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沉睡之后
马克沉睡之后，只剩下孙坦去处理他的“身后事”了，大部分工作马克都全权交由孙坦管理了，剩下的分配给了月球**的其他几位代表，这一次的冬眠的确太过仓促了，马克有许多东西都没有交代完毕，孙坦也只能帮他处理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再拖上几天恐怕连冬眠手术都无法承受了。
从冬眠中心出来后孙坦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些东西他暂时可以放下了，同时肩头的负担也更重了，马克这样一睡过去倒是轻松，黑幕纪元初期，一定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变动出现，或者出于外部的压力，或者来自人类自己内部的矛盾，总之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必须慎重前进……光是保住马克，让他能在二十年后苏醒，就已经是一个艰难的承诺了。
月球**的领导权几经辗转，最后被保守派的齐贝林议员拿到了手，他和孙坦也是老熟人了，劫持事件之初，孙坦和马克被明斯克软禁后，就是他暗中将他们救出，还和孙坦一起进行了超距量子通讯的研究，现在说起来发现和启动月球内部的飞船……他还有一份功劳呢。
从那以后这个人就一直活跃在月球政坛之上，之后前往联盟世界进行和谈时他也在其中，黑幕纪元到来后他也成了一个坚定的飞船派，主张大力发展光速引擎技术，突破光速屏障！失去了明斯克的压制后保守派势力死灰复燃，势力增长极其迅猛，快速在月球议会内占据了主话权，保守派一直主张保卫地球，不放弃一丝希望，虽说是机缘巧合，但如今的事态发展的确符合了他们的主张，他们所坚持的奇迹真的出现了……也有可能，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不愿放弃的人，奇迹才会出现。
世界上没有绝对值得信任的人，唯一值得信任的永远只有利益，不过目前双方处在互利状态，孙坦对齐贝林这个人还是挺放心的，至少两人之前曾经合作过，只要他全力支撑孙坦所带领的研究，孙坦对他的地位没有任何异议。
除此之外，孙坦还得处理马克留下的私事，马克冬眠的事情没有对自己的家里人说起，之前也没有和家人告别，或许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害怕自己后悔，如果再见他们一面……说不定会因为说不定离开而放弃去未来。
关于这些，马克没有和孙坦交代太多，他也很信任孙坦，相信他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的，而孙坦也的确很好的安置了他们。
见过了儿子一面后马克母亲状态好了一些，孙坦去见她的时候，她依然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马克的妹妹看来也知道哥哥的情况了，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脸上挂着化不开的忧愁，眼圈还红红的，见到孙坦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孙坦只告诉他们马克进入冬眠了，将到未来接受更先进的治疗，全家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反倒是释怀了许多，他们对冬眠技术了解不多，也猜不出其中的端倪，孙坦没有把具体的细节告诉他们，马克的家人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冬眠手术，要是告诉他们……马克的脑子被拿出来放进培养皿里的，估计老人家受不了这刺激。
让孙坦惊讶的是，马克的妹妹马桠在避难所时期的时候居然没有中断学习，他们运气很好，一家人躲藏的避难所里还有一所学校，一些知识分子深知这样的困难时刻更需要培养人才，接纳了许多孩子给他们传授各种知识，那种情况下也没有课程可言了，大家想到什么教什么，跨度非常大，但是马桠却学得很扎实，只要别人教过一遍她就能牢牢记在脑子里，她如饥似渴的摄取所有接触到的知识，即使是在最寒冷的那两个月寒冬当中，避难所中的小学校被迫关停，女孩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抱着暖炉御寒也不忘捧一本书，似乎只有那样，她才能忘掉恐惧。
孙坦也察觉到这个女孩的天赋，没想到马克这个榆木脑袋居然还有这么聪明的妹妹，马克已经为女孩安排好了学校，孙坦也没有再改动，虽说以她的天赋应该直接越级去高中，甚至可以尝试提前考大学，但对于一个刚经历过灾难的女孩来说，还是多和同龄人接触，在社交中治愈创伤比较好。孙坦之后经常来拜访马克的家庭，马克的父母也将他视为己出，每次孙坦来了都给他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饭。
两个孩子本来就从小玩到大，他们也是从小看着孙坦长大的，如今儿子不再身边，能看看他也算是一种慰藉了，而孙坦的父母不幸没有活过这场灾难，能有这样两位长辈的关怀，他也能找到一点归属感……每次来马克家，他都会辅导马桠的功课，并且给她带一些读物，有意识的引导她走向专家学者的道路，并且心中打算等她大学毕业，就把她接到月球的研究室上作自己的助手。
马克冬眠后的几个月，培养皿状态经过几次调整终于进入了稳定状态，之后就可以进行长久的休眠了，只要上面的监护器没有发出异常警报，理论上他就可以一直睡到二十年后，培养皿连接着冬眠基地的中心供氧补给系统，里面装有泛生物泵，可以替代心脏不断给大脑提供补给和运送废料。
孙坦那一边也处理完了他留下的烂摊子，各方面工作都走上了正规，之前孙坦从能源卵中带出的那个小小文明还存活在他的房间中，等孙坦忙完地球的事务回到月球飞船中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孙坦给他们的资料解析完毕了，不过他们的文明需要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还需要一段时间，毕竟要从最基层开始重建。
它们也给孙坦准备一个小礼物，一部世界上最小型的量子计算机，它不够一个微型芯片的大小，里面束缚着数百对光子锚定的量子对，其运算效率不输人类现役的任何一台量子计算机，小小文明对物理原则还没有完全了解，但是按图索骥，按照孙坦给的设计拼凑东西还是很简单的，毕竟他们有世界上最精巧的手。
第一百五十三章深层风暴
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孙坦回到了月球继续主导研发计划，而马克在这段时间里却并不好过。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套保存大脑的技术会让冬眠者一直处于半清醒状态，一开始马克每一次醒来就会快速强迫自己睡下去，不让自己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此时他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所有的一切尺度都开始失真起来，也包括马克对时间的感知力。
在精神的世界里没有时间变化的尺度，这里没有时钟，更没有日出日落，马克只能数自己睡了多少觉，一开始他还数得很清楚，后来就逐渐开始模糊了，马克的心态也在这样的变化中快速崩塌，他拼命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变化，然而越是努力去想，情绪就越是像脱缰的野马般难以控制。
不知道从多少次醒来开始，马克无法再继续睡下去了，外面的世界正好过去了三个月，马克的培养皿调试已经完成了，装有他大脑的仪器被放进了低温储存器中长久保存，马克受到影响，入眠变得越来越困难，没有什么比被困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还保持着清醒更加让人难受的了。
一开始马克用想象力去修饰这空白的精神世界，他创造出所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这种时候能给他带来希望色彩的东西，海洋、动物、彩虹、美丽的花……马克还想象成自己的朋友们，一人饰演多角的和自己聊天。这个方法一开始还是有效果的，马克紧张的情绪开始放松，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拥有很多时间了，他可以去思考很多……自己一种没有空去思考的问题。
他不断的丰富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他将自己冬眠前见到的名胜古迹、美学奇观都加入其中，让它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生动，想象自己生活在其中，扮演着去过一天又一天……
人在做梦的时候，对时间的判断会出现错误，有时候你觉得睡了很久很久，但醒来的时候才过了半个小时，而有时候明明睡了很久，却感觉只是过了一小会而已，这全部取决于大脑皮层的活跃程度，此时马克的大脑皮层因为冬眠浸泡液的影响变得异常活跃，这短短的几个月在他的感知中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少年，马克扮演着自己去过了一生又一生，然后又开始去饰演其他人物，从他熟悉的人，到他不熟悉的人，可无论怎么去做，都无法阻止这个幻想世界的崩塌……
马克的想象……建立在他对于外界的理解上，可随着他被困在精神世界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开始对外界的事物越来越陌生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有错误，这个东西是长这样样子的吗？这个东西是这样用的吗？马克的精神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混乱，一开始只是一些细节开始出现错乱，到最后连事物的原理都开始发生错乱，马克曾试着用水去点烟，用火来洗脸，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所以一切也都顺理成章的进行了。
最后，马克对于颜色的记忆也开始错乱了，他创造出的颜色变得越来越狂乱混沌，仿佛疯人院的病人随手涂鸦的一般，马克开始创造不出新的幻想，旧的想象在崩塌后他也无法修补，连维持它们存在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的想象世界迅速风化毁灭，只剩下后面无尽的黑暗在等待他。
在马克饰演的不知道第几个角色过完了他的葬礼后……马克陷入了崩溃。
他自暴自弃的摧毁了所有的想象，他的精神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暴走，横冲直撞，肆意发泄自己的无助和恐惧，他忘记了如何喊叫，也忘记了如何宣泄，如果马克还能幻想自己的形象的话，自己一定会跪在地上无助大哭，最后一层幻想的堡垒也破碎了，如洪水般涌来的恐惧将马克瞬间吞没。
我被放弃了吗？
马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法老王的棺材，假如被做出木乃伊的法老王还有思考能力的话，或许也和自己的处境一样吧，在千万年的黑暗和寂寞中逐渐被逼疯，外面到底过了多少年了？二十已经过了吗？如果孙坦出了什么事情……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我会怎么办？
马克现在已经没有肺了，但他依然感觉到了窒息般的感觉，自己被遗弃在冬眠中心的角落中了，说不定在外面这栋建筑已经崩塌了，装着自己的大缸被埋在地下，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
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恐惧，因为马克没有任何办法和外界联系，那些恐怖的想法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就在这样的恐惧和无尽的黑暗中，马克渡过了十分漫长的一段时光，他挣扎过，颓废过，崩溃过，重整精神又站起来过，又被重重打倒过……
