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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山老鬼     九天txt下载     九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六章 帝尊之路

    “我究竟是谁?”

    在识海道宫里面,白官子与小魔师对话之时,方贵也静静的听完了他们所讲的话,他隐约觉得,或许白官子此时对小魔师讲这些话,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听到,以观他的反应,当然,细想想白官子那张停不下来的嘴,或许解释这些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想显摆一下了……

    最后她隐隐指到,自己或许与上一世那条赢了的路有关。

    其实不用她说,方贵也知道,因为之前自己进入阴阳道遗地中的仙殿时,曾经遇到了一些非常诡异的存在,他们见到了自己,曾经大声喊过一些“乾元余孽”之类的话……

    那这么说起来,自己还真就是仙人后代?

    一颗心不由得微微跳动,方贵这时候的感觉异常复杂。

    从小开始,他就听牛头村里的人说自己是仙人后代,自己也整日里做些仙人有一天来接自己回去享福的梦,可是等了这么多年没见个仙人过来,甚至连养大自己的牛头村,也透着股子诡异,方贵又不傻,平时虽然不提这一茬,但心里早就知道这事有些诡异了。

    那些路上的人,都有着惊天的本事,远非常人可比,称之为仙,并不为过。

    而自己若真是路上的人抛弃的,那说自己仙人后代,似乎也合理!

    只是,若自己真是仙人后代,当初怎么就不能多给自己留点银子宝贝啥的呢……

    自己从小到大,身上就一枚铜钱,还花不出去。

    瞧瞧,这是正经仙人能干的事吗?

    生了自己不养也就算了,还只给留了一枚铜钱,这是有多抠门?

    ……

    ……

    想法归想法,真切的感觉到,自己似乎离着身世有点近时,方贵心里倒有些沉重了。

    那条所谓赢了的路,就是自己的先人?

    便是这么想了,又去哪里印证呢?

    所有有关路的一切,都太模糊了,无不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劲儿。

    关键是方贵自己的心里,居然也隐隐有些抵触,像是不想快点明白这一切……

    “既然她开了这个头,总还是得问一下……”

    听着道宫里面,白官子与小魔师两人的对话消失,似乎白官子在等着他,方贵便也沉吟了一阵,做出决定,识海之内,一道投影出现,慢慢进入了道宫之中,一看到他,小魔师便露出了些委曲的表情,欲言又止,而白官子则目光炯炯投了过来,脸上带了点笑意……

    看她的样子,像是要从方贵的表情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不过她没想到,方贵开口,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倘若东土、西荒、南疆,甚至是自家的师尊,他们走的路都几乎可以确定的话,那么南海之上的那位雾岛帝尊又走的什么?”

    “嗯?”

    见方贵居然一开口便问这个,白官子倒是微微一怔。

    她本以为方贵听完了自己的话,便投影进来,就是为了追问自己关于那个猜测的事。

    若是方贵追问,那么她也就可以从方贵的话里,确定些什么。

    谁能想到,他问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北域的敌人?

    “不知道!”

    她凝神看着方贵,缓缓摇了摇头。

    “啥玩意儿?”

    方贵听了,脸色立时变得有些难看了。

    旁边的小魔师眼睛一亮,心里暗中给方贵鼓着劲儿:“揍她!”

    这娘们天天打自己,现在也轮到自家大哥揍她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

    没想到白官子摇摇头,又解释了一句,道:“棋宫也一直想知道他走的是什么路,或许东土、南疆、西荒,也同样想知道他走的是什么路,而他直到如今,都不肯出关,除了因为自己知道一旦出关,会成为众矢之的外,或许也有藏起自己走的路,不让人知晓的意思!”

    方贵听着有些愕然:“你们棋宫这么大的本事,猜都无法猜一下吗?”

    “棋宫能猜到许多事情,除了他的!”

    白官子淡然道:“依着他前露出的线索去想,反而更糊涂,他曾经从幽谷之帝手中,夺到过一方道卷,那应该是与知见院有关的,可是他走的,又并非知见院的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定然已经悟出了什么厉害的东西,世人或许不知,百年之前,他的洞府之中,也曾经露出了一道气机,比你师尊天上剑仙幕九歌更引人吃惊,险些遭到诸方打击!”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近几十年,更是不知生死,想来,百年之前,他尚不知路的因果有这么大,那一次无意泄露,倒让他知晓了厉害,于是更打定了主意要龟缩到底了,有好几次机会,棋宫都觉得他会出关,然后会引动这天下风云,但他居然一直就这么藏着,最后,反倒是你的师尊显露了天上剑仙境界,引得世事变化……”

    方贵皱了眉头听着她的话,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白官子也微有些诧异,道:“我瞒着你的事情自有很多,你这时候指的是哪一件?”

    一边的小魔师整个愣了:“话还能说这么说?”

    出人意料的是,方贵直勾勾瞅了白官子一眼,像是发现对方这么实在,倒没有生气,而是想了想,忽然道:“尊府曾经与龙族勾结,说要以先灵山之石,补全小来宝的根基,但是我刚才听到你说,先灵山是在棋宫手中……若是如此,尊府又怎么会有先灵山之石?”

    “唰!”

    一听此言,小魔师也急忙将眼神向白官子看了过去。

    “谁说不能棋宫也有先灵山,尊府也有先灵山了?”

    白官子听了这话,却是面无表情,她之前看到了方贵身上的奇异之处后,便像是已经改了主意,态度大变,没有在这一块瞒着方贵,只是笑了笑,道:“你身上有这么多路的秘密,我以为你早就该想明白这些问题,尊府若是没有先灵山,那他们的鬼神又是如何来的?”

    “鬼神?”

    方贵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诧异的看向了白官子。

    “先灵山早就已经不是完整的存在!”

    白官子淡然道:“有一部分的先灵山,是被遗弃掉的,因为那一部分,已经在上一世的大战之中被污,弃在了南海,只不过,虽然是被遗弃的,但是那毕竟也是从先灵山上被斩下来的,所以他们称之为先灵山之石,也不算是假话,只是那一部分的先灵山……呵呵!”

    方贵目光闪动,急忙道:“怎么了?”

    白官子沉默了一会,道:“这些事情,干系太大,我不能告诉你!”

    “啥?”

    方贵一怔,旋及有些着恼,掳起了袖子。

    白官子在这时候,居然面无惧色,抬头看着他。

    倒是方贵自己有些狐疑,盯了她几眼,忽然道:“你不会是不知道吧?”

    白官子便胀红了脸,道:“不知道?我乃棋宫执棋弟子,三子乱乾坤,怎么可能不知……”

    方贵心里确定了下来:她确实不知道!

    这时候白官子嘴里还在说着些什么“世事如棋”、“乾坤如镜”,什么“棋宫眼中,并无秘密”之类的话,一张惨白的脸胀得通红,方贵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她,道:“那这样说的话,帝尊手里有知见院残卷,也有一部分被遗弃的先灵山,还有没有别的?”

    白官子不耐烦道:“不知道!”

    方贵点了点头,道:“你知道的果然不多……”

    白官子微怒,道:“他曾经夺过魔山怪眼的事情,难道我不知道?”

    方贵也想起了这一茬,暗暗点了点头。

    帝尊那时候倒不是亲自出手夺魔山怪眼,但他确实表现过对魔山怪眼的兴趣,否则当初的安州尊府,也不可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魔山深处取出了那一只怪眼,不过,如今想来,也有可能是帝尊想亲自出手,却不敢出关,所以只能通过尊府去帮他夺那怪眼……

    这就更让人觉得稀奇了……

    “知见院残卷,残缺的先灵山,魔山怪眼……”

    方贵神色古怪的道:“这都不搭边啊,他这算是拿了一堆破烂么?”

    “与其他路上的人相比……”

    白官子出人意料的点了点头,道:“他手里的,确实只算是破烂!”

    这一句话说了下来,倒一下子让方贵接不出话来了。

    如此才算明白,为何连棋宫这么大的本事,都猜不到帝尊究竟走的什么路……

    “他总不会跟炼五灵的路子有关吧?”

    “想都不用想!”

    白官子这一次完全没有犹豫,道:“炼五灵的人若是出现,整个世界的人都会知道!”

    “嗯……”

    方贵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半晌没说话。

    原本以为摸清了路的事,也就知道了该怎么对付南海那位帝尊,却没想到反而更糊涂了,心里无奈,倒也不怎么担心,反正这样的问题有宗主他们去考虑,还轮不到自己头疼,他像是完全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白官子道:“你说的那条上一世赢了的路,又是怎么回事?”

    “呵呵……”

    心里已经期待了许久的白官子听了他的话,顿时轻轻笑了一声。

    “关于那条路的一切,我皆不知晓,或许这天下无人知晓……”

    她看着方贵,缓缓道:“但我知道这条路的人出现,会是什么下场!”

    方贵转头看向了她,道:“什么下场?”

    “上一世,他们将所有人的路都断了,那这一世……”

    白官子看着方贵,笑容似乎有些深意:“那你猜这一世其他路上的人,会怎么做?”

    方贵回望着她,笑道:“那肯定得躲着他们走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铜钱一转

    确定了白官子也不会知道更多的事情,方贵便在她愕然的脸色里,哈哈一笑,抽身退出了道宫,其实到了这时候,一些话便是不找她确认,也明白的差不多了,这时候便像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又像是一切还都没有头绪,但白官子既然点明了自己如今潜在的危险,便放宽了心便是,就算真因为自己的身世,另外八条路都找上门来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斗得过八条路上的人?

    别闹,自己一条都斗不过!

    既然一条都斗不过,那还怕他们八条路做什么!

    心情倒是放宽了,继续在这魔山底部的洞府之中漫步,看着此间的一切,这一方洞府,很是完整,古老,也不知已经封存了多少年,但却仍然显得干干净净,而且虽然摆放在了一具石棺在中心,但整座洞府,却并非墓室的模样,而像是真的有人在这里修行过一般。

    方贵随手拿起了一只丹瓶,却发现手指一触,那丹瓶便成了飞灰。

    他有些愕然,这得是经过了多么悠久的时间,才使得丹瓶都已经朽化,不着一丝力,只是这洞府太诡异,生生封存了一切,所以才让这洞府之中的所有东西,显得留存如新罢了。

    只留其形,丹瓶本身,却在悠悠岁月长河之中,化作了齑粉……

    如此算起来,难道这洞府,真是上一世留存下来的?

    丹瓶已朽化,瓶中丹药,自然也不用指望,就连那石棺旁边摆放的几样异宝,不知好坏,也都已经再没了半点灵性,只算是废铁,于是方贵看了一圈之后,便瞧上了那具石棺,他立身于石棺之前良久,终还是有点好奇,便一用力,将那棺上的盖子给揭了下来……

    后退两步,凝视棺口。

    毕竟他也听多了牛头村里瞎子讲的故事,还真担心蹦出个怪物来。

    只是没有。

    石棺一直安安静静,一点气息也没有。

    方贵上前瞧去,便见棺内,躺着一具尸首,是个中年男子模样,身披紫袍,双目微闭,看起来甚是安详,脸色也没有半分的扭曲,给人的感觉,倒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如今的方贵,也可以一眼便看穿他所有的肉身脏腑识海,却只感觉空空荡荡,他是真的死了。

    “咯咯咯……”

    身边传来了轻轻的声响。

    方贵转头看去,便见婴啼这时候已经躺在地上装死,像是遇着了什么了不得的恐怖气息,直接翻了过去,蛇躯僵硬,舌头都搭在了外面,也不知它怕个什么,转头看看,就连自己肩膀上面的小黑龙,这时候也浑身哆嗦,那声音正是它上下牙关不停紧叩才发出来的。

    “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小,在怕个啥?”

    方贵不由得笑了,指着棺材里躺着的男尸:“他?”

    婴啼身体僵着,一动不动。

    小黑龙用力晃了晃脑袋,牙关继续咯咯作响。

    方贵无奈,又是一指洞府,道:“怕这屋子?”

    婴啼身体僵着,一动不动。

    小黑龙再次摇了摇头,继续牙关咯咯作响。

    方贵心里倒是明悟了,他感应着此时涌动的气息,知道小黑龙怕的是这个。

    魔山本就邪气缠绕,诡异万分,任何人一看,便都会觉得打从神魂深处,感觉颤栗,如今深入了这洞府,更是感觉那邪气无穷,方贵如今,也想找一找,这种无处不在的恐怖邪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但却一无所获,只能确定一点,邪气并非来自于这棺中的男尸……

    就好像,邪气本就在这里,镇在了这魔山之下,无形无质,又无处不在。

    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看向了那男尸的心口。

    男尸双手交叉在胸前,正中间里,则放着一块黑色的玉石。

    方贵盯着那玉石看了好一会,神识探查,都感觉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于是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伸出了手,向着那男尸心口处的黑色玉石探了过去,慢慢在上面一触。

    触手清凉而坚硬,方贵放心了,这玩意儿没有化作飞灰。

    于是他便沉吟了一下,直接将那黑色玉石拿了起来,翻在手中观看。

    黑色玉石之中,似乎有什么残留的东西,在这时候被方贵感知到了,动作微微一缓。

    “有意思……”

    过了一会,方贵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眼底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小时候经常做的那个梦里,他看到自己高在仙台之上,看到天空塌陷,看到满天野火,他看到了无数仙人在厮杀,也看到了九条大道,直向远方,这梦与他之前做过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隐隐的,好像多了些内容……

    另一点,也是因为这时候,他本就在清醒之中,感知到的也会更多一点!

    于是方贵凝神站在了原地,手里只是拿着那块黑色玉石。

    “呜呜……”

    洞府之中,忽然响起了声声寒啸。

    像是有隐隐的阴风,从地底卷了起来,这魔山之下弥漫的邪气,开始流动,打着旋儿穿廊过向,渐渐的风势越来越急,漩涡也越来越大,将这洞府里许多布置都吹得乱了……

    不仅是这一座魔山。

    所有的魔山,似乎邪气都比平时旺盛了那么一点。

    那魔山之上遍布的魔灵魔兽,也皆高高的昂起了头,眼神里似乎隐隐透出了渴望。

    就连如今这座魔山之下的方贵,这时候脸上也像是露出了些渴望。

    他嘴角都已抿起,眼底微微发亮。

    手里捏着的黑色玉石,在这时候也越捏越重,手臂微微颤抖。

    “要不要……”

    他满心里都是这种冲动,却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犹豫。

    终于在他沉默了半晌,这洞府之内的邪气,也已狂猛到了极点之时,方贵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将铜前挂着的铜板扯了下来,抬头看向了这魔山之下的天地,然后屈指一弹,铜板飞上了半空,飞快的翻转着,似乎比平时灵活了许多,有些许诡异的光华闪现。

    然后方贵猛得将铜板握在了手里。

    他呼吸都有些急促,过了一会,才轻轻摊开了手掌。

    铜板朝上的,是隐隐一座仙殿的模样,背面朝上!

    方贵望着铜板,过了半晌,轻轻收了起来。

    心里也有了主意,便懒洋洋将黑色玉石扔到了一边,晃了晃脖子。

    洞府里呼啸的邪气,渐渐变弱,最终消弥于无形。

    “听你一次!”

    方贵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一笑:“但看样子,得找时间再回趟牛头村了!”

    ……

    ……

    做罢这些,他便抬手一招,那地上的棺盖飞了回来,重新盖在了棺上,然后他则安抚了一下这时候一身黑鳞都似乎竖了起来的小黑龙,然后拽着一直僵在地上装死的婴啼尾巴,大步向着洞府之外走去,一路出了魔山,能够听到身后的山崖却沉闷作响,像是再次合并。

    而当他走出了魔山,重又看见星空时,身后的魔山已彻底封死,与之前无异。

    甚至连那尊府布下的魔山大阵崩毁的痕迹,都在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缓缓抹去。

    尊府的鬼神、元婴、神卫,如今皆已逃了。

    他们又不傻,魔山大阵已毁,方贵又展露出了那等可怖力量,也彻底使得他们寒了胆,在没有真正高手坐镇的情况下,自知留不下方贵,任由他再出来,倒有可能被他冲杀一阵,再失去不少人手,于是索性趁着方贵深入魔山,直接便大军撤走,只留了几人在此探查。

    不过让方贵有些意外的是,西荒、南疆、东土三方的神子,却没有离开。

    非但他们没有离开,且他们一并带来了南疆的随侍、妖蛮,也都赶了过来,这时候皆立身于他们身后,一身气机呼啸,引动了周围的狂风,腾腾杀气,时时聚散,席卷来去。

    “你们居然还没走?”

    方贵看向了他们,笑道:“怎么着,还想跟方老爷我过招?”

    肩膀上的小黑龙与身后的婴啼,这时候也活泛了过来,皆警惕的看着对方。

    仿佛刚才怂的不是他们!

    “为什么要走?”

    出乎方贵意料的是,这三方神子,居然没有露出之前那种愤怒痛恨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宁静,别说像刚才一样,一见自己就要冲过来拼命了,这时候看他们的模样,甚至连点战意也没有,只是盘坐于山巅,大地之上,像是在静静的等着他从魔山深处出来。

    听到了方贵的话,那位红裳女子启齿道:“我们此来,本就是为了劝你回仙盟去,但既然劝不了你,那也只好由得你,可龙帝的安危,我们总得护着,哪能说走就走?”

