事物。
“这是……荒蛮之灵吗?”
蓝澜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那个霸占了足足几十平米的巨大画像,轻声低语。
“这个形态,我从没见过……”
此时,清月也悄无声息地来到蓝澜身旁,看着壁画上那个七彩斑斓的球体,有些意外:“这是灵体?”
蓝澜说道:“非常标准,非常理想化的聚化灵体,在雪山上早就已经绝迹了,只有秦国的南疆地区还有类似的灵体存在,但是,跟这个灵体根本没法比。”
说到这里,蓝澜的情绪甚至有些激动起来。
“你知道这种包罗万象的色彩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今我们看到的所有类型的灵体,生灵、亡灵、元素之灵、或者残缺的荒蛮之灵……都可以算是它的分支!我在南疆灵界看到的聚化灵体连它的十分之一都不如,这很可能是万灵之祖!”
清月一怔:“传说中一切灵的始祖?那个是只在理论概念中存在吧?”
“是啊,但如果真的有现实原型,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东西了……哪怕只是壁画,也画的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理论模型都要完美!啊,那边那个是什么?!”
蓝澜伸手向旁边一指,人们目光随之转动,看到了一抹蔚蓝如天空的身影。
第477章 上古史卷
看到壁画上的蔚蓝身影,白骁脑海中就呼啸起了刺骨的寒风。
那是他终身也不会忘却的记忆:童年时代,白无涯曾经背着他,顶着如尖刀利刃一般的风雪登上圣山之巅,在云层上眺望世界,而远方便有一道蔚蓝的身影,仿佛拓展了天空。
“圣山……守护神?”
白骁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出了那抹蓝影的身份,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守护神会出现在这副壁画上。
同样,蓝澜也不明白。
少女紧皱着眉头,在壁画前快速迈动着步子,不断浏览着历史绘卷上的内容,口中念念有词。
“万灵之祖……自然之灵,这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她不是自然之灵吗?还有这个裸男是谁?这个白袍又是谁?还有……”
少女边说边走,神思恍惚,片刻后就砰一声撞到了人。
蓝澜顿时火冒三丈,虽然撞得不疼,却把脑海中一个隐约成型的念头撞得支离破碎。
这个时候,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扰她思考?!
下一刻,蓝澜不出意料看到了清月那清瘦的背影。
“啧,居然不是正面啊?”蓝澜啧了一声就准备开喷,却被清月拉住手,指向斜前方。
“蓝澜,看那边。”
“嗯?”蓝澜诧异地发现清月的手出奇冰凉,肌肤后面透来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兴奋,也似乎有些恐惧。
她看到什么了,这么怕?
沿着清月手指的方向,蓝澜抬起目光,下一刻便屏住了呼吸。
壁画上,一团紫黑色的肉球正在分泌粘液,表面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中,点亮着细密的眼。
“母巢?!”蓝澜终归也是长公主亲自教导过的名徒,立刻认出了这丑物的身份,“这是在说人魔大战吗?”
清月摇了摇头:“从位置来看,恐怕刚刚看到的所有事物,在这幅壁画上都是平行并列的关系。”
“嗯?平行并列?”蓝澜一听就皱起眉头,“怎么才能把这些东西归成一类啊?”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给出了答案。
“都是天外之物吧。”
“诶?”蓝澜诧异不已,因为回答她的居然是白骁。
“小白,你看懂了?”
白骁点点头,他的位置比蓝澜和清月都要靠后,视野也要开阔得多,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诸多奇物并列的景象,也因此最快找到了答案。
“魔族是最直观的,不必多说,此外那个身披白袍,五官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应该是代表的愿力,他的白袍还有双手捧着的光球有非常典型的宗教特征,而且圣元皇权对那副画也有些微的共鸣。”
清月点点头:“原来如此,那这位半身透明的鬼影,在你看来又算什么呢?”
