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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叹清萧     仗剑皇子闯天涯txt下载     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四章 十口箱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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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灰天色,夹杂着寒意。

    少了黄沙肆意,只有悬沙偶然隆起,却没了往日的脾气。

    沙粒比枯枝稀碎,却如旋风卷叶那般,刚到半空便骤然塌落,毫无劲道。

    以至于全景无力,一片死寂。

    远处,城门紧闭,断了客商,绝了人流。

    城墙上多了威严的兵士,各个凝目向前,眸光无畏。

    他们身上的战衣不再鲜亮,却多了“稳如泰山”的分量,与抵抗风沙酷寒的顽强。

    长枪紧握在他们手中,长弓紧贴在他们背上,银色的光泽在枪头和箭头上流动,无需日晖普照,足以震慑四方。

    至从,正月阿鲁台率军进犯大同府与开平等地以来,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5部都司之兵,便分别集结于京师顺天与宣府,整装待命。

    驻守在宣府外的秦泰部,也受命进入城中,他命部众隐去了黑羽甲胃,与别处兵甲装扮无异。

    他在城中接到冷溶月的消息时,已过傍晚,他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即率一小队人马奔赴到了城外,却直到寒露渐重,洌风变急,才看到无序的火光在黑暗中似闪非闪,缓动靠近。

    朦胧间大概三十根火把逐渐显露,在火光余晖的交错下,也隐约看到了浅灰色的巨大物件,在队列中摇动。

    秦泰留两人守在城门下,便背抢在后,率众疾奔,他的步伐小而轻快,身子却僵硬死板。

    这姿态是他多年从军积累下的作战经验,在步入敌方陷阱时,可直接撑枪后翻;直挺的身姿,也便于出枪反击。

    这无疑是下盘稳固的功夫,腿脚极其灵活,每一跨步皆是相同尺度。

    眸光锐利的他,也犹如黑夜中的一只雄鹰,在地面上窜动,不失凶狠,不败斗志。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冷溶月,反倒朝着顾遥峰跪下了身子,却依旧喊出了面见冷溶月的言语。

    “属下秦泰,拜见大小姐。”

    “起身吧,在这儿你就不必拘礼了。”

    秦泰随声探去,冷溶月的声音竟从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中传出,想必刚从鞑靼返回,应是找不来像样的座驾。

    不过,他还是被人群中的十口箱子吸引住了眸光,“大小姐,这箱子是…”

    他的言语显得有些迟疑,多半是在衡量该不该去问这些箱子的由来。

    冷溶月回答得倒十分干脆,干脆到仅有五字,“箱内是故人。”

    “箱内是故人”五字,也让秦泰再难言语。

    因为,他知这世上能被冷溶月称为“故人”的人,实在不多。

    更何况,所谓的“故人”还在箱子中,定有什么隐情存在…

    ——莫不是,这十口箱子内装得是十具尸体?

    他虽好奇,却也没再发声。

    缓缓起身的他,侧转身姿,展臂迎前,“大小姐,请。”

    一行人黑夜入城,直接落脚在了城中的“绣芙蓉”酒楼,自然惹来不少非议。

    冷溶月也毫不避讳的将十口箱子摆放在了“绣芙蓉”大厅正中,来自大明不同地方的五部兵马,也相继将此事禀报给了各自的主帅,其说法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

    其重点,也聚焦在了十口箱子上。

    有说:十口箱子内全是金银珠宝的;也有说:十口箱子内是火药重器的;更有说:十口箱子内藏着十位佳丽,秦泰要在“绣芙蓉”中饮酒作乐,快活一番等等。

    这说来说去啊,终将十口箱子内的物件,传成了人人都想得到的宝贝。

    于是,五位主帅带兵来贺,吵着嚷着要让秦泰难堪,整个“绣芙蓉”瞬间也热闹了起来。

    “我说秦大人啊,您今虽已是佥事,但,我等也大小算是驻守一方的统帅。您这自己偷偷摸摸地运进城十箱子宝贝,怎么也不知会我等一声,您是想独享吗?”

    “是啊,秦佥事。您本就驻守在宣府外,多年来的确劳苦功高,可我等来此也没闲着啊...既然,您有好东西运进城,干嘛这般吝啬呢?”

    “我等共同在此抵御外敌,本就该有甘同享,有难同当嘛。”

    “莫不是,秦佥事还端着锦衣卫的架子…看不上我等行伍出身之人?”

    “呵呵呵,要是反贼纪纲还在的话,那锦衣卫的确高人一等,没人敢说二话…可,如今锦衣卫早没了昔日的荣光,秦佥事被派到这偏远之处,明面上是打探监管之责,其实不也是个带兵守疆之人嘛,与我等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必,我们的秦佥事还活在过去吧,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千户呢…”

    讥嘲带骂的言语,句句收入秦泰的耳中,他只得连连挥手,左右环顾,眸光无措且躲闪,“不…不是你们说得那样…别误会…别误会…”

    “那秦佥事…你倒是说一说你面前的十口箱子内都装得是什么啊?”

    秦泰已难为到了极点,神情紧张且慌乱,咬了多次嘴唇的他,终是在抬眸间绷紧了神经,“说实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十口箱子内到底装得是什么?”

    此言一出,五位主帅讥嘲更深,还有几位笑得前倾后仰,像看白痴那般眯眼藐视着秦泰,“你亲自出城接来的箱子,你自己竟不知里面装得是什么?秦佥事是在与我们说笑吗?”

    “我说秦佥事,圣上并未在此,你何必这般谨慎呢?你这不是分明不将我们当成是自己人嘛...”

    “行行行,就按秦佥事您说的,您也不知箱子内装得是什么,那现在我们就一同打开,瞧上一瞧不就是了嘛...”

    秦泰,吞吞吐吐道:“我并非谨慎,也没藏什么秘密。只是这箱子实在是谁也开不得...谁也看不得呀…”

    一主帅,厉声道:“若,我们非要看呢?”

    秦泰沉沉地凝视着这位主帅,沉寂了片刻,突得定神,眸光也逐渐变得冷厉,“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如果今日我连这十口箱子都守不住的话,那我秦泰也不配再活着…你们想打开箱子,自是可以的…不过,要先从我秦泰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话落,便抽过一旁兵士手中的铁枪,斜在身侧,步步向前。

    这阵势,顿时吓得五位主帅不禁后退,满目惊恐。

    随之,五位主帅带来的兵士也围了上来,持枪对峙。

    五对一的局面,虽是五位主帅占据优势,可若是真打起来有个什么伤亡的,谁也别想逃过责罚。

    ——在还未与鞑靼的阿鲁台交战之前,宣府中就死了兵卒或统帅,这显然是件说不清的事,也根本无法向朝廷回禀。

    所以,五位主帅多少有些缩手缩脚,谁也不愿真与秦泰产生冲突。

    就在这时,其中一主帅竟勐然叫喊了起来,“水…箱子在渗水…”

    待到众人侧眸,十口箱子无一幸免,周边皆沁水成片,且范围还在不断扩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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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五章 十口箱子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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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已北伐四次。

