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斩了三剑
“哈哈哈,不世凶神出世,天下尽归我有……”
此时的瑶池国东北角,那一片滚滚魔气之中,雾岛南凤痴迷的看着那一尊高达百丈的鬼神,心神已显得无比狂喜,他甚至已显得有些失态,笑的身子都在发抖,露出了牙龈。
如今那一尊鬼神,正在将整个永州蕴养的鬼气炼化进去,使得它那百丈魔身极为诡异。
若是仔细看去,便可以发现它整具魔身,皆是由一只一只扭曲挣扎的人类冤魂与普通鬼神却构成,它们在它身躯里挣扎,哭嚎,攀爬,争相撕扯着钻出来,又被扯落进去,便如同,这鬼神的魔躯,便是一座幽冥地狱,而那无尽的冤魂,便被镇在了它躯躯之中。
若有曾经参加过太白宗与安州尊府一战的人在此,便可以认得出来,这具不世凶神的模样,居然与当时太白宗主施展神字法,镇压一片血海,借力与十大元婴斗法时有点相似。
“我这一次主动请撄出岛,主掌永州乱局,本来想得非常简单……”
雾岛南凤望着那具鬼神,难捺心间狂喜:“不过是将永州这些已经堕魔的鬼神废物利用,借此给北域仙门一个教训罢了,还太白宗一份大礼,都只能算是顺手而为,但却没想到,老天如此助我,先得了这等仙物,又炼成了不世凶神,待到攻破瑶池国,以国内百万生灵血祭,再将那太白宗的废人擒来,炼化灵煞,那这不世凶神,将会成为我最强的兵器……”
“便是帝尊大人,恐怕也……”
“不行,不能这么想帝尊大人……”
“反正从此以后,我便会成为真正的帝尊大人座下第一人!”
“……”
“……”
轰隆隆!
大地深处,四面八方,皆传来了滚滚洪流之声。
南凤知道,那是正有无边的庞大魔气,顺着地脉被自己引来此间,这时候的鬼神兵器,已借那桃枝点出了灵性,突破了大鬼神的境界,也就是说,这时候,它其实已经成形了,但南凤当然是不满足的,他不仅要这兵器成形,还要让它就在这里,重新再提升一境!
而这,并不困难!
抬目向前看去,便见笼罩瑶池国的五瓣桃花,已损了一半,无尽鬼神都在顺着那个口子向里面钻去,而那些瑶池国修士,在这鬼神大潮面前,根本就像是蝼蚁,毫无抵挡之力!
至于那位玉真宫的瑶仙子。
原本她是可以给自己造成一点威胁的,可在她弃了桃枝了之后……
南凤眯起双眼冷笑:那她也与别的瑶池国修士无甚不同!
……
……
“唰”“唰”“唰”“唰!”
但也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亮起了一道剑光。
那一道剑光,自瑶池国而来,恰好遇上了那些自缺口之中涌进了瑶池国的鬼神,然后他便也毫不犹豫的直与那些鬼神撞上了,剑光纷纷起落,顿时将无数鬼神斩落于地……
“是他?”
南凤望着那道剑光,心里微惊,但很快便睁大了眼睛。
“那真是他?”
“……”
“……”
“瑶仙子呢?”
“鬼神攻进来了,我们的瑶仙子呢?”
也在那无尽鬼神攻进来之时,所有的瑶池国修士,便都感觉到了那等即将天塌地陷,镇落下来的幽幽恐怖之意,他们面对着那无尽鬼神大潮,甚至都提不起抵挡的勇气,只是尽皆心颤,瑟瑟发抖,不知有多少人喊着瑶仙子之名,盼着她再次出手,帮自己抵挡鬼神。
可这盼望,让他们失望了。
瑶仙子没有出现,反而玉真宫方向,忽然有一道剑光闪烁,直向鬼神迎了上去。
“是那把剑……”
“他不是死了吗?”
“居然是他出手,万幸,万幸,他出手也是……”
很难形容瑶池国修士在这一霎间的心情转换,本来他们正值绝望,却忽然看到了那道剑光再次出现,但这倒也罢了,毕竟那道剑光的出现,同样也帮他们退过两次魔潮,可心里那声欢呼还没掀起来时,便又硬生生止住,只傻傻的看向了半空:“那把剑怎么变得……”
“咦?”
就连方贵,这时候望着仗剑迎向了鬼神的幕九歌,傻傻道:“他怎么这么弱了?”
……
……
幕九歌确实冲向了那无尽鬼神大潮,剑光起落,斩落了无尽鬼神。
但这一次他出手,与之前他两番出手,皆不一样。
第一次他出手,剑气铺满虚空,一剑斩去九首幽蛇,余锋还荡尽了玉脂河对岸的鬼气。
第二次他出手,剑意如烈日,撕开黑夜,重现白昼,一剑便荡去了魔潮。
这两次出剑,皆是剑气森冷,气势高绝。
可是在这时候,他居然只像是一个普通的金丹剑修一般,迎向了那些鬼神,纵然他也同样像是剑道精妙,一路冲去,剑光飞舞,不知将多少鬼神斩在了落了剑下,可是这气势上……
别说与他之前比,哪怕是方贵,都觉得自己这时候出手比他强!
……
……
“坏了……”
方贵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莫不是老幕说的潇洒,其实已经真的废掉了?”
早在瑶仙子火烧桃林,幕九歌伤极昏死时,方贵便已发现,他身上隐隐出现了一些变化。
那变化必然是极为惊人的,否则怎么可能识海空空荡荡,毫无生机。
而他的肉身,甚至也在那时候变得犹如玉质?
那时候,幕九歌一定有了很重要的变化。
只不过,幕九歌后来忽然醒来,又与瑶仙子说起了旧事,他们便也没有深思。
直到此时,再次看到了瑶仙子出剑,他才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一时心里,顿时变得无比担忧。
“不对……”
小鲤儿在这时候,也正紧张的看着与鬼神战在一处的幕九歌,忽然道:“方贵哥哥,你看,幕先生之前出剑,虽然气魄惊天动地,但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有种剑意衰绝之意,可是如今,他出剑弱了不少,但是我倒觉得,他剑中又似生出了些生机,且在渐渐凝聚……”
“又生出了生机?”
方贵仔细看了看这时候出剑的幕九歌,似乎确实与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他便像是一个战意高昂的疯子,看似惊人,其实只是在燃烧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心血,若是一直那般出剑,恐怕都不需要什么对手,待他多出得几剑,便会油尽灯枯而死!
但如今,他剑意虽弱,倒确实像是一个垂危之人,渐渐养出了生气。
“若是如此,那他身上的变化……”
方贵仔细想着,忽然心里又是一惊,叫道:“我知道了!”
于此同时,小鲤儿也正朝他看了过来,神色同样显得有些担心,似乎也想到了。
“他不会是在那昏迷的时候,斩掉了自己的后面两剑半吧……”
方贵声音都有些着急了起来:“我说他醒了过来之后,怎么与之前不太一样了呢!”
他也是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幕九歌遇着了瑶仙子,误会了真意,所以他在那三年里悟出来的剑道,本就是假的,便如太白宗主所言,那三剑的路子走忿了,所以才会卡死在了两剑半时,难以为继,而幕九歌当时昏迷了过去,气机绝无,心丧若死,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将后面三剑斩去了……
或许太白宗主劝幕九歌回来,便不是为了让他解开心结。
因为他的心结,本来就是无解的。
太白宗主不像幕九歌这般骄傲又天真,自也不可能看不出他与瑶仙子之间的问题所在,所以他从一开始,就会猜到如今这个结局,他想的,便是让幕九歌伤到极处,自斩剑道。
斩去了错的,才会重新悟出对的!
这个想法,自然是没错的,可现在的问题是……
面临雾岛南凤这样的高手,还有那隔着百里便凶气惊人的百丈大鬼神……
只有六剑的幕九歌,又怎么可能是对手?
……
……
“方贵哥哥,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小鲤儿已显得有些紧张了,急忙转头向方贵说道。
“帮个鬼哟……”
方贵也是又气又急:“你这小身板够那鬼神塞牙缝的吗?”
小鲤儿小声道:“但你够啊……”
“这是什么话?”
方贵怒气冲冲的回头,瞪了小鲤儿一眼:“想让我死去?”
小鲤儿低着头,小心的摇了摇。
“我不去帮忙,可不是因为我怕死!”
方贵忽然说了一句,看着小鲤儿疑惑的眼光,他无奈的叹了一声:“虽然我没有幕老九和那瑶大仙的花花肠子,但我也看得出来啊,你说幕老九刚才明明已经亲口说了此生再也不想见那女人了,为何还要巴巴的出来,替这瑶池国的修士抵挡尊府的鬼神大潮?”
小鲤儿眨了眨眼睛,这个似乎是真的不懂。
“面子啊!”
方贵叫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那女人说他不可靠,不争气,他知道俩人的路子不一样,解释了也没用,所以就不解释,但他心里还是想着要证明给那个女人看的呀……”
“我要是去帮忙了,他能高兴?”
小鲤儿听了不作声,过了一会才小声嘟嚷道:“你凶我干什么?”
方贵大惊:“我给你讲了这么多道理,你居然只怪我凶你?”
小鲤儿道:“你就是在凶我……”
方贵无奈的抚额,心里暗想:“看样子我跟丑鱼儿的路也不一样啊……”
……
……
而也在所有人都或是诧异或是担忧的看着幕九歌时,此时正与一众鬼神交起手来的幕九歌,神色却显得无比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中,自然而然便出现了些许的韵律……
只是这种韵律,别人都感受不到。
惟有他手里的浮屠剑感受到了,甚至震颤出了声声喜悦的龙吟!
第五百四十一章 道心不易(一更)
幕九歌此时的剑意,已远没有之前初至瑶池国时那般犀利可怖,反而黯淡无光。
迎着一只正面向自己冲了过来的蛛首人身鬼神,他身形轻巧巧避过,险之又险,让开了对方的三道诡异蛛丝,而后回身挑剑,出剑精准笔直,恰恰的沿着对方坚硬的珠壳隙缝斩入其中,而后剑气吞吐,便直接送进了对方体内,这一只鬼神顿时张牙舞爪,鬼气四散了开来。
他出剑还是如此的快,精准,尺度精妙,比尺子量出来的还要准。
这正是世间任何修剑之中,所必须掌握的基本功,惟有苦功夫才能磨炼出来的造诣。
若是换了任何一位剑修过来,看见了这一人的人,都定然会大喝一声彩,因为这一剑里所显露出来的根基与精妙,乃至出剑的时机,观察对手的角度,力道拿捏,都已达到极致。
甚至可以让人从这一剑里,看出某种玄妙的美感。
可毕竟如今出剑的是幕九歌,所以看到了这一剑的人,却忍不住心神微沉。
这是世间剑修皆在追求的一剑,却绝非幕九歌的剑。
所有见过了幕九歌出剑的人,都知道他的剑道与众不同,便如他在太白宗时,最后一个出手,一剑斩了三婴,又如他来到了瑶池国之后的两剑,便斩灭了两次魔潮,他的剑道,最强的本来便不是掌中那三尺青锋,而是那浩然无尽的剑意,磅礴壮阔的剑气……
所以在看到了这一剑时,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一颗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
吼……
而在幕九歌斩杀了身前那只鬼神之后,同时也有更多的鬼神,嘶吼着向他冲了过来,这些鬼神,已然堕魔,生性嗜血,更易狂怒,如今它们冲进了瑶池国,正是几欲放手大杀之时,偏又迎着了一人仗剑杀来,顿时激发了它们的无尽魔意,挟着滚滚鬼神之气袭卷而至!
这样的势头,便已绝非那种精妙的剑道所能抵挡。
三尺剑锋,毕竟只有三尺,又如何防得住那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的鬼爪魔焰?
铮……
但也幸在此时,幕九歌的剑身之上,忽然响起一声龙吟。
而下一刻,他脚踏虚空,剑斩四方,一剑回转,周天顿时剑影飞舞,也不是他在一瞬间斩出了多少剑,只可见得那剑影层层叠叠,便像是淹没了周围,封住了周天一域……
唰唰唰……
迎着这一剑,几乎所有扑了过来的鬼神,皆瞬间倒飞了出去,魔身四分五裂。
……
……
“仗剑江湖临风雨,且杀且歌且轻狂……”
远远的方贵看着这一剑,脸色微惊,但也没好看多少,他看出了这时候幕九歌施展的正是太白九剑歌里的第一剑,也看出了这时候的幕九歌剑意再生,已比他之前规规矩矩的出剑胜了一筹,只不过,纵是这一剑看起来斩得再漂亮,但又如何能拦住那漫天鬼神?
他这时候心里已经实在糊涂了。
自家这位师尊,迎着如此可怖大敌,不紧不慢的干什么呢?
……
……
反倒是幕九歌,在这时候斩出了太白九剑第一剑后,脸色都似乎平静了许多。
“心之一物,最为奇妙……”
他一剑一剑向前斩出,与无尽鬼神战在一处,思绪却像是去了别的地方。
“我本生于幽微,只不甘蛰于田野,于是仗剑入江湖,听人说多了修行之路漫漫,艰难险阻无尽,偏我看来世间事总是如此简单,纵是我一无根脚,二无明师,但偏偏遇险化夷,险处逢生,此生纵横于世,也见多了世事所困,道心折戟之辈,惟我一心痴狂,遇不平便拔剑,见高山便拾阶,也曾遇无尽强敌,也曾感喜怒悲困,但总是仗一柄剑,闯了过来!”
“修行之路很难么?”
“剑道很难么?”
“……”
“……”
他身形游走于鬼神之中,剑光层出不穷,将鬼神尽数斩于剑下。
“我素闻修行之路万劫丛生,也知剑道之路天才无尽,可我修行起来,却觉得那么多难题,轻易便可化解,我修起了剑道,也总觉得心应手,毫无阻滞,于是我在北域纵横,管他什么强敌,什么天才,只凭本心而行,有人欺我,便将他打一顿,我要欺人,也是一剑斩了,就算是遇到了许多自己打不过的,也不过是安守道心,参悟一剑,便也打得过了……”
“道心不改,初意不变,自然便会领悟更高的剑道,一切都如水到渠成……”
“哪里难了?”
“于是我纵横安州三十年,领悟了三剑!”
“借了这三剑,我斩过凡俗的强盗,斩过夺宝的散修,斩过欺人的世家子,我凭这三剑,渐渐打出了无敌之名,因无敌而更可心不易,因心不易,剑道便也日渐强大……”
“惟一没打得过的,便只有一个姓赵的男子,于是他就成了我师兄……”
“……”
“……”
心间一幕幕,闪过了无尽的往事。
幕九歌手里的浮屠剑,便也像是随着这一幕幕而复苏,剑意渐渐滋生。
看尽剑下皆为丑,战罢才知我无敌。
前路苍茫须出剑,心自不改路自知。
太白九剑,在他掌中一剑一剑施展了出来,哪怕如今随着他一步步向前,遇到的鬼神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但每当陷入绝境,那些他悟了出来的剑道,便尽皆奇妙神意,轻易将那所有困来的鬼神屠灭,而他的脚步,虽然缓慢,却也一直未停,直向前方杀了出去。
剑意层层不绝,鬼神纷纷坠落。
在他的视野之中,那无尽的鬼神,竟似换成了很久之前一些人的脸。
不过,这些人皆不是自己的对手。
……
……
吼……
远处瑶池国外,正死死的盯着幕九歌仗剑从瑶池国杀了出来的雾岛南凤,脸色已显得有些阴沉,他看着此时的幕九歌,分明已经显得远不如之前,甚至像是不堪一击,但偏偏那些鬼神冲了过去,却都被他斩在了脚下,哪怕是一些必死的险境,也都轻易逃了出来。
有心此时自己冲上前去斩了他,但回头看看那一尊不世凶神,他却改变了主意,在这时候,不世凶神,已即将被他炼成,他不愿在这时候分心,只担心会功亏一篑……
于是,他狠狠一咬牙,向身边的娇媚女子下了令。
那女子知道,便祭起了鬼神,将更多的鬼神摧动,强迫着它们向幕九歌冲杀过去。
滚滚洪流,犹似天崩,鬼神嘶吼,凶气惊天。
……
……
“认识了师兄之后,他借我看天道遗书,于是我便领悟了更深些的东西!”
“我们二人一起修行,一起纵横北域,这世间更像是全无了难事!”
“哪怕是后来到了道蕴非凡的东土,我二人也不曾受了委曲,有人欺自己,便与师兄一起把他打一顿,若想欺别人,也总有师兄那层出不穷的诡计,所以即便在东土,自己一样道心不改,不觉得有什么事可以难倒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人,可以让自己心生绝望……”
“即便,是后来与师兄一起,被人逐出东土的时候……”
“东土的那些老家伙,看不上我与师兄,于是要将我们逐出来,但我二人却皆道心无碍,哪怕是他们逼着我们结丹,用这种手段让我们修行路断,我二人也从没在意过……”
“毕竟,是我们两个,让他们怕了,所以他们才不惜撕掉那伪善面孔,露出狰狞爪牙,他们愈是想为难我们,便愈是证明他们忌惮我们,我二人纵然吃了亏,也从无惧怕,因为我们知道他们这么做,其实是在害怕,怕我与师兄早晚有一天会回去,找他们讨还一切!”
“而且,我们也确实会回去!”
“……”
“……”
而面对着那面前忽然增多了数倍的鬼神,幕九歌却仍是面无表情,冷静的出奇,与其说是杀敌,倒不如说他是在借机整理自己的心境,他神色极是冷静,但剑意却似越来越强,待到那无尽鬼神冲杀到了自己面前时,他已几乎看都不看,便已横剑斩出,剑意弥漫虚空。
星垂日落天地沉,一剑在手剩三尺。
犹如大江一般横空而来的鬼神之气镇落,被他一剑挡住,难落分毫。
吾自一剑人间来,斩神杀佛求真意。
剑意扶摇而上,忽然间绽放杀机,扫过了无尽鬼神的魔躯。
三千大道孰为法,此心归处是真实!
