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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复读生     骚动的乡村txt下载     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小有收获

    隆冬黎明前,夜黑得像涂了漆,且干冷,风刀子般地割脸,袁野叫了值班室张侠、杨云久,抖抖索索地钻进夜色中,他们没打灯,凭着感觉向街上潜行。@本章节孤独手打 @本来农贸市场开业,他们用不着去那么早,袁野顾虑山里的鸡鸣狗盗,想抢在小贩前守株待兔,起个大早,总要有所收获,一举两得。

    他们上过慢坡,躲在一家屋檐背风处,像收鸡收鸭的小贩,蹲守三岔口。街道两边房屋还没亮灯,挂在雨蓬的塑料皮发出噼里啪啦的衰声,如疾雨敲打残荷.

    嘎溜!鹅的叫声从远方小路传来,清晰、真切,袁野搓了搓冻僵的手,缩着身躯侧耳聆听,脚步越走越近,嘎溜!鹅的叫声就在他们的前方,他们蹑手蹑脚迎过去,快碰面之际,袁野撑开强光电筒,一个矮粗的中年汉子用木棍挑着尼龙袋,摸黑而来,一头尼龙袋探出两只长颈白鹅,张侠、杨云久左右薅住木棍,将那汉子夹在中间。

    “搞啥名堂?”那汉子不满地叫着,惊而不恐。

    “派出所的,这么早从哪儿来?”袁野亮明身份,用电筒雪亮的光束将他罩住,一张圆脸气嘟嘟的,似曾相识。

    “哦!我以为拦路的。”他确认了来人,有些故作轻松,“从家里来,到街上卖几个牲口。”

    “程传平,可认识我了?”袁野到底从那张脸认出了他,语带讥讽,“现在干得不错嘛,家里养牲口啦?”

    袁野用电筒绕绕自己,又照照他。

    “可是袁干事?”程传平壮着胆子问,旋又表明,“我现在那事不干了。”

    “什么事不干啦?”袁野明知故问。

    “这牲口真是我家的,不信你到我家门口问。”他言辞凿凿,似乎蒙冤受屈。

    张侠攥着木棍不放心,强行卸下担子,嘎溜!嘎溜!两只鹅落到地上,唱起二重奏,另一只尼龙袋里的玩意也扑棱着。

    袁野指着扭动的袋子问:“那个袋子装的什么?”

    “三只鸡。”程传平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鸡?芦花鸡还是小黄鸡?别说刚才没看清。”袁野煞有其事地提醒,唯恐他说漏了嘴。

    程传平不敢搭腔了,袁野问:“口袋橡皮筋啦?”

    杨云久醒悟过来,开始下手,反拧程传平的右胳膊,张侠在他浑身上下摸捏着。

    “所长,橡皮筋!”张侠从程传平裤口袋掏出一把橡皮筋,摊在掌上。

    “蹲倒!”杨云久在后面踹着程传平的膝盖弯,他腰一闪,圪蹴在地上,一声不吭。

    “还是老手法。”袁野在老所和他打过交道,对他知根知底,“杨云久,你回去把胡指导、余得水喊起来,让余得水陪你开车上来。”

    杨云久连走带跑下去,张侠抄着刚缴获的木棍,虎视眈眈地看着程传平。

    “干几次啦?”袁野问。

    “袁干事,噢,袁所长,就这一次。”他扬起脸说过后,又耷拉下来。

    “逮到都是第一次,我记得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以后遇到我,你至少说两次,干一样的活没有进步哪行?”袁野训斥他,像训斥自己带出来不成器的徒弟。

    他惭愧地说:“还有一次就一只鸡。”

    “别说了,到所里细想想,把事情讲彻底,甭跟我们话滚。”袁野打断他的话,一副不耐烦口气,他摸出香烟叼在嘴上,手拢着打火机将火打着,点着烟,慢慢地吸。

    车灯光从派出所方向射来,一溜烟到了跟前,余得水和杨云久从车上下来,将程传平戴上手铐,袁野敲敲他的胳膊,说:“程传平啊!回去好好讲,我们余干事脾气不好,你痛快,他也痛快。”

    杨云久拉他上车,关在后面,袁野对余得水说:“农贸市场开业,你和胡指导别过来了,德芹来让他看家,这个案子你主办,我没回来,签字让胡指签,我和张侠上去。”

    余得水兴冲冲地应着,和杨云久开车下去。

    东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风像闹夜的孩子,困顿得恹恹欲睡,袁野和张侠晃到农贸市场进口,街上已上了三三两两的人,炸点心的李老头在门口凉棚下捣着锅洞,干柴已燃,火苗贪婪地舔着油锅底,他俩挨在墙根的方桌边坐定,菜籽油香从锅里隐隐飘出,袁野看着蔑簸上的狮狮头、米饺,饥饿感油然而生。

    工商所来了四、五个人,朱世仁领头吆喝着,将路边的小贩驱赶到农贸市场里,解绍定和生产队几个头面人物鱼贯而来,咋咋呼呼,帮着工商人员撵摊,大美子胳肢窝夹着鞭炮,一屁股坐在油锅旁小凳上,催促李老头:“怎搞还不炸,我肚子都饿了。”

    “油锅不滚,炸出来点心不脆。”李老头瞅着油锅,不紧不慢地说。

    解绍定瞥见袁野,笑着说:“老头讲话算数吧,今儿不劳你们干部动手,我们把人叫下去。”

    袁野站起身恭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晓得你来这么早,我在所里多睡一刻。”

    解绍定得意地笑了,对李老头嚷道:“老李啊,油开就炸,火头炸老点,别舍不得油,所长他们吃的点心,算在我头上。”

    朱世仁正好从农贸市场上来,听到话音,伸腿道:“就请袁所长吃早点,还有我们呢?”

    “你啊?我怕请不上,给老李霉着不管经,人家也不是推不过来、搡不去的人,他早就唠叨,要请你吃饭,让我陪着,老李遇到真神别不烧香,对不对?”解绍定望着李老头,眉动眼跳地说。

    李老头笑着用手指着他,说:“你啊!越老越油舌,有肚皮,你们放开吃,点心家出的。”

    “老李,讲话别心痛,我吃多了,牙还痛。”解绍定站在李老头边上逗。

    油锅滚了,李老头从蔑簸里拈粑粑往锅里放,油沸腾得像是泉眼。

    乒乒乓乓,农贸市场里鞭炮声响起,一挂接着一挂,汇成疾风暴雨,震耳欲聋。

    “还不放吗?”解绍定向大美子吼着,大美子拈一个米饺在手上抖着,烫得嘘溜嘘溜,恁是充耳不闻。

    解绍定赶到他跟前,在他头上一掴,骂道:“就晓得吃,你侯人家放完,一个人放啊?”

    大美子被涮回过神来,将米饺放在案台上,撕开鞭炮纸,将鞭炮拉开,摆在路中央,慌里慌张点燃鞭炮,芯子太快,他还未来得及跑开,鞭炮响了,他吓得一扭身,脚一滑,坐了个屁股墩,他手脚并用爬起就跑,周边看热闹人笑得弯了腰,解绍定捂着肚子,手指掴着他笑。

    袁野待鞭炮声响过,和张侠拐进农贸市场,里面摊摊位位都摆上,一片繁荣景象,他又溜出来,向乡政府方向走去,刚走下坎,他见廖安邦、刘晓强他们带着乡政府一大群人迎面而来。

    “怎么样?顺利吧?”廖安邦大声嚷道。

    “政通人和,书记带领导们去吃早点正是时候。”袁野笑着说。

    “我们去看看,一会儿县里领导要来。”

    他们交错而过,袁野和张侠岔进韩嫂小吃部,要了碗辣滋滋的牛肉面,填入肚中。回到所里,胡进明和余得水在下面办公室,刚将程传平口供拿下来,袁野将余得水喊出来问:“交代几次?”

    “六次,价值都不大,偷的都是家禽。”

    “他就这个料,先干进去,从预审科走一趟,报捕不好报,以后就报劳教。”

    余得水进了办公室,胡进明出来问袁野:“农贸市场咋样?”

    “李向阳进城,喊的还是‘平安无事喽。’”

第九十二章 报之以李

    余得水到县局前,在袁野办公室门口晃悠,袁野瞧见恁是不吱声,明摆着,新同志第一次去县局汇报,对同样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的局长发毛,但每一个年轻民警必须经过这一关,自己也是从这条路上过来的,余得水转悠一会,又去动员胡进明,老干部长,老干部短的,胡进*一软,便出来和袁野召唤一声,说他从县局回来,不回所了。

    他们一行开车走了,下午余得水从县局回来一脸喜悦,说人不但关进去,他们还蹭了预审科一顿饭,袁野笑着说:“跑跑就熟了。”

    快过年,袁野忙着自己的婚事,吴凌云放寒假回来,也三头两头到派出所来,家在乡镇,哪怕程序简化一点,场还是要过的,提亲、送聘礼、定日子,马梅成了双方的红人,她这红人当的轻松,大权在握,她说啥就是啥,不争不吵。

    腊月二十早上,刘晓强将袁野喊道廖书记办公室,他委屈地说:“你怎么回事?结婚忙昏了头,钱也不要,还让我们主动研究,还没娶媳妇,就忘了你的弟兄。”

    袁野环顾乡里党、政一把手,强词夺理地说:“由廖书记和你在乡里执政,**那个心不属于多此一举吗?”

    廖书记咧嘴笑道:“嗬!话歪理正,你不提,我们不能不研究,我们党政联席会议定下来,联防队员和驾驶员工资由我们发,另外拨给你们两万块钱,乡里家底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等形势好转,我们多拨点,也不为异样,反正肉烂在锅里。”

    “那就太谢谢啦。”袁野一副懂事模样,忧国忧民地说,“乡里这么吃紧,还考虑我们。”

    “甭和我们说漂亮话,我不拨钱,你不叫唤,乡里穷也不靠你这块。”廖书记笑意难消地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空帐挂在那儿,我们只能保吃饭,我和刘乡长有一身肉,真卖真不值钱,哪有钱还账,年底花的这点钱,还是我和刘乡长在县里化缘来的,人穷就要穷出名,我和他往那儿一站,不用开口,人家领导就明白啥意思,没有多就有少,他们看到我们想躲也躲不掉,山花乡也不是我们私人开的,有难同当。”

    “你可知道县财政局人看到我们喊什么?一见到我们,说丐帮两个帮主来了。”刘晓强也忍不住得笑。

    “不散扯了,你去把票开来,联防队工资做了工资表,在汪所长那儿签个字就能拿钱,乡里二十六就准备放,留点人值班,在这儿耗着,等来的都是要账的,磨牙不管经。”廖书记催促道。

    袁野兴冲冲地走了,有这两万块垫底,心里踏实多了,甩一万块钱给老债主徐经理,剩下的结饭账,从其他单位收的治安费发点加班费和福利,便皆大欢喜了。

    袁野回到所里,和胡进明说了乡里的两万块,胡进明挺知足地说:“今年乡里能给这么大支持,也算天大的面子。”

    “这就叫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明年乡里安排的工作,我们不能含糊。”

    “都是聪明人,还用说吗?”

    “所长,姜局长刚才来电话,我说你不在,他让你回个电话到他办公室。”余得水上来传话。

    “可说什么事啦?”袁野心有余悸地问。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余得水说。

    “要是通知开会和有事,他直接说了,快过年,我们没去看看他,他不是有想法吧?”胡进明猜疑道,“按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袁野对余得水说:“你通知联防队员到财政所领工资。”

    “好来!” 余得水欢快地跑下去,袁野知道联防队员不敢和自己说,背下在他面前没少嘀咕。

    “我看看领导有啥话要讲?”袁野当着胡进明的面拨电话,免得他起疑心。

    电话通了,袁野调整好脸上表情,说:“姜局长,刚才乡里领导找我有事,我不在所里,听讲你找我。”

    “小袁,你和乡里主要领导关系怎样?”姜副局长问得有点突兀。

    “经常在一块,关系还好。”袁野当然不能说关系不行,人家大小也是一级政府,派出所管理虽说是以条为主,还讲究个条块结合。

    “不是工作事情,我有个私事,你看可能和他们说说。”姜副局长直截了当地说。

    私事,领导的私事往往比公事更重要,袁野忐忑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局长,你说。”

    “我有个侄子,做蚕茧生意,从山花乡蚕桑办调蚕茧,前两年打了一笔钱过去,还剩五万块钱在乡里,一直要不到,你和他们说说。”

    袁野一听说钱,头皮发麻,他怎能和廖书记、刘乡长开这个口,只好嗫嚅地说:“乡里经济困难得很。”

    “你不要为难,山花乡情况我了解,你去问问,看可有其他变通方式将钱拿出来。”

    “好,局长,我去问问。”

    “不行就算了,不能带蛮,影响你们关系,你还在那儿工作。”

    “好!好!我问过给你回话。”

    胡进明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叫道:“让乡里还钱,不要他们命吗?”

    “领导说了,我不去讲,胡也胡不掉。”

    袁野开过财政据,盖上章,赶到乡政府,刘晓强在他乡长办公室里,袁野将财政据递给他,他龙飞凤舞签上字:同意支付,刘晓强。

    他撂下笔抬头问:“所里可划转?”