    秦泰在后两次北伐中独当一面,敢当先头兵,赢得圣恩,获封卫指挥佥事。

    在大明锦衣卫的官职中,都指挥佥事和卫指挥佥事,都是正四品官职,分管训练和军纪。

    “都”字与“卫”字的区别,也表示秦泰完全接管了宣府外的暗所。

    卫所与暗所都是各地锦衣卫驻守之处。

    可,暗所却不在名册,不列图纸之上,说直白点,就是死活都无所谓,死活都无人在意。

    这大概也是朱棣为何能升任秦泰的原因。

    作为一国之君,又生性多疑,先前东厂一厂珰死在秦泰暗所一事,并没有翻篇,秦泰手下有多少人马等实质信息,也已被朝廷掌握。

    事实上,朱棣知道黑羽骑的存在,他不但知道,且对“黑羽骑”三字敏感至极。

    要知道,黑羽骑本是朵颜三卫的象征,他们保留了蒙古铁骑的凶悍与战力。

    朱棣又在纪纲死后,秘密调来黑羽骑护卫,且让黑羽骑围攻过冷溶月的‘芙蓉居’。

    他之所以会在第三次北伐后,击溃兀良哈,不全因兀良哈附逆阿鲁台,更多得是想灭掉朵颜卫的黑羽骑。

    众所周知,兀良哈三卫又称朵颜三卫。初期,三位当中以泰宁卫最强大,其次是福余卫,最后才是朵颜卫。

    朵颜卫的黑羽骑崛起在后,却极快地跃居三卫之首。

    在朱棣眼中,朵颜卫是见风使舵,毫无忠心可言的“小人”,而,他先前调遣黑羽骑的行为,又让他对黑羽骑有了几分忌惮。

    在他看来,黑羽骑仿佛掌握了不少他的“黑料”,也有救主有功、居功自傲的嫌疑,借机灭掉黑羽骑不但能以绝后患,还能大大锐减兀良哈的战力。

    没了黑羽骑的兀良哈,虽不至于灭亡,却也如同老虎被拔了牙,只能任人宰割。

    如今,另一支黑羽骑竟出现在宣府外的秦泰部,又完全不在朱棣的掌控之内,在反复探得两万余众的人数后,朱棣既想用,又想灭之。

    出于秦泰在第四次北伐中的卓越表现,朱棣决定暂时留下黑羽骑。

    虽说,他依旧不知此黑羽骑和彼黑羽骑有什么关联,又是从何处来,但,能为朝廷所用,征战沙场、开疆扩土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想让他完全信任秦泰、信任黑羽骑,也是绝不可能的,将其留下也多为往后北伐继续打头阵之用。

    说到秦泰的卓越战功,就不得不说下冒充金忠的张仲了。

    极乐天尊死后,阿鲁台因寻找楚姗姗,围了冷溶月、殇沫等一众人。

    张仲虽在后来率领一千人马去增援冷溶月,却在见到阿鲁台后,反倒与冷溶月一唱一和演起戏来。

    这场戏之所以能天衣无缝,多半也要感谢楚姗姗在此之前,先让张仲与鞑靼百姓生活了一段时间,所以,张仲能说上一些阿鲁台听起来亲切且熟悉的鞑靼言语,也是不在话下的。

    而,最后在大明朝斥候带领下,欲合围阿鲁台的大明军队,正是秦泰所率领的黑羽骑。

    阿鲁台逃离后,冒充也先土干王子的张仲,以金忠之名跪地投降。

    虽有大明斥候在场,秦泰也不敢直接接受金忠的投诚。

    当时,明军主帅乃是宁阳伯陈懋,在朱棣坐镇中军主账的情况下,陈懋不辱使命,率军直抵贺兰山,所到之处所向睥睨,战无不胜。

    其实,他并没有遇到阿鲁台的正规军,但,秦泰却想到通过他将金忠投诚一事,回禀给朱棣。

    于是,秦泰便压着金忠去见了陈懋。

    陈懋得知鞑靼王室的也先土干王子来降,自是欢喜。

    虽也故作了几分姿态,又详细听了听大明斥候的汇报,还是很快地带着金忠面见了朱棣。

    可,金忠只带着一千人马来投,也说明不了诚意啊。

    索性,将先前落脚的鞑靼百姓的居处,透露了出来,他也亲自将与其同吃同住过的鞑靼百姓带到了朱棣的面前。

    苦寻不到阿鲁台的朱棣,自感这也算是一大功绩,立即允诺鞑靼百姓农田、房粮,并将金忠带回京师顺天府,委以重任。

    之后,无论金忠的身份是真是假,都不再重要。

    当,一个人的存在与帝王的英明神武挂上了钩,谁又敢质疑什么,多说什么呢?

    众臣也只能与金忠“推心置腹”“肝胆相照”了。

    张仲以假乱真成为金忠一事,虽是冷溶月的计策,秦泰却也从中成长了不少。

    他是整个计策的关键点,也是重要的参与者,又因此事升任为卫指挥佥事,自然腰板硬了不少,算是一场锐变。

    所以,此刻尽管他要以一敌五,也丝毫不惧。

    他身为卫指挥佥事本就有监察军纪的职责,他面前的五位主帅就算是再胡搅蛮缠,也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

    只是,十口箱子沁出的水已蔓延到了他们的脚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水不但不是清水,且还是略带粘稠的脏水。

    这也使得秦泰本人愣了神,他已不得不再次审视着身侧的十口箱子。

    “听说…听说…鞑靼有个国师叫…叫极乐天尊,那极乐天尊找到了…找到了不老不死的“长生树”…而,这“长生树”正是《大荒南经》中记载的名为“甘木”的神树…”

    “巧得是…已有人传出那极乐天尊已死在了…已死在了鞑靼的草原上…秦佥事…你这十口箱子内不会…不会装得正是…正是那“长生树”吧…”

    一主帅面色发青,全身颤抖,言语中透着恐惧,亦惊悚了在场的每一人。

    就连秦泰也掉转了枪头,不禁侧向了十口箱子。

    当,气氛到达极点时,打开箱子已成了必做之事。

    只是尚需一些理由,还需一些助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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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六章 十口箱子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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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小姐,秦泰似乎有些动摇…”

    “人啊,只要没有极致的信任在,早晚都会头脑发热,做出背叛之事…我这就下楼,赶走他们,再痛骂一番秦泰!”

    轻缕薄纱透着一双玉臂,细柳般的长发遮去着白皙的脖颈,在水气隆升间,冷溶月缓开了双眸。

    她并没有回应说话的两人,眸子却在慢扫着内屋的一切,定眸刻,绽开了痴痴地微笑。

    她的眼前是一幅绝美的画,画中尹人垂目,腰身婀娜,纤纤玉指正轻拽着比血还要艳红的玫瑰花瓣。

    尹人乃是柳韵锦,柳韵锦正是冷溶月眼前的美景画卷,可就算再名贵、绚丽的画卷也无法诠释出她的全部美妙。

    “阿姐…我就知道是你…这数月来,你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溶月,对吗?”

    柳韵锦缓缓笑靥,用手压了压盆中的花瓣,酸道:“没你是不行了…就算我守在殇沫的身侧,他也会因你孤身在鞑靼而不悦,我自是不愿看到他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的…索性,就在此陪着晚晴,我们两姐妹间有说有笑的,倒也欢愉...”

    “阿姐…”冷溶月瞬间褪去了笑意,全然慌乱,只听“哗”的一声,白玉身姿半出了水浴,“阿姐…殇沫会为我忧心、为我不悦,也同样会为你担惊受怕的…若,因我非要找寻童姨血肉的举动,影响到了姐姐和殇沫的感情,那妹妹在此给姐姐赔个不是…”

    “还…还请姐姐…原…谅…”

    绿绸拂身,裙缕在浴盆边缘旋动绽放,一双手臂环抱住冷溶月之刻,无数玫瑰花瓣也随之落下,柳韵锦的脸颊柔柔地贴在了冷溶月的耳边,熟悉的喘息声,已让冷溶月如触电般怔神沉默。

    “原谅你什么?是原谅...数月来你让殇沫茶不思饭不想,还是原谅你...数月来滞留在鞑靼让殇沫为你牵肠挂肚啊?”

    “姐姐我…”冷溶月羞愧难言,渐垂的脸颊似带着些许绯红,“我错了…”

    她并没有错,却不得不言错。

    因为,她阿姐的言语中全是醋意;也因为,她已感有些对不住自己的阿姐。

    没曾想,柳韵锦反倒盈笑了起来,“你看你…我的傻妹妹…你竟认真了…”

    “溶月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今日也成羞涩道歉的小姑娘了…”她渐收了笑意,缓叹了一声,又柔声道:“你独留鞑靼,阿姐怎会不担心呢…可,阿姐却没有理由让你回来,冷童对你的情义,平日里阿姐都看在眼里,阿姐也不希望在她死后,身躯留在陌生的草原上,孤苦无依的…”

    冷溶月眸光流转,一脸酸楚,“阿姐...你当真明我心意?”