无尽剑光忽然凝聚为一,倾刻间游走于天地,瞬息之间,横扫十余里,天地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半息,然后那空中的无尽鬼神,开始纷纷坠落,便像是下了一场雨,滚滚魔气,在这时候也像是被狂风吹来,烟消云散,天地间忽见朗朗星空,星稀月明,四野沉寂。
幕九歌提了剑,慢慢自瑶池国内走了出来,身前身后,已无一只活着的鬼神。
就连他的嘴角,也似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几乎已经是他这百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这么想想,我与师兄当真是了不起!”
第五百四十二章 剑道劫心(二更)
“怎么会?”
望着幕九歌从那笼罩在瑶池国上,缺了一瓣的花瓣之中走出来的模样,尊府南凤座下的娇媚女子已是脸色大变。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明明在最初幕九歌迎战其中某一只小鬼神时,看起来便已像是快要抵挡不住,结果后来他被鬼神围攻时,却仍然也是堪堪斩尽,直到最后自己驱动了大批鬼神向他围杀了过去,他居然还是像之前一样轻松的斩尽……
怎么鬼神愈强愈多,他倒还愈轻松了呢?
他自然不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实力,无论是这娇媚女子还是南凤,都能看得出来,幕九歌若是故意装出了一副心不能及的样子,那便不是他了,他确实只是从弱至强,在慢慢的施展出一些东西,或者说是寻回一些东西,只不过,若是继续让他这么下去,岂不是……
“他是在重整剑意,苏复道心……”
也就在娇媚女子,下意识的都感觉到了一阵恐慌之时,忽然头顶之上,传来了雾岛南凤的沉喝:“这个废人,居然想再走一次领悟剑道之路,只不过,终是痴心妄想,错了便是错了,任是你再天赋惊人,走错了路,也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就算他此番从瑶池国出来,已将错处尽数斩落,剑道也已大减,而他这等人,没有了剑道,也只不过是没了牙的老虎……”
激荡喝声里,他森然一指:“莫要与他啰嗦,将他拿来,我要炼他作灵煞……”
“他斩掉了后面的三剑?”
娇媚女子吃了一惊,这才缓过神来。
尊府这一千五百年来,一直高高在上,统御北域,但也从没有放松过对北域修士的监视,尤其是北域七圣,更是将他们放在了眼里,不仅是那北方苍龙,还是老谋深算的息家家主,又或是一直不肯消停的萧剑渊,就算已经蛰伏很久的太白宗主与幕九歌这两个人也不例外。
而这一次,南凤带着她们来到远州,自然不可能不作准备,早在出发之前,便已从尘封的卷宗里,将幕九歌的那些事翻了出来,自然也就看到了尊府高人对幕九歌的评判。
此人天资高绝,剑心通明,乃是不可以道理计的怪胎。
此人于东土回来之时,便有六剑著称于世,借此六剑,他可与越阶与元婴争锋,但这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便是,他曾短时间内,连悟两剑半,若以此为计,便更不容小觑。
若然当初他那三剑顺利悟了出来,那么尊府当时只会做一件事,那便是立刻集结所有的高手鬼神,将他除去,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然有了威胁到尊府的力量,尊府观察七小圣,便是为了看他们谁能威胁到自己,只要他们超过了某个界限,便只有被斩杀一途!
像是老天注定,后面的事出人意料。
也不知是幸与不幸,这怪胎完整的第三剑,还未修成,便已遭遇心劫,形同走火入魔……
也即是说,后面的三剑,应该都已经错了。
这三剑,便如顽疾,虽然着实威力奇绝,但却只会让他走入死路!
所以他若想重整剑道,便必须斩掉这后三剑。
此举,便如刮骨疗毒,割肉断腐!
所以,也是因此,他反倒保了一命,不再被尊府关注。
能不杀,还是不要杀的。
一来这对师兄弟与东土有牵连,二来,做的太过,也容易过犹不及。
直到这一次,太白宗忽露爪牙,反抗安州尊府,才重又有人重视了起来。
南凤大人此来,便是为了此事,要看他是不是真渡过了心劫。
而在来到远州之后,南凤与她们,一直都没有急着现身,便也是在观察,当看到前后两次魔潮,皆被幕九歌一剑斩灭之时,南凤便已笑言:“此人之剑,外强中干,有势而无意,根基已坏,近油尽灯枯,剑意愈强,愈是不必小觑,重病之人,回天乏力矣……”
也正因如此,南凤大人才一直都不将幕九歌放在眼里。
对他来说,如今正传的沸沸洋洋的一剑斩三婴,其实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这剑胚,也只是他炼成不世凶兵的一昧引子!
……
……
不斩那三剑,便回不得头,注定消亡。
斩了那三剑,便剑道大落,如猛虎失爪牙。
所以,幕九歌有什么可怕?
娇媚女子得了南凤大人的提醒,立时便反应了过来,心间的惊惧,倒是荡然消失,急急将祭起了一道卷轴,便要再催动那无边鬼神,向着正朝他们走过来的幕九歌冲去……
“废物,还要给他更多磨剑的机会么?”
可刚刚起念,雾岛南凤便已厉声大喝:“你们一起上!”
“什么?”
娇媚女子吃了一惊,抬头看去。
便见这时候的南凤大人,立身于不世凶兵头顶之上,手持八风神玉,将无尽万邪之气,灌入那不世凶兵之中,如此紧要的时候,都还没忘了向着她厉声大喝:“他纵是只有六剑,也足以与元婴争锋,如何能被你小觑,惟有你们一起出手,才有机会将他一举拿下!”
“哦……”
娇媚女子居然反应了一下,才恍然明白,慌慌张张,急忙一声呼啸。
“哗啦啦……”
无尽鬼气里面,便有数位气机阴森的怪物现出了身来,足有七八人,这些人其实与娇媚女子一样,皆是南凤豢养的鬼奴,只不过南凤大人爱美,更嫌弃他们的丑陋,所以平时绝不肯让他们到眼前来晃着碍眼就是了,只有非要打杀人或是送死之时,才能想得到他们。
此时他们听了南凤之命,便皆急急现身,随那娇媚女子一起,急急向幕九歌掠去。
身形一动,怪风呼啸,他们这些人,竟皆有不输于元婴的本事,而且不光是他们,就连仅剩的三只大鬼神,被娇媚女子召唤过来,不要命一般冲击在前,向着幕九歌扑落……
一时阴风荡荡,天地啸啸。
鬼哭神号,寒风刺骨。
瑶池国众修士,正有一批人见得幕九歌放手大杀,杀的痛快,大着胆子跟在他身后杀了出来,却没想忽然看到这一幕,直吓得心里一惊,立时便又擎枪持剑,跑回去了……
……
……
“我本非凡之人,但却怎地落到了如此这地步?”
倒是幕九歌,迎着那滚滚荡荡的鬼神煞气与暗藏杀机的鬼奴,分明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机之盛,远远超过了自己十倍不止,但居然全无着慌,甚至连注意力都有点不集中,逛大街也似的向前走了过来,心里低低的叹着:“难道当时那老乞儿给我们卜得卦是真的?”
轰!轰!轰!
周围天地,忽有无尽诡异神通轰落,激荡虚空,宛若要将他吞噬。
而他也只是随意挥剑,剑意如弧,将那鬼奴与大鬼神的攻势隔绝在了周围身之外。
只不过,双方力量悬殊,他此时的剑意,分明比对方差了极远。
眼见得,似乎他下一刻,便要被对方彻底镇压。
“当时我与师兄,在楚国经营两百年,深知楚国被尊府压榨,根基虚薄,若想有朝一日逐走尊府,甚至是回到东土,那便只有将目光放在其他的地方,想办法夺到异宝……”
“于是,我二人将目光看向了世间最为神秘的不知地!”
“临行之前,我们在一座凡俗城池,遇到了为人批命的老乞丐,他说我这一行,定然会遇到此生最大的劫难,当三思而后定,可我与师兄哪里愿意理他,七海八遗九不知,那不知地本来就是世间最诡异神秘的所在,没有劫难才怪了,若是怕这劫难,我们还去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知地里着实凶险极多,但也未必便真有传说中那般厉害,我与师兄两个,也不过是斩了几只怪物,三两次差点丧了命,然后凭了一点小小的运气,就从不知地闯出来了,不但出来了,还取得了帝流道浆,青木仙灵……以及一个来历古怪的孩子!”
幕九歌剑守中宫,恰恰格下了一只鬼奴探出来的怪爪,身形顿时被击退了数丈。
“那时才知,原来不知地也不算什么……”
这一战里,他已落入了下风,但他浑似不觉:“然后,便遇着了她……”
……
……
“他果然已剑意大减,快杀了他……”
娇媚女子初向幕九歌攻来时,还心间忐忑,可是这时候一交手,便发现幕九歌居然真的已经全无此前的莫测高深,凭着她与另外几位鬼奴的实力,居然顺利将他压在了下风,心间顿时惊喜非常,厉声大喝里,便已摘下了腕上道道黑色蛇链,如黑色闪电,向幕九歌缠去。
趁隙而入,自然要痛下杀手。
幕九歌给人的感觉,甚至像是风中残烛,即将被狂风熄灭。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娇媚女子与几个鬼奴,担心出手太重,不小心将幕九歌打的魂飞烟灭,无法再让南凤大人将他炼成灵煞,那么他们这时候,立刻就可以将他打杀……
可幕九歌居然像是后知不觉,不退,亦无其他计策,只是木然招架。
“我与师兄一起逃出不知地,却暂时失散,只得到了此地等她,然后我便遇着了她,当时倒还以为是老天赐我一世圆满,心怀感激,道心无憾,为了她,甚至甘心留在这里,不准备再回太白宗去了,师兄见我深陷,委婉相劝,我也不放心上,只是愿意守着她……”
“只是谁能料想,这场美梦,只有三年呢?”
“……”
“……”
如此想着时,幕九歌脸色,都似有了些苦笑,出剑都慢了。
而见他如此,那些鬼奴,便自攻势更急。
“傻徒弟与傻丫头两个,倒还以为我是受了她的蒙骗,所以甘冒大险,去给我找所谓的真的,殊不知,我与她同行三年,寄心于她,又岂会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自然不如瑶池国那些修士所见到的那般完美,她懵懂,心重,记仇,有些时候,还会有些小气,刁蛮,不仅毛病不少,甚至都不算是我见过的最漂亮女子,但她开心起来时,却可妙语解颐,与我温酒谈剑,她生起气来时,也会让我牵肠挂肚,夙夜忧思……”
“痴心于她,与她完不完美,其实没什么关系!”
“只是让我思之不明的是……”
“……”
“……”
幕九歌想着时,心神微乱,忽然有一只蝎尾陡乎间探了过来,急急划破了他肩上的衣裳,若不是他闪避得极,这蝎尾甚至有可能直接将他肩膀洞穿,而上面可怖的毒性,也自然会立时进入他的血液,其险之又险之处,已是让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我本是逍遥自在,纵横天下的人,没她之前,我道心圆满,失了她后,也不过回到从前,但只在这么一得一失里面,却忽然像是道心缺了一块,从此之后,再不得圆满?”
他忽然无奈苦笑:“这不是天生欠了她的又是什么?”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一人之事(三更)
思绪飘飞时,娇媚女子与鬼奴等人,已将幕九歌逼到了死角,眼见得他前后左右,皆已是鬼影晃动,道道阴邪歹毒的神通,也已将他层层围住,便如蛛网织成,围杀困兽,幕九歌被镇压住,像是连剑都抬不起来,一瞬之间,起码有七八道神异宝,向他身上落去。
“坏了……”
不远处的方贵见得这一幕,已紧张的叫了起来:“这傻师傅在想什么呢?”
心里知道幕九歌在这时候迎战尊府,或许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所以方贵心里也想着,或许他还有什么底牌在手里,未偿不能取胜,但又如何能想到,他看起来威风八面,也不怎么将尊府的人放在眼里,但实际上斗来斗去,就真的只有这六剑,根本不是人家对手?
心里一时紧张无比,又是大恨:“比宗主师伯来差远了……”
……
……
“那把剑是怎么了,要殒落在此了吗?”
“难道我瑶池国,真的就这么……”
一众瑶池国修士看到这一幕,也如坠冰窑,浑身冰冷。
……
……
“难道这真是死棋?”
而在另一个方向,棋宫执棋弟子,同样瞠目结舌,脸色大感意外。
……
……
“幕……幕先生他……”
更远一些,瑶池国玉真宫内,身受重伤的墨苍老修,终还是担心瑶池国的局势,死撑着爬上了玉真宫峰顶,遥遥看向了东北方向的这一场大战,纵是幕九歌在他面前说过,并不将瑶池国死活放在心上,但这时候,惟一指望的毕竟是他,所以墨苍老修也牵肠挂肚。
他本来还盼着,可以看到幕九歌大发神威的一幕,却全未想到,这第一眼瞧过去,便是幕九歌被无尽阴风镇压,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尊府的怪胎们夺走了性命,顿时神色大惊……
……
……
“唉……”
而在这时,眼见得无尽阴风啸啸,向着自己轰然镇落,最近的一道凶光,已然距离自己额心只剩了不到一指距离,似是沉浸在了思绪之中,难以自拨的幕九歌,也忽然间低叹了一声,手中那道看似已经被诡异神通镇住,提都提不起来的浮屠剑,忽然龙吟大作!
铮!
这一声响,先弱而后强,瞬间漫过了天际。
于此同时,他忽然收剑横胸,像是一下子便将漫天剑意皆收回了剑中。
再下一刻,便有森然剑气,自剑上蒸腾起来。
那个过程很快,几乎就在所有人都看着幕九歌,看着他似乎要被一群鬼仆淹没的瞬间,便看到了一团滚滚剑意升腾而起,而后轰然扩散,将天地倾刻间照亮,在那光芒面前,无尽鬼气被驱散,就连那些冲到了他身边的鬼仆,也忽然间都被那剑气给淹没在了里面……
剑气大涨的瞬间,他们几乎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便已如冰雪般消融。
滚滚剑气,甚至像是白色的浪潮一般袭卷了过去,所过之后,所有的鬼神气息烟消云散。
……
……
“这……”
正担忧的往前冲,跑了一半的方贵忽然停下了,傻傻的向前看了过去。
小鲤儿也惊喜的看着这一幕,紧紧抓住了方贵的手掌,欣喜叫道:“又回来了……”
……
……
“果然不愧是在棋宫里也留了名字的人……”
棋宫执子人,看到了这一幕,也眼睛瞪大,久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有意思了!”
……
……
“那是什么?”
而墨苍老修则傻傻的看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幕,整个人都似已经懵了。
“那一剑叫作诸遍诸天不得法,真意原来在人间!”
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墨苍老修惊愕回头,便见瑶仙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峰顶,正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铺展在了半空之中的雪白剑气,仿佛已经醉了,她忽然转头向墨苍老修看了过来,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显得非常的勉强,并不好看……
“那是他当年因我而悟的……”
……
……
“怎么会?”
雾岛南凤被那剑气惊动,低头看去,瞬间便脸色大变。
他这时候惊的脸色都已像是有些扭曲了,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他能重拾剑意,便只有斩掉那三剑,可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可以施展出这一剑来?”
……
……
“此番回来,我才知世事荒唐,不讲道理至此!”
而这时候的幕九歌,出得了第七剑,将满天乌云震散,脚步却似轻快了许多,踏着虚空,直直的向那一尊百丈凶神走了过来,脸色似乎有些痴狂,虽还有些无奈,却也被自嘲的苦笑冲散了:“我这百年,被悲意困扰,再不得道心圆满,甚至一度弃剑,大道蒙尘,每日里心不由己,所思所念,惟她而已,可是隔得百年,终于回来,终于见她,却看到了什么?”
“这百年里,她救回了仙灵,并借仙灵,修成了大法力,她一力支撑玉真宫,终于完成了她自己的愿望,稳固了玉真宫的根基,她甚至都没有忘了帮自己找一位合心意的郎君……”
“而纵是看到了我的狼狈样子,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想着让我尽快离开!”
“为此,那片我日思夜想的桃林,她随手便烧了……”
“到了这时,我才明白,原来,吾之道伤,终是吾一人之事!”
“……”
“……”
“该死!”
而见得幕九歌大步走来,雾岛南凤,也忽然间脸色大变,他这时候的百丈鬼神祭炼,已近尾声,每多炼化一分万邪之气,力量便暴涨一筹,可是看到了已经施展出第七剑来的幕九歌,他终于还是坐立不住了,忽然厉声嘶吼,周围法力急急飞舞,化作一双大翅。
那大翅于空中,搅动虚空,居然成为了一只黑色的凤凰,遮天蔽日,向下扑来。
鬼神加持,日月嚎哭,虚空都似已被撕裂。
这正是他作为雾岛南凤,帝尊座下三大侍从之一的真正实力,接近了元婴巅峰的存在。
除掉帝尊,他本身便是尊府最大的三张底牌之一!
而在这时候,他和与瑶仙子斗法时也不成,那时便如猫戏老鼠,只想着不废吹灰之力,便将对方镇压,可在这时候,他却是倾刻间施展全力,只想着阻止幕九歌靠近……
哗啦啦!
黑色凤翼遮天蔽日,天地之间,一片魔意森森。
“既然吾之道伤,只是我一人的事……”
而此时的幕九歌,抬头看向了那一只从天而降,仿佛带着无边黑暗一起降临的黑色凤凰,眼底目光,却也在渐渐变得平静如水,低声道:“所以其他的一切,也只是我一人的事,初入江湖时的懵懂,纵横东土时的骄狂,孤隐太白后山的悲凉,甚至是那三年间的美梦……”
“全都是我一人的事!”
