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老爷当久了，免不了愚昧且蠢
对于文慧这话里话外的调侃之意，吴涛也只能听之任之。
毕竟摊子铺得大了，总有轻重之分；事业做的多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所以，这倒不是说吴涛忽视特意哪一块，或者尤其重视哪一块。
实在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好在今儿自己过来了，否则真要是把这年关慰问给忘记了，恐怕能让王老数落一年。
杂志社里影影绰绰，忙忙碌碌，透着浓郁的印刷油墨味。
员工们大都是搞文字工作的，所以性格上，明显没有元康公司那么热情奔放，主打内敛。
一路上，有认出吴涛的员工，微微一笑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至于说像元康前台王茜那样乍乍呼呼的人，在这里完全不存在。
俩人边说边聊着，走到总编办公室门前。文慧正欲敲门，不妨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吴涛果断拦住了她，随后站在门前，仔细一听，才知道是王镛生在和电视台的人，就星魂动画播映权的价码，在讨价还价呢。
情况是有点激烈。
吴涛苦笑着摇摇头，这王老越老越容易较真啊。
国内现在动画产业一蹶不振的，能让电视台那帮大老爷们出一个好价，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办法，这就是现实！
所以星魂的国语版，只是日升社在支付版权分成之外的一种馈赠，交由暴酷漫客社在华夏大陆独家发行。
既然是馈赠，所得收入自然也归暴酷漫客所有，日升社没打算要这份钱。
后来吴涛也是回国之后才了解到，日升社之所以如此干脆地让出这点钱，实在是动画这种东西，在华夏的电视台根本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每分钟100块，已经算是很给面子的价格了。
而根据日升社的最终制作成本核算，星魂第一部共计36集，每集30分钟，总制作成本高达3600万！
没错，是人民币！相当于每分钟3万块钱。
想想都觉得奢侈，吴涛也是暗自庆幸，幸亏这笔钱不是他来掏。
因为即便他能掏的起，也会感到很肉痛。
相比之下，国内电视台能给出的买价，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了。如此悬殊的投入产出比，也无怪乎国内出不了什么高质量的动画片了。
好在现在不同了，虽然电视台出的价格很低，但有多少算多少，反正都是净收入。
所以吴涛才会觉得王镛生太过较真了，给点钱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一定要拿这部动画的制作成本和高质量说事呢。
电视台的那帮老爷，才不会管这些。
当下看着文慧道：“里头哪个电视台的？”
“央视少儿部的负责人，姓强。在省台广告部一位主任的陪同下，过来的。”
“哦，敲门。”吴涛退后一步，把位置让给了文慧。
笃笃笃，文慧敲响了房门，里头很快传来王镛生那气冲冲的声音：“进来。”
门开，吴涛跟着文慧施施然而入。而坐在王镛生办公桌面前的俩位电视台老爷们，连头都没回。
“你还知道来？”王镛生的语气冲的狠，隐约带着点源自电视台老爷们的火气。
吴涛这纯粹是被误伤了，当下也是不以为意道：“王老，星魂动画卖不上好价钱，你也不必着急，万一气坏了您老人家的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喽～”
这话也是隐约有点夹枪带棒了，只不过比较隐晦。
所以话音刚落，一直背对着自己的俩老爷，顿时有一个回过头来了。一见是吴涛，立刻蹭地站起来，一脸热情地绕过来，伸手问候道：“吴总，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赵主任，我也很幸会！”
这位赵主任是省台广告部的，之前在文化大厦、以及元康公司拍广告的时候，双方有过交集。所以对方是知道吴涛贵为元康公司老总的身份的。
俩人寒暄的时候，姓强的央视老爷，自始自终端着咖啡悠哉游哉地品着，连回头一眼都欠奉。
赵主任见状，自然也没有打算介绍双方的意思。毕竟今天这事，双方还没有交集可言。
这边俩人刚松开手，那边王镛生便忍不住气呼呼道：“你知道对于星魂动画，他们打算出多少钱吗？”
“这点咱们不是早就交流过么，国内出的少，那是国情……”吴涛也是耐着性子继续劝。
然而话没劝完，王镛生便冷不丁地脱口而出道：“每分钟30块！”
“多……多少？”一瞬间，吴涛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特么不是低啊，而是低得离谱，低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不止是他，就连文慧听了，也是大跌眼镜，“每分钟30块，总共才3万多块钱？随便一家省台卫视频道都能出得起这个价格吧？”
这时，姓强的总算是说话了，“你们的动画，放在央视少儿频道，知名度比省台卫视强多了。反过来替你们后续的漫画连载做宣传，不也是能产生效益么？”
“……况且，我报的价格是每分钟50块。”
王镛生指着对方直哆嗦道：“每分钟50块是没错，但你不是要了每分钟20块的回扣吗？”
吴涛总算是看清这姓强的嘴脸了，油头大耳的，一双眼睛像极了瘌蛤蟆那双肿眼，仿佛吃定了王镛生似的。
其实对于这事，王镛生倒不是真的在乎这点钱。
毕竟暴酷漫客如今每期销量都突破120万册了，随便努把力，这点钱就挣回来了。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他看出来这位姓强的少儿部副主任，是故意在拿捏自己。毕竟当年画书大王的惨败，让他在业界的形象和威信大受冲击。
如今遇到这种当惯了老爷的家伙，趁机打压自己，作威作福的，实在是忍不住。
吴涛笑了，脸却冷了，走过去扶着王镛生坐下道：“王老，你先坐下歇着。有些人老爷当久了，免不了愚昧且蠢，你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直接一棍子打出去，一了百了！”
这话一说，姓强的老爷再傻，也听出来了。
当下蹭地站起来道：“你说谁的？”
赵主任一见这架势，一边拉着姓强的，一边问道：“吴总，敢问你和这家杂志社是什么关系？”
不等吴涛回答，文慧便抢先道：“他是我们杂志社的老板！”
“啊？”赵主任不由一呆，这事特么的闹大发了……
第407章 道歉和认错，一个都不能少！
谁能想到身家过亿的商业天才，竟然会搞出这么一个名声遐迩的漫画社？
不过转念一想，赵主任又觉得这件事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是少年天才，搞这么个漫画社玩玩，实在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今天这地位就有些尴尬了。更何况，自己领来的这位强副主任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一扁担能砸到十几个副职的年代里，这位强副主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所以赵主任回过神来，吃奶劲都使出来了，死命地拦着强副主任，甚至不惜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对方耳朵上私相授受了。
一瞬间，强副主任那张油脸上，神色先是一凛，旋即又放松下来。
作为京城来的大老爷，岂会被这种小小阵仗吓到？就算他身家过亿，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
自己堂堂一个副主任，怎能被区区一个小屁孩吓到不敢索贿、不敢按‘规矩’办事？
想到这里，强副主任手臂收回来了，接着人也坐下来了。可是那作威作福的姿态，却始终没有变。
“老赵啊，我说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对一个半大小子毕恭毕敬的……”
赵主任也是怒了，“少说两句，行不行，强副主任？”
姓强的闷哼一声，虽然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好在不说话了。
只要这家伙不继续祸从口出，那么情况就好办。赵主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面向吴涛陪着笑道：“吴总，您看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千万别往心里去。”
吴涛摆摆手，声音渐冷道：“误会不误会的，这事先不说。今天不管这事成与不成，这位所谓的强副主任，都必须向王老郑重道歉！”
“道歉？笑话！”强副主任当即火了，老爷当惯了，道歉从来都是别人跟他道，而不是他冲别人道。于是蹭地站起来道，“我不道歉，你能耐我何？我告诉你，没了央视少儿频道的播映，你这部星魂动画片，将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倒要看看，央视不要的动画片，哪个地方台敢接手？哼！”
说完，这位强副主任转身就走了。
这是真不打算留任何余地了。赵主任想拉都拉不住，心里急得想骂娘。
等到姓强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吴涛掏出手机往桌上一放，“强副主任，这门你出去容易，待会再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当我是被吓大的？”姓强的摇摇头，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赵主任连连拱手，嘴里除了说苍白无力的误会俩字之外，其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到人都走后，吴涛拿起手机开始拨号。
这时，王镛生突地一叹道：“小老板，要不就算了吧，别打电话了，反正就算按照100块卖给央视少儿频道，也没多少钱，不值当你动用关系！”
王镛生虽然有时候执拗，带点倔脾气，可真正到关键时候，一点也不糊涂。
至少他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想了很多，权衡了利弊。
就算按照每分钟100块的价格卖出去，36集动画也不过10万出头。
这点小钱，让吴涛去拿人情来换，未必划算。
毕竟身价达到吴涛这种过亿级别，随随便便一个人情，起码值个上百万的。真正把这种人情拿来，解决这点10万块出头的小事，着实大材小用了点。
然而吴涛的着眼点显然不在于此。
“王老，这事和钱没关系。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是我们杂志社的一块宝，平日里大家那么敬重你，我都舍不得惹你生气。现在一个小小的副主任居然敢拿捏你、打压你，还把你气的不轻，我岂能饶他？”
说完，手头顾飞的电话也接通了。随即吴涛直截了当地道：“飞哥，动用元康公司和央视合作的一切关系，给我搞定一个姓强的副主任，央视少儿部……”
紧接着，萧紫霞的电话也接通了，“紫霞，动用元启科技和央视合作的一切关系，给我搞定一个姓强的副主任，央视少儿部的……”
陈芳的电话也接通了，“陈姐，动用工作室在业界的一切关系，给我搞定一个姓强的副主任，央视少儿部的……”
“孙秘书，我找梁书记……”
二十分钟后，姓强的和赵主任，刚刚回到省台门口。
随身包里的大哥大，骤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直接上司少儿部主任的电话，当下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接了起来，“喂，董主任……”
第一通电话挂掉，姓强的鼻尖上渗出一丝冷汗。这三九数寒天里，身子不是一般的虚。
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头时，又一通电话接了进来，是谭西松的，央视广告部一把手的。
“喂，谭主任……”
第二通电话挂掉，姓强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滴落了，看得一旁的赵主任，想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赵主任，你看这事弄得，还得请你帮个忙，想办法回去把这事了喽……”
离开容易回去难，这活赵主任是真不想接，太特么的脏了，没皮没脸的，以后可怎么混！
于是刚想推辞，姓强手里的大哥大又响了起来。
这次一看，是副台长的电话！姓强的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战战兢兢地按下了接听键……