    “啥?”

    她这番言辞,使得方贵都愣了下神:“不打了?”

    “切磋一番而已,何至于非得分出生死?”

    红裳女子淡淡笑了笑,道:“从身份上讲,你是仙盟中人,我们也是仙盟中人,以前也只是意见不合而已,但如今我们既然知道是说服不了你的了,自然也就得尽到北域仙盟一份子的责任,好歹护你……护那位龙帝的周全,刚才那些尊府众修,就是我们逐走的!”

    “这话啥意思?”方贵见她态度大转,实在有些不适合。

    “意思就是……”

    红裳女子看了西荒黑袍年青人与南疆碧华小神君一眼,淡淡道:“我们皆是你的护卫!”

第六百八十八章 朝仙宗

    好家伙,这脸变得也太快了……

    方贵脸色古怪的看着那东土红裳女子、西荒黑袍男子与南疆的碧华小神君,就在自己入魔山之前,他们还是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样子,况且他们三个也都是堂堂神子,属于年青一辈里被挑选出来,最早接触路的人,说不心高气傲那是假的,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便态度大变服了软,他们背后也都有着强大的存在,不可能说被自己打服就打服了的……

    如此看来,那便只能是他们本来就服的人,命令他们服软!

    朝天空看了看,方贵心下隐约明白了,忽然大笑道:“小红小绿小黑……”

    东土红裳女子与西荒黑袍男子、碧华神君等三人人,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但他们看着方贵笑意吟吟的表情,一身怒意,却倾刻之间压了下来,东土红裳女子淡淡道:“我是以小辈身份,跟了陈康老前辈回到东土,倒未自报家门,你可以唤我的名字,姜红烟!”

    西荒的黑袍男子目光冷漠:“玄宫!”

    碧华神君冷幽幽的看着他们自报了家门,心间似乎还没有结束那场挣扎,只是无论如何,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时候拒绝什么,于是也是挑了挑眉,道:“本座便是碧华……”

    “报什么家门,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方贵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道:“小红小黑小绿多好听!”

    三人皆沉默着。

    倒是他们背后那些人,表情各异,神色复杂,作为亲随,他们自然知道这三位的身份地位之尊,难容别人轻慢,可想到了刚才的诡异局面,他们却也只能听而不闻。初赶来时,这三位本是满面杀气,要厮杀到底的模样,可偏偏他们却几乎同时收到了某种传音。

    再之后,三位的态度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们前后看着,又如何能不知道这态度变化是来自于哪里?

    “魔山大阵已毁,不知龙庭方总管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东土红裳女子,或说姜红烟,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方贵多言,而是轻声问道。

    方贵看她一眼,道:“你不是说回仙盟吗?”

    红裳女子深深吸了口气,态度就变得很好,轻声笑道:“我们自然是希望带你回仙盟去的,但如今既然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事情就得商量着来,你去别的地方,我们陪你去,你要想回去,那我们便回去,但无论如何,不要再甩脱我们,我们是护卫,该保护你们的!”

    “噫……”

    方贵皱皱眉头,觉得有些不习惯。

    碧华神君已冷冷淡淡的道:“你说就是了,打算去哪里?”

    这个问题方贵还真有些头疼,他哪知道该去哪里啊,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杠一下!

    “既然你们都听我的……”

    他沉吟了一下,笑着道:“那咱们就去把西幽州打下来吧?”

    “唰……”

    无数个脑袋忽然齐齐转头看向了他,眼神皆显得无比的诧异。

    “这就是我的决定!”

    方贵迎着他们的目光道,心里想,谁让你们非要问我来着,立刻回去岂不是没有面子?

    小红小黑小绿三人对视了一眼,意外的点了点头,道:“好!”

    ……

    ……

    偌大北域,形势万变。

    就在七天之前,还是南北二境对峙,瞬息千变的局面。

    在那时候,南境,或说尊府,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资源、兵马、气势,都远远超过了北域,更不用说他们还在暗中筹备的鬼神邪兵了,而北域仙盟内部,则是纷争不休,名存实亡,几乎被人掏成了一个空壳子,与南境相较,怕是无人对仙盟有着半分的看好……

    然后也就在数日之间,北域各种大事,接连发生。

    龙帝南巡,大闹南境各方尊府,引得一片混乱,甚至暴露了邪兵之事。

    紧接着,北境出人意料的出兵,趁着南境的混乱夺了海州。

    而在后面,引发各种形势反弹,本来谁都以为接下来会是尊府反扑,仙盟受重创的局面,但却谁也没想到,明面之上,太白宗主于仙盟大殿之中,强行出手,镇压东土归人、幽谷之帝、龙庭三方势力,堂堂正正拜天下,为北域求得一线生机,也奠定了仙盟的稳定。

    而在暗中,龙庭大总管破去尊府邪兵,引得尊府力量失衡,更为困难。

    于是,紧接着而来的,便是谁也意料未及的局势。

    北域仙盟,开始正式攻入南境十州,无数兵马,强势压入。

    这些兵马,或许不如尊府精锐,或许不如尊府众多,但惟一胜在的,便是气势如虹,加之有每一支仙军,皆有高手坐镇,尊府相比起来,却是高阶力量犹豫不决,进退无矩,于是几乎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不过短短数日之间,海州、平州、东幽州、南鹿州皆入北域之手。

    如蝼穴溃堤,洪水泛滥。

    本是看起来稳定牢固的尊府局势,竟有了土崩瓦解之势。

    原本的南境十州,平州,海州,南鹿州,东幽州,西幽州,雾州、偃州、关州、晖州、阳州之地,半月之内,便有四州落入北域仙盟之手,地域之上看,已是仙盟占了优势……

    不过论起底蕴,尊府自然还与北域仙盟,有的一战。

    可是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却是南境内部,也已掀起了阵阵反抗浪潮。

    此前南北对峙之时,南境仙门、世家,无不惟尊府马首是瞻,可是待到发现尊府节节败退,却渐有仙门强势崛起,纷纷反噬尊府,尊府本就被北域仙盟的强攻压得难以喘息,在这些仙门从内部反起来的情况下,更是如土崩瓦解,一国一州,崩溃的比想象之中还要快!

    如群蚁噬象,南境十州里面,不知多少仙门倒攻尊府,有些时候,某些重镇关塞,还不等北域仙盟仙门来到,便已被南境仙门自己打了下来,只等仙盟大军过来,顺势加入。

    但若说起这些纷乱的仙门与道统之中,起到作用最大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朝仙宗!

    北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大仙门!

    早在数年之前,安州尊府发挥攻打太白宗时,朝仙宗便曾经派出了三位长老,一位圣女前去相助,最终三位长老尽皆殒落,一位圣女入了太白宗主,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位出名的太白宗弟子,而朝仙宗在那一事之后,里外不讨好,受到尊府敲打,老老实实呆了很久。

    若不是帝尊一直没有命令出来,朝仙宗有可能已经被各方尊府给覆灭了。

    但照着原本的形势走下来,朝仙宗也极有可能在数十年,或是百年的时间里,渐渐被尊府釜底抽薪,毁了气运,飞快的没落,可谁也没想到,尊府才刚刚敲打了朝仙宗不久,便迎来了这等可怖的形势变化,而这,居然又奇哉怪也的成为了朝仙宗危急关头的大好时机!

    在北域仙盟大军强势压境,南境各方道统仙门纷纷反噬尊府之际,朝仙宗动了。

    毕竟是北域第一大仙门,朝仙宗一动,动静之大,力量之强,超乎了无数人的想象。

    岌岌可危的雾州、内乱不乱,仙门纷起的偃州,连同朝仙宗经营最久的晖州,一朝之间,忽然大起兵乱,朝仙宗显露了其经营一千五百年的底蕴,强势出手,连斩雾州、偃州、晖州三州尊主首级,又纵兵强掠三州神玄城,彻底屠灭残留于此的尊府血脉,夺得三州。

    然后于此时,挟三州之威,朝仙宗正式与尊府对立,欲与北域仙盟结盟。

    北域趁着这股子劲头,强攻南境之势,顿时止住。

    无他,三州尽落朝仙宗之手,朝仙宗便也就成为了横亘在北域仙军与仅剩了二州之地的尊府之间一方大势,在与朝仙宗谈妥这一切的条件之前,却不方便越过朝仙宗去……

    而更关键的,也是朝仙宗在这一夕之间,展露的底蕴,十分惊人。

    三日夺得三州之地,这是何等霸气?

    须知当初北域一夜之间乱了九州,那也是各大仙门一起作乱,再加上苍龙一脉四州。

    而苍龙一脉最初时的乱三州,那也是经过了数十年的纷争与混乱。

    惟有朝仙宗,那真是一夜之间,便夺三州之地,而且夺得干干净净,清洗一遍!

    朝仙宗态度很好,夺得了三州之地,立时摆明立场,与尊府决裂,然后寄书于北域仙盟,要与仙盟诸老当面商谈,决定这三州之地的安抚,以及对尊府最后阶段的攻伐……

    这对于仙盟而言,似乎也是大好事。

    毕竟不废一兵一卒,便白落得三州之地,更将北域,彻底凝成了一方大势。

    只不过,更多人想得却是……

    该如何对待朝仙宗?

    该如何对待这当初最早背叛了北域,投入尊府麾下,为尊府在北域的战势立下汗马功劳,甚至在之后的一千五百年里,也为尊府镇压了无数北域仙门,但偏偏,又在北域逐尊府这一场大战之中,一下子暴发底蕴,帮北域夺来了三州之地,形成若大影响的朝仙宗?

    ……

    ……

    很快有消息传来,北域仙盟将于西幽州栖梧台,设仙宴,迎朝仙宗使者!

第六百八十九章 二圣一怪,三英七子

    “朝仙宗欲入仙盟,他想得美!”

    “绝不可轻易饶过了朝仙宗,一千五百年前,便是他们先投效了帝尊,甘为雾岛座下刀兵,屠戮北域多少仙门修士,而今吾仙盟势大,终有希望将尊府逐出北域,他们倒又见机得快,忽然与尊府反目,夺了三州,竟要挟三州之势,换得在仙盟一席之地,呸,无耻之甚!”

    “若真如他们所言,由得他们借此三州入了仙盟,甚至统御三州之地,摇身一变,又成了高高在上之人,此等反复无耻之徒,若入了仙盟,甚至还能得了长老之位,那要将我等苦苦拼命搏杀之辈置于何处,将以前反抗尊府,却又被朝仙宗残害的先辈们置于何处?”

    “仙盟若受了朝仙宗,那吾等宁可反了仙盟!”

    “……”

    “……”

    朝仙宗挟三州之地为礼前来西幽州栖梧台商谈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北域,顿时一石激起千层之浪,也不知引发了多少人的无明之怒,灼灼之心,反对声讨之人不计其数。

    但同样的,也有无数仙门与修士,表示出了不同意见,有人道:“朝仙宗以前做了什么暂且不论,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年,当年那些投效帝尊的老修,怕是也死的差不多了,先辈之债非要后人背了,本就是无理之举,再者朝仙宗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人家直接夺了尊府三州之地,本就是赫赫奇功一件,论起北域各方仙门,甚至包括太白宗与苍龙一脉……”

    “那……那也是都不如人家的!”

    “如此若不接纳朝仙宗,那便是要逼反了这三州,再启战事不成?”

    “……”

    “……”

    “可惜呀可惜,如今眼看着北域便可以夺回十九州之地,凝聚气运,与尊府做最后对诀,起码将他们彻底的逐回海中,结果却在这时,生要内斗,这岂不是将刚刚才稍有起色的优势生生葬送,给无力回天的尊府奉上机会吗?这等自毁墙角之事,仙盟长老如何能做?”

    “……”

    “……”

    各种各样的讨论皆有,各种各样的意见不计其数。

    而在这暗流涌动的局势之中,谁也不知道仙盟怎么想,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栖梧台仙宴日子已经定下,北域仙盟使者与朝仙宗的使者,皆已赶赴西幽州,准备商谈此事了!

    这一件事,牵扯到旧恨、新仇、局势、态度,甚至是利益分配,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眼光。

    一时间,凡是能够抽得开身,或是身份意见有一定份量之人,皆在此时推开了手边之事,急急向西幽州栖梧台赶来,自从北域仙盟开始倒攻南境,连番大战,血海滔天,内中不知涌现了多少风云人物,佼佼天才,但乱势未定,众修也还处于这连番大战的浮躁之中,尚没有来得及坐下来好好商谈过什么,如今也有不少人将这栖梧台仙会,当作了议事之会。

    ……

    ……

    如今的西幽州栖梧台,早已是人满为患,仙意纵横。

    这栖梧台,本是原来的西幽州尊主玄崖至真为自己的爱妾修筑的观景之台,临于湖边,风影秀丽,只不过便在月前,龙庭大总管方贵率人杀入西幽州,斩杀了西幽州尊府一应高手,毁了神殿,以至西幽州大乱,紧接着,便是得到了消息的西幽州众仙门趁势而起,彻底摧毁了尊府在此地的神殿,收揽了原西幽州的神卫军,使得此地,名义上落入仙盟管辖。

    这方栖梧台,也在那无尽战乱之中被毁,此前摆设于此的诸般异宝,被一扫而空,当然了,也不只是栖梧台,实际上,此前的西幽州神殿,诸尊府血脉世家,林林总总,尽皆被西幽州仙门攻陷,异宝底蕴,一扫而空,连带着诸多建筑,宫殿,尽皆付于大火之中。

    整个西幽州,原本最为繁华的,便是神玄城。

    但如今,最为狼藉不堪的,也是神玄城。

    这栖梧台,便是受战火波及,连说此前台上镶着的十八颗明珠,就连好一些的雕纹柱子,都被人抬走了,也不知如今到了哪一方仙门自家的大殿里,也是因此,倒是惹得仙盟想在这里召见朝仙宗的神使,都没有个好地方,临时又请得仙盟之下,临时拉来主管礼仪的明月小姐布置了一番,勉强摆放了些奇花异草,一溜儿灯笼,营造出了些少见的仙家美景!

    而如今,正是仙盟正式与朝仙宗使者相见之时,四面八方众修,皆纷涌而来,正是热热闹闹之际,有资格入仙台的,早就上去,入不得仙台的,也都在四方诸天之中,议论纷纷,看着那些赶来了仙台,然后被接引上去的修士们,讨论着谁最勇武,谁战绩最多……

    “太白三英赶来了……”

    最先引发了一场热议的,便是三位踏云披甲而来的太白宗弟子,只见那三人,二女一男,一女者身穿白裙,只在肩头腰胸部位,着了甲胄,身上似乎透着一层鬼气,中间一人,乃是一个身穿布袍,两条眉毛倒竖了下来,一脸苦相,老实巴交的男子,而第三人,则是身穿黑色甲骨,一身煞气,行动坐卧之间,似乎比另外两个加起来都更有气魄的女子……

    虽然与会之人,怕是无人对这三人陌生,但还是有人显弄自己见识,赞叹道:“如今太白宗之中,声名最盛,南境攻伐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这三人。他们也是太白宗弟子,一名白幽儿,金丹修为,但神通诡异,诸番大战里,斩杀尊府元婴,不知凡几!”

    “据说,她本是朝仙宗弟子,如今这场盛宴,她来也是必然的!”

    “那位男子,便是太白宗苦师兄,此人当真低调的厉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平州攻伐齐远国那一战里,他曾经显露神威,独自击溃了一尊鬼神邪兵,立时扬名天下!”

    “而那女子,来历神秘,无人可知,以前早就有人将太白宗上上下下,都摸了个底朝天,只是居然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只知道她在不久前太白宗主总揽仙盟大权之时方才露面,但一经显露,立时露出了这一身的过人本领,连番战场之中,搏杀尊府神将无数……”

    “曾有人说,她的根脚,好像是在南疆……”

    “……”

    “……”

    “太白七子到了……”

    议论之声未绝,便又听得有人呐感,人群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无人翘首以盼。

    然后便见得远空之中,有一艘法舟泊下,上面跳下了七八个年青修士,人群里顿时有欢呼声响起,他们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等阵仗,倒是被吓了一跳,有人脸都红了,急急上山。

    众修士却都笑道:“如今这太白七子,倒成了小辈中的楷模!”

    “也勿怪小辈修士仰幕他们,太白宗奇人辈出,众所周知,但谁能想到,太白宗弟子里面,也有这么多奇人,这七位,修为不同,出身不同,最强者方是金丹,弱者堪堪筑基,但他们皆天赋奇才,神通过人,同样一道术法,在他们手中使出来,就是比别人强得多!”

    “如今南境连番大战,他们七人,也屡次展露头角,尤其是蛇盘山那一战,尊府分明已溃败,但那些尊府小辈们,却不心服,要邀北域同境修士一战,以决那三万残兵生死,北域各道修士,连番上阵,皆已败了,眼见得只能毁诺,群起攻之,他们七人终于堪堪赶至!”

    “倚仗神通精妙,连番与平州尊府天骄斗法,七人败了尊府二十余位天骄,终使得那群尊府血脉,尽皆服输,也是在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名声愈发响亮,成为了小辈修士中的楷模,而北域修士的血气与悍勇,也在那一战展露无遗,诚如那句话,谁言我北域修士,不如尊府?”