白骁说道:“大约是奇术吧,那个鬼影应该是身躯在时空域中穿梭留下的残影,其真实形态是无法完整呈现于平面上的。”
清月说道:“的确如此,这里我简单套用了一下时空域的坐标转换公式,得到的平面图谱与之有七八分类似。”
而听到这里,蓝澜已经恍悟:“这是小白之前梦里那个上古百家之力的争论?我记得有人说人类的所有力量都是来自天外……”
清月说道:“这副壁画应该也是在陈述同样的事实吧,象征上古百家之力的图腾,被平行罗列在最底层,就连魔族都位列其中。这种叙事逻辑,不大可能有第二种解释。”
蓝澜却还是想不明白:“白袍是愿力,鬼影是奇术,裸男应该是武道,那为什么她也会在这里!?她不是自然之灵吗?”
蓝澜的关注重点,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蔚蓝色的身影。
对她来说,圣山的守护神有着太多的含义。
清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一直都不了解她……如果有疑问,我想你应该去问白无涯。”
蓝澜当然抓不到白无涯,只能懊恼地挠了挠头:“这完全说不通啊,她怎么会成为天外之物呢,她应该是最正宗的本地生灵啊,她可是整座圣山的守护者……”
“蓝澜,你想歪了,她是元素王朝时期就与火焰王结过怨的人,那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是西大陆的圣山守护者?”
清月一边说着,一边翻出迷离之书,从中投影出一份记录文稿——那是炽羽岛大会上,来自圣元组的虚界探索报告,其中完整地记录了白无涯留下的宝贵信息。
他到火焰王庭之中,是受人之托,为人报仇雪恨,而能够如此调遣他的,自然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呼,我要稍微冷静一下,接下来的东西你们去推吧,别算上我。”蓝澜说着,一边伸手揉捏着太阳穴,一边干脆从壁画前退了下来。
白骁则冲清月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头顶血月点亮,脚下大地随之隆隆作响,升起几根粗大的石柱,将众人托举着向上移去。
“嗯?”元翼感受着脚下的震荡,不由惊讶起来,“原来也有我一份?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忘掉了呢。”
清月笑道:“这里终归是圣元的主场,有什么稀奇古怪之物,还请皇子殿下不吝赐教。”
元翼叹息道:“承蒙抬举啦。”
实际上,元翼的确有很多想法,作为圣元皇子,周赦的学生,他的学识渊博远胜过一般人的想象,对于上古史学更是不久前才做过恶补……
但即便如此,壁画上的记录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同时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看着壁画上那些古朴而庄重的线条和色块,元翼只感到头脑中的血液仿佛海啸一般奔涌着,冲击得血管砰砰作响。
而在洗刷中,又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结论正要孕育而出。
沿袭了数十年的知识体系,在全新知识的刺激下俨然脱胎换骨。
但在彻底孵化出结果之前,元翼不想贸然开口——那样既容易误导他人,也容易被他人的反馈误导。
在白骁等人进行推理的时候,就让他维持一个透明人的人设吧。
然而元翼的愿望却注定无法实现,因为随着石柱升高,壁画上的内容也仿佛开始向上延展。
最底层是平行的诸多上古之力,本身并没有叙事的结构。
但随着壁画延展,绘卷上就呈现了动态景象。
底层的上古之物们开始向上方蠕动,聚集,而在它们前方不远,便是一副展开的世界之景!