半个小时后，暴酷漫客杂志社门口。
前台可爱美眉，看着先前去而复返的赵主任，以及仿佛从水里泡了一圈的强副主任出现在公司门前时，毫不犹豫地拦了下来。
“对不起，我们老板说了，今天不见客，二位请回吧！”
姓强的一听，当即两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原本刚才接完电话，先前那支撑他趾高气扬的底气，就已经被抽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那一小半，强撑着他去而复返，待着那么一丝小小的侥幸，侥幸吴涛几人气消了，不计较这事了。然而吃了这记闭门羹，那点仅剩的底气，也跟着飞到九霄云外了。
完了，全完了！
赵主任看着这一切，心里是暗自摇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就算那王老头曾经被上头打压的很惨，现在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副主任所能耀武扬威的对象，更何况这老头是为吴涛打工！
当初区区一个广告的角色竞选，吴涛都护短成那样；你今天都骑到别人头上拉屎了，人家岂能容你？
第408章 漫画和电子游戏更配
当年画书大王红极一时的时候，突然被强令停刊，没有人知道王镛生经历了怎样的绝望和心灰意冷。
幸灾乐祸者有之，暗中称快者不乏。
然而他们其实并不可恶，最可恶的是有那么一小撮人，忽然透过这件事请，而滋生了强大的优越感。
原来身在体制内，竟然还有如此好处，那就是以势压人。
你杂志卖得再好有什么用？我说停你的刊，就停你的刊，你能奈我何？
你动画做的再好有什么用？我说不给你播，就不给你播，你能咋地？
这种心态变化，伴随着一大批体制内人士下海经商的大潮，迅速滋长蔓延，犹如野草般，不可抑制。
加之王镛生恰被这种机制重重地挫败过一回，进而让姓强的这种小喽罗，都敢在他面前自持身份，装大尾巴狼。
姓强的原以为，像王镛生这种吃过大亏的人，应该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才对。
只要稍稍暗示对方一下，他就应该规规矩矩地乖乖就范。
然而，没想到……
不得不说，生活中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没想到，才会变得更加精彩。
总编办公室，王镛生一双浊目，噙着热泪，勉强没有掉下来。
明明心里倍觉受用地感动，嘴上却仍自少不了说上吴涛几句，“你这孩子，脾气怎么比我还暴躁？那姓强的毕竟是小喽罗，上不了大台面，你说他两句就得了，何至于闹到央视那么多人知道，人尽皆知的，今后谁还敢跟你打交道？”
吴涛呵呵地笑着，并不去辩解。
至少王老还能像训斥自家晚辈般絮絮叨叨个没完，就说明他老人家心里郁结解开了。
至于说失去央视这次播映机会，他并不在意。央视不行，其他卫视照样能播。
就算现在不给播，以后也可以播。
反正星魂动画的样片自己早看过了，不管在剧情上，还是制作商，都秒杀现在的国产片。
是金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发光的。
除此之外，少赚那点动画播映版权费，十来万块，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是笔巨款，可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了。
眼看着老板陪着总编絮絮叨叨个没完，文慧一双镜片后的眼睛，愈发明亮。
在她看来，老板刚才骂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帅了。
然后打电话的样子，依旧是很帅！
就连现在笑而不语地，接受总编数落的样子，仍然是很帅。
总之就是帅，帅呆了。
甚至比他在东瀛时，硬怼小鬼子的样子，还要帅气……
“文主编……文主编……”直到吴涛连叫了她好几声，文慧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
迎上吴涛那道不明就里的疑惑目光，文慧更觉得双颊有如火烧，磕磕绊绊地道：“老……老板，什……什么事呀？”
“能帮我倒杯咖啡吗？”吴涛柔声道：“另外这时候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和总编有要紧事商量。”
“没问题，老板，我这就去给你泡咖啡。”文慧匆匆忙忙地起身，逃也似的溜出门外。
办公室里没其他人了，吴涛递了一张手帕纸给王老。对方也不矫情，接过来擦了擦浊目。
“既然央视的人知道回来道歉了，就让他们进来谈吧。”
吴涛摆摆手，“这事先不急，说好治治他，就得好好治。你放心，王老，越是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这个时候，越是不敢走。”
说着双手一拢，“我们来谈谈漫画向电子游戏扩展的计划。”
“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王镛生恢复了以往的睿智机敏。
吴涛摊开手，“我也很无奈。在国内，漫画这种作品，动画版权、周边拓展都卖不好。思来想去的，也只有往电子游戏方面拓展拓展，看看能不能开发出一条新路子来了。”
这话一说，王镛生也随着陷入了思考。
在国内，漫画版权收入太过单一，也是限制国漫发展的主要原因。
虽说杂志社目前开辟了海外渠道，但也仅能限于那些优秀的、突出的作品。
而更多的作品注定只能局限于大陆范围内发行。
如果没有更多的版权收入来源，恐怕能支撑起来的漫画产业体量，也是非常有限的。
左右一思忖，王镛生皱着灰白眉毛喟然道：“电子游戏？如果单单靠着游戏室那些笨重机器上的电子游戏，体量并不大。至于类似于东瀛口袋妖怪那样的掌机，受国内青少年消费能力的局限，恐怕也难以做大。”
“如果我说的是，能够运行于电脑上的单机游戏，或者联网游戏呢？”吴涛引导道。
王镛生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只是还有疑虑，“这会不会太早了点？毕竟现在电脑普及度，还不高哇。”
吴涛攥着双手，“未雨绸缪吧……”
杂志社门外。
姓强的虽然靠墙勉力站着，一双小腿却是忍不住在发抖。
那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在可爱前台美眉的眼里，一脸的鄙夷。
刚才还那么牛逼哄哄地离开的，现在回来却是变成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厌。
这种人最是可恶，仗着有点小权小势，就作威作福。一旦被人抓住把柄，立刻萎顿的像孙子一般。
前台美眉努着琼鼻，目光扫过姓强的一眼，再也不去看他。心下想到老板刚才路过的身姿和步伐，嘴角微微一扬。
还是老板好，既年轻有为，又阳光帅气。
赵主任俩手搭在公文包上，瞧着强副主任那蔫不搭叽的惨样，心里是半点同情都欠奉。
只是吴涛一刻不见强副主任，他便一刻不能离开。
看着表，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眼看着就要到半个小时了，里头仍旧是没有任何动静。
赵主任微微不耐之余，心里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按说单凭元康公司老总、陈芳工作室老板的身份，不足以将一个央视来的副主任，晾在门外长达半个小时之久的。
难道是年少轻狂，缺乏分寸？
赵主任摇摇头，显然不是。几次打交道，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看似轻狂，实则特别沉稳周到。
所以他敢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看来这位年轻的吴总，八成是有自己没接触到的雄厚实力和背景。
恰在这时，一直抖若筛糠的强副主任，终于想到赵主任了。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求相，抓着赵主任喋喋不休地道：“老赵，赵主任，帮帮我，帮我说说情，他日我一定加倍报答……”
“这个～”赵主任其实已经打算主动去攀攀交情了，如今强副主任这么一哀求，正中他的下怀，“如果你保证听我的话，我可以去试一试。”
“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他们能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第409章 这样的背景超出想象
面对以前的吴涛，赵主任大约是带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初衷，顺便就结交了。
然而通过今天这事，让他第一次生出刻意攀附的心思。
别的不说，单就对方展现出来的人脉，在短短半小时之内，便让堂堂央视副主任不得不屈服。这份实力，已经强大到足以为自己所用了。
于是整整行装，若有所指地扫了可爱美眉一眼，见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施施然再次走进了暴酷漫客杂志社。
当总编办公室门上响起叩门声的时候，吴涛正和王镛生谈到，纸媒的衰落已成必然，未来终将被网媒取代的大势。而暴酷漫客杂志社应该尽早顺应这一趋势，做好全方位和互联网接轨的准备……
再度见到赵主任，王镛生已经没有了先前谈判的强硬态势。反倒是因为郁结已解的缘故，整个人变得柔软起来。
“来来来，赵主任，快请坐。”似乎他这般表现的客套点，就能给吴涛将来减少点麻烦似的。
赵主任眼见王镛生变化的这么快，受宠若惊之下，也是没想到。
来到王镛生办公桌前坐下，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吴涛，赵主任下意识地摸摸领口，整整袖口道：“吴总，王老，今天这事，能否给赵某一个薄面，你们双方讲和怎么样？”
“……不过你们放心，强副主任那，不管是道歉还是认错，我来跟他说，保证他诚心诚意地向二位道歉。”
“……其实强副主任先前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这次央视少儿频道，急需几部优质的动画片填补空缺。而星魂是东瀛日升社的大制作，制作精良，但故事是华夏本土的内容。这样的动画正是央视少儿部所迫切需要的……”
“让他进来谈！”发话打断的是王镛生。
赵主任不由长出一口气，吴涛一直没有明确表态，着实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
作为说和的中间人，总不能让气氛陷入冷场。真那样的话，这说和的事，八成也就黄了。
于是他只能不停地说，不停地讲，直到被王镛生打断，这才是缓了口气。
随即站起身来，指着门口道：“我这就去叫他。”
看着赵主任走了，王镛生这才问道：“赵主任人还不错，而且是你的熟人，你怎么晾他这么久？”
原来刚才王镛生发话，也是看了吴涛的意思。
吴涛翘起二郎腿，弹弹腿面道：“我这是在给他挣人情，这事他办得越困难，姓强的欠他的人情越大。”
“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恶俗了。
姓强的一进来，便握着王镛生的枯手一个劲地痛哭流涕、百般忏悔，简直是一百个真心诚意。
随后谈起星魂的播映费时，更是一口气把价格提到了每分钟150块。
为了这个价码，姓强的几乎把牙关都要咬碎了。
王镛生已经看得开了，懒得计较了，所以事情很快谈妥，拍板定下。
自始至终，吴涛一直冷眼旁观，一句话也没说。
临了，俩人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姓强的特地走到吴涛面前，紧张的双手连连合十道：“吴总，您觉得我态度还算端正的话，麻烦您和梁书记、萧总分别说一声，拜托拜托……”
离开杂志社之后，赵主任抬头挺胸的，底气十足。倒是强副主任虽然勉强过了关，浑身上下却始终没有半点轻松的意思。
“强副主任，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赵主任犹疑着道：“对了，你刚才说的梁书记是谁，萧总又是谁？”
强副主任一声长叹，心有凄凄地道：“除了江东省最耀眼的第一副书记，还能有谁？”
“你是说省里的梁书记？”赵主任心内暗凛，随即伴随着满腔的窃喜，看来这回果然没看错，吴涛的背景果真不简单。
“那萧总，应该是元启科技的萧总了？”能在广告部混下去的人，脑子都有够活泛，“真没想到吴总居然和元启科技萧总关系匪浅……”
强副主任再度一叹，随即摇着头道：“我也想不到，萧总竟然是他的下属。”
“啊？”赵主任当即惊骇地张大了嘴巴，喃喃着半天，想说‘这怎么可能’，话到嘴头，愣是没说出来。