    “怕我划不转,你多给点。”袁野半真半假地说。

    “乡里虽然穷,多给你们点,倒不是大事,关键是摆不平,乡里欠这些账都没钱还,包括乡里干部私人经手的钱都没还,拨多了,摆不上桌面,也说不过去。”

    “欠的钱不准备还,你们耳根能清静?”袁野看他主动提到还钱的话题,便探探口气和行情。

    “不还,能交代掉吗?谁没有三朋四友、七大姨、八大叔,我们敢说不还吗?还,行!借鸡生蛋,啥叫借鸡生蛋,现在国、地税分家,各乡镇地税归乡镇使用,不是欠你钱吗?你拉地税交到我们乡来,实额开票,扣除返还地税局那一小部分,我们乡里一文不取,全用于还你的帐,反正税票全国通用,上面不允许拉税,我们不拉,都是自己送上门的,县里要是知道了,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我们也是为了稳定大局,山花乡农业乡,一千万的债务,在县里也不是小数字,单靠我们几个,我们拿什么还。”刘晓强说得理直气壮,杨白劳变成黄世仁。

    “高,高家庄的高。”袁野顿开茅塞,不由得不赞叹,“反客为主,举债主之力,托亲拜友帮你们拉税,拿自己钱还自己帐,还要感谢你,真是高人!也只有你这样的高人,才能打出这样的鬼主意。”

    刘晓强眼瞪得溜圆,急赤白脸说:“啥叫鬼主意,这叫急中生智,小平同志不是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到我这里,能拉到税的就是好猫,你认为我这个代乡长好当,要债的谁不急眼,这些人合起心对付我,我有十个脑袋也架不住他们揉,你要让他们从黑暗中看到光明,从逆境中看到希望,我一碗水端平,你拉来多少,我还多少;再说了,能借钱给政府,谁没有几把刷子,光蛋只有欠政府的,不是先把他们套进来,你让他们义务拉税,门也没有。”

    “难怪年关你们这么安稳,债主们自己想点子去了。”袁野恍然大悟,“本来一件事我还犯踌躇,不好说,现在看样子,也要走这途径解决,我们姜局长一个亲戚有五万块钱在乡里,他打电话让我帮忙。”

    “你家局长还能找不到税源吗?”刘晓强说,“拉六万块税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你们公安局不在盖大楼吗?”

    “我就这样和他回话。”袁野拿过据,急匆匆赶到财政所,从汪所长拿了现金,返回派出所,便给姜副局长回了电话,他先是说了一大堆苦难,说得姜副局长信心全无,他调转话头,吞吞吐吐地说:“姜局长,乡里真没有来源,考虑到和公安局的关系,他们提出一个办法,别可行得通?”

    “什么办法,你说说看。”姜副局长在那头似乎有了盼头。

    “拉一笔地税到乡里,由乡地税所开票,扣除地税局收的一部分,返还乡里的那部分用于还款。”袁野又卖着人情说,“你要看不行,年过后,我再跟他们沟通。”

    “只要乡里能这么操作,我看行,我侄子也是做生意的,一年几万块钱税是要交的,让他到乡里开票,帐就还了,他来时我让他找你。”姜副局长爽快地答应了。

    袁野立马表态:“你放心,这事我肯定办好。”

    姜副局长没有挂电话,关切地问:“乡里这么困难,你们日子也难过吧?”

    袁野不敢说乡里拨钱的事,支吾道:“我们想办法对付,感谢领导关心。”

    “我分管的这片,就你们最困难,我给方局长汇报过,局里年底给你们所五千块钱,你们到后勤科把钱领去。”姜副局长体贴地说。

    袁野大喜过望,连声说:“感谢局长关心。”

    那头电话挂了,袁野放下电话,一时觉得脑筋不够用,愣了一会神,何谓公?何谓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第九十三章 结婚

    袁野向县局政工科告了婚假,腊月二十九回到家里,平淡地过了三天年。{Www。 首发 手.打/吧}初四一早,袁野装扮一新,灰色西服笔挺得近乎不穿,放在地上都能自个站住,内里的白衬衣勒着红领带,刚入少先队似得,透着一股喜气。

    马小二和他的驾驶员如约而至,带来两张标致,袁野刚想打电话催街上定好的车辆,门口车喇叭长声短笛地响,两张普桑和两张大细亚也入院等候,堂弟柱子将红双喜贴在车前挡风玻璃上,迎亲的车队便像模像样的成立,马小二和赶早来的刘建德眼疾手快,将猪屁股、香烟、酒、糖果、鞭炮搬上车,一切准备停当,经过袁家富、黄厚珍老夫妇的审视,他们一行上了路。

    头车是马小二开的标致,袁野坐在里面;第二张车呆着摄像师傅,他端着长炮,指挥着驾驶员忽前忽后,摄下一路风景和人物。

    车子上了山花路,马小二眄视袁野,嘴里含不住乐地说:“老哥一拾掇,还真像个新郎官。”

    “什么叫像?二十四K的,真的再不能真了。”袁野向他翻着眼叫。

    “说话客气点,别说我有言在先,我车子没检测,一不留神就抛锚,到时候甭怨我,让你背着嫂子回来。”马小二撅着嘴威胁。

    “嗬,想拿门啊?”袁野撕开香烟,不大情愿地给他递上一根。

    他将烟叼在嘴上,用命令的口吻说:“没看我开车啊,给我火点上。”

    “还蹬鼻子上脸啦!”袁野一边抱怨,一边将打火机凑到他脸前,给他点着烟。

    他猛吸一口,将烟夹在手指间,得意地吐着烟圈,等烟雾散尽,他说:“新婚三日无老少,你所长抖不掉威风。”

    “你甭和我装神弄鬼,到你嫂子家门口,我向你瞄瞄,锅圈就套在你头上。”袁野恐吓道。

    “你吓不倒我,在其他地方我不敢夸海口,在山花乡谁不认识我马小二,还不晓得谁套谁呢?”他有恃无恐地说。

    “看这形势,今儿给你讹住了。”袁野软了口气。

    “你说呢?”他反问。

    车上耍嘴,袁野占了下风,车队到山花乡政府大门口停下,马小二按下玻璃窗,持续地捺着喇叭,马梅风风火火地出来,见马小二抻着头,嚷:“别按了,我耳朵不聋。”

    她上车便向副驾驶室的袁野问:“媒人喜钱啦?”

    袁野掏出红包往她手上塞,她一打他手说:“还当真啊!钱我不要,拿两包喜烟。”

    袁野从兜里掏出两包烟递过去,马小二腆着脸说:“姑姑不抽烟,还是装红包吧,烟我帮你装着。”

    “姑姑不抽烟,你姑爷不抽烟啊?”马梅接过烟,向他凶道。

    “辈分小是伤心,给人凶着不敢做声。”马小二挂档开车,乜着眼说,“老哥不对,就散我一根烟,见到大媒,又是红包又是烟,按说我再开车,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别老哥,老哥的,今儿要改口,从现在做起,我家属和你姑姑表姐妹,你喊姑爷才对,大小也是个省会经理,人情世故还是要提倡的。”袁野一板一眼地训斥。

    “去时拉个老哥,回来变成姑爷,我惨透了,还有个出头之日吗?”马小二扁着嘴挂着苦相。

    “命中注定,你在我们跟是没机会了。”袁野一锤定音地说。

    “小二子,你有啥委屈的,我向所长要两包烟,天经地义,俗话说得好,新媳妇进门,媒人靠墙,不拿白不拿。”

    “哪能呢,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我夫妻在幸福时刻,忆甜思苦,当思来之不易,会念叨马主任的。”

    马梅被逗得咯吱吱笑,说:“大所长也讲漂亮话喽!”

    “人在求人时,啥话不能说,他顶个官帽,也是见风使舵人。”马小二趁机贬低他。

    车队进吴小郢,没有现成的路,绕着山墙转悠,在九十年代偏僻的农村,舞龙般地一溜六张小车相当的起眼,春节农村人闲且多,郢子里人纷纷走出家门围观,一时人头攒动。

    吴凌云家门口有一块场地,车子挨挨挤挤地停下,她家年轻好事的亲戚先看到这阵势有点胆怯,等刘建德点燃长鞭,红红的纸屑飞了一地,他们被震醒,势子再正,也是迎亲的,他们得接受摆布,而且不允许翻脸,他们看车上人下来,手持草锅圈迎上去,像两军交战,开心地戏弄放鞭炮的和车夫一番,熟悉乡风的驾驶员不敢应战,溜回车上钻进堡垒,马小二大咧咧地叉着腰,先礼后兵地喊:“老表啊!怎搞得?都不认识我啊!”

    刘建德也狐假虎威地叫:“我小德子放炮着,你们还操,来,来,来,抽根喜烟。”

    他拆开袁野给他预备的喜烟,笑眯眯地逢人就散,这两位本来就是名人,又给人脸面,眼珠滑的人便见好就收,扔下黑黝黝的锅圈,拢上来絮叨家常,剩下一、两位见大势已去,也乐得抽根好烟,做好好先生。

    袁野见风平浪静,向大门走去,吴凌云家屋里人乱哄哄地喊:“人来了,人来了。”

    大门砰地关上,袁野吃个闭门羹,跟在他后面的马梅笑着摇头,说:“还来这套。”

    袁野从门缝塞过小红包,门仍没开,马梅拍打着门,叫:“还不开门啊?”

    屋里人听到话音,没再闹,开了门,吴凌云母亲边责怪几位栓门的小媳妇,边安排袁野一行人坐席,马梅到房里催妆,喝酒碟、点心、茶叶蛋端上桌,刘建德拧开酒瓶,给每人斟了一杯门面酒,和陪酒的李表叔你来我往地喝了几盅,马小二等众师傅因马上赶路,端着酒杯意思一下,就着大碗茶,剥鸡蛋,拿点心,混个肚子溜圆。

    马梅从房里出来,对着刘建德说:“少喝两杯,还不放鞭炮催妆。”

    刘建德撂下筷子和酒杯,跑出门,外面又是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师傅们在马小二带领下上了车,吴凌云娘家人将嫁妆被子、洗衣机、冰箱抬上车。

    新娘子出来喽!看热闹的娃娃们兴奋地叫着。吴凌云被四、五个姑娘簇拥下从房里出来,她一身浅蓝色套装,外罩着一红灯绒大氅,她羞赧地看了袁野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

    “大表婶真是的,哭什么?这么近,想她就让她回来看你。”马梅瞥见吴凌云母亲悄悄地抹着眼泪,数叨道。

    “我家嫂子是高兴,有啥舍不得的。”旁边一个妇女插话。

    “凌云要背出门,不能让她把家里财气带走。”刚才陪酒的表叔吩咐道。

    吴凌云就一个妹妹,没有亲哥亲弟,她不愿别人背,她目光灼灼地瞅着袁野,袁野明白她的意思,向表叔问:“我背行吗?”

    “脚不能搭地啊!”表叔点着头说。

    袁野弯下腰,吴凌云伏在他身上,后面一个堂嫂把一个红盖头卡在她头上,袁野一口气将她背到车边,那边马小二已打开车门,她蹬上车,拽下盖头。送亲的都上了车,鞭炮声再起响起,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了南岗镇政府大院,鞭炮声再次响起,在欢快的起哄声中,袁野和吴凌云在客厅拜了堂,袁野脑里一片空白,机械地笑,机械地受人摆布,流水席开到天黑透,袁野打发走那些想闹洞房的亲戚朋友,家里只剩下帮忙的堂姐在院子洗刷,他轻松下来,回到新房,和同样疲乏的吴凌云相视一笑,靠在沙发上软软的,像是从工地上劳累一天。

    吴凌云脱掉红大氅,到院子里凑忙,被堂姐们劝回来,她坐在床边看着电视,期待中掩不住有些慌乱,一想起她从今晚起将告别她少女的时代,瓷般靓丽的瓜子脸上闪烁着桃红。

    她吃过母亲送来的莲子羹,和袁野洗漱一番,躺在暖洋洋的被褥里,相偎相依,热血流淌着原始的**,衣带散落,滚烫的躯体覆盖在一起,花儿偷偷地绽放……

第九十四章 回门

    三天后袁野和他的爱人回门,尽管提溜着大包小包,袁野很乐意坐班车,可到三岔口,看着一窝一窝的人,认识到形势严峻,正月走亲访友的像是赶庙会,每张班车都是攒动、兴奋的人,他们像一群迷恋山林的鸟儿,呆在车里,站着、坐着、猫着,只要有一席之地,都叽叽喳喳地叫着。

    他们本来是挤不上那趟班车,袁野也不愿意挤,他站在马路边翘首以待,期待着见缝插针,车门关了几次,才勉强关上,门缝里探出西服的衣角,像是被夹住的尾巴。

    班车驾驶员张革是山花街上人,他回顾着人群,油然而生出丰收的喜悦和职业的自豪,准备发动时,从倒车镜瞥见袁野和一个年青、高挑的女人没上车,他打开驾驶室跳下车,绕到车头另侧,亲热地喊:“袁所可是到乡里去?”

    袁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子,无奈地说:“人多挤不上。”

    “从驾驶室进!”他殷情地返回驾驶室,将大盖上堆放满满的包儿、箱儿码了码,腾出窄窄的一条边,他跳下车接过袁野的包说,“你们先上去,我把包递给你们。”

    袁野把吴凌云凑上车,跟后弯腰低头地进去,手伸得老长接过包,将两个大包、一个小包码在身上。

    “挤死了,还不走啊?”车里人催促道。

    “互相迁就点,前面就有下。”女售票员安慰着。

    车一动,人像一堆凌乱的石头,摇晃摆动放匀了,反而没那么拥挤。

    “所长在山花乡一晃几年了吧?”张革拉呱道。

    “对,乡书记都换四个了。”袁野下巴颏搭在包上说。

    “你第一次来,还是我送你的,马小二那晚酒喝多喊我送。”

    袁野想起第一次上任,马小二给他接风的情景,感叹:“一晃好几年,那晚辛苦你了。”

    “我和小二是老表。”他介绍了身份,又奇怪地问,“你们所里有车子,怎不让他们接一趟?”