第478章 历史长河
壁画上的世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干涸绝境,龟裂的灰色大地以及漆黑的天空构成了世界的全部。
不但没有生命迹象,甚至连元素的流动力量也微弱而迟缓,时间也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仿佛亘古的岁月已经来到了尽头。
但是这就是世界的全景,围绕在圆柱形的大殿墙壁上的绘卷形如死寂。
直到来自下方的天外之物缓缓浸入,停滞的世界方才运转起来。
七彩斑斓的万灵之祖最先进入绘卷,它的出现直接为灰黑色的世界注入了色彩。
龟裂的大地开始隆隆震动,从缝隙中迸发出汹涌的火焰与岩浆;天空覆盖上薄薄的云层而呈现蔚蓝,云层时聚时散,浓烈时便为大地带来一场豪雨,稀薄时则透出灿烂的阳光。
然而生命并没有就此降临。
直到赤身**的壮汉浸入绘卷。
那壮汉的身体分化成无形之物,覆盖到了绘卷深处,于是雨后的大地萌生绿意,而从绿荫之中,飞禽走兽逐渐密集起来。
绘卷上的一切都变得鲜活,飞鸟开始翱翔,兽群在畅快奔走,而当身穿白袍的人也降临世间,绘卷上便出现了人。
最初的人类只是大地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并不比别人强壮,也没有庞大的数量优势,尽管他们灵巧而擅用工具,但较之天然就能呼风唤雨的生灵并无优势。
然而更多的天外之物开始不断浸入。
鬼影一般的奇术来了,于是人类学会了这种诡计,初步碰触到了时空之域,而与时空之域的碰撞萌生了智慧。
智慧开始勾连万物,那些早已浸透绘卷的天外之力被逐一抓取出来,成为人类的力量。人类变得更加强壮,更加聪慧,能够呼风唤雨,而随着生死的界限被灵界所打破,人类便势不可挡。
最后浸入这个世界的是魔族,然而魔族的出现远比历史记录的要早,在人类还处于百家部落分散时,魔族已然在这个世界落脚,但它们只是默默旁观,并没有干预人类文明的繁衍,显得若即若离。
直到人类文明进入统一的巅峰,人魔之战才正式拉开帷幕。然而从历史绘卷上看,魔族并没有在逆转之战后真的节节败退,它们只是将自己的存在悄无声息地浸染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大战结束,魔族退出历史舞台,却将自己的颜色永远留在了人类身上。
至此,绘卷终于不再变化,而观众也如梦方醒。
蓝澜怔了一会儿,忽然道:“诶,等等,圣龙大人呢?!”
巫祝口中的圣龙,自然是那位有着天空色身影,体态修长的圣山守护神。而随着蓝澜开口,人们也才意识到,方才的历史绘卷中,生动地呈现出了各种天外之物如何浸染这个世界,却唯独没有提及圣龙的存在。
“那边。”白骁第一时间找到了答案,伸手指向绘卷一角。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高山上,蔚蓝色的青龙盘踞在山巅,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世界……然而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她是如何浸入这个世界的!
“这是什么意思啊?”蓝澜不解。
清月叹息道:“无论如何,这副绘卷想要呈现的故事是非常简单明了的:人类的文明是在天外之物的浸染下才得以形成。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天外之物的造物。而圣龙也只是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我们还无法理解的角色。”
蓝澜问道:“你信吗?”
清月说道:“至少可以姑且记下来,关于这个世界的起源之论,目前没有任何足够可靠的说法,这副上古绘卷未尝不是一个有趣的猜想。”
顿了顿,清月又说:“而我本人很认同这个猜想。”
清月的认同,至少对在场的几个人都有莫大影响,蓝澜轻轻点头:“原来如此,这样……倒是有很多事都解释得通了。”
白骁则伸手握紧了骨矛,只感觉在火焰王庭中曾经流淌过的触感,又滋生出全新的变化。见证了历史绘卷上的内容后,百家之力仿佛迎来新生。
然而绘卷并没有到此为止。
就在历史的变迁结束以后,绘卷上的画面陡然缩小,环形的世界迅速聚拢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球,球体表面覆盖了厚厚的树冠,以及湛蓝色的穹顶,与外界隔绝开来。
而更多的光点则在周边点亮。
它们五彩斑斓,形态各异,仿佛寓意着一个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大千世界?”蓝澜问。
清月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在世界的边界以外,还有更多的世界。不过迄今为止我们都无从肯定,也无从观察,只能凭借只鳞片爪的线索去推理猜测。”
清月的话音未落,就感到身边气氛忽然变得凝重。
白骁握紧骨矛,身上迸发出一阵令人战栗的杀意。
“小白?”清月有些莫名,但下一刻她就理解了白骁的警惕。
绘卷中的世界又开始变化。
那些绽放在人类世界周围的光点,忽然熄灭了。
一个接一个,或者崩离,或者暗淡,或者逐步被黑色浸染……它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陷入死寂。
“这又是什么?”蓝澜问道,“世界灭亡?”