这样的背景完全超出想象，好吗？果真是无知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离开宁海大厦的吴涛，没有坐车，径自手插在裤袋里，走过马路，回了锦绣华庭。
这一天晃下来，是一点也不轻松。当老板难啊，当个称职的老板更难。
大街上的行人多了不少，不少都提前换上了新装，欢天喜地的，带来不少喜庆的年味。
正打算进小区门，忽然想起来饭还没吃，于是干脆绕到旁边的麦当劳对付一顿。
一进店门，满屋子的热浪袭人，和外头清冷萧瑟的感觉仿若置身两片天地。
风华正茂的高中生，个个穿着新衣，挥霍着充裕的零花钱，享受着难得的寒假时光。
吴涛本打算随便叫点吃食，吃完就走。冷不防刚走没几步，便被有心人认出来道：“哟，稀客啊，你那任性的表妹呢？”
看着眼前这活力四射的女孩，身上的羽绒服，像是裹着条小被子般，遮住了大半个身形，唯独在衣角下露出两条细脚伶仃的双腿，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穿着是有些怪异，这样貌倒也还入的了眼。
至于这身材嘛，都包裹着小被子般的羽绒服里，是真的看不出来。
“不会吧，你都把人家忘了，好歹人家还专门自我介绍过呢……”
“呃……”经此一提醒，吴涛顿时有点印象了，“你叫裘无……什么……”
“裘无烟！”裘无烟终于还是迫不及待地自己报上家门了，少女的身材拧来拧去道：“看在你还记得人家名字中两个字的份上，本姑娘原谅你了。”
吴涛拿眼一瞥，心想，我用得着你原谅吗？沉默间，随着排着的队伍向前走了一步。
“你要吃什么，我请客！”裘无烟眼见回应寥寥，丝毫不气馁，依旧往前凑乎着。
“谢谢，不用！”吴涛冷冷道。
“不用也行～”裘无烟退后一步，竖着食指幽幽道：“信不信我大声叫出你的名字，马上会有一大群人来围观你？”
“好吧，你赢了……”吴涛看了看几乎被高中生占领的麦当劳，不得不接受道。
第410章 一场说走就走的吃货之旅
上车容易下车难。
即便这车是一位鬼灵精怪的美少女开的，那也不例外。
裘无烟的性子，在某种程度上和方媛有些相像。否则当初俩人也不会在这麦当劳里，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斗法，就差没上演一出宫斗剧了。
眼下方媛不在，裘无烟自是毫无敌手了。
当下不顾吴涛和柜台近在咫尺的境遇，一把拉上他，转身就跑，边跑还边说了句话，连旁边同学的喊叫都置若罔闻了。
其实吴涛是有机会挣脱的，毕竟裘无烟那纤细手臂，柔弱无骨，哪是他一个男生的对手。
不过裘无烟拽着他逃离麦当劳时，所说的那句话，倒是打动他了。
“这里都是垃圾食品，我带你去金陵最好吃的！”
垃圾食品四个字，吴涛是深以为然的。尤其是现在麦当劳刚在内地时兴起来，基本上全都是照搬国外的模式，清一色的油炸高热量食品。
可是出了麦当劳的门，面对着那辆二六式永久弯梁自行车，吴涛便开始后悔了。
裘无烟将车钥匙扔给他，轻飘飘地往车后一座，拍拍坐垫，毫不突兀地道：“出发！”
疯了！
当吴涛蜷缩着腰腿，蹬着左右乱晃的自行车，穿梭在金陵的大街小巷，伴随着车后裘无烟那放飞自我的欢快畅笑时，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其实自己和她并不熟。
但真正骑了一阵子，绕过不少的街头巷尾，吴涛才发现，即便前世今生两辈子，一共在金陵待了那么多年，也从来没发现金陵的街头巷尾，竟是如此的别有洞天。
“老板娘，两碗鸭血粉丝，不要香菜……”车还没停稳，裘无烟便跳下车，冲着忙碌的大婶，用一口饶舌的金陵话热乎地叫着。
“走着～二位先坐！”老板娘招呼着：“阿要辣油啊？”
“要哎，老规矩，多放点。”
“老板娘，我的那碗少放点。”吴涛连忙提醒道。
俩人找个空桌坐下，裘无烟笑嘻嘻地扯了几张纸，擦拭着油腻的桌面，睫毛眨呀眨道：“想不到你能听懂金陵话呀……”
“当然，偶跟你讲，偶在金陵好多年了！”吴涛操着金陵口音回应道，却把裘无烟逗得掩嘴咯咯直笑，“虽然学的很像，可是你的舌头仍然出卖了你……”
说着伸出那灵巧的香舌，向他演示，金陵话里卷舌音和平舌音的差异。
寒冬腊月，热腾腾的两碗鸭血粉丝很快呈了上来。
烫熟的粉丝淹没在浓郁的清汤里，呈现出一股透明色。而鸭肠、鸭肝、鸭零碎，点缀其中，汤面上再撒点细碎的熟花生，便齐活了……
十分钟后，裘无烟被辣得直吐香舌，娇唇红艳。可是当她往车后一座，立马又变成好汉。
纤臂遥指，“下一站，桂花鸭……”
从鸭血粉丝，再到桂花鸭，再到七家湾锅贴，以及老卤面，一下午的功夫，裘无烟指挥着吴涛，几乎逛遍了金陵的著名小吃。
直到裘无烟那随身的小包里空空如也，这场吃遍金陵城的宏伟计划才算是宣告结束。
回程的路上，裘无烟彻底没了声息，安静地坐在车后，仿若根本不存在一般。
嘎吱，吴涛双脚着地，撑住车子，“到了。”
裘无烟脚也沾了地，人却没从车上下来，直到吴涛听到身后传来手机的拨号声，才发现自己的lotus手机，不知何时竟被她摸了去。
“好了，还给你！”裘无烟大咧咧地还回手机，仿若不打招呼便摸走别人手机这事，跟她无关一样。
吴涛接过手机的同时，顺便递过去一张大团结：“谢谢你今天的款待，让我见识到金陵不一样的一面。”
裘无烟不仅没有接钱，反而有些恼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知道。”吴涛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喜欢你！”裘无烟逼近一步。
面对紧贴上来的少女娇躯，吴涛分毫未退，“我有女朋友，并且我很忙。”
“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吴涛迟疑。
“难道一个问题都不行吗？”裘无烟急了，那双焦急的眸子都快贴到吴涛眼前了。
“好吧。”
“你打算考哪所大学？”
吴涛大气一松，还好这个问题不难，“大概是……清华。”
“好了，你可以走了。”裘无烟伸出纤手等着钥匙，人却转向一边并不看他。
残阳夕下，吴涛走了，背影被残阳照在路边上，拖得越来越长，直到消失在锦绣华庭的小区门口。
目睹这一切的裘无烟，目光由迷离渐渐清晰，“看来要努力学习报考清华了呢！”
回到小区，上楼，走出电梯，吴涛的心一直很强硬。他很感谢裘无烟今天带自己经历这场金陵的民间盛宴，享受了一场说走就走的吃货之旅。
可是男女情爱一事，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毕竟他已经有了安蓉，前世今生两辈子最渴望的女孩。
直到他拐出电梯间，看到门前抱着保温桶，缩坐在门前的身影时，强硬的心瞬间化了。
快走几步，吴涛伸手扶起对方道：“你怎么坐在外面，地上多冷啊？”
丁甜甜惺忪间被吴涛拉起来，“你回来啦，我给你带了晚饭，这是我亲手做的。”
吴涛拿出钥匙开门，边开边道：“下次再过来时，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你一个大明星坐在我门前干等着……”
“没关系。”丁甜甜转眼间便欢喜鼓舞了，“我知道你忙，不想打扰你。既然你说我是大明星，那么大明星做的饭，你必须得吃完喽。”
看着俩保温桶间，那张满怀期待的俏脸，再想到刚才靠在墙角、等到睡着的娇憨姿态，吴涛除了重重地点点头，还能说什么呢？
“一起吃，你一定也是饿坏了。”一进门，吴涛便道：“唐燕和陈悦她们呢？”
“她们呀，见你不在，不愿意等，便先走了。”丁甜甜回答的很快，“我去热饭了。”
看着一溜烟钻进厨房的靓影，吴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要说是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
柔和彩灯下，俩人相顾而坐。
系上围裙的丁甜甜，就像是个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熟捻间又不失优雅。
然而吴涛却无暇注意这些，此时的他看着那么多的饭菜，暗暗叫苦。
叫苦的原因，不是因为这是黑暗料理。相反，每一道菜都很用心，都很精致。
只是此时的他一肚子各种吃食，还未消化，如今又怎能吃得下去？
可是面对丁甜甜那满怀期待的表情，吃不下也得吃，否则还能怎么办？这样的烦恼，真的是很无奈……
第411章 未来还是属于我们的（本卷终）
冬夜寒风料峭，大街上人迹罕至的，而吴涛却陪着丁甜甜百无聊赖地在压马路。
与其说是他陪丁甜甜，倒不如说丁甜甜陪他。
因为刚才的那顿晚饭，丁甜甜除了喝掉一小碗汤，剩下的饭菜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以至于现在不出来消食闲逛，实在是撑得难受，坐都坐不下来。
这真是幸福的烦恼。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反倒让丁甜甜很开心，像个傻傻的邻家女孩般，蹦蹦跳跳。
也正是因为这样，更加没有人特别注意她了，毕竟这一幕太稀松平常了。
目送着丁甜甜上楼，回了陈芳安排的艺人住处，吴涛便驱车直接回家。
经过这半天的放松，有些倦怠的事业心，又再度空前高涨起来。
距离年前没几天，吴涛也有些归心似箭了。旗下各家公司都将陆续放假了，而元启科技的厂区也即将封闭建设，父亲吴炳华今天发完工资，便要带队回家了。
一大早，帕杰罗便赶到宁江区生态湖厂区。
简陋的工棚区，此刻一片欢天喜地，热情高涨。工人们个个穿得精神抖擞，在寒风中排着队，领工钱。
忙活一年了，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
一年的辛苦，都在这一刻结成果实，那肯定是非常甜的。
更何况，在这个年头，老板不拖欠工资，不随意克扣，简直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顺着队伍走到源头，不时有熟识的老乡和他打着招呼。吴涛也不端架子，偶尔寒暄上几句。毕竟有的工人，是自己小学同学的父母长辈，寒暄几句，也是应该的。
敲响工棚的大门，里头负责发钱的会计一见是他，立马让人开了门。
进屋立刻被一团暖气包裹着，连带着有些烟雾缭绕，熏得他治咳嗽。
“快把烟掐了、掐了！”发话的是大腹便便的王鑫，王氏建筑集团的老板。
吴涛倒是有些意外，走到父亲吴炳华身边坐下道：“怎么样，工钱够发工人工资的吧？”
吴炳华经过这半年来的历练，谨小慎微的性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举重若轻的稳重。
至少在建筑这门生意里，他已经上了道了。
“放心，够发。”
吴涛点点头，“一会发完钱，叮嘱大家都把钱收好，免得去车站被人摸了偷了，那就一年白忙活了。”
“不会！”吴炳华淡定地拍拍腿面，“一会咱们北江的人，全都包车回去。”
“这个主意好啊，”吴涛大为肯定，“爸，王总，这半年来，工期那么紧，辛苦你们和工友们了，简直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小子，跟我还说这话。”吴炳华且欣慰，且自豪地笑骂道。
倒是王鑫不敢托大，整个人早就正襟危坐，半边屁股还悬空着，根本就没坐实，“应该的，小吴总，这是我们份内之事。况且吴总给钱也很利落，不随意克扣，倒是拯救我们王氏建筑集团于水火之中了。”
“言重了，王总。”吴涛笑着推脱，免得对方接着套近乎，打蛇随棍上。
说完便长身而起道：“我出去随便逛逛。”
吴炳华跟着起身，“我带你去。”
王鑫随后站起，“一起吧，我也跟着学习学习。”
语气很谦恭，到底是没甩掉。
仨人出了工棚，看着朝阳新升起的工地上，透着一股拔地而起的坚韧。
厂区主体大楼的地基半途而废了，不过倒是保护得很好，等着来年继续建设。
倒是几百亩地的一期厂房，搞得有模有样。不仅厂房投入了使用，就连厂房外的道路，以及道路旁边的花花草草，都焕然一新。
不得不说，这是远超吴涛的预期了。
王鑫跟着逛了一圈，也是忍不住感慨道：“小吴总，我王鑫做建筑工程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大手笔。”
“……几万平米的现代化、高科技厂房，一气呵成。这份胆魄和眼光，恐怕这世上无人能出尔之右。犬子要是能有你一个手指头的能耐，我也就知足喽。”
听着对方文绉绉地口气，吴涛并不是很习惯。再加上他拿自己和他儿子比，就更不习惯了。
好在这时，远处杨戈气喘吁吁地来了。
“老板，我这刚听说你过来。你来视察工作，也不打声招呼。”
杨戈到了，双方寒暄一通，吴涛方才摆手道：“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跟你打什么招呼？
“虽然你不找我，但我有好消息要跟你汇报啊。”
“看出来了。”杨戈打远处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那脸上的喜意，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看出来了，吴涛岂能看不出来？“说！”
“是这样的，老板！”虽然是喜事，可也是工作上的正事。所以杨戈果断正色道：“自打你危机公关计划成功之后，咱们的订单量再创新高，甚至超过了头一个月的增长势头！”