    “所里事情忙,我这段时间请假在家。”能心安理得在家蹲几天,对于袁野来说是莫大的幸福,所里不打扰他,已谢天谢地,他压根不想惊动他们;挤个车不算什么,只要落个心里轻松,这些年公安干下来,他最怕的就是听到电话铃声,尤其是在家里、在半夜。

    “所长,你干事稳不讲空话,我们车队人都念叨你,自从你们中秋把那帮送月饼的关起来,逢年过节我们安稳多了,不然一到过年,送茶叶的、送爆竹的一个接一个,我们哪受得了,在路上跑,又不敢得罪他们,钱给他们敲去,连个人情话都没有,该该的,我们肚皮气涨破的。”张革说得兴起,一发不可收。

    袁野不敢接茬,怕引他说下去,分了他的神,一车人性命攸关,可全交在他手上。

    停停走走,上上下下,到了车站,一车人下个精光,只剩下袁野夫妇,他俩要下,被张革硬拉住,多跑了一段路,在山花街尽头,袁野执拗下了车。

    一路上,袁野不时地和迎面而来的人恭贺着新年好,吴凌云奇怪地问:“你咋认得这些人?”

    “山花乡哪个村我没跑过,街上两条狼狗见到我都摇头摆尾,什么没落,就落个脸儿熟。”袁野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包抖了抖。

    “你好像不满足。”她撇着脸说。

    “乡下人娶到城里媳妇,而且是漂亮的媳妇,我睡觉都笑醒了,还不满足?”袁野嬉皮笑脸道。

    “得来这么容易,我怕你不知珍惜。”她剜了他一眼。

    “这不怨我,只怪你看人看走了眼,我坏着呢,谁让你充当天使,将我从光棍的深渊里拯救出来。”袁野全无心肝地说。

    “我们同事都奇怪,问我干嘛从农村出来,又回到农村找一个,还急不可待嫁给他。”

    “这很好解释,鲜花插在牛粪上,它为啥插在牛粪上,因为它在牛粪中长大的,即使放在花瓶上,一闻到牛粪,它就产生亲切感、依附感,看到牛粪就像看到亲人似的。”

    “你看到牛粪就像看到亲人。”她发着很,扬起巴掌上来要敲打他。

    他拎着包快速地跑开,直到看见前方来人才停下来,她追上拖着他的胳膊,像是随手揪着一根树枝。

    “我都拎三个包,还不嫌我累,你想当第四个包啊?”袁野委屈地说。

    “谁让你嘴不?,活该。”她使劲拽了一把,那树枝没拽过来,倒反弹着拖她走。

    “你以为你是昔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啊?”袁野曲着胳膊,加速地拖着她走。

    “好了!好了!”她步履变得凌乱,忙叫道,两人脚步放稳,她指着前面的菜地说:“你看菜花开了。”

    “美丽而不实用,菜苔老了,不像你,美丽而实用。”他不怀好意地说。

    “我让你实用。”她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上,像是醍醐灌顶。

    两人走到吴小郢,她松开了手,跑到前面,吴凌茹正在门口两棵椿树间跳着橡皮筋,猛然看见姐姐,小鸟般地飞进家里,尖着嗓子喊:“妈妈,姐姐、姐夫回来了。”

    母亲徐文荣从后面厨房迎出来,手忙脚乱地要张罗早饭,吴凌茹拉住她的手说:“妈,你别忙了,我们吃过早饭了,爸呢?”

    “他在家蹲不住,到田上去看看。”她向吴凌茹叫,“小二子,去到田上把你父亲找回来。”

    吴凌云给袁野泡了一杯茶,袁野从她房里拿了一本中国文学史,迎着太阳坐在门口小凳上,懒洋洋地翻着,吴凌云拉着母亲进了厢房,分别几日,母女俩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唧唧咕咕着。

    吴树礼回来,袁野撂下书和他进屋,拉了一会儿家常,吴树礼坐在桌边问:“袁野,你在乡里,听说今年农业费变成农业税啦?”

    “对,费改税了,县里在我们乡试点,以后老百姓上交钱统一到乡里交,村干部不沾钱,想加钱也加不上,其他费用一律取消,群众负担轻多了。”

    “那老百姓干活还有个盼头。”吴树礼高兴之余,尚有些担心,“都收到乡里,村里办个事怎么办?”

    “还有个一事一例,村里收钱必须和群众讲清楚,收什么钱,干什么事,大部分群众签字同意才能收钱,糊里糊涂收钱是不行了。”

    两人聊了会村里事,徐文荣出来将老伴喊道厨房,忙着中饭,袁野添不上手,又坐到门口,沐浴在阳光里。

    家里一天没来人,袁野很是庆幸,晚上借着星光月露,他和吴凌云在村头转悠一圈,回到屋里,吴凌茹还要和姐姐闹,被母亲哄到自己房里,他俩栓门上床,身体焐热了,袁野在她缎绸般肌肤吻着,唤醒她的**,**像冰封的土地,融化后便春水荡漾,他轻车熟路地刺入,掀起爱的狂飙,将自己和她送到云端,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呻吟,脸儿白里透红,如彩霞一般灿烂、亮丽。

    激情过后,袁野灭了灯,一双手像是惊蛰,不安分地在她软绵的躯体上爬行,外面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和他的眼睛一样明亮。

第九十五章 形势严峻

    从吴小郢回来,吴凌云因将寒假当婚假,没和学校领导汇报,又临近开学,像地下工作者,担心暴露似地返回省城,袁野沉了几日温柔乡,似乎人和性情有所改变,变得失落,甚至多愁伤感,在家呆不住了,他像众多宣传媒体里的先进人物,一心扑在工作上,提前上班,胡进明看到他如释重负,难以克制住兴奋地问:“咋不在家多蹲几天?”

    “在家蹲腻歪了,还是所里好。”袁野矢口否认他的无聊,那样有损他并不高大的形象,“这个春节咋样,太平吧,一个骚扰电话都没来,猛不丁,我还有点不习惯。”

    “太平个屁,春节糊里糊塌地过了,年初一堰东村许支书家被放了一把火,厢屋烧得干干净净,刑警队老盛队长亲自出山,他还问过你、想拖着你,我说你结婚正蜜着,他不好说了,老队长为我们的案子年也不过,我只有义不容辞,陪着他干了五天,案子破了松口气,不然有得耗,廖安邦书记也还架势,请刑警队吃了饭,还送了锦旗,给我们送了一千元慰问金,说补贴刑警队在我们这里的生活费。”胡进明话里透出自豪和得意。

    “老胡,想不到你还来个开门红,手气不错,买彩票,你能中奖。”袁野本想褒奖他,话出口却成了打趣。

    “我怀疑我今年开大门开早呢,你家嫂子抱怨,讲我年三十不值班倒好,值一年班,就值出祸来,说我没道分。”他摸了摸越来越显示睿智的脑门,说,“不是赶上这个茬,我还自我感觉良好。”

    两人眉开眼笑后,袁野有感而发:“你要感谢盛队长,伸手放火,缩手不认,不是他来,你啊,现在还把在量田埂。”

    “人停当也不是好事,盛队长都调到保安公司,保安公司就是公安局养老院,享清福的地方,案件来了,他还是跑不掉,谁让他是放火案行家里手,他不来谁也没法子,他还是来了,他高尚带动我也高尚,他比我大十来岁,我牢骚都不敢发。”胡进明感叹的同时,也不忘调侃。

    余得水在户籍室听到两人的话音,蹿出来抢着说:“所长,盛队长摸排功夫真深,他每个环节都问得好细,有些细节,根本没人在意,他不急不缓,慢慢地掏问,有时和人一谈几个小时,这个案子能突破,全靠细节漏洞,那个放火的张德稳硬给他问跪倒了。”

    “成败在于细节,张德稳什么人?”袁野对张德稳的名字很陌生。

    “一个寡汉子,四十来岁,和许支书住在一个郢子,去年午季上交,乡里小分队扒他菜籽,他怀疑是支书暗中点鬼,耿耿于怀,年三十他一个人在家喝点老酒,想不通,夜里摸到支书家,架草把将屋点着。”胡进明介绍道。

    “我在家歇着,你们辛苦,小余和老队长后面跑跑,学学东西,机会难得,我不用说了,这几天所里没事,胡指回去歇歇吧,高尚很了,我怕你拿不住。”袁野对胡进明笑着说。

    “我好不容易鼓回劲,你不能松,到时候打都打不上。”胡进明眨巴着眼,笑着说。

    “我到乡里看看,新年还没和书记、乡长见面呢。”袁野说。

    “凭着一千块钱,你理应感谢一下,好歹人家也是心意。”胡进明伸了个懒腰,提醒道,“袁所你不回去,我回去了。”

    袁野溜达到乡政府,保持着笑脸,和见到的每个人恭贺新年,在书记办公室见到廖安邦和刘晓强,“书记、乡长新年好!”

    刘晓强没接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说:“一个婚接着是成熟多了。”

    廖安邦巴搭着嘴,像是嘴里美味还没嚼完,“新年新气象,新婚新面貌。”

    “你俩领导要演小品,我洗耳恭听,受住受不住,看在一千块钱慰问金面子上,我鼓鼓掌,喝个倒彩。”袁野见他俩不装正经,素性也不正经。

    刘晓强指着他对廖安邦说:“这个人不能表扬,我刚表扬他成熟,他就犯自由主义,什么叫一千块钱慰问金面子,和领导讲话一点不讲政治,慰问金跟你有啥关系,那是慰问在春节其间坚持破案的公安干警。”

    “领导就是不一样,一讲都站在政治立场,站得高,看得远,批评得对,领导批评是对我的爱护,人家想批评还轮不上,我就是在领导批评声中逐步成长的,让没捞到批评的人红眼去吧。”袁野一副诚心悦服的模样。

    书记、乡长相视一笑,廖安邦说:“慰问金你不要感谢我们,我们拿也是心甘情愿,我们第一年主持乡里工作,手下村支书为工作事,家被人放火,这是在打我们脸,这个案子不破影响很坏,下面人谁还敢跟我们后面干,案子破了,坏事变成好事,给我们开个好头,长了正气,压了歪风,今年乡里也是多事之秋,我们不把工作局面打开也不行,刚才我还和刘乡长在议论,顺便和你通通气,我们要绑在一块干,当然我们不会为中心工作把你推上前。”

    刘晓强收敛了笑容说:“今年我们有几件大事要做,头等大事是农业税费改革,我们是从县里争取来的,在我们乡试点,我们年前在村干部吹过风,你大概也听说了。”

    他瞅着袁野,见他点了点头,接着说:“这是政治任务,试点砸了,我和安邦也不要干了;第二件事:县里出台人事改革,精简人员,乡聘人员一律解聘,人家做好人,我们做恶人,既要把人解聘掉,又要保持乡里稳定;第三件事:去年秋季计划生育检查,我们乡进了笼子,今年我们必须打翻身帐,要出笼子;这三件事都是硬任务,玩不得虚的。”

    廖安邦插话道:“我们不轻松,你也不轻松,做太平官轮不上我们,只有往前闯,所以我们要绑在一块干,劲往一处使。”

    “乡里招聘人员解聘,我们联防队咋办?”袁野首先想到自己的队伍,关切地问。

    “这块我们也研究过,不解聘在乡里也通不过,乡里下文解聘,你们自己聘用,工资你们发,年底我们多拨两个钱,换汤不换药,所里就你们三个正式编制,我们不能眼看你们划不转。”廖安邦说的折中方案让袁野心里有了底,他欣然笑了。

    “哦!只想小家,忘了大家,打你小算盘,你甭高兴,我估计马上你有活干,我们这次计划生育准备从街上动手,从最狠手跟动手,毛家兵你知道吧?他本来是二女户,又生了第三胎,是个男孩,大张旗鼓办酒席,还在外面吹嘘,乡政府没人跟动他,村里去叫他家属做结扎,他佯佯不睬,我们把他问题解决,整个街上计划生育问题迎刃而解,街上问题解决了,乡下问题就好解决了。”刘晓强和盘托出他们的打算。

    “毛家兵,小屁精,你们要罚他钱,确实要费一番工夫,这家伙吃喝拐骗货。”袁野对他了如指掌。

    “我们不怕棍,就怕尽,人家杀鸡给猴子看,我偏杀猴给鸡看。”廖安邦神色严峻地说。

    “你们说我心里有数,在政治上保持和你们一致。”袁野陡然上升高度表着决心。

    刘晓强用手指点点他,如有所获地说:“批评一顿,效果显著。”

    “你别在这儿麻我们,听其言,观其行,你喜酒我还没喝了。”廖安邦脸色爽朗,笑着说。

    “喜酒放在这儿,等和喜蛋一道来吧。”

    “你倒会算计!”刘晓强说。

    “农村不是有俗语,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行一生穷。”

    “嗬!连我们都算计。”廖安邦叫。

    “他谁不算计,就怕算计不上。”刘晓强笑着说。

第九十六章 精简人员

    转眼间,草儿泛青,柳儿吐絮,油菜花蕊绽放,粉嘟嘟的开遍田野,喑哑一冬的潜南河唱起小曲,山花派出所门前的渠沟没日没夜的流水潺潺。

    一年之计在于春,山花乡政府召开了全体人员大会,会议内容敏感,未挂横幅,精简人员嘛,怎能洋溢喜气,午季征收即将登场,而且是费改税的第一年,时不我待,廖书记、马乡长下定决心,必须赶在午季征收之前完成这一任务,也许是走漏消息,三楼大会议室座无虚席,黑压压的一片,会议伊始,气氛紧张,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每个人侧耳聆听,唯恐漏了一句一字,首先马乡长带领大家学习县里精简机构、人员的文件,台下开始议论纷纷,没容他们进一步展开,组织书记孙有才当即宣布乡党委研究的举措,当他一字一顿地念到:“乡聘用人员一律解聘……”