他缓缓提剑,剑上有丝缕的剑意缠绕:“既是我一人之事,那便无所谓真假!”
“那三年里,我连悟三剑,虽是因她而起,但领悟却是我的领悟……”
“纵然梦境崩塌,纵然天地色变,纵然往事皆非,但我心所想,即是剑道真意……”
“师兄一直说我后三剑错了……”
“其实是他错了!”
“……”
“……”
一念即此,他已仗剑而上。
黑凤俯冲而落,天地一片幽冥之意,仿佛末日降临人间,可随着那一道剑光呼啸而上,天地之间,忽然间光芒大作,像是有无尽桃花飞舞在半空之中,那是无意剑意幻化,分明是虚无,但在这时候,却显露了一片欢悦之意,正与黑凤带来的幽冥之意相克。
旁人远远看去,便只能看到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皆与桃花相撞,而后消融,纵是那黑凤之力,可以撕裂虚空,却惟独撕不破那由剑意化成了朵朵桃花,反而寸寸崩溃。
那已不像是斗法,而有了一种领域之意。
每一朵桃花,便是一道剑意。
无尽桃花交织,便忽然化作了一片梦境一般的天地。
而幕九歌身在这天地之间,大步向前走去,所过之处,那展开了黑色大翼的凤凰寸寸崩溃,化作了飞灰,任是滔天鬼气肆虐八方,撕裂虚空,却再无一丝能够到得他的身前。
……
……
“这一剑又是什么?”
墨苍老修看着这自己完全看不懂的一剑,已完全怔住了。
而在他身边,瑶仙子也痴痴的看着那一剑,仿佛已浸入了某种梦境,竟未回答。
……
……
“你这是什么剑……”
雾岛南凤在黑色凤凰被斩之时,便已浑身上下皆爆起血雾,连他正在引动漫天鬼雾炼化鬼神兵器的动作都僵住了,他只是满面惊滞的看着走到了自己身前的幕九歌,低低问道。
“琴歌诗酒犹胜剑,十里桃花万里天!”
幕九歌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道:“这是我的第八剑!”
“所以,你并没有斩掉这后三剑……”
雾岛南凤缓缓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忽然又睁开,居然像是有些愤怒一般的看向了幕九歌:“但这不可能,你的后三剑都是假的,你当时遇到的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受骗了,所以这三剑便是你的道心之劫,你不斩掉这三剑,又怎么可能渡过心劫?”
“无论其他如何,吾心是真,剑道便是真!”
迎着他的问题,幕九歌笑了笑,回答道:“既是真的,那我为什么要斩掉?”
“这个道理……我不懂……”
雾岛南凤居然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低声回答。
幕九歌闻言只是笑了笑,道:“我的剑道,很多人不懂,包括我徒弟!”
……
……
远远的,方贵掏了掏耳朵,忽然向小鲤儿道:“他是不是在说我?”
小鲤儿急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安慰着。
……
……
“既然如此,那是我算错了一步,你还在等什么?”
雾岛南凤望着幕九歌,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声,微闭了双眼。
到了这时候,他确实已经不想再做了什么,他算错了一步,所以满盘皆输,鬼神兵器,还没有祭炼成功,幕九歌便已来到了自己身前,这时候的鬼神兵器,自然也是可以出手的,但它的力量,未必便比得过自己的本命黑凤,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已必然会死。
“我在等你把这怪物炼成!”
幕九歌的回答,忽然让雾岛南凤吃了一惊,死死的看向了他。
“你快一点!”
望着南凤不解的目光,幕九歌笑了笑,道:“你这玩意儿还不错,我想用它来试我的另外一剑!”
第五百四十四章 精英汇聚
“你……你说什么?”
雾岛南凤听到了幕九歌的话都懵了,转头看着幕九歌,阴柔俊美的脸都呆滞了。
而幕九歌则只是看着那一尊百丈凶神看了一眼,然后只是轻声笑笑,便转身离开,仿佛是怕自己在这近处,会惊扰到雾岛南凤的炼制一般,他径直走到了百丈开外,然后招来一朵云气,盘坐于上,此时东方恰逢旭日升起,天地一片大亮,第一缕阳光便洒在了他的身上,一身剑袍雪白无染,剑袍两侧在云上垂落,被空中袭卷来去的风吹得翻翻滚滚,猎猎作响。
而他自己,则只是安静盘坐,剑横于膝上,气机似有若无,便如玉雕。
“你居然真想让我继续炼这一尊凶神?”
雾岛南凤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幕九歌并非在与自己开玩笑,他咬了紧牙关看着不远处的幕九歌,神情一时恼怒,一时咬牙,像是感受到了莫大的轻慢,又像是眼角都生出了庆幸。
半晌之后,他才忽然无声大笑,认真的向幕九歌看了一眼,轻轻躬身,鞠了一礼。
“不论结果如何,阁下气魄让我敬佩,也请阁下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着话时,转过身来,脸色已然绷紧,抬手便荡起了层层阵光。
周围那刚刚已经凝滞的万邪之气,也在这时候忽然疯狂运转了起来。
在这时候,他脸上还带了些笑容,但是目光却已冰冷无比。
似乎隐藏了一丝酷烈。
……
……
“他在做什么?”
远远的不知有多少人都看到了那一幕,一时又惊又奇,议论纷纷。
带给了众人最大威胁的,便是那一尊凶神,哪怕如今那一尊凶神,尚未真正的炼成,也还没有真正苏醒,但仅仅是那可怖的魔身,与身上翻翻滚滚的万邪之力,便已经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看着一件能够带来末日景象的魔兵,一动便是血流成河。
而很幸运的,他们没有看到这魔兵苏醒的一幕。
幕九歌的剑很快!
纵然众人一开始,都看到了幕九歌出剑迟缓的一幕,但整个过程,其实还是很短暂的,对于幕九歌来说,他甚至只不过是从瑶池国踏着虚空走了出来,太白九剑一剑剑施展,每施展一剑,便走过一路,待到施展了八剑,他便已经来到了雾岛南凤的身前,不足一丈。
而在此时,前后不过半盏茶功夫,凶神都还没炼成。
这时候就简单多了,对于修剑之人来说,距离越近越危险,尤其是当幕九歌与雾岛南凤距离不过丈许的情况下,简直可以说是只要幕九歌提起剑来,雾岛南凤便是首级飞起的下场。
如此,尊府恶贼服诛,瑶池国威胁解除。
但谁能想到,幕九歌居然没有出剑,他反而后退了百丈,拉开距离,平静等待。
……
……
“幕先生,他……他是在等什么?”
就连小鲤儿这时候看着那一幕,都有些紧张与不解了,急向方贵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
方贵也紧皱了眉头,望着远处高空中的幕九歌,再看看那一尊凶神,他忽然心里一动,摧动了魔山怪眼向前看去,心里顿时一惊,在他这魔眼之中,只见那一尊凶神,简直便是一片火海,看上去,它整具魔躯,都是由人……或说是某种生灵……的神识之火构成,那无尽神识之火结合在了一起,便像是化成了一方火海,漫漫无边,似可吞没一切,淹没一切。
再看幕九歌时,则更显得古怪,此时的幕九歌平静的坐在了那里,但神识便在翻翻腾腾,时而冲天而起,如白虹贯日,时而黯淡无光,似乎即将熄灭,这简直是方贵从未看过的景象,人之神焰,有强有弱,但其本上都是恒定的,强与弱都一直如此,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
除非是燃烧了所有的潜力,或者说是突受重伤,哪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
……
“为什么不斩了?”
“对啊,他为什么任由那个人去炼那鬼神?”
“这……这恶……”
下方一众瑶池国修士,也皆懵懂的看着空中那一幕,有人担忧,有人焦躁,更是有人骂顺了口,张口便要像之前一般指责,但还不等他骂出口,他身边忽有人脸色大变,急急捂住了他的嘴巴,满面惊恐的低声喝道:“你怎到了这时还敢口出不逊,没发现他不一样了吗?”
被捂住了嘴的修士眼睛眨巴了几下,心想没啥变化啊……
但仔细向幕九歌看了几眼,便莫名的心里一跳,居然不敢再直视他了。
心间不知怎的,便起了些惊惧,暗想:“哪里不同了呢?”
……
……
“永州魔乱,肆虐八方,尔等尊府置之不顾,反来永州布局,其心可诛……”
也就在这天地寂然的一霎,忽然间四野八方,皆传来了滚滚如潮的气息,其间夹杂着一些厉声大喝,再下一刻,便遥遥见得有无尽云气、法舟、宝光滚滚而来,居然像是大潮一般,最前面的,正是一艘精致华美的法舟,而在舟上,有人持剑而立,身边一道大旗招展。
不是旁人,居然正是此前有一面之缘的息家大公子。
“诛尽鬼神,驱逐尊府……”
“鬼神皆该斩,尊府血脉都该死……”
“……”
“……”
随着息大公子一身杀气,来至此间,周围虚空里,更有无数大喝声纷纷响起。
远远看向各处,便见有人脚踏巨剑,破空而至。
有人盘坐于仙鹤背上,飘然而至。
有人土遁而来,破土而出,飞腾上了高空。
有人率领数十道剑光,流星雨一般掠来,而后化作了一个个踏于剑上的修行之人。
仙风滚滚,气机浩荡,居然倾刻间,便有近百位修士行接踵赶到,再往远处看去,更是有着一只一只的法舟,一道一道的剑光,从远州方向,纷纷破空而至,越来越多。
一时间,其气机甚至还压过了此间的鬼气。
方贵瞧着这一幕,心里也不由得一喜,笑道:“他们居然赶过来了!”
从见到了息大公子开始,他便已知道来者是什么人了,这些人,想必便是之前从北域各大仙门赶来,前往永州除魔的,因为鬼神之祸,毕竟起自永州,所以他们也绝大部分,都选择了永州,惟有自己太白宗一行人,因为幕九歌的声音,才与别个不同,径直来了远州。
而如今,他们能够赶到这里,想必便是永州鬼神已尽屠,所以便一路循着往远州来了。
轰!轰!轰!
不仅是东南方向来的仙门各大仙门精锐,也在他们现身之后,瑶池国西方,忽然也有蹄声阵阵,宝光耀眼,然后便见得一群群修士,皆跨坐在异兽之上,全身披甲,手持金戈,浩浩荡荡,掀起了一片烟尘,从瑶池国另一个方向赶了过来,一个个都是满身杀机。
“远州甘池国修士,前来讨伐鬼神……”
“尊府鬼神,肆虐远州,吾神柳国修士,容你不得……”
“瑶仙子何在,吾守墓国修士听得鬼神大肆犯境,特来相助……”
“……”
“……”
“那些是……”
方贵见到了他们,心里微怔,听得他们自报家门,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远州虽小,大片荒凉,但毕竟是一州之地,也有几处修行中人护持的小国,如今赶来的,便是这些远州小国的修士了,远远看他们的声势倒是不小,不过修行者的实力,却比瑶池国强不到哪去,方贵只扫了一眼,便看到其中气机最盛的,也不过是神柳国来的一位中年男子,此人已是金丹高阶修为,似是半步元婴,他手持拂尘,跨坐在一只铁鹰背上,倒也气魄惊人。
……
……
“那是何物?”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这些自永州除魔而来的北域各大仙门奇才,以及远州诸国修士大军,倒是前后脚赶在了一起过来,皆是一身的腾腾杀气,但还不待他们互相皆说些什么,便不约而同,所有的目光都向那百丈鬼神看了过去,细看一眼,顿时都心惊不已……
北域仙门精英汇聚,不乏见识过人者,如何还能看不出如今那一具百丈鬼神的底细?
“可恶,难怪永州不见尊府踪迹,原来他们躲在这里炼这等邪物……”
“这他娘是什么玩意儿……”
“万邪之气汇于一身,尊府是想干什么?”
不知有多少人,在望见了这一具百丈鬼神之后,腾腾杀气便化作了无尽的恐惧,几乎想也不想,便祭起法宝,踏着虚空赶了过来,口中大喝:“快……快毁了这怪物……”
“退下!”
但也就在此时,那背对着这些仙门,专心炼制魔物的雾岛南凤,倒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些自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的仙门修士视而不见,倒是那盘坐在了不远处的幕九歌,忽然睁眼,向着那些最先冲到了百丈鬼神之前的北域修士看了一眼,声音也不大,只是淡淡开口。
“什么?”
那些法宝都差一点便祭了出去的北域修士,被那目光一扫,便莫名的心神都已乱了,周身汗毛竖起,想也不想,便将法宝都祭起了在了身前,挡着那目光,然后急急后退。
不仅是他们,几乎是所有沸沸洋洋赶了过来的北域修士,都莫名的心神微惊。
一时四周寂寂悄悄,也不知多少目光看到了幕九歌的身上。
下意识便摒息凝神,竟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
倒是那些瑶池国的修士,见到了北域各大仙门精锐与远州各国修士赶来,便已心间狂喜,待得见到他们杀气腾腾,要向那百丈鬼神冲过去时,更是恨不得欢喜大叫,赶上去相助,然后便忽然间看到了幕九歌一句话,便让这些人急急收声,心里便不由得一突……
这个此前他们都已骂得顺口的恶贼,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
……
“这是怎么回事?”
息大公子看着那百丈鬼神,也自心惊,见到幕九歌喝退了诸人,更是难解。
正迟疑间,倒见得方贵与小鲤儿一起迎了上来,悄悄向他们摆了摆手,指了指幕九歌。
“方贵道友,你们太白宗怎么会……”
息大公子见了方贵,也是一喜,但来不及寒喧,便急忙发问。
方贵也搞不懂幕九歌想做什么,只是见了息大公子,便不由得故态重萌,脸色凝重,只缓缓摇了摇头,道:“凭你们的境界,我其实很难给你解释的清楚,且看着便是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八方云动(二更)
“只是看着?”
息大公子听了方贵的话,万分诧异,看了他一眼,又远远望了望远处半空之中盘坐着的幕九歌,这才摇头道:“方贵道友,吾等去了永州之后,只见鬼神遍地,哀鸿遍野,于是集结各方力量,四处诛杀鬼神,血战数日,这才斩尽了妖邪,只是倒灌药浆入地脉时,却见瘟气不退,反而大股的流向了远州,便知远州有异,急急召集大军赶了过来,却没想到……”
他又看了那百丈鬼神一眼,脸色都有些惊恐:“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方贵见他一身血气,显然在永州一场恶战颇不轻松,言语之间也颇有傲色,正愁着怎么跟他说,当初两个人可是一直较量来着,大家都是奔着诛杀鬼神的名义来的,结果人家在永州杀了个底朝天,自己却跑来了远州,啥事也没干,就帮着自家师尊找老情人了……
说出去不好听啊!
于是他叹了口气,两只手背在了身后,忧心忡忡道:“我们来远州便是为了这玩意儿,你可不知道,那尊府什么叫雾岛南凤的,其实有大阴谋,啥阴谋呢?……那个,看起来你们永州杀得热火朝天,其实没啥用啊,他最关键的地方就在远州呢,若不是我们来的及时,破掉了他的计划,此时他那个鬼玩意儿,估计已经炼成了,杀光了永州的鬼神也没用……”
息大公子听得肃然起敬,看了那百丈鬼神一眼,都不必深究,便可以感受到那鬼神之上的滚滚煞气,仿佛仅是一缕气息,便足以将自己压垮,不由得附和道:“可不是嘛!”
说着又认真看向了幕九歌,道:“那幕先生他现在是……”
方贵缓缓摇头,叹道:“你继续看着就知道了!”
息大公子心里顿时出现了一种,自己以及各方仙门精锐,跑去永州斩杀四处乱作的鬼神,纵然英雄豪气,但实际上尊府却在另外一州暗布阴谋,而太白宗的同道发现了这阴谋,便又悄然入远州,仅靠师徒二人之力,便将这若大阴谋挫败的种种念头,心间顿生敬畏。
见得四方寂静,幕九歌盘坐虚空,已看住了那只鬼神,心间倒是微松。
虽不知道如今他们在做什么,但幕九歌的身份天下皆知,前不久在太白宗山门之前,一剑斩三婴之事,也早已传遍了天下,这等高人在此,又何必自己多问什么呢?
拍拍方贵的肩膀,笑道:“既然无事,那我先来为你介绍一下此番结交的好友……”
他们这边,话犹未落,便听得另一厢里,又是一阵喧哗,只见那群刚刚赶来的远州诸国修士,也已经与瑶池国的一些修士交谈了番,也不知说了什么,顿时一个个脸色大变,远远打量着那尊百丈鬼神,又看着盘坐于虚空不动的幕九歌,皆窃窃私语,神色极为凝重。
互相商议了一番,那诸国修士里便有一位老修走了出来,朗声道:“鬼神作乱,尊府无义,祸乱我远州诸国,得蒙诸北域仙门同道不弃,拔剑相助,我远州修士,皆感高义……”
说着微微一顿,忽然又道:“只不过,敢问太白的幕先生,既然尊府心怀歹意,炼此妖魔,我们何不速速将这妖人斩杀,毁了妖魔,以免它片刻之后,作起乱来,惹出大波折?”