    “赵太合、萧龙雀、张无常、颜之清、许月儿、张惊、孟留魂,不负太白七子之名!”

    “……”

    “……”

    议论纷纷里,众修看到了无数于此大战之中展露头角,扬名一方的年青修士,皆毫不吝啬赞赏之语,不过也有许多人心不在焉,只是一直向后看去,仿佛在等着什么人出现。

    “呵呵,诸位道友,可是在等那一位?”

    “这是自然,怕是如今这栖梧台边看热闹的,大半是在等那人吧?”

    有人笑着感慨了起来:“太白宗独得天地造化,奇才辈出,自上而下,有二圣一怪,三英七子,名满天下,那二圣自不必说,一者天上剑仙,不染俗尘,二者坐镇仙盟,向天下讨要一分生机于北域,三英七子,也不必说,各有神通名声,名动万里,但要说起来……”

    “那位纵横南境,大闹十州的太白一怪方贵才是名满天下的奇人……”

    “不错不错,那方小怪如今声名惊世,几乎可以与太白二圣相齐名了……”

    “他咋还没来,我寻思看看他呢……”

    “应该要来了,听说他最爱凑热闹,怎么可能不来……”

    “那他怎么还未出现?”

    “会出现吧,听说他最爱出风头了……”

    “……”

    “……”

    方贵当然已经来了。

    方贵当然不会出现。

    方贵已经被气哭在后山了。

第六百九十章 三份大礼

    “凭啥我就是那一怪,啊?”

    “凭啥你们都花里胡哨的又是圣又是英,好歹也落个子,啊!”

    “凭啥轮到我这里了就是怪?”

    栖梧台后山,方贵蹲在岩石上,气的眼睛发红。在他身边,息大公子、萧潇子等与他齐为北域十二小圣君等人围在一边劝着。再远些,刚是刚刚赶了过来相见的阿苦师兄、太白七子等,就连白幽儿,这时候也远远的站在一边,如今她已经是太白宗弟子,自然不能不到方贵这一怪……这真传大弟子面前来露个脸,但以前大家毕竟是敌人,她还不是很习惯。

    方贵这时候也顾不上与这些故人见礼了,只是在那里生气,愤愤不平:“咱方贵方老爷,是吧,对付尊府的时候也没少出力气,是吧,那尊府邪兵,被我干掉多少呢?是吧,咱这一身本事,咱这模样,身段,是吧,哪个不比人强呀,是吧,凭啥就叫我一怪呢,是吧?”

    旁边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劝。

    这也没法劝啊!

    这绰号啥的,那不都是世间修士传来传去,就随口叫开的嘛……

    以前北域最出风头的,便是他们这十几个往龙宫赴宴的,所以大家便都在流传他们的名头,息大公子宣传了一波,这十二小圣的名头便起来了,方贵要改名,就改成了十二霸,然后其他人不同意,便又改成了十二君,而如今太白宗声名日盛,于这一场场与尊府的大战之中,奇才辈出,大家自然也就觉得亮眼,自然也就随口帮太白宗众修封了这么个名……

    至于为啥人家又是圣又是英又是子的,轮到方贵这里是个怪……

    “咳咳……”

    息大公子干咳了两声,道:“老方,其实不必太过生气,大家还是很看中你的,你瞧,你在太白宗的排名,已经仅在二圣之下了,说真的,我在战场之上可是见过阿苦道兄,白幽儿仙子的出手,他们一身本领,当真非同小可,但大家这不还是将你排在他们之上嘛……”

    说着盛赞,道:“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认可你的功绩啊!”

    萧潇子看了息大公子一眼,也劝道:“不错,也不知是哪个好嘴的人,送了你一个方老怪之名,不过这倒不是骂你,只是在说你行事奇谋怪计,出人意表罢了,细想下来,你乱南境,斩邪兵,毁魔山大阵,最后更是奇袭西幽州,诸般行径,可不就是古怪又……”

    方贵直接向她看了过来,道:“啥?”

    萧潇子本想说“胡闹”,迎着他眼神,便笑了笑,换了话口,道:“神出鬼没!”

    方贵还是在气:“哼!”

    越清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句,道:“得此一字,也算合适,毕竟你年龄不大,辈份也不高,结果却连立奇功,已出乎了众修意料,称你为老圣又不合适,只得用一怪字表达心情!”

    海山人点了点头:“对!”

    孟陀子在一边伸着脑袋道:“其实怪字也很好听呀……”

    众人顿时都转头看着他,孟陀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脖子。

    方贵无奈的起身,瞅了瞅这些围住了劝自己的人,道:“这名头我不要了行不行?”

    息大公子笑了,道:“你能宰得了鬼神,但如何能管别人说些什么?”

    “那也不能就这样啊?”

    方贵愤愤不平:“合着我连尊府都搅了个底朝天,结果却连个自己名头都选不了了?”

    众修看着方贵,齐齐点头:“这个真不好选!”

    “这还有天理吗?”

    方贵气的拍起了自己的大腿。

    旁边众人都跟着叹气,然后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不管怎样都好,朝仙宗的使者马上到了,总要去看看!”

    在这时候,更远些的地方,盘坐在地上不动声色的小红小黑小绿忽然皆睁开了眼睛,还是脾气相对而言更好一点的小红出言提醒,面上皆是对他们所言并不感兴趣的表情。

    众人听到他们开口,便也都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说真的,就连他们也没想到,这三位来历极其神秘的人,如今居然真的甘心跟随在方贵与小黑龙身边当个护卫的模样,就在此前雪州时,他们三人,还都是东土、西荒、南疆分别谴来的主心骨,地位超然,但谁能想到,一朝之间,这三人却作为方贵的护卫出现了?

    “来不来的什么意思,不去!”

    方贵本来最是爱凑这种热闹,可如今肚子里有气,都不感兴趣了。

    众人都劝:“还是去看看吧!”

    “唉,走吧走吧,我必须得想个法子,把这个称呼改了!”

    方贵顺水推舟,与众人一起,向外走去。

    望着他一脸不满意的表情,息大公子与萧潇子的脚步,便走的慢了些,萧潇子悄悄向息大公子道:“你猜,如果他知道了这个称呼是从你这传出去的,会不会给你留个全尸?”

    “我也没想到啊……”

    息大公子快哭出来了:“之前就是有人来问,说你们都是北域十二小圣君,为何那位就可以纵横南境,来去自如,如无人之境,而你们几个,就只能老老实实跟随了仙盟的诸部仙军四下征伐呢,当时我也是喝了点酒,说那就是个怪物,我们正常人哪能跟他相比?”

    说着一脸悲愤:“谁知道就这么一句,就让人传开了这太白一怪的名字了?”

    萧潇子冷笑:“呵呵!”

    前面的越清忽然后退几步,低声道:“萧师姐,似乎你也在人前说过他是个小怪物……”

    萧潇子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海山人转身,看向了越清,道:“你也有!”

    越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孟陀子挠了挠脑袋,道:“其实我也说了,主要是我觉得这挺好听的……”

    众修:“……”

    众修:“好了这件事大家以后不要再提了!”

    ……

    ……

    与众人在后山谈的大事相比,朝仙宗使者到来这件小事,却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正当众修都在盼着那位传说中的太白宗一怪现身一见之时,便见得远方天空,一朵腾云飞速而来,云上修士,似乎是刻意引发众人关注,远在百里之外,便已释放了一身气机,道道神光自云上飞腾,引动了虚空变化,空间都已变得有些扭曲了起来,犹若神祇降临。

    “朝仙宗三大长老挟重礼,拜上北域仙盟诸位同道……”

    三十里外,云上便已响起一声大喝,声若沉雷,浩浩荡荡,于天地之间翻滚!

    一时间,栖梧台上下,所有修士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有些惊愕的向着半空之中看去。

    朝仙宗之事,早就引得北域无数人探讨,正是风波动荡之时,人皆在关切仙盟对朝仙宗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还以反对者居多,在这当口,没想到朝仙宗居然如此高调而来!

    “朝仙宗居然真的敢来……”

    “将他们打出去……”

    “别拦着我,我先啐他们一脸……”

    “朝仙宗比尊府还要可恶,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加入仙盟……”

    “……”

    “……”

    有些性子急迫的,在这时候,便已忍不住向着那腾云来处大声呼喝起来了。

    “哗啦啦……”

    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声音还没落下,便见那云已到了半空之中,人还没有显露出来,便忽然间倾落了一堆黑糊糊的物什下来,一时空中只闻得血腥扑鼻,有人定睛看去,顿时毛骨悚然,却见从云中倾落下来的,居然是一颗一颗的人头,倾刻间在山堆起了小山。

    乍一看去,密密麻麻,让人汗毛直竖。

    那些头颅,都像是现割下来的,血糊撩拉,惨不忍睹,一个个面容扭曲,睁着干竭的眸子,死不瞑目,脸上还带着惊恐与不甘的表情,其中更有一些,甚至是老人与孩子模样。

    也不知有多少颗,直接垒成了一座小山,立在了栖梧台前。

    众修正自愤懑之际,一见这人头皆不由得一惊,周天噪乱之声为之一滞。

    “呵呵,此乃朝仙宗第一份大礼,尊府血脉首级三千颗,以示我朝仙宗与尊府不共待天!”

    云中声音沉喝,传向四方,似运用了神通,震得不少人血流都汹涌了几分。

    随着这声音传开,空中云气渐渐消散,三位身材魁梧的老者与一位身穿白袍,身材瘦削、年青模样的人显露在了众人身前,但他们并未急着落下,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大手一挥,便有一道神光向前涌去,映在了半空之中,却是一副画面,画中居然皆是满身甲胄的将士。

    画面流转,从头向后掠去,借一个人的视线,看遍了整片阵势。

    那赫然皆是气机森然,一身杀气的将士,一眼看不到边,森森然排布于半空之中。

    滚滚杀气于半空之中袭卷,宛若化作了狂风呼呼。

    “此乃朝仙宗十万仙军,皆配上阶神兵甲胄,魔山异宝,可随时一战!”

    空中黑袍老者,沉声厉喝,然后与其他几人一起缓缓落下,振振衣袍,大步向着栖梧台上走去,对于周围众修视而不见,惟神色淡然,缓缓开口:“这,便是我朝仙宗第二份大礼!”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大义凛然朝仙宗

    三千首级!

    十万仙军……

    栖梧台周围的众修噪杂喝叱之声,忽然无形之中,便小了许多。

    原本聚集在了这里的人,心里都烧着一团火,便是要反对朝仙宗加入仙盟之事,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想,曾经的北域叛徒,想要摇身一变加入仙盟,那都是一件众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朝仙宗使者一来,两份大礼奉上,先声夺人,倒使得众人气势为之一夺。

    修行中人,尤其是经历了与尊府大战的仙军,谁还没见过血。

    几颗首级,自是无人会怕,但三千颗首级,堆在了一起,小山也似,却还有些威慑力。

    如今北域修士与尊府征战,你来我往,大军掩杀,战阵之上,杀人着实不少,但无论是哪边,都还没有听说过屠戮之事,哪怕是此前的蛇盘山,面对着尊府三万残兵,若是仙盟大军全力掩杀,未必不能绝灭,但当时他们还是没有那么做,而是由太白宗七子出手,与尊府血脉对决,堂堂正正较量,赌三万残命,如今皆已收押,囚在了东幽州一方小国之中。

    可如今这朝仙宗交了过来的,却分明是三千颗尊府普通族人的首级啊!

    尤其是里面居然还能看到一些老人,甚至是孩子……

    这一幕,已不由得引动众修心情,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有人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忍,须知仙盟成立至今,时日尚短,北域修士对尊府的驱逐,某种程度上,也是自发为主,但是仙盟却早已下过诏令,杀人有伤天和,不过枉纵!

    朝仙宗这等做派,已是触动了一些修士的底限。

    但也有另外一部分人,看到了这等场面,先是一惊,旋及便是心间酷烈,愤愤然道:“尊府欺压我北域修士、百姓,一千五百年,动辄杀人灭族,何其残酷,而今风水轮流转,我们本来就不必对他们念什么仁慈天和,本该一并儿抓到,尽皆杀了,如今方能消去心头之恨!”

    “朝仙宗这等做派,倒让我对他们有些另眼相看了!”

    “……”

    “……”

    而另一份大礼,倒是关注之人不多。

    十万仙军现身,无论是规模还是气势,确实足够惊人,不容小觑。

    可是如今北域仙盟势大,仙军、龙庭妖军,再加上各路散修,怕不下百万之众。

    对比这十万仙军,倒还不算什么。

    只有一些眼光精道者,却是从那一副画面之中,看出了朝仙宗那十万仙军的不凡,无论是整体的修为,还是气魄、配备,甚至是排列阵仗,都可以看得出来,那并非普通仙军!

    那是十万精兵!

    与那些各自道统为战,甚至是仙盟草草聚集起来的仙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这样的仙兵,不可能是朝仙宗练出来的。

    不难想象,这十万精兵,其实就是朝仙宗接收了三州尊府的神卫军,改换旗帜,便成了朝仙宗御下仙军,而事实上,众修倒也没少听闻,朝仙宗三日之间,覆灭三州尊府,也确实是一声令下,三州尊府神卫军,大规模造反,内部乱将了起来,朝仙宗才如此顺利。

    而面对这十万精兵,若真个硬碰硬起来,怕是有些难啃!

    种种念头之下,原本众修聚集,想着朝仙宗使者一出现,立马喷他一脸唾沫星子的计划顿时被打乱,还不等有人反应过来时,朝仙宗的三位使者,便已登上栖梧台去了。

    地上只留了一堆首级,乌蝇乱飞,血污横流。

    天上尚留着那幅画面,十万精兵严阵以待,似乎随时便可踏上征伐之路!

    ……

    ……

    “朝仙宗伯赏奉月,拜见仙盟诸位长老!”

    踏上了栖梧台,朝仙宗众使者之中,走在了最前首的白袍年青人,便远远的揖手为礼,自报家门,他初到时,威风凛凛,神威激荡,但在这时,倒像换了一个人,极为有礼!

    “伯赏奉月,凌金、问幽山……剩下这位,想是楚江帝?”

    栖梧台上,早已盘坐了三位修者,居中一人,正是太白宗主,左首是古通老怪,右首是息家家主息烛,自雪州夺权以来,他们三人便是整个仙盟的实际权柄掌控者,如今与朝仙宗使者相见这等大事,自也是他们三人接待,而其他的长老,或有要事,未曾赶来,又或是像幽帝、陈康老修等等,自那一次大变之后,便皆已深藏其身,极少在众人身前露面了。

    息家家主第一个开口,直接喝出了那三人的身份,淡淡笑道:“朝仙宗九大长老,名动天下,而如今剩下的六人里面,居然又一次来了四位,倒着实让我仙盟,面上生辉!”

    听得这话,那朝仙宗三位黑袍老者里,脸上都隐约闪过一抹不快。

    众所周知,朝仙宗本有九大长老,以金木水火土,日月风雷为名,各修一道术法,可是在此之前,朝仙宗曾有三位长老应安州尊府之约,攻打太白宗,结果便葬身于太白宗山门前,不仅是他们三人,便是连他们带了过去的圣女白幽,也自那一战之后,成了太白宗弟子。

    如今太白三英里面,便有她一个。

    “此等大事,朝仙宗何敢小觑,若非总还需要有人在山门坐镇,主持大局,怕是我朝仙宗六位长老齐至也不为过,呵呵,息前辈说这些话,可是让我朝仙宗汗颜了……”

    倒是那位身穿白袍的伯赏奉月,笑着开口,似乎分毫不为所动。

    “既然你家老祖已经将朝仙宗大长老之位传给了你,你我便是同辈,不必高抬于我!”

    息家家主望着伯赏奉月,轻轻摇头,道:“不防直言,你朝仙宗来,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那位白袍年青人坐在了仙盟三位长老对面,另外三位黑袍长老,便也在他边坐着,只是皆比他远了半个身位,看样子他在朝仙宗虽算是年青一辈,又是继承了老祖的长老之职,但在身份上,却还比其他几个长老还要强些,落座之后,便先凝神半晌,似在想些什么。

    半晌之后,他才缓缓抬起了头来,脸色显得一片凝重,沉声道:“诸位前辈在上,还请听我朝仙宗一言,我朝仙宗此来,并无半点私心,只愿为我北域,尽一分心力……”

    周围人皆寂寂,没有人接他的话茬,也没有人表情变化。

    伯赏奉月缓缓叹了一声,道:“想来诸为前辈也知道,当年我朝仙宗先辈,也是铮铮铁骨,一腔热血,只是被帝尊逼迫,无奈低头伏首,只是纵是如此,心间却也未有一日,不思将尊府逐出北域,其实早在北境之乱以前,我们朝仙宗便已暗中布局,不惜冒着被尊府发现,覆灭山门之凶险,不段筹谋准备,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趁势而起,逐尊府于南海……”

    “而今,天道垂怜北域,赐下良机,助我北域仙门崛起,眼见得驱逐尊府之大好良机,便在眼前,我朝仙宗又怎会不晓大局?自然闻弦而动,连落三州,只愿前来,加入仙盟,共商大计,十万仙军,枕戈以待,恨不能立时与北域众仙,齐逐尊府,以遂平生之志!”