    台下炸了窝,企办室四位老谋不能深算,身体过敏般地反应,解主任手中玻璃杯自由坠落,发出刺耳的破碎声,会后他强调是自个儿摔了茶杯,再之后他被乡里安排到敬老院工作,他又出来纠正视听,说是玻璃杯被他不小心蹭下去,不管怎样,杯子四分五裂,他忽地站起,怒目如火,愤慨加恐吓般地盯着台上,见他们不为所动,随即夹着黑色小包,昂然而出,大义凛然,其他三人忘带杯子,碎不了杯子只好心碎,步解主任后尘,壮声势地走了。

    孙有才按部就班念完措施,廖书记见台下已大乱,当机立断宣布散会,他们早有思想准备,对冷眼热语、吹胡子瞪眼,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砸人家饭碗,换是谁,也有个适应过程,挨几句骂,也属寻常,没人冲上台和他们肉搏,已是万幸,他们留有后手,只是现场没宣布,乡聘人员除了少数走关系进乡政府的,大多因在村里表现优秀,被调到乡里,他们是乡里的小能人,弃置不管不问,是资源的浪费,乡党委班子在研究解聘他们同时,已有打算,将这些人统统下放到村里,加强村班子建设,几个岁数大的安排到乡里两个敬老院,发挥他们的余热。

    吵一吵、闹一闹并非坏事,有气不给出,岂不爆炸,待他们气消神定,再来个别谈话,新的安排不尽人意,他们也会欣然接受,这是乡党委的策略,如鲁迅先生文章所言,如你说这屋子太暗必须开一窗户,大家必不允,若你主张拆房顶,大家就会调合,同意开窗。

    四个老头气汹汹地冲到企办室,看着厨柜文件、档案碍眼,一股脑扔在地上,将文件踩在脚下,高调张扬地聚到好再来饭店,商量到书记、乡长办公室痛痛快快闹一场,可他们都盼望着别人去打前阵,自个儿一旁摇旗呐喊,酒喝了三瓶,狠话说了一筐,没商量出一、二、三,这群老狐狸谁也不愿当急先锋,于是骂骂咧咧地散了,解主任临走拉着楚经理的手说:“移交,移交个屁,在乡里干了头十年,说甩就甩了,是块抹布,还看看可破了。”

    楚经理没弄明白移交什么,一时无言以对,看他松开手,踉跄而失意地出了门。

    袁野没去参会,政府办通知他,他没去,他不想面对这尴尬一幕,倘如吵闹,抵着面,他劝也不好,不劝也不好,好歹这些人吃了这些年皇粮,太出格的事也不会做。

    刘建德、程德芹、张侠因乡里给他们下过文,参会后慌里慌张跑回来,齐刷刷地上楼,站在袁野办公室,袁野装不懂,故意问:“乡里没留你们吃饭?”

    “吃饭?都闹起来了。”刘建德夸大其实地说,他嫌闹得不够,愤愤不平,说话略显得喘,“乡里给我们下的文,我还收着,就这样作废了,我们咋办?”

    “你们想咋办?”袁野环视他们问。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出声。

    “不想另谋高就,还在派出所干。”袁野淡然地说。

    三个人笑了,刘建德的眼笑眯成一条缝,里面闪出贼亮的光,他凑近袁野办公桌,小心地问:“我们工资谁发?”

    不等袁野答话,程德芹在他后脑勺刷了一巴掌,“你烦那个神干什么?”

    刘建德回头瞪着他,破天荒地没恼,说:“好,算我多嘴。”

    三个人出了办公室,袁野站到廊檐,刘建德在楼下嘀咕:“德芹,我们去瞟一顿酒喝喝。”

    “到哪儿喝?”

    “今儿走到哪个饭店都有酒喝,他们瓢都戒掉,谁还在食堂吃饭,肯定都缩到饭店去了,我们贴一张嘴,给他们饯行。”

    “你就鬼头鬼脑的。”

    “不是鬼,是我有同情心,人家难受着,急猴猴地等着我们去安慰。”

    “想喝酒,还打着幌子。”

    “你不去,我去。”

    两个人走到大门前,刘建德狐疑回首,瞥见楼上双手撑在栏杆的袁野,似乎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搔了搔头,见袁野没作声,胳膊肘碰了一下程德芹,唧唧咕咕地走了。

    袁野到乡政府食堂,迎面撞见计秀娟,她打着饭往寝室走,那双细长秀丽的眼睛似乎含着一层水雾,迷离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低下头一闪而过。

    食堂大厅少了往日的热闹,只有办公室两个人在就餐。

    叶师傅往袁野饭缸打了满满的一勺菜,对他抱怨:“我以为今儿开会人多,特意多烧点菜,嗬!开过会反而没人来了。”

    “今儿日子特殊,人要走,茶还没凉,在一块同事这些年,私人花钱也要送送。”袁野说得入情入理。

    “也是的,说不干就不干了,帽子一摘,早上来还是干部,回去平头老百姓一个,面子也挂不住。”叶师傅跟着哀声叹气,也不知为解聘的人叹气,还是为剩饭剩菜叹气。

    袁野从饭堂出来,传呼响了,来了一条信息:走了,晚上送送我。他看到传呼的号码知道是计秀娟,他有一段时间没和她接触,这次解聘她也在内,想起和她以前的交往,不免唏嘘。他立马回了传呼:一定。

    又来了一条信息:晚上八时,乡政府后面石桥见。

    他看着信息,慢慢地往回走,有点犹豫,但还是回了信息:准时见。

    他隐隐约约有些欠妥,但不忍心拒绝,见个面,又能发生什么,何况她将离开乡政府了,开始她新的生活。

    傍晚他没敢到招待所,怕被打牌绊住脱不了身,他像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姑娘约会,在所里惴惴不安,等到七点半,他和值班室里的小余招呼一声,他笑着问:“所长又去打牌啊?”

    袁野不置可否走了,有淡淡的月光,电筒也不用撑,他急匆匆赶路似地到了石桥,她还没到,他坐在石墩上,浸淫夜色,油菜花暗香浮动,不绝如缕;那些蛰伏的虫儿将偌大的旷野当作舞台,不为名、不为利地吟唱,任你爱听不听。

    他心闲眼闲,遥望着远处的灯火,想着和她见面的话头,说什么呢?送她,又何必来到这旷野,杨云久开个车便得了,他心底暗藏着一种了犹未了的柔软,不是一个情字了得。

    他分明听到高跟鞋敲打石子声,在这寂寥的路上,孤独而执着,她走近,他嗅到若有若无的香味,和菜花香迥然不同,他仿佛能感触到这香味夹杂着她身上的余温,她目光清澈地打量他,问:“早来啦?”

    “刚到。”他想找个话题和她说说,一时竟想不出。

    “陪我走走,难得再在这里散步,一晃许多年了。”要不是她近在咫尺,听她口吻,袁野怀疑她上了一大把岁数。

    “你什么时候到乡里?”袁野在前面引路,保持一步之遥。

    “比你早一年,高中毕业就到乡里。”

    “咋想起到乡里来?”

    “都是我父亲。”她沉吟一会,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小高知道你解聘的事吗?”

    “不要说他。”她反常地尖叫一声,随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心情糟透了,别再添堵了,他和我的事也是家人意思。”

    袁野点点头表示理解,不敢往下问,漫无目的地走着,他鬼使神差走到吴乡长中弹的地方,潜南河在这里拐个湾,水面比其他处宽阔,清风徐来,波光粼粼,那棵垂柳像半老的徐娘,弄个披肩散发,遮住一张褶皱的脸,临水天月色,假作风情万种。

    袁野暗自好笑,吴乡长偷情真会选去处。

    “你在笑什么?人家从乡里出来,你还高兴。”她目光如电,察觉到他脸上的笑意,怨怼地说。

    袁野连忙否认,搪塞道:“我来到这里,就想到那晚的事,差点被打生的当兔子打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她半信半疑地问。

    “不是我一个人,你陪我啊?”袁野随口撂出话,感到不妥已收不回来了。

    哼!话像飞虫爬进她鼻腔,惹出她恨声,沉默片刻,她幽幽地说:“我倒希望是我,今晚不是我硬拉着你,你会到这儿来吗?反正要走了,顾不得那么多,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离开这地方,一切都成过眼烟云。”

    她忽然伤感地背过身躯,瘦削的肩胛不住地耸动,像是在啜泣,袁野无言可对,各人要走各人的路,冥冥中注定,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泪流出来,伤感随着泪水流逝,她反而感到好受些,平静下心情,她用手绢揩干泪痕,脸上转阴为情。

    “你说我傻吗?哭还让你陪着。”她摊开手帕垫在地上,坐下来对着河水说。

    袁野坐在她旁边,说:“谁也不傻,这就是我们乡情,处身落后地区,人难有发展空间,背井离乡需要很大的勇气,何谓乡,心有多大,乡有多大,我们都是俗人。”

    “心有多大,乡有多大。”她重复着他的话,将肩膀靠在他的肩头,沉思着,眼睛月亮般明亮。

    时间悄悄地流逝,直到露水打湿他俩的外衣,袁野提议用车子送她回去,她谢绝了,说:“明天我自个儿回去,我会记住这山花乡最后的一晚。”

    两人走到路口,袁野目送她走进乡政府大院,无限惆怅。

第九十七章 无言送别

    袁野带着惆怅上了床,翻书等待睡意,睡意姗姗不来,倒迎来晨曦,他毅然地闭上眼,刚有点朦胧感,传呼滴滴答答响了,他揉揉干涩的眼睛,将传呼凑到脸前,是计秀娟发的短信: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本章节孤独手打 @

    短信赶跑朦胧,让他浮想联翩,她是他的罗裙吗?似乎不是,又似乎是,那件罗裙他曾唾手可得,但他放弃了,将它挂在别人的晾衣杆上;“处处”昭示着博爱,他不是,敢称博爱的人睡在中山陵,眼下吴凌云是他芳草独苗,仗着结婚证抢先注册,否则还不知草落谁家。

    他一骨碌爬起来,潜意识要送送她,不知她走了没有,他用冷水浸把脸,清醒地冲下楼,到乡政府大门,他踟蹰了脚步,阳光将他的影子投进半开的铁门里,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她走了便罢,没走,他想不出送行的方式,提衣拎被,众目睽睽下,那无疑是在制造绯闻,他做不出,。

    “在门口转悠什么,怎么不进去?”廖书记一成不变地拎着黑公文包从后面过来,袁野猝不及防。

    “哦!我刚从街上下来,书记早。”他假装和廖书记攀谈,亦步亦趋地跟进,两只眼四处乱瞅。

    “老实交代,你昨晚到哪儿去了?”廖书记放慢脚步,和他齐头并肩。

    袁野被他的厉声扰乱了方寸,支吾道:“我能到哪儿去,闲着溜达。”

    “一个人冲什么浪漫,不晓得我们那儿三缺一啊?”廖书记的责怪倒让他心安理得,黑灯熄火的,自个儿也不是星星,照到哪里哪里亮,谁会留意他。

    “我到政府办说个事。”袁野在楼梯处止住步,向廖书胡编个理由,看他噔噔地上了楼。

    他拐进政府办,邢庆松指着档案柜贴着标签的一摞文件盒,向新分来的小潘吩咐:“这是会议总结和发言稿,你留着,写材料用得着。”

    “干嘛,大清早就跟交代后事似的。”袁野奚落他这个校友。

    “邢主任调到计生办当主任。”小潘抹脸向他笑着解释。

    计生工作一票否决,计生办在乡镇成了实权部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袁野调笑:“可喜可贺,原来是看人家领导脸色做文章,现在是看人家肚子做文章。”

    “我推都推不掉,乡里今年要出笼子,廖书记才来,找我谈,我不好讲什么。”邢庆松撇着嘴,一副上到架子烤的表情,“老同学,你要多支持!”

    “我俩还用说吗?”袁野的目光透过玻棂,瞥见宿舍区门口停着一张红色仪征车,高华林在搬着行衣帐被,他假作好奇地问,“搬家啊?”

    邢庆松随着袁野的目光探向窗外,用惋惜的声调说:“计秀娟要走了,其实她在计生办干得蛮好,大势所趋,我留不住。”

    “怎么?还有惦念。”袁野回脸瞅着他说。

    “有啥惦念的,我要不是挂个司法局聘用的指标,不也在收拾东西。”他惺惺相惜道。

    计秀娟从她寝室出来,径直地向政府办窗口走来,她看见袁野也在办公室,惊愕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将一串钥匙扔进来,对着里面说:“邢主任,这是我办公室和房间钥匙,完璧归赵。”

    “这就走啊?”邢庆松拖着长音问。

    “被赶走了,还有什么留念的?”她的话语有点冷,袁野瞅着那张瘦削的脸,一夜之间越发的憔悴,隐隐作痛。

    “没事常回来看看!”邢庆松见她抽身回走,客套道。

    她顿了一下,没再回话,走到车边,拉门关门,金属门和暗色玻璃窗遮住她的身影,高华林站在副驾驶室边,向他们这边招了招手,笑嘻嘻的,邢庆松也响应地挥了挥手,高华林钻进车,车子发动,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晃悠悠地驶出了他们的视野。

    邢庆松对袁野说:“昨天下午我找她谈,让她到梅子村去干,她不愿意。”

    “她不是梅子村人,换届还不是下来。”袁野说。

    “也是,迟走不如早走。”他也认同袁野的说法。

    袁野见此行目的达到,不想再聊这个无味的话题,溜达出政府办,回到所里和户籍室的余得水说了一声,“昨晚看书时间长了,瞌睡来了。”

    “你去睡吧,来人找你,我说你到县里开会去了。”余得水知道袁野喜欢带晚看书,不以为怪。

    袁野溜到自个房间,拉上窗帘,捧着毛选催眠,一顿神,书掉在地上,他昏天黑地睡过去,不是中午余得水失火般敲门喊他吃饭,他还要直挺在床上。

    乡里解聘刚有一些波澜,便复归平静,想瞧热闹的刘建德没赶上热闹,看这些解聘回村的人都弄个副书记、支委帽子,他甚至有些眼红。

    这天下班他在楼下和程德芹嘀咕,程德芹不客气地说:“人家回去到村委,你要回去脱把手。”

    “怎搞的,我回我们家村,干个副职不绰绰有余?”他不服气地说。

    “你干什么副职,副村长要选,你屙屎狗都不吃,能选上啊?副书记、支委要是党员,你凭什么当,没事跟我后面顺顺,我来给你当个介绍人。”

    程德芹半真半假地烧叨他,激得他牛眼暴睁,小肚子发力地叫:“你介绍,我还不稀罕!”