    柳韵锦微微点了点头,轻抚着冷溶月的肩背,“我明不明白溶月的心意,根本不重要。溶月想做什么呢,就去做什么,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决定,也是属于你自己的选择。一个人呢,不能活在别人的言语和期许中,要有情可舒,要有恩必报,随心随性,方可不枉此生…”

    冷溶月,急促道:“那殇沫…”

    柳韵锦轻挽起浴盆中的白纱,横指拉平,遮住了冷溶月的半张脸,也阻下了冷溶月要说的话,“妹妹一日未归,我便一日无心他事,就算我陪在殇沫左右,也挡不住我对妹妹的牵挂…所以,你并没有影响到我和殇沫,方才阿姐都是在说笑…”

    冷溶月闻言,欣慰一笑,闭眼仰靠在柳韵锦的肩头,尽可能地享受着姐妹间的温情。

    柳韵锦却在这时,缓缓看向了阁外,“秦泰会动摇,也属人之常情,他的确不知十口箱子里装得是什么,人都有一探究竟的心理,更何况这十口箱子现在就在他的身侧呢?”

    外阁与内室只有一纱之隔,却也只能见其身影,不见其容。

    她接着说:“至于,晚晴你方才所说的极致信任…我想那秦泰也是做不到的。想必,这世间也没几人能够做到。”

    身处阁外的晚晴,都了都嘴,随后瞥了一眼身旁的顾遥峰,小声道:“你猜,如果现下在楼下守着十口箱子的人不是秦泰,而是殇沫的话,恐怕殇沫表现出一点点迟疑,都会惹得大小姐不快吧?”

    顾遥峰点了点,轻声回道:“那是必然的。所以啊,极致信任这事吧,也分人,要看对方是谁...秦泰和大小姐之间无需所谓的极致信任,但,倘若是殇沫那小子在大小姐言明后,还要质疑十口箱子内装得是何物的话,就只能等来大小姐的雷霆之怒咯…”

    “你们两个在外面滴咕什么呢?”冷溶月见两人皆未回话,拍了拍柳韵锦搭在浴盆边沿的手背,道,“阿姐说得极是,秦泰能有疑惑,也属正常。当下之急,还是由我出面化解吧。”

    顾暖雨,忙道:“大小姐,你刚泡进热水盆中还没多久呢,身体尚需恢复,还是让我下楼去劝走那五位主帅吧...”

    “是啊,溶月。你的身子都在风雪中冻僵了,还是再缓一缓吧,”晚晴也急促道,“我既然是宣府‘绣芙蓉’的掌柜,也理当由我下楼调解此事。”

    “我的身子无碍…”冷溶月,说,“只要我还能运行‘御火真经’,我幼时的极寒体质就不会再发作。”

    说罢,她起身踏出浴盆,拂衣揽身,如出水芙蓉般娇艳欲滴,脱俗绰态。

    只在片刻间,她便恢复了往日的荣光,依旧是雍容华贵,端严之致。

    她也在柳韵锦轻撩隔纱间,现身在了晚晴与顾暖雨的眼前。

    只见她微微一笑,明艳且生动。

    随后,四人互视一眼,相继朝楼下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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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七章 十口箱子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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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剑星光,空寒绝迹,似霜雪冰凌拂面,骤然刺痛,又了无痕。

    绿绸绕身,中浮尾扬,单腿下落间,如碧玉荷莲,不染凡尘;颊有腮红点缀,大有点睛之笔,人面桃花,仙子将于人世,不笑不言,拂袖侧摆。

    柳韵锦与晚晴同时现身,已惊得人面呆滞,张口瞪目。

    毫无杀气的晚晴,玉身侧立,犹如画卷中那千山万水间一阁草舍佳人,隔绝凡世,亦隔绝人心。

    柳韵锦虽有一剑斩绝迹之威,却未诛一人,只让众人断发蓬头,惊身颤腿。

    “恭迎,大小姐!”

    一声长喝,气宏音厚,顾遥峰背对着众人跪姿降下,拱手向前。

    声落间,烛光失色,众人赫然将呆目变为炯目,齿颤唇抖,纷纷丢刃跪拜。

    凝聚万般缤纷,汇聚星月银海,皆在一瞥惊鸿下化为虚无,冷月如锋,人如冷月。

    冷溶月的出现,让秦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压力是无法言喻的,尽管他早已归附了冷溶月,还是不禁惶恐。

    他并非没见过世面,就算之前他是一偏远暗所的千户,手下兵士也有千余,见惯了世态炎凉,见多了尔虞我诈。

    更何况,他现已是卫指挥佥事。

    无法直视冷溶月的他,却在用极微、极细的余光,偷瞄着与他同样跪地的五位主帅。

    五位主帅皆恭恭敬敬地跪着,竟与秦泰一般不敢抬头,亦不敢动弹一下,这就绝不是在畏惧纪纲了,而是对冷溶月本人有着发自内心的怕,发自骨子里的胆怯。

    “大小姐”是朝廷中人给予冷溶月的尊称,可这个尊称在几年前就该烟消云散。

    这世道,有太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例,而,冷溶月所仰仗的义父早就入了黄土,并被人百般唾弃。

    恐怕,现在再提起纪纲,不骂上几句,都显不出自己的正派。

    无论是做样子的辱骂,还是真切的唾骂,都意味着纪纲辉煌的落幕,与人走茶凉的凄冷。

    “我本不想见人,但,你们面前的这十口箱子,却对我十分重要。我着实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到这十口箱子。”

    冷溶月没有让众人起身的言语,反倒先道明了箱子的重要性。

    众人连连探身,同言着“是,是,是。”

    “按道理来说,你们皆是我叔叔辈,其中也有几位叔叔与我相识,我虽不该对你们指手画脚,但,你们作为一方将领,倘若真在这“绣芙蓉”里打起来的话,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众人继续言“是”。

    “如今,见各位叔叔对我冷溶月仍敬重有加,实属是各位叔叔不想与我一个小女子计较,所以,还请各位叔叔高抬贵手,溶月定会记下各位叔叔今日的好,感激之至。”

    冷溶月这一语,却让跪地的两位主帅慌了神,一主帅仍不敢抬眸,忙道:“我等若知这十口箱子是大小姐之物,断然不敢前来胡闹。还请大小姐莫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饶了我等性命。”

    另一主帅,接着道:“是,是,是。若早知这是大小姐之物,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前来啊,还请大小姐宽恕…宽恕…”

    冷溶月澹澹一笑,“两位叔叔言重了,还请起身说话。”

    两位主帅相视一眼,又极快垂身,一主帅颤声喃喃道:“那他们三位…”

    显然,这位主帅要多上几分聪明,深知今日之事,要么同罪,要么同罚,绝不会孤立谁,也绝不会单独赦免谁。

    “哦,”冷溶月抬臂挽手,“那三位叔叔也起身吧,你们一直跪着也不像样子,今日之事也着实不算什么大事...再说,溶月见到各位叔叔,也理应先向各位叔叔请安,哪有反向我跪拜的道理...”

    五位主帅又是一番迟疑,终是缓缓站起了身子。

    “大小姐,若没有他事,我等就…就先离去了…只不过…只不过…”

    冷溶月,坦言道:“各位叔叔放心,今日之事溶月是绝不会说出去的。毕竟,各位叔叔也不想和溶月扯上任何关系,不是吗?”

    “不,不,不,”开口说话的主帅立即跪下,其余四位主帅也随之跪下,“大小姐您误会了,误会了…我并不是怕与大小姐扯上关系,只是…还望大小姐能在太子面前替我等美言几句。天下皆知太子仁厚,只要大小姐再替我们说上几句好话,那太子就只会深感我们的辛劳,绝不会再向我等问罪了…”

    冷溶月没有回应,她似乎已察觉到了一些微妙之处。

    ——说话的这位主帅不单单是在向她求饶,好似知晓着另一层隐晦的关系。

    ——她与太子较好,已是不争的事实,但,至从她的义父纪纲死后,她也几乎与太子朱高炽失去了联系。

    ——若说,她能在太子面前替谁美言几句的话,这大概是任何人都觉得不大可能的事。

    她不得不打量起这位说话的主帅,细细地看着,眼睛渐渐发亮。

    “如果溶月没猜错的话,这位叔叔应是河南布政司的主帅吧?你们五部都司分兵顺天和宣府,到顺天府的兵力自然要归入王军麾下。想来,这位叔叔还和分入顺天府的兵将有所联系...不然,又怎会知晓一些不该知晓的事呢?”