在这样反复的折磨中，马克逐渐放弃了思考，他的意识开始封锁，把自己变成一块不会思考的石头，慢慢的，一点点的，沉入大脑深沉的区域当中，对一切都不再有反应，也包括恐惧和寂寞，这是一片永远都没有尽头的大海，马克不知道自己下沉了多久。
此时，外面的时间只过了一年。
当马克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周围的黑暗消失了，不过他也很快感觉到自己还是处在没有身体的状态，他重新可以感知到一些东西了，很明显，这些东西不属于外界，而是原原本本就存在于他的大脑中的。
马克在无意中闯入了大脑的深层区，这是从未被脑科学家解析过的区域，也从未有人深入过这里，这里是一片从未被开拓过的谜之区域，人类对于大脑的开发还是太过粗浅，至今未知，人类对大脑的理解还不到百分之十。
马克重新兴奋了起来，随着他的情感变化，周围的环境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第一百五十四章启智觉醒
马克不知道世界上也没有一个隐者曾经达到过这个地方，通过冥想或者瑜伽一类的方法，或许他们所说的灵魂、精神……一切关于灵能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用大脑的潜能来解释。
思考……马克不断的在思考，在沉入这里之前，他尝试用这花不完的时间来思考一些数学问题，但失去了辅助工具，也没有记录方法的情况下，这些难题根本无法攻克，更何况大脑中的幻想会扰乱他的思绪，所以他现在开始思考别的东西，思考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马克用了精神世界中大概几十年的时间去理解一些奥秘，在这里，马克可以不受干扰地冥想，大脑的摘除延长了他的生命，如果他永远都不会被放进身体中复活，他这样样子可以存活二百多年，而他在精神世界中的时间尺度，则会感觉过了数千年。如果说一开始有些艰难，那么后来静思的效率则是呈大幅度增长的，马克发现的答案越多，找到答案的速度就越快。而通过将这些答案交叉，他又打开了提出问题的新思路，然后就又得出了找到答案的其他路径。他的思想就像枝叶越来越细、越来越复杂的一棵大树一样铺展开来，而且这些枝叶还会经常互相交叉以产生新的树枝。
精神世界中的图像错综复杂，宛如风暴中卷动飞舞的乱线一般，互相交错缠绕在一切，这些东西都马克的精神内核，他曾经思考过的东西，他的记忆，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一瞬灵感，全部都在里面，这里是大脑的最深沉，这里转动的风暴一刻不息的在转动着，在这些飞舞的乱线中……蕴藏着无穷的秘密，关于人脑潜力的究极秘密。
至此，马克并不遗憾这次实验，即使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回到正常生活中。但他发现了人体内巨大的力量，他深入普通人意想不到的大脑区域进行了探索，在混乱无序的思想风暴中不断探寻，马克发现了更多有意识的想象层，每一层都包含着上百个超级复杂的层次，其中有很多是马克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活他根本没有想像过的幻想。
这些东西……要么就是梦中已经被我遗忘的片段。要么，就是潜藏在人类基因当中未被发掘的宝藏，它们可能是代代相传的，生命不是一盏点燃后就熄灭的蜡烛，而是一支接替不息的火炬，我们的大脑深层中，还埋藏着无数伟大的灵魂留下的思想，只是它们一直没有被表达出来罢了！
这些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传承的？从智人时代？或是更久？或许从远古时代开始，在志留纪的混沌海洋当中，在神经组织在我们的祖先体内进化出来的时候，它就存在了，这远古的记忆一直存在到了今天。
我们口中的灵光一闪，究竟真的是我们的想法，还是某种因素刺激了我们大脑最深处的风暴，将这些伟大的思想激发出来了？许多科学突破的灵感都来自于梦境，连门捷列夫提出的苯环结构都是梦中见到的，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马克继续在思考和探索他的大脑深层，他所寻找的东西再不是关于想象力和记忆了，而是其他东西，一些他也捉摸不到的东西，在与大脑深层风暴搏斗了很长时间之后，马克进入的区域越来越深，他开始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他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在乎这一切了，马克全身心沉醉于对大脑最深处的挖掘之中。
自己这一辈子记忆，过去的往往，突然变得像是一场梦，马克也不确定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还是那些都是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罢了，自己本来就是一个生存在思想风暴中的灵能生物？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不久前不是才编造过许多人的人生吗？
最后马克鼓起勇气穿越了思维风暴最强烈的区域，他的意识差点在这个过程中彻底迷失，一些可怕的事物震撼了他的内部世界：黑色的旋风、岩石在橙色液体中爆炸、滔天的血浪、面目可憎的面孔、各种扭曲到极致的怪物……
经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坚持，马克终于从风暴中穿出，他的精神也到极限了，马克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探寻，终于来到了思维区域的最底层……或者说，真相。
在思维风暴区的下方，马克发现了一个新世界，他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区域，他将它命名为“启智原点”，或许宇宙中所有智慧生物的起点，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只是各有各的不同罢了。马克在这里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宇宙，或者说，这里简直像是一个完整的宇宙，马克的每一个思维被拆解成无数的星点，这里是风暴的另一层表达，在上面构成风暴的每一根线条，都是又这里的无数颗星点构成的，星云庇护着恒星、行星和各大星系，简直就和真正的宇宙一样，而这一切就位于他的大脑里，就在他令人赞叹的大脑深处，无数的星辰流转变迁绘成一副壮观无比的画面。
“马克先生！”
马克睁开了双眼，就在他即将触摸到启智奥秘的原点之时，一个声音将他带回了现实中。
是真真正正的双眼，马克无比怀念真正感觉，但它真正到来的时候，马克感觉它更像是在做梦。
“欢迎来到未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黛尔
“欢迎来到未来，马克先生。”
那个女声又重复了一遍，马克还不习惯回到现实当中的感觉，颜色从四面八方朝他用来，他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重新感知这个世界，活在精神世界中的这段日子，马克差不多是全程清醒的，深入风暴区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更加缓慢了。
对于马克来说，他在精神时间渡过的日子要比现实世界中还要多得多，现实反而变得陌生了起来。
那声音来自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马克的眼睛刚适应了光，第一个看到的事物就是她的脸，马克不知道她是人类还是仿真机器人，这张脸完美得有点像是人造产物，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发，身上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实验室袍，衣服的材质看上去像是特殊塑料，在光下还会泛起光泽，每一个细节精细到极致，连两边的眼睫毛都是对称的。
“这里是哪里？”马克张开嘴想要说话，但他显然还没有适应这具新的身体，只发出了几个完全没有意义的音调。
“这里是五号复苏中心，马克先生，你已经结束了漫长的冬眠时光，现在你已苏醒，恭喜你重新回到人类社会当中，我是仿生护理助手黛尔，接下来我会帮助你适应复苏后的状态，直到你可以独立生活为止。”黛尔朝马克微微低头，两个人的距离靠得很近，马克开始本能的心跳加速，不自觉开始浮现偏偏。
“你不需要说话，适应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我可以直接读懂你的脑电波信息，你只要去想就可以了。”黛尔补充道，马克突然脸变得更红了，那不就是说，他无意中幻想的一些东西对方也能看到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只是一个仿生人，应该没有自己的思维吧……只是机械的完成一些人类制定好的程序罢了。这仿生人做得也真够精致的，皮肤也和真人一模一样，上面甚至还有毛孔，如果不是过于完美了，马克肯定看不出这是个机械。
光是二十年的发展，人类就可以达到这个水平了吗？对了，现在应该是二十年后吧。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已经睡了多久了？”马克在心中念道，而黛尔也瞬间读懂了他的想法。
“现在是天桴历第五年。”黛尔如实答道。
“等等！五年？换算成地球的时间岂不是已经过去五十年了！”马克惊讶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不过他连说话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协调手脚了，整个人只是在床上扭动了两下而已。
“请您稳定情绪，对于刚复苏的人来说，过于激动很可能会对您的身体造成损害。”黛尔脸上带着机械的微笑解释道：“在您冬眠后的二十年时间内，并没有出现能够代替人体的移植技术，之后您的代理人孙坦先生尝试用克隆技术让您复苏，可是由于一些技术难点问题还是失败了，而且当时的局势非常混乱，他不愿意让您看到这样的未来，于是稍微延后了一下您的复苏时间。”
“一延后……就是三十年？”
“是的，之后战争爆发了，漫长的战争让您的复苏时间一拖再拖，直到现在。”
“战争？怎么会这样？”马克震惊了一下，没想到在这样的外部压力下，人类居然还能爆发内战。
“您的情绪不能收到太多影响，具体的细节还是等你完全融入现代社会后慢慢去了解吧。”黛尔总是说一半留一半，马克后来用了许多办法也套不出她的话来，对于某些东西她守口如瓶，果然仿生人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程序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逾越这条鸿沟。
“那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吗？”
“在上一个天桴年就结束了，您应该庆幸，正是战争让科技发生再一次飞跃，重塑您身体的生物科技曾经是用于批量制造士兵的。”黛尔说起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面色依然平淡，挂着永远不会变的微笑。
“真是可怕，果然在技术再次发展后……伦理会一次次被推翻。”马克叹了口气。
他现在还不能正常呼吸，需要依靠一个小型的仪器将氧气输送到他的肺里，全身都不听使唤，有时候甚至忘了怎么眨眼，马克一点点回想起冬眠前自己是怎么做这些事情的，回忆了许久只能捕捉到一点模糊的片段，仿佛是来自前世的回忆。
黛尔开始帮助他慢慢适应，不得不说，仿生人在这一点上还是比人类好很多的，无论重复多少次无聊而机械的工作，它们都不会感觉到厌倦，马克适应得很慢，这个屋子里没有窗户，除了一张医疗床之外没有任何家具了，四面都是光滑圆润的墙壁，连地面都是有弹性的，马克想在这个屋子里弄伤自己都一件很难的事情。