    “乖乖!我穴位给你点上了,你入不上党,我急死了。”程德芹啐他道。

    “在部队烧个饭混进组织,我看你那个连队也把没人。”刘建德乜斜着他,不屑地说。

    “哎!我还火线入党。”程德芹得意地说。

    “讲出去不怕怂人,越南人你可见过面,你要上去打仗,交换战俘,肯定有你。”刘建德快活地笑了,似乎亲眼看到他被越南人押到边境线,垂头丧气地回到自个部队。

    “你嘴龇就像皮鞋绽线,干什么?”程德芹动出真怒,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

    袁野在楼上听得烦,哄道:“你俩下班不回去,想加班啊!”

    楼下没了声音,两个人怒目相向,各自拉着叮叮当当的自行车,上车各奔东西。

    袁野晚饭后,独自到田野,天气转暖了,油菜花已开到最盛处,金黄一片,散发出浓郁的芳香,接过婚,他还过着单身的日子,只是多了牵挂,他不知这样的生活还要过多久,看书看到夜色模糊了字眼,便躺在软软的草埂上,看寥廓的天空,和星星、月亮对视,身边的潜南河一如既往地流淌,咽咽自语。

    他像个归隐田园的居士,让时间悄悄地流逝。是的,活不出精彩,也活个自在,他安慰着自己。

    传呼震动,他以为和他晚上一样无聊的廖书记又喊他打牌,懒洋洋地看着屏幕,有急事,廖书记在找你!余得水发的,后面一连几个惊叹号,表示事情刻不容缓,袁野坐起身,回了传呼,啥事?计生邢主任被人砍了!余得水很快地回传呼。

    这还了得,袁野风风火火地往所里跑,他赶到派出所,车子已在发动,余得水站在车边急促地说:“所长,廖书记刚来电话,乡里邢主任抓计划生育,被街上毛家兵拿刀砍了。”

    “廖书记现在在哪儿?”袁野气喘吁吁地问。

    “他在乡里。”

    “走,到乡里去。”袁野上车对杨云久吩咐。

    车子冲出派出所,向乡政府驶去。

第九十八章 对策

    办公楼门灯璀璨,引得蛾虫成群结队的奔袭,到头来四处碰壁,簌簌而落;廖安邦听说计生办一帮人被毛家兵砍回来,恨不得自己去肉搏一场,出一口怨气,他赶到政府办,给派出所通了电话,等待袁野他们到来,因为心里窝着火,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像接了一层冰,浓眉紧蹙,连成一线,孙有才坐在他的对面,闷闷地吸着烟,刘晓强坐在长椅拐头,指间夹着烟,忘了吸,任其慢慢地自燃,他见袁野带着所里弟兄赶来,眉眼稍展,招呼:“袁所来了。{Www。 首发 手.打/吧}”

    袁野一进来,目光粘在和刘乡长坐一条长椅的邢庆松身上,未顾得上搭话,他这位老同学尽管神情萧瑟,全身零件完好无损,不像是经过大修,只是他的那件外套不对称地开放,如大清帝国被舰炮轰开的国门,袁野关切地问:“老同学,咋样?”

    “人倒不要紧,只是这毛家兵太混帐了,我们进他家还没说到正题,他就扯嗓子哄,让我们滚出去,我说你发浑了,他上来封我衣领,计生办小孟他们上来拽他,他窜进厨房摸把菜刀出来,在屋里乱舞,房子就屁大地方,我们使不开势,怕被他砍了,就跑出来。”邢庆松介绍着事情来龙去脉

    “出来是对的,你们去工作,又不是去和他玩命,计生罚款刚动头,他就跟我们来这招,不从他头上开刀,计生工作没办法推下去,袁所,我和你一道去,看他头上是长角,还是长刺。” 廖安邦声色俱厉地说。

    袁野心里明白,这家伙长个猪脑也早溜了,哪会等他们去抓,但必要的形式要做,场面的话要说:“书记去不太抬举他了,你们在这儿坐坐,计生办派一个人带路,我们去把他拎回来。”

    “计生办多去几道手,我过去,人不在家,有值钱的东西把它搬回来,还真反了。”刘晓强猛地站起,摩拳擦掌,邢庆松也应声而起,说:“我过去,看他能怎样?”

    “你不要去,叫小孟他们去,你留在家写个报案材料。”廖书记喝住他。

    办公室和走廊里的十来个人一拥而出,分乘乡政府和派出所两张车,向街上奔去,毛家兵家距乡政府并不远,上个坎子便到了,他家是孤单单两件平房和半间厢房,和别人家不搭山墙,袁野见他家亮着灯,大门敞着,带着余得水、张侠率先冲进去,屋里没人,里外电筒照过,连个影子也不见。

    刘晓强见无所获,说:“这家伙滑头,早跑了,怕我们砸门,锁都不锁。”

    袁野站在他家房门口,四下打量,见其家中陈设,除了一个大衣柜和五斗橱,最值钱的就是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对刘晓强说:“他当然放心了,家里二百钱都没有。”

    “越生越穷,越穷越生,搬什么,搬这破柜子,回去没处放。”刘晓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走,我们回乡里再说。”

    袁野最后出门,临走将他家门带上,返回乡政府,廖书记还在政府办静候消息,听说人跑了,气愤愤地叫:“要狠就狠到底啊!”

    “他是一里猴,看不到家门口树梢,饿也把他饿死,他跑不到哪儿去,我们不撵,他自个儿得回来。” 刘晓强从骨子里小觑他,不屑地说。

    袁野考虑下一步肯定要对他采取措施,对余得水说:“这家伙迟早回来,我们先把笔录做好。”

    廖安邦也说:“小余辛苦,留下来和计生办将材料搞好,袁所到我们寝室去,我们商议商议。”

    材料不复杂,袁野就随廖书记他们到了招待所,此时大家都平静下来,廖书记散了一转烟,每个人都点着,说烧烧霉气。

    刘晓强弹了弹烟灰,说:“小毛子给我们来这一出,未尝不是好事,他是个无赖,本来我们拿他没好办法,就是逮到乡政府,关到学习班,我们贴吃贴喝,他还不一定交钱,这下子,我们交给袁所长,把他关进去,让他端端大窑锅。”

    廖安邦啧了一下嘴,说:“关进去当然是好事,杀杀他威风,但这个事传出去难听,乡政府人抓计划生育被刀砍了,影响不好,不快活我们的人把它当咸鸭骨头嚼。”

    “从情节上讲,他持刀行凶,没伤到人,治安拘留也不成问题,关键是怕这家伙躲起来,不见我们,这事拖长了讨厌。”袁野说出自己的担心。

    “这家伙风头活,风头活有风头活好处,他自己不敢来,肯定要找人来探我们口气,我们统一口径,先不提处理人,谈罚款、结扎,把他引过来,只要他来,一切都好办。”刘晓强老谋深算地说。

    “哪我们不戳他了?”袁野试探地问。

    “别戳他,他属兔子的,惊了就不敢归窝,他现在有侥幸心理,人没伤,他心不雄,毕竟不是好怕。”刘晓强分析道。

    “逮到他关他,他要交罚款咋办?”袁野问。

    “交罚款也要关,不然影响挽不回来,也不严肃。”廖安邦口气强硬地说。

    “真要关他,他不会交钱,他会和我讨价还价,我不能松口。”袁野预计道。

    “拘留不给钱,这是肯定的,关他几天不给钱,他还赚了,话也给他吹了,不就关几天嘛,乡政府能把我怎样?我们目的没达到。”孙有才将烟头狠狠地捺在烟缸,笑着说。

    “不能便宜他,关几天,几千块钱罚款不要交,还都要去关,他现在就是开场锣,我们这台戏能不能唱下去,就看他了,钱不是问题,他不交钱,绝对是问题,本来街上人就比着他,说我们欺软怕硬,专捡软柿子捏,老袁要给我们想想点子。”廖书记瞅着袁野,眼巴巴的。

    “对,有困难,找警察。”孙有才玩笑地附和。

    “我不是漳州110,提出这口号的庄如顺关起来了。”袁野不想活往身上揽,在他们面前也口无遮拦。

    “真不行,只有关过放掉,上吊断绳子,待另想办法。”刘晓强无奈地说,但他不死心,盯着袁野,似乎那个办法藏在袁野身上。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要是小姑娘,还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袁野臭他道,他知道这是他们的坎,必须帮他们迈过去,他思考良久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落井下石,拘留后再收集材料,这家伙屁股本事不干净,在拘留所接着敲打他,让他给家人送信,不交罚款,报他劳教,我估计他会同意罚款的。”

    “我晓得你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不操他妈,他不喊你爸。”廖书记很是兴奋和激动,爆出粗口。

    “书记,你这是褒奖我,还是批评我,什么叫花花肠子,还鸳鸯蝴蝶呢。”袁野一副吃亏是福模样,“不是给你们逼急,哪能出这个馊点子,自己给自己上套。”

    “书记讲话不注意,他全无心肠,哪来花肠,他是花心。”刘晓强连忙打圆场。

    “粗人讲话易出错,还是刘乡长说得对,花心。”廖安邦见想出对策,很是得意,总结似地说,“我们把他诳来叫骗,你吓他叫讹诈,彼此彼此,上升到政治上都叫谋略。”

    四个人为谋略这个光明堂皇的词笑了,袁野说:“不吹了,我回去看看。”

    “我去找邢主任聊聊,给他鼓鼓劲,活还要他们干。”刘晓强也笑着说,和袁野一道走了。

    袁野回到所里,见小余他们还没回来,便在办公室等着,没一会,院子传来车的轰鸣,余得水和张侠将材料送上楼,袁野对着两人问:“材料可齐了?”

    “在场人问了四个,能相互印证。”余得水说。

    袁野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说:“拘他应该没问题。”

    他又瞅着张侠说:“毛家兵在街上有不少事,你这几天背下多打听,能做材料就做,要是受害人不愿做,不强求,将事情问清楚。”

    “所长,我们可要再去逮他?”余得水问。

    “暂时不动他,抄惊了,反而逮不到。”袁野说。

第九十九章 交易

    打草惊蛇的事袁野没做,他像个老练的猎人耐心地厮守,等待着猎物送上他的枪口,有人探听他的口风,他暧昧地回答:“计生的事去问乡政府,问我干嘛,我不管造人的事,结扎、罚款与我无关。”

    他不触及拿刀行凶,所以他说的并不假,让打探的人摸不到一个准信,一厢情愿地猜疑。

    这事冷了几日,袁野上午忽然接到刘晓强的电话,电话打到他办公室,刘晓强在那头低声地说:“他来了,人在政府办。”

    袁野不用问,明白谁来了,一句我马上到,他利索地挂了电话。

    他叫上余得水、杨云久,在车上做了简短的交代,到乡政府大楼门口,车没熄火,他和余得水跳下车,步履匆忙、眼神四射地奔向政府办,毛家兵刚巧出来,和袁野照上面,他心儿装着事,见到袁野表情失真,像影碟机卡了盘,惊慌如彩点闪闪烁烁,袁野一副老友相逢,执其手腕说:“毛家兵,好久不见了。”

    毛家兵从手腕传输给他的外来力量,知道袁野来者不善,反抗是徒劳的,他像被套上绳索的狗,满眼乞怜,用呜呜的声调说:“所长,我是来接受处理的。”

    “闹出事,我们要问问,和我一道。”袁野不容分说,拽着他往车边走,他尽管十二分不情愿,还是被跌跌撞撞拖上车,坐在后排,三明治似地夹在袁野和余得水中间,车子旋即而去,卷起一路风尘。

    车到派出所大院,毛家兵乖乖地跟着他们下了车,他向袁野央告:“所长,我不是不接受处理,六千块钱,我一时凑不齐”

    “凑钱?拿刀子让他们凑,动静可大了?”袁野语带讥讽说得他蔫了,站在廊檐耷拉着头。

    “进去!”余得水将他推进询问室,不一会余得水气呼呼地出来,强忍愤怒对在门外的袁野说:“他不承认。”

    袁野向外挪了几步,约莫里面的人听不见谈话内容,问:“他不承认什么?”

    “他不认账,说他没拿刀砍人。”余得水说。

    “他怕砍这个字眼,就换个字――花,他心里压力小了,就敢认,对我们来说一回事,有拿刀的情节就行了,他没伤到人,你让他承认砍,他受不了。”避重就轻是人的本能反应,毛家兵还不知道他下一步受何处罚,案子小,袁野不愿过于拘泥,想速战速决。

    余得水返回房间,不再纠缠砍,问话顺畅多了,很快形成笔录,签名按手印之际,袁野进了询问室,毛家兵不死心,像装进篓里的鱼作着最后挣扎,“所长,你把我关进去,我在里面到哪儿弄到钱罚。”

    “一码归一码,罚钱不是我事。”袁野不往钱上沾,他泄了气。

    因为涉及乡里中心工作,袁野慎重其事,带着小余去县局,正巧姜局长当班,他听取了汇报,在拘留表签上字,袁野下楼到治安科开了拘留证,车子驶出公安局。

    拘留所和看守所单独在206国道边,高强电网,戒备森严,门口岗哨检查过证件,将车子放进大院,袁野熟门熟路,将毛家兵带到值班室,和当班的老吴办理交接,一番检查,皮带、鞋带、兜里的零碎被掏出来,查验完毕,老吴收货员般地在拘留单上签字,人是他的喽,袁野走时和老吴客套两句,并不忘和毛家兵交代:“在这儿呆两天,好好反思,我会来看你的。”

    他拎着裤子,神情黯然,嘴角哆嗦,像是有话说又没说出口,被一个光头唤走。

    袁野赶回所里已临近中午,刘建德站在院内,正和一位衣着时尚的少妇交头接耳,袁野下车瞥了二人一眼,那少妇生得圆脸大眼,肌肤娇嫩,刘建德见袁野上楼追过来,说:“毛家兵家属来了,问我们把他送到哪儿去了?”