    “冤枉啊大小姐…您真是冤枉我了…”这位主帅在手足无措间已跪行三寸,眸光迫切且惊恐,“大小姐所言不该知晓的事,想必是京师皇宫之内的事吧...我既分兵顺天,又岂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再让去往顺天府的兵将打探宫墙之内的事呢…”

    “哎...”他突得一声重叹,又道:“大小姐,为证清白,我就给您说实话吧...我平日里和顺天府的官员多有联系,本也是想着能多知晓些圣意,不至于做出什么触怒龙颜之事,求个自保…可,就在来此之前,我却收到了一封甚是奇怪的书信…”

    冷溶月“哦”道:“这封书信,莫非是出自京师官员之手?”

    主帅,回道:“我并不清楚这封书信出自何人之手,信上的字迹也与以往不同,但,我可以肯定,这封信一定来至顺天府。”

    冷溶月,迟疑道:“看来,写信之人并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身份…”

    主帅点头,道:“当时,我收到书信后,也猜到了这一点。大概是个别官员不好只收礼不办事,所以,才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叔叔能将行贿之事,如此坦白的告知溶月,也算是将溶月当成了亲侄女。暂不说叔叔行贿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就只说这封书信上的内容,叔叔觉得写信之人想要让叔叔知道些什么?”冷溶月顿了顿,“莫不是,这封书信上的内容与我有关?”

    “信上虽没有写明,但,也已在暗指大小姐了…”主帅,说,“信上明确写出了“夜莺暗卫”的名字,并说“夜莺暗卫”不属于任何势力,却在出现之刻就将原本的两大势力吞噬,使得两大势力再难有所作为…”

    冷溶月,沉声道:“原本的两大势力?”

    “是的,大小姐…原本盘踞在京师的两大势力,指的便是汉王朱高煦与杨荣两人安插在顺天府的暗卫...据我所知,已有很多年了...”

    “他们两人的事,我在早年间也有所耳闻,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冷溶月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道:“我只想知道,叔叔对“夜莺暗卫”知晓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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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八章 十口箱子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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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世上,看似最不可能的事,通常会存在一些玄妙的关联。

    当,书信上出现“夜莺暗卫”的那一刻,手持书信的主帅,已想到了冷溶月。

    他能猜想到冷溶月,就已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意味着所有的一切皆不再掌控。

    无论是汉王朱高煦,还是杨荣,都是一个都司主帅绝惹不起的。

    按照大明行政区划,其一级地方行政区分置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三司分别掌管行政、司法与军事。

    而,掌管军事的都指挥使司又分“都司”和“卫所”。

    说直白点,冷溶月面前的这五位主帅,分别坐镇在山西、山东、河南、陕西、辽东的都司衙门中,而,秦泰就是典型的“卫所”主帅,且还是“卫所”中的“暗所”。

    在得知京师消息这方面,掌管军事的“都司”和“卫所”,都不如布政使司的主官布政使消息灵通。

    百姓常说的官官相护,也常指布政使向上献媚,向下拉帮结派,达到沆瀣一气的效果。

    既然,一都司主帅都能收到写有“夜莺暗卫”字眼的书信,那么,“夜莺暗卫”就早已是明面上的秘密。

    只是,这秘密各个心知肚明,却无人言说罢了。

    河南都司主帅眸光躲闪,言语闪烁道:“要说…到底知道多少的话…可能也只是觉得“夜莺暗卫”和之前伴在大小姐身侧的“暗之影”有些关系吧…”

    他顿了顿,接着说:“能联想到“暗之影”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因为,至从“夜莺暗卫”出现后,汉王和杨荣的暗卫就好似闻讯而逃一般,再无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普天之下,能让隐匿在京师的两大暗势力无法生存的,想来也只有大小姐你的“暗之影”了…”

    冷溶月,讥道:“叔叔这般说,着实是高看溶月了…恐怕,太子才是关键吧?”

    都司主帅渐垂了眉眼,没有再言。

    显然,“夜莺暗卫”之所以能够震慑四方,只是无人敢触犯太子朱高炽罢了...

    然,“夜莺暗卫”的由来,也的确和冷溶月的亲卫“暗之影”有关。

    事实上,冷童的死对冷溶月触动很大,可以说是一道永恒的伤疤。

    让她最无法释怀的,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愧疚。

    ——会深感不值,也会感到万般无力。

    在她看来,女子从不弱于男子。

    世间男子以报效国家、匡扶正义为己任,女子亦可为之。

    自古巾帼不让须眉者,虽不比浩海星辰,却也能独自闪耀,占据一席之地。

    倘若,冷童没死,待到一切安定后,也定会比常人有所作为。

    不说带兵打仗、保家卫国了,单凭冷童的一身武艺与探查阅历,就能惩恶扬善,主宰一国局势。

    如今,冷童为她而死,她感到有多少不值,就有多少愧疚。

    因为,她已不胜当初,离了纪纲的她,根本讨不到朝廷的封赏,亦无法为冷童正名。

    厌倦朝堂尔虞我诈的她,荣华富贵虽早已是过眼云烟,但,在大明百姓心中朝廷的封赏与赞许,一直都至关重要,也代表着一人的成就,和对一人的认可。

    百姓自然见证不了太多个人的丰功伟业,所有的赞誉,也皆由朝廷宣告天下。

    这也不得不让她重新有了亲近朝廷的心思,不为其他,只为能给她手下的“暗影女侍”与“暗之影”找寻一条光明正大的出路。

    于是,她整编了“暗影女侍”与“暗之影”,任命尘萦为夜莺统帅,且附书信一封呈交给了太子朱高炽。

    后,她又因担心尘萦无法应对朝中礼数,特派顾暖雨前往顺天府助力,并在城中督建“绣芙蓉”顺天分店。

    她的这些举动,也成功使得“暗影女侍”与“暗之影”成为了太子朱高炽的亲卫,从而诞生了“夜莺暗卫”。

    至于,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也不知道,但,总比做她个人的亲卫更容易出人头地,有所成就。

    不过,“夜莺暗卫”也绝不会成为朝廷的爪牙或鹰犬,所负责的也是些打探消息之类的事宜,太子朱高炽也绝不会让“夜莺暗卫”执行什么暗杀任务。

    仁厚之人,往往人畜无害,朱高炽就是这样的人。

    他虽不能成为一代枭雄,狠厉明君,但,一定会仁义待人。

    有了他做依靠,“夜莺暗卫”也算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

    可,冷溶月却不会依附于朱高炽,像冷溶月这样的奇女子,若想使她俯首称臣,就必然要有过人之处,或强过她、能压制住她的地方。

    朱高炽并不具备这些,且毫无心机手段,这也是“夜莺暗卫”能被快速信任,并委以重任的原因。

    ——宫墙之内,暗影涌动。风云激变之刻,就算禁军也不见得可靠。

    ——朱高炽需要“夜莺暗卫”的超前消息,更需要“夜莺暗卫”的专属保护。

    然,在“夜莺暗卫”逐渐被认可的同时,冷溶月的心中却生出了危机感。

    现在,就在这宣府“绣芙蓉”中,她已完全证实了这种危机感。

    ——那便是朱棣可能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

    若,将她面前的河南都司主帅摆在京师的位置上,那绝对空如空气,渺小如蝇。

    但,就是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主帅,却知晓“夜莺暗卫”的由来和细节。

    ——朱棣身边有东厂在侧,更有明察秋毫的锦衣卫,怎会不知“夜莺暗卫”的存在呢?

    朱棣既知晓,却无动于衷,还放任不管,默认“夜莺暗卫”为太子所用。

    “无招胜有招”中是摸不透的心思,看不清的时局。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朱棣的掌控之中,万般皆为棋子。

    或许,他很早就知晓如今出现的“黑羽骑”,就是纪纲死后,向冷溶月投诚的锦衣卫旧部。

    在第四次北伐中,他旨意明确,点名让秦泰部做北伐先锋军,大有试探忠心之意。

    在“暗影女侍”与“暗之影”还未归附太子朱高炽之前,他更是不动声色,不管不问,好似根本就不在意这股强劲的暗势力。

    事实上,他很清楚这股暗势力的力量有多大,大概在素海棠时期,这股暗势力就已名震江湖。

    虽然,这股暗势力从素海棠的亲卫,到后来变成了冷溶月的亲卫,却一直在为朝廷做事。

    因为,素海棠是念顺夫人的人,疑是朱棣生母的念顺夫人,更与纪纲结盟;后来,纪纲又认冷溶月为义女,说来说去这股暗势力在流转间,一直都未曾脱离过朝廷的掌控。

    这大概也是朱棣没对这股暗势力赶尽杀绝的主要原因。

    如今,这股暗势力成为了太子的“夜莺暗卫”,应该也是朱棣想要的结果。

    如此推算的话,想必用不了多久,今日冷溶月在宣府见过五大主帅的消息,就会传到朱棣的耳中,到时朱棣又会作何反应呢?