此言一出,虚空寂寂。
那些刚赶了过来的北域各大仙门弟子,皆面面相觑,神色迟疑。
而那些瑶池国修士,则都已紧张的将目光向天上看了过来。
而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半空里的幕九歌,居然没有一直沉默,没有搭理。
“这……”
那老修神色顿时有些尴尬,也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人群里,似有人暗暗传音。
这老修倾耳听了,便又是一声低叹,再次抬头向幕九歌看了过来,道:“此妖魔一成,必然声势惊人,邪气滔天,倘若我们不尽快将它毁去,怕是它作起乱来,瑶池国都要保不住了,纵有先生这等高人在此,也不稳妥,所以,若是先生不介意,不若我们一起……”
半空之中的幕九歌仍是不作声,似乎没有听见。
这老修顿时有些为难了。
左右四顾,那些远州修士皆神色迟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
背后应是又有人传音,老修听得了一阵,终于又鼓起了勇气,朝着四面八方赶来的北域各仙门修士拱了拱手,道:“幕先生乃是楚国来的高人,修为境界,远非吾等可比,或许自有深谋远虑,但不肯示下,吾等也只心间茫然,不知诸位看这鬼神,又有何见教?”
周围诸仙门刚刚才赶了过来,都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此间的状况,便被那尊鬼神吓了一跳,这时候感受着那鬼神身上传出来的森然气机,都觉得心惊肉跳,又听了那老修几句话,心里更是有些担忧了,已忍不住有人左顾右望,心里倒是大起了认同这老修之言的情绪。
“对啊,不管是什么事,这等怪物,还不赶紧毁了?”
“太白宗的人怎么倒成了坐视这等怪物被炼化了?
“幕先生,这尊鬼神气机可怖,不像凡种,还是快快斩了了事吧……”
“太白宗的人当与尊府势不两立,怎地倒不让人动尊府的鬼神?”
“……”
“……”
一时议论纷纷,有的诧异,有的相劝。
“这群人来的最晚,话倒是最多!”
方贵听着那渐渐吵闹起来的话,眉头倒不由得皱了起来,觉得有哪里不对。
其实他也搞不懂幕九歌这时候是在做什么,但是天生护里不护外,又哪容得别人这般说,刚在心里蕴酿着怎么开口,忽然便听得身边一人冷喝道:“都啰嗦些什么,太白宗的前辈在此,一切自然心里有数,你们帮不上忙便老实呆着,才几分见识,就要过来指手划脚?”
方贵闻言大感诧异,睁大了眼睛看着息大公子。
自大公子向他眨了眨眼,示意他不必担心,心想太白宗的同道既然就是针对尊府在远州的布置来的,那一举一动,必有深意,这时候人多嘴杂,岂能被乱七八糟的人坏了计划?
一边如此想着,不仅自个声援太白宗,还暗中传音与其他人。
“可是……可是这鬼神若作起乱来,那遭殃的可是我远州瑶池国啊……”
“幕先生剑道惊人,莫非真要等这鬼神炼成了才肯出手?”
“不稳妥,太不稳妥了……”
“对啊,就算幕先生想借这鬼神成名,那也不用拿瑶池国冒险啊……”
“……”
“……”
远州诸国修士里面,也渐起疑声。
一时间,倒是说什么的倒有,居然还有真接近了真相的。
而见得远州诸国修士如此,北域各大仙门精锐,倒皆是面面相觑,有些不解了,但也就在此时,旁边虚空里,忽有一位立身于大剑之上的清秀男子开口:“幕先生是我北域前辈高人,他要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吾等既来了此地,便该请他主持大局,不必多言!”
方贵微觉诧异,转头向那人看了过去。
旁边的息大公子忙介绍道:“此人便是南洪小剑首越清,他是北域七圣里的萧剑渊亲传弟子,此番赶赴永州除魔,剑道惊人,诛却鬼神无数,也立下了大功,而今被人尊为小圣!”
“四十九剑萧剑渊的弟子?”
方贵倒是听萧剑渊提过一句,不由打量了一眼,只见他踏在一柄大剑之上,倒也自有一番气度,不由得诧异道:“他怎么才只有一剑,难道是他师尊的本领只学到了不到一成?”
“我相信幕先生心间有数!”
而见息大公子与越清先后开口,另一侧里,也有一位盘坐在了仙鹤背上的女子淡然开口。
“正要领略北域剑圣幕先生的风采!”
斜刺里一位驼子也冷静开口。
……
……
自己啥都没做呢,居然有这么多人帮腔,方贵顿时有些欣喜,转头向息大公子看了过去,便见他笑了一声,颇有些得意,道:“此番永州除魔,各路仙门弟子尽显神通,那位骑鹤女子,名为萧潇子,神通当真了得,那个驼子,乃是南鹿州的一位散修,此前名不见经传,在永州倒是连诛四鬼神,一战成名,还有琴江散人,许流欢、海山人……皆是个中豪杰!”
说着满面笑意,道:“吾等皆惺惺相惜,不说结拜,但也自心神相交,自该互助!”
“说着去杀鬼神,结果你们还拉帮结伙了?”
方贵听着,也大感诧异,难怪这些人不问情由,就帮着说话了。
合着是看了息大公子的面子啊!
一见北域各大天骄出口,表明了态度,其他的北域仙门修士,便也皆不再多言,一时间,倒搞得那些远州诸国修士脸上颇有些难堪,那位站出来说话的老修,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各怀心机,八方皆动……”
而在这时候,距离此地不远的一座沙丘之上,那位棋宫执棋弟子也正皱起了眉头,手里的一颗棋子慢慢在指间转动,目光缓缓,自几处天际扫过,自言自语:“如今的远州,倒也不是这么简单,来的人比明面上多的多,而这雾岛南凤,更是大手笔,他要炼的鬼神,一旦形成,注定北域大乱,那些潜藏着的人便有可能出现,太白宗的大好局面不见得能守住……”
“而如今,惟有他出了那一剑后,我才可以收回那件东西,但他迟迟不动……”
一边说着,她一边地旁边沙丘上划了几道横竖,似乎在借此推衍着什么,暗忖:“他不会知道我在这里,莫非是因为看到了那些正在远处看着这个地方的人,所以才拖延……”
心间正盘算着,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忽然心里一惊。
如今距离她起码有百里之远的地方,幕九歌忽然向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她,但这棋宫执子之人却忽然心生惧意,身形陡然之间,便消失在了这荒丘之上,半晌之后再出现时,已在一处不知名的地脉之中,周身气机皆已死死封住,等了半晌,不见有剑光飞来,这才吁了口气,暗忖道:“幕九歌并不是赵真湖,当初我在太白宗落子,赵真湖看不穿,如今我在这里落子,幕九歌更无可能看得穿……”
“这一局,太白宗定会扬名,但不可能全胜……”
轰隆!
念头未落,她忽然脸色微变,向那幕九歌身边的百丈鬼神看了过去。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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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狂人狂语(三更)
州诸国修士窃窃私语,虽满面担忧却又不敢言语,北域诸仙门精锐则不知究底,莫测高深的看着幕九歌时,天地之间,忽然凭空多了一道凶芒,使得人人心间皆是一震。
凶芒出现之处,正是那一尊立于大地,阴风缠绕,犹如山峰一般的百丈鬼神。
雾岛南凤正于那百丈鬼神头顶之上,掐诀印法,前后忙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幕九歌的话,倒让他放下了心来,他祭炼这鬼神的速度非但没有加快,反而更悠悠慢了一点,竟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把鬼神祭炼的更完美一般,不过他动作再慢,也有个完成的时候,随着他最后一道印法镇落,那尊死气沉沉的鬼神,便忽然间凶芒毕露,一道凌利可怖的气机生出。
犹如地震,大地忽然颤了几颤。
那尊鬼神周围,则忽有万丈鬼气弥漫。
更诡异的是,那鬼气竟不飘散,而是凝聚一处,如披风般飞在了那百丈鬼神的身后。
天地间的温度,瞬间下降,有人的法宝之上,都凝出了青霜。
无论是远州诸国修士,还是北域各大仙门弟子,在这时候都心里一惊,直退了百丈。
“我成了,我成了……”
与此同时,立身于鬼神头顶之上的雾岛南凤,忽然纵声狂笑,但笑到中晌,笑声却逐渐弱了,他忽然转身向着幕九歌看了过去,神色似乎有些浑噩,嘴角都轻轻抽动了一下。
本是一片狂笑,但望着幕九歌,笑容里,却似有了几分怯缩。
“虽然成了,但还缺最后一步是么?”
幕九歌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道:“这一具鬼神,如今仍然只能算是兵器,力量虽强,却少了灵性,我听人说,你一开始是打算将我拿下,补全你这一道鬼神兵器,只不过,我的命虽不值钱,也不能随便给你,或许你还有更好的选择,来补全它……”
他望着南凤,笑了笑道:“这鬼神兵器,是你自己所炼,所以你比我更了解,虽然我的剑心比你强了一些,但你也却也不差,将自己补进了这鬼神之中,或许更佳……”
南凤听着他的话,脸色忽然苍白无比。
过了半晌,他才惨然道:“你是在逼我去死吗?”
“你死不死我不关心!”
幕九歌掸了掸剑袍,轻声道:“我只关心你的鬼神炼的完不完美……”
“你……”
南凤咬紧了牙关,俊美的面孔之上,已是青筋暴起。
过了许久,他才忽然嘶声笑道:“不错,你是炼这鬼神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才不远万里孤身来此,欲立奇功,但如今我想拿你是不可能了,而这世上,惟一能与你差不多的,便是我,只不过啊,本座可是帝尊座下第一人,你真当我会由得你们北域修士逼迫……”
看着他越来越疯狂的样子,幕九歌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而雾岛南凤心间挣扎了几番,临到头了,却忽然又犹豫了一下,他这时候,已经可以将这鬼神祭出,兴许也有胜过幕九歌的希望,但看着幕九歌那般平静,居然没了信心。
“罢了罢了,本座便满足了你!”
思忖良久之后,他倒是露出了一抹狠意,森然低喝:“鬼神兵器一成,尔等皆为我血祭,不仅是远州不保,但凡北域十九州作乱之地,皆将寸草不生,而这……”他猛然转头,看向了幕九歌,厉声吼道:“这便会是你太白宗如此狂妄,所以累得北域付出的代价……”
作着恶毒诅咒,他忽然重重一掌,击在了自己额心。
这一掌力量如此之重,居然将自己的肉身都击得片片碎裂,血雨磅礴,在这血雨之中,他脑袋炸开,忽有一道婴光飞出,却是他苦修了一世的仙婴,自毁元婴肉身,便已是世间奇闻,而仙婴犹在,仍可夺舍或是转生,但他居然毫不犹豫,直向着这百丈鬼神的额心飞去。
一道婴光,径入了百丈鬼神体内,消失不见。
而那百丈鬼神,也忽然间眼睛聚集,眼珠子缓缓转动了一下。
至此,他已彻底消融入鬼神身中,由人化鬼,成为了鬼神一部分,失了轮回。
某种程度上,这比自杀都可怕。
“堂堂雾岛南凤,居然被他一句话便逼到了这等程度?”
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直惊得一口气噎在了心底,半晌吐不出来。
……
……
“没想到,本座一世爱美,最后却沦得了如此丑物……”
“更没想到,本座殚智竭虑,炼此魔身,最后炼出来的,居然是我的棺材……”
那百丈鬼神缓缓开口,天地之间,便忽然间轰鸣一片,随着他开口说话,似乎有无尽黑色闪电,凭空滋生,绕着那具魔身缠绕,噼哩啪啦,其中有些余波,延向别处,些些的擦过了瑶池国外的一座山头,而那一座看起来无比结实的山岩,居然悄无声息的融化了。
“真魔,他炼出了真魔……”
“这等力量……这等力量又岂是凡人可以对抗?”
“太白宗……太白宗的人,助纣为虐,看你们高傲的结果……”
刚刚还在因为南雾自毁肉身,婴光融入鬼神魔身的举动而惊诧万分的众修,忽然便吓的魂不守舍,一下子察觉到了那鬼神魔身之上荡出的层层诡异力量,直吓的连连后退。
而在这后退的人群之中,居然有许多人莫名其妙,便眼睛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
更有一些人,忽然间便晕死了过去。
这些,都是胆大包天之人,看到那鬼神有异,还敢以神识过去探查。
神识一动,便被邪气反噬,立时伤到了自己的神魂!
“方……方道友,这也在你们算计之中吗?”
就连息大公子,看着这一幕,也惊的浑身哆嗦了一下。
“应该……在吧……”
方贵声音发虚,硬着头皮回答。
……
……
“小儿玩火,不自量力……”
更远些的虚空里,有人暗自开口,神色不屑。
……
……
棋宫执子之人,则深呼了一口气,自语道:“机会来了!”
……
……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瑶池国玉真宫内,墨苍老修被那气机相隔百里惊住,差点一个跟头从峰上翻了下去,饶是撑住了,却也被骇得伤势都几乎加重了几倍,满脸的难以理解:“哪有这样的人,哪有这样的人,坐视这等不世凶兵出世,你是生怕之前的鬼神,还不足以毁掉我们瑶池国吗?”
倒是他身边的瑶仙子,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全世界都在怀疑幕九歌的感觉。
这种感觉,倒让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嘴唇微颤。
“你是想向我证明什么吗?”
……
……
“被人看着真不舒服……”
而在此时,盘坐于虚空中的幕九歌,迎着身前那一具百丈鬼神的凶气,心思却微微镇定了起来,此时上下四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与那具百丈鬼神的身上,但他感受的,却是更远一些的目光,比如百里之外沙丘下面的某个地脉之中,比如更远些的云端。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应付那些家伙……”
然后他缓缓起身:“我却不擅长,只是嫌烦!”
“……”
“……”
说着话时,他已起身,浮屠剑握在手里,迎着无尽鬼气,剑袍翻飞。
“你是剑道天才,但你太傲了……”
他身前那一具鬼神,传出了南凤的声音,那声音里,竟似有了些压抑与悲愤之意:“吾为帝尊座下侍从,你却如此逼我,难道就不怕这狂妄,会害死了你自己吗?”
说着话时,那百丈魔身,忽然间一步踏出,山岳一般的大手,轰隆向前抓来。
于此一刻,那魔掌到处,天地忽然出现了道道裂纹,像是整片天地如薄冰一般碎裂,无法形容的强劲狂风扫了出去,将距离此地十里之内的修行中人,不拘修为如何,尽皆吹翻在地上,而这余波蔓延了开去,居然连瑶池国上空,那残存的四朵桃花花瓣都击溃了。
“玩大了?”
这时候早就远远躲开的方贵,也已吃惊的摧动了魔眼,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忽然额心剧痛,急忙闭上,在那一眼之间,他居然看到了无尽的血海,似乎要将自己也给扯落进去。
这已绝非一具鬼神,那甚至代表了某种至邪的境界。
他这时候还理解不了那境界是什么,但心里却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这玩意儿,怕是宗主师伯来了也搞不定吧?”
而自家这位不靠谱的师尊……
……
……
“你该集中力量在我这里!”
而迎着那一掌荡起的层层鬼神之力,也看到了周围修士一个个像是被山头压在了身上的可怜样子,正面迎着那鬼神的幕九歌,缓缓摇头,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在说着话,然后他像是对那鬼神的大手,视而不见,只是倒拎着手里的浮屠剑,慢慢提到了自己身前来……
屈指弹剑,剑音大作。
一声龙吟所过之后,似乎一切都凝固了。
包括那几乎要崩溃的虚空,也包括那四下里散乱的鬼意与修士神思。
“不然这一剑怕使不出来……”
幕九歌说完了口中的话,然后瞬息之间,剑意大作,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雪海。
“那是什么?”
迎着那白茫茫一片剑意,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玉真宫内远远望着此间的墨苍老修也是如此,双眼死死闭着,但心里却有无数疑问,忍不住便大声的叫喊了出来。
别人都在闭着眼睛时,瑶仙子没有,她反而异常固执的,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剑光,双眼之中,居然开始有鲜血淌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在这时候却显得非常的平静:“以前他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一些狂妄无比的话,其中最狂妄的一句,便是他所说的第九剑……”
“他曾经说,若这一剑完整的参悟了出来,他会胜过东土所有的天骄……”
“甚至他会推开一扇前无古人的大门,看到一个新的境界……”
“这等狂言,换谁来也不会相信,对吧?”
第五百四十七章 惟此半剑
“何敢欺我……”
在那白茫茫的剑气宛若雪海,铺满了整片虚空之时,所有人都已不敢直视这片剑气,心间的惊恐,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是直迎着这片剑气的雾岛南凤,或说是百丈鬼神,却在此时被激起了无尽的怒火。
婴光入魔身,雾岛南凤等若是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形态,而融成了鬼神的一部分,这对于他而言,自是绝望、不甘、愤怒,还有着无法形容的恨意。
他爱美,狂傲,又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与地位,如何甘心化作鬼神?
他是被幕九歌逼着走到了这一步的,所以他恨极了幕九歌。
如今身入鬼神,诸事皆休,他惟一的念想,便是借这鬼神之力复仇,而他也确实感觉自己能做到,化作了鬼神的一霎那,他便感觉到了百丈魔身里面涌动着的惊人力量。
那力量是哪怕此前作为元婴高阶修士都无法领会到的,只觉天地系于自己一念之间,只觉这方世界在自己的魔身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他甚至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可以毁灭掉所有的东西……
但也就在他刚刚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时,那雪亮的剑气便铺满了天地。
他在这剑气之中,居然隐隐感受到了一种境界上不输于自己,甚至想压制自己的意境。
这使得他又愤怒,又委曲!
倘若自己化作了鬼神,都还要被那一剑压制,那自己炼这鬼神又有何意义?
自己来远州惹这祸患,还有何意义?