和在精神世界里差不多，马克在这也看不到时间，不过既然回到现实了，他凭感觉也能猜个**不离十了，马克每做一段时间恢复训练黛尔就让他回到床上休息，太累了他就会直接睡过去，而黛尔则永远不知道疲倦的站在床边，等马克醒来再继续她的工作。
黛尔告诉马克，他是第一例使用大脑冬眠的人类，但不是唯一一个，在马克之后又有不少人通过这种方法冬眠来到未来，他们中大部分是身体不符合冬眠要求的，其中有一半的人都在冬眠过程中死去了，马克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
在学习的过程中，马克又问了她很多问题，黛尔大部分都不会回答，只会告诉马克他不想要了解太多，现在维持精神状态才是最重要的，马克也只好把话题又扯回冬眠上来。
“我在冬眠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我进入了未知的意识深层当中，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经历吗？”马克问道，然而黛尔却做出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您在冬眠的时候，还有意识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镜面
仿生人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马克耐着性子说道：“当然，其他人不是这样吗？”
“不是，或许是您的冬眠方式有问题，在您之后冬眠中心就改进了冬眠液体和大脑保存装置，其他人苏醒后都只觉得睡了一小会，没有任何冬眠时期的记忆。”黛尔尽职尽责的回答道。
“见鬼！你要知道我在意识世界里受到了多大的折磨！”马克抱怨道：“我快要被逼疯了！不，我已经被逼疯了！只是我在里面疯了很久，自己慢慢又恢复了。”
“您是唯一一个使用老式冬眠液体的冬眠者，而已是个用于尝试的伟大先驱，感谢您对时代做出的奉献。”
“得了吧，我再也不想回忆起那些了……”马克听完她的话开始有些气愤，没想到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受过这种痛苦，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经受住了这样的考验，思维风暴里面的奇景就成为了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他在风暴深层中窥见的，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了。
之后马克又睡了差不多二十觉，睡两次差不多就过了一天，马克终于逐渐适应过来了，他可以正常呼吸，正常说话，在黛尔的搀扶下也可以慢慢走路了，慢慢恢复过往的一切，马克心里并没有多少兴奋感，在经历了精神世界的磨练之后，马克的心更加坚韧了，或者说，感**彩变得更淡了，古人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抵就是这样吧。
马克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这具新的身体，苏醒室里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这幅身体和他之前的有什么差别，马克记得在冬眠前冬眠中心的人给他做过非常详细的检查，那个时候应该保存过他的身体数据，既然这个时代连那么细致的仿生人都可以做得出来，制造出一模一样的仿生身体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不过，这应该还是生物组织吧？我不会一觉醒来除了脑子以外都变成机械了吧……马克心里碎碎念着，很想恰自己一把实验一下，不过他刚刚碰过黛尔的皮肤，质感和真人一样，即使手感一样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黛尔！”
“有什么吩咐吗？”仿生人双手交叉在小腹前，带着微笑走至近前。
“我的身体……是生物材料的，还是仿生机械部件的。”
“这个问题嘛，其实我还不知道。”
“你还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马克吓了一跳，突然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黛尔开口要说什么，一个音节突然开始拉长，然后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她的身体突然一模糊就消失了。
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就这样突然间消失了，像是融化在了空气里。
还没等马克有所反应，在她消失的位置上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影，马克对于过往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过一看到这个人，他还是瞬间就认出了他。
“孙坦？你怎么会在这里？”马克有些迷糊，但老熟人的出现让他放心了不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到底苏醒了没有？还是说你们不过我幻想出来的……”
孙坦看了一眼马克的窘态先是哈哈大笑，然后才慢慢和他解释道：“你已经醒了，但某种意义上还没有醒。”
“别再和我玩文字游戏了。”马克双手抱在胸口有些不耐烦。
“就是说，储存你大脑的容器现在被连接在一台虚拟现实电脑上，它可以模拟现实中的一切感知，包括人全部的五感，这里和现实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我们可以做到很多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孙坦眨了眨眼睛，整个人突然消失然后立刻出现在马克身后，如果不是在虚拟世界中，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但，这未免也太逼真了。”马克感叹道，正如孙坦所说的，这个虚拟世界中连触觉都能完美模拟出来，如果不被点破的话，人在里面生活一辈子也不会发现这是假的。
“这算是一种防护机制吧，刚刚苏醒的人要在这种环境下进行康复训练，等你完全适应了现代生活之后才会被放进身体里，真正的回到现实，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你不会伤到自己，也不会造成什么混乱。”
孙坦说着推了一下身后的墙壁，这个小房间内的一切都开始瓦解，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白色材料，马克和孙坦两人都浮在空中，下面什么都没有，远处广阔的世界映入眼帘。
镜子？
这是马克的第一个想法，远处的大地上没有泥土，没有森林也没有水域，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层广阔无比的反光材料，天空中巨大的太阳映照在上面，大地如同着火了一般，也燃烧起一层和太阳一样的光亮来。
“那就是现在的人类世界。”孙坦一眼就看出了马克的想法，他和辅助程序不一样，没办法读取人的脑电波，但每个从冬眠中醒来的人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看上去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不是像，它就是，那是一种特殊的纳米涂层，由大量的微晶体板控制，可以随意调整它们的光反射效率，当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热量的时候它就变成这个样子，反射掉大部分的恒星光线，增加地球的温度，当我们需要能源的时候它就会转而吸收光能，星球的温度也会随之下降。”
“星球温度……”马克有些震惊。
“没错，这种材料已经覆盖了地球大部分的面积了，包括海洋，即使如此，我们的能源依然紧缺，抬头看看吧，你能看到两个太阳。”
马克照着孙坦切确的说是孙坦的影像所说的抬起头看去，果然，天空中挂着两个火球，其中一个硕大无比，占据了小半个天空，马克甚至可以看到上面翻腾的火海漩涡，而另一个就正常很多，就是从地球看太阳时的尺寸。
第一百五十七章火月凌空
一大一小的两个太阳悬在空中，场景甚是壮观，马克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个小一些的才是恒星，而那个看上去很大，声势甚是浩大的，只不过是一个低劣的仿制品。
“这是怎么回事？现实中真的是这样的吗？”马克问道，他的心性已经十分坚韧稳定了，没有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不过也微微有些震惊。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完全模仿现实建造的，天上那个小的才是太阳，大的那个，是现在地球的卫星，它原本的名字叫做天靖十四号，现在……它被叫做火月，永无止境的在我们头顶燃烧着。”孙坦展开双臂火月的光芒撒在他身上。
“它怎么会在这？”马克知道天靖，它就是地球背靠着的那颗巨行星，搬到新的星系后，人类仰仗这颗巨行星带来了不少好处，而这一次，人类显然是玩崩了。
“这是一颗宝藏星球，上面储存的大量氦三能源，比整个月球地表的含量还高五千倍，除此之外，上面有大量珍贵金属材料，有整个大西洋这么大的甲烷海洋，它的价值如此之大，所以我们趁着它的轨道距离地球最近的时候，利用联盟人留下用来稳定地球重力的引力场把它抓了过来，这算是作弊吧，不过也是允许范围内的作弊。”孙坦详细的向马克解释这颗“太阳”的来历：“就这样，用了差不多七八个地球年的努力，它成为了地球的一颗稳定卫星，我们可以很轻松的采集到上面的资源了。”
“就是它……”马克伸出手指向那颗熊熊燃烧的月亮道：“引发了战争？”
“对，火月上的能源足够人类使用数千年，不过……如果不是平均的话，那就更多了，一开始六大区协定了分配计划，每个大区拿到的资源都差不多，但在捕捉过程中出现了事故，我们差一点捕捉失败，之前做出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是美洲大区把轨道调整了回来，他们在偏移轨道上安装了大量超级核弹，靠最原始的方法把引力轨道矫正了，这一举动毁掉了美洲区两座大型空间站，数百架航天飞船，为了赶在偏移之前安装好核弹，整个行动都是拿人命往里填的……就因为这一件事，美洲大区希望自己能拿到更多的资源份额，因为他们付出的代价比其他人都要大，而且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卫星捕捉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这无可厚非，但他们的野心也暴露出来了。”
“对，其他五大区坚决不同意这个计划，希望用贸易份额的方式代替，显然美洲大区的是不会同意的，从这里开始，之后开采火月资源的时候双方一直有摩擦，北欧大区为了利益也加入了美洲大区的队伍，第六区则保持中立，他们决定放弃火月的开发权维持现状，摩擦和矛盾日益升级，最后如你所见，战争爆发了，这简直可以称之为第三次世界大战，除了南极第六区之外所有地区都加入了战争。”
“太可怕了，这颗星球一开始不是这个样子的吧？我从来没有见过自然状态下会燃烧的小型行星。”马克又抬起头看了看火月，它很像是木星的木卫六，那上面也有大量的燃料资源，却没有像它这样燃烧个不停。
“是的，它是被战火引燃的，大规模战斗始终没有在地球上爆发，而是在火月上，那个时候火月就是一个绞肉机，每个势力都大批大批往上面送人送船送武器，大国之间的地图填色，你懂的，每一块颜色都是用血染的……人口锐减导致他们打破了伦理限制，开始使用仿生人士兵，如果不是这样，你估计到现在还没有身体可用呢。”
“是什么样的战争能把它搞成这个样子……”
马克望着天空中的星体感叹道，它比月球要大上好几圈，从这里看上去，一轮燃烧着的巨大光环从天空中压下，气势骇人无比，有这么一个东西天天挂在头顶，感觉可一点都不优美，人们为月球写过无数的诗篇，估计没有几个人愿意为这颗充斥着火焰和罪恶的新卫星写诗。