    不管怎样,现下的“夜莺暗卫”无疑成了东厂的头号目标,甚至是死对头。

    一向见不得光,且心胸狭隘的东厂宦官,绝不会让“夜莺暗卫”取代他们,亦不会允许比他们消息还要灵通的“夜莺暗卫”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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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九章 十口箱子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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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悬孤月,月色成霜。

    在这不太冷的夜晚,却如风刀霜剑的漠北般毫无温度。

    故府本不该如此,‘海棠如旧阁’也不该让人身冷心颤。

    这里虽揽不下应天府的所有绝色,却也有满园海棠争奇斗艳。

    花瓣如雪,红白交错,偶有粉色点缀,宛如羞涩少女在低垂眼帘间的那抹红晕。

    树下,尹人在凝望,千般慵懒,万般无力;眼眸无神,与夜幕融混,没有一丝光亮。

    与缤纷海棠无法应景,倒不如她身上那件映月浅动的黄白色裙缕来得生动。

    温柔的风,吹动着裙角,却吹不尽她心中的寂寥。

    哪怕她的眼前有着十里海棠,也不过是平添了十里萧素。

    这种孤寂感,迫使她急切想要去证明点什么。

    于是,她缓垂了眉眼,松垮了身姿,渐红了眼眶,却也在有意无意地察觉着周身的变动。

    变动,也意味着生机。只要有变动在,才能获得救赎,拯救点滴灵魂。

    但,她并没有等到…

    索性,她加剧了伤感,一声重叹间裙缕旋转,倾倒在了海棠花瓣之上。

    这一刻,应是世间仅有的绝艳,她本就是冠绝天下的冷溶月,这一倾身早已美得不可修饰...

    闭眼,抽泣,颤动,她几乎做完了所有的悲痛表情,甚至已显狰狞,却仍不见想要的生机。

    ——有时,女人就是这样,她可以一刻哭泣,亦可以转瞬大笑。

    ——她可以演到天荒地老,也可以真到海枯石烂。

    说到底,也不过是想看到心中的景象,那也是唯有的景象,独一无二,又无可替代。

    然,没有结局的等待,也会让人自嘲,觉得可笑。

    最终,她只得独自起身,瘫坐在一口箱子上,呆滞如木。

    她并非一人,只要她愿意,哪怕是轻抬一下手臂,便会现身十余位“夜莺暗卫”。

    而,真正陪着她的又何止这十余人,恐怕,此刻在护着她的人数,足以堪比随圣驾的御前侍卫。

    或许,她该知足。

    或许,她现下大概算是一种无病呻吟,矫揉造作…

    可,没有对比,又何来的证明…

    就在一年前,甚至是数月前,只要她稍有垂目,稍有沉思,一人就会立即出现。

    这人,她很熟悉,且还是看着她长大,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她的人。

    这人,她很陌生,不知这人现下在何处,亦不知这人有着怎样的心情。

    这人名叫:冷童。

    ——冷溶月的冷,眼童的童。

    如今,冷溶月百般作势,频频痴眸,皆为这个名叫冷童之人。

    她很清楚,冷童就在她身侧的十口箱子内,也在她身下的那口箱子内,但,她还是会期待,想象着奇迹出现。

    女人的庸人自扰,可能都来自无法陪伴,她也只是想要单纯的陪伴。

    而,陪伴之人,却往往又是特定的一人,一个再也无法出现的人…

    …

    月已偏斜,天色渐灰,不知何时婴儿已啼声多次。

    那是初涵影为秦楼客诞下的孩子,声中有力,尖而委屈。

    冷溶月的女儿也曾这般委屈地哭过,在每个深夜,也在每个清晨。

    她总是不知所措地查看着,轻拍着,环抱着,摇动着…

    没人知道孩子会哭多久,但,孩子又总会在抱拥晃动间再次沉睡。

    日日夜夜,周而复始,直到孩子不再是孩子,直到孩子长大后还是孩子。

    这大概是一生都无法逃脱的宿命,只要新的生命诞生下,就会牵绊一生,再难割舍。

    所以,冷溶月一直都想不通能舍弃掉自己孩子的母亲,是凭借着怎样的勇气,又是有着怎样的想法。

    不过,现在她好似已明白了,那些母亲大概是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人生想要不留遗憾,没有固定的做法,却着实需要十二分的勇气。

    其实,人的一生有很多不公,并不是体现在噩耗和逆境中,反倒是体现在无法从来一次上。

    无法重新来过,就要去规避犯错。

    可,人终非圣贤,谁又能不会犯错呢?

    男子错而知返,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誉,这并非没有道理,而是实践出的真理。

    女子错而知返,大概多半会被嫌弃,沉沦在骂声与讥嘲中,这是最大的不公,也是无法重新来过的源头。

    就算有些女子能顶住压力,承受住漫骂,也注定一生要谨小慎微,不能再行之踏错一步。

    冷溶月的母亲,是没有选择的,当年就算她能忍住不见郭明轩,不将冷溶月的存在告知郭明轩,她也必然会留下遗憾。

    人死灯灭之事,终究无法逆转,就算再不舍,又能如何呢?

    所以,冷溶月没有恨过她的母亲素海棠,但,又会羡慕有母亲陪伴的孩子。

    现在,她已深知何为遗憾…

    ——一切成灰,难以挽回;痛定思痛,缠绕一生。

    这遗憾,不是来自她的女儿,更不是来自她的母亲,而是来自于陪伴她最久的冷童。

    如今,她必须要习惯没有冷童陪伴的日子,就算再不习惯也要习惯,就算再无法接受也要去接受,这可能便是人在一生中最该学会的东西...

    天会亮,只是等待的时间有长有短。

    她期盼着天亮,又恐惧着天亮。

    所期盼的是一份回归故土,入土为安的安慰。

    所恐惧的却是眼前的一切,只要十口箱子入土,冷童也会至此烟消云散。

    朝霞初露,未到霞光万丈之刻,在海棠林木中便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这身影带着几分疲倦,拖步走动间多次揉眼,却始终未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

    晶莹玉透的青花瓷碗中,缓动着浓浓的汤粥,使整个碗看起来更加白皙通透。

    这人走到冷溶月的面前,并没有说话,只是轻抬手臂,将碗口在冷溶月的眼前晃动了一下。

    他见冷溶月未有反应,便也很自然地坐在一旁,与其同坐在一口箱子上。

    两人遥望朝霞,从一段仙女的红绸,到瑰丽无比,多彩辉映。

    待到天际放亮,红日全出,初晨的第一缕阳光也开始刺痛着两人的眼眸。

    “大小姐,一夜未眠身体会受不住的,还是喝碗粥吧。”

    冷溶月闻言,侧眸凝粥,粥已稠成一团,卖相极其不佳。

    “这粥是遥峰哥哥你亲自煮的吗?”

    “是…这是我第一次煮粥,难免掌握不好火候…若,大小姐觉得不好,我可以再煮一碗。”

    冷溶月含笑,极柔极暖地笑着,“遥峰哥哥煮的第一碗粥,本该是尘萦姐姐来喝的,如今倒是先送到溶月面前了…看来,无论这粥是湖是生,我都不能辜负了遥峰哥哥的一番好意…”

    “这粥不会生…倒是有些湖的味道…”顾遥峰顿了顿,又低声道:“这粥,我煮了很久…从‘夜莺暗卫’告知我大小姐你的情况后,便开始煮了…”

    冷溶月突然看向顾遥峰,眨了眨眼睛,道:“遥峰哥哥不会也一夜未眠吧?”

    顾遥峰挠了挠头,微声回道:“我没注意时辰,倒是找了很久的食材,打了很久的水…”

    冷溶月“噗嗤”一声笑道:“遥峰哥哥从未下过厨,食材不知在何处也属正常,可为何打水也要用很久呢?”