话音未落,绘卷上的画面又是一变。
视角从高到低,迅速锁定到了一个正在迅速暗淡下去的光点,那个细小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膨胀着,顷刻间就将全貌呈现到了大殿四周。
如果说方才人间的景象是世界从死寂到活跃,那么眼前的景象则是世界的毁灭。
天空被紫黑色的毒雾所笼罩,大地在雾气中融化消散。画面呈现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生灵,甚至连可以孕育生灵的环境也在飞速瓦解。几乎在转眼之间,一切的一切就都归于死寂……而漆黑中,只有一团蠕动的紫黑色仿佛发出了心满意足的颤抖,而后缓缓向远方漂移。
“这……又算什么?”
此时,胆大包天如蓝澜也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微微有些颤抖……这让少女感到羞恼也感到震惊。
因为比起区区个人荣辱,绘卷上呈现的内容无疑更为重要得多了。
毁灭世界的显然不是这个世界自己,那个遮天蔽日的紫黑色身影,实在像极了浸染人间的母巢,但规模无疑要庞大千万倍!
如果绘卷上的内容是货真价实不打折扣的,那么如今人类这看似繁荣鼎盛的文明,在真正的天外异物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绘卷的变化却仍没有停止。
视角再一次开始跳跃,从破灭的世界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顷刻间黑云再次笼罩,但这一次却是电闪雷鸣不断,肆无忌惮地轰击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闪电与黑云将世界划分成简单的黑与白,黑白的间隙中,世界逐渐瓦解,归于虚无。
“这又是什么!?”蓝澜瞪大眼睛,“雷霆之力吗?可是单元素的力量怎么会这么强大的?”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也没有人顾得上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绘卷上的视角又开始跳转。
这一次,众人看到了一片被无尽的光芒笼罩、融化的世界,那乳白色的光芒仿佛蕴含着一切可能,然而过多的可能性却融化了已然定型的事物,于是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
“这是愿力?不,比愿力要高级得多……”蓝澜逐渐抿起嘴唇,不再说话。
很显然,在这些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面前,他们已经掌握的一切都显得微薄可笑。
最后,绘卷的视角重新回归人间,在绿色的树冠与蔚蓝苍穹的共同遮盖下,仍是河清海晏。
但见识过周围那些崩灭的世界之后,人们再次定睛到苍穹之外,只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蔚蓝色的天空仿佛只是假象,随时都可能会有数不清的恶意划破苍穹流淌出来。
正当人们心中隐隐有所悟时,绘卷的画面最后一次变化。
仿佛正映照出了人心的景象,只见绘卷上的树冠在燃烧,蔚蓝色的苍穹绽裂破碎,黑色的洪流沿着破口汹涌而至,顷刻间就淹没了这个世界。
繁荣盛鼎的魔道文明只抵抗了一个瞬间,而隐藏在大地深处的各种隐藏力量也在这一刻低吟沉沦,甚至没有机会展现自己的存在。
世界终结,画卷也进入了尾声。
大殿头顶的光芒逐渐降落下来,不再高不可攀。而随着光芒临近,人们也看清了殿堂的穹顶。
那是一片茂密的树荫。
元翼忽有所悟:“这是长生树?不对,应该说,这也是长生树?”
一边说,元翼一边调动着体内属于管理者的权限,试图连接到穹顶树冠,但着力之处却一片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啧,早该想到了……能让老师也束手无策的长生树,又怎么可能听我的调遣?不过,长生树居然还要分裂成两部分,这可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元翼的话音刚落,从穹顶之上就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分裂自背叛而始,自从你的老师背叛了长生树,妄自窥视天空,我们就存在于此。”
元翼笑道:“贵组织根深蒂固,历史怕不会仅仅只有一两百年。”
头顶上的声音再次响起:“长生树的历史足以追溯到世界之初,然而我们作为被遗忘者的人在树中苏醒,却只有短短百年……认知扭曲的人是你,是你误以为这个世界已经全数在掌控中,是你误以为你的老师就能代表长生树,代表这个世界。”
元翼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逻辑居然有些无懈可击。
的确,如果对方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认知之外的,那么他们就算再怎么历史悠久,自己也不会知道,只会觉得他们的出现突兀而奇怪。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的话就是对的。
老师是背叛者?这些被遗忘的人是因老师的背叛而苏醒……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