    “……”

    “……”

    听得他慷慨激昂,一脸肃穆,甚至声音里,都运转了真力。

    悠悠荡荡,都传到了台下去,钻入众修耳中。

    然后所有听到了这个话的人,便一下子都变得有些傻眼了……

    话倒是真好听,就是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呢……

    就连坐在了对面听着的太白宗主、古通老怪、息家家主三个人,脸色也变得古怪了些。

    古通老怪甚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急忙绷住。

    息家家主看向了伯赏奉月,面上似乎露出了些讥诮,冷淡道:“此一番话,是真是伪,也自不必多说了,你朝仙宗究竟是什么样子,你知我知,天下人知,说这些有什么用?”

    声音传来,周围侍奉或是旁听的小辈里,有不少脸上露出了些笑意。

    这却是实话。

    北域仙门,或许都可以说自己是被尊府逼迫的,惟朝仙宗不能。

    因为朝仙宗,本就是由那一批一千五百年前主动向帝尊投诚之人所建。

    至于准备谋划,那自然也是有的。

    当初三大长老与安州尊府一起攻打太白宗时,便曾经透露过朝仙宗的野心,那时候他们打的可是扶持王庭,居高调停,为自己谋利的打算,计划都说出来了,尊府事后还因为这事,打压过朝仙宗,搞得人尽皆知,到了这时候忽然临时改口,未免就有些让人笑话了……

    倒是一片或冷漠,或微妙的目光里,朝仙宗四位长老,都是脸色沉寂。

    如泥塑般,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话里的荒唐。

    “此事,我看还是……”

    息家家主,更是已经懒得与他多言,看了太白宗主一眼,挥挥大袖,便要开口。

    “息前辈……”

    但也就在此时,那位伯赏奉月忽然抬头,望着息家家主道:“此等关乎北域命运的决定,不该太快做下,我朝仙宗此来,诚意满满,刚至山下,便已为仙盟奉上了两份大礼……”

    “哼!”

    息家家主神色冷漠,又怎会将那两件所谓的大礼放在眼里?

    只是这时候,伯赏奉月已笑着道:“难道前辈就不想知道,我们的第三份大礼是什么吗?”

    “嗯?”

    听得他话里有话,息家家主神色微微一凝。

    直到这时,他细细看去,才总算明白朝仙宗这几位长老为何皆如此神色淡漠。

    不是因为他们脸皮太厚,而是……

    ……他们好像真的有仙盟一定会答应他们加入的把握!

第六百九十二章 惟有朝仙宗

    “你朝仙宗前三两份大礼,我们已经领教过了!”

    望着伯赏奉月那张笑吟吟的脸,息家家主已微微皱起了眉头,怫然道:“一者滥杀老弱,以搏恶名,二者昭显精兵,以争其势,老夫不知道是朝仙宗哪位高人,帮你们出了这等主意,但在老夫看来,这却也不过是一流伎俩。尊府确实曾经对我北域修士滥施杀孽,恶行无数,但是,老夫也不想说什么这般做了,便与尊府无异的虚伪言语,只说些实实在在的话……”

    “你们这般把事做绝,看似出了气,难道不是在将尊府剩下的人逼入绝境,让他们打定心思与我们搏命?你们这般狠下杀手,岂不是败坏我北域修士名声,驱逐尊府的大义受污,损失又何其之巨?至于你们那十万精兵摆在了那里,在老夫看来,却更是一个笑话……”

    息家家主皱起眉头,只说了一句:“这十万仙军背叛尊府,如此容易,那背叛你朝仙宗,想也不难,难道你就真敢说仙盟大军推去,这十万仙军,就愿意为你朝仙宗拼命了?”

    “至于你们的第三份大礼……”

    息家家主摇了摇头,道:“依老夫之言,不听也罢!”

    ……

    ……

    栖梧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朝仙宗一亮相,便两份大礼奉上,确实将台下怒意满满的众修暂时唬住,但在身居仙盟长老之位的息家家主等人眼中,显然不值一提,只需一眼,便看破了他们的虚实……

    只不过,那伯赏奉月听了息家家主的话,却不为所动,只是在笑。

    他的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儿轻佻之意,道:“前辈真不愿听听我第三份大礼了?”

    息家家主冷冷拂袖,喝道:“老夫不屑闻之!”

    伯赏奉月轻轻点头,却转向了太白宗主,道:“前辈呢?”

    栖梧台上,为数不多的人,皆将目光转向了太白宗主,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仙盟虽然有十几位长老,但事实上,如今总揽大权的,便只有太白宗主,无论是太白宗如今的名声,还是他自己的实力,都已是超过了其他的仙盟长老不止一截,乃是当之无愧的大长老。

    这也是他不愿再上一步的缘故,否则早就成了实质上的仙盟之主。

    太白宗主听着伯赏奉月的话,神色愈发的清冷,像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脸色愈发沉凝。

    倒是另一边的古通老怪,忽然道:“既然朝仙宗来了,总不能让他们连句话也不讲!”

    息家家主哼了一声,便也不再反对。

    而伯赏奉月则是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却只是微转法力,传音过来。

    古通老怪、太白宗主、息家家主三个人听到了这传音,然后脸色忽然间就变了。

    ……

    ……

    “你……这……好大的胆!”

    古通老怪原本就是和和气气的一个人,此时居然愤怒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忽然间用力一拍,身前玉案顿时被他拍的裂开了两道缝隙,森然大喝道:“谁人敢发这等胡言乱语?”

    “朝仙宗真想自绝于天下?”

    息家家主也骤然间瞳孔缩起,望着伯赏奉月的眼神里,已有杀机浮现。

    太白宗主此时脸上淡淡的微笑也消失了,只剩一片冷凝,认认真真,看了伯赏奉月一眼。

    ……

    ……

    可是到了这时,伯赏奉月脸上的那一抹轻佻,却已消失的干干净净,倒是又变回了他之前那副恭敬老实的模样,认认真真向着这三位仙盟长老揖了一礼,然后坐直了身体,道:“三位前辈在上,且容晚辈一言,你们三人,尤其是太白宗赵师伯,皆是铮铮仙骨,不畏强权,最早站出来反抗尊府,晚辈心里着实敬重,但事关天下大事,却也容不得私情……”

    “我朝仙宗,只为天下考虑,奉上此礼,着实也是迫于无奈!”

    他笑着,身形盘坐,头颈微低,倒施了一个有些像是尊府血脉的礼节,然后抬起了头来时,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话已至此,前辈们想必知道我朝仙宗的来意,不必多言了!”

    “该怎么做,三位前辈,且请仔细思量吧!”

    说罢了这话时,他便已站起了身来,瞧这模样,居然便是要走。

    而古通老怪与息家家主看着他这样子,皆是满身火气,尤其是古通老怪,甚至还露出了些恐惧之意,但是他们或是想直接出手将其斩杀,或是想出言留住再商量商量,却都是话到嘴边,便又硬生生逼了回去,因为他们也清楚,一旦开口将他们留下了,就麻烦了。

    倒是太白宗主,忽在此时开口:“此事,是谁在背后指点你们?”

    伯赏奉月转头,似笑非笑:“哦?”

    太白宗主面无表情,淡淡道:“你们朝仙宗,还想不出这等计谋,更施不得此等诡计!”

    “这不重要!”

    伯赏奉月笑了起来,道:“重要的是太白宗会怎么选,怎么做!”

    说罢此言,他轻轻甩动大袖,与三位黑袍长老,飘然而去。

    身形带起的狂风,吹动栖梧台周围的灯笼,烛光摇晃,映在了栖梧台上众修脸上。

    明暗不定!

    ……

    ……

    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早在朝仙宗露出了要与仙盟商谈的意向之前,北域众修便皆是骂声一片,恨不能连这些胆敢来与仙盟见面的使者都斩杀,哪怕是在栖梧台上,不少人被朝仙宗的两份大礼,搞得一时懵住,气势稍输,但在他们心里,还是非常反对,认为仙盟会与朝仙宗不欢而散……

    原因很简单,仙盟本就是北域的仙盟。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结果与他们想的不一样。

    第一番在栖梧台上相见之后,仙盟没有驱逐朝仙宗的使者,甚至没有表露任何一点对于朝仙宗之事的态度,倒是朝仙宗的四位长老,自栖梧台上下来,便径直入了百里外的神玄城,还在原来的尊主宅邸中住了下来,像是已然被仙盟诸长老,当作了上宾一般对待。

    这一下子,仙盟的含混态度,顿时搞得众修,心间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而在神凡城内,四位朝仙宗长老,也公然开始招见许多仙门道统的人,时时设宴,谈经论剑,分明便已像是将自己当作了仙盟内部人一般,也不知引得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可偏偏,仙盟对他们这等做派,仍然是视而未见,一直没有表态。

    再之后,又有无数南境仙门修士,一批一批的赶来,使得这西幽州,愈发热闹。

    人群一杂,议论也杂,便不知有多少言论流传了起来。

    有人愤愤提道:“朝仙宗本是尊府走狗,替尊府执杖,不知犯下多少滔天罪孽,真算起来,朝仙宗比尊府还要可恶,如今吾北域宗门,正要驱逐尊府,又岂能饶过他们?”

    便有人道:“此言差矣!”

    “若说朝仙宗受尊府统辖,那这一千五百年前,北域哪一个仙门,哪一方世家,不受尊府统辖?”

    “若说朝仙宗替尊府执杖,打压北域仙门,那遍数如今北域十九州,又有哪一方仙门不曾为尊府效力,不曾听尊府号令?”

    “神符息家,以前便是专为尊府制符的呢,丹火宗,也为尊府炼过无数丹药吧!”

    “就算你说一千五百年前的事,那也是朝仙宗上一代人的事情,若是大家都要穷根究底,那整个北域仙门,怕是屁股上都不得干净吧?”

    有人大怒:“仙盟冒死而起,反抗尊府,而今好容易有些局面,却任由朝仙宗这等根底不正之辈混了进来,那吾等初初与尊府拼命,又为了什么,为这朝仙宗做嫁衣不成?”

    有人摆手笑道:“此言差矣!”

    “若论实在功劳,除了之前乱了四州的北方苍龙一脉,又有哪个道统,哪个仙门,可以比得上朝仙宗?”

    “毕竟人家可是未借吾等一分一毫之力,便从尊府手中夺回了三州之地,还有十万仙军,岂不是远胜吾等?”

    “话再说回来,若真说对尊府赶尽杀绝,为北域争名,怕是还要轮到朝仙宗的头上,君不见,仙盟的态度,由来软弱,从一开始喊的,便是驱逐尊府!照他们说的,只需将尊府逐出北域,那便成了,可若是这么做了,难道我北域修士一千五百年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吗?”

    “难道我北域被尊府敲骨吸髓,无尽资源,便不讨回来了吗?

    “如今的仙盟,骨头太软,根本无法帮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说不定他们还存着与尊府最后谈判的心思呢,倒是朝仙宗,对尊府血脉赶尽杀绝,才让我北域郁气,一扫而空……”

    “……话如此说,总不愿被朝仙宗摇身一变,摘了桃子!”

    “此言差矣!”

    “摘桃子的不是朝仙宗,而是北境仙门啊,他们占了便宜,更早些起来反抗尊府,可也因此在仙盟之中夺了高位,诸位试想,若是由得他们驱逐了尊府,那这北域的好处,岂不是全被他们夺了去了,我们南境仙门世家,又能落下什么,对我们而言,他们与尊府又有何异?”

    “事已至此,对我南境仙门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在仙盟之中,推举帮我们南境修士说话之人,但论起底蕴、实力,整个南境,又哪里能有与太白宗和神符息家抗衡的?”

    “惟有朝仙宗!”

    “惟有朝仙宗入了仙盟,才可代我们说话,才能保证我们南境仙门的利益!”

    “惟有朝仙宗,才能保证我们不在驱逐了尊府之后,又落入被北境仙门奴役的境地……”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三策一法

    短短数日之间,形势的变化,便让人大大的出乎意料。

    若有人在这几日里闭关,便会发现,就这么短短几天之内,仿佛整个天下都变了,原本众知周知的道理,变成了胡搅蛮缠,或是片面说辞,而一些此前根本无法想象的歪门邪理,在这时候却成了煌煌大道,人人称赞,头头是道的讲了出来,便如同由来如此一般……

    变化之快,几乎要让人道心动摇!

    数日之前,还是北域修士一片忿怒,坚持反对朝仙宗加入仙盟,为此不惜请战,愿率先攻入朝仙宗三州,与那十万仙军一较高下,而数日之后,竟是越来越多的人支持朝仙宗加入仙盟,甚至是在仙盟之中,掌握极大的话语,言语内外,甚至已将朝仙宗当作了自己人。

    倒是仍坚持先前那般反对朝仙宗态度的修士,在这时候遭到诸多训斥,步履艰难。

    ……

    ……

    当然,明眼人皆知道,朝仙宗在这里面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最初的言论,便是从朝仙宗掌御的三州之地,诸多仙门流传出来的,而朝仙宗来到了西幽州之后,也几乎没有丝毫掩饰的,约见了南境甚至北境的无数仙门长老、宗主,夜夜仙宴,至于在宴上是否说过什么,许诺过什么,谁也不知,但诸多仙门的态度改变,却是十分明显。

    当然,朝仙宗所做所为,本就在意料之中。

    毕竟朝仙宗此番来西幽州与仙盟相商,便是为了加入仙盟。

    可在这朝仙宗搅风弄雨的情况下,仙盟居然一直沉默,才是助涨这些言辞的主要原因。

    谁也不知道,仙盟为何在这时候沉默了下来……

    朝仙宗邀约无数仙门,大肆许诺,仙盟自然不可能看不见。

    就算他们看不见,也早有无数人找上门去,将这一切事情告诉他们了。

    可是他们还是什么也没做。

    难道仙盟真如朝仙宗所言,早就已经暗中答应朝仙宗了?

    ……

    ……

    “仙盟自是答应了!”

    西幽神玄城原尊主宅邸之内,花厅之间,伯赏奉月笑吟吟的端了茶盏,望着他身前盘坐的几位老修,这些老修皆声名不菲,颇有威望,但如今却都有些忐忑的看向了那位年青的朝仙宗大长老,他们来之前,本是早就商定,不与朝仙宗同流,可如今却皆愕然了。

    连上面的仙盟都已经暗中答应朝仙宗的要求了?

    “此前我朝仙宗忍辱负重,遭小人污蔑,名声受侮,仙盟毕竟是求稳,所以不敢立刻答应我朝仙宗之请,但他们却早已暗中许诺,否则如今又怎会一直不站出来说话?”

    伯赏奉月笑道:“几位前辈不愿答应,是与我朝仙宗过不去,还是与仙盟过不去?”

    几位老修的神色,立时显得更不好看了。

    “闲言不多讲!”

    伯赏奉月道:“许老前辈,你那紫霞洞,本是东幽湘国一小小宗门,还排不上号,但我朝仙宗可以许诺给你,只要你支持朝仙宗,事后逐了尊府……不,不必事后,现在便可以,整个湘国,便是你紫霞洞的天下了,哪怕你想让自己的徒孙去做个皇帝,也未尝不可!”

    一位神情愤愤的白胡子老修,闻言气势上已是弱了半截,想说什么,却一时忍住。

    伯赏奉月又看向另一个人,道:“上官老爷子,你地火宫擅长炼器,却也一直没什么气候,倘若我许你,以后南境三州之地的法器生意,皆给了你地火宫,你可吃得下来?”

    一身青袍的老修,面上顿时现出了犹豫之色。

    伯赏奉月又道:“鸡鸣山老母,我听你说有位独子,欲走无厌之路?”

    一位面罩寒霜的老妪顿时有些心动。

    伯赏奉月的脸上,笑意更浓了起来,哈哈一笑,看向了其他人,道:“不说别的,仅是我朝仙宗治下三州十七国,便有多少仙缘道蕴,那此境仙门,为何一定要与我朝仙宗过不去,还不是想一并夺走,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你我护住南境,共享仙缘,岂不是好?”

    顿时,更多人被他折服,面上生出了无尽期待感。

    修到了这等境界,他们自然也都不是小孩子,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内中定有更为复杂的问题出现,可无论如何,他们也都知道,起码这句话在大方向上,确实没什么错!

    而如今的外界,诸番言辞之下,也已由不得他们不做出选择。

    到了这时候,别说朝仙宗入不入仙盟的事情,甚至连入了仙盟的地位,都已两说了。

    仙盟毕竟是松散的,连个仙盟之主也没有,诸方加入了仙盟的,也都是各凭自愿,只是为了逐出尊府,这才联合在了一起,太白宗主,乃是如今众所周知,在仙盟之内声望最高,也掌握最大话语的一人,而太白宗二圣一怪,三英七子,也都是名满北域的存在……

    可事实上呢,有人仔细看过才发现,太白宗甚至都没有一只完整的仙军在手!

    从这一点论起来,太白宗甚至还不如息家。

    息家的七万仙军,便是整个息家最大的倚仗……

    甚至不如丹火宗,好歹丹火宗由丹至器,掌握了北域最大的资源脉络。

    而当手握十万仙军,又有无尽底蕴资源的朝仙宗加入了仙盟之后,就凭如今太白宗这两手空空的底牌,就算靠着名声,能与朝仙宗争上一争,但到了后来,又是什么局面?