“核战争，现代战争恶化到最后一步的必然选择，好在它至少不是在地球上进行的，强大的核爆炸引发最糟糕的情况，火月地层下的岩层开始分解出大量的氧气，原本那点自然分解的量过一亿年也引发不了燃烧反应，可有 了人类的催化就不一样了，火月开始形成稀薄的大气，空气中的氧含量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嘭……达到了燃烧条件，珍贵的燃料海洋被点燃了，宝库变成了火海地狱，飞船开上三天三夜也冲不出去的死亡之地！在上面正在交战的双方士兵全部被烧成灰烬，连一点信号都发不出来。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核爆炸还造成了更糟的情况，氦三能源在自然条件下很难发生聚变反应的，即使在恒星内部……但强烈而平凡的核弹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火月表层的核燃料被引燃，产生了链式反应，它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小太阳，那是另一场灾难的开端，好在我们的技术已经可以控制它了，现在全地球都铺满了那种特殊材料，就是因为火月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地球的温度，否则用不了多久，连海洋都会沸腾。”
马克听完了这段被自己错过的历史，在孙坦生动的描述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战争的画面，不过很快他就平复了下来，经过精神世界的洗练，他现在变得越来越冷静了。
“也就是说闹腾了这么一番，到最后谁都没有得到它……我自己求来了恶果，最后又自己含泪吃下去。”马克淡淡的说道。
“差不多吧，不过也比没有好，两个太阳的效率可比一个太阳高得多，虽然它烧不了多久，再过五十年火月上面的核燃料会被完全烧尽，它会变成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卫星，它毕竟只是一个小星球，不是真正的太阳。”
第一百五十八章半个世纪的史诗
接下来的几天里，孙坦的虚拟替身带着马克在这个模拟现实的城市中穿梭，和他讲解如今的生活，以及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五十年岁月，半个世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风云变迁的半个世纪了发生太多事情，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关头，外部内部的压力都在逼迫着人类快速前进，而前进必然要伴随着痛苦和挑战，这五十年的时间里，爆发了两场战争，数次威胁到整个人类世界的巨大危机，经济、政治、自然环境……来自各个方面的问题都在频繁爆发着。
为争夺卫星开采权而爆发的五大区战争之后，地月战争又爆发了，迁入新星系之后，地球和月球双方**的关系一直在恶化，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各种利害关系，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之后一艘月球方面的走私船将一切矛盾引发了，伪装成月球军用运输舰的走私飞船强行闯关，引发了一系列的交火，事情愈演愈烈，像是一颗扔进了**桶里火苗，原本就紧张的局势被引爆了。
地月战争并没有造成特别大规模的破坏，所有战斗基本上都是以太空空战为主，战后结算地球方面损失了五万三千艘战舰，其中有十五艘母舰，以及一艘实验中的超级战舰，那是可以被称为末日武器的太空巨无霸，人类能驾驭的最大的航天器，它在交战中被月球军队包围，为了不落入敌人手中选择自毁，船上上万名船员全部阵亡，无一人使用逃生仓，月球方面则损失四万艘战舰，自从进行工业大改造之后，月球的工业体系要比地球完善得多，飞船和武器也更加精良，在战斗中一直占据上风。
然而战争的结果却是无条件和平，虽然地月战争始终没有在地面上开战，也没有任何一方进行星球轨道轰炸，但战争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地球和月球之间的经济制裁和商品禁运波及到了大多数人的生活，一夜之间商品价格飞涨，货币却迅速贬值，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新纪元中，食物短缺造成的饥荒居然还存在着。刚刚才结束旷日持久的五大区战争，巨大的火月还悬挂在人们头顶，警示着战争的严酷和愚蠢，后脚地月战争又爆发了，人们的厌战性史无前例的高，反战运动轰轰烈烈的走上了历史舞台。
几乎是同时，控制了月球政坛半个世纪的月球保守党在一场政变中被推翻，高举和平旗帜和主张经济建设的白党走上了执政党的席位，而地球那一边，地球联合舰队司令向五大区**要求强制和平，在被当局拒绝后他发动了战争以来第一次轨道轰炸，轨道炮一击轰碎了美洲大区的**大厦，所有战区的太空战舰都不愿意再为五大区效命，并且纷纷反叛，要求和平。
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下，五大区**终于妥协，在地球联合舰队的干涉下执行了强制和平，月球新**自然求之不得，五大区**很快重新解构重组，组建成了新的地球联合**。
人类的生产力已经不同往日而语，战争带来的后果在一个天桴年之后便被抹除了，地月经济迅速回升到战前水平，唯一抹除不掉的……是人们内心的伤痛。
将近十万艘战舰被毁，上百万尽职尽责的士兵血撒虚空，他们的鲜血在太空中凝结成冰，和那无数被抛弃的飞船残骸结合在一起，铁和血，这是他们的纪念碑，也是他们的坟墓，前面没有花朵，也没有祝福，只有来自虚空的……无尽的寂静和孤独。
这是人类第一次大规模的太空战争，地球和月球的太空力量在这场战争中几乎损毁殆尽，后面投入战场的飞船几乎都是征召来的民用飞船，装上武器和装甲就被推上战场，在这场战争中人们保存下了珍贵的太空战斗资料，或许某一天，我们遇到来自异星的威胁时它能派上大用场，但没有人希望它能起到作用，这些资料就永远保存在档案室的铁柜或者博物馆中就很好。
“好了，我想我已经听得够多的了……”马克打断了孙坦的讲述，他的眼神有些灰暗，这半个世纪的历史有些过于灰暗了，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的冬眠正好避过了这段时间。
“好吧，其实坏消息还有很多，等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讲吧。”孙坦耸了耸肩道：“好消息也不少，你听了一定会兴奋得跳起来的。”
“我的家人……没事吧。”
“伯父伯母在五大区战争前夕就去世了，他们生前过得很舒适，我经常去看他们，你父亲先走的，因为早些年在避难所留下的病根，为了让家里人能吃饱饭，他当时做了不少危险又损害健康的工作，你母亲在那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半年后也陪他走了……他们过得很好，只是很想你，非常想你。”孙坦说道。
“我真是个混蛋，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睡了五十年。”
“你妹妹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之后她来到月面研究基地当了我的助手，她表现很好，而且很有灵性，她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研究员之一，她发现了宏质子电场，后来还发明了捕获宏质子的质子仪，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也不是诺贝尔奖早就停发了，她肯定能拿物理学奖。”
“我以前只希望她能嫁得好，一辈子过得开心。”马克想起妹妹，嘴角微微翘起。
“她嫁得挺好的，她嫁给我了。”孙坦嘿嘿一笑，像是在和马克说：惊喜。
“你个混蛋！我把所有东西都托付给你，你居然泡我妹妹！”马克一把扣住孙坦的肩膀，虽然知道这里是虚拟空间，揍他也没有用，但他还是抑制不住想要揍这家伙一顿。
“是小桠和我表白的……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就我这性格，让我对付女人还不如杀了我。”
第一百五十九章重回现实
天空中的火月没有任何黯淡下去的痕迹，它逐渐移动到了地平线的另外一端，光芒逐渐减少，一点点沉下，它不像原先的月亮那样会有阴晴圆缺，它不反射恒星的光芒，它自身会发光，所以任何时候这轮火月都会是满月。
一轮鲜红且燃烧着的满月。
城市开始转变它的状态了，一道黑影从远处蔓延过来，爬过建筑，贯穿城市，它从马克的脚下穿过，马克才看清那不是什么黑影，而是整个城市的地面都发生了转变，从反射光线的镜面材料，变成了吸收光能的黑色哑光材料。马克看不清它是怎么转化的，他脚下甚至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刷的一下，周围的环境就变化了，马克问孙坦具体的原理，对方说了很多专业名词，马克听了个开头就放弃了。
同孙坦打闹了一会，与熟悉的老友说话让马克感觉好多了，他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不用辅助工具也可以自己走了，对于这个世界的新规则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不说熟悉，但至少回到现实世界不会被当成原始人。
“简单来说，我现在是你的冬眠监护人，你的大部分决定都由我代为处理，不过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想在听听你的想法。”
孙坦和马克坐在一栋高层建筑的花园平台上，人工瀑布从他们身边落下，溅起的大片水雾打湿了马克的衣服，这栋建筑是一座高达八百层的超级大厦，它是曾经的东亚大区金融大厦，因为红黑相间的底色也被人称之为吸血鬼大厦，马克也不知道这里面也没有一语双关。
在虚拟空间中人感觉不到饿，但孙坦还是导入饮食模组，给马克弄了一杯酒，一只烤鸭，几盘小菜，两人坐在这座城市的最高楼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火月落下。
酒喝上去和真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怎么喝也不会醉，这酒就少了三分味道。
马克豪迈的把一个易拉罐扔下了高台，看它沿着瀑布的水流落下高空，它当然不会一直落到“地面”上，所有的事物离开马克的视野后就都消失了，整个世界看上去很大，但细节只存在于他的感知范围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都是模糊处理的，只有一些空白的框架，这和旧时代的网游远离差不多，可以最大程度的节省运算，否则再强大的处理器也不可能还原出完整的现实世界来。
“什么想法？”马克问道。
“你想要现在复苏吗？或者，你愿意复苏吗？我尊重你的意见。”孙坦说道：“如你所见，现在的虚拟现实技术已经很好了，事实上有几个冬眠者听完现实中的事情后，就不愿意苏醒了，有人选择继续沉睡，去更遥远，更美好的未来，有人干脆就生活在这里了。”
“这个虚拟空间里？”马克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对啊，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愿意，你在这个空间就是神，这可是冬眠者的特权，连接大脑的虚拟现实技术现在对普通人还是严格管控的，防止太多人沉迷其中，阻碍现实世界的进步。”
“感觉还挺诱人的，不过再怎么舒适，这里毕竟是虚假的……现在战争也平息了，身体也能恢复正常，我也没有理由不回去吧。”马克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做了选择。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对了，你刚刚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一路过来你都报悲不报喜，还给我灌酒，真想看我哭啊？”