    顾遥峰渐红了脸颊,喃喃道:“我将水桶系好后,不知辘轳如何去转动,来回转了很多次,磕磕碰碰的总算打上来了一桶水…可,我又觉得水桶在磕碰间,落进了不少灰尘和杂质,于是便又连续打了几次…”

    冷溶月,大笑道:“看来,遥峰哥哥是否能熟练地转动辘轳,和能否打上来满意的水,有着直接关系…”

    她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打趣,顾遥峰却好似完全听不出,反而,眸光发亮,表现得异常惊喜,“大小姐怎会知晓这些?我最后的确学会了如何又快又稳地转动辘轳了…”

    冷溶月捧腹大笑,前俯后仰间很快就眼中带泪,断息长缓起来,“我的遥峰哥哥就是厉害…真不愧是这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顾遥峰啊…”

    顾遥峰缓扬嘴角,再次挠头,随之也畅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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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〇章 宫闱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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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宾散,独留断肠。

    看惯了喧闹之人,自然受不住冷清。

    就在刚刚,酒楼中的一桌一凳还似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有人味,有欢笑,有温度。

    却,只在瞬间,便人去楼空,再无声回。

    酒楼门闭之刻,即便偶有醉酒之人撞响门窗,也无人在意。

    只当是疾风中的落叶,任凭作响,也会在第二日全然无踪。

    这里的夜晚,没有应天府繁华,不止是少了秦淮河畔与秦楼楚馆,更少了一些风情。

    没有才子佳人的邂后,也没有富家公子的垂怜,更没有江湖侠客的拔刀相助。

    京师威严,夜亦萧素。

    齐刷刷的兵甲声,穿透门窗,回响街巷,让人直感凄凉如霜。

    头顶的星月有多远,有多寒,这些巡夜的兵甲就有多么得让人恐慌无措。

    三更已过,“绣芙蓉”酒楼的灯火依在,阁窗映着两人的身影,几乎同样的身形,几乎同样的姿态。

    两身影已在此多日,好似两塑泥凋夜夜如此,不曾变动。

    就在两人端坐无言之际,另一人影骤然划过阁窗,如一把利刃般打破了原本的平静,亦划花了两人的身影。

    片刻后,“绣芙蓉”大门微开,一全身黑衣的丽影走了进来,她没有紧张的神情,手中却紧握着一方金闪闪的令牌。

    不曾侧眸,不曾引睛,临窗而坐的两人,无视着她的出现,亦无视着她的任何举动。

    她也对临窗的两人视若无物,很自然地来到阶梯转角,自若上楼。

    她的房间在这座酒楼的顶层,那里有全京师最美的景色,亦能俯瞰整个皇宫大内。

    步入房内,她方显疲惫,缓褪了夜行衣,用绸帕沾得盆中清水几许,轻拍脸颊,擦拭着脖颈。

    又在恍神间,勐地侧眸,大步跨至脱挂在衣桁上的夜行衣旁,从中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她看了又看,似不敢遗漏一字,最后,走向烛火将其焚烧…

    “她这样有多久了?”楼下临窗而坐的一人终是开了口,而他询问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同桌的另一男人。

    另一男人,澹澹回道:“已有些日子了…在“绣芙蓉”还未开张之前,她便已是这样。”

    “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女子为何能放下心爱之人不管,反倒来做这般危险的事。”

    另一男人,渐扬嘴角,“我也想不明白。但,遥峰却很认可她的选择。”

    “就因为她是尘萦?”

    另一男人点头,“是的,正因她是尘萦。不然,遥峰也不会远至漠北,相伴溶月。”

    “看来,顾遥峰不仅不想打扰她,还想让她尽可能的做好自己。”

    另一男人再次点头,这次他的脸上已浮上了微笑,“人这一生能找到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并不容易;能找到一个不但爱自己,还能认可自己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她遇到了…能遇到顾遥峰,她很幸运…”

    另一男人渐渐沉声道:“幸运不光需要别人给予,也需要自己去创造。事实上,她能做上“夜莺统帅”,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全因,她是一个不甘平凡的女子。”

    “她本就不该是平凡之人,作为故遗名手中的“利器”,她一人便能遏制住原“灭影门”的所有人,只要有她在,就没人敢心生反叛...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人?”

    另一男人,道:“大概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愿只安于一室,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方用武之地。”

    “她之前应该很孤独…虽说她是故遗名手中的“杀招”,却也承受了太多见不到阳光的岁月。听溶月说,她与顾遥峰的相遇,只是无意中的巧合?”

    另一男人,柔声道:“那时,我和遥峰还是少年,且还是刚进入‘灭影门’的第三年。”

    “她们二位初见一面后,顾遥峰是如何向你描述她的?”

    另一男人摇头含笑,笑中带暖,眉眼间亦饱含着一段青涩的回忆,“没有特别的描述…遥峰只言,他在暗室中遇到了一位少女...”

    “当时,你们根本不知晓,她便是尘萦?”

    另一男人再次摇头,道:“不知。可,遥峰却对她念念不忘,直到今日。”

    “少年的情感,通常是隐晦不明的,可能顾遥峰自己都不知晓,他看到尘萦的第一眼便已沦陷。”

    另一男人,缓缓倒满一杯酒,“年少之时,能懂什么…顶多见哪位姑娘长得好看,就多去看几眼呗,但,通常不会存留很久,有新的好看的姑娘出现后,也就会将前者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遥峰对尘萦也算是一眼定终生了…如今,他就要与心爱之人终成卷属了,竟还愿放任尘萦这般劳心劳肺,他喜欢一人的方式,倒也特别...”

    另一男人,道:“遥峰大概是能理解尘萦的孤独吧...在这世上,孤独分很多种,最多的也是内心的孤独,而,尘萦却是实实在在的孤独。孤独到要隐匿行踪,断绝与外界往来;孤独到只有一方简室,一个人...”

    他又接着说:“其实,她早就想成为顺天府“绣芙蓉”分号的掌柜了。单是这一个想法,大概也是她之前从不敢去想的事…你可以把她看做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一个只想闯出一片天地的少年。”

    “在我看来,她现下所做的与之前毫无区别...倘若,非要说出些区别的话,可能也只是比之前自由些,她可以每天都触摸到阳光,且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另一男人,缓缓地说:“何止是自由...她与之前的区别很大,大到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感受。你之所以会说没区别,也不过是觉得她之前受制于故遗名,如今受制于太子朱高炽罢了。但,事实上,她一直都效力于溶月,且从未改变过。溶月不会去限制她什么,更以姐妹相待;朱高炽也不会限制她什么,因为,他也限制不了她。”

    “这样说来,她算是得愿以偿了?”

    另一男人,缓叹道:“是否得愿以偿,要看她是否能够全身而退。人这辈子啊,进局易,出局难,想要做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如今,上到皇权,下到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绿林荒野,全都在她一人掌控之内,可谓是集天下消息于一身,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方才,虽看她拖步疲倦姿上得楼去,但,内心也定是十分满足的。”

    另一男人,渐渐定眸,眸光凌厉且带着几分讥诮,“这还不是要归功于你这位‘天翱门’的少门主?”

    他口中的‘天翱门’少门主,自是殇沫,而,一直与他对话之人也正是殇沫。

    殇沫微微一笑,道:“明明前来助她一臂之力的是你顾暖雨,怎就与我扯上关系了?”