这不奇怪，所以吴涛并无反应。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更夸张的是，我们刚刚接到国外新一笔订单，50万台，是上次的整整5倍！”
“销售额大概是多少？”
“这段日子爆发的订单销售额，已经突破百亿大关！”杨戈整个人都振奋在神采飞扬的光芒中，“照这样发展下去，咱们公司明年突破千亿都有可能！”
这话并没有避讳着俩建筑老板。
吴炳华听了，脸上除了震骇，已经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因为这样的数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多到没有概念了。
相比之下，王鑫的震骇就更加具体了，因为他可以用多少个王氏建筑集团来比划。
可是比划来比划去，他也不能不承认，这实在是太过逆天了。
高科技产业，简直比搞建筑，挣钱多了！
然而吴涛却是很冷静，很客观，听了杨戈那有些浮夸的展望，口气有所保留地道：“过了年，国内订单必然要下降，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另外，可以在国际市场上多下点功夫，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不过就算是这样，想要突破千亿，也没那么容易。这更大程度上取决于明年公司的新产品，能否继续保持领先潮流了。”
短暂的激动之后，杨戈也是冷静下来，“老板说的是，我过于乐观了。”
“没关系，只要咱们把基础技术研究和新产品研究，全都抓好，未来还是属于我们的。”吴涛眺望着远处更多未建的场地道：“回去通告研发部，每吃透一项基础技术，并且绕过它的专利壁垒，那么省下来的专利费和使用费，就是他们的奖金！”
第412章 破坏比建设更容易
直到腊月二十八的午后，在金陵城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吴涛方才踏上回程。
转天就是腊月二十九了，由于今年的腊月没有三十，所以隔天就是除夕了。
无怪乎家里一遍遍电话地来催，毕竟事业做得再大，临到过年的时候，总也要一家团聚。
坐在崭新的十代皇冠中，靠着松软舒适的真皮座椅，吴涛整个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鼻翼间充斥着丁甜甜那馨香的味道，倒也格外是种享受。
“辛苦你在金陵等了这么多天，其实你可以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吴涛这话说得有所保留，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听得丁甜甜神色一黯，让人见了实在是于心不忍。
以至于吴涛接下来的话语，全都卡在嗓子口里，说不出来了。
最后连司机壮叔都看不下去了，干笑着打岔道：“照我说，丁小姐这几天等的很值当。要不然怎么见识到老板你这五十万的豪华座驾？”
丁甜甜讪然一笑，笑得很是勉强。
她听得出来壮叔是替她说话，然而这个理由，实在是差强人意呢。
可是话该接还是要接呀，毕竟壮叔是为了帮自己的。
于是拢了拢垂落的发丝，轻点臻首道：“这车真的很漂亮，我在港片经常见到呢。”
这倒是不假，这款银白色的皇冠，在众多港片中，都是作为豪车出场的。
以至于这年头，国人对于皇冠，有着一种特别的情愫。
加上这里头面面俱到的装饰和配置，满足了大多数人对于豪华座驾的期待和梦想。
然而在见惯了豪车的吴涛眼里，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
“凑活吧。”这是吴涛丢下的话，“壮叔，这车开起来，能比帕萨特强到哪里去？”
宋壮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侮辱，“老板，我知道二三十万，和五六十万，在你眼里没什么差别。但是反应到车上，那真是千差万别。你以后千万别说这皇冠和帕萨特差不多，不然会被别人笑话的。”
丁甜甜莞尔一笑，也跟着接茬道：“可不是么，瞧施光耀都羡慕成什么样子了。大冷的天，趴在这车上。那陶醉的样子，抱燕儿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其实这次回乡的车队，除了后头宋光辉开着帕杰罗压阵，中间还有施光耀的富康载着唐燕，以及顾飞的纯进口奔驰载着顾学礼老俩口。
不得不说，是浩浩荡荡的车队了。
一路上，除了经停一处加油站短暂歇脚外，其余时间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
终于赶在夕阳落山之时，赶到了北江。
安定国早带着顾瑾，在进入北江的必经路口等候了。
吴涛下得车来，才发现除了安定国的专车之外，刘全有的车竟然也在。
莫非，这俩人倒是提前进入搭班子的和谐状态了？也不对，真要到搭班子的状态，俩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和谐才对。
这几乎是官场的定律了。
“爸、妈，一路辛苦了！”等到车队停下，安定国直奔奔驰车迎了过去。
倒是吴涛下了车，没理会那边众人的寒暄，径自走向刘全有，“刘副书记，怎么你也来了？”
在吴涛的面前，刘全有现在可是不敢托大了，当下袖手道：“临近年关，我来看看附近的水利工程情况，不巧碰上了安市长在这里，所以……”
一听到水利，吴涛俩眼一亮，97年来了，香江回归，新的机遇不断涌现的同时，厄尔尼诺的极端气候也跟着来了。
只是这一回，有了自己的示警，不知道北江的损失能降低到什么程度？
满心关切之下，连带着对刘全有的观感也好了很多，“刘副书记，不知道能否带我去看看？”
刘全有一听这话茬，满心疑惑的同时，不免有些振奋。总算是自己这半年来的工作，有人关注了，“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您这刚回北江，家里人会不会在等你？”
“那倒是无妨，一个电话的事。”吴涛真心迫不及待了，不过目光接触到身边俏立的丁甜甜时，才忽然记起，“要不甜甜，我让施光耀把你送回去？”
丁甜甜连连摆手，“不用，我不想做电灯泡。没关系，我晚一点回去不要紧的。”
这边仨人说定之后，那边安定国、顾瑾也带着顾学礼俩口子过来了，一听吴涛要去看看水利新修的情况，众人都忍不住一脸惊讶。
这是搞得哪一出？
就算是顾学礼在自己的圈子里，有些宏观概论上的耳闻，却也不理解吴涛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机在哪里。
只有安定国心里有一丝明悟，连带着对刘全有的工作格外重视起来。
“小瑾，你先带着爸、妈回去。我陪小涛、全有一起过去看看。”
顾瑾点点头，拢着父母往车上走，临走不忘回头对吴涛交待道：“蓉蓉说她去看小笑天去了，晚点会给你打电话。”
吴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仇美人的媳妇很争气，一口气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几天，赵丽放假回了家，照顾这娘俩的重任，全都落到安蓉一个人头上了。
车队再次一分为二，安定国上了吴涛的车，跟在刘全有的破帕萨特后头，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小涛，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对水利这块这么重视？”车子开出没多久，安定国便忍不住追问道。这点政治敏感性要是都没有，他也是白坐到如今这位置上了。
前世的灾情历历在目，吴涛双目中射出回忆之色，然而这些毕竟不能作为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也。
当下只有拽点云山雾罩的辞藻道：“破坏比建设更容易。安叔，别看你辛辛苦苦抓经济建设，搞就业输出，招引资改制，你信不信，政绩再多，都经不住一场大水的无情冲击。”
安定国心内一凛，“有这么夸张么？这么多年了，北江一直没有什么大灾大难的。你三番两次提起，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
“防患于未然，安叔。”吴涛波澜不惊地道：“一会你就明白了。”
说话间，三辆车依序停了下来。
刘全有当先下车，走过来，汇同安定国和吴涛，往前紧走两步，一条宽阔的运河横亘在众人眼前。
第413章 1997年，我慢慢走近你
冬日的河面，比起往常更低了一些，裸露出千疮百孔的堤面。
这里是废黄河的一条古道，平日里并不是水流的主干道，甚至有些地段都干涸见底了。
看着那千疮百孔的堤面，安定国不由感到触目惊心，如果北江的河流要道都是这种状况的话，那用不着多大的水讯，就足以冲击得七零八落了。
所幸这里不是水流的主干道，北江水利的主干道还是那条运河，承接着淮河下游，连贯着两湖的水利要道。
“全有同志，你怎么带我们到这里来呢？这毕竟不是……”
安定国疑惑的话还没问完，刘全有便点头打断道：“定国同志，我知道你的意思。北江的运河区段，在翻修之前，其实比这里好不了多少。”
“即便是现在堤面已经翻修一新了，可是河底的淤泥，依旧是个大麻烦。我打算开春之后，连带着两条河一起展开清淤工程。”
安定国点头沉吟道：“这条河道，就没必要清了吧，毕竟已经荒废很久了。再说老百姓的劳务摊派，也是越少越好，这样他们才会有更多的精力放在发家致富上。”
吴涛摇摇头，“运河主干道一旦达到警戒水位，这条废黄河必然会成为泄洪的第一选择。”
“没错！”刘全有作为老北江干部，对于这点自是门清，“以往这条废黄河古道，可是帮了不小的忙。”
“……再者说了，运河主干道两侧的农田肥沃，是北江的主要产粮区，一旦遭灾，损失很大。这条废黄河古道两侧的山地林业多一些，相比之下，损失没那么严重。”
话聊到这份上，安定国不用多说，也明白了。当下握着刘全有的手道：“这半年来，全有同志，你辛苦了。”
“份内的事，言重了。”刘全有心内暗自欣慰的同时，反倒是波澜不惊了。
瞧着这俩人惺惺相惜的样子，吴涛步下河堤道：“刘书记，有什么困难，安叔解决不了的，你可以找我。”
这话说得，让安定国不由老脸一红。
刘全有察言观色，笑着打岔道：“我还是找定国同志，我相信没什么困难，是他解决不了的。”
这俩人套近乎，吴涛懒得搭理。径自背着手，回到车前，瞧着丁甜甜站在车外，不停地搓手跺脚，不由笑道：“外头冷，谁让你下车来的？”
回头对车上的宋壮说，“壮叔，把空调打开，咱不在乎那点油。”
拉开车门，将丁甜甜塞车里，吴涛紧接着坐进去。关上车门，才看到安定国和刘全有并肩走下堤面，往车队这边走过来。
安定国隔远便示意吴涛道：“你先回吧，我和全有同志去运河看看。”
吴涛冲俩人摆摆手，让安定国重视的目的达到了，他便也没有理由跟着去逛了。
毕竟这冬日的大堤上，冷风飕飕的，处处清冷一片，怪不好受的。
还是赶紧回家要紧，家里老爷子还等着呢。回去晚了，那是要落埋怨的。
皇冠驶回北江市区，路过东郊丁甜甜家的巷口，将对方放下。吴涛跟着下车，从后备箱里提了袋年货，无非是些金陵的特产，桂花鸭之类的吃食。
丁甜甜还想推辞，被他俩眼一瞪，吓得连吐着香舌收下了。
瞧着伊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巷子里走，吴涛这手腕都要挥断了，这才见着对方消失在巷子口。
跺跺脚，上了车，催促着：“壮叔，快走，冻死了都。”
宋壮哈哈一笑，“老板，以前我意味那些大老板们包情人二奶，挺爽的。如今在你身上，我才发现，其实没那么自在。还是搂着自家老婆热炕头的，舒坦，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吴涛缩在后座上，真是懒得接茬。
不多时，车子便回到梨园村地头了。
寒风料峭的村头，张惠兰站在树底下，不时呵斥着随处乱窜的小江和黑蛋俩人，活生生一副‘盼归’的乡情画面。
宋壮稳稳地将车子停下，露出头来，热忱地叫了声：“大姐，我可将老板平安送到了。”
“哟，他壮叔，你咋又换新车了哩？”张惠兰一脸诧异，而那边小江和黑蛋，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嘴里头哦呼地叫着。
宋壮笑着道：“大姐，这哪是我换的车，是老板换的新车，五六十万呢！”
“咋这么贵，抵咱好几年收成了。”张惠兰左右打量着这新车道：“不过的确比他爸的摩托车强多了。”
下车的吴涛听了这话，真是绝倒。然而自家老娘的话，他除了认了，还能说什么？
这边小江和黑蛋已经在后座上跳着催促宋壮了，“壮叔，快开快开，带我们去兜个风……”
吴涛任由俩孩子瞎闹去，径自随着老娘回了家。
葡萄园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有的地方甚至修建的枝干都没有了。倒是田垄上，覆盖着一层薄膜，透过薄膜水汽看下去，里头漾着浓浓的绿意。
虽然明天才是除夕，但其实春天已经来了。
走过高高的牌楼，两路小彩灯一直延伸到院子门前。寒风中，五颜六色的小彩灯照得格外闪亮。