    谁都懂!

    ……

    ……

    “这他娘的像话吗?”

    “敢找我来讨债?”

    仙盟没有动静,但太白一怪方贵的动静可就大了。

    本来方贵没想理会这事,自打入了太白宗,自打太白宗开始反抗尊府,那遇到的糟心事,简直太多了,方贵可管不过来,如今他自己还在为这个绰号的事犯愁,当然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向来相信太白宗主,也知道不管是什么局面,自家这位师伯,一定能处理得很好。

    可他万万没想到,朝仙宗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来向自己讨债!

    “你听得没错,朝仙宗要我将黑色布袋还回去?”

    方贵瞪了俩眼,看着面前来传话的人,那模样恨不能想要打人了。

    那位传话的修士满面尴尬:“不是这么说的,朝仙宗只是说,当初朝仙宗有一方异宝四荒袋,被太白宗方道友借了去,那口袋,本是朝仙宗七长老吴风所有,吴风长老身死,便该传给其后人,不过朝仙宗对太白宗由来仰幕,更是佩服北域小圣君方贵为北域立下的功劳,所以你若用不着了,便还回去,若还需要,那便继续用,哪怕不还,打声招呼也是可以的……”

    “我就不打这招呼怎么样,我抢来的,凭什么还要告诉他们一声?”

    方贵怒不可遏,蛮横叫道。

    当初安州尊府攻打太白宗时,朝仙宗插手,三位长老,赐下三方异宝给圣女白幽,让她用来对付方贵,但却被方贵夺来了这个口袋,从那时候起,方贵就当成了自己的,后来更是被神通蛤蟆给吞了,哪能想到,朝仙宗如今居然敢派人过来,拿这件事找自己麻烦?

    虽然说的好听,但谁又能听不出其中的撩拔意味?

    方贵简直都已无法理解了,我还没去找你们麻烦,倒敢来找我?

    “旺财来宝,小红小黑小绿,走,跟我宰了他们去!”

    怒气冲冲之下,本来就被这一个怪字名声,搞得心里有气的方贵,便要出门杀人。

    红烟、玄宫、碧华三人皆沉默盘坐,慢慢睁开了眼。

    不过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个身披银甲的瘦削女子,从天而降,来到了如今方贵落脚的山头之上,正是方贵许久未见的师姐郭清,她见到了方贵之后,未及寒暄什么,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方贵师弟,不可妄动,师尊说让我来请你过去,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商量……”

    方贵不解,便随了他去,让小黑小红小绿准备好家伙,随时出去砍人。

    太白宗主正在栖梧台后,一方残破宫殿之中盘息,见到了方贵过来,还不等方贵向他说出自己准备去砍人的事情,他便开口道:“我有事要跟你说,也希望听听你的意见!”

    方贵诧异:“你这么能,找我商量啥?”

    太白宗主慢慢道:“太白宗打算退出仙盟,你道如何?”

    ……

    ……

    “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看样子那位小圣君,应该是不会来了!”

    而在神玄城朝仙宗几位长老落脚的原尊主府内,伯赏奉月一直等在了花园之中,静静的等着,在他身后,三位黑袍长老,面容冷俊,似乎有些紧张,只不过,他们从下午时分托人捎出了那句话开始等,直到日落西山,却还是没有等着怒气冲冲的方贵过来找麻烦。

    于是,伯赏奉月将茶盏放在了石桌上,淡淡笑道:“看样子太白宗想退一步!”

    三位黑袍长老微微松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道:“那我们此行便……”

    伯赏奉月不待他们说完,便冷冷开口:“正是我们将那个消息放出去的时候!”

    三位黑袍长老顿时大惊:“不是说了只用此计逼太白宗退让吗?”

    “退让的太白宗,如何能是让人放心的太白宗?”

    伯赏奉月缓缓起身,冷淡一笑,道:“万劫不复的太白宗,才是对我朝仙宗,对北域,对这天下,都有利的太白宗!”说着话,他轻轻叹了口气,对满面惊疑的三位黑袍长老道:“去做安排吧,你们也只管宽心,此事并非我决定的,而是那个人告诉我朝仙宗的!”

    “那位先生为我朝仙宗献三策一法,言不仅可解我朝仙宗之困局,更可以败太白,镇群雄,为我朝仙宗谋得北域天下,如今这三策皆已奉出,也该施展那一道法门了……”

    “去吧!”

    “告诉天下人,那个太白宗的怪物,就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第六百九十四章 天魔出世

    “退出仙盟?宗主这是疯了吧?”

    方贵冷不丁听着太白宗主忽然说出了那句话,整个人都已愣在当场。

    都想上前去试试太白宗主的额头,看是不是病了说胡话。

    “退出仙盟,也不见得就是疯了!”

    太白宗主挥挥大袖,倒是笑的十分淡然,向方贵道:“如今北域十九州,已有十七州从尊府手中夺了回来,北域大势已起,便是仙盟想要夺回去可能性也不大,太白宗心愿不算完全达成,却也相差不远,倒是没有太大必要留恋不去,与人在龌龊伎俩里斗机心了!”

    “啥斗不斗机心的,不是挺好玩的吗?”

    方贵虽然看太白宗主说的似乎有道理,却不怎么理会这一套,看了郭清师姐一眼,便见这位刚从战场之上回来的郭清师姐,仍是一脸风霜,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她是不知道宗主心里怎么想,还是已经劝说过,并不知道该如何再劝太白宗主收回此时的心思……

    方贵忍不住烦躁的抓了抓耳朵,道:“宗主师伯啊,也不是我说你,你这决定也太突然啦,你别看我这几天没怎么管事,但我也知道朝仙宗那群王八蛋跑来了搞事情,整得到处都是乌烟瘴气,正想找个茬子去修理他们一顿呢,哪曾想你这忽然间就要撂挑子了?”

    太白宗主摇头,轻轻笑道:“世事本就如此,又何必过多强求?”

    方贵愤愤道:“那就由得他们争地盘抢名声斗来斗去?”

    “这些事情,本就是化解不了的!”

    太白宗主笑了笑,道:“此前我太白宗点燃北域这片野火,本就是为了驱逐尊府,但是尊府被驱逐了出去之后,偌大北域,就是一块无主的肥肉,大家都是饿了太久的人,无论是朝仙宗也好,其他仙门也罢,无论南北,这时候其实都是想着要咬上一口,你让他们咬这一口,这番风波争夺,便躲不过去,但你若想不让他们咬这一口,却也是强人所难了……”

    方贵听着瞠目结舌:“尊府还没彻底败了呐……”

    “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做英雄!”

    太白宗主笑道:“大道理其实没人不懂,有些时候,你想与人讲道理,却发现讲不出去,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不懂你的道理,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选择,或是机缘或是好处,或是仅仅因为那一口气,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对他而言,那个选择的份量,便已在这道理之上!”

    别说方贵,听着这番话,郭清都有些傻眼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道理?

    “北域,本来就不是一片英雄地,起码如今还不是!”

    太白宗主倒是无奈的笑了笑,道:“其实对于北域而言,最该走的路子,便是步步为营,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再练兵、明智,甚至是受更多些的苦楚,这才真有可能会对抗尊府,只可惜呀,时机不等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只能拔苗助长,先做到这一步了……”

    “这……”

    方贵忽然想起了太白宗主之前说过的一番话。

    北域不是东土那样的英雄地,所以生不出真正的豪杰来。

    当初面对尊府的欺压,北域众修、众仙门,本来就没有多少反抗之心,甚至更多的是看热闹一般的存在,方贵心里也曾气闷,也曾想过要连那些仙门也好,尊府也罢,一并打发了,可那终究是做不到的,也是在那时候,太白宗主告诉方贵,北域不是英雄地,但可以试着引领,将北域引出一番英雄气象来,回思太白宗主的一应做法,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如今的北域,确实成了英雄地!

    他们纷纷崛起,应和大势,与高高在上的尊府开战,角逐北域之地。

    他们居然出乎了世间所有目光的意料,真个从北域手里夺回了十七州之地!

    这时候的北域,本就是一片英雄气象,豪杰辈出!

    但是……

    方贵知道,北域有真英雄,但已经葬身于北海之上。

    剩下的,有确实于战场之上搏杀,成名于惨烈军中的热血男儿。

    有浪子回头,一朝醒悟,转身对抗尊府的豪杰之士!

    有苦苦经营,等待时机,一朝起处,直反尊府的深谋之人。

    也有观风变向,趁势而起,跟了众人一起喊口号的无主之辈。

    甚至,还有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不得不去对抗尊府的随流逐流之人……

    这叫啥英雄地?

    这其实本来就是群魔乱舞!

    ……

    ……

    方贵忽然抬头,道:“你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拒绝朝仙宗加入仙盟?”

    太白宗主面对方贵的问题,并没有急着回答。

    “本来就是乱糟糟的讨人嫌的时候,不去揍他们,反而要让给他们?”

    方贵脸都有些红了:“真让那些家伙跑了进来,那得乱成啥样?”

    太白宗主轻轻叹了一声,道:“照妖镜会出现的,不过……那应该是后面的事情!”

    “你这……”

    方贵还是第一次看到,太白宗主居然也会这么没有魄力,满面无力之状,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郭清师姐,却见郭清居然也只是神色黯淡,似有些无奈,心里不由得十分不爽利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是他比较信服的,可这一次却有了分歧,一时间纵是想劝,竟不知该如何劝。

    然后也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急急闯到了栖梧台上来,正是息大公子。

    “出事了!”

    他压下了胸间沸腾的血气,压低声音道。

    ……

    ……

    “魔头出世,血海浮沉!”

    西幽州神玄城之中,不知何时,忽然便出现了一个异常可怕的传闻。

    “诸位可知,魔山为何?”

    “诸位可知,修行为何?”

    “诸位可知,大世为何?”

    这个传闻,以一种异常可怕的速度,甚至可以说诡异的传遍了整个神玄城,闻言皆惊,不寒而栗:“早在遗地出现,世间便已有了零星传闻,此一世,本就不是天元惟一之世,天地之间,封有遗地,魔山之下,镇有洞府,此皆为上一世之迹,乃大世葬灭之遗留!”

    大部分人都是懵的:“遗地是啥?”

    “大世之所以葬灭,便是因为世间有天魔,每每横空出世,断天地生机!”

    “此天魔出世,与吾等无异,但其修行极快,有异宝护身,寻常修行中人,绝难是其对手,甚至相差极远,吾等苦修数百载,也远不如其数年之年,吾等参研神通天道百年,也不如其护身魔宝之滔滔魔威,他本就是不是天才,因为他比天才还要可怕十倍百倍千倍!”

    大部人还是懵的:“天魔是啥?”

    “世人皆知,天地之间有魔山,如棋子落局,遍布天元,又尤以北域最多,世人守魔山,护魔山,斩尽无尽魔山邪物,却也从中获取异宝,奇葩宝药,却由来不知,这魔山为何在这里,这魔山为何可以滋生邪物,又为何可以生出魔山异宝,甚至爆发,毁灭一域……”

    “但如今,我朝仙宗苦废千年之力,已解了魔山之秘!”

    “魔山,本就是那天魔之棋子,魔山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毁灭大世!”

    大部分人懵到了极点:“为啥毁灭?”

    “如今,我们还在驱逐尊府,争夺气运,但谁又能想到,早在这番纷争之中,天魔早已出世,早中谋夺气运,静待崛起之机,君不见,如今魔山苏醒,已远比此前更为频繁?”

    “君不知,前些时日,天下魔山,皆忽然出现了气机涌动之兆?”

    “天魔不除,莫说我北域,怕是这天下,皆难存矣……”

    “……”

    “……”

    众修听得都傻了眼,倒是终于开始觉得有些惊惧。

    差不多一个月前,北域所有的魔山,都再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变化,确实是真,不光北域,世间所有的魔山,也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按理讲,魔山异变,倒非什么大事,毕竟魔山时时异变,可是世间所有魔山,忽然同一个时间,出现了异变,却让人心惊了。

    也就是北域,因正逢与尊府开战,各种战势紧急,这才无暇顾及。

    而在其他地方,早有无数人都急急去查探魔山异动之兆。

    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人提及了魔山之事,不论信与不信,也都紧张起来,各方打听。

    “开口天魔,闭口天魔,那天魔究竟是谁?”

    “事有反常即为妖,道友想知道谁是天魔,只管自己去想!”

    “想想究竟有谁,总是能为他人所不能为之事?”

    “想想是谁,修行如飞,总是打破其他修行中人的常理?”

    “再想想是谁,张口闭口天下大义,一直在鼓动身边人与尊府开战?”

    “想想是哪些人,分明立下了不少功劳,却又从中不谋取私利,表面大义凛然?”

    众修终于恍然明白:“原来是他!”

    “……”

    “……”

    “呵呵,诸位,你们相信有人的天赋可以高到这程度,打破常理?”

    “你们相信一个小孩子,便可以祸乱南境,在尊府无数高手与鬼神之间纵横自如?”

    “你们相信真有人会一心为了北域,却不做北域之主,甚至谋些好处?”

    “还是说……”

    “其实那天赋高的,本就非人!”

    “本领大的,靠的本来就不是个人本领……”

    “不谋利取利的,也是因为他盯上的本就不是这等好处,而要趁乱取魔山之利?”

第六百九十五章 三问

    “这王八蛋,找死!”

    听得了息大公子之言,场间顿时变得有些压抑。

    太白宗主缓缓皱起了眉头,似乎朝仙宗的这等做法,也已让他感觉到了有些意外,而面对着这件事,他显露出来的,更多的是疲惫。一边的郭清师姐,则是身形微颤,有些担忧的看了方贵一眼,那眼神显得有些复杂,既有担忧,也有一些道不明的不解。她很明显,早就听过了太白宗主的解释,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显得犹豫,但又无法说些、做些什么……

    太白宗在这时候退出仙盟,自然是谁也不愿的。

    可是此事牵扯到了方贵,却使得所有太白宗弟子,无法说些什么。

    倒是方贵,听得了此事之后,先是怔了一下,旋及勃然大怒,此前还有些疑惑为何朝仙宗来了栖梧台后,为何没有被仙盟逐走,为何反而堂然留了下来搞事情,更是不解太白宗主忽然会忽然间生出了退意,而在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却一瞬间就把所有事情想明白了。

    “说我是天魔?”

    “我特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倒知道了?”

    方贵已经一下子就明白了朝仙宗用意,在这一刻,那可是怒气蹭蹭的往上冒,之前朝仙宗谴人过来递话,说那黑色口袋的事,方贵就已经够生气的,万万没想到,朝仙宗居然还不止于此,他们想加入仙盟,想对付太白宗,选择的靶子,选择的突破口,居然是自己!

    “人都说杮子挑软得捏,朝仙宗这是把我当成软杮子了?”

    怒喝声中,方贵看一眼太白宗主,忽然间便腾云而起,纵向神玄城。

    郭清师姐见状,已然吃了一惊,急忙看向了太白宗主:“师尊,方师弟他……”

    太白宗主脸色也已沉凝到了极点,却没有阻止方贵,微微一缓,才道:“环环相逼,搅弄声势,这等计策,绝非朝仙宗可以想得出来,也非朝仙宗有本事能够做得出来的……”

    他缓缓抬头看向了郭清,道:“我们太白宗,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对手!”

    郭清神色愕然,她还没有见自家师尊露出过这等表情。

    ……

    ……

    “来宝旺财,小红小黑小绿,跟我打架去!”

    身形纵在空中,方贵已是暴喝一声,如闷雷也似,滚滚流过天际。

    而在下方,正在小院里等他的小黑龙、婴啼,闻言想也不想,便已纷纷冲上了天空,而于他原本落脚的山头盘坐,便如木雕也似的红烟、玄宫、碧华三个,也慢慢睁开了眼睛,三人对视一眼,似乎皆从彼此眼间看出了什么,脸色微动,然后很快便又消散无形。

    他们三人都没有说什么,皆是纵身而起,来到了方贵身边。

    而这一声喝,也不知吸引了多少正在城中,满心惶惶的修士,忽听见这么一声响,便急急出来查看,正好看到方贵等人气势汹汹,化作数道神光,直往神玄城投了过去。

    “哐啷!”

    方贵直接一脚踹开了原尊主府的大门,喝道:“朝仙宗的王八蛋,出来挨打!”

    但出人意料,府邸之中,空空荡荡,居然无人。

    方贵皱眉,忽然一道神念,飞扫出去,漫过了整片神玄城,倾刻之间,便已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立时又飞身而起,直投向南方,不过十几里之地,便已看到,如今的神玄城之南,一片荒山之上,与栖梧台遥遥相对的位置,赫然正有工匠,搭铸着一方高高的神台。

    这神台周围,聚拢了无数修士,犹如人海,纷纷围观,窃窃低议。

    那位朝仙宗的年青长老,此时便在仙台之前,坐看那些工匠搭起神台,时不时还出言指点几句,而在他身后,三位黑袍长老皆冷眼旁观,神念放开,似乎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轰隆!