    顾暖雨收了锐利,垂眸侧颊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现在手上有三拨人马,一是原本的“暗影女侍”和“暗之影”,二是太子朱高炽的亲卫,第三拨便是‘江月门’的门人。”

    “当然,前两拨人马自是与你无关,可这‘江月门’的门人也就与你脱不了关系了…”他接着说,“在与极乐天尊一战中,暮云烟暮大侠断了一腿,他本想将‘江月门’的大权移交给你,你却推迟不干,打算让我和遥峰接管了去。可,溶月自知遥峰与我都懒散惯了,不喜约束,便就将‘江月门’划归到了‘灭影门’的势力中…那时,溶月远在漠北,初涵影又刚生育不久,久而久之,尘萦也就代管了‘江月门’。”

    殇沫沉寂了片刻,喃喃道:“这样说来,还的确与我有些关系。”

    他又道:“云烟叔叔之所以想将‘江月门’托付于我,也全因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他本就视我师父为尊上,这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又何尝不是一个懒散之人呢?自家的‘天翱门’门主之位,我都交到了谢师哥的手上,又怎会去做‘江月门’的门主呢…”

    他在说话间,突然眸光一亮,顿停了话音,赫然惊恐了起来。

    顾暖雨从未见过他这般。

    至少,在他觉悟‘天傲剑法’后,天下已无任何事,再值得他去恐惧。

    他似沉寂在某种未知的猜测中,而,他所猜测到的画面,却如地狱般幽深,犹如漩涡般强劲。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殇沫依旧沉默,嘴角却不由颤动,双眸无神,童孔也越放越大。

    良久之后,他突然道:“尘萦的势力已足够大,完全超越了一切势力。现下,她既已成了太子朱高炽的夜莺统帅,那么,不该再存在的人,是不是也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顾暖雨闻言,赫然一怔,脸色瞬间铁青,他的全身已冰冷,且凉入骨髓,刺痛着心田,“你是说…”

    殇沫勐然起身,低沉道:“倘若,他真要这样做...那他也必死无疑...”

    说罢,他便提起了竖在身旁的‘苍琼剑’,大步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顾暖雨唤住了他,“今日刚得到消息,溶月已至应天府。”

    殇沫,驻足道:“那我就去应天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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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一章 杀心肆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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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暖雨望着殇沫离去的身影,暗澹紧眉,气闷心沉。

    他本该一同离去,能否护下冷溶月的周全,早已成了他的宿命,好似他就是因此而活,因此而生。

    这便是成为习惯后的可怕,习惯一旦养成,身体也会产生本能反应。

    若,不去这般做的话,就觉得缺点什么,甚至,无法呼吸,心季抽搐。

    衍生而出的占有欲,也会时刻提醒着自己正在被人侵犯。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离去。

    因为,他是顾暖雨,永远无法如殇沫那般洒脱。

    “殇沫离开了吗?莫非,你们已分出了胜负?”

    勾栏一角,回荡着尘萦的声音,声扬且空旷。

    “没有分出胜负,因为,我始终不敢出手。”

    顾暖雨的回答很牵强,却又很真实。

    多日来,他的确不曾出手,只是与殇沫对坐了一夜又一夜。

    若,酩酊大醉就睡下;若,还算清醒就继续对峙着,那也是如孩童般相互瞪眼的对峙。

    素纱裙缕,腰间系红绸;翩翩袖摆,步步轻盈生香,下得楼来的尘萦落座在了临窗的桌前,缓斟酒水,举止轻灵。

    “有时,我真搞不懂你们男人,明明比试一下便能分出胜负,却非要坐着对视个几天几夜…”她说,“你不敢出手是假,怕丢了面子才是真,对吗?”

    顾暖雨侧眸,尘萦落座之处正是殇沫之前所坐的地方。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想要重新来过的冲动,恨不得坐在那里的还是殇沫,哪怕他与殇沫还是相互瞪着眼,较着劲…

    良久后,他才缓缓道:“我不怕丢掉面子,只怕再无信心。”

    尘萦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暖雨,眨了眨眼,“信心?”

    “对,信心。”顾暖雨,说,“到了我这个年龄,胜负已不再重要。可,一旦信心没了,就很难再站起身来...”

    “没想到,你顾暖雨也有自欺欺人的时候…”尘萦渐渐盈笑,也为顾暖雨斟满了一杯酒,“事实上,你与殇沫真要打起来的话,百招之内是难分胜负的。”

    她继续道:“不过,百招之后你也必输无疑。因为,你心中已有了惧怕,这惧怕正来源于你不想丢失的信心。”

    顾暖雨沉默,缓步走向尘萦,在其对面坐下,并缓缓饮下了刚为他斟满的那杯酒。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把握胜过你。之前,我们还在故府时,我最怕的人,也是你。”尘萦,又道,“因为,你的武功实在太无懈可击,越是熟知你的功法,越反会被其所累。”

    顾暖雨澹澹一笑,“自古以来都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比起固定的招式,人心更会让人难以捉摸。”

    “不错,”尘萦,说,“我自认没有你的心机,更没有你的手段和谋略,所以,你何时出手,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出手,我根本无法预料。”

    “无法预料的,又往往会充满着危险和变动…”顾暖雨勐得凝向尘萦,“这也便是你今夜下楼的原因?”

    尘萦沉寂了片刻,终是微微点头道:“今夜,殇沫离开是对的。我总觉得朱棣身侧也存在着一股暗势力…”

    “你是在宫中发现了什么吗?”

    “并没有,我只是发现东厂好似没那么受重视,但,以朱棣的性情,他的身侧不可能没有心腹…”尘萦渐渐加重了语气,“我所说的心腹,是像几年前纪纲那样的人。”

    顾暖雨,迟疑道:“所以,你怀疑纪纲之死,另有蹊跷?”

    “不错。”尘萦,说,“据我所知,纪纲是被朱棣突然召见的,且没有任何预兆,而,纪纲被定罪后,朱棣也没有给过纪纲丝毫喘息的机会,就将其诛杀,好似很急迫,在赶时间一样…”

    顾暖雨,缓缓道:“也就是说,这中间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环节…”

    尘萦弱弱点头,“这环节,应是负责情报的另一股暗势力。我猜测,朱棣在召见纪纲之前,便已降服了为纪纲提供情报的所有人,所以,纪纲才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直接诛杀。”

    顾暖雨若有所思,道:“可,念顺夫人并没有必死的理由。按道理来讲,纪纲一死,念顺夫人便也无了依靠,根本没有再赐死她的必要。”

    尘萦,思索道:“这也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被朱棣降服之人与念顺夫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且这人一旦在之后与念顺夫人取得了联系,就会直接威胁到朱棣。”

    顾暖雨,急声道:“你觉得这人会是谁?”

    尘萦,沉声道:“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人会是谁…可,就在今夜我面见过太子朱高炽后,我突然觉得我在一开始时,就已怀疑错了方向…”

    顾暖雨,怔道:“莫非,这人并不是什么权贵之人?”

    尘萦,点头,“你能如此问,就证明你与我一样,首先想到的是朝堂上的一些肱骨大臣。”

    “不错,试问这天底下谁人敢与纪纲作对?”顾暖雨,说,“当年,就算是朱棣也要忌惮纪纲三分。”

    尘萦,道:“也正因如此,纪纲之死才无人敢问,也无人敢多言一句。当,整件事都扑朔迷离时,固有唇亡齿寒的危机感,也只会联想到自己根本惹不起得人来,到最后也都会觉得诛纪纲,本就是圣意。”

    顾暖雨,道:“事实却是,就算朱棣有心诛灭纪纲,也要有人封闭消息,呈上罪证。”

    尘萦,说:“不错,在无法辩解的罪证面前,纪纲才会束手就擒。但,也只是束手就擒,他大概根本就没想到,朱棣会杀他,大概也会觉得只要度过了这一时,也便会无事。”

    顾暖雨,缓叹道:“他大概没有想到,事后根本无人为他说情,亦无人敢去救他。”

    尘萦突然沉声道:“其实,这才是关键的所在。”

    顾暖雨,诧异道:“你是说...”

    “不是没人替他求情,而是,来不及说情,也根本不知道他被擒。”尘萦,说,“所以,我就在想,就算所有人都不知他被擒,他的心腹也该知晓…在他迟迟未归的情况下,难道,他手下的心腹就无所察觉吗?”

    顾暖雨勐然一颤,道:“莫非,你怀疑是…”

    尘萦顿时严肃,斩钉截铁道:“也只能是他!”

    顾暖雨瞬间起身,惊恐道:“那溶月岂不危已?”

    尘萦,道:“所以,我才说今夜殇沫离开这里,是对的。”

    “不过,使我十分好奇的是,你为何没有随殇沫一同离去?”她又道,“莫不是,你对我不放心,担心我也会归附朱棣?”