隔着老远，院子里的大黑闻着生人气息，突然叫了两声，随即直接飞奔出来，直冲吴涛的身上乱蹭。
那急促的喘息声，摇尾乞怜的热乎劲，让吴涛倍觉温暖。至少比小江和黑蛋那俩孩子强多了，除了蹭自己的新车玩，一点也不热乎。
张惠兰却是拿脚踢开大黑，边踢边呵斥道：“滚开，别蹭脏了你的衣服！”
“不要紧的。”吴涛摆摆手。张惠兰却是不让，“怎么不要紧，这大黑刚生了窝崽，身上味儿重着呢，洗都洗不掉。”
进了远门，东屋里灯火通明，反倒是堂屋黑漆漆一片。
褪下了工装的花婶，穿着高领的毛衣，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看得张惠兰一阵不好意思，解释道：“是你花婶非要自己做，还不让我帮忙的。”
花婶笑着在围裙上擦擦手，“大姐，你都忙了一年了，照顾家里，连黑蛋也是你帮我照顾。过年这两天，轮着我替替你，让你好好歇歇。”
“他花婶，你们在外做大事的，比我在家里辛苦。还是我来吧……”
这又客气上了，吴涛插不上话，干脆踏进东屋。
当先叫了句爷爷和爸，转头对施光耀道：“你怎么又来了？”
施光耀也是够光棍的，俩手一摊，无赖地耸着肩道：“今年我爸和大伯都回台北过年了，我只有在你家过年了。怎么，你有意见？”
简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当着老爷子的面，吴涛自然不能太过分，于是俩眼一眯，“你可以跟大姑奶奶一起过年，毕竟你是他亲……孙……子……”。
亲孙子仨字说得特别重，自然是为了强调。
不料老爷子发话了，“你大姑奶奶今年到台北去过年了。”
眼瞅着老爷子为自己说话，施光耀不由一阵得意洋洋。
“哦，原来就你一人被抛弃了，真的同情你。”
第414章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施光耀一脸幽怨。
虽然白净的脸上，俩条稀眉，拧成了倒八字，却依然秀气的狠，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至于脖子下那件高领的白色毛衣，更是显得格外地娘。
“行啦，涛，别没大没小的了。光耀好歹是你二表哥，你懂点礼貌。”吴炳华发话了。
老爷子吴瑞春给施光耀夹了块排骨道：“这一年来，光耀还是进步不小的，至少说话的腔调改了不少，这才是炎黄子孙，字正腔圆。”
吴涛嘴里嚼着花生米，一听老爷子这么说，又忍不住笑了。
盖因这腔调的事，其实是唐燕逼他改过来的。否则以他二十多年的台腔底蕴，一时半会哪那么容易改过来？
所以说，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然而施光耀听了老爷子的回护话语，眉头却拧的更深了。
难道自己这一年来，就这点小小的进步值得表扬么？好歹北江白酒厂在自己的经营下，已经风靡整个江东省了。
可是转念一想，不管是元康公司，还是元启科技，都不是自己这小打小闹的白酒厂所能相比的。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舅爷爷这是在帮自己！
施光耀微不可查地抹了抹额头，擦掉冷汗，暗自决定不再自讨没趣，尤其是不能在自己这个妖孽的表弟面前，自我感觉良好。
很快，桌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热气腾腾的，让人见了便不由食欲大振。
过足了豪车瘾的小江和黑蛋双双回来，冲洗了小手，直往自己身上蹭干，接着恬不知耻地往桌子上挤。
一桌人凑齐了，老爷子眼见施光耀脸上仍旧有些悻悻之色。当下便转移话题道：“今年黑蛋考试真不错，每次都是双百分，很稳定。倒是小江，你可得好好跟黑蛋学学，别考个90分，就美得要上天！”
这是明显拿小江开涮，给施光耀打掩护呢。
冷不防小江不以为然地顶嘴道：“哼，我才不和黑蛋学呢，要学我就向二表哥学习！”
眼瞧着小江指着自己，以自己为目标，施光耀霎时间便热泪盈眶了。
以后一定对这个捣蛋虫好点，关键时候，说话真是暖心哪。
这边施光耀一脸激动，那边老爷子眉头微皱，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呀？”
小江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道：“黑蛋一直以我哥为榜样，将来肯定是不着家的劳碌命，我才不要！我要和二表哥一样，以吃喝玩乐为事业，开开车，谈谈对象，喝喝小酒，帮我爸和我哥把钱花完……”
施光耀一听，脸色顿时急转直下，垮了下来。啊啊啊……这真的不是高级黑么？
另一边吴炳华蹭地一下站起来，一把脱掉脚上老棉鞋，紧紧地攥在手里，指着望风而逃的小江追骂道：“你个兔崽子，给我站住！”
吴涛和花婶全都绷不住地笑了，黑蛋眼见小江跑了，也是一溜烟地跟了上去。
张惠兰看着施光耀那难堪的样，心下实在不忍，连连夹菜给他宽慰道：“光耀啊，别听你小表弟胡说，他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听婶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老爷子这回不说话了，默默地夹了菜，自己吃。
不多时，院外传来小江凄惨的嚎叫。
小江抹着泪，俩眼红彤彤地，一抽抽地在黑蛋的搀扶下，回来了，吴炳华黑着脸跟在后头。
张惠兰一见俩孩子身上都有鞋印，忍不住咕哝着道：“怎么把黑蛋也打了？”连忙拉着俩孩子到外头一阵好洗。
吴涛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黑蛋护着小江，遭受的池鱼之殃罢了。
花婶不仅没觉着什么，反而开解张惠兰道：“大姐，没事，男孩子皮实，打几下没什么。”
可不是么？转眼没过多久，俩孩子便欢天喜地地塞了满嘴的饭菜，那状况看起来，半点影响都没有。
一大家子的晚饭刚吃到一半，大黑的叫声便响了起来。
张惠兰出去没多大一会，便和来人熟捻地寒暄起来。
不多时，一大群人出现在院子里，吴炳华一看就知道是找自己的。
事实上，自打他带着工程队从金陵回来。几乎每晚都有人提着礼物上门，而且一直持续到晚上十来点钟，那盛况空前的，连村书记家里都不遑多让。
俩口子这饭反正是吃不成了。
花婶麻溜地盛出一部分，放到锅里去温着。
施光耀正化悲愤为饭量，那大饱口福的劲头，拦都拦不住。吴涛夹在俩孩子和施光耀中间，不知不觉便吃饱了。
反倒是老爷子吴瑞春没吃多少，很快便叹然一声，起身出去了。
吴涛和花婶交换个眼神，差不多都看出来，老爷子这是有些吃味了。
以往家里头来的客人，大都是看望他而来。彼时提起老爷子的名讳，十里八乡的有头有脸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江山代有才人出的，自家儿子搞了几个建筑项目，便成为十里八乡的财神了。
这世道真的是变了！
老爷子吃完饭，站在葡萄园里，吹着初春的冷风，背影是说不出来的萧索落寞。
吴涛看在眼里，也是无法言说。眼瞅着小江和黑蛋吃完饭，又要出去疯玩，当即叫住俩孩子道：“给你们一个任务，十分钟之内去把二爷爷叫来！”
“遵命，皇兄！”
“得令，主公！”
俩孩子这花样一个比一个秀逗，这是明显刚从古典热剧中学来的。
不多时，二爷爷吴壮春颤巍巍地来了，手里头多了条拐棍，急促的步伐，顿时变成小碎步了。
“怎么地，哥，有什么想不开地？”
“谁让你来的？”老爷子虽然搭了腔，话里话外却仍是不领情。
二爷爷说话间，灰白的山羊胡子都跟着颤抖，“还不是小辈的不放心，特地把我叫来的？依我说，你听我的劝，别想太多……”
瞧着俩老人有如石钟兀立不动的背影，吴涛顿时觉得愈发感慨了。
不知何时，施光耀来到他身边，悠悠地道：“表弟，你这才一年，就做到如此成就，明年打算怎么玩？”
吴涛眉毛一挑，“开拓国际市场呗！不如咱俩比比，谁先让自己的产品走向世界？”
施光耀不由一缩脖子，“别想忽悠我，白酒这种东西，老外根本不喝！”
“据我所知，北江不是还有个啤酒厂么？白酒老外不喝，可是啤酒他们喝呀，而且喝的比咱们更猛！”
施光耀闻言，俩眼一亮！
没错，小时候，老舅张忠平酒瘾犯的时候，经常让吴涛去打些散装的啤酒来过过瘾。吴涛很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只要两毛钱就能打上满满一酒瓶子……
第415章 孤儿寡母的新年愿望
这一夜，吴涛没有回城，实在是对老爷子有些放心不下。
前世里，老爷子就是在自己中专第二年的时候过世的，临了那段日子，脾气古怪，和家里闹了不少的矛盾。虽然走的时候八十多了，可总觉得是郁郁而终。
所以这两年，吴涛一直努力的让家庭条件变得更好，多少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可是如今家庭条件好了，却又有好的烦恼。
终究是，人老了，看待任何事情事物，总不免带着悲观的情绪。尤其是在这逢年过节的时光里，他们考虑的，不是儿孙满堂绕膝的快乐，而是这样的年景佳节，是过一个少一个了。
转天就是除夕，一大早吴涛便在隆隆的鞭炮声中醒来。从这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就可以看出来，村里的生活是比往年好多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出了门，却见一大群老少爷们，围着那辆新皇冠赞叹不已。
“听说这车值五十万，这钱我一辈子都花不完哪……”
“可不是么，俺老周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一个车轱辘？唉……”
“听说这车是老吴儿子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吴挣得岂不是更多？”
毕竟在农村传统观点里，儿子挣得比老子多，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以这群人如此信誓旦旦地推论，没毛病，完全没毛病！
“如今老吴算是翻身喽，当年我和老吴一起在大运河出河工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这还用你说！当年生产队大包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小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牵着大黑钻进人群，俩手一叉小腰，趾高气扬地道：“你们都懂个屁，我爸根本没我哥挣得多！”
围观的乡里乡亲，自是不信，摸摸小江的脑袋瓜子道：“你个小屁孩，别胡说，小心过年你爸不给你压岁钱！”
黑蛋顿时不忿了，当即站出来道：“你们别不信，小江说的是真的！”
一时间，俩孩子很快成为众矢之的了。可怜俩孩子的笨嘴，哪里说的过周围乡亲的七嘴八舌。
最后小江彻底跳脚了，黑蛋也急得脸色愈发黑了。
吴涛洗漱之后，看见这俩孩子和乡亲们置气，当下陪着笑把俩孩子提溜了出来，充作贴春联的苦力。
“哥，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涨点见识！”对联贴了大半天，小江依旧按耐不住内心的不忿，随手抹了一口浆糊，放在舌头上尝了尝。
嘿，味道还真是不错。
紧接着一口两口三四口，转眼五口六口七八口，等到吴涛再想刷浆糊的时候，彻底傻眼了。
刚才还满满大半锅的熟浆糊，转眼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
再一看，小江的嘴巴四周，全是黏糊糊的、来不及擦掉的痕迹。
可怜他自己，辛辛苦苦十分钟打得浆糊啊，竟然就这么进了这个捣蛋鬼的肚子里。
吴涛一把抢过所剩不多的浆糊，抬脚就踹道：“你能不能管管这张嘴？家里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饿到连浆糊都吃？”
小江灵巧地一躲，舌头灵巧地一扫，将嘴巴四周的残留全都扫进了嘴里，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道：“哥，你这浆糊里加了什么，这么甜？”
吴涛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是细面白面而已，对了，我一开始找错了白面口袋，误加了半碗玉米面在里面。”
“怪不得……”话未说完，小江便一溜烟地窜了个没影。
等到吴涛把里里外外的春联窗花全都贴完，这才发现小江捧着个炒锅，依靠在麦草堆边，四仰八叉地打着饱嗝。
炒锅里还有些没吃干净的痕迹，大黑正在卖力地舔着，顺带着把小江手上、脸上的浆糊，全都舔得一干二净。
见此情状，吴涛实在是忍俊不禁了。
当下从屋里哪来相机，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人狗和谐的一幕拍了下来。
堂屋里头，老爷子看起来别无异样，正陪着张惠兰一起，准备祭祖烧纸的纸钱。
一年又一年，祖宗是最不能忘的。
吴涛端着相机，四处按快门，不知不觉间，家里的胶卷很快用完了。碰巧这时候，黑蛋高举着他的手机，狂奔而出。
“涛哥，你的电话。”