“还挺多的，不过我想你可能最需要听到这个，我们探索地心的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已经探测到地心内的文明卵了，现在正在准备将它取出，如果你现在复苏，估计还能赶上看它横空出世，这个算是好消息吧？”孙坦晃动着手里的酒杯道。
“什么！”马克真的激动得跳了起来，他从高台的边缘掉了下去，过了几分钟用被孙坦重新定位拉回到身边，马克全身颤抖不已，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刚刚从高台上摔下去吓的。
“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要看到结果了……说起来惭愧，你让我带领光速飞船的研究小组，我手底下聚集了当时最杰出的人才，但一直没有在理论上有所突破，我们只能加强现在已知的领域，比如传统引擎，燃料引擎这颗橘子里的汁还不少，榨到最后我们自己都惊讶了，我们成功将传统太空飞船的航行速度提升了整整五倍。”说到这里，马克发现孙坦脸色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霾，像是在愧疚着什么，马克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不是你的错。
“枪是无罪的，有罪的是用枪的人，你自己不希望有这样的结果出现……”马克其实在刚刚就察觉到了，在讲地月战争的时候，孙坦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他一定是把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他主导开发的引擎最后葬送了那么多人的生命，换谁都不好好过的，马克猜得一点都没错，自从地月战争爆发之后，这块石头就一直压在孙坦心头，难以化解。
孙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离去了，他走到平台的瀑布般，在巨大的水声中慢慢消失了，等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突然马克的眼前发生了一阵巨变。
参天的吸血鬼大厦快速倒塌，下方漆黑的大地也是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崩塌、瓦解、化为最小的粒子，马克感觉一股电击一样的感觉传遍自己全身，从头部一直传到脚上，他浑身剧烈抽动着，无法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随着崩塌的世界一同沉入大地的裂隙中。
“呼！呼呼……”马克在强烈的刺激下再次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景物和他第一次醒来时差不多，都是洁白一片的墙壁，晃眼的白色灯光，站在一旁的黛尔……
不一样的是，马克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孙坦，他站在黛尔旁边，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
第一百六十章沧海桑田
孙坦看上去气色很好，虽然头发全白了，皮肤上也爬上了皱纹和老人斑，但整个人很有精神，腰很直，甚至比年轻的时候看上去更挺拔了，身上穿着一件材质特殊的白色罩袍，和马克在虚拟现实中看到的那个孙坦一样，只不过那一个还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激动得说不出话了？不至于吧，我们刚刚才见过面，才分开了……额，五分钟，和五十年比起来太短暂了。”老年孙坦笑眯眯的走到马克身边，他的声音变了很多，没有因为年老而变得虚弱，反而很有中气。
“也对，都五十年了。”马克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就从床上翻身起来了。
基本的活动和与身体的磨合他都已经在虚拟现实中学到了，只需要简单适应一下他就可以正常活动了，马克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年轻时的孙坦，由于刚刚苏醒，脑子还不是很清晰，所以马克也没有意识到，那一望无际的银镜世界和天上的火月也像是一场科幻大片，即使知道这都是真的，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虚幻，等真正回到现实世界，看到了身边熟悉的人，马克才真切的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黛尔也走上前来，开始对马克进行一些简单的检查，冬眠苏醒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不过必要的程序还是不能少的，她的质感摸起来和真人的皮肤没什么区别，和在虚拟现实中触碰到的都差不多，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点隐约的温热，马克一时不知道该感叹仿生人技术的高超，还是应该感叹虚拟现实技术的超神入化。
“这么说……”马克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能触摸到自己身体的感觉实在太久违了，但马克如今来不及怀旧，又陷入了另一个问题当中。
“怎么了？”孙坦问道。
“我的身体也和她一样是仿生身体吗？”马克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黛尔的质感和外表天衣无缝，如果自己的身体也是这样的，不把他切开看看，恐怕没有人能知道这是肉身还是仿生身体。
“这是肉身。”孙坦的回答让马克松了一口气：“怎么，你想要仿生身体吗？”
“不不不，只是问问，这样挺好的。”
“这比仿生身体便宜多了，生物级3d打印的产物，不过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你很快也会去换仿生部件的，那些玩意的确很方便，而且比**耐用多了，咳咳咳……其实我原本想问问你的意见的，但是一进去加到你，聊着聊着就忘了，人老了呀，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孙坦笑得像个和蔼的老头，马克还是能从眉宇间看出他熟悉的轮廓来，他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点任时光如何流逝也不会改变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有五十年没有吃饭了，走吧，让我们去大吃一顿。”马克从床上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啊，这回我带你去真正的吸血鬼大厦，上面有一个很棒的餐厅。”
接下来的一下午，马克办了许多繁杂到让人崩溃的手续，冬眠者回归社会是一件麻烦事，他们曾经的证件全部作废，需要从头补办在新社会中生活所需的全部证明，马克从冬眠中心的一个部门走到另一个，几份手续倒来倒去，这里的工作人员不是仿生人，却比仿生人还要机械，像是压根听不懂人话，仿佛是想把你气到扭头回去再睡个五十年。
不过这些繁琐的破事在马克看来没有那么糟糕，他现在像是一个刚来到世间的婴儿，对一切事情都充满兴趣，每一口呼吸进来的空气他都觉得香甜，他曾经被困在精神世界无边的黑暗当中，和那相比，身边的一起都是那么可爱。
在冬眠中心东奔西跑了一下午，马克发现这里比之前大了好几倍，看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冬眠者也开始越来越多了，相应的法律和条例也更加严格和详细了。
好在有孙坦和他几个助手的帮助，马克算是用最快的时间补完了手续，他的虹膜和身体信息被计入身份库中，手掌上被植入一个米粒大小的晶片，那是一个身份凭证也是一个信号接收器，马克什么都不用带，只要有这枚晶片他就可以在社会中正常生活，它可以用于支付、租借、联络以及呼叫各种服务，差不多就是把智能手机的功能压缩了进去。
不过智能手机倒是没有被取代，它依然存在着，毕竟人们无论什么时候都需要各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智能手机也是一枚米粒大小的晶片，只不过它不是注入手掌中的，而是直接放入人眼的晶状体中，它能够直接将光信号打在你的视网膜上，你就会看到一个悬浮在你面前的屏幕，用手势、声音、视线或者脑电波都可以对它进行操控，具体的细节需要根据使用者的习惯做出更改。比起传统的智能手机，这种小晶片的功能更加强大，体积小巧，只要你不把你的眼睛弄丢，它就不会丢。
当然，传统的智能手机还是存在的，据孙坦说，世界上依然有百分之二左右的人在使用它，大部分都是劫持纪元过来的老人，他们中有些人比冬眠者还不适应现代生活，要不是火月的出现让大部分土地都无法耕种了，他们更愿意过几千年前刀耕火种的生活。
从冬眠中心离开后，马克坐着孙坦的车返回了城市，远远望去那里的景象和马克在虚拟世界中看到的一样，一面一望无际的巨大银镜，以及漂浮在上面的、正在熊熊燃烧的月亮，放在几十年前，恐怕想象力丰富的绘画大师也塑造不出这样奇异的场景吧。
“走吧，咱们好久没有喝两杯了，我存了几瓶酒，从你冬眠的时候留到现在了，就等着你醒来那天喝，滋滋，五十年陈酿了。”孙坦坐在驾驶座上，语气随性，仿佛又年轻了几十岁。
“ 压根就不想见我，你就想着喝酒。”马克哭笑不得道：“话说，我一直以为……醒来会见到悬浮车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一点都不科学。”
第一百六十一章物联世界
马克在冬眠前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他在劫持事件之前曾经在银行里有一笔存款，并不是很多，地球遭到劫持之后人类社会的秩序遭到损坏，经济自然一落千丈，马克存在里面的钱变成了废纸。
之后，人类文明重建后金融业起死回生，不少没有在寒冬前把钱换成食物的人反而赚了，随着经济的恢复，他们的财产总值翻了数倍，马克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时间去理会这点钱。
让人没想到的是，马克冬眠的二十年后，五大区战争爆发，世界经济迎来第二次大倒退，马克当年存钱的月球银行成了唯一幸免于难的，所有人都纷纷将保值物品换成月球货币，以保存自己的资产，月球币对地球的汇率一夜暴涨，马克那笔钱的价值短时间内翻了近百倍，再加上几十年来的利息积存，当年只能买一辆车的钱，居然累积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当然，这一点他本人毫不知情，他这个时候还陷在精神世界中无法脱身呢。
不过，这样虚假的繁荣没有持续多久，接下里好几轮的月球金融圈经济缩水让一切又回归了原状，或许是命中注定，马克那笔钱，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几经波折，最后又回到了和最初差不多的价值。
马克看着眼前这份银行报表，想来这件事也挺讽刺的，他要是还是当初那个开工程车的小子，估计要气得七窍流血了，不过马克如今已经不同了，他的心灵经受过锤炼变得坚韧不拔，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一笑了之，接着把里面的钱都拿了出来，请孙坦吃了顿饭。
要知道，在这笔钱增值到最高的那一年，它足够买下这座旋转餐厅所在的大楼，但现在只够吃几顿好的了。
回到现代社会后，马克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来适应这一切，他不是个是前卫的人，在他原先那个年代都算是落伍的，不过好在产品设计师会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优化到最佳的用户界面能一点点引导你学会使用它，无论是植入式智能手机，还是物联网络。
马克自己也安装了一个植入视网膜的智能晶片，倒不是因为它多有意思，而是没有这玩意实在不方便，大部分社交网络都依靠这玩意运行，自己看上去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能总和那百分之二的老古董混在一起吧。