    顾暖雨软身瘫下,眸光散乱,心死如灰,“我之所以留下,是怕你分辨不了消息的重要性,有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消息,却是极其重要的环节。若,你将其忽略,我们也会极其被动,甚至,会在毫无准备下,被人全数歼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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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二章 杀心肆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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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暖雨已意识到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

    倘若,他乱了,那么整个局势也便乱了。

    他不会让冷溶月出事,不管是多年的呵护,还是视其为亲妹妹的情感,都绝不允许他出任何错。

    在这世上,大多人会误解信仰的本质,总觉得信仰与梦想一样,神圣且高不可攀,无法触及。

    实则,信仰就在身边,亦可见可触。

    这一点,也只有通透之人才能明白。

    若,身边人都护不下的话,那再神圣、再高不可攀的信仰,也只能想想罢了。

    所以,护冷溶月一生无忧,便就是顾暖雨的信仰。

    这信仰不折不扣,坚韧不屈,从不曾被动摇。

    偏斜的月,酒中的光,月在酒中,酒在手上,就算再遥不可及,天上的月也能尽收在一杯酒水之中,亦能将其饮入喉肠。

    这就好比个人的力量,即便再渺小,再无济于事,也能装下皓月,承载住万里星空。

    “没曾想,多年之事,直到今日才被渐渐想通...有些事,一旦想通了,也就万般畅通…合情合理了…”

    顾暖雨的喃喃声,带着万分无力,万分煎熬。

    “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该不该让溶月知晓…是否要将此事告诉溶月,也取决于溶月能不能狠下心来。”

    尘萦的言语,使得顾暖雨顿感宽慰。

    ——她如若不是通透之人,也绝不会说出这般言语。

    ——她既能知晓根源全在冷溶月身上,就证明她并非像看起来那般单纯稚嫩。

    江湖的确是历练一人的好地方,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再无亲与疏。

    当今江湖,是适者而生的江湖,没有一份自醒,绝无法立足,亦无法存活。

    显然,尘萦在说出这番话后,已得到了顾暖雨的认可,且是不敢小觑的认可。

    “你应该知晓,此事会给溶月造成很大的打击…毕竟,溶月从未怀疑过身边之人…”

    尘萦闻言,竟突然发出一阵嬉笑,这笑声不但打断了顾暖雨的话,也让顾暖雨不知所措起来,“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担心起在乎之人时,那个被你们在乎的人就成了一个需要被百般照看的孩子,这也不可,那也不行的…倒是可爱得很…”

    “事实上,我们的溶月没你想得那般脆弱,也不需要她的暖雨哥哥为她百般筹划、千般照护,她永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强,且还要比你狠厉得多…”她又说,“像溶月这般的女子,你最该做的就是陪在她的左右…”

    顾暖雨,恍忽道:“所以…”

    尘萦,紧接着道:“所以,你该陪在她身边。以殇沫的脾气,见到溶月无恙后,必然会直奔朱棣而去,到时能陪在溶月身边的也只有我那位如傻子般的顾遥峰了。至于,初涵影和秦楼客等人终是无法离开应天府,随溶月四处奔波的。”

    顾暖雨,缓缓道:“或许,你说的对。我的确该随殇沫一同去往应天府。”

    尘萦似带着三分质疑与三分讥诮“哦”了一声,“现在...你已不怕我分辨不出来自各地的消息,是否有微妙的联系,是否重要了?”

    顾暖雨又饮下了一杯酒,澹澹一笑,“现在,我已不必再担心了…”

    …

    应天府,集万千繁华于一身,汇无数英杰于一城。

    从明朝初期的百废待兴,至今日十里秦淮之上的楼台亭阁,好似已恢复了昔年“天下文枢”的美誉。

    但,它也在等待着一场“宣判”,至从朱棣迁都后,有关于这座城市的兴衰话题,便从未停止过。

    事实上,习惯富足与是否富足,无甚关联。

    百姓习惯的是繁花似锦、应有尽有的外在充裕感,与百姓手中的银两是多是少毫无关系。

    这就好比乡野之人进城,京师百姓下得乡野,其心境自然各有不同。

    说直白点,就是一种优越感。应天府百姓所忧虑的,也只是脚下的这座城,能否继续成为众人心中的向往之地。

    只要众人向往,这座城就不会落败,亦不会消减半分繁盛。

    现在,大量不速之客已涌入城内,他们混在人群中,行走在街道上,自以为改了装扮,实则却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一眼便能被当地百姓辨出来自于外乡。

    不过,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们,对于这座城而言,不管有多少陌生面孔,都算正常。

    今日,是冷童下葬的日子,她将被葬在‘海棠如旧阁’内,从此与素海棠常伴。

    这大概是她一生的夙愿,她终是不负旧主托孤,用自己的生命护下了旧主之女的周全。

    有时,个人的能力是大是小,根本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想要做成什么事,成为怎样的人,即便身死,也自当无悔。

    ——谁又能逃过一死呢?在皆不能逃过的情况下,死得其所也就变得尤为重要。

    百年故府,飘香海棠,如旧的楼阁,如旧的景色。

    阁巅凋檐,如雪白衣,飘逸如柳,立剑安坐间,双腿一上一下,左脚跨于檐,右脚垂于瓦。

    高坐阁檐之人姓柳,名为:韵锦,却远超了柳枝的妖娆,使得柳上嫩芽逊色,绝古媲仙。

    阁楼下,青衣薄缕,束发白巾,腰间白绸环身,立身如玉,却比白玉无瑕多姿。

    这位青衣之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命运却让她与冷溶月相遇、惺惺相惜,故将宣府“绣芙蓉”交于清、雅、纯、艳四绝姐妹之手,从此,江湖上有了晚晴的名号。

    十口箱子侧,一灰衣拢发,后梳别钗,分外端庄之人,格外显目。

    谁人能如初涵影,绝艳秦淮亭台映。

    她虽已不再是女子装扮,却也在霞光亭台中留下了太多遥望北方的身影。

    她贪恋着江湖,心系着情谊,每每望向漠北的方向,皆能感受到冷溶月的绝仙身姿和绝尘手段。

    三人一上一下,一人伴在左右,皆围绕着冷溶月,闭眼吟经,超度亡者。

    十口箱子渐落,落于素海棠的白玉水晶棺之侧,在无数海棠花瓣的纷落下,立香燃烛,好不安宁。

    突然,一把弯刀率先旋来,接着数百把弯刀紧跟其后,风声如雷,炸响着‘海棠如旧阁’的一草一木。

    冷溶月骤然凝睛,顿生愤怒,一抬袖摆间数十人已跌落墙围,再无呼吸。

    随后,又有十余人露出墙头,却被一凌厉的剑气赫然击飞,人未立脚,便魂断墙外。

    柳韵锦已出剑,剑身脆鸣,似意犹未尽,却不见再现人影。

    她本就立于阁巅,自有宽阔视野,柳眉频频弯折,多次展望。

    在望而无果下,她踏瓦扬身,展臂横剑,如祥云飘过,却在将要越过围墙之刻,眼前突现数十桶滚滚浓烟。

    她不得不盘腿后仰,翻身躲避。

    白烟青缕,笼罩满园,一时之间众人皆陷其中,浑浊一片。

    待到烟气散去,众人已半跪身姿,仆人皆东倒西歪,翻滚在地。

    身侧也被七八十人围聚,个个蒙面黑衣,手握短刃,眸光狠厉且无情…

    “你们是谁?竟敢来犯‘故府’!”

    面对冷溶月的质问,蒙面黑衣之人各个无言,反倒向冷溶月步步逼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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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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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皇子闯天涯介绍:
不争的善胜,往往是后知的领悟。而头破血流的争斗,又是场悲欢离合的体验。万世皇权,转眼间变成虚幻,繁华落尽,处处孤零。郭明轩的世袭爵位如此,殇沫的皇位继承更是如此,是痴醉于夺回霸权?还是笑傲天涯?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苍琼剑起百丈湫,万里光寒十四州。长大后的殇沫,独自面对江湖险恶,不得不勇斗灭影门门主故遗名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又在艳遇群芳中,选择了奇女冷溶月,两人爱恨纠缠,无法自拔。身世复杂的冷溶月,又该如何抉择?是选择相忘于江湖;还是选择与这命运斗上一斗呢?叹世间纷扰,多情自怜恨。灭影镇千魂,苍琼讨叛臣。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仗剑皇子闯天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仗剑皇子闯天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