那熊熊燃烧的不甘之心,忽然间使得他心境上生出了变化,奋然挣扎了起来,滔天的魔焰,冲天而起,倾刻间将那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雪亮剑气冲击得四分五裂,便像是火山喷薄,那盖落在了火山口的冰雪看起来便像是千年不变,可在火山之力下,却脆弱的不堪一击。
“哈哈,不过如此,你的剑意,也不过如此……”
再下一刻,这百丈鬼神森然嘶吼,巨掌拍击,挟无尽黑色魔焰,拍向了幕九歌身前。
但在这一刻,迎着那狂暴无边的魔焰,幕九歌居然还是显得没有半分惊愕,他身形不退,更不闪,只是提步拾剑,剑意也收敛,竟如琉璃,铺洒在了他身前诸域,随着剑光缓缓盘绕,化作了一个圆,世间难得一见的完美之圆,只是轻轻圈起,便像是瞬间收敛了一切……
在这一个圆出现的瞬间,诸天之力,都像是收拢进了这一剑。
而这,便也使得这一剑的力量无尽提升,像是倾刻之间突破了一个又一个境界。
那无尽的鬼神魔焰,挟滔天伟力击来,但在寸寸震断了周天剑意之时,向前涌来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待到靠近了那个圆时,更像是忽然间被那琉璃间的剑意给拦了下来……
魔焰与剑意交织,彼此磨灭,余波四溢,使得诸天犹如天破,诸空一片崩溃。
……
……
“那就是他的第九剑?”
望着幕九歌身前那一个圆,也望着那一个圆内凝聚若实点的剑意,远处某道地脉之中藏身的棋宫弟子,直惊的险些叫出声来,她几乎是有些痴迷一般的看着那个圆,沉声低喝:“剑意尽敛,由虚化实,此乃不破,这已是接近了完美的一剑,或者说,这本就是完美了……”
……
……
“此前老祖宗说他们师兄弟两个皆是奇才,更甚于吾等……”
另外一个地方,某些来历神秘之人,也猛然间坐直了身体,死死的望着幕九歌身前那一道剑光,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惊愕至极的表情:“但还是没想到,他才多大年纪,才是何等修为,居然但可以施展出这样的一剑,这……这究竟是剑,还是推衍到了极致的神字法?”
……
……
瑶池国玉真宫内,瑶仙子双目流血,但仍固执的看着那一道光芒足以在三千里外看到的剑光,别人看到了这一剑,都已是吃惊不已,万分惊愕,但她却惟独显得平静,倒像是比别人更多了几分见识,声音呢喃的说道:“洗尽疏狂归一境,这就是他之前说过的……”
……
……
“不对……”
也在这一刻,无论是棋宫执子者,还是另一片云上的神秘人,都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这一剑并不圆满,只是半剑!”
他们皆是惊愕非常,死死向前看了过去:“原来太白九剑只有八剑半之说,是真的!”
……
……
“喀喀……”
也是在他们惊恐至极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时,那一片战局,陡生异变。
原本百丈鬼神与幕九歌二人之间,已成了僵持之势。
百丈鬼神凶焰滔天,似乎可以破灭一切,但幕九歌剑意成圆,收敛一剑,使得自身的剑意达到了无法形容的完美与归一之境,于是两者谁也奈何不得谁,凶焰无法向前半步,但幕九歌的剑意归圆,却也无法迎着那凶焰的滔天力量,继续再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圆本身便已是极致。
正是因为洗尽了疏狂与变化,才达到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圆。
到了极致,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变化。
可是他的剑意已极尽了所有变化,达到了归一之境,但那百丈鬼神,却兀自凶焰滔天,雾岛南凤最后还没有被那鬼神兵器侵蚀的一线灵识,在这时候已不由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张狂笑声:“你也就到此为止了,你的剑意已经失去了所有变化,又还能有什么作为?”
“你这一剑本就是为了那女人所创,满心期许着圆满无缺,但你遇到的本来就是一个虚假之人,她对你不屑一顾,你的剑道便失去了所有根基,连这圆满,都是假的……”
喀喀……
随着他的大喝,忽然间看似力量也摧动到了极致的百丈鬼神,忽然间反手,从自己的额心之中,抽出了一截桃枝,那桃枝一霎那间,便已凝聚了无尽的鬼神之气,居然变得犹如几十丈长,上面的朵朵桃花,也在这时候变得漆黑的颜色,向着幕九歌迎头打落了下去。
“北域剑圣,你成于心境,也将败于心境……”
朵朵桃花,便如噩梦,纷纷坠落。
已失尽了所有变化的幕九歌,迎着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
他几乎只能看着黑色桃花坠落,超越了他所能抵挡的力量极限,然后看着那圆崩溃。
……
……
“真的结束了么?”
远处的地脉之下,棋宫执子之人,已忍不住微闭了双眼。
她纤长手指,轻轻掐动,似乎在急急的推衍。
“太白九剑,是如今世上,最接近圆满的心剑一脉!”
“一剑一心境,一剑一心劫……”
到了这时候,她双眼之中,都已经消失了瞳孔,取而代之的,乃是无尽纵横的棋线,以及诸般演化:“前三剑乃是仗剑,仗剑临江湖,仗剑斩群丑,仗剑破苍茫,是剑在帮他。”
“中三剑,则是人剑合一,以剑守心,借剑问意,归剑于心。”
“但是后三剑,从第一剑开始,便有了弃剑之意!”
“那第一剑是领悟人间真意,自觉道心圆满,不必在剑中求取,第二剑是宁取琴歌诗酒,也不愿提剑,心里只有那十里桃花,所以如此看来,他的第九剑,原本便应该是彻底弃剑归守才是,这也符合他的心境,确实只想与那女子归隐桃林,从此封剑不出,逍遥一世……”
“这便是他所求的人间圆满,道心无憾,可后来,毕竟还是遭了这一劫……”
“人间已无圆满,道心永远缺憾,那这……”
“……”
“……”
推衍至此,棋宫执子之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居然是死路?”
“就算依着他之前的路来走,这太白九剑,推衍到了极致之后,也是死路?”
“那他这……”
“……”
“……”
“完了,幕老九要倒楣?”
各人看出的不同,便也有各自不同的担忧。
别人看出的是幕九歌的剑道变化,方贵看出的却只有幕九歌似乎已经被那滔天魔气压制,到了这时候,哪怕时知自己以魔眼看向幕九歌,会有可能被那魔意反噬,他也终顾不得所有,急急的睁开了魔眼,向着此时的那片战场看了过去,然后一时间变得心神冰凉。
此时的双方,神念之火,都已膨胀到了极致。
幕九歌的神念之火,神光凝聚,收敛一处,却明亮到了极点,犹如金乌。
而那百丈凶神,却是凶焰泼洒,犹如一片火海。
本是双方僵持,但随着那朵朵桃花坠落,那一片火海,便已声势浩大,吞噬一切,渐渐压制过了幕九歌的神光,到了最后,居然还步步蚕食,一点一点使得幕九歌神念崩溃。
便如幽冥已笼罩世界,再无半点光亮。
双方力量差距如此明显,自己那不争气的师尊,又还能做些什么?
“唰……”
幕九歌的神念之火,忽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方贵看着那一幕,险些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还以为自己看得错了……
眼见得那神念之火,本就已经被魔焰压制,分明抵挡不住,但在这关口,居然消失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天上剑仙
方贵如今也明白,自己如今用魔眼可以看到的,其实便是人的神念。
道心越强大,神念便越强大,那火光便愈强。
而如今,幕九歌施展了太白九剑的最后一剑,与雾岛南凤相争,本来较量的便是道心,或者说是幕九歌在用自己的道心,去对抗雾岛南凤用自己打造出来的那件鬼神兵器。
此前他以魔眼去看盘坐在半空之中的幕九歌,便看到他的神念,时强时弱,强时几乎我铺满整片天际,弱时几乎小到看不真切,那应该是说明幕九歌的心神,正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或许与他的心绪有关,但是无论如何,在御敌之时,他的神念一定是极为强大的。
事实也是如此,幕九歌第九剑,或说是第九剑的那半剑施展出来时,他的神念确实达到了极点,便像他画出的那个圆,代表着他从此道心无憾,已达到了极致,再无变化。
到了这时候,他甚至弃剑都可以!
一旦弃剑,剑道修为或许会没了,但他的心境却圆满了。
心剑一脉,原本便是心在前,剑在后。
心与剑,在幕九歌第九剑的前半剑里,便已经达到了最完美的合一。
所以他才可以借这半剑,划出那完美的圆。
只不过,便如雾岛南凤所言,幕九歌的那个圆,终是虚的,他后三剑,可以说都是虚的,纵然他已经说过,只要自己的心是真的,剑道领悟便是真的,可是他那些领悟,终究只是他的领悟,再高深的剑意,也会再最后面对那个事实,那便是圆满已不再圆满了……
所以这前半剑,几乎是必败的。
但纵然知道必败,这也会有个过程,哪能想到,幕九歌的神念忽然消失了?
连同着他的剑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怎么会消失的?
方贵这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
除了死人,还有谁的神念会忽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
……
此时感到了突兀与惊惧的,不只是方贵,还有棋宫执子之人与云间的神秘来者。
他们在看到了幕九歌那半剑时,便已明白了幕九歌后三剑的路,也在那倾刻间推衍出了这一战的结果,那便是幕九歌必然会败,而事实的发展,也与他们想的一般,可谁也没想到,居然就在这时候,出现了他们始料未及的变化,即将败落的幕九歌,居然消失了。
他怎么会消失的?
他去了哪里?
……
……
“你在哪里?”
而在这时候,最为愤怒与惊愕的,无疑便是雾岛南凤,或说那百丈鬼神了。
他本是最后一念便是亲手杀掉幕九歌,然后毁掉瑶池国,再将周围修士杀个一干二净,而如今,眼看着最关键的一个愿望即将达成时,自己的对手居然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他已有了无穷的力量,可以毁灭所有,但对手不见了却怎么办?
这使得他空空落落,便像是一拳打进了空气里,然后拼命大吼了起来,声音直入云霄,仿佛将那一片苍穹都震得轰轰隆隆,闷雷连声,他狂怒转身,魔身所到之处,大地都被震成了一道一道的裂隙,然后深藏于地底的岩浆都从地隙里涌了出来,一片片焦红的颜色。
这人间,仿佛已真正变成了地狱。
冤鬼哭嚎,鬼气森森,岩浆流淌,绝境降临。
然后也就在他的愤怒在体内积聚,达到了一个无法形容的程度时,空中忽有响动。
那是狂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
这百鬼丈鬼神惊愕头,便看到了他想找的那个对手。
一身剑袍的幕九歌,便立于它头顶之上,半空之中,剑袍雪白,一尘不染,他立在了那里,反手执剑,便像是本身便如天地的一部分,狂风吹动他的剑袍,荡荡飘飘,御风而行。
他就在那里,可是众人神识里,居然感应不到他。
就算这时候在方贵的魔眼里面,他也是不存在的,神念之火丝毫不存。
方贵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神念之火可以在他眼中消失的干干净净的,除了死人,还有……
……
……
“人间无真意,又何必在人间找?”
望着下方咆哮狂怒的百丈鬼神,也看着那一片幽冥肆虐,绝望降临,不复一点希望的人间,幕九歌忽然大笑,然后纵身飞落,挟着一道剑光,自天上向着人间斩落了下来。
“洗尽疏狂归一境……”
这是他太白九剑第九剑的前半剑,也是他之前施展了出来,却不可能抵挡代表着绝望的百丈鬼神剑道境界,但在这时候,他从而落,剑道真意忽然又在这时候生出了其他的变化,竟似倾刻间折转,从那走到了极致的人间圆满之剑,化成了另外一道截然不同的剑意。
“方知我本天上仙!”
天地之间,忽然雷声震震,道蕴流转,仿佛天地之间,有什么东西因这一剑而生出共鸣。
……
……
“唰!”
那一道剑光忽然变得玄妙至极,凭空滋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道蕴。
若非要形容,那便是仙道气息。
这一剑,居然在人间绝望之境,再度生出了变化,化而为仙,或是说,重归于仙。
……
……
“洗尽疏狂归一镜,方知我本天上仙!”
远处地脉之下藏身的棋宫执子者,忽然间从地底冲了出来,远远的看向了那从天而降的一道剑光,原本一直都是苍白无比,全无一丝血色的脸上,居然在这时候涌上了无尽鲜血,使得她整张脸都变得鲜红欲滴,震惊之色铺满在脸上,甚至已经被惊恐所占满……
“正因人间无真意,才知自己乃是天上仙……”
“这才是完整的第九剑么?”
“可是……可是他……”
哪怕身边无人,她也在急急的大叫着:“可是这一剑怎么会在他手中施展出来?”
……
……
“那是什么?”
不远处云间隐藏的几位神秘来者,看着这一剑,已忽然间怔住了。
剑光铺染三千里,照亮了他们的脸上的惊恐之色。
……
……
遥远的西荒,一片慌凉大地之上,竖立着无数巨大的岩石,它们孤伶伶坐落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之上,不知多少万年,仿佛一直如此,也仿佛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在那瑶池国忽然出现了这一剑,天地轰鸣之时,忽然有一块岩石泥尘扑簌簌落下,然后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转动,向瑶池国方向看了过去,忽然流泪。
杂了红泥,眼泪如血,蜿蜒滚落。
“终于又要开始了么?”
……
……
浩渺东海之下,一座道蕴深藏的海底洞窟里面,藏了一颗布满天生道纹的神卵,它已静静的在此不知多长时间,但在那一剑出世之时,似乎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韵律,几经波折,然后来到了这颗神卵之上,于是,平滑如镜的神卵,便忽然微颤,出现了一丝裂痕。
“要出世了?”
几位老龙王皆紧张的看着那道裂痕,神色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恐惧。
……
……
遥遥的南海雾岛,忽然鬼神齐哭,四处飞窜,乱作一团。
这动静惊动了某个在古老洞府里盘坐的年青人,他手边的妖刀,忽然轻声鸣颤。
鸣颤里,似乎藏了某种深深的不甘与恨意。
倒是这年青人,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许久才轻声道:“有意思!”
……
……
“好一个以剑归仙!”
而在东土,某个古松之下,手持金针,认真观察着被他绑在了案上,肚皮朝天的蛤蟆,考虑从哪里开始下针的老者,也感受到了那无尽远处传来的一缕道蕴,手掌忽然轻轻颤抖了起来,他面上闪过了也不知是担忧还是感慨的神色,但良久之后,他却只是轻轻赞许。
“好一个天上剑仙!”
……
……
“那是……”
安州楚国太白宗里,正在闺房之中给铁娘子认真洗脚的太白宗主赵真湖,刚拿过了毛巾要擦,却忽然间心里一惊,然后急忙扔了毛巾,大步奔出了门外,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远州的方向,激动的胡须都在哆嗦了起来,颤声道:“师弟,师弟的天资,果然了不起……”
“可是……”
一边说着,他的表情,倒似有些无奈了:“可是我也没想到,居然这么了不起啊……”
……
……
某处深谷的柴门,忽然轻轻打开。
某个神秘的宫殿,忽然响起了悠扬的钟声。
某个村落里,有老者皱着眉头,烦闷的磕着烟袋锅子……
……
……
而在这一剑发生之时,幕九歌只是持一剑而落,斩在了那凶势滔天的百丈鬼神头顶。
再然后,百丈鬼神便忽然间僵住了。
一身魔气,在这时候忽然间像是遇到了沸水,一丝一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无尽魔气,可以淹没人间,但却偏偏遇到了天上来的仙意。
于是这无敌的力量,忽然便成为了一个笑话,浩然无尽的鬼神气息,从与那一剑接触的地方开始崩溃,看似缓慢,实则迅速至极,便如冰雪遇着了阳光也似的飞快消融,所以构成了他肉身的冤魂,在这时候如蒙大赦,正呼啸连声,从他身上飞窜出来,消失于天地之间。
这若大鬼神,很快便成了一个空架子。
然后空架子都朽毁,只余了一道残念,那是雾岛南凤。
雾岛南凤的残念看着头顶之上的那道袭剑袍,似乎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于是在这残念消逝的一霎,便只剩了幕九歌一人立于空中。
衣袍翻卷,犹若谪仙。
……
……
“谁能想到呢?”
棋宫执子之人,颤声的开了口:“世间所有人,都以为会将那个境界带临人间的是南海雾岛那位,只有他,修为到了,积累到了,天运也到了,可谋算了这么久,原来……”
“让世人第一个看到那条路的人,是他……”
第五百四十九章 这一剑,太早了
天地寂寂,一片清宁。
随着那百丈鬼神朽化,狂风袭来,将周围残存的鬼神吹得干干净净,只如一场浓雾散去,再也不着丝缕,东方的旭日已有光芒普照,洒落在了这瑶池国周边的大地之上。
空中连朵云也没有,更见不着半分诡邪之气。
只有那一剑残留的道蕴仙光,经久不散,些许痕迹,点点出现在了瑶池国周围虚空,使得这一片普通的国度,在这时候忽然有了些仙道气机。
瑶池国某条古巷的尽头,有一株早已枯死的柳树,忽然抽出了嫩芽。
某个枯竭的井底,汩汩冒出了泉水。
就连某一条早已生机断绝,枯死良久的灵脉,也在此时被道蕴惊动,稍稍回复了些生机。
瑶池国周围,有着无数的修士,但在这时候,却皆一片寂然,他们都面面相觑,无人吱声,也不知是在感应着此时周围微妙的变化,还是在回昧着那从天而降的剑光……
这回味的时间,有的长,有的短。
很快便有人反应了过来,然后忽然踏步上前,向着幕九歌的方向,一揖到底。
随着一人揖礼,其他人也很快跟着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的上前行礼,息大公子也好,萧剑渊的弟子也好,那些在这一次永州魔乱里尽了大力的北域仙门精锐,在这时候一个个的都醒悟了过来,然后不必交谈一言,自然而然,便都向着负剑而立的幕九歌一揖到底。
那种感觉很微妙。
他们看着那一剑,便由衷的生出了莫大的钦佩,仿佛领悟了些什么。
这时候的他们,自己其实都说不清楚,自己拜的是那一个人,还是那一剑。
或许以他们此时的修为而言,他们尚不明白这一剑带来的意义,但凡是平日里用心修行的人,这时候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感应,道心共鸣之下,让他们揖礼,表示尊重。
于是,诸天之间,众修拜伏。
……方贵没有揖拜,他完全没什么感应。
这时候他还以为这些人是被幕老九的一剑给吓到了。
心里也是又惊又喜,三步两步的把也跟着别人揖礼的小鲤儿扯了起来,道:“人家拜人家的,自家人拜什么?”然后便拉着她向幕九歌小跑了过去,有些兴奋的围着他绕了两圈,然后点头赞道:“不错不错很不错,师傅你这时候表现很好啊,那鬼神就这么宰了?”
