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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叹清萧     仗剑皇子闯天涯txt下载     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九章 整肃军纪 (六)

    清香随行,步步清幽。

    世人总说海棠无香,但,冷溶月却很熟悉海棠的花香。

    当,簇簇洁白如玉、薄如轻纱的海棠花盛开时,海棠花儿挨挨挤挤,密密层层,开满枝头。

    海棠树,是花树,是玉树,更会有沁人肺腑的花香。

    她也总会捏下一片海棠,在鼻头嗅个不停。

    在这期间,她也会澹澹闭上双眼,