    身后虚空,像是响起了一声闷雷。

    那是有人身法太快,气机大盛,震荡了虚空形成的异象。

    “来了!”

    察觉有异,这神台周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所有人同时转身,紧张的向后看去。

    然后便看到,正有一道身影疾速来到了此间半空之中,肩头上蹲着一只小黑龙,身边还跟了一条生着爪子的怪蛇,而在身后,则有一红、一黑、一绿三道影子,他们来的太快,给人的感觉,便像是忽然间出现在了这里的,无尽狂风从身后刮来,卷起了一片尘土飞扬。

    “道友请留步……”

    朝仙宗三位长老反应极快,倾刻间但已遁至空中,联手向那来势汹汹之人迎去。

    “滚一边玩泥巴去!”

    方贵大袖一拂,一道无形巨力扫荡了过来。

    三位朝仙宗长老,不敢大意,齐齐运转一身神通,向前迎去,一时空中金戈之意大作、山影幻化、大江显形,三种力量交织于一处,形成了一方激荡四野的狂猛巨力,而这一股巨力,迎上了那一拂之力,居然嘭的一声爆开,滚滚乱流如雨打天地,狂乱洒了出去。

    朝仙宗三位长老,竟是闷哼一声,皆身形收势不住,同时后跌,口喷鲜血。

    不过那位来者,终是被他们拦了下来。

    “我的天……”

    神台周围,修行中人无数,看到这一幕,已吓的脸色苍白。

    “那可是朝仙宗大长老,修为精深,纵横一世,乃是北域地界一等一的强者,而如今,他们三人联手去拦,居然被那太白宗的……大袖一拂之力,便扫得收势不住,口喷鲜血?”

    “那太白宗的……小怪物,究竟有多恐怖?”

    “……”

    “……”

    “嗯?”

    方贵一袖拂退了那三位朝仙宗长老,身形却也被抵住,眉头倒是皱了起来,看了那三位朝仙宗长老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他刚才固然是心里有火,一拂之下,也没留力,但是那三位朝仙宗长老,皆是一身修为,异常可怖,接近了化神境界的边缘,没这么好对付……

    自己若是动用了异宝之力,倒是不怵他们,可分明只是随手一拂,哪有这么大威力?

    这三个老头子,演戏呢搁这?

    “不必拦他……”

    也在此时,一声惊呼响了起来,只见那守在神台之前看着的朝仙宗年青长老伯赏奉月,满面惊惶,迎了上来,远远的便向方贵施了一礼,客气道:“这位想必便是太白宗那位屡显神迹,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的真传大弟子,北域小圣君之首的方贵方道兄了吧……”

    说着直起身来,温文笑道:“不知小圣君前来,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方贵气不打一处来,掳着袖子便要上前动手:“你明里暗里骂我,我揍你有问题?”

    “骂你?”

    伯赏奉月看着方贵向自己走来,居然脸色分毫不变,而是忽然大笑了起来,道:“这话我可就不懂了,我朝仙宗只是刚刚才将有关魔山的参研梳理清楚,告之天下,提醒世人出现了天魔这等怪物,可从没有指过何姓,道过何名,不知方道友急急赶来,又是何意?”

    “跟我玩这等机锋?”

    方贵心间更怒,又如何不知道这伯赏奉月的主意。

    朝仙宗如今大放流言,说什么天魔,什么灭世,而且引得众修往自己身上想。自己要是不来,甚至真的听太白宗主的,退出仙盟,走了,那么便是落了朝仙宗的口实,心里有鬼,而今来了,便是恼羞成怒,故意找麻烦,这想必本来就是他朝仙宗早早就算计好的……

    而面对这样的算计,方贵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直接打死了事!

    “你猜我这一次过来,是为了何意?”

    如此想着,冷哼一声,便已准备走上前去,一把给捏死。

    伯赏奉月见得方贵走上前来,似乎也没料到方贵居然没有顺着自己的口风走,而是直接要动手,心里也有些古怪,立时向后退了一步,无法再依着之前的计划来,而是直接喝道:“太白宗如今名振天下,世间无二,高手众多,我朝仙宗自是惹你不起,但你既然来了……”

    他已退到神台边上,忽然大喝:“方道友若想杀我,奉月不敢抵挡,只是当着北域众同道的面,还请道友回答我三个问题,若是答了,奉月便在此地,任由方道友来杀!”

    “嗯?”

    眼见得周围众修皆已凝神看着自己,方贵脸色也沉了下来:“什么问题?”

    伯赏奉月神色冷凝,忽然道:“方道友来自何方?”

    “啥?”

    方贵都快要气笑了:“你猜呢?”

    “众所周知,方道友来自安州楚国太白宗……”

    伯赏奉月眼睛眯起,沉声道:“但如今我要问的是,方道友在入太白宗前,又来自何方?父母是谁,故地在哪?从小被谁养大,又是如何入了太白宗成了真传弟子?”

    “嗯?”

    听着这个问题,就连方贵,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而伯赏奉月冷冷看着他,已再次发问:“第二个问题是,方道友这一身修为,如何得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目光窘窘,气机森然。

    “第三个问题!”

    声音如雷,滚滚传开,落入了每一个修行中人耳中。

    “一个月前,天下魔山异动之时,方道友又正在哪里,做什么事?”

第六百九十六章 求死

    三问已过,诸天皆寂。

    伯赏奉月每问一个问题,声音便高一倍,到得第三问出口,已是一反常态,气机呼啸,如霹雳炸响,所有人都被他惊的心脏一缩,便像是神魂都被荡了一下,有一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背后汗毛直竖的感觉,一个个皆缓缓转过身,眼神幽幽,交织着落在方贵身上。

    而方贵听着这三个问题,也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间发现,自己居然不好回答伯赏奉月的这三个问题。

    自己从何而来?

    方贵自是从太白宗而来,而在太白宗之前,自己是来自牛头村,但牛头村也不是自己的生身之地,村里人说过,他是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抱了过来的,是仙人的后裔,但是如今,自己若是照实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在某种程度上,岂不是又正好中了朝仙宗的圈套?

    方贵甚至都不能说自己是牛头村来的,因为牛头村已经不见了。

    更别说什么父母是谁,根脚如何的问题了……

    而第二个问题,方贵倒是回答得上来,自己这一身本领,自然是修炼出来的。

    自己拜过幕九歌为师,也得过东土秦家的法,可是这同样也不是一句话可以解释出来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成名,并不是靠了幕九歌的太白九剑,自己能够在北域做出这些事来,显露的也不仅仅是太白宗或东土传过的本领,同样也有许多不可告之外人之事……

    至于第三个问题,则更为致命。

    一个月前魔山异动时,方贵就正在魔山之中。

    不仅在魔山,更是进入了魔山深处,看到了魔山下面镇压的那方洞府。

    这件事看到了的人极多,有尊府一方,有东土、西荒、南疆一方,瞒都无法瞒。

    又或者说,其实方贵自己都清楚,那异动,确实是因他而起!

    ……

    ……

    经历了魔山异变之后,方贵自己本也正陷在困惑之中,却没想到,自己都没有寻到一个答案,但这件事便已经被其他人给利用了,他迎着这三个问题,甚至一时之间,都没有想到愤怒之下去杀人这回事上,因为他自己也陷入了片刻的迷茫之中,心底疑问被勾了起来。

    朝仙宗的用意,便是指向了方贵自己的真实身份:你是谁?

    而对于这用心,偏偏正是方贵的死穴。

    因为,就连方贵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

    ……

    迷茫之中,倒是伯赏奉月提醒了他!

    此时的伯赏奉月,问罢了三个问题,然后目光便直直的看着方贵,瞬也不瞬。

    但他的神识,却已经扫遍了全场,只见所有的修士,这时候都正看着方贵,也都像是在等着方贵的回答,可是方贵一时没有开口,他们的脸色,便渐渐变得有些惊愕,有些诧异,而这个诧异,联想到一直以来的传言,便不知有多少人露出了恍然大悟,又惊恐万分的模样。

    “难道……”

    “……”

    “……”

    “方贵道友……”

    伯赏奉月等到了自己在等的一刻,便忽然提声高喝,将方贵与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然后他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忽然转过了身,走上了那一方与栖梧台遥遥相对,刚刚搭铸完成的神台之上,来到中心,慢慢盘坐,直起腰身,下巴微抬,甚至像是将自己的脖子都亮了起来,周围风缠云绕,一身正气,认认真真的看向了方贵道:“现在你可以来杀我了!”

    “唰”“唰”“唰”

    不知多少目光,忽然便集中到了他的脸上,惊愕难言。

    就连方贵,也是目光一冷,看在了他的脸上。

    这厮之前说,问完了三个问题,便由得自己杀他,而今还敢这么说?

    “天魔降世,毁的是人间,灭的是众生!”

    “魔山爆发,葬得是百姓,绝的是希望!”

    伯赏奉月冷冷看着方贵,声音雄沉,传遍四野:“我朝仙宗发现了这个秘密,也自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们也知,或许早就有人发现了你的秘密,但却没有选择揭穿,而是与你同流合污,甚至是借你之力,修炼血河魔功,以谋己利,也有人发现了你的秘密,却心生恐惧,选择替你隐瞒,可是,我朝仙宗一心为天下,大义为先,却是绝对不会怕了你……”

    他的声音响彻在群山之间,竟似满蕴了悲凉。

    “我也知道,既然我揭穿了你的身世,替天下人问了你这个秘密,你一定不会容我!”

    伯赏奉月直起身来,厉声喝道:“所以,你便过来杀了我吧!”

    ……

    ……

    哗……

    群山之间,苍穹之下,忽然引起了无尽哗然。

    原本天魔之事传出,众修其实皆是一脸茫然,也惟因其中包含了众修皆熟悉而又关心的魔山之事,所以才会感兴趣,可是对于那所谓的遗地、隔世,却真个是一脸懵懂,至于所谓的灭世等等,那就更像是一个触不可及的荒唐言了,尊府还没逐出去呢,啥灭不灭世的。

    可后来,此事愈传愈广,细节愈来愈多,参与到其中的人份量越来越大,却不容人不信。

    尤其是当传闻之中说到,太白宗那位弟子,年龄不大,资质也不算绝顶,可是却一身本领通天,不仅年纪轻轻便修成了元婴,更是身上有着诸多诡奇之处,实力强也就罢了,可是他居然强到可以纵横南境之地,收伏龙庭之主,一己之力毁了尊府魔山大阵之时……

    这就由不得人不心间惊愕了。

    方贵的太白一怪之名,来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众修虽是调侃,或许也没有恶意,但称为他太白宗一怪,本就是因为他所为之事,所立之功,本就带了些不可思议,本就已经达到了些超乎众人想象的强大与不讲理!

    只不过,在这时,这个“怪”字,还是善意多过了恶意。

    可是,随着那个传闻的流传,却真个渐渐撩到了众人的心思,开始无止尽的联想……

    是啊,他凭什么便这般厉害?

    或许,仅仅是因为,他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

    再加上,强大的不只是方贵,还有太白宗,还有太白宗那位宗主,尤其是那位太白宗主曾经展露自己的一身本领,居然是已经绝灭于世间良久,很少有人再去关注的魔道功法,就不由得更让人心里生出了一种复杂至极的滋味了,难道整个太白宗,都已经是如此的……

    太白宗本来就崛起的太快了。

    从安州楚国的一个小小宗门,而今一跃成为北域最负盛名的大道统!

    凭什么你能做到,我们却做不到?

    这只能说明,你们本来便倚仗了我们理解不了的力量……

    这种心思,已蕴酿了数日,使得人心阴沉,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如今,朝仙宗长老伯赏奉月忽然当众三问,却像是雷霆一击,忽然之间,便将这种情绪给引爆到了极点……

    ……

    ……

    “你是真想死?”

    方贵转头看向了伯赏奉月,牙关微微咬紧。

    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到,朝仙宗会拿自己下手,更没想过,朝仙宗有本事将这件事情搞大,他只是有些因为朝仙宗的所作所为,而感觉到气愤,因此才动了出手教训的念头。

    如今,这件事似乎仍然没有搞的太大。

    但起码,已经大到了动摇人心,甚至动摇太白宗根基的时候。

    其用心歹毒,也在此间。

    于仙盟而言,能与朝仙宗打擂台,甚至稳压朝仙宗一头的,本来就只有太白宗。

    而太白宗在宗主赵真湖的刻意吩咐下,太白宗弟子未养仙军,也未去夺仙盟内部各个重要位子,虽然掌权,那也是因为太白宗主修为与声名过人,简单来说,在仙盟之中,太白宗有着其他各方道统,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一个优势,那就是太白宗如今的名声……

    二圣一怪,三英七子!

    这名声,自上而下,代表了太白宗的功劳,人心所向。

    可如今朝仙宗要做的,便是指方贵为魔,趁势打压太白宗的名声,以谋其利。

    “不错,我确实是在求死!”

    伯赏奉月迎着方贵的目光,坦然说道:“在奉月要说出这个真相之前,便有无数长辈劝我,但我朝仙宗铁肩担道义,由来担负重任,总该有人将这个真相告之于天下人……”

    “所以,你尽可以杀我!”

    伯赏奉月微咬牙关,然后大笑:“奉月何惜一死,只愿这一死,可以警醒北域诸同道!”

    “莫要刚逐了尊府,便落入天魔之手,生死不能呀……”

    “……”

    “……”

    “哗……”

    更大的喧哗声响了起来,天上地上,人群之间,一阵骚动。

    而方贵在这一刻,也已不由得真个心间涌起了杀意,便想要上前一掌将其拍死,他已看出了朝仙宗的险恶用心,更是明白,从朝仙宗打算出手的一刻,便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可是他这时候不能出手杀他。

    因为他看出了,伯赏奉月是真的在求死。

    这个人,本来就是朝仙宗扔了出来的送死的一枚棋子。

    自己若是杀了他,那太白宗便将失去所有的经营!

第六百九十七章 方贵的根脚

    对付敌人,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打杀!

    以前方贵就喜欢这种最简单的方法,只可惜自己一身修为未到,做不到这一步,如今修为提升,也有了打杀敌人的本事,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通过来送死的方法,对付自己!

    伯赏奉月,便是来送死的人!

    因无惧死,反而完全不怕,倒是在挑衅也似的看着方贵。

    瞧那样子,倘若方贵不向他动手,他自己都恨不得朝自己脑袋上拍一巴掌!

    而在一边,那三位朝仙宗黑袍长老,则是一脸紧张的看着方贵,神色皆显得无比沉重,甚至是紧张,手心都已经出了汗,他们浑身上下,都已绷紧,眼前的某些事情,也已超出了人他们的意料,但是他们此前得了吩咐,不可阻止伯赏奉月来到西幽之后做的一切。

    也就是说,哪怕方贵这时候真向伯赏奉月出手,他们也不能阻止。

    不过,毕竟都是人老成精的存在,他们这时候也已猜到了伯赏奉月,或说是那个在之前朝仙宗上下陷入慌乱之时,出现在了朝仙宗山门之前,说着要为朝仙宗献策的人之用意。

    那时候的朝仙宗,全然没有想到北域大势起的如此之快,原本他们虽然得知仙盟成立,甚至拉了龙庭作为盟友,虽然那时候尊府已经狂施压力,要逼着朝仙宗彻底向尊府低头,但在他们看来,仙盟与尊府,起码还会对峙一段时间,局势未清之前,便是朝仙宗的机会。

    而结果却让人诧异。

    太白宗主于雪州仙殿之前,拜八方,为北域求得一线生机。

    小圣君方贵闯南境,纵横四野,扰得南境诸州大乱,更毁了魔山大阵。

    于是,本来占了极大优势的尊府,忽然间便成了一片散沙,而本来内斗不休的仙盟,则一下子凝聚起来,仙军滚滚,冲入南境,表面上铁桶一般的南境十州,一下子便溃不成军。

    到了这时候,朝仙宗的危局,便已是一千五百年来,前所未见。

    倒向尊府的话,尊府已是自身难保,朝仙宗怕是会被他们当作炮灰,填在前头。

    倒向仙盟的话,北域众修,人皆恨之,怕不是会自投罗网?

    天下之大,朝仙宗竟无半点生机……

    也就是在这时候,那个神秘的人出现在了朝仙宗山门之前,献三策一法,言说不仅可以解朝仙宗危局,更可以帮朝仙宗夺得北域大势,初闻此言时,朝仙宗诸长老,自是谁也不信,可是那个人与朝仙宗太上长老,伯赏奉月的老祖密室之中一番深谈之后,形式就变了。

    伯赏老祖态度大变,对那人殷勤侍奉,并命最心爱的儿孙伯赏奉月来做此事。

    他甚至在出行之前,将长老之位,传于伯赏奉月,此时他的地位,还要高过自己这些人。

    三策一法,定鼎乾坤!

    第一策,便是不择手段,斩尊府血脉。

    第二策,便是昭显武力,布置仙军。

    第三策,便是倒逼太白宗,乱北域人心!

    而这三策里面,最毒的,自然便是第三策。

    方贵究竟是不是天魔转世?