幕九歌施展出了这一剑后,也微微凝神,目光悠远,不知看向了什么。
“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回答,然后轻轻摇了摇头,面上十分平静。
“那么厉害的鬼神都能宰了,那以后咱们太白宗还不得横着走了?”
方贵满面惊喜,胸膛都不由得挺高了几分。
看着周围虚空寂寂,万修朝拜的模样,他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有了这么一个师傅,以后咱在北域还怕谁?
不对,咱在这天下还怕谁?
望着他兴冲冲的样子,也看出了他对自己这一剑,似乎没有半点敬畏。
幕九歌忽然微微苦笑,道:“我要走了!”
……
……
此时的周围众修,揖过了一礼之后,大多数仍然沉默着。
有的是还沉浸在了那一剑里,不敢有半分放松,他们甚盘坐在了下来,运转了一切的神识,努力回想着那一剑的模样,纵然那一剑的高深,使得他们完全摸不着边际,可是他们还是想尽可能的将那一剑的烙印留在自己心底,哪怕是只有一缕,也能给自己莫大的好处!
另外有一些人,则是感受不到那一剑的玄妙,只是惊叹于那一剑的强大。
所以他们这时候,倒是不敢吱声,只老老实实的守在一边。
“快,快,驱兵巡查,看看周围还有什么残存的鬼神,万不可让它们惊扰到瑶池国!”
而在另一厢里,远州诸国修士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中也有些人被刚才那一剑慑住,久久不敢发一言,不过比起其他人来,却还是反应快的,很快便有人急急下令,着人去四面八方查探:“这些鬼神最擅变化,可千万不能再让他们躲在了这里,酿成了大祸!”
一边吩咐着,他们诸国修士里,也有几位修为高深的人,便一番商议之后,联袂向着半空里赶了过来,远远的便向幕九歌拱手,笑道:“幕先生一剑诛鬼神,实在是……”
但他们话还没说完,便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心间微颤,转头看去,便见周围正有无数道目光向他们看了过来。
那目光里,皆是不满与鄙夷。
竟是所有的北域仙门精锐,都正皱眉看着他们,似乎烦他们扰了诸人的清静。
这气氛实在古怪,倒不由得让他们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了。
……
……
“一剑惊世,万古留名!”
而在这时,远远的荒丘之上,棋宫执子之人也正缓缓直起了身子。
刚才那一剑出现,她也拜伏了下去。
不过当她直起身来后,她的脸上却没有像别人一样的钦佩与激动之意,反而出现了一抹沉沉的压抑,低声自语:“世人皆言安州出过几条潜龙,其中最佳者,便是太白宗的那两位师兄弟,不过这样的潜龙太多了,四域一岛,七海八遗九不知,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放在这么大的棋局里,太白宗的这两位,纵有些天资,也着实算不上绝顶……”
“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将那条路带到人间来的,却是他们两人……”
“一个,于世人之前展露神字法,表示他已经看到了这条路……”
“另一个,居然直接告诉了别人这路是什么……”
“天下大乱将至,而他也……”
这棋宫执子之人微微凝神,忽然眼露杀机:“将要大祸临头!”
“天资太高,便容易遭遇心劫,中途夭折!”
“而境界走在了修为的前头,更是会给自己惹来取死之祸……”
……
……
“去哪?”
听着幕九歌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方贵也大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幕九歌没有回答方贵的话,而是慢慢思索着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为这一剑,蹉跎百年,本以为领悟的太慢了,却没想到,实际上还是太快了……”
低叹一声,他道:“人间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剑,所以我只能暂且避开!”
“避开?”
方贵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便是他只有金丹境界,也看得出幕九歌那一剑的强大。
既然有了这么强大的一剑,那还需要避谁?
还有谁值得这时候的幕九歌去避开?
“我这时候避开,倒不是为了我自己!”
幕九歌看出了方贵的诧异劲儿,笑了笑,道:“只有我避开了,其他的路才会出现,也只有我避开了,师兄三百年的谋划,才不会因为我打乱了阵脚,我也是领悟了这一剑后,才知道那些老家伙们都在算计什么,万一真被他们盯上了……一个个杀起来也麻烦!”
“哎哟……”
方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这怎么又狂起来了?”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收徒弟……”
幕九歌看着方贵那一脸懵懂的表情,苦笑道:“给你解释这些,实在太麻烦了!”
眼见得方贵听了这话,已经一脸的不愉快,他便也笑了笑,忿开了话题。
“不过,在我避开之前,总还是要替师兄和你,解决掉一些麻烦的……”
“这百年来,师兄最不容易,本是该我二人承担的事情,皆被他一人扛了,耗尽心血不说,还要考虑着我,想着让我走出那心劫,如今我心劫已渡,本该弥补他一些才是,却不料我此时要避开,以后的事,还要多劳烦他,所以,我在人间留一剑,只为帮他……”
说着话,他忽然抬手,将浮屠剑掷了出去。
那浮屠剑飞在了空中,并未落下,似乎有些留恋,盘旋一周,这才忽然遁向了远方。
倾刻之间,那剑便已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而你……”
他转头看向了方贵,笑着皱了皱眉头。
方贵有些激动了起来:“你要给我留什么?”
……
……
“什么?”
而在此时,周围北域诸仙门弟子或是紧着领悟那一剑,或是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的等着,周围一片寂静,倒是那远州诸国修士里,忽然想起了一声低呼,却是之前他们派出去了在周围探查的弟子们已经回来,有人向他们禀告了一件事,顿时惹得他们一个个脸色大变。
那甘池国的老修士,这时候已经眉头紧皱,再顾不得其他人的置疑目光,急急向着半空之中掠来,远远便向幕九歌揖了一礼,朗声道:“幕先生,在下尚有一事未明,还请示下,适才吾宗弟子下去探查,竟发现有不知瑶池国百姓受了瘟气,死在倾刻,怕是想救都来不及,而询问之下,居然有人说是您身边这位小仙子所为,这……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什么?”
方贵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之前就已经有人把这脏水泼到了小鲤儿的身上,如今鬼神都斩了,居然还有人提起?
怒气冲冲的他,立时便要冲下去砍人。
但让人意外的是,幕九歌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着急。
“是谁说了这话,可以带过来杀掉了!”
也就在此时,东南方向,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周围诸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便见得一片仙意萦绕的云气,自远空似缓实快的飘了过来,同时到来的,还有无尽威压。
“东土秦家的孩子,岂可随意受人污蔑?”
第五百五十章 东土秦家
“是谁?”
听到了那忽然传来的声音,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转头看了过去。
然后在众人视线里,便见得一朵仙意飘飘的腾云,径直飘到了如今的半天之中,缓缓展开,只见云中,赫然浮现着一座小山,若仔细看去,便见那小山,乃是一只体型庞大,犹如小山也似的巨龟,龟甲起码也有百丈方圆,而在鬼甲之上,则立着一尊一尊身披黑甲,气机森严的甲士,前首则既有一些丫鬟奴仆,又有一些力士,恭恭敬敬的,侍奉于两侧。
而在中间,则只有三个人。
居中一个,乃是一位面容刚毅,身穿紫袍的男子,他便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但天地之间,便像是气机涌动,竟似日月星辰,都在以他为中心运转,仿佛生来便是天地的中心。
左首一个,却是一个酒槽鼻子的老者,身上似乎全无修为,就是凡人一个。
右首,则是一位生得俊俏,神情却显得有些傲慢的少年人,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上穿着锦袍,但面容虽然显得稚嫩,身上却带着一股子谁也无法忽视的高贵之色,仿佛他是生来便要在众人之上,见着了他的人,若不立时向他屈膝拜倒,便是大不敬之罪。
看着这些人出现,小鲤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紧紧拉住了方贵的手。
方贵倒是微微一怔,心想那少年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
……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出现之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来向幕九歌说话,甚至连小鲤儿都没有看一眼,只是那居中的紫袍男子,目光扫向了远州诸国修士的方向,点了点头。
在他身后,顿时便有两位甲士离阵而出,一个大步向着那站出来说话的老修走去。
另一个,则不发一语,径直入了瑶池国。
“是谁在污蔑我家小姐?”
来到了那老修身前的甲士,面无表情的发问。
“这……这何从说起?”
那位老修,已经是守墓一国的修首之人,也是金丹高阶修为,放在普通人里算是不弱的了,可是迎着这位甲士身上那厚重可怖的气机,居然一时有了种被压迫之意,惊的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过了半晌,才反应了过来,急忙向着这位甲士揖礼,便要解释。
“若不说,那便由你来顶罪!”
那位甲士根本不与他多言,只是平静开口。
他说话时,只是平铺直叙,仿佛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在告诉他这些事而已。
但愈是这般冷静的口吻,愈是让人心惊。
这金丹高阶修为的老修,心里已升腾起了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他不敢说谎,下意识便向后面看了过去。
“诸位……可是东土来的同道吗?”
还不等这金丹老修的目光具体落到哪个人的身上,忽然在他身后,那一群远州诸国修士里面,神柳国的长须男子越众而出,向着那巨龟背上的人揖手为礼,道:“是我神柳国的几位弟子去探查瑶池国情况,才发现了这瘟气之事,刚刚回禀,还没有查得清楚……”
随着他的话声,人群如潮向后退去,露出了一队修士来。
这一队修士,领首之人,也不过筑基中境,后面几人,还有练气境界的。
他们也正是刚才发现了瑶池国有瘟气,所以上来禀告的。
这时候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迎着周围投来的目光,满面的懵懂之意。
“晓得了!”
那位甲士,闻言点头,然后便有一人身形微动。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见得他身形一晃之间,便忽然间来到了那队修士身前,仿佛有人影晃了几晃,然后他的影子便已消失,众修只觉眼前一花,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赫然发现,那一队修士,居然皆已没了头颅,无首之躯晃得一晃,然后便呼啦啦同时倒地。
而那位甲士,手里已然多了一串头颅,双手捧着,来到了巨龟身前,请上面的人过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
咋见得这一幕,那位守墓国老修,险些惊的从空中翻落了下去。
一众远州诸国修士,也都大吃一惊,齐唰唰的向后退了几步,眼睛只是瞪着那几具无头尸首,有人脸上变色,一半是惊愕,另外一大半,倒都是恐惧与骇怕,倒吸一口寒气。
“还不够!”
巨龟背上的几人,看着那甲士手里捧着的一串头颅,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中年男子与老者都没有说话,倒是那位一身贵气的年轻人,皱了皱眉头,轻轻开口道:“鲤儿妹妹的名声不能被这些人坏了,作此污蔑者杀,传此谣言者杀,信此言者……也一个不可留!”
那手里捧着几个头颅的甲士点头,随手便将那几颗首级扔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巨龟背上,又有三人出来,皆是持戈在手,与这位甲站成了一排。
他们居高临下,向着那远州诸国修士看去,竟似有万千杀机。
那群远州诸国修士见到这一幕,皆已惊骇不定,有人身形颤抖,几乎要转头逃走。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那尊府的鬼神,都没能伤到他们分毫,但却又忽然出现了这么一群人?
一言不发,便已杀了七八人,居然还要继续杀下去?
……
……
“阁下……阁下是想在我远州大开杀戒吗?”
一片惊惧之色里,那位神柳国的中年男子,忽然越众而出,颤声道:“阁下想必是来自东土,但毕竟也是我仙道一脉,此番前来,想必也是为了助我远州除魔,但何以鬼神肆虐之时,你们未至,如今鬼神已斩,正是收拾乱局之时,你们倒忽然过来大杀开戒了?”
“我神柳国弟子何辜,竟尔被你们一言不发便已斩杀……”
他满面皆是悲愤,声音都在颤抖:“此事传了出去,就不怕世人小瞧了你们……”
还不等他的话说完,那巨龟背上的少年人便已冷笑着开口:“东土秦家的人,来救你们的性命,便已是莫大恩情,而你们倒敢暗施诡计算计,若不重罚,才是一个笑话!”
他说着,脸色淡漠:“至于会不会被世人小瞧,你还没有资格替秦家考虑这些!”
“你……”
听着那人的话,这神柳国修士已经是骇的浑身轻颤。
他急急的目光扫过了周围,便见所有的北域修士也正冷冷的瞧着。
这些人本来见到东土来人现身,也是又惊又奇,见到他们忽然出手杀人,更是满面不解,但在多听了几句之后,便已知道这东土秦家人杀人,居然是为了他们家的什么小姐,心里更奇了,这时候谁也没那么傻,立时便要跳出来说话,都还在琢磨着里面的事情呢。
倒是息大公子听了这些话,忽然将目光看向了方贵身边的小鲤儿。
一想到小鲤儿的身份,顿时神色大惊。
再一想到原来这些人曾经污蔑炼出神丹治瘟的小鲤儿,又是一脸愤怒。
最后看到自己表情这么多,原来没人在看自己,便又沉默了下来。
而一众远州诸国修士见得这一幕,则更是满心惊恐,瑟瑟发抖。
也就在此时,之前那位潜入了瑶池国里的甲士,已经踏云而回,向着巨龟背上的中年男子禀告道:“已经查得清楚,瑶池国确实有部分百姓染了瘟气,但应该是有人暗中将一具染了瘟气的凡人故意扔到了他们身边,这才使得本来已经好转的他们,重又染了瘟气!”
说着语声微迟,又道:“而且那些被小姐亲手治过瘟气的人,本来便已身体强健,百病难生,所以这刻意让他们染上瘟气的人,甚至还以法力,刻意加重了那凡人身上的瘟气!”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一具凡人尸首,扔在了身前的云气上面。
听得这话,远州诸国修士,忽然间便都惊惶莫名,瞬间起了无数的窃窃私议。
有人神色惊惶,已心生退意,生怕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之中。
而那位神柳国修士,也脸色大变,忍不住向后看去。
他看的是瑶池国方向。
……
……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但也就在这时,方贵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一下子不知有多少目光被他吸引了过来,只见方贵这时候正转头看着小鲤儿,好奇的道:“这些都是你家里的人吧,咋也不招呼一声?”
小鲤儿扯着他的衣袖,轻轻点了点头,居然不敢抬头。
“确实是她的家里人!”
幕九歌接过了话茬,向那巨龟背上的人看了一眼,道:“居中那人,便是她的父亲!”
“那是你爹?”
方贵听着,不由得眼前一亮。
急忙抬头,向着巨龟背上的中年男子看了过去,与此同时,对方也正抬头向他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交错,都飞快的将对方打量了几眼,这时候的小鲤儿,已是满面通红,也不吱声,也不抬头,身子像是在微微的发斗,而幕九歌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两个,面带笑容。
看得半晌,那中年男子忽然皱起了眉头,沉声喝道:“还不过来?”
方贵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道:“哦!”
然后老老实实的上前,向那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道:“伯父你好……”
巨龟背上的中年男子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没叫你!”
“哦……”
方贵转头看了一眼这时候被吓的身子微微发抖的小鲤儿,又道:“那你凭啥不叫我?”
第五百五十一章 积德行善
凭啥不叫你?
方贵这话一说了出来,巨龟背上的东土众修脸色便都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心里甚至有些不解,这乱七八糟的话是怎么问出来的?
那位少年连眉头都已皱起来了,望着方贵的眼神丝毫不掩饰轻鄙与厌恶,似乎忍不住便要出口训斥于他,不过也不知怎么着,望了幕九歌一言,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不训他,但也懒得理他。
那位东土中年修士,或说是小鲤儿父亲,更是看都没有看方贵一眼,只是目光冷凝的看在了小鲤儿身上,冷声道:“你在外面贪玩,也得有个限度,我平素没少教你,岂料你竟还是如此不知轻重,而今大错已经铸成,还不速速跟我回去,想办法弥补你的过错?”
小鲤儿听着这些话,已是白衫轻颤。
她似乎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日,良久才轻轻点头,便像是要启步。
但旁边忽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吃惊抬头,便见方贵正向她眨了眨眼睛。
转身向秦父笑道:“伯父,也不是我说你,咋一见面就训孩子呢?”
“哼!”
中年修士本来就不想搭理方贵,没想到他居然还当着自己的面上手了,一时间眼底都闪过了一抹怒气,冷冷盯了他一眼,他自不愿与方贵说话,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少年人见状,终于再也忍不住,沉声低喝道:“放开你的爪子,东土秦家人的事,也是你能插口的?”
方贵勃然大怒,向着他喝道:“王八蛋你说谁?”
那少年人见他敢骂自己,更是怒从心起,冷喝道:“本公子说的便是你!”
方贵立马转头向幕九歌道:“师傅他骂我!”
幕九歌似笑非笑,荡荡大袖,向着那少年人看了一眼。
那少年人脸色大变,身形都不由得向后微微一缩,就连他身边的老修与小鲤儿的父亲,在这时候也是脸色微变,不着痕迹的摧动了法力护体,而他们身后的一应甲士,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时候被惊动,一个个气机冲霄,甚至有人身边的飞剑,都瞬间祭起在了空中。
竟是一瞬之间,便成了杀机涌动之势。
但出人意料,幕九歌看他一眼,也只是看他一眼而已,并无任何动作。
方贵笑道:“你们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师傅身份在这摆着呢,哪能轻易跟人动手?”