    袁野停步回头说:“你和她说一声,他被关在拘留所,看他带一床被子去。”

    刘建德立马回身给那少妇回话,轻快得如橡皮筋被拉长,又弹回来,袁野瞧他殷情劲头,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家伙属苍蝇的,闻不得腥,见到漂亮女人,跑得屁颠屁颠,原形毕露,可惜长着雷公脸,飞来飞去也枉然;在袁野看来,这毛家兵在街上是游手好闲的货色,一无长处,不知怎么将这颇有姿色的女人哄到手,难道真应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俚语。

    隔了三天,袁野带着余得水去拘留所提审,他有意将毛家兵冷一下,不是要劳教和转刑拘的人犯,是不用提审的,他被带进提审室,看着袁野放在桌上厚厚的卷宗,心里发怵,目光惊恐不定,黑眼珠像两只游离的小老鼠。

    袁野点上一根烟,吐出烟雾,慢悠悠地问:“这两天可想好了?”

    毛家兵没搭话,他心里没底,不知袁野让他想什么。

    “你家属可送被子来了?”袁野转过话题,像是关心。

    “送来了。”他搭腔。

    “你在街上干了不少事。”袁野没头没脑地问,眼光逼视他,看他的反应,他不敢对视,低下头像是在沉思。

    “在商店拿过烟不给钱,人家催帐,你不给,还赏了人家一巴掌。”袁野自顾自地说着,“人家贩西瓜,你什活没干,要了人家七十块钱,给五十都不行。”

    他抬起头扫了袁野一眼,又耷拉眼皮,袁野用手指叩响桌子,说:“不是没记性,得了健忘症吧,干多了,忘了一件、两件也正常,可惜人家能记得,觉得冤,你就叫屈,好歹事情不大,没有杀人放火的,放在一堆,也只够报劳教,你看我没害你吧?”

    毛家兵膝盖一软,咕咚跪在地上,挂着苦相求告:“所长,你不能劳教我,我三个孩子,一劳教家就散了。”

    “你三个孩子也是一个一个生的,养不活你生那些干什么?乡里找你,还拿刀弄枪的,山花乡变天了,计划生育是国策,不是哪个人吃饱饭撑的,找你麻烦。”

    “所长,我也不是想生,在家门口我人员差,人家当面不敢说我,背下骂我秃屁股绝代,我不生个儿子没面子。”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专门在家门口操,当然人员差。”袁野看他还毛竹签般地跪着,说,“起来说,你跪着,人家还以为我刑讯逼供呢。”

    他起身将屁股磨到水泥凳上,央求:“我交罚款,所长,麻烦你给乡里说说。”

    “话我可以给你捎到,交不交罚款和我没关系,你把你那些破事说清楚,想改好要有个态度,这跟洗脸一样,要洗就洗干净,别拖泥带水的。”袁野盯着他说。

    “你要搞明白,是你交代,不是我们交代,甭挤牙膏。”一直未开腔的余得水严厉地说。

    毛家兵见抵不过,边想边说,鸡毛蒜皮说了一大串,余得水录下口供,递给他看,他胡乱翻翻,便将目光转到袁野脸上,说:“所长,你方我一马,我以后不会混干。”

    “帐我先给你记着,你干不干是你的事,我当然不希望你干。”

    他见袁野不像是赶尽杀绝,留有口缝,忙说:“所长,我把罚款交掉,出来我就到邢主任跟赔礼。”

    “我可以帮你到乡里讲讲,你带个信给你家人,到乡里接受处罚,争取主动。”袁野和缓了口气。

    “所长,你让我家属再来一趟,拘留所给接见,我来和她说。”他捺着手印说。

    “好了,我们话说到这儿,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恕。”袁野和余得水将他交给值班干部,长舒一口气走出拘留所。

    余得水在车上问:“所长,我们不报他劳教啊?”

    “他把罚款交了,我们不报他劳教,目的决定手段,材料在我们跟,他要乱动,我们随时可以报,他要变老实了,报他劳教也没意思,劳教的目的也是让他改邪归正。”

第一百章 热心人(一)

    袁野回到所里,日头近中,听值班室电视音量开的老大,像是有一群耳聋眼花的人在里面旁若无人看节目,探头一瞅,台湾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女星正哭哭啼啼诉说陈年往事,刘建德翘着二郎腿,陪着电视里的老太太杞人忧天般地听着,袁野拧眉哼了一声,刘建德掉脸瞥见他,赶忙起身将电视关了,对着他讪笑,袁野想起捎信那档事,嘴下留情没?他,说:“你去给毛家兵家属送个信,说毛家兵在拘留所,有话和她交代。”

    刘建德听说给陆玉荷送信,美滋滋的咧着大嘴,露出金黄玉米粒般的牙齿,撒腿跑开,像抢食叼到骨头的狗,那天他在派出所门口搭讪那少妇,甚是有趣,却又意犹未尽,正琢磨趁她丈夫在号子里,献殷情表示关心,只是没有借口,他憋不住在程德芹露了两次,被他瞧出端倪,臭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算天鹅吗?顶多是落毛的凤凰,不过那少妇确也生得有模有样,让他眼馋,那脸蛋水葱似的,他恨不得能上去啃一口。

    他轻飘飘地到她家门口,见大门敞着,吆喝:“人在家吗?”

    屋里有人细语答话:“哪一个?”

    话音软软的,是陆玉荷在家,他跨进屋,陆玉荷正在叠衣服,花花绿绿的一大堆散放在桌上,从长短看都是小人衣服,她的身后摆着一张箩床,床上睡着一个白生生、胖乎乎的娃娃,像年画一般,涎水从嘴角挂到下颚。

    他俯身打量孩子,无限怜爱地说:“你儿子长得好憨!”

    自从丈夫被关进去,她看到穿制服的,打心眼恨屋及乌,听他一来夸赞自家孩子,做母亲的脸色舒缓些,她停下手头活问:“你来有事啊?”

    “我来给你送个信,你家毛家兵让你去一趟,他有话和你说。”

    “都关起来,有啥好讲的?”

    刘建德往她身边凑近一步,神秘地说:“我听说他拘留不算了结,他这些年干的事,你也晓得三分,墙倒众人推,不少人在写他材料,弄不好要劳改,我看你蒙在鼓里才跟你说,毛家兵叫你去,也是这个意思。@本章节孤独手打 @”

    “哪怎好?我叫他甭在门口得罪人,他不听,他去蹲班房倒好,丢三个孩子给我,咋办?”她一听丈夫不得回来慌了神,抱怨道。

    “你去托托人,讲讲情,把乡里计生罚款交掉,反正你也躲不掉,看他可能早点出来。”刘建德趁机细瞅那张圆润水色的脸,神魂摇荡。

    “我认得哪一个?他父亲气他,根本不管他。”

    “我话给你带到,听不听在你。”

    “我去不管用,上次给他送被子,人都没见到。”她愁眉苦脸,拿不出主意。

    “哎!谁让我是家门口人,论辈分,从他舅母那儿算,我和他老表,拘留所我去帮你找人,负责给你见个面。”刘建德假装热心,信口胡扯道。

    “哪就谢谢老表!我家家兵回来,我让他称谢你。”她像溺水的人看到一根树棍,不管有没有用,死死揪住。

    “我和家兵老表,这些年没走,平白无故帮忙,他有想法,对你不利,他的脾气你还掌握不住啊?”他含糊其辞试探,翻着牛眼瞧她,只看得她心里打鼓,低下头,脸上飘起绯云。

    他喘气变粗,像是高山缺氧,贪婪地吸了两口,强按捺着冲动,他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心急熬不出米粥,火候不到,前功尽弃。

    “表弟媳!就这么说,下午三点钟我们去,你把家安排好。”

    她抬起头,从裤兜里抠出两张一百的票子,往他手上塞,说:“老表,你拿着,找人要花费,不够你说一声。”

    “你把我看外了,别说我不花钱,就为老表花两个钱,也不用你掏。”他随手挡住,摸了她手一把,感觉皮肤滑腻,三魂走了两魂,剩下一魂伴他出了门,他将自己的那只手放在鼻前嗅了嗅,似乎还有余香。

    他从街上堂兄家吃了碗撞门饭,堂兄客气拎酒上桌,他恁是没喝,让堂兄很是诧异,他推说派出所下午有事,慌里慌张地走了,回到所里,袁野在午休,他楼上楼下地窜,像热锅上的蚂蚁。

    两点多钟,袁野起床刚进办公室,他便跟进去,说:“所长,我把信带到,他家属不想去,说见不到人,我讲我们家所长打个电话,拘留所会给她看,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知好歹,我费尽口舌,她才答应。”

    “哦!你辛苦了。”袁野摸透他屁大事都要表功的特性,不吝啬表扬了他一句,见他还站在房里不走,问,“没有其它事吧?”

    刘建德笑嗤嗤地说:“所长,你打个电话给拘留所,我都答应了,不然他家属说我鬼扯。”

    “我等一会打。”袁野打了个哈欠,还没从睡眠中彻底缓过劲来。

    “所长,她搞不好下午就去。”

    “这么急啊?”

    “她丈夫关在里面,当然急,女人又没见过事。”

    袁野见他眼巴巴的模样,以为这家伙又在人家面前夸了海口,圆不掉场,便给拘留所里的同学贾松柏打了传呼,传呼马上回过来。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让你听听正宗乡音。”

    “乡音无改鬓毛衰,当所长也不买个大哥大,越混越水。”

    “大哥大还要买啊,人家早就送过来,都码在抽屉里,再凑几部,给你砌个便池都够了,你别受刺激,找领导谈话,要死要活到乡下来,局领导说我动摇军心。”

    “马上春耕了,你在农村留点神,把牛吹死了,你是故意破坏生产。”

    袁野又和同学耍了几句贫嘴,说了正事。

    “你这么关心他,往我这里送干什么,拿人家东西回不住吧?”

    “我这是捉放曹。”

    “你让她过来就是,我今天正巧当班。”

    “哪我就不请你过来小酌一杯。”

    “我会给你机会的,明天我依然看到太阳升起。”

    袁野挂了电话,对刘建德说:“我联系过了,找贾松柏就行了。”

    他兴冲冲地走了,袁野也没多想。

    刘建德上过梅子慢坎,远远见陆玉荷站在路边等候,她上着水红褂,下着踩脚裤,曲线毕露,斜挎一个女式坤包,出门串亲似的,他手挥挥站在路边不走了。

    班车来了,陆玉荷上车,车到他跟前,他招手上车,和车上熟悉的街上人打着招呼,没和她言语,一路上车紧赶慢赶,人上上下下,到了县城三合路,两人下了车,他跟着她屁股说:“贾所长是我朋友,我和他讲好了,你带你进去。”

    他朝先走到拘留所岗亭边,和值勤的保安说:“我给贾所长打过电话,到拘留所看个人。”

    保安看他穿着治安服,点点头,他喊了一声表弟媳,两人进了大院,在拘留所值班室窗口,他笑吟吟地问:“贾所长可在?”

    当班的胖胖年青民警在里面答话:“我就是,你哪一位?”

    “我们家袁所长让我找你。”

    “可是来看毛家兵啊?”

    “是的,所长,他家属来了。”他用手指着后面的陆玉荷,她正怯生生地向这边张望。。

    “你让她到隔壁接待室去。”

    “麻烦所长啊!”他陪着笑脸,引着陆玉荷到隔壁房间,一道铁栅栏将一间房一分为二,他识趣地退出来,没一会工夫,她泪水涟涟地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热心人(二)

    “怎么了?”刘建德迎上去问。

    “家兵让我送六千块钱到计生办,将罚款的事了结,他才能放出来。”她掏出手绢揩拭眼泪,一筹莫展地说。

    “你不想点子咋行?我们出去再说。”刘建德也还明智,未敢大包大揽,动真金白银,不是说着玩的。

    陆玉荷低头随着他出了拘留所,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拐上206国道,一张客车过来,刘建德拦下车,陆玉荷稀里糊涂和他登上车,刘建德抢先打了车票,她才发觉上的不是山花车,刘建德说:“候着急人,到南岗镇我们再转。”

    她想反正是回去的方向,也不在意。车是过路车,稀稀朗朗的乘客插花而坐,大约都是萍水相逢,相互不搭茬,刘建德挨着她坐在一起,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俩身上,橘黄灿烂,此时刘建德心里痒酥酥的,喜悦之情破土而出,他偷窥旁边那张眼泡微肿的脸,故作忧国忧民状,“你钱不筹齐,事情不好办。”

    她见他主动说起她的难心事,也不藏掖,说:“我家家兵不是预料人,有一个使两个,家里翻箱底只能凑两千块,其他钱没出处。”

    “断折骨头连着筋,找小孩爹爹借两个,剩余的和计生办打个欠条,有钱再还。”刘建德挺有主意地说。

    “乡里这块我怕他们不松口。”她瞅了他一眼,这张脸实在凶不忍睹,如果不是丈夫的事求教他,她宁愿站着,也不会和他坐到一条板凳。

    他搭着嘴,像是很为难,说:“怎搞呢?老表在里面,我不烦神也不像,我卖一张脸去和计生办说说,估计问题不大。”

    “那就给老表再烦神。”她感激地瞧着他,觉得这个老表,长得凶是凶点,心眼倒也实诚。

    “说这个不见外吗?这事当初你们不和我商量,不然哪转这些湾,派出所和乡里我说几句话还管用。”他夸口道。

    “老表在乡里有两三年了吧?”