    三位长老自然不知道,他们甚至觉得,可能这天魔之名,都是临时想出来的。

    如此随便说说,别说北域众修,就连他们自己都不见得信,可是信与不信,并不重要,因为那位神秘人,笃定了太白宗在这件事情上,一定会选择退让,也笃定了这北域众修众仙门,无论心底里信与不信,也一定会有很多人选择在这时候,站在支持朝仙宗的一方。

    与他算计的差不多,太白宗主,果然选择了退让。

    因为太白宗自己都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在这时候证明方贵的身世。

    左右为难之时,太白宗便只能先让一步。

    而朝仙宗则伺机进迫,反而要将这位太白宗真传大弟子逼到绝路上面去……

    这时候方贵若杀了伯赏奉月,那便是坐实了这件事。

    北域人心激荡,定会分崩离析,无论太白宗如何辩解,朝仙宗入仙盟之事,便再也不可能有人阻止,不但阻止不了,甚至朝仙宗一入仙盟,便掌握最大话语权的事也成了定局!

    太白宗最大的优势,便是名声,失了名声,便失了大半心血。

    纵是还会有人支持太白宗,但比以前的整个北域,人心所向,也差得极远了……

    此谋也本来就不是要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有一部分人相信就够了。

    朝仙宗此一番行使的,本就是阴、阳之谋同时进行,本就没有给太白宗留后路。

    而这时候的方贵,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底忽然犹豫了起来。

    要是自己的事,他尽可以放手去打杀。

    可若是自己杀眼前这个人,毁掉的却是太白宗主苦心经营的心血呢?

    ……

    ……

    “方道友不敢杀我了么?”

    伯赏奉月眼睛死死的看着方贵,谁也不知道他这时候心里是个什么状态,只能看到,他的脸色,虽然紧紧绷着,但却也隐隐露出了几分扭曲之意,似乎连他,也已神情紧张,绷到了极致,见得方贵这时候只是冷眼看着自己,他眼底愈发的露出了几分癫狂之色。

    “本是为灭世而生的天魔,这时候倒对我,生出了不忍下手之意?”

    他厉声大叫着:“还是说,你怕杀了我,反而被北域诸同道认清了你的真面目?”

    方贵牙关咬紧,猛然看向了伯赏奉月。

    周围气氛,忽然便显得有些压抑而紧张,到了这时,莫说神台周围,一直在围观着的众修,就连之前跟了方贵过来的红烟、玄宫、碧华三个人,眼底也露出了几分复杂之色,他们皆紧紧的看向了方贵的背影,似乎在等着,无论方贵下手,还是方贵命他们下手,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时候的形势,已无关于对错,只要事态有发展,对他们便是有利的。

    “朝仙宗胡言乱语,也真有蠢货跟着信?”

    也就在此时,远空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清叱,滚滚气机荡来。

    众修急急转头看去,便见远空之中,有人踏云而来,云上之人,雍容华贵,一脸冷清之意,正是丹火宗大掌柜,明月小姐,在她身边,还跟了清风童儿与几位大丹师。

    “说什么天魔与不天魔,编故事也须得下点功夫!”

    另有一人朗笑,踏着虚空来到了此时,却见是息大公子、萧潇子等人。

    “一千五百年前旧账还没算清楚,朝仙宗便已迫不及待来搅浑水了?”

    有人背负黑色长枪而来,正是仙盟最年青的长老,宫商羽。

    见到他们赶来,众人皆是微微一愕,很明显的看了出来,他们是来帮方贵的,而且这几个人的身份,都非常特殊,明月小姐,代表的是丹火宗,这是整个北域,最大的隐形力量,他们几乎掌握了整个北域,近半的资源分配,而息大公子与萧潇子,却分别代表了神符息家与雪山宗,这是如今组成北域仙盟的各大势力之中,排名起码在前五的两方大势力。

    而宫商羽的出现,则更让人不容小觑。

    众所周知,北方苍龙为北域死在了北海之上,那便是北域修士心间的英雄。

    宫商羽代表的,便是这位英雄!

    “呵呵,几位来的倒正是时候,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伯赏奉月见到他们出现,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反而冷声笑着开口。

    “我来不是为了教你什么,只是看不惯这等无耻行径、荒唐言语……”

    明月小姐冷哼一声,清叱道:“太白宗小圣君本是为我北域夺来龙宫大笔资源,又乱尊府,为我等夺得战场胜算的大功臣,北域众修,不思感激倒也罢了,居然还会被朝仙宗言语挑拔,乱了心神,实在荒唐可笑,也不想想,朝仙宗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能有什么好心?”

    说着看向了伯赏奉月,叱道:“你们说什么天魔不天魔,灭世不灭世,可有半点证据?”

    “相反的,我倒有证据,此前龙宫赠予了北域的大批物资,便是他为我北域效力的证据,他乱了南境,毁了的尊府魔山大阵,便是证据,他请来了龙帝,于北域设下龙庭,帮着我北域得了一方至关重要的盟友,这便是证据,实实在在功劳,倒比不过你张口胡说?”

    说着已是满面不耐烦,冷声笑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些话自己都懒得去说,懒得一驳:“你们还要问他什么根脚,来历,我北域一千五百年来,遭尊府欺压,还有许多走狗帮着尊府打压北域修士,一夜之间,家毁人亡,道统覆灭的不知凡几,遍数整个北域修行界,生于草芥,不知自己身世来历之人,怕不下数十万计,甚至一日之前,便会出现无数个这样的人……”

    “这等悲事,倒成了你朝仙宗胡说八道的借口?”

    “好,你要问他的根脚,那我来告诉你,他是太白宗的真传大弟子,这便是他的根脚,他是天上剑仙幕九歌的传人,这便是他的根脚,他是东土秦家的女婿,这便是他的根脚!”

    “不仅如此,他还是北域小圣君之首,龙庭大总管,丹火宗小师叔!”

    “北域修士方贵,就是他的根脚!”

    “……”

    “……”

    “至于你问人家的修为来历……”

    宫商羽这时候开口,冷眼看向了伯赏奉月:“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打听这些?”

第六百九十八章 神台魔像

    唰唰唰……

    明月小姐、息大公等人现身,一番质问,却是使得场间压抑气氛大为缓解,倒是没了之前那压抑到使人汗毛直竖的肃杀。此前围观众修的心思,难明难解,尤为复杂,既有对朝仙宗这宁可以死逼问真相带来的震憾,也有这太白宗弟子是否真的是天魔这件事的恐慌感,如今明月小姐等人的话,虽是在斥责朝仙宗,却也隐隐的,让他们多了些松快之意一般。

    就是嘛!

    一开始被朝仙宗伯赏奉月的问题,问住了方贵,也一下子引动了众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倒像是直接坐实了这天魔之事一般,可事实上,便如明月小姐所讲的,你问人父母是谁,来自何方,人家若真是受尊府之苦的孤儿出身,那不知父母身世,岂非常见道理?

    天魔害不害人,灭不灭世不知道,也很遥远,但人家做下的功德,却是实实在在。

    至于那一身修为本事……

    修行中人,各有压箱底神通绝技,道侣之间,都不见得彼此了解,为何要告诉你?

    当然,真个如此想的,倒也不见得全部,但起码有一部分人,顺着这想法,已心间松快不少,而一旦不是所有人都抱有了这种想法,场间那种滴水成冰,几乎可以将人压死的压抑感觉,也就消失了不少,朝仙宗营造出来的氛围,在这时候已隐隐有了消散迹象……

    ……

    ……

    “北域修士方贵,便是他的根脚!”

    众人各自心间惴惴,思索,却无人知晓,此时的方贵心情变化。

    被伯赏奉月那三问影响到的最严重的,其实就是他。

    便如明月小姐回答那三问,简直就是随随便便,轻易驳斥,可方贵却做不到。

    因为他自己本身也在被这个问题困扰!

    自己来自何方?

    自己修行之中,出现的一些异象,便如道宫、便如那枚铜钱,便如一些人的恐惧……

    自己当初入了魔山,面对邪气,生出的那种异样感觉……

    难道自己真的是天魔?

    难道自己这个天魔,真的要去灭世?

    方贵心间,甚至隐隐觉得惶恐,他很确信,自己是不想灭世的,好好过日子有啥不好,为什么一定要灭世?方贵见着好吃的好玩的,也想抢过来,但惟一确定的就是,自己并不想全都抢过来,他并不介意多给别人留一些,有人才热闹,灭了世,就剩自己一个,有啥意思?

    可偏偏,如今所能摸索到的些许证据,又确实在指引着自己的身份……

    隐隐的告诉方贵,似乎并非自己所能看到的那个样子!

    这使得方贵心底生出了极大的阴影。

    他小时候,就希望自己是真正属于牛头村的,大了,也希望自己是属于太白宗的,如今他发现的一些征兆,表明他好像并不属于这里,这让他的心里,生出了极不舒服的感觉。

    倒是明月小姐这一番话,忽然便让他心里解开了一个疙瘩!

    对啊,自己是谁?

    自己是天上剑仙幕九歌的弟子,太白宗真传,东土秦家东床快婿!

    北域十二小圣君之首,丹火宗小师叔,龙庭大总管!

    自己就是北域修士,玉面小郎君方贵方老爷!

    “老方,速速归去,吾等正是奉太白赵师伯之命,前来为你解围来着!”

    也就在方贵心思和缓之时,息大公子传音给他:“朝仙宗来者不善,且背后有妖人指点,欲大作文章,如今我等所知所虑,实在太少,争不得他,只能暂让一步,搅浑了水,避于后方,倒且看他们这台子戏,如何能够唱得下去,待水落石出,形势明了,再与他算总账!”

    方贵看向了息大公子,便看到了他以及身边几人的担忧之意。

    想来这便是太白宗主于极短的时间之内,想出来的惟一一个稳妥的对策了。

    事实上,太白宗主一开始的对策,也是如此。

    太白宗暂且退出仙盟,冷眼旁观一阵。

    反正凭了如今方贵这一身的修为、功劳,朝仙宗这所谓的魔山之言,说破天去,也还威胁不到方贵,总不能真有人头铁到了这种程度,听了朝仙宗的鼓动,便来与方贵为难?

    那一巴掌给他拍死,谁敢说点什么?

    太白宗整体暂退,该准备的准备,该调查的调查,心里明白了,才好反击!

    这确实是惟一的方法!

    不过方贵听着这传音,却也没有立时回答。

    他知道惟一的问题在哪里,朝仙宗此来,本就是为了逼退太白宗,自己顺势进入仙盟,夺取话语权,虽然太白宗主这一退之策,可以保全方贵,但无论如何,也确实等若是将如今仙盟这好容易经营出来的大好局面,就此让给了朝仙宗,从这一局上来讲,还是输了!

    ……

    ……

    “这世间,果有人不以大局为重,一心谋私,失了底限!”

    也就在此时,端坐于神台之上的伯赏奉月,似乎并不意外明月小姐等人说出来的话,清清淡淡的笑了笑,道:“几位说的也有理,以奉月的修为,确实没有资格质疑如今这如日中天的太白宗真传大弟子,但你们真就觉得,这天底下,便没有人能治得住这天魔了么?”

    “欲诛天魔,便须在他完全成长起来之前动手,我们而今已是迟了!”

    他声音愈来愈响,看向了四方:“难道还要再容得他继续成长,直到谁也对付不了他?”

    “唰”“唰”“唰”

    无数眼光,忽然同时聚集到了伯赏奉月的身上。

    此前他们明显看出,息大公子等人一来,便已有了劝方贵回去的意思。

    若说这是一场交兵,那朝仙宗已是赢了。

    试问,北域众修已经被朝仙宗放出来的话搞得人心惶惶,太白宗又一直退让,这时候的北域,已无人可以阻止朝仙宗加入仙盟,目的已然达到,为何竟还要如此夹缠不休?

    “呵,若只为了加入仙盟,便不必麻烦了……”

    而伯赏奉月终于等到了这时候,心底却也已是涌起了一股子一股子的热血,整个人似乎都有些兴奋的浑身发烫之意,朗声道:“正因为世间总是人心不齐,才会被天魔钻了空子,也正因为总有人营私,只为自己考虑,所以我北域才会任人轻视欺压,无法挺直腰背……”

    此言一出,周围已是一片哗然。

    伯赏奉月还真是说了句大实话,可这大实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无比荒唐。

    这给人的感觉,简直就是怪诞……

    这样的道理,居然是被朝仙宗堂而皇之的讲了出来……

    这,怎么就觉得如此可笑呢?

    息大公子已是胀红了脸,忍不住沉声喝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凭我这点本事,自然耍不了花样!”

    伯赏奉月厉声喝道:“凭我这点本事,也奈何不了那天魔!”

    周围不少人都诧异的向他看去,既然自己知道做不完,那此时你再说这些……

    可伯赏奉月的话,紧接着便说了下去:“但有人可以!”

    众皆寂寂,目光同时交织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息大公子等人,心里也忽然都吃了一惊,警惕的抬头向周围看去,心想,莫非朝仙宗出面的,除了这个伯赏奉月之外,还暗中埋伏下了什么厉害人物,想要对付方贵?

    “那个人,便是我北域修士,万千儿郎!”

    也在此时,伯赏奉月大声说了出来,叫道:“谁人能够对付天魔,惟我北域修士,谁人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惟我北域修士,或许我们单个人,谁也不是那天魔的对手,但只要众修一心,那便可以无往不利,莫说是尚未成长起来的天魔,便是真正的天魔,又何足惧哉?”

    话音震荡在四周,众修已是被他的话说的心情古怪到了极点。

    都到这时候,再说这些漂亮话,过了吧?

    “诸位且来看……”

    而伯赏奉月,在这时候却已站了起来,忽然间大袖一甩,身前便已出现了一方黑色的匣子,他抬手将那匣子翻开,便见到里面有一个黑木雕就的小人,上面满满皆是诡异的道纹,更是缠绕了丝丝缕缕的黑气,有人一眼便已察觉,那黑气,居然是魔山之中的魔息。

    “此乃魔山之木雕就的魔像,也是我们制衡天魔的惟一法宝!”

    伯赏奉月将这一个木人以法力缠起,举在半空,让众人细看,同时大声道:“我已说过,魔山便是天魔所留,是天魔将来灭世的棋子,魔山之中的一切,自然也皆与天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我们动不得魔山,奈何不得天魔,甚至无法确定天魔是谁,但却也未必对付不了他,我朝仙宗沥尽心血,设神台,寻魔木,早已定下了这当世仅存的除魔之法!”

    “今日奉月将此魔人立在神台之上,以命守之,当世诸修,自可去分辩真伪,存真去假,心间有了定数,再来拜此神台,每拜一次,此台便多一道愿念,每多一道愿念,便可诅咒那天魔一分,倘若愿念足够,无论那天魔身在何处,都难逃被我北域修士拜死之困!”

    “……”

    “……”

    “方道友以为此计如何?”

    声音激荡之中,他忽然向方贵看了过去,厉声喝道:“你不愿自承为天魔,奉月也不敢逼你,但我设神台,拜魔像,为北域修士解厄,为这天元诸域除祸胎,总无错了吧?”

    “倘若你与魔山并无关系,那我们再怎么拜,也影响不到你半分因果!”

    “而你若当真是天魔,杀你的也不是我,不是我朝仙宗,而是这北域众同道!”

    “如此……”

    他咬牙,眼中凶光暴闪:“总不会冤枉了你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拜天魔

    伯赏奉月的话远远传了出去,天地之间,终变得一片死寂。

    场间有暗流涌动,压抑的可怕。

    无论是息大公子、明月小姐等人也好,玄宫、红烟、碧华也好,朝仙宗三位黑袍长老也好,周围那越来越多的围观之修也好,在这时候都已经脸色大变,因为太过突然,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死死的看向了伯赏奉月,心间明白,原来这才是朝仙宗最毒之计……

    此前朝仙宗送三份大礼,便是三道计策,已可以逼得太白宗退让。

    但如今,这一道法门,才是定乾坤的一子!

    ……

    ……

    “塑魔像,集众生念……这是厌灵之法!”

    其他人还只是惊愕于朝仙宗这一道法门的神异,但坐在了另外一侧,像是跟着方贵而来,更多的却像是在看热闹一般的玄宫、红烟、碧华三个,却皆是脸色大变,碧华神君猛得转头,看向了红烟,压低了声音道:“难道说你们东土,才是朝仙宗背后真正的推手?”

    不止是他,玄宫也转过了头,眼神冷寂的看向了红烟仙子。

    “这是我东土的秘法之一,但背后推动的却非我东土!”

    红烟仙子盯着伯赏奉月,过了一会,才缓缓道:“对有些人来说,路不是一个秘密,也无法保证自己路上的东西,不被他人学去,以三策定法,步步落子,难道你们还看不出……”

    “棋宫!”

    西荒玄宫忽然开口,冷冷说出了一个名字。

    “作为最早觉醒,夺得遗产的人来说,也惟有棋宫的手段,最为阴狠,难以提防!”

    碧华神君也缓缓开口,脸上露出笑意:“这一来,便有趣了!”

    “不错!”

    红烟仙子慢慢道:“若只是朝仙宗的话,还搅动不得大势人心,伤不得太白宗筋骨,更不用说是那个家伙了,但若这一切,其实都是棋宫的人在背后推动的话……”她过了一会,才笑道:“看样子老祖宗说的不错,只需要等着,自然就会出现一些好玩的事情……”

    ……

    ……

    “不动枪,不动剑的,就这么拜一下,便能把我拜死?”