之前马克居住的地方已经被拆了两回了，第一次是城市规划拆的，第二次是五大区战争的时候，一颗重磅轨道炮弹砸到附近。马克也只好住在孙坦给他安排的地方，这是一个高端小区，算是月球研究院在地球地区的一个疗养院，大部分参与光速计划的研究员退休后都会住到这里，孙坦在这也有几套房，只是他还没有退休，他现在依然是整个计划的主干力量。
对于计划的进程，孙坦没有对马克透露太多，马克也不知道情况是好是坏，孙坦只说他现在先好好康复，等适应了一切之后再说，反正他都已经睡了五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说实话，马克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最让他震惊的不是网络技术的发展，也不是那枚万能的小小晶片，而是物联世界。
如今家家户户只需要常备一样东西就足够了，3d打印机。
和马克那个年代的3d打印机不同，物联世界的3d打印机将整个世界彻底连接了起来，第一次物联网革命时用数据连接了世界，而物联世界却是用物质让世界互相沟通。
小到一个杯子，大到一台电脑，都可以直接用3d打印机复制出来，每个人家中都等于有了一座万能工厂，传统轻工业彻底灭绝，一切日用品都可以用这台机器打印出来，离子管像电缆一样四通八达进入家家户户，这些管道是由无数细小的小离子管构成的，每一根小管运送一种物质，一根手腕粗的离子管就可以供应3d打印机所需的所有物质，当然，如果你需要打印特殊材料，必须单独去购买专门的物质锭。
人类社会的货物流通从单纯的物质流通，演变成了科技产权上的流动，人们不需要再购买任何物品，而是要购买这件物品的图纸，在网上购买并下载图纸后你就能任意打印了，其价格比购买实物低了不止一倍。图纸的价格也是天差地别，最高端的图纸也能卖出天价，最便宜的图纸打包在各种生活日用包或者随机包中出售。
当然，大部分人都能利用软件设计自己需要的物品了，连三岁小孩也能设计杯子和筷子一类的东西了，不过一些高科技产品的图纸还是需要购买的，人们购买自己需要的产品图纸，也可以出售自己的创意的想法。
马克用不惯那些杂七杂八的设计程序，那台3d打印机倒是很有意思，他在免费网站下载了各种杂七杂八的设计图，直到他都公寓都要被各种杂物堆满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打印出来的废物太多了，好在高级的3d打印机上都有回收池，可以把自己不需要的物品重新分解回离子管内，再用来打印新的物品，其中的消耗很少，物联世界不仅便利了人类的生活，也保护了环境，天桴纪元的第四年起，人类对环境的消耗和污染达到了历史最低点。
“我已经睡了五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你说的。”马克一翻手指戳在孙坦的胸口上，他今天换了一身厚实的大衣手感还不错，马克大半夜被孙坦叫出来推进了一艘飞行器中国，到现在他还一头雾水。
他们乘坐的交通工具速度非常快，内部没有窗户，即使有的话，往外看也只能看到一层飞速移动的色块，它像是月球穿梭机的改进版，速度更快，更加稳定，并且可以在地球这样的高重力地区运行。
“唔，你轻点！我这老胳膊老腿吃不住年轻人的力气。”孙坦甩开了他的手，揉着胸口抱怨道：“不过今天一定得来看看，这可是决定人类的时刻，我们的地心探机已经勾住那颗文明卵了，未来的道路，就看今晚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再探地下
他们乘坐的交通工具速度非常快，内部没有窗户，即使有的话，往外看也只能看到一层飞速移动的色块，它像是月球穿梭机的改进版，速度更快，更加稳定，并且可以在地球这样的高重力地区运行。
“唔，你轻点！我这老胳膊老腿吃不住年轻人的力气。”孙坦甩开了他的手，揉着胸口抱怨道：“不过今天一定得来看看，这可是决定人类的时刻，我们的地心探机已经勾住那颗文明卵了，未来的道路，就看今晚了！”
“那我还真不能缺席，不过……打捞出来后，我们有这个技术解析它吗？”马克担忧道。
“我们的准备已经非常充分了，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话说……”马克看了看老朋友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不换个年轻一点的身体，现代技术应该不是为什么问题了吧？”
“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倚老卖老，而且一看上去就很博学的样子，我要是缩回一个二十多岁小屁孩，就镇不住科学院那帮家伙了，不过再过个二十多我或许去换个身体，现在人类的平均年龄已经到一百二十岁了，一百岁才能退休，我现在才七十二，正是发光发热的年纪，不过小桠已经恢复年轻了，女人就是麻烦……”孙坦絮絮叨叨个没完，看来人老了之后都是一样的，马克后面的都听不见了，只听到了妹妹那一部分。
“这么说，我还可以看到妹妹年轻时候的样子？”马克兴奋道，自己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去看看她，妹妹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原本马克还担心见到的她的时候场面会很奇怪，现在看来可以放心了。
“一会你就看到她了，她昨天就已经出发地心了，文明卵的第一步解析工作是由她进行的，其他人我信不过。”
“太危险了！”马克惊呼道：“你怎么能让老婆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即使是现在，马克回想起地下钻井的遭遇依然心有余悸。
“切，你还以为是你们那个时代吗？现在地心安全得很，比咱们住的公寓都安全，小偷和飞车党都不会去那，而且也不用担心月球保守党余孽一发轨道炮轰到你头上。”
在孙坦的絮叨声中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地心入口处，跟孙坦一同来的还有三人，他们都是孙坦十分信任的科学院精英，而且对文明卵有很深的研究，文明卵还没有出土，但人类已经实用各种方式去研究包裹它的宇宙膜了，对它有了初步的了解。
像这样的地心入口如今有三处，让马克没想到的是，一开始被给予厚望的第六区超级钻井居然并没有成功，南极洲地下的板块运动过于复杂，不是一个适合开凿地心通道的地方，于是超级钻井计划也就夭折了，不过接通了火山后，第六区钻井还是给城市提供的巨量的能源，这么多年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而且正是因为坐拥得天独厚的地热能源，第六区没有参与争夺卫星的计划，也没有被卷入战争当中，在两次大战之后第六区坐收渔翁之利，一跃成为了最繁荣的一个大区，资金流动吞吐量占全球的一半，在火山脚下的建设起来的南极首府也成为了地球经济中心。
而马克他们现在进入的地心入口位于亚洲中部，这里曾经是一个石油大国的油井，在石油资源耗尽后，这个国家的命脉也被掐断了，他们只能不惜动用全国之力去挖更深的油井，希望还能找到新的油脉，然而油没有找到，却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地下裂隙，这是全球至今为止最大最深的地底裂隙，没有人知道它的成因，它深而无光，直通五万米深的地下，宛如地狱深渊。
利用这条天然裂隙，人类事半功倍的挖通的第一条地心通道，当然，说起来很简单，但这五十年的时光里，有无数人为了这条隧道呕心沥血，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精力投入其中，它凝结了数不清的科研和技术人员的努力，这五十年里，因为挖掘隧道而葬身在下面的人已经有上万人了。
即使如此，人类也没有放弃对地心的探索，这颗文明卵是人类现在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够触摸的得到的可能性，唯一闪耀着的光，不流尽最后一滴血，即使再怎么痛苦，人类也不会放开那紧握的手。
目前还没有任何载入工具可以到达地形，所有人都聚集在地幔底层一处稳固的工作站等待着，一年前，人类就是在这里往地心中投放了上百台无人探机，这种特殊耐高温材料制造的探机可以耐受地心的极限温度。
不过这也是理论上的，一百多台探机在一个月后只有三十台可以正常工作，其他的要么是隔热涂层损坏被融化，要么是被地心的半固体铁镍浮山撞毁，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能保存下来的只有少数，而这三十台机器中，能继续进行探索任务的则更少，最后只有五台探机逼近了地心中央的文明卵。
人们保留了最完整的一台捕获了文明卵，其余四台全部在反方向引爆，用自己为代价释放出最后一点推力。
整个行动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当文明卵成功被探机抓取住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点燃了，欢呼的庆祝声响彻全球，自从新纪元开启之后，人们再也没有这么兴奋过了。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人们的心也变得越来越紧绷，尤其是工作在第一线的地心探测人员，他们每天都要用超频探测器去检查探机的状态，它距离地心越来越远，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是这个时候人们就愈发紧张，紧要关头，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让一切前功尽弃，如果它再次掉入地心，再找到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就像是在抓娃娃，我可讨厌那个，它老是在最后晃一下，然后就掉下去了。”马克抱怨道，显然这不是个活跃气氛的好笑话。
“是啊，但这个娃娃，我们绝对要抓到，死也不能让它有一点晃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故人明月
上一次来地下时马克乘坐的还是简易轨道，而如今，地下已经建立起一座巨大的城市了不禁拥有错综复杂的交通网络，还居住着大量的长住人口，地面自从火月出现后环境发生了严重的破坏，特殊材料镜面覆盖了整个地面，在地表的居住环境未必比地下要好多少，对于普通人来说，地下比较封闭的小环境还较为舒适。
在地下的纵深通道中有一个个规模不大的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诊所、学校以及各种民用设施应有尽有，大部分的居民都是以钻井为生的工人和技术人员，这些人辐射出的产业则可以养活其他人，例如服务业、餐饮业一类。
地下城市的生存环境并不恶劣，水、电、网络供给都和地面无异，周围环境稍差一些，不过电子产品已经可以满足人们对娱乐的需求了，即使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会感觉到压抑。
文明卵即将出土的新闻这些地下小镇自然是最先得知的，爆炸性的好消息搅乱了小镇平静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希望能看一眼那颗神秘的文明卵，小镇是平时也有旅店，一般是供临近城镇的旅行商或者地面游客居住的，生意不错但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全镇爆满的盛况，地下的居民们心情则十分复杂，多年的努力终于要迎来结果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兴奋，然而一旦文明卵被取出，超级钻井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人类将不再需要这么多人维持钻井中的大型机械，也不再继续为地下投资，地下城镇中大部分人将会失去经济来源，如今的繁荣是地下城镇最后的一场狂欢了。