“你……”
听着方贵在这里嘻皮笑脸,意带调侃,那位老修与秦父都已皱起了眉头。
而那位少年人则更是满面怒火,双目含火死死看着方贵。
只不过终是这时候不敢随便训斥他了。
虚空里一时出现了某种沉默而压抑的尴尬气氛,让人觉得虚空都似沉重了起来。
“幕先生……”
良久之后,那巨龟背上的秦父,忽然缓缓抬手,向幕九歌抱了抱拳,缓声道:“此前在东土,你我也算旧识,而今三百年未见,得见先生一剑归仙,实在可喜可贺……”
“不必客气!”
幕九歌也抬手,向他还礼,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不过旧识倒算不上,当初你是堂堂秦家道子,高在云上,却是看不上我这等乡野间的泥腿子的,不过好在你秦昭秦大公子懂得做人,轻鄙也不写在脸上,所以我们没有旧怨,这对你来说算是好事!”
听得这等轻狂之言,那位少年人与老修,皆是脸色微变。
倒是小鲤儿的父亲,秦家家主秦昭,脸色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幕先生过谦了,当年你在东土,也是天资高绝,无人会将你当作泥腿子,如今你一剑归仙,更是超然高绝,倘若再去了东土,那便是几位老神仙,也会将你当作上清山宾客,与你论道谈剑了……”
幕九歌点了点头,道:“会回去的!”
秦昭微一沉默,道:“看到了那一剑时,我便知道你会回去,不过秦某倒有一言要讲,当年你们师兄弟二人,在东土掀起了不少风波,可与你们交过手的,没有我秦家人吧?”
幕九歌摇头。
秦昭又道:“那我秦家与你太白宗有新仇?”
“天高水远,自无新仇!”
幕九歌笑了笑,道:“若真论起来,还有过杯酒之恩!”
秦昭听得这“杯酒之恩”四个字,莫名其妙,便脸色显得有些不悦,过了一会,才面色如常,向幕九歌道:“既无旧怨,更无新仇,那幕先生又何必要与我秦家为难?”
“为难?”
幕九歌闻言笑了笑,道:“此言何意?”
秦昭的脸色已经变得冷漠了下来,淡淡道:“小孩子不懂事,不知轻重,但幕先生应该是懂的,吾女身上有大因果,更有老神仙的一世心血在她身上,你身为长辈,不自恃身份,反而暗中怂恿她犯错,甚至不惜出手,斩断了她与家族之间的视线,此事,又是何意?”
听得这话,方贵与小鲤儿,也忽然都脸色大变。
方贵并不知道幕九歌何时斩断了那什么视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小鲤儿,听了这话,才忽然明白,难怪自己在做出了那些事情之后,家族里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来是因为幕先生曾经斩了一剑,替自己遮掩……
而幕九歌听了秦家家主的指责,倒也没有解释什么,反而笑了笑,道:“小孩子做善事,本来就不该阻止,当初她不惜以自身宝血治瘟,救下了永州与远州多少百姓,此举行善积德,不正符合了你秦家渡世救人的家规么?我身为长辈,自不能阻她,倒要帮她才是!”
“行善积德,渡世救人……”
秦家家主听得此言,已是双眉紧锁,不怒自威,尤其是看着幕九歌浑不着意的样子,更是难捺怒气,忽然冷声道:“你可知道,仅是为了那几个区区凡人之命,便浪费掉了老神仙三成心血,这已是伤了我秦家根基之事,你如此做,难道不是要与我秦家为敌么?”
他这一番话,声势皆厉,含愤而发,倾刻间在四野之间荡了开来。
不知多少听了此言者,皆心间大惊,隐含敬畏。
其中尤其是以息大公子以及一些知晓内情的北域仙门精锐为最,息大公子听到了这时候,如何还能不明白,这跟在了方贵身边的小鲤儿,其身份,居然是东土秦家的小姐……
而依此联想,他也顿时明白了当初小鲤儿救人的手段。
彼此面对着瘟气盛行,无尽百姓遭劫的局面,谁也没有办法,倒是这小仙子,妙手炼丹,救治了不知多少人,最后时,更是帮他们炼制了药引,成就十万道浆,这才解了永州的瘟气,否则的话,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这么快荡清永州的局面,及时赶到瑶池国来……
而在当初,他还不理解小鲤儿是如何做到这等神奇之事的。
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秦家的小姐,原来她为了炼那丹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秦家老神仙的三成心血……
大概永州与远州那些被救的百姓,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这么值钱吧……
……
……
“与秦家为敌?不会不会……”
在众皆寂寂之时,倒是幕九歌闻言,忽然摇头笑了起来,道:“你们东土世家做事的手段,我是了解的,倘若我刚才没有斩杀鬼神,或者说我斩杀的并不是由这雾岛南凤炼出来的不世凶神,你们现在就应该已经向我们出手了吧,便像是你们斩杀这些远州修士一样……”
说着笑了笑,道:“这时候还能和和气气的说话,只是因为你们不敢出手而已!”
此言一出,场间所有人都已脸色大变。
而这时候的方贵,听着幕老九与秦家家主的对话,也已然明白了前因后果。
当初他看到小鲤儿用自己的血救人,且看到了她当时那担惊受怕的样子,便已知道小鲤儿的身份一定不凡,看起来秦家对她这个大小姐不管不问,随随便便就将她扔在了外面,但实际上,一定有某些厉害的手段,在看着她,这样才能保证生了异变,可随时纠正。
而当初小鲤儿救人治瘟之事,对于秦家而言,便已经是难以承受了,他们本该立时出手阻止,或是当时便将小鲤儿接走,只是幕九歌暗中出剑,斩断了她与东土那边的联系,所以秦家人的出现才晚了许多,他们应该是一路寻踪,自永州找到了远州这边来的!
这时候他们心里的怒气,也一定不小。
他们不见得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小鲤儿所为,倒更有可能将此当成是太白宗在算计。
所以他们嘴上说的还客气,但实际上却真有可能已经将太白宗当成敌人了。
只是,幕九歌此前一剑斩了雾岛南凤炼制的不世鬼神,倒也让他们心生忌惮,所以此时现身之后,才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要带小鲤儿回去,直到自己阻止,才从话里说了出来。
如此想来,他故意让南凤炼成了鬼神之后再斩,说不定便存了威慑之意!
也是想到了这里,方贵倒忽然有些理解幕九歌为何一定要斩那凶神了。
或许,幕九歌就是因为知道,自己那一剑领悟了出来之后,便要离开,所以他才故意要将这一剑的威力,彻底的展现在世人面前,如此一来,哪怕他暂时遁去,这一剑也已经威慑了世人,再有人想阴谋算计,再有人抱着什么阴云诡谲的心思,也都得先想想这一剑!
这便是他与宗主赵真湖不同的地方。
宗主做事,是步步谋算,借力打力,苦心经营。
而幕九歌不是,他只是尽可能的将自己这一剑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
……
“幕先生一剑归仙,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秦家家主秦昭听着幕九歌的话,眼底也流露出了一抹冷意,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我秦家对你这一剑,并不怎么感兴趣,而小女背了家族,外传正典功法,又浪费自身宝血之事,究竟是她不懂事,还是有人在算计,我秦家也会查个明白,此时不必多废言语……”
他缓缓说着,微一拱手,慢慢道:“如今要说的是,既然幕先生也说了与我东土秦家,既无新仇,也无旧怨,更是无意与我们为敌,那我们来将自己家的孩子带回去……”
冷冷抬头看向了幕九歌:“总没什么问题吧?”
听着这话,小鲤儿已是满面惊骇,有些祈求一般的看着幕九歌。
幕九歌微微皱眉,似也有些难以回答。
倒是方贵到了此时,如何还能看不出小鲤儿的心思,忽然叫道:“有问题!”
第五百五十二章 颇有渊缘
又是你!
你又能有什么问题?
正当周围诸修皆寂寂不敢出声,而龟背上的东土秦家人则步步紧逼,等着幕九歌一个回答的时候,忽然间方贵又跳了出来横插一杠子,瞬间便使得不知多少人皱起了眉头!
不屑他的修为与身份也好,觉得他这时候与小鲤儿站在一起使得心里不痛快,但又碍于幕九歌的存在不好惩罚他所以干脆对他视而不见也好,这时候的东土诸修,当真是真不想搭理方贵,把他当成了空气也似,但奈何他总是一个劲跳了出来打断自己的话,让人心烦。
于是,就连秦家家主秦昭,这时候都不由皱眉看着方贵。
过了半晌,他才皱眉道:“阁下有何指教?”
以他的身份,本来就不可能对方贵这样一个北域修士说出“指教”二字来,更不可能对一个金丹修士这样说,尤其这金丹修士,还是他本身便感觉非常不满意的一个……
不过这时候,他却宁愿说出了这句话,似乎也因此代表了冷冰冰的距离感。
“有何指教……”
方贵听着这话,也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这时候自然能看得明白如今的局势,这秦家人一出现,便没带个好脸色,分明便是因为小鲤儿之前拿自己的血液救人之事惹了他们生怒,这倒也罢了,更关键的是,方贵从他们的神色里,分明看出了一种,这些人好似将小鲤儿看作了一个物件也似的态度……
他们生怒,是因为小鲤儿自作主张,用她的血救了人。
而小鲤儿的血,在他们看来是自己家的,是老神仙花费心血打造的。
所以小鲤儿救了人,便等若是浪费了家族的底蕴……
再转头看看小鲤儿,从她那不争气的样子就看出来,这丫头已经吓坏了。
按理说秦家家主说的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哪怕他这时候心里怕是已经认定了小鲤儿传方贵功法,还有消耗自己的一身宝血救人之事,恐怕与太白宗有关,但这时候还是对幕九歌很客气,先问有无旧仇新怨,其实就是为了讲明白,这件事其实与太白宗没有关系。
秦家人过来带回自己家的孩子,一点问题也没有!
事实上连方贵也觉得他们把自家的孩子带回去,一点问题也没有。
若说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看出了小鲤儿不乐意。
……
……
不过,如今面对着秦家的人问话,方贵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这样说的,他能看出小鲤儿对于回去这件事抱着极大的抵触,但是却不能直接问她呀,她胆子这么小,就算问了她不是想回去,估计她也不敢当着她父亲的面说实话,而且若是说了,她在家族可怎么做人?
所以心里如此想着,方贵忽然转头向幕九歌看了一眼。
幕九歌淡淡笑了笑,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肯定。
于是方贵一下子信心大涨,叉着腰道:“你们还没问过我呢!”
“唰!”
他这话一出口,诸空修士,瞬间又是愣了一片。
不知有多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无比诧异的神情,心想这话是怎么说的?
而那龟背上的东土秦家人,则都已经是满面荒唐了,那位少年人已是面露冷笑,看了方贵一眼,不屑道:“我们秦家人要带鲤儿回去,你又算什么东西,要来指手划脚?”
方贵大怒,掳起了袖子道:“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
那少年人眉宇间都涌现了一抹杀意,死死的看了方贵一眼。
只是以他的身份,自不屑于与方贵作这口舌之争,再加上幕九歌便在那里站着,他又不能真个与方贵动手,所以也只是冷冷的看了方贵一眼,便不多言了,就算真有什么要算账的,那也须得是等以后幕九歌不在此间的时候,无谓争执了起来,倒是更损自己颜面。
“想来幕先生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而在这时候,小鲤儿的父亲秦昭,已确定了方贵只是在胡搅蛮缠,便懒得多言,只是向幕九歌看了一眼,见他沉默不语,便不再多言,而是冷冷看了小鲤儿一眼,忽然怒叱道:“做下了这么多的错事,还不知悔改,难道平时教了你那么多规矩,都没有学着半点吗?”
说着冷哼一声:“还不过来?”
小鲤儿听了这话,已是哆嗦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了方贵一眼,眼睛在这时候显得非常的复杂。
里面又似抱了些幻想,又似带了些无奈,竟似还有些安慰方贵的意思。
好似在说:“别闹啦,我确实该回去了!”
方贵一下子着急了起来,心里只是不乐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要是强行把她绑了,是不是不太好?
“秦家家主此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也就在这时,看着方贵与小鲤儿两个眉来眼去,一个沉默,一边急的抓耳挠腮的幕九歌,像是看够了好戏,终于还是笑了笑,抬头向秦家家主秦昭道:“我与秦家,确实既无新仇,也无旧怨,更没有与秦家为敌的意思,不过我与这位秦家的小姐,倒还有些渊缘!”
一听此言,方贵与小鲤儿皆是一怔,疑惑的抬头向幕九歌看了过来。
而那巨龟背上的秦家家主,也不由得眉头一皱,微一沉默,才道:“幕先生剑仙境界,能看得起蠢笨倔强的小女,倒让人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道,你所说的渊缘,又是什么?”
“秦家小姐性情和善,待人以诚,我甚是喜欢她!”
幕九歌笑了笑,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与我的小徒情投意合,我这个做长辈的看着这一对小人儿,也甚是欢喜,秦家主来的其实正是时候,我正要向你提个亲呢!”
“……”
“……”
“啥玩意儿?”
方贵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已懵了。
就连小鲤儿,也忽然抬起了头来,傻傻的看向了幕九歌。
而那巨龟背上的东土秦家人等,则更是整个都傻了,眼珠子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周围虚空里的诸仙门修士,更是一下子懵在当场,嘴巴张的比蛤蟆都大。
倒是说出了这番话的幕九歌,一脸的若无其事,还笑着向秦家家主拱了拱手,笑道:“所以秦家家主要带自家的孩子回去,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两个孩子的大事,却也耽搁不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我们便将这件事打个商量,最好把成亲的日子也给定下来……”
“我去……”
方贵看着幕九歌一脸认真的模样,险些一个跟头栽回去。
望着幕九歌的脸,然后他……脸红了。
小鲤儿这时候也整个人都懵了,连方贵的胳膊都不好意思抓着了,一脸茫然。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瞪了幕九歌一眼,好像不乐意的样子。
自己心里只是想着让幕九歌帮小鲤儿一把,没想让他给自己搞个小媳妇啊……
“胡闹!”
也在此时,秦家家主秦昭已是一脸怒气,冷声喝道:“幕先生这个玩笑并不有趣!”
幕九歌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认真与你说话,你却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你……”
秦昭一见幕九歌翻脸,也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压力,声音微滞。
倒是他身边那少年人,已是满面的难以置信,冷笑道:“纵是当世剑仙,也不该胡乱说这等话,鲤儿妹妹是我秦家大小姐,又岂是随便来个什么土包子,便可以胡言乱语……”
“怎么着?”
方贵也怒了,掳着袖子道:“你觉得我配不上吗?”
那少年人道:“你当然配不上!”
“嘿你这……”
方贵大怒,忽然将小鲤儿拉到了自己身边来:“配不上我就抢,怎么样?”
倒是那少年人顿时微怔,旋及大喝:“你敢?”
“他是我的徒弟,又有什么不敢的?”
幕九歌忽然在这时候开口,倒是将所有人的话都压了下去,身上气机,也在这时候有了微妙的变化,本来他施展了那一剑后,整个人便已像是慵懒淡然,没有一丝烟火气,看起来甚至都不像是个修行中人,而是比修行中人更多了几分空灵,可是如今,他忽然声音微提,但天地之间,也顿时多了些莫名的肃杀之气,倒是使得场间所有人,忽然都哑声下来。
“我幕九歌只收过一个弟子,也没怎么好好教过,算是亏欠了他!”
而幕九歌在这时候,则两只大袖飘飘,缓缓向前走来,看起来他身形单薄,剑袍被风吹动,上下翻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迎风而去一般,但偏偏随着他的靠近,便给了人一种莫大的压力,不仅是龟背上的众人,就连那巨龟,都缓缓向后挪了一下,下意识退缩。
好在幕九歌也没有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来,靠近了几步之后,便认真的向着巨龟背上秦家家主揖手一礼,朗声道:“我这傻徒儿有了心怡之人,作为长辈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我便当着北域诸仙门的面,正式代他向你秦家提亲,只是不知你秦道友意下如何?”
他这话说的太认真,气势也太足。
一时间倒像是有一块乌云,忽然压在了秦家众修头顶之上。
突然之间,就连秦家家主也都已懵了,嘴唇颤了几颤,居然说不出话来。
当世剑仙忽然要替他的徒儿提亲,这怎么办?
尤其看他那徒弟蛮横的样子,拒绝了他就要抢亲了咋办……
第五百五十三章 这亲事你同不同意?
这时候的瑶池国外,诸空寂寂,所有修士都被太白宗这对师徒的做派给惊住了。
远州诸国修士,这时候甚至已经看不明白,都傻傻的不敢作声。
而北域各仙门精锐,则是直愣愣的看看东土秦家的修士,再看看一脸认真的幕九歌,与揽着小鲤儿一脸蛮横的方贵,眼睛不知揉了多少遍,快揉肿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至于那巨龟背上的诸人,则更是一个个面露震惊之色,那些甲士与丫鬟且不必说,也轮不到他们发表意见,而那少年人,已是满面愤怒,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杀意,但他面对着当世剑仙,不敢说话,那位气机普通,看起来像是凡人一般的老者,若有所思,像是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便只剩了秦家家主,神色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偏又带了些难言的压抑。
“幕先生……”
于是过了很久之后,还是这位秦家家主开口,他看着幕九歌那张神色凝重的脸,自己的神色也变得非常凝重,缓缓开口道:“此乃你一剑归仙之后,正式要做的第一件事,如今满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引起无数人的猜测……”
“而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要做的,居然是向我秦家提亲?”