    一片沉默里,方贵打量了伯赏奉月一眼,心里生出了一种极古怪的感觉。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有趣的法门?

    他心里这时候想的东西,与别人不一样。

    息大公子等人,这时候意料到了朝仙宗的歹毒手段,想到的已经是非常可怕的后果,他们意识到这时候朝仙宗施展的,已经是一种超出他们理解的诡异法门,却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个法门,朝仙宗的神台,已经搭铸了起来,伯赏奉月,也已经将那魔像立在了台上。

    若是杀了伯赏奉月,捣毁了这神台,烧了那魔像,能不能破解?

    他们隐隐觉得不可能。

    若是此法如此轻易便可破去,朝仙宗就不会将这神台搭在西幽州这么明显的地方了。

    可若是不赶紧破去,人心思变,那迎接方贵的岂不是……

    方贵没有动,而是一道神念,忽然飘了过去,直涌向了神台上的伯赏奉月。

    “不可……”

    周围人有人察觉到了那道神念,还以为方贵是要向伯赏奉月下杀手,皆是心里一惊,出口欲止,但话还没说出口,便见方贵的神念已经收了回来,原来他只是将神念飞向了魔像,扫了一遍而已,没有其他的动作,脸上倒是也轻松了起来,挥了挥大袖,笑的满不在乎。

    “你若是想搞我,那我肯定就立马宰了你!”

    方贵看向了伯赏奉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但你若真是一心的想对付什么天魔,那对我来说就无所谓了,你继续在这里玩你自己的,这场戏,现在连我都很想看了!”

    “嗯?”

    方贵的话,说得周围所有人都是满面诧异,面面相觑。

    神台之上的伯赏奉月,也噎了一下,才道:“方道友似乎还是想撇清关系?”

    方贵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是撇清关系,而是我自己也想看看……”

    声音微顿,他落在了伯赏奉月手里的魔像之上,道:“究竟这与我,有没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时,方贵便在一片惊愕不解里,真个转身便走,身边的旺财、来宝,立刻跟上了他,小红小绿小黑,也脸色诧异,更是跟上了他,倒是息大公子等人,皆满面不解,虽然他们一开始是为了劝方贵回去,但如今魔像已经立了起来,出乎他们意料,又怎么能不理会?

    只是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竟是眼睁睁看着方贵离开……

    不,没有离开!

    方贵直接带了婴啼与旺财,来到了与这一方厌灵神台遥遥相对的栖梧台上,相隔百里,正正相对,于栖梧台上,盘坐了下来,目光微微闭起,然后就此,什么也不再理会!

    见到此状,所有人心里都慌了,急急去找各位长辈商议。

    可是便是古通老怪、息家家主等人,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法门与局面,也是一时无策。

    惟有问到太白宗宗主时,他沉默了很久,道:“既要等,那便等等看!”

    ……

    ……

    “故弄玄虚,不必理会!”

    而在此时神台上的伯赏奉月,也没有料到方贵会这么干脆利落的离开,神情有些沉凝,显然方贵的选择,与他之前想出的应对不同,有些不明白方贵怎么会这么容易的放过此事,心里甚至升起了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他是觉得坐在那里看着,便无人敢来拜么?”

    摇了摇头,打消了此念,也知道方贵再不济,也不会有这等可笑想法。

    而他也做出了决定,冷淡的吩咐:“照着此前商定的来好了!”

    ……

    ……

    哗啦啦……

    天魔之事,最初本是在西幽州境内小范围流传,而且更多的人也只是当作饭后谈资,并不太当回事,可是如今,随着朝仙宗最年青的长老与太白宗那位最出名的弟子对神台之上对峙,且塑神台,立魔像的事情传开之后,却哗的一声,长了翅膀一般向四面八方飞去。

    也不知是否有人推动,一夕之间,此事已传遍北域,甚至更远。

    无论人在听到了这件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觉得离奇:“这等荒诞的事也有人信?”

    尤其是在北境,因反尊府已久,太白宗之名更盛,也因为对朝仙宗更为痛恨,加之当初方贵从龙宫谈来的物资,也是最早予了他们,因此对方贵更为信服,听到这些话,不仅是不信了,甚至是愤怒,无数人吵吵闹闹,甚至要集结起来,联手赶赴南境来杀了伯赏奉月。

    可在这局面下,也有少部分人保持了头脑“清醒”,与人议论道:“吾辈修行中人,最重要的,便是要有自己的思索与参研,莫要被人鼓动,便失了理智,且来看这天魔之事,乍一听有些荒诞,可若真是空穴来风,又如何解释那位太白宗弟子让人难以理解的本事?”

    “不错,不错,前世遗地之事,我也是听说过的,大世崩坏,更是有迹可询!”

    有人嗤之以鼻:“你们也不想想,朝仙宗是什么东西?说的话能信?”

    有人反嗤了回去:“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更何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朝仙宗就是一个背锅的,况且,就算朝仙宗根基不正,难道就证明他说的事情是假的了?在我看来,他们根底愈是不干净,才愈是要做些正确的事情,来赎罪,挽回曾经的过失吧?”

    “对,如此想来,朝仙宗反而更可信了!”

    “呵,我以前就说,太白宗本不过区区小仙门,如何能做到如今这等声名成就,现在想想,果然有猫腻,我是相信那天魔之事的,因为我师尊的道侣的俗家外甥女便遇到过……”

    “我也信!”

    “为何?”

    “因为其他人都不信啊,所以我要信!”

    “……”

    “……”

    声声繁乱流言之中,又忽然出现了一些让人意料未及的变化,每一宗每一派,都有一些人态度大变,声嘶力竭,开始宣讲天魔之事,甚至列出了种种证据,这些人,无一不是在仙门、世家、道统之中,身居重位,甚至是德高望重之辈,周围诸人,听到了这荒唐的天魔之事,本来就心间存疑,想去找他们请教,却没想到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意外的答案。

    “还用想么?此事便是真的!”

    “那魔山,就在那里,看得见,摸得着,难道是假的?”

    “说什么功劳,讲什么大义?”

    “凡天魔出世,初时无一不是一副伪善面孔,若不如此,又如何去欺瞒世人?”

    “我也知道,太白宗着实在对抗尊府之事中,起到了大作用,我更知道,那太白宗弟子为我北域立下了不少大功,但你们也不想想,功劳是功劳,天魔是天魔,难道就因为他做了些伪善之事,我们就放任他们做恶做大了?况且,若他不是天魔,又哪有本事做到这些?”

    “退一万步讲,我们也只是拜天魔,又不是拜那太白宗弟子,难道会冤枉了他?”

    “对的,拜的时候,呵呵……”

    “可千万记得,只想着天魔,不要想着那位太白宗弟子啊……”

第七百章 怨气如云

    “这么立个神像,便将人拜死,是什么手段?”

    而在北域闹哄哄起了一股股暗流之时,方贵却第一次远离了是非,以前的他,与他无关的热闹,都要去凑一番,可如今,分明自己便是暗流中心,但偏偏却安静了下来,没有去理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盘坐于栖梧台上,犹如泥塑,遥遥的望着百里之外,那一方竖立了魔像的神台,就像是在冷眼旁观,看着一件根本就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荒唐事。

    不过在他心里,却也几番神念沉入了识海,询问着小魔师与白官子。

    “这是东土厌灵之法!”

    小魔师对于这些就连典藉之上,都没有多提过几句的术法,自是所知不多,但白官子倒是一语道破玄机:“东土欲造天庭,塑神治天,行的,便是这般众生念之法。既然众生之念,可以塑神,自然也就可以杀人,人心之念,便是一道力量,只不过寻常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若是大势形成,汇溪成江,汇江成海,便可以形成一种所向披靡,灭杀一切的诅咒!”

    “简单来说,想让你死的人多了,你就会死!”

    方贵抬头,看向了百里之外的神台,能够看到那里有漫天的黑雾弥漫。

    他沉默了一会,道:“怎样的人才会影响到我?”

    “把你当作了天魔的人!”

    白官子沉默了一会,才道:“有两种人,会对你造成影响,一是本身就将那魔像,当作了你来拜的人,二是面上拜那魔像,心里想着是你的人。朝仙宗有句话也没有说话,他们只是要屠天魔,所以若真的有人只是拜那天魔,而非拜你,那么你确实不会受影响……”

    说到了这里,她倒是一叹,道:“不过这样的局面是不会出现的!”

    方贵道:“怎么讲?”

    白官子道:“我清楚这种手段,无论天魔是不是你,只要有人将这怀疑引到了你的身上,那世人拜天魔时,想的便是你,便是他们嘴上不说,甚至主意识里不想,但潜意识里,也会将你与天魔扯在一起,他们拜魔像,拜的便是你,这一方北域百姓的诅咒,也会落在你身上!”

    方贵甚至觉得有些荒唐:“所以我必然要死?”

    白官子道:“若你一直不做些什么,确实是的!”

    方贵道:“所以确实是北域修士想杀我?”

    白官子道:“是!”

    方贵沉默了好一会,才仔细的看向了那方神台,细细感受着这一切。

    ……

    ……

    就在数日之前,方贵还是北域的大功臣。

    而事实上,一直以来,他在北域的名声,都是极好!

    早在他进入安州尊府之时,便曾经于安州尊主玄崖三尺神诞之上,大闹尊府,凭一己之力,败尽尊府血脉,为被尊府压制许久,头都抬不起来的北域修士,打了个很好的样。

    再到后来,他随太白宗,屡立奇功。

    镜州遗地,他斩杀了镜州尊主之子,大挫镜州。

    太白宗山前,他败朝仙宗圣女白幽儿,破了朝仙宗之计。

    初至远州,他与小鲤儿一起治瘟,借丹火宗之底蕴,炼道浆,解瘟气。

    后至瑶池国,他随着幕九歌斩尊府不世凶兵,化解了一场浩劫。

    得龙宫之邀,他为护北域小圣之名,从西杀到东。

    龙宫之中,他送北域苍龙,并挟持龙蛋,对抗与龙宫联手的尊府。

    再后来……

    他与龙宫谈判,为北域夺来无尽物资!

    他带龙帝回到北域,设下龙庭,助北域仙盟之威。

    他闯南境,乱四州,使得仙盟有机会攻入南境,连夺数州之地……

    甚至连尊府试图以鬼神邪兵,祸乱战场的局面,也是他靠了一个人解开的。

    不仔细想想,方贵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

    可如今,北域修士,居然真的要杀自己?

    ……

    ……

    视野之中,百里外的那一方神台之上,怨念如云,滚滚荡荡。

    方贵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里面的变化。

    在那天魔谣言传遍整个北域之时,那神台之上的怨念,便已浩荡无尽,愈来愈多。

    如今这西幽州之中,也有许多人以为方贵这时候坐在栖梧台上,是为了盯着那神台,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真的敢去祭拜那神台,但毫无疑问,这个做法,其实只是笑话罢了。

    最初时,碍于方贵就在百里之外栖梧台上看着,确实无人敢公开来拜,但渐渐的,便有一些效忠于朝仙宗的仙门,前来祭拜神台,而且口上还说着,只是拜魔像,与方贵无关。

    但他们发现方贵一直没说些什么,太白宗、息家等也没有说过什么时,胆子就大了。

    越来越多的人,来公开祭拜这神台,携儿提女,或悲愤或恐惧,来拜神台。

    更有些人,甚至拜完了神台之后,还不忘了向栖梧台啐上一口。

    也有人拜过了神台之后,又跑到栖梧台前来向方贵行礼,解释:“方小圣君明察,天魔之事,祸乱八方,绝灭一世,不能不重视,所以吾等来拜神台,也只是为了绝灭天魔,但我等保证,在我们心里,绝不相信方小圣君与天魔有关系,还请小圣君与太白宗谅解……”

    方贵其实想问,如果你们拜的时候没有这么想,但那一缕怨念又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没有问,因为这时候他懒得说话!

    而这,还只是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偌大北域,更多想要祭拜神台的人,不必来到神台之前,甚至不必来西幽州。

    他们早就随着那些流言,知道了祭拜神台之法。

    只要他们诚心静意,集中神念,向着神台方向下拜,便自会有一缕神念,向着神台飞去,汇聚于神台之上,然后加持于魔像之身,而经由魔像,这一缕神念,又会化作怨念,循着方贵的神识,隐隐向他流了过来,便好像如今的方贵,便是这一方天地的中心……

    无论他是否抵挡,是否闪躲,那怨念,总会流向他,缠绕到他的身上。

    方贵就一直这么在栖梧台上看着,摧动了魔眼的他,甚至可以看到偌大北域,四面八方,有数之无尽、丝丝缕缕的黑色神念,飘流了过来,涌向了那一方神台,以南方为多,这倒也罢了,但北方来的,居然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居然像是有超过了南方的怨念之意。

    那无尽的怨念,便这么压在了方贵身上,像是无形的漩涡,要将他撕碎,磨灭。

    “此等胡言乱语,你们怎么能信?”

    神符息家、丹火宗、雪山宗,北域十二小圣君等等,虽无上方之令,但见得形势不妙,也纷纷主动出击,赶向四面八方,苦口婆心的与人劝说,怒气冲冲的与那些正宣讲这天魔之事的人辩解,试图将这混乱而荒诞的流言给扭转,可是结果却往往变得让人失望……

    他们发现自己难辩得倒人。

    无数个出身大仙门,位高权重,德高望重之人,皆能言善辩,思维灵巧,一番番辩论吵闹下来,他们居然无法取胜,甚至更有一些人,反而被对方驳倒,几近于崩溃……

    倒是有不少人这时候才明白,原来道理这玩意儿,是真的不讲道理!

    只有机变灵巧,能言能辩的人才讲得赢道理。

    而需要分个输赢的道理,又哪里还能算得上道理?

    更何况,对某些人来说,信什么不信什么,也不看它合不合道理!

    在这乱象之中,就连西荒、南疆、东土,都有无数人开始跳了出来,分说此事,无疑之中,又助涨了许多气焰,而偏偏,这时候的三方诸修,又皆无实在人物出来辩解,某种程度上,倒像是默认了此事一般,就更引得北域众修心念被勾起,甚至因此一发不可收拾了。

    ……

    ……

    眼见得事态失控,他们也终于坐不住,无数次前来劝方贵:“事已至此,并无良策,只能先出手杀了那朝仙宗长老,一了百了,或许朝仙宗事后还有毒计,但在这时候也已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然任由他们这般搞下去,怕是太白宗主还有方道友,都会变得……”

    “北域修士,宁信南疆西荒东土,也不信自己,甚至引以为傲,已不可能指望他们再明白过来,他们甚至都只觉得自己拜一拜也没什么大不了,却不知道自己在杀死什么!”

    面对着诸人的相劝,方贵出奇的保持了沉默。

    不仅是他,就连太白宗主、神符息家等,也保持了沉默。

    方贵只是平静的坐着,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怨念自四面八方而来,涌向了那一方神台,然后又借由魔像,缠绕到了自己的身上,感应着这里面的每一分变化,甚至借此,来尝试着去生出真切感应,来判断自己与那一具神台之上的魔像之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这样的感应,进行了许多天,北域这方大势,也就失控了许多天。

    方贵一直淹没在了这无尽怨念里,有些时候,居然会微微失神,像是要沉沦进去。

    直到有一天,在无数想要杀死自己的怨念之中,方贵忽然感应到了一道来自于东方的金色神念,缠绕到了自己身上,使得自己心神生出一股子与怨念截然不同的暖意,护住了他的心神,那种仿佛要被怨念淹没一般的感觉,在这时候短暂的退去,让他感觉异常轻松。

    “是丑鱼儿……”

    方贵看向了东方,知道这一道神念来自于哪里。

    心里莫明觉得轻快了起来,然后他忽然一笑,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

    这段时间里,一直不放心方贵,因而守在了他身边的息大公子等人,见状也急忙站了起来,皆是又紧张又担忧的看着方贵,想劝,却不知如何劝,想帮,又不知该怎么帮……

    “朝仙宗这个法子倒是不错!”

    方贵这几日里,第一次开口与众人说话,笑道:“他们猜到我与魔山有关系,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于是用了这法子来试探,也是借此来对付我,但实际上,我自己也想确定自己与魔山之间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这几天时间一过,他们总算帮了我这个大忙……”

    息大公子等人听得心间诧异,欲言又止:“那你打算怎么……”

    “很简单!”

    方贵挥了挥大袖,让小黑龙跳到自己肩膀上来,笑道:“朝仙宗其实真个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算进去了,惟一算错的就是一点,北域修士想杀人,但他们也忘掉了一点……”

    “他们以为我是天魔!”

    方贵笑着向南方神台看去,笑容渐渐消失:“却没想到,我有可能真是天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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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751/ 第一时间欣赏九天最新章节! 作者:黑山老鬼所写的《九天》为转载作品,九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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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介绍:
世人都道成仙好,清心寡欲受不了!餐风饮露虽出尘,哪有鸡鱼吃的饱!世人都道成仙好,娇妻美妾忘不了!枯坐山间活万古,不如春梦里面老!世人都道成仙好,激昂义气改不了!不问世事是王八,快意恩仇才逍遥!九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