接过来一看，电话是安蓉打来的，一接通，语气便很急促地道：“你快过来吧，曼姐一直在哭，我劝也劝不住。”
程曼这还在月子里，老是这样哭，肯定会落下毛病的。
迎风流泪什么的，将来会伴随一辈子的弊病。当下吴涛不敢怠慢，果断放下手机，拍拍在车里打盹的宋光辉道：“走，去城里。”
宋光辉是第一次上手十代皇冠，一路上恨不得开出f1的感觉来，连带着吴涛屡屡劝他不急的话语都听不进去。
于是一刻钟后，吴涛抵达程曼母子俩新的住处。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虽说面积不大，可比起眼下很多工薪家庭，已经很好了。
程曼头上裹着毛巾，俩眼红彤彤地，无语凝噎。小笑天，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哇哇大哭，时断时续的。
安蓉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加上家里雇的保姆已经回家过年去了，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二室一厅里，孤儿寡母的，一起掉眼泪，看着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
相比之下，老爷子那萧索落寞，实在是不算什么大事了。
“曼姐，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吴涛耐着性子问，月子期内的女人本就多愁善感，让他想不耐心都不行。
然而程曼一声不吭，径自啜泣着。
“是不是孩子想爸爸了，我这就给仇老师打越洋电话，行不行？”
每逢佳节倍思亲，吴涛首先意识到，很可能是曼姐想到万家灯火之际，而自己这一家三口却要远隔重洋，不能团聚，心中悲戚，才难自已。
程曼摇了摇头。
吴涛和安蓉交换个眼神，不仅不气馁，反而备受鼓舞。
“那你是不是觉得晚上孤单，没人陪你们过节？你放心，大不了我和蓉蓉陪你一起过！”
程曼依旧摇了摇头。
这下让俩人彻底犯难了，尤其是两世为人的吴涛，心里更加紧张。作为月子里的产妇，最忌讳的就是不言不语，以至于最后抑郁了。
万一真那样的话，自己还真没法和仇笑天交待。
倒是安蓉皱着眉头沉吟一会道：“曼姐，你是不是想让孩子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这下程曼身形顿时定住了。虽然没有点头肯定，但没摇头，已经是足够了。
吴涛一拍手，可不是么？比起远隔重洋不能相聚，更让人悲戚的是，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曼姐，你放心，今天我和蓉蓉就算不过年了，也让他们祖孙相认！”吴涛信誓旦旦地握拳道。
第416章 只为那天真无邪的眼神
距离跨年倒计时不足12个小时了。
事实上，让祖孙俩相认团圆这事，更应在年夜饭之前完成才合适。
如此一来，时间上愈发紧迫了。毕竟有的人家，年夜饭下午四五点就开吃了，以便留出更多的时间去玩。
安蓉扯着吴涛的衣角，来到客厅，压低声音急道：“就几个小时的功夫，怎么让仇老爷子回心转意？毕竟……”
吴涛知道安蓉要说什么，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可是话说回来，谁又能忍心拒绝一个年轻母亲的这种要求？
尤其在万家灯火团圆欢乐的时候，这边只有母子俩人相顾无言的，想想就觉得可怜。
“那你觉着该怎么办？”吴涛一时间也没什么好主意，刚才的确是答应的很冲动了。
安蓉嘴角一扬，“大不了我们陪曼姐和小笑天一起过年算了，反正有你在，我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这话说得吴涛无比受用，而且以她的性子，鲜少能说出如此甜腻的话来。
可是吴涛反复一琢磨，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这事的关键不是咱们在哪里过年，而是曼姐和小笑天最应该和谁一起过年。况且，仇老爷子老俩口，这个年关也一定不好过。”
“那怎么办？”安蓉嘟着嘴，双手纤指交缠在一起，腆在小腹前，不停地做些小动作。
吴涛左右踱了两步，紧接着一拧身，俩手一拍：“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安蓉顿时无比雀跃着。
“不过咱们时间紧，任务重，俩人肯定顾不过来。”吴涛掏出手机，“你等等，我再叫个人来。”
当下一个电话拨到宋壮那里，让他把另一辆车也开过来，顺便路过后塘湾把赵丽带来。
毕竟一会俩人出去忙活了，程曼这里总得有人守着才行。
挂了电话，又给赵丽拨了个电话。赵丽本就风风火火的性子，听了他的意思，二话不说地扯了围裙就往外走。
连带着彭小娟的追问都顾不上，“喂，小丽，你那团面还没和完，怎么又跑了？”
倒是赵芙蹦蹦跳地跑到她身边，说了句，“我听到是涛哥哥的电话。”
彭小娟立马不言语了。
在这个家里，吴涛的地位，那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打那次事后，吴涛根本没来过。
调派完了人手，吴涛蹭蹭地下楼去了。相机他顺路带来了，正在车上，只是没有胶卷。
取了相机，吩咐宋光辉去买胶卷，吴涛便上了楼。
安蓉一见他端着相机，自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秀美一蹙道，“可是就算拍好了，这时间段也没照相馆能帮咱洗照片呀。”
“你忘了仇老师交给你的钥匙了？”吴涛眉头一挑，提醒道。
安蓉欢快地一拍手，“对哦，这下好了。待会仇老爷子看到孙子的照片，我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可是仇老爷子住在哪里，咱们还不知道呀。”
“这个也简单！”吴涛又掏出手机，找了一阵子电话薄，最终拨通了陆伟家里的座机。
安蓉看了吓一跳，“你怎么给他打电话？听说这次你们班期终考不太好，他可在气头上呢。”
然而电话已经接通了，陆伟那微醺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陆老师，我是吴……”
“我听出来了，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不会是……给我拜年吧？”
吴涛顿时大气一松，幸好老班没有翻旧账的意思。
既然这样，那么一切都好说。当下微微迟疑了一下，旋即便笑逐颜开，“哈哈，没错，陆老师，先给你拜个早年，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未说完，陆伟便疑惑地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啊？”吴涛也是没想到，他其实只是话赶话地说错了词而已，“其实这是仇老师告诉我的，他说你的事他都知道。那么陆老师，他的事你知道吗，比如说仇老师父亲是谁？”
一听这话，原本就有些小醉的陆伟登时嗓门大了几分，“仇笑天敢这么说？他不就是沾他老子仇为民的光么，有什么了不起？我跟你说，他的很多事，我也知道。不信你听我说……”
眼看着陆伟这架势，明显要絮叨个没完，吴涛果断拿远了手机，声音却越压越低了，“喂，喂，陆老师，听不见了，又是信号不好，这破网……”
咔，挂了手机，吴涛不由长出一口气，打探点消息容易么？
“可是，仇老爷子家住哪儿，你还没问到呢。”安蓉幽幽地提醒道。
“这个不难。”吴涛擦了擦手机屏幕，再度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李秘书，你可知道教育口上仇为民老先生家的住址和联系电话？”
安蓉不由直竖大拇指，这事情跟她老爸的秘书打听，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李秘书便把仇为民家的住址和电话一一报了过来，临了除了互拜个早年外，一句话没有多问。
这下有了地址，妥了！万事俱备，只欠小笑天的照片了。
与此同时，门响了。
宋光辉将两卷胶卷送到，吴涛熟练地装入相机，端着35的镜头，便进了房间。
没想到这一回，小笑天倒是格外配合，看着黑洞洞的镜头，俩眼睁得大大地，落在镜头里，显得格外清澈传神。
吴涛是越拍越有信心，这么可爱一宝贝孙子，我就不相信仇老爷子能不动心！
十多分钟后，俩个胶卷全都拍完了，这时赵丽也终于赶到了。
双方打了个照面，吴涛只交代了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毕竟还要到幸福照相馆去洗照片呢，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行。
下午两点十八分，吴涛走出幸福照相馆，总算投了个口气，顾不得双手上残留着显影药水的味道，便和安蓉上了车，马不停蹄地赶往仇老爷子的住处同福里小区。
如今路上的车子已经很少了，有限的几班公交车也停止了运营。
街上人迹罕至的，看起来实在是冷清。可当皇冠车拐进了同福里小区时，才发现热闹全都在小区里头呢。
家家户户都贴了新春联和新窗花，里里外外地透着喜庆。院子里的小朋友们，全都聚在一起，手里拿着吃的，兜里揣着玩的。至于邻里街坊的，聚在一起，更是热乎的紧。
连带着吴涛只是上前去打听仇为民家怎么走，便收获了一大捧的花生和奶糖。
终于，俩人来到同福里8栋305门前。和外头的热闹不同，这里安静得吓人，以至于有些冷清了。
吴涛抬起手来，正准备敲门，冷不防安蓉挽着他的手臂一紧道：“这能行么？我们会不会被赶走压？”
事到临头了，安蓉偏偏开始紧张了。毕竟素未谋面的，而且这事属于人家的家事，如此冒然插手，未必能落得了好。
吴涛放下手来，将手中的照片展开，露出小笑天那天真无邪的清澈眼神。
安蓉登时抬起头来挺起胸，“你敲吧，为了小笑天，我们一起面对！”
第417章 清官难断，我偏要断
外面鞭炮声隆隆，家中二老冷凄凄。
仇为民背着双手，看着外头别人家孩子的欢声笑语，整个身形愈发佝偻了几分。
一声叹息回过头来，仇为民拂拂额前稀疏的灰白头发，下意识摇摇头，挥去脑海里杂念。
怎么又想起那孽子了！
负气之下，仇为民往沙发上一坐，将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
然而电视声音越大，越显得这个家里的格外冷清，这大概和鸟鸣山更幽是一个道理吧。
往日里这个时候，他大概会在院子里摆开笔墨纸砚，为街坊邻里免费写上几幅对联。
虽然好处都被那孽子得了去，可他也乐得挥洒笔墨，发挥余热。
可是今年，他却是没心情，只是在书房里鼓捣了几分钟，给自家房门外匆匆贴了一幅了事。就连往年邻居亲自过来请他出马，他都没有答应。
实在是提不起劲头来。
挥之不去！仇为民双手拢在脸上，使劲地搓了几把，仿佛用力搓，就能把杂念影子全都搓走似的。
一阵晕眩恍惚之后，随手端起手边的茶杯一喝，凉了！
那孽子在的时候，虽说没什么正行，可总也不至于让自己的茶凉了……
莫非真的是自己错了？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仇为民便果断摇了摇头，不可能！这是自己对于家风家训的坚持，是对华夏传统文化的继承，有什么错？
不可能有错！
就在这时，耳边隐约传来老伴儿蒋桂萍断断续续的啜泣，搅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哭有什么用？哭了，那孽子能回来认错？”仇为民将茶杯咣当往桌子上一晃道。
他一辈子都在教育口工作，作风刚硬，雷厉风行的，连带着在家里，也是养尊处优，说一不二的，没人敢反驳他。
然而今天，有些不一样了。
他这边脾气刚发完，那边厨房门咣的一声便打开了。
“你一口一个孽子，一口一个认错，结果呢，现在儿子有家不回！现在你高兴了，大过年的，就咱俩干瞪眼，这下你高兴了？”
仇为民微微诧异了一下，旋即脾气愈发暴躁了，“他有家不回，这是不孝！”
蒋桂萍干脆顾不得擦眼泪了，任由两行清泪直流道：“他不孝，那也是被你逼的！要不是你把他赶出家门，笑天至于有家不回吗？”
“……弄到现在，人也找不到，不知是生是死，寒冬腊月，能不能吃饱穿暖……”话未说完，蒋桂萍又是一阵嚎啕大哭起来。
仇为民顿时怔了，“你说什么？难道你去找过那个孽子？”
蒋桂萍一把抹干眼泪，不高的个头蹭蹭地顶过来道：“是，没错，我是去找过，可是根本没找到！去学校，学校说他早辞职了；找到他租的地方，人家说他早就搬走了，临走的时候，媳妇都八个月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过得好不好哇……”
断断续续地说完，蒋桂萍又接着大哭起来。
仇为民脸色一抽抽地，眉眼间神色不定。
一直以来，他都以严厉的家风著称，街坊邻居的都知道。可是偏偏养出仇笑天这么个没什么正行的儿子，整天里的吊儿郎当地以艺术家著称，一张嘴就知道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的，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然而这些仇为民还都能忍受，毕竟他清楚，自己儿子只是口花花而已，实际并不敢太过出格。