马克一行人也在其中，他们在地下最深的一个小镇落脚，打算暂时休整之后就去观看文明卵打捞。距离文明卵出土还有八个小时，捕捉探机正在缓慢上升，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人们为了这一天已经付出了太多了，打捞文明卵的流程也已经演练过上万次，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他们都做好了应急措施。
这个小镇的名字叫做南十字镇，是人类目前为止最深的一个聚居点，这里的常住居民有五千人，是个民风淳朴的矿工小镇，如今矿工已经不再像老电影里那样，挥舞着稿子挥汗如雨，浑身沾满煤灰的在狭窄的矿道里工作了，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是操作各种大型挖掘机械，所有危险的工作都交由无人机来完成了，即使如此，有些东西依然没有改变过，这里的人们性格大方豪迈，小小一座城镇里就有五间酒馆，小孩子嬉闹着成群结队的在街道上跑过，玩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游戏，和二十世纪的矿工小镇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样的地方休息一会，也能舒缓一下一路赶来的舟车劳顿，孙坦带着马克在小镇上四处游览，给他介绍一些地下居民才会用到的生活设施，当两人走到一处广场上时，孙坦面色有些不对提议回旅店，马克却看出了些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广场面积不算大，但在对于一个空间极其珍贵的地下城镇来说已经很宽敞了，马克隔着很远就看到了屹立在广场正中央的一尊雕像，它下方是一个方形的平台，上面雕刻着一个站立着的女人。
等走至近前，马克才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他顿时愣在了原地，他认识这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曾经和他很熟悉的人，这是一尊纪念雕像，屹立在距离地心最近的小镇上。
“妮娜？”马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醒来之后，自己就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马克不是没有想起过她，只是孙坦说人类的寿命已经大大提升了，他原本还以为她还在第六区工作并且活得很好……
“对，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伯父伯母的事情已经对你打击很大了，我想让你缓一缓。”孙坦一面悲伤的从他身后走来。
他们三人是从月球一路走来的挚友，一同面对危险，患难与共，是可以将后背交托给对方的战友，是互相最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不用别人说，孙坦也能看得出来，马克和妮娜之间有另一层羁绊，只是马克和妮娜互相都没有戳破，他夹在中间倒是看得很清楚，如果马克没有出事的话，再过个几年，两人或许会牵手走到一起……这可惜这份心意，他们永远也无法传达给对方了。
马克叹了口气，没有太过激动只是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的，既然选择冬眠了，也应该做好这个准备了……她怎么会……”他看着纪念塑像基座上的刻文，上面记载着：妮娜艾斯美达，此塑像纪念她为探索未知领域做出的奉献，她没有离开我们，只是静静的在世界的某处，等待未来的我们接她回家。
“神秘空洞。”孙坦和马克讲起了当年那期事故：“你冬眠后的第二个天桴年，人类社会完成了重建，经济政治都恢复了稳定，发展迎来了第一个飞跃期，超级钻井的进度大大加快，之前被搁置封闭的神秘空洞研究计划再次重启，而计划的带头人，就是妮娜，事实上这个计划能够重启全部都是她的功劳，她当时找我聊过这个问题……”
“我冬眠后……她经常来找你吗？”
“对，她很难过，自从你离开了，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笑容少了，性格也冰冷了许多，她越来越抗拒和其他人接触，你的事情对她打击真的很大，她每天都把所有的时间在工作上来麻痹自己，不过她依然是一个很出色的学者，这几年里她有很大的建树，你还记得吗？你们在那次超级钻井危机中，都体验到了神秘空洞的奇妙力量，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致力于研究神秘空洞，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才发生了后面的惨剧……”
第一百六十四章捕获文明卵
妮娜对神秘空洞的研究有所突破，还是人类对文明卵有了初步认识之后，她通过分析文明卵的反射波频，再对比神秘空洞的数据，提出了全新的宇宙膜理论，我们还不知道神秘空洞的成因，但结果和我们所推测的完全相反，神秘空洞的表面对比宇宙膜不是更加稀松了，而是更致密，它本身就是一种结构更加复杂的宇宙膜。
它对于我们来说太过超强，无异于青铜器时代的人类发现了一个通往宇宙空间的大门，它很对于文明来说很有价值，但我们无法利用它，可能是运气也可能是冥冥中的安排，妮娜找到了进入神秘空洞的方法，我们成功释放了多架探测器进入其中，然后成功回收，这些小机器收集到了大量珍贵的研究资料。
然而，妮娜对于神秘空洞的狂热与日俱增，她最后一意孤行的要提前开启载人计划，自己驾驶着一艘特殊探测飞船进入了神秘空洞当中，然而之前一直非常顺利的实验，这一次却出了问题，连接着飞船的引力导索突然失控，在回收飞船的过程中断裂，我们立刻展开了后续的营救工作，但根本找到她和那艘特殊飞船的踪迹，神秘空洞从外面看起来不大，但里面的空间像是层层叠加一般，一旦进入就会看到不断展开的巨大空间，我们用了各种方法也无法搜寻到她，最后只能宣布放弃……
神秘空洞的探索计划，也就此再次被终止，在许多地方都能看到这样的纪念碑，很多人相信，她并没有死，只是迷失在了那个空间当中，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技术飞跃了，能再次探索那个神秘空洞，或许还能将她找回来，然而三十年过去了，没有然后进展，神秘空洞被封闭至今，即使她还活着……飞船内的补给也早该耗尽了。
“……”马克静静听完了孙坦的叙述，坐在雕像下方一言不发。
“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也许，就是今天呢？”马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什么？”
“神秘空洞出现的成因，就是我们的宇宙膜受到文明卵的影响……说不定，今天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马克道。
“可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孙坦想要劝他放下这件事，但马克显然听不进去，反而更加激动了。
“宇宙膜会隔绝物理规则，文明卵内的时间流动和我们的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活着。”
“即使如此，她作为这个世界的生物，在另一套物理规则下就更不可能长时间存活了。”孙坦当然最清楚，他手中那批小小文明生物已经在这个宇宙扎根下来了，其他人都不知道，人类今天的科技成果，少不了它们的努力，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的物联世界打印机，就是它们研究出来的，其中一些核心元件小到难以置信，而加工出它们的机床都是那帮小文明生物制造的……那些小家伙来到这个宇宙的时候，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存活了下来，科技强如它们，也付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作为代价才成功的。
“既然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规则，不到揭秘的那一天谁又能知道呢？”马克对此倒是充满了不知来自何处的信心。
其实这个信心的来源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他那天看到的幻象，他透过神秘空洞的力量看到了和妮娜相似的人影，这一定不是一个巧合，这一切或许早就注定了，他从前不相信命运，但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马克相信命运这种东西放到更高的层面上也可以被科学所解释的，在更高的维度中，我们的世界中流动的每一秒都像是链子上的一颗珠子，环环相扣，从起源连接到尽头……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该启程了。”马克从雕像脚边站起身来，妮娜的雕塑很是传神，依然那么英姿飒爽，脸上挂着一抹自信的笑容，她是一个时代的先驱者，她将自己作为代价，为所有人留下了一个线索，而沿着这个线索……继续挖掘真相的任务，又交到了马克的手中。
孙坦一行人再度出发，前往地下更深处的打捞平台，距离文明卵被推离地心还有两个小时，接收文明卵的打捞部门又往下层发射了十枚小型探机，它们负责稳定文明卵的轨迹，并且如果关键时刻脱落，它们还有机会再抢救一下，不至于让文明卵再坠入地心深处。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马克进入打捞平台的时候其他人都没有怎么注意到他，他们事实上都认识马克，马克说起来也是在时代之卷上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人，一度被人们氛围偶像，地月战争的时候保守派的人甚至想提前复活马克作为战争筹码，好在有孙坦竭力阻拦，这个计划最后没有成功，由此也可以看出马克的影响力，即使在他冬眠后也没有降低，反而变得更大了。只不过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没人能分出心思来接待他了，所有工作人员都全神贯注，像是在发射人类第一艘火箭。
火箭发射现在已经是小菜一碟了，甚至快要被时代淘汰，这一次他们要做的事情不再是升上太空，而是伸下地底……这一次照亮人类未来的光芒不是来自虚空的星光，而是地下熊熊燃烧的无尽烈火。
“五千米！”一个操作员大喊道，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十台刚刚放下去探机开始接引文明卵。
一个小小的宇宙，被人类托在了手中，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马克感觉心中有股强烈的兴奋感，操作大厅里没有屏幕，探测器上只会弹出一些单调的数字，告诉人们探机的距离，稳定情况和推进速度，可即使如此，马克还是能想象出那个场景，他身上穿着厚厚的隔离衣，一点点探向打捞平台最前方的边缘，在那层纳米隔热玻璃外，就是直通地心的超级深井了。
“四千米！”
第一百六十五章空卵？
打捞平台是一个凌空搭建的临时框架，四个大型推进引擎像四根支柱一样给予整个平台支撑，周围的地层十分不稳定，不能使用任何缆索一类的东西作为固定，也不能在岩壁上插入支架，第六区火山爆发的事件给所有人提了个醒，人们现在对于钻井的安全性更加谨慎了，这种直通地心的超级钻井一旦发生事故，威力可不是当年可以比拟的，一旦波及到大陆板块，很可能会引发自然界中很难出现的超级地震。
即使再熟悉地心，也没有人敢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人们能做的只有谨慎、再谨慎、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不能松懈一丝。
马克只是来观看的，但不禁也被周围的气氛带动起来了，他的心也像被悬在一根丝上，所有的动作都不自觉的小心了起来。
深井下方的样子和马克所想的不一样，马克原本以为地心下面很会亮，像是另一颗太阳一样，事实却不是如此，一眼看下去，钻井的底部只有一点点暗红的光芒，甚至都没有平台照射下去的那盏氖气探照灯亮，那暗红翻涌着，表面上浮着黑红相间的花纹，马克想起了木星上的纹路，这复杂的纹路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地心由液态的铁镍合金构成，其中还漂浮着大量固体大山，这些漂浮体不停的在液态和固态之间转化，形状也不稳定，整个地心下的液态金属海洋保持着一种动态平衡。将文明卵运上来的过程中，最困难的一部莫过于避开这些漂浮不定的大山，只要轻轻一碰就足以让探机失灵，失去继续运送的能力。