“……”
“……”
不仅是他难以理解,这时候诸天周围,所有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也都难以理解。
包括远在百里之外,凝神向这个方向看来的棋宫执棋者,同样满面疑惑。
……
……
“不错,这在我看来,便是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
幕九歌迎着秦家家主异常凝重的目光,则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起身来时,忽然间大袖微拂,如今他的浮屠剑,已经藏到了天下的某个地方,手里无剑,可是如今随着他大袖拂出,自有剑意蕴生,下方荒丘处处,也贮立着不知赤岩石山,他这一拂,便将一股子温和的力量拂到了一座足有三十余丈高的赤色断岩之上。
那岩壁忽有尘屑飞起,然后被风拂尽。
岩上,便出现了道道凌利而清晰的剑痕,看似杂乱无章。
而幕九歌则抬头看向了秦家家主道:“既向你秦家提亲,便不可无礼,此番来的匆忙,我也别无长物,便将此岩雕琢一番,然后当作给你秦家的聘礼,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家家主一时怔住,周围也不知有多少修士怔住。
“伯父,他……他是在故意羞侮我秦家!”
不待秦家家主回答,那巨龟背上的年轻公子,已是忍不住低声喝道。
倒是那位模样平凡的老者,忽然在这时候轻轻搭住了他的肩膀,在这年轻公子不解的眼神里,这老者轻轻笑了一声,道:“甲公子,你错了,当世第一位剑仙,在领悟了仙意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向我秦家提亲,无论他是代谁提亲,这都不是羞侮,而是我秦家的荣光!”
“可是……”
那年轻公子听得这话,满面不解,望着那块赤岩,神色依旧恼怒。
随随便便就要提亲,还一副你不能不答应的样子。
甚至连聘礼都是随手捡了块岩壁,难道这还算不得是耻侮?
老者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所想,轻声笑了笑,凝神望着那块岩壁,道:“这是他一剑归仙之后的剑意,里面有着他的剑道领悟,尤其这时候他才刚刚归仙,剑意则无法收发自如,所以这些剑痕里,定有有了他的剑道真意,落在了能看懂的人眼里,这便是仙道异宝……”
越是看着,眼神越是动容:“起码如今的天下,怕是找不出更贵的聘礼了!”
那年轻公子闻言也一下子愣住了。
死死看着那块岩壁,似乎微微有些心动。
而这时候的秦家家主,则是看看身前不远的幕九歌,又看了看那块赤岩,脸色已显得异常凝重,又转头看向了不远处自己的女儿,以及站在了她身边的那只猴子……眉头忽然就皱了起来……良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声,向着幕九歌轻轻拱手道:“当世剑仙向小女提亲,着实是她的福份,便是秦某,亦面上添光,只不过,还请幕先生见谅,小女毕竟是……”
他说到了这里,微微一顿,摇头道:“此事须得回族中问过了家里的老神仙!”
听着这个问题,方贵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而小鲤儿听得了“老神仙”三个字,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名字,微微一抖。
幕九歌看着秦家家主秦昭,似乎并不意外他这个回答,只是忽然笑了笑,道:“此前在东土时,也曾听过秦大公子秦昭之名,号称东土四大公子之首,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儿,不然那位女子也不可能愿意嫁给你,可谁能想到,如今这位秦昭秦大公子,居然……”
他的笑容里,忽然带了些讥诮:“连自己女儿的命运都做不得主么?”
小鲤儿听了这话,已变得有些担忧了。
而秦家家主则是闻言微变,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思。
在这时候,他沉默不言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足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直起身来,目光在小鲤儿脸上扫了一眼,这一眼极快,甚至让人难以察觉,但也在这么一眼里,他已将小鲤儿脸上的神色尽数了然,然后眼前似乎浮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渐渐重合。
“家有长辈,自然该听长辈的,这与做不做主没关系!”
他轻轻开口,神色十分自然。
小鲤儿听着这句话,脸色已显得有些绝望了。
倒是秦家家主,微微一顿之后,忽然大袖向外一卷,一道磅礴法力涌出,倾刻间来到了那岩壁之前,只听得轰隆作响,那滔天法力,居然将那三十多丈高的岩壁直接裹了起来,然后连根拔出,石屑纷飞,大地震颤,但那岩壁却未伤分毫,直接飞到了他身边来。
他身后有人,急忙取出了乾坤袋,将那岩壁直接放进了袋中,径直收起。
然后这位秦家家主秦昭才又向着幕九歌一礼,道:“不过当世剑仙亲口提亲,份量不浅,秦某不敢答应,但也不敢直接拒绝,所以聘礼我暂且收下,带回族中,交由老祖宗过目!”
说到了这里,他抬起头来,认真道:“但老祖宗是否答应,谁也不敢保证!”
听得这话,巨龟背上的年轻公子与气机普通的老者,皆暗暗点头。
在这种情况下,也惟有这等回答最为圆满了。
幕九歌听着他的话,也是神色淡然,轻轻点头道:“可以!”
“啥?”
倒是方贵听着这个结果,已是愣了一下。
有些不解的看着幕九歌,难以置信的道:“这就完了?”
本来看着自家师尊难以一次比宗主师伯还威风,寻思着这一次就算不能当场订亲,也要直接抢亲呀,但却没想到,最终说来说去,竟是这个结果,准话都没能得一句……
幕九歌似乎看出了他心间的凝惑,低声解释道:“小丫头是一定要回去的,毕竟她确实是秦家的孩子,我们如今暂时作为外人,无法多说些什么,而她的命运,更不是这时候我们可以左右的,除非,我们真的可以横扫整个东土秦家,或者说是整个东土的世家……”
“所以,我这时候能做的,便是给你留下这一线生机!”
他轻轻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小鲤儿,道:“无论如何,秦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聘礼他们终究是收了的,这丫头也就与你有了因果,日后她族中人要做什么,便要考虑到这一线因果,对待她时,也要考虑到她与我太白宗之间的这点关系,不再肆无忌惮……”
方贵听着似懂非懂,下意识道:“那以后呢?”
幕九歌笑了笑,道:“以后能帮到她的,就是你了……”
方贵正想再说什么,身边的小鲤儿却已轻轻拉了他一下,只见这时候的小鲤儿,神色显得有些复杂,似乎有些迷茫,但她的小脸上,终还是出现了些许的笑容,她转过身来,轻轻向着幕九歌福了一礼,小声道:“幕先生,这一次您真的帮了我大忙,我……谢谢您!”
“丫头,你道心不稳!”
幕九歌看着她,忽然轻声开口。
小鲤儿微微一怔,抬起了头来,有些不解。
幕九歌淡淡道:“你欲死,还求生,想逃,又怕反抗,想摆这个命运,却又顾念家族恩情,恐惧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却又任由别人将你扯落深渊,这样,终是不可以的……”
小鲤儿忽然轻轻抬头,眼睛微红,低声道:“我记下了,先生!”
听得她说记下了,却不是说懂了,幕九歌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丑鱼儿,到了现在,你总该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吧?”
方贵意识到了这就要分别,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小声向小鲤儿问道。
“现在还是不能说的,或者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小鲤儿转头看向了方贵,眼睛还是红的,但却笑了笑,小声道:“方贵哥哥,其实我已经很开心啦,小的时候你教我不能吃亏,所以我现在才敢跑出来的,本以为开心几天就好了,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幕先生又给我留了一线希望……我不想告诉你我的事情,是因为这些事情太……太绝望了,我知道你知道了这些事,就会来帮我,可是那样你有可能会……”
“我自己的事,又怎么能连累别人承担呢……”
她说着,已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心里会有愧疚的!”
“这话怎么说的?”
方贵听得大感不解:“自己的事让别人承担,不是很正常的吗?”
“谢谢你,方贵哥哥,跟你在一起做的这些事情,总是感觉很好玩……”
小鲤儿留下一句话,然后深深看了方贵一眼,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笑意,身形倒掠。
她去到了秦家家主的身边,然后低下了头,再不发一语。
而巨龟背上的秦家人见状,便也都不再说什么,秦家家主秦昭远远向幕九歌拱了拱手,便自转过了身去,天地之间,云气忽然间层层聚拢了过来,便要将这巨龟遮起。
不过也就在这时,眼见得秦家人即将离去,方贵忽然狠下了心。
刚才小鲤儿说的话,仍然让他心里有些不懂,可在这时候,却忽然有了决定了,他哈哈大笑着,向前赶了两步,大声叫道:“老岳父慢走,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小媳妇啊……”
“哈哈哈,我很快就会去接她啦……”
“……”
“……”
巨龟背上的秦家家主秦昭,身形忽然颤了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的。
倒是背对着的小鲤儿,伸手捂住了嘴巴,像是在偷笑。
第五百五十四章 我明白了
“唉,就这么走了,太无情了!”
方贵蹲在了云头上,看着远处秦家的仙云渐渐消失,无奈的叹着。
以前小鲤儿就一直这么呆在自己身边,他倒没啥特别的感觉,反正觉得还是可以玩到一起去的,也不烦她,这时候小鲤儿一下子走了,倒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起来了。
“有的离开,只是为了找个更合适的时机回来,所以没什么好伤感的!”
幕九歌立身在了他身边,衣袍飘飞,气质出尘,声音似乎都显得有些空灵。
“那若是不能回来呢?”
方贵下意识的抬杠,抬起头来看他。
这时候再看幕九歌,忽然觉得他与以前,有了极大的不同,那剑袍还是以前的剑袍,幕九歌离开太白宗时穿了出来,一开始小心翼翼,不让它染上半点污渍,后来于中途之中,还是又喝起了酒,搞得皱皱巴巴,再后来告近了瑶池国,所以他又以剑火洗净了衣袍,使得它一尘不染,可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一般显得微尘不杂,白的耀眼,带了种不真实感。
甚至使得他这个人,都像是有些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了。
“若是不能回来,那你便去找她回来!”
幕九歌笑着看向了方贵,道:“记着这话,对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
“你看看你,把我的事看的比自己的事都重要!”
方贵撇了撇嘴,摇了摇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虽然你帮我找了这么个媳妇,也没问过我同不同意,但是吧,我也先原谅你,毕竟我也大了,都金丹了,不成个家也不是回事,丑鱼儿虽然丑了点,笨了点,但还是很不错的,勉勉强强算是能配得上我了……”
“反正红宝儿已经跟大壮跑了……”
摇了摇头,叹道:“惟一可惜的就是花姐,不知道她听说我与人订亲了会多伤心……”
依稀有些唏嘘,觉得自己也是个经历了感情磨炼的人了。
人啊,总是一不小心就长大了。
望着他在那里叙叙叨叨,似乎手里再多一坛子酒,便成了以前的自己,幕九歌也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提醒他道:“你现在还不算是订亲了,东土的老神仙有可能拒绝的!”
“他想的美!”
方贵哼哼了两声,道:“凡是退了婚的大家族就没有一个好的,嫌贫爱富,自私自利,那是一定要倒大楣的,而被退了婚的人,那就厉害了,肯定顺风顺水,老天爷都帮忙,多则十年少则三年,那是一定要打上对方的门去,把那黑心的富家老爷和小姐痛打一顿的!”
幕九歌笑道:“那你呢?”
方贵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就不会给他退婚的机会!”
“如此想着便好!”
幕九歌笑了一声,抬头向远天看去,道:“我也该走了!”
这时候诸空寂寂,北域诸仙门以及远州诸国修士,还没有从这一系列里的惊惶中缓过神来,看起来这时候的四面虚空,也都已变得万里无云,宁静晴朗,但幕九歌这一眼看了过去,却只见得那无边宁静之后,似乎有无尽因果聚集,正在纷涌渐起,向着此地汇聚。
“我知道你要走,所以你跟我说说,现在我能做什么?”
方贵忽然认真了起来,看着幕九歌道。
幕九歌听了这话,倒似有些意外,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为何要这么问?”
“因为我看出来你们心里都有事!”
方贵在这时候,居然也显得出奇的正经,认真望着幕九歌道:“宗主师伯一下子成了名人,满北域的眼睛都在看着他,我知道他压力其实很大,你一下子成了北域的剑仙,却又被逼着离开,所以我知道你压力也很大,丑鱼儿乖乖跟着她家里人走了,可是临走前她哭了,我知道她的压力也很大,除了你们,还有阿苦师兄,还有黑山大尊,还有村长……”
他说着,抓了抓耳朵,叹一声,道:“你们一个个的或是害怕,或是躲避,若是咬紧了牙关准备要大干一场,我其实真的不太喜欢这些事,不过并不代表我看不懂呀……”
他说着抱了双臂,道:“所以跟我说说,怎么能帮你们!”
幕九歌看着此时显得有些洋洋得意,仿佛自己非常了不起一样的方贵,倒是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过笑过之后,他却也变得认真了些,低头望着方贵,看了他很久很久。
然后他忽然道:“徒弟,我其实看不懂你!”
方贵微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长大了嘛,总得有点城府……”
“你一点城府也没有!”
幕九歌打断了他的话,道:“但你身上又像是有大因果!”
方贵显得有些尴尬:“你这么说就没法好好聊天了啊……”
幕九歌笑了笑,道:“师兄他看不懂你,所以他想办法见了见你背后的人,不过我觉得,他见过了之后,或许仍然未懂,但是他放心了,而我看不懂你,却也从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虽然笨了些,坏了些,不靠谱了些,有些时候更是让人头疼,觉得直接打死比较好……”
方贵脸上阴沉的已经快滴出水来了。
好在幕九歌这时候总算话口一转:“但毕竟还是个好孩子!”
方贵白了幕九歌一眼,不肯作声,他觉得幕九歌现在飘了,是在故意损自己。
“你叫我一声师傅,所以我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不负你这个称呼!”
幕九歌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所以你这时候认真问我,我便也认真的回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路,师兄有师兄的,我也有我的,便是那小丫头,她也已经被推着走上了一条前途不明的路,师兄的路其实你走不了,我的路你也走不了,那个小丫头的路,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走底,所以这时候,你所能做到的,便只有将自己的路走下去……”
说着话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外。
仿佛看到了这一片晴朗天际边缘之处的无边黑暗。
然后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这笑意里,倒似带了点不屑天地的狠劲儿,低声道:“我不像旁人,动不动便跟你说些什么将来的绝望与辛酸,我只会告诉你,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顾着当下,远比看着未来更重要,若不知前路如何,那便先将脚下这一步走好!”
“将脚下这一步走好?”
方贵听着这话,此时还并不觉得很明白。
但在这时候,幕九歌已经抬起了头来,看向了周围。
为了多给方贵说这些话,他离开的时间晚了些许,于是他看到在这时间里,西荒涌起了一片黑雾,南疆某座山上,出现了一颗妖丹,东海深处,荡起了一层碧波,某个神秘的地方,虚空缓缓裂开,似有鸿蒙巨物若隐若现,东土大地之上,也有一座仙台缓缓腾空。
甚至不远处的荒丘之上,棋宫执子之人,也手里捏着一枚棋子,只是手掌在颤。
他们大多数都离得还远。
但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这天地便像是忽然小了许多。
而幕九歌在这时候,却是忽然长笑一声,下一刻,他身形冲天而起,犹如一道惊世的剑光,足以划破长夜,使得这世间,起码在那么一瞬,是足以让人看清楚这一切的!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压力,纷至沓来。
但幕九歌在这时候,却似不可一世,竟全然不放在眼里。
他向西方挥袖,便将那一片黑雾压得稍稍低沉,向南方低喝,便逼得那颗妖丹微微黯淡,向东海挥出一掌,那无尽碧波便炸起了百丈高的浪花,迎着那惊人的剑意,裂开的虚空里面,那鸿蒙世物,动作稍迟,东土大地之上,那一座仙台也微微僵迟,传出了一声低叹。
而在那距离此时不远的棋宫执子之人,更是身形僵住,仿佛一柄剑指在了额前。
她几乎已经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一剑斩落,但出奇的是,那剑光却忽然间收了回去,并没有为难她,仿佛从来没有向她这里指来一般,耳边甚至还像是想起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你们自己不敢走,却还想拦我的路?”
幕九歌的声音,忽然响在了九天之上,然后那道剑光,陡乎间急急遁去。
他走的很快,但那些存在显然还没有放弃追踪,只要这剑还在世间,便逃不过他们。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道剑光,径直飞到了一片山谷之前。
那是一片浓雾遮掩的山谷,此时谷口,已打开了两扇柴门。
似乎是谷里的人,早就在等着一位贵客。
幕九歌来到了这山谷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低低叹息,然后进了进去。
柴门闭合,浓雾再次笼罩了山谷。
所有追随着这道剑光的人忽然都大吃了一惊,竟发现那柄剑已不在人间。
……
……
剑光消失,那起自四面八方的诸般存在,便皆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想明白了什么没有,但终究,他们只是各自悄然回归,一丝道蕴都未留下,便像是从未出现一般。
最为吃惊的,还是那棋宫执子之人。
她直到此时,才从那被剑光指了一下的惊骇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居然进入了不知地?”
饶是三子乱乾坤的棋宫执子之人,在这时候也忽然显得有些迷茫了起来,实在是随着这一剑,她看到了太多平日里连她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一下子知道了许多连她以前都不知道的事情,于是这时候可以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的她,眼前的一切,也都混乱了起来。
不知那一剑为何指向了自己而不杀自己。
也不知走出了那条路的幕九歌为什么会进入不知地。
甚至她也不知道不知地为何会帮着幕九歌遮蔽所有的天机……
她最后只能将目光看向了百里外正发着呆看那天空的方贵,然后做下了决定。
她慢慢抬步向方贵走了过来。
“无论他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但他走了,却只留下了这个傻徒弟,关键是那等仙物还在他的手里,这一着怎么都像是一着糊涂棋啊,是成就了剑仙便看轻了这世间的一切,还是说他其实想借这个傻徒弟的手,把不该属于自己的一些东西还给这天下?”
如此想着,她眼神已坚定了起来。
……
……
而在这时,傻徒弟方贵也正抱了婴啼的脖子,蹲在云上若有所思。
过了良久,他才转头看着婴啼的大眼睛,严肃道:“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
婴啼眨了眨眼,不管方贵明没明白,它好像是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