直到今年初，老伴儿屡次三番地给他介绍对象，门当户对，有才有貌，他始终是看不上。
结果呢，几个月后，他带回来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姑娘，说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这下仇为民怎么能忍？
他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而他一直秉承的家风家训，更是遭到了无情的践踏。
那阵子，也是闹得鸡飞狗跳。
仇为民面对儿子的软磨硬泡，始终是坚持不松口，不认程曼这个儿媳妇。
直到，儿子带着程曼摔门而去……
而如今，仇为民听到儿子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的消息时，终于懵了。
蒋桂萍哭着哭着，才注意到老伴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开始真的怕了。
家里就这样安静下来，直到门上传来一阵惊心的敲门声。
“仇局长在吗？”局长是仇为民退下来之前的职位。
所以蒋桂萍一听，以为是老伴的老下属过来拜访了，连忙擦干眼泪，起身去开门。
结果里门一打开，隔着防盗门的栏间缝隙，蒋桂萍见到两张特别年轻陌生的脸，不由迟疑道：“你们是？”
“您是仇老师的母亲吧？”吴涛露出和煦的笑容，“一看您的慈祥劲，我就知道是。”
蒋桂萍一怔，旋即激动起来，隔着防盗门栅，一把抓住吴涛的双手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家笑天的消息？你是不是知道……”
那一瞬间，吴涛真是有些被吓着了。
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看来老两口还是很惦记仇老师的，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阿姨，你先别激动。仇老师现在在国外学习，一切都挺好的。”
这话一说完，蒋桂萍整个人顿时松懈了下来，提溜了几个月的心神，总算是魂归原位。
而坐在客厅里，一直默默听着的仇为民也是端起水杯，顾不上水凉，大喝一口，压压惊。
“我儿子居然去国外了，看样子是又有长进啦！”蒋桂萍这联想能力也是真够可以的，而且想自己儿子，总愿意往好处想。
可是仇为民便不以为然了，冷哼哼了一句没说话。
隔着防盗门栅，吴涛看着蒋桂萍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连给自己开门的意思都没有。
当下也顾不上了，干脆拿出手里的照片道：“阿姨，其实我今天是为了曼姐和您亲孙子而来。希望你们能接纳她们娘俩，一起过个团圆年！您看，这是小笑天的照片，多可爱呀……”
蒋桂萍定睛一看，顿时笑了，伸出手就要去接，冷不防仇为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一把将门摔上道：“孽子，连亲自回家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居然知道派说客来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都是你惯的！”临了，还不忘把锅甩给老伴儿。
自打蒋桂萍知道儿子没事之后，心里也是没底气跟自己老伴硬顶了。
门外的吴涛，眼看着里门骤然间要关上，连忙抽回防盗格栅里的双手，猝不及防间，手里的照片洒了一地。
安蓉心有余悸地帮他捡起道：“没事吧？仇老爷子真是凶巴巴的，就说没那么容易呢！”
“嘿，我偏不信这个邪了！”吴涛气急反笑了，很久没这么吃瘪过了，莫非真的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一想到曼姐母子俩那可怜样，吴涛不由攥紧了照片，清官难断，我偏要断！
第418章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斗志又重新昂扬了，可是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备受打击的。
毕竟自己是带着一颗红心来做好事的，结果却落得个摔门扑面的下场。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俩人眉头紧蹙地下了楼，闷闷不乐地上了车。
吴涛没发话，宋壮倒也没发车。
车窗外，远处的街坊邻居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言语间隐隐对仇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样子，他们对仇家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吴涛心头突然一亮，念头瞬间便通达了。
今天这事，出师不利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了。否则那么容易解决的事情，凭借仇笑天的二皮脸和对媳妇的维护，早就不声不响地搞定了。
哪里至于搞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
再说了，仇老爷子一口一个家风，一口一个祖训的，不到万不得已，无可挽回，绝不会让家丑外扬。
更何况自己儿媳妇挺着大肚子出外面单过，这事说出去，他们也脸上无光。
所以今儿这事，极难搞定，就对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与此同时，楼上305，房门吱呀一声，轻轻地开了。
蒋桂萍左右看了看，见外头没了人影，失望之余，闪过一丝的愧疚。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刚才那俩孩子是出于好心，却被自家老头子当成驴肝肺了。
轻叹一声，收回目光正准备关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有一张照片。
捡起来一瞧，蒋桂萍顿时懵的一声，照片上孩子那眉眼，简直像极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而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更是让她刷的一下，又泪眼模糊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虽说只是一张照片，蒋桂萍仍然觉着自己这心肝颤颤地紧缩着。
渐渐地，那压抑的哭声总也控制不住，以至于哭出声来，浑身都跟着颤抖。
“又怎么了？”仇为民心里正埋怨着儿子出国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自己说一声，心里正窜着火呢。
蒋桂萍再度100%的勇气加身了，只是刚才是为了儿子，如今是为了孙子！
“我怎么了？我生气，我要气死了！我气你这驴屎蛋子表面光的臭脾气，弄得儿子不回家，孙子见不着的……”说着，将那张照片啪的一声，拍在仇为民面前的茶几上。
三点十五分，小区里的人渐渐的少了，陆续回家准备吃年夜饭了。
然而皇冠车始终停在原地未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吴涛仍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宋壮忍不住提议道，“实在不行，咱们先回去吧，这事以后再从长计议。”
不等吴涛说话，安蓉便抢先反对道：“不行！今天是除夕，很关键的日子。如果今儿都解决不了，以后这事只会越来越麻烦。更何况，曼姐那边，万一月子里因此落下什么病，我们跟仇老师，没法交代。”
吴涛点点头表示同意。
宋壮浑不在意地道：“老板，照我说，以他们这种当官的脾性，这时候就得找个更大的官来压他！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领导的话，即便是错的，他也得听！”
安蓉试探着道：“难道要找我爸来？”
“安叔不合适！”吴涛脑海里灵光一现，“不过壮叔这话，倒是给了我启发。”
当下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李秘书的电话，“在北江，仇老爷子有什么比较亲近和权威的长辈健在吗？比如他的师长，他的老上司之类的……”
李秘书沉吟道：“老上司肯定没有，至于师长，我恐怕得翻翻他的资料。”
“大概需要多久，我这边很急。”
“吴总，这可不好说。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慢的话，有可能根本查不到。”李秘书很保守地道。
这时候，简单粗暴的宋壮又发话了，“哎呀，老板，费那事干啥？照我说，干脆把家里老爷子请来算了。反正老爷子也算是教了半辈子书了，收拾楼上这位，还不是小意思？”
一说完，吴涛和安蓉双双盯着他，愣了。
宋壮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由心虚道：“我随便说说的，要是不行，也别怪我……”
“怎么不行，简直太行了！”吴涛兴奋地道，自家老爷子成天逮着人就喜欢絮叨，没理的事他都能说出三分理来，更别说这种本身就占着理的大事了。
更何况，这两天吴涛也注意到了，老爷子的性情有些低落。
当下果断道：“壮叔，回家！”
也就十多分钟的功夫，皇冠车便赶回了梨园村。彼时，老爷子换上了新衣服，拢着袖口，正缩在门廊下晒太阳，身边蹲着百无聊赖的大黑。
大黑一见小主人回来，屁颠颠地迎上前去。
哪知道这回小主人没理他，而是径自走到老爷子身边，拖起老爷子的胳膊直往外走道：“爷爷，今天有件大事要请你帮忙。”
老爷子虽然没事，可那架子还是有的。一听这话，颇是不以为意，脚下不挪步。
直到安蓉从车上下来，脆生生地叫他一声爷爷道：“今天这事连吴涛都搞不定，只有您老人家亲自出马。这不，我们特地开车回来请您的嘛！”
如此一来，老爷子是无比受用，半推半就地上了车，嘴里又开始絮叨起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光辉往事来。
一直到车子回到同福里小区，老爷子在安蓉的搀扶下下了车，这才想起这回的正事来道：“蓉蓉，今天究竟所为何事？”
安蓉正准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冷不防旁边突然窜出来个小老头，大呼小叫、喜出望外地高呼道：“吴老师，真的是你吗，吴老师？”
这回老爷子吴瑞春闻声回了头，一看那位长得瘦瘦小小的老头，眯着眼，用力地辨认，还真让他辨认出来了，“你不是那小胜子么？”
“哎呀，吴老师，真的是你啊！没错，我就是小胜子，汪德胜啊！”小老头冲上来，不顾俩人诧异的目光，一把握住老爷子的手，一个劲地抖。
吴涛真的想把俩人松开，因为他真担心对方把自己爷爷抖坏了。
好在俩人也没抖多久，汪德胜便强忍住了激动，慨叹道：“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了，吴老师，想当初你是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篮球打得好，教课又精彩。但我们私底下，都更喜欢叫你吴老师……”
“我也是想不到，一晃神，你们都长这么……老了”
“对了，吴老师，今天你是为了小民子的家事而来？”
“小民子，仇为民也在这？”
“可不么，就在这楼上啊！”汪德胜喜的是满面红光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今儿你一来，我看小民子这家事指定就能解决了。不然的话，看他们老两口在家过年，实在太可怜了。”
“怎么回事……”老爷子一脸诧异，安蓉总算得了机会，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就在这时，吴涛的手机响了。
第419章 一辈师生情，一言全家和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李秘书那兴奋的声音。
“我找到啦，我找到啦，解放初60年代，仇为民在龙集中学，有个对他影响很大的老师，而且这个老师的名字也留在他的档案里了。”
“经查，这位老师目前还健在，只是在农村，具体情况得去相应的村支部才能知道。不过这个好办，因为他就在你们村。他叫……”
“他叫吴瑞春，对吗？”不等李秘书报出名来，吴涛便抢先回答了。
“你怎么知道？”李秘书自是一阵诧异，“不过我对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吴涛好整以暇道：“因为他是我的爷爷！而且我已经把他请来了。”