    “不止哦!我干了不少部门,从乡里计生小分队到派出所干,有六、七年了,今年乡里机构改革,我都不想干了,准备回去和他们搞窑厂,他们非要留我,我也不好讲,糊弄两年我还是回去,这年头不挣两个钱不行。”

    “我家家兵有你这个预料就好了。”

    “年青,喜欢玩,前些年我也在全国各地跑,说收手就收手,人总要干正事。”

    刘建德吹顺了口,车到南岗镇街头,才想起下车,连忙喊:“师傅,有下。”

    师傅是个年青人,车停刚启动,不免怨言:“我停你不下。”

    他故意换空档滑行一段,踩死刹车,门哗啦开了,刘建德和她慌慌忙忙地下车,车子立马提速而去,像偷倒垃圾车将他俩倒出。

    夕阳不可救药地西坠,只剩下一截眉梢隐约云层,街上三岔口还停放着三、两黑头客车,揽着最后的生意。

    刘建德忽然停下,回头对陆玉荷说:“我今晚值班,回去食堂吃过了。”

    “你到我家吃饭。”她邀请道。

    “回去都黑了,把不好吧?”他像是在犹豫,随后又说,“干脆在镇上吃点,反正晚上有车子。”

    因他是在陪她办事,她不好回绝,便问:“你看哪个饭店好啊?”

    他见她答应,欣喜过望,又恐她担心,说:“我这儿熟,随便找家饭店吃点。”

    他领她拐进一巷子,找了家小吃部,点了一荤一素,烧了一个汤,要了半斤酒,他慢慢地品着酒,她不喝酒,他劝道:“表弟媳可是怕我花不起这个钱啊?”

    她只得陪他喝了两小盅,面如桃花,心里砰砰跳,说:“我不喝酒,再喝就多了。”

    他心里道你喝多了才好,但嘴上说:“算了吧,你看不起老表,不喝就不喝吧。”

    她听他这么说,又强勉喝了两盅,眼儿发涩,脸儿发烧。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要了点饭扒了两口,她酒意翻涌,一口饭不吃,便和老板算账,刘建德一骨碌蹿起来,作势拉扯,掏出百元票,让老板找,老板看她掏的是零票,便收了她的钱,他嘟弄着不满地出了店。

    两人再到三岔口处,天已黑透,马路边人家灯火通明,等了好半晌,不见车影,好不容易来了一张三轮车,只到湾东,刘建德和她上了车,车行三、四里路,起雾了,车灯光不强,照不远,刺不透,车师傅像是在大海行舟,掉凼落坑连连,颠得两人七荤八素,车到湾东,车师傅说啥不往前送了,两人下来步行,刘建德经冷风一吹,浑身舒畅,陆玉荷肚里倒海翻江,憋不住,一口酒水喷涌而出,扶着路边杨柳,软软的无力迈步。

    刘建德一边埋怨着自己,一边挽着她胳膊,拉着她到路边草埂坐下来,山花路上本来车稀人罕,又适逢起雾,除了他二人,鬼影不见。

    陆玉荷歇了一会,酒意淡薄,身上发冷,抖索地说:“我们走吧,不然耽误你值班。”

    “下雾所里没事,歇好再走,二、三里路一会就到。”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关切地说,“别冻着。”

    他试探地拦住她的肩膀,一个热烘烘的躯体贴在她背后,她很是受用,虽是颤了一下,未作推脱,他受到鼓励,将她抱进怀里,鼻子气息很浓,吹着热气和酒气,将她耳根、颈?吹得痒痒的,她身上渐渐地被他焐热了,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的那双手已不老实地在她胸处、腹部乱摸,她想拨开那双手,拨不开,反而像是怂恿,将他的邪火拨旺,她刚扭过头,说:“别――”

    她的嘴唇被他酒熏熏的嘴儿堵住,她中了*般地全身乏力,任他摆布,他连拉带拽地褪下她的踩脚裤,头竟然插在她的*,那热烫烫的嘴唇胡乱亲吻、吮吸,她从没经受过这惊心动魄的*,水汪一片。

    他将那东西送进去后,嘴上闲下来,心肝宝贝地小声叫着,嘤嘤地像是野地里发情猫的呼唤,也许是他憋得太久,或者过于昂奋,没动几下,那深处的岩浆像沸腾的钢水开始浇注。

    他爬在她的身上,如一个贪玩的孩童不愿丢手他心爱的玩具。

    夜晚的风带着雾的湿润,摇曳着繁花落尽的油菜杆,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边的细浪拍打着沙滩,不眠的蛙们各占一角,像网虫不敢寂寞而声嘶力竭的呐喊,相互攻轩,相互壮势。

    二人热度过去,????穿上衣服,她掉脸就走,刘建德跟在她的后面,像一条随着主人的老狗,她不言语,他不敢开口,到了湾西,他看着前面那窈窕的身躯,想冲上去再亲热一回,但他没有上去的胆量,等她走过派出所,他不跟了,夹着尾巴不吭声地溜进派出所。他弄不懂她,但不妨碍他成功的兴奋。

第一百零二章 现世现报

    值班室没点灯,怕蜢虫骚扰,派出所四周青稞重,是蜢虫天然的好去处,灯一亮,那些虫儿便像嗑了摇头丸,发疯般地冲进来,碰眼磕鼻的很是腻烦,彩电开着,程德芹和杨云久借着绿莹莹的光,东一句,西一句拉呱,他们见刘建德鬼激激地闪进来,不约而同地从床上翘起头。

    “还睁着眼啊?”刘建德没话找话,草埂那幕太过刺激,刺激留给他的兴奋捂也捂不住,像啤酒泡沫汩汩而出,洋溢在他的脸庞,尽管光线微弱,还是被程德芹瞅得分明。

    “上午送个信就不见人影,不是送信将人送过去了吧?”程德芹晓得他心思,有些怀疑,盯着他发问。

    “眼红你也只有干瞪眼,哪天我给你介绍介绍。”

    “你俩打哑谜啊?”杨云久听得不明不白。

    “就你?”程德芹拉长鼻音,像是感冒要打喷嚏,“省省心吧,褂边都沾不上,人家和你说几句话,得了圣旨?!”

    “有啥大不了,衣服一脱,不都是女人吗?”刘建德大言不惭地说,似乎偷过一个女人,将所有女人看破,但想到那充满诱惑的躯体,不免舔了下嘴唇,像刚吃过一大块的肥肉,油腻残留在嘴稍,说,“街上小妇女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香喷喷的。”

    “上手啦?”程德芹套他说下去。

    “有啥上不上手,她勾引还看我有没有兴致。”刘建德在夸口的同时,生出警觉。

    “蚂蚁背田螺――假充大头鬼,你满脑门腐化思想,还照住勾引。”程德琴从他的神态断定他沾了便宜,越发胸闷。

    “你别酸,嘴咧像醋碟子,吃饺子都不用倒醋。”刘建德踢掉皮鞋,歪在床上,拖过被褥搭在身上,*道,“泡马子也这么累,身体是不行了,怪不得邹书记要用大肚补。”

    “屁股沟不对脊梁筋,你神气啥?毛家兵回来闻到味道,不把你废掉?”程德芹恶狠狠地说。

    刘建德不搭腔了,杨云久似乎听懂了二人的对话,哧哧地笑着,程德芹失去了对手,脸偏向电视,看着“不看广告,看疗效”的广告。

    “哎哟!我肚子好痛。”刘建德将被子折叠压在腹部叫。

    程德芹瞅都不瞅地说:“活该!现世现报。”

    刘建德哼哼唧唧坐起来,抱着肚子,说:“不行,不行。”

    他从床头摸了一叠卫生纸,趿拉着皮鞋,冲出去,后面传出程德芹、杨云久快活的笑声。

    许久,刘建德一歪一歪地进来,依然抱着肚子,说:“腿都蹲麻了。”

    “在过一会不来,我以为你掉厕所去。”杨云久打趣道。

    “那才叫臭味相投。”程德芹乜斜了刘建德一眼,顺手安亮灯,灯光刺得他眯着眼,他忽有新发现地叫,“小德子,你的肚子这么大,晚上喝了女儿国子母河里的水啊,不是要生呗?”

    “你才要生。”刘建德犟了一句嘴,痛苦扭曲他的脸,汗珠子从他额头黄豆珠般地渗出,他呻吟道,“肚子一阵阵痛,刀搅一般。”

    他掀开上衣,腹部膨胀如鼓,和猪八戒有得一拼。

    程德芹看他痛苦不堪状,不好戏谑了,问:“小德子,你晚上吃什么啦?”

    “没吃什么,别是在田埂敞着风。”刘建德在痛苦煎熬中吐出真言。

    程德芹明白了,敢情这家伙将战场搬到田埂,忽热忽冷,寒了胃,不知他用何手段降服了她,纵是满腹疑问,眼下之际,不能问,说:“别挺了,到医院看看,我去和所长说一声,让云久送你。”

    “在所长跟甭多话啊。”刘建德强忍着交代。

    “我能说你什么,不就是肚子痛嘛?”程德芹抢白道,这家伙这时还不忘封口,看样子说鬼真有鬼。

    程德芹打个转回来,对龇牙咧嘴的刘建德说:“我和所长说过,他关心问你可有事,我说没大不了,他让我陪着你。”

    杨云久将车子发动出来,程德芹打开大门并回头搀着刘建德上了车,一挂车到山花医院,医生诊断刘建德是急性肠炎,吃了药,挂上水,有护士看护,程德芹和杨云久返回已是半夜。

    第二天上午陆玉荷到派出所来了一趟,听程德芹说刘建德住院,没言语便走了,她心情复杂地找到乡计生办邢主任,邢主任听她说带了四千元钱,请示过刘乡长,让孟会计收下,陆玉荷打了两千元条子,和邢主任商定结扎日期,从乡里离开。

    中午袁野到食堂吃饭,被刘晓强喊到一边,和他说了这件事,袁野问:“到期放人吧?”

    “光棍打七十,不能打八十,邢主任也主张放,搞狠了,他个人也和他结仇。”刘晓强随后说,“廖书记说要单独请你,这次毛家兵事情在街上影响很大,他人一关,好多难缠户都主动到计生办送罚款,局面总算打开了。”

    “哪今年能出笼子?”袁野笑着问。

    “出笼子是肯定的,廖书记才来,计生委总不能一点面子不给,连续两年,书记、乡长下班,廖书记来是县常委会定的,他们不敢添乱,我们现在关心不是出笼子,是把这凼浑水舀彻底,我们好腾出手忙午季征收,哪才是政治任务,第一年费改税试点,不能有丝毫闪失,完成任务都不行,县老板盯着,上面更大的老板盯着,这跟小井岗村生产承包不一样,他们是偷偷摸摸地干,我们是大张旗鼓地干,要完成得好而快,体现农村政策改革英明,我们压力大,如履薄冰。”刘晓强说出自己的担心。

    “民心所向,应该问题不大,有什么吩咐尽管说。”袁野说。

    “我希望什么都不吩咐,政策英明伟大,动用你们,本身就变味了。”刘晓强推了推眼镜,爽朗地笑道。

    “哪我就坐享你们胜利成果。”袁野开着玩笑。

    “还是老规矩,你们不忙,陪我下去跑跑,这次群众意见不大,村干部有些抵触情绪,钱沾不上手,他们没劲头,债务大的村和群众关系搞不好,一事一议搞不下去,债务趴在哪儿,经手人麻烦,午季还有个赖头,到秋季矛盾都要爆发,乡里不安稳,你也少不了麻烦,防患于未然,讲到钱就不是那回事,银钱心肝血,让谁不要。”刘晓强说。

    “中央也知道,估计下一步还有动作,乡村债务是全国现象,哪一天不要钱,往下发钱,以工补农,乡镇好干了。”袁野乐观地说。

    “好哦!只要你陪着我在这里慢慢干,会看到哪一天。”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得进步了。”

    “你想溜啊?我们乡打报告也要把你留下来。”

    “那真现世现报。”

第一百零三章 振奋人心

    费改税在山花乡试点,推行得异常顺利,袁野早上从街上下来,看见财政所缴税大厅门口攒动的人群,火爆的像凭票供应时的食品站,持票交钱,争先恐后,迟点交怕不受似的,他觉得这挤大可不必,窗口就那么几个,好好的站队和拥作一团效果仿佛,可他们习惯了挤,和自己小学时玩的游戏挤油渣一样,挤得有趣,他在外面瞄着,一个脸盆和一顶草帽伴着一个老头从大厅挤兑出来,老头是凤凰村的赵树宝,好几年未见,还是那副老模老样,袁野生出攀谈念头,迎上去亲热地喊:“赵老,这么早啊?”

    赵树宝被他叫得一脸困惑,瞅着便服的他,一时未醒过神,或怀疑对方认错了人。 牛bb小说网

    “想不起来我吧?为你的干部小康、群众糟糠的话,我还找过你。”

    袁野重复了他过去的名言,这名言曾让他惶恐不安,他哪能淡忘,果然他认出面前和他招呼的人,带着歉意说:“哦!你看我眼拙,派出所袁所长,你那次喊我,倒没说什么,黄村长上我家诈唬,说你要逮老头,我在家呆着,衣服都拈好了,左等右等你不来,你不逮比逮我还急人,差点我送上门,问咋回事?”

    “你老不早说,晓得你这么急,我怎搞要把你带到所里,给你蹲一晚。”袁野说笑道。

    赵树宝一听也笑了,额头皱纹越发分明,像刚被耖过山芋垄沟,他说:“袁所长,你是好人,肯为老百姓讲话。”

    “你老说的是真话,我作恶人作不掉。”袁野拉呱,“你老怎么来的?”