为了追求稳定，人类选择了最笨的方法，不断的往下方发射探测波频，探机接收到一次波频就证明前方没有遮挡物，便前进一步，然后停止，等待下一次指令，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不过也的确慢得惊人，即使如此，还是有两次差点撞上障碍物，能走到现在实属不易，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将它彻底打捞出来了，一半是因为运气，另一半是所有科研人员日夜不休的不懈努力。
“最后一千米！”
随着这一声吼声，整个计划进入了最后一步，刚刚发射下去的探机相互连接，构成一个环状的大网，从底部托起文明卵，将它朝上推出金属液面，与此同时，整个平台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下方的暗红在马克的瞳孔中开始放大，打捞平台正在朝下方降落！
打捞平台最底部的金属板朝两边翻起，一根巨大的特殊金属链朝着下方降下，它的材质和探机的材质是一样的，那是目前人类可以制造出的最耐热的材料，能够抵御地心的高温，材质强度比建造太空电梯的纳米金属更加坚韧！它将慢慢浸入地心液面当中扣住探机上的对应结构，这种材质只要在高温高压下接触就会相互焊接到一起，只要连接成功，即使是文明卵撞上浮山也没法将它弄断。
“五百米！开始连接！”
马克目不转睛的看着下方的液面，当平台降低到一定高度时便不再继续下降了，不过两边的悬浮引擎出力却没有调低，反而噪音更响，震动也更大了，它在快速调整出力，等文明卵离开危险区域后，平台会快速提升高度，将它带到上方的研究站中，那里是一处地质坚实结构稳定的地区，把文明卵带到那里任务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以这个平台的大小来看，这两对引擎显然是太大了，它们出力调到最大，尽情轰鸣的时候整个平台都在震动，虽然知道不会发生什么事故，但这种晃动还是让马克非常不安，总有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他想起了第一次降落到月球上的时候，当时他的心理活动也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要更强烈个几倍。
“成功了！”
这一声马克不知道是谁喊的，在钩爪和探机连接上的一瞬间，欢呼声响彻整个平台，几乎所有人都在呐喊，紧张到极限的神经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孙坦不顾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兴奋的一把把马克抱了起来，很快，这份喜悦会传遍整个世界的，人类努力了五十年，花费了联盟给的期限一半的时间，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得到了这颗卵，未来被我们握在了手中！
平台边缘的隔离门开始降下，快速拔升的时候靠这些玻璃是撑不住的，马克稍微有些疑惑，他的心情也十分激动，在隔离门关上之前，他探头往下又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钩爪巨大的上半部分。
平台从钻井底部移动到站点又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大门打开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想要赶紧看一眼这颗卵长什么样子，马克在月球飞船的驾驶室内见过一次，不过这也不会冲淡他的兴趣，他跟着人群一起走上了站点的桥梁，从平台上转移到站点内部，被吊在下方的文明卵被缓缓拉进站点中。
然而，当捕获了文明卵的探机被提上来的时候，所以人都傻眼了，没有人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探机的钩爪下方……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它像是抓着一个巨大的空气球一样。
“这……怎么可能……我们什么都没拿到？难道是最后时刻掉落了吗？还是捕获力场出问题了？”一个资深的研究人员跪倒在了地上，抱头大喊，难以接受自己看到的景象，难道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吗？
“不。”孙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手上的护腕响个不同，他对着探机的下方扫了一圈，然后摸着下巴道：“我们的确捕获到文明卵了，宇宙膜探测器也有回应，大小和我们预测的一样，只不过这一颗卵……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
孙坦这一番话才是最令人绝望的，文明卵如果掉落了，大不了重新花时间再去打捞一次，既然能捞一次就能捞第二次，可现在这种情况……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空荡荡的宝藏
孙坦的表情非常冷静，这样的事实的确让他也受到了打击，只不过他的反应没有其他人那么大而已，毕竟孙坦也是主导了这个计划这么多年的带头人了，经历过的事情多了，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正是这种可能的存在，让他没有那么悲观。
探机展开的钩爪下方空空如也，但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能感觉到那里并不是空的，那是一个完全不透光的球体，透过球体的一侧是无法看清另一侧的事物的，光线在穿过它的时候被完全扭曲了，或者说，从本质上它无法再以原先的方式正常运行。
人们之前也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些神秘空洞。
不过它们的性质并不完全相同，神秘空洞是无法被外力移动的，它像是被空间铆钉了一样，永远和地球的地心保持着恒定的距离，任何东西都无法触碰到它，也无法改变它的位置，只有出现整个地球都在运动的情况，那些神秘空洞才会跟着移动。
而这个……空的文明卵，虽然只剩下一层表膜了，不过还是可以被外力移动的，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形状。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和沉默之时，孙坦再次说话了。
“里面的物质已经完全被清空了，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有一个巨大的场还存在其中，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的具体原理，但就是它维持着整个小型宇宙的物理规则，让这个卵不至于崩塌。”孙坦表情凝重地说道。
“那里面的东西到哪里去了呢？”
“不知道……但我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孙坦分析道：“文明卵能十分高效的循环利用物质和能量，但再高效也是有极限的，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损耗，很可能是在运行的过程中……里面的物质逐渐被消耗掉了，也不排除是文明卵的重启系统出了问题。至于另外一种可能性，我暂时还不能说，或许诸位当中也有人想到了，不过事关重大，还是找一个合适的场合再来研究这个问题吧。”
“储存器！”人群中一个年长的学者喊道：“快看看储存器也没有出问题。”
“对，我们赶紧检查吧，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里面储存的资料都将是关键，不要在关键时刻本末倒置了，我们所需要的不是这颗卵，而是里面记录的知识。”
众人听了孙坦的话，很快从手足无措中恢复了过来，操作着站点内的机器开始解析着颗完全透明的球体，之前人类曾经见过大环拆解星球，在最后也看到了从中取出的文明卵，月球飞船内还有一些学者记录下了当时的发现，出于观测仪器的限制，这些资料都不是非常清楚，但沿着这些线索不断往下推，人类还是找到了不少关于文明卵的信息，再加上对月球飞船的研究，孙坦分析了几颗飞船内部的能源卵，虽然是这两种东西结构相差很大，但也有共通之处，用这样按图索骥的方式，人类逐渐摸索出了一些分析文明卵的简易方法。
很快，他们在全透明球体的底部发现了异常，包裹在文明卵外部的宇宙膜是完全严密的，让大小两个宇宙完全隔绝开来，没有任何相连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影响，然而在检查过程中却发现，这颗空卵有一个区域的引力参数有异样，那里像是一道缝隙，隐藏着下方的一些内容。
接下来又费了一番功夫，众人终于将这颗透明球体的底部打开，他们用了不少“途径不明”的工具，这些东西都是从联盟世界的黑商手中流出来的，几经辗转才来到人类手中，事实上这是一种作弊行为，不过和人类借用联盟引力场捕获火月一样，这种行为还在可以允许的范畴之内。这些工具可帮上大忙了，例如一个可以释放强大引力波引导装置，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人类还得花上好几年才能把这玩意拆开，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为了得到它们人类花了不少的代价，其中还有不少被当做军用设备，在两次大战当中损毁了，能遗留下来派上用场的就更加珍贵了。
在空文明卵底部被打开的一瞬间，周围的空间扭动了一下，接着肉眼可以见到的光晕不断往外扩散着，光晕越来越淡，逐渐变为细密的波纹，那彩色也像是空气中游离的电弧，光芒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这算是正常的吗？”一个年轻的研究员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孙坦也只是耸了耸肩，毕竟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文明卵的储存装置，马克也只是在修尔的讲述中听过这种东西，修尔还是很有心眼的，他对人类固然有好感，但不该泄露的东西，他没有多透露分毫。
几个开始操控更小型的探机进入缺口内部，将里面的存储器取出，但那些东西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所有人都掩藏不住失望的神色，它们都已经被毁了，或许人类强行将它开启，反而加速了它们损毁的过程，刚刚散发出的光就是这些储存器被破坏所产生的。
这些储存器像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晶片，只是上面的组件排布比人类所创造的任何晶片都要复杂百倍，蓝色的矩阵一环套着一环，宛如一个神秘的艺术品，在月球的内部，那艘巨大的神秘飞船当中，也能看到类似的回路，毕竟这些东西都是那个伟大的飞升者文明留下的遗产。
探机取出的晶片都已经不完整了，上面被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洞，洞口光滑圆润，像是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不应该啊……不应该会这样，我们明明都已经做好措施了，不应该会损坏它的。”
“我们没有损坏它，在我们开启之前，它就已经坏了……是那个曾经困在里面的小文明干的。”
孙坦这一句再次震惊了所有人，本来以为事情正要有所进展，没想到遇到了这样的特殊情况，如果说真的是里面的小文明破坏了储存器，那就证明它们已经有超脱身处的那个小型宇宙的能力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