李秘书不由大窘，“瞧我这记性，也没帮上你的忙。”
“李秘书，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给您提前拜年了。”吴涛笑着收尾。
不料李秘哈一笑道：“不用那么早，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吴涛也没多想，收了电话。这边吴瑞春在汪德胜的陪同下，已经开始上楼了。
一边上楼一边絮叨说，“打中学起，这小民子就是死板个性，认死理。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是这副德行。今天我得好好说说他，罚他站墙角两节课，再写上5000字检讨，要深刻！”
汪德胜边上附和道：“没错，必须要深刻！”
吴涛从边上赶上去道：“爷爷，我来扶你！”
不料吴瑞春把袖子一甩，“扶什么扶，我自己能走。”
瞧把这老爷子能耐的，吴涛也是无奈，好在老爷子经过这么一折腾，整个人精神矍铄的，起色非常好，就像年轻了二十岁。
这大抵是那年代的为师者，总想着在学生面前保持光辉伟岸的形象吧。
四点整，楼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一众人簇拥着老爷子，站在305室门前。汪德胜活脱脱一个狗腿子般，抬手就要砸仇为民家房门。
“等等！”吴瑞春发话了。随即那双眼睛，便落在了仇为民家门口这副对联上了。
上联：书藏万卷翰墨香；
下联：门庭若市长及第。
横批：书香门第。
吴瑞春铿锵有力地念完，点着头沉吟道，“万幸万幸，小民子虽然教子无方，这字上的功夫总算还没落下。小胜子你知道这副对联什么意思吗？”
听到老师夸奖仇为民的字迹，汪德胜心下有些吃味，连带着回答问题都带上点个人情绪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卖弄他那严谨的家风罢了。”
“小胜子，瞧你这回答，一听就是不学无术。搁答题卷上，我只能算你答对了一半。”
“吴老师，要不你给我仔细讲讲，免得一会小民子又欺负我不懂。”
吴瑞春点点头，“你听好了。这对联意思不难，上联说的是文化家庭，绵延传世；下联说的是家庭事业繁荣兴盛，来往亲朋好友众多。至于中心思想嘛，就是这横批，书香门第！”
“……不过现在看来，小民子这对联写得实在有些讽刺。”
汪德胜一听，老师终于批评仇为民了，心下顿觉一阵快意。这件事啊，以后能压他仇为民一辈子，看他今后还怎么跟自己能耐？
“行了，敲门吧！”吴瑞春解释完，便挥挥手道。
咣咣咣，汪德胜那身板看起来赢弱，没想到砸起门来，却是震天地响。
很快，蒋桂萍双眼红彤彤地过来开门，当下便被居中的老爷子气势所迫，二话不说便把防盗门打开了，“这位老先生，您是？”
“笑天妈，快让你家老头子出来迎客！”汪德胜趾高气扬地道。
经这么一打岔，蒋桂萍这才注意到他，以及老爷子身边的俩刚刚来过的年轻人。
“德胜，你怎么也来了？”
汪德胜袖着手，也不回答，径自重复道：“笑天妈，快让你家老头出来迎客。不然他一会指定还得骂你。”
蒋桂萍一听这话音，连忙把一众人往家里让，顺便回头叫阳台上背手而立的老伴。
然而叫了两声，老伴却一动未动。而这边，一众人更是寸步不移，依旧站在门外。
就在这时，吴瑞春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字正腔圆，声若洪钟：“仇为民！“
阳台上的佝偻身形顿时一振。
可是很快便恢复原状，他觉得自己只是幻听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仇为民！”
“到！”仇为民这回确定自己不是幻听了，循声来到门前，一瞧那挺拔伟岸的矍铄身形，除了当年的恩师，还能有谁？
当下心情激荡之下，混杂着家务事缠身的压力，当即便要跪倒在地道：“吴老师，真的是你吗？”
“立正，站好了！现在是新社会！”吴瑞春也不伸手去拦，一句话便让对方乖乖站直。
“是，吴老师！”仇为民一个立正，尽管身体因为老了，站的并不怎么直，“吴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呀……”吴瑞春意味深长地道：“来看你新写的对联来了。”
这尼玛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简直比杀了仇为民还难受。
为官几十年，早就练就一副黑脸的仇为民，霎那间，脸上红到了脖子根。
看着老伙计汪德胜那幸灾乐祸的脸，以及恩师身边熟悉的俩张面孔，此时还不知道众人的来意，那才是怪了。
当下一声苍然悲恸道：“吴老师，我有负你的教导，家教无方啊！”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吴瑞春一声说完，踏脚迈入房间。
蒋桂萍简直看得呆了，和老伴生活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老伴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不敢还嘴。
就算是当初在老上司面前，自家老伴也是无理能强辩三分的主。
当下也是不敢怠慢，立刻好茶好烟地往外拿着招呼。
众人落座，吴瑞春回头打量着仇为民道：“小民子，你既然知道犯了错，可知道怎么改正？”
“全凭吴老师教诲。”仇为民哪敢有半点忤逆，毕竟那年代的师长，还有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
吴瑞春朗声道：“你家教严我不反对，但这事有个前提。那就是，家和万事兴。家不和，家教再严，都是空中楼阁，一无是处。”
“……今天你这家事，我便做主了，将你那儿媳、孙子接进家门。他日我若听说你还刁难晚辈，别怪我再次上门来打你的脸！”
仇为民连连道：“不敢不敢，吴老师，这事我一定改，一定改正！”
其实这事他在刚才看到孙子的照片时，心防便已经松动了，只是差一个台阶下。如今少时恩师亲自登门，他哪有不借坡下驴的道理？
旁边蒋桂萍听了，更是激动的千恩万谢。
吴涛和安蓉也是惊愕得面面相觑，这清官难断的家务事，老爷子一句话竟然就断了？
就这么简单？！
第420章 忘却是最好的纪念
当全城鞭炮声隆隆不绝的时候，吴涛带着老爷子，总算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刚才仇为民俯首听教、绝无二话的恭敬样子，让吴涛仿佛想起了老爷子当年会挥斥方遒的潇洒英姿。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呢？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吴涛明显感觉老爷子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这也算是一举两得了，既解决了仇笑天的后顾之忧，又化解了老爷子的心病。
“哎哟，爷爷，时间有点晚了，耽误家里祭祖了。”吴涛一看表，心里一突道。以往老爷子最看重这些老规矩了。
不料老爷子闻言摆摆手，不以为意道：“没关系，今天这事，算咱们祖孙俩功德一件，让老祖宗等等，也不打紧的。”
顿了顿，老爷子又道：“小涛，爷爷这把老骨头，也不是全无用处，是吧？”
吴涛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一脸正色道：“爷爷，您作用大着呢。刚才我和蓉蓉跑了好几趟，仇局长都不睬我们。结果您一出马，二话没说，搞定！”
“……这外人的事先不说了，就拿咱家来说，别看我和爸如今在外头创下那么大家业，可真要是没您在家坐镇，我们都觉得没了主心骨，做事都提不起心劲来。”
老爷子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豪情万丈地一挥手，“你们爷俩尽管去干，家里有我！”
当晚年夜饭的时候，老爷子一高兴，连吃了两碗饭。
吓得吴炳华和张惠兰面面相觑，连连追问，“爸，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老爷子俩灰白眉毛一横，“没饭了怎地？”
“我这就给你盛……”张惠兰连连道。大年夜的米饭都要多做，一定要剩下才行，毕竟要讲究年年有余。
年夜饭结束没多久，仇笑天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七尺的男儿，一向在吴涛面前要强要面子的艺术家，此刻哭得像个泪人般，连连道谢。
搞的吴涛实在听不下去，干脆一句话“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我爷爷”，然后把电话交给了老爷子。
结果这一交，直到俩小时之后，这通电话才堪堪结束。
临了，仇笑天心有余悸地反复问道：“你爷爷真不是我爸派来的吗？一口气，训了我足足两个小时，幸亏我这头打电话不贵，否则……”
吴涛一看自己的手机，“你大爷的，仇笑天，这电话费以后从你工资里扣！”
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虽然他实际上并不在乎这千把块钱的国际长途话费，可是这样说，真的很爽爆了。
爆竹声声辞旧岁，欢声笑语迎新年。
1997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一首春天的故事，唱遍大江南北，对那位改开总设计师的一生功绩，给予了最大的肯定。
当然，也是最后的肯定。
眼看着零点近了近了，吴涛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下属们一个个的拜年电话，接到他手机发烫。最终挂掉的时候，村里火光四起，鞭炮隆隆。
零点到了，1997年终于来了。
下雨了……
感受着毛毛细雨飘落头顶，吴涛缩了缩，回了房间。
下雨却没有下雪，表明这个冬天不太冷，这是厄尔尼诺气候的典型特征。这意味着来年夏天的汛期，也将如约而至。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东屋里的炉火正旺。
老爷子早乏了，已经入睡了。而小江也困成个烂泥，手里还攥着刚买的玩具不放手。
吴炳华一把提溜起幺儿去洗漱，而张惠兰也结束了包饺子大业，临了收拾了满满一锅盔的饺子道：“涛，给你花婶送去。”
“好嘞。”
吴涛端着碎花蓝布遮盖下的饺子，走到花婶家大门的时候，正迎上花婶出来关门。
按照北江的习俗，为了迎接财神爷，家里的大门关得越晚越好。
“涛，快进来。”花婶撑着油纸伞，连忙替他遮住，让进了门。
吴涛慨然走进，“花婶，新年好！”
馨若兰香的花婶，不由一怔：“老板，过年好！”
吴涛不由眉头一挑，多少个佳节，花婶都挥之不去那种怀念黑蛋他爸的哀怨，今时今日，似乎是有些不同了。
进到堂屋里，黑蛋果然已经在房间里睡熟了。
而花婶独自在堂屋守夜，茶几上放着的却是一沓厚厚的文件。黑蛋他爸的遗像依旧在那里，恍然间似乎也带着笑。
放下饺子，吴涛很是意外，“花婶，这么晚了，你居然还在工作？”
花婶优雅一笑，虽然仍旧住在这旧房子里，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练就了涵养和气质的一面。“反正没事，又睡不着，干脆想想来年的打算。”
“……如今百媚千娇的摊子是铺开了，可你说过，守业更比创业难。所以这事我得仔细理理，好好计划计划。”花婶泡了一杯清茶，却是上好的龙井，递到吴涛手上。
“……以前我是不知道，现在才是明白了，当官的有钱的，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轻松。居其位，谋其政，坐什么位置，操什么心。恐怕你这一晚上，琢磨的不比我少吧？”
听着花婶轻松恬淡的语气，吴涛有欣慰，却仍忍不住去问，“那么花婶，叔呢？”
“黑蛋他爸，我好想他。”花婶抿了抿红唇，像是很努力克制的样子，“可是他已经和过去的那个我，一起离我远去了。这样，是不是有点薄情？”
临了的那句话，花婶说出口，下意识地纤指掰扯着，心怀惴惴。
“我也说不清楚。”吴涛将对方的表现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极力去说明什么，只是随口道：“但我曾经看过一句话，忘却是最好的纪念。或许你和黑蛋活得越来越有出息，才是叔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半响后，花婶直起上身，俏脸上尽是坚定之色道：“你说的对。”
“那么跟我说说你对百媚千娇来年的工作计划和思路。”吴涛靠向沙发后背，转移了话题道。
花婶精神一震，“首先，停止扩张步伐；其次，资源统合管理，建立统一的培训体系和财务体系，成立美容专业培训班；第三，加强高级美容技工的横向交流，建立合理的职业体系……”
听着花婶滔滔不绝的构想，吴涛真的是觉得刮目相看，这让他不由想到一句话。
有些人，看着默默无闻，可是一朝得志，便能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