    “跟早班车来的,不来早点交不上,你看这都是人。”他用手指着背后,说,“皇粮国税,哪个朝代都要收,现在政府不一样了,和老百姓算明白帐,票发在手上,老百姓拿票来交钱,一清二楚。”。

    “今年农业税咋样?”袁野问过后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像电视里的领导人。

    “和以前不能比,原来一亩田一百多,最多收到一百八十,现在只有四十出点头,你说咋样?”他晃了晃手中新脸盆和草帽说,“按点交税乡里还发这个,我看郢子人拿脸盆、草帽回去显摆,打紧来,这东西不值钱,人家有,我不能没有,脸面输不起。”

    袁野看脸盆是寻常的搪瓷盆,草帽也是老百姓干活顶的那种,只是印上红红的大字――纳税光荣,老百姓才稀罕,视它为对自己和家庭的肯定,他暗度出主意人很贼,像庙里的和尚将香客烧香和人生前途命运联系在一起,不烧香就等着出差头吧!

    “所长,我走了。”赵树宝和同村人搭伴上了路边的三轮车,袁野和他挥挥手,三轮车被惊天动地地摇响,呛着嗓子而去。

    袁野也无限感慨地往回走,老百姓最纯朴,累死累活在田间,有点收成还要纳税,税减免些,便兴高采烈,感恩戴德,岂不知哪些自称仆人的,拿着比主人收入高的工资,尚一毛不拔;哪些浑身铜臭的人一掷千金,整天琢磨偷税逃税,身陷囹圄而不悔;何谓公道?公道自在人心,却不料人心不古。

    “想什么心思?”刘晓强站在乡政府大门口,打断他的浮想联翩。

    “我正纳闷,乡长大人这两天咋没喊我?原来是财大气粗了。”

    “一点不假,财政所人数钱数得手发酸,我也跟着见钱眼开,哪有眼角瞧你?”

    “你啥时变成组织部,到处给人发帽子。”

    “我这帽子不值钱,一人一顶,不要下文,不要研究。”

    “我看你这帽子不像帽子,像套子,套老百姓钱。”

    “花小钱办大事,是我们一贯宗旨,就这小钱还不是我们花的,县里在我乡试点,总得意思意思,我和廖书记跑了两趟,给了我们几万块钱启动资金,我全买脸盆和草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怪不得你大方起来,花上面钱心不痛。”

    “甭眼馋,你要帽子我给你拿一顶,就担心你戴着头昏,纳税这两个字你顶不起。”刘晓强笑吟吟地说,“你可跟我一道到财政所看看,体验纳税人的光荣。”

    “我刚从哪儿来,见识了祖国山河一片好的形势。”袁野摆了摆手,谢绝他的邀请。

    他回到所里,瞥见值班室桌上的纳税光荣的脸盆,忍不住笑道:“纳税都光荣到派出所来啦?”

    刘建德歪在床上,挺起身说:“我一早去交钱挤不上,走后门,汪所长给我拿的。”

    “建德同志纳税意识很强嘛!”袁野瞄他一眼奚落道。

    “抗税事我不干,往年村里收,我不瞟他们一顿,甭想让我掏钱,他们混加,打不掉我马虎眼,我吃一顿把他吃回来。”刘建德毫不掩饰他的心机。

    “这两天可看到毛家兵呢?”袁野随口问。

    “没,没看到。”刘建德陡然变得口讷,脸皮发紫。

    “结不弄舍干什么,没看到就没看到。”靠在门框的程德芹睨视着他说,“毛家兵家属做结扎,他服伺她去了,照理小德子要去出个人情。”

    “你要去我没拦着,凭什么让我去?”刘建德眨巴着牛眼,想发火又少了点底气。

    “我就去人家也不收,不像你亲的热的。”程德芹意味深长地说。

    袁野摸透两人秉性,公鸡见不得蜈蚣,碰到一堆便斗嘴弄很,他懒得听,拐弯上了楼,刘建德见袁野抽身走,咬牙切齿道:“你在所长面前搬弄啥是非。”

    “你干都能干,还不给我讲啊?不讲行,和我说实话,你后来可去了?”程德芹威胁利诱,想挖出真相,他早就不甘心他的语焉不详。

    “我去过一趟,她不睬我,这女人的脸是六月天,说变就变。”刘建德见绕他不过,便吐露真言。

    他肠胃痊愈第二天侧黑,心痒难止,鬼头鬼脑摸到她家,却不料热脸蹭到冷屁股上,她不认识似地问他有啥事,他?着脸说看你罚款可交了?她竟说交不交和你有啥关系?他无话可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她哄着孩子睡觉,视他为空气,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他想破脑袋想不通,似乎那晚像是一场梦,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雾里花、水中月。

    程德芹举棋不定,循循诱导地问:“你和她可办了哪事?”

    “办了。”刘建德说到那事,脸上流过甜蜜。

    “办了怎么不搭理你,于情不合,于理不通。”程德芹心坎作痛,又是羡慕又是嫉恨,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但表情依然淡然,语调平缓地问,“你乘人之危,*吧?”

    刘建德吓了一跳,连忙否认:“混说什么?”

    “那怎么不睬你?”程德芹又一脸不屑说,“你又吹牛?”

    “谁吹牛?你爱信不信。”刘建德陷入自己虚幻的悲哀中,似乎灵魂出窍,飞到她的身边。

    程德芹瞧他神魂颠倒嘴脸,气愤填膺,极力挖苦道:“闻点腥就得了,黄袍加身,你也不像真龙天子,还想唱一出长生殿啊,就你这德性,没像刁人大躺在医院哼就不错了。”

    “刁人大怎搞的?你能比上他,被捅也是一种幸福。”他丧气地说,倒在床上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色的墙壁,似乎墙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有病!”程德芹骂了一声,出了一口恶气,他在廊檐思忖,这几日他神神叨叨,还真成了精,幸亏被她甩了,不然岂不气死我。

    他心满意足地找张侠抄话,顺便告诉他这振奋人心的消息。

第一百零四章 人事调整(一)

    午季征收一台戏,自锣鼓家伙敲响,一个星期谢了幕,而且在众人喝彩声中谢幕,廖安邦像刚出道的主角,如释重负,连老乡镇的刘晓强都有点眩晕,农业税是真金白银,不像老板的肾、GTP的数字,玩不得虚,在食堂喝庆功酒的那晚,袁野因为心里掖着事,喝得不是滋味,半途便悄然退出。niubb.NET牛bb小说网本章节贞操手打

    他和往常一样,溜到乡政府后面的石桥处,独自徘徊,皓月当空,四周景致历历在目,下午的那个电话犹醍醐灌顶。

    那一刻,袁野没听清措辞,便从标准的淝南普通话音,深信不疑和他讲话的是江富国,他当即奚落:“领导有何指示?”

    那头也不含糊,气汹汹地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朋友谈不成,和我较什么劲,结婚连个信不给。”

    “哦!这事啊?怪我,我琢磨春节期间领导忙,在家侯着人上门拜年,给你信恁是添乱,不来吧,又怕我说你薄情寡义,来吧,十万斤大米泡汤,再加之我有恋旧情节,见到你,睹物思人,旧病复发。”袁野打着哈哈。

    “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同窗两载,还没掌握你多愁善感,早知你有这个毛病,我扯也把她扯过来,让你找个没人地方,对她痛哭流涕。”他大快人心地说。

    “别的!我那时忒脆弱,她一来,我非晕死过去。”袁野笑着说。

    “我听你这口气,不像在哭,倒像在笑。”

    “我眼泪早干了,悲及生乐,只剩下笑,还没笑出声,这么远,让你听到了。”

    “我没有那么大能耐,给你牵个红线,没讨到喜酒,讨你一肚怨恨。”

    “哪能呢?你也是助人为乐,怨只能怨我福薄命贱,不入她法眼,你要能包办,早就不费那个事,直接拉我们到民政局去。”

    “别自怨自艾!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和你掰了,高不成,低不就,还念叨你呢,谁承想你无师自通,瓜熟蒂落了。”

    “你这样说,我肠子又悔青了。”

    “结婚成人了,得改一改吃碗看锅的特性,和你说件正经事,局里马上人事调整,方老头清廉一年,两袖清风,一肚酒气,守不住了,想动一动,要想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想提拔的、换岗的、保住位子的都在玩跑得快,我看你在山里,立地成佛,半天磨不过来屁股,和你招呼一声,想挪个摊子,别葛朗台似的,钱放在家里生霉。”

    “霉不掉,我媳妇小户人家出身,勤快着,没事爱把钱翻出来晒晒,她看着高兴,我也高兴,拱手相送,于心不忍。”

    “那你就在山里呆着吧!”他叫道。

    “山里人钻木取火,不用你发火,你和领导吹吹风,吹他个头痛脑热,发浑说胡话,把我调出来。”

    “想法倒不错,就弄错了对象,我属泥菩萨的,过江也自身难保。”

    “说玩的,你一身骚劲;动真的,你退三阻四;指望不上你,我只有走自身努力这条路,不过你也知道,我不认真,心想事成;一认真,事情难成。”

    “说不定你头动尾巴摇,能打死个把苍蝇,县城的让你黄粱一梦,省城的倒你好梦成真。”

    “借你吉言,我也这样想的。”

    啪嗒一声,那头电话挂了,袁野心眼被他和自己说动了,雀儿般归不了窝,乱飞乱撞。

    袁野直到晚上还心里颇不宁静,像荷塘月色的朱老夫子,溜达到那棵老柳树下,并肩而立,自度这些年耗在山花乡,要说是锻炼吧,也百炼成钢了,否则就是炉渣,可他苦恼的是钢也好,炉渣也好,没人瞅他这块材料,丢在这儿没人管了,山花派出所成了水,他成了鱼,谁也离不开谁;妻子怀孕了,肚子渐渐地变大,他不能不有所考虑,家吗?至少是两个人小天地,有了孩子,成了三人世界,他一个人漂游浪荡总不是个事,长期两地,于公于私都别扭,他不想被成为古代大禹、现代孔繁森式的人物,他是芸芸众生一员,大家跑,自己也得跑,人家跑官,自己没本钱跑官,退而求其次,就跑个靠近省城的岗位,他不能给领导填堵,华丽的帽子就那么几顶,找领导人多了,领导也很苦恼,本来自己的帽子和乡政府奖励的草帽如出一辙,当初没额外花钱买,丢了也不惋惜,他得找机会和领导表达,但又不能那么郑重其事,水到才能渠成。

    机会不能渴求,往往不期而遇,袁野从老柳树边回来,第二天上午他在所里接到政工科公事公办的通知:下午方局长到所检查工作。中午南岗许所长打着饱嗝和他通气:“局长中午在我这儿吃饭,下午到你这里来。”

    许所长是警校大师兄,他从县局下来,接老方所长的班,先很得意,一晃几年,按兵不动,从下放跨进充军之列,私下牢骚满腹,和袁野倒惺惺相惜。

    袁野和他搭话心无存芥:“领导出身贫农,翻身不忘本,喜欢吃大户,晓得我们困难,一般不会考虑在我们所就餐。”

    “得了便宜还卖乖,局长这趟来明着说是检查工作,其实是为人事调整做准备,找我谈话,我推荐你到南岗所来。”

    袁野明白他的心思,他推荐他,自个儿想金蝉脱壳,忙说:“老哥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不到县局重要岗位上,纯属浪费。”

    “我也是这样一说,走不走还不一定。”许所长听他如此捧场,在电话里谦虚起来。

    “大学长,这次调整走不掉,方老头也真是喝酒喝迷糊了。”袁野恭维道。

    “我们共同努力。”许所长勉励道。

    袁野放下电话,想到方局长这人物,他暗自好笑,说他喝酒迷糊倒不是凭空捏造,去年秋季征兵晚上,他和乡里武装部窦干事送兵参检,在县武装部大院迎面相遇方局长,他步履踉跄,显然喝得有点高,袁野也喝了两杯,忽心血来潮地喊:“方局长,怎搞酒又喝多了?”

    方局长冲到他跟,和他双手紧紧相握,口齿不清地说:“好,好!”

    袁野大声提醒:“注意点。”

    他松开手,举起来划桨般地摆了摆说:“你们辛――苦。”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旁窦干事很是惊诧,怔怔地盯着袁野说:“你跟你们家局长怎这么说话?”

    袁野指着窦干事的服装,笑道:“你穿着武装部服装,我没穿警服,我俩在一块,他以为我是县武装部的。”

    “他不认识你啊?”窦干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他认识我,我敢这么说吗?他早就?过我,还和我握手?”袁野解释道。

    “局长不认识所长?”

    “他从来没到我所去过,我在县局开会稀巴巴的,又坐在后面,没讲过话,他认识我姓鬼。”

    “你们局长岁数不小。”

    “像他这么大把年纪从市里下来,都是给人让路的,下来混日子,能捞则捞,捞不到,喝两杯小酒,当半天局长。”

    “怪不得你敢凶他。”

    袁野想起那次玩笑,挺得意,不知他这次送上门和他谈什么,至少他不用跑,和他能坦言相陈,反正自己是有恃无恐,光脚不怕穿鞋的,在山里呆着,他还能将他撵到山顶上去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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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动的乡村介绍:
本篇讲述的是江淮地区九十年代偏僻乡村变迁的故事,哪些基层的乡官们围绕着权利发生争斗,他们在荣辱升迁中,有的人自甘堕落,放纵着自己原始的欲望。
主人公袁野因体制突然的调整,身居派出所所长之位,既冷眼旁观他们的争斗,又置身于其中,体味着乡村的变革。在大时代面前,他们这些小人物像大浪里裹挟的泥沙,随波逐流。
第一章
骚动的乡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骚动的乡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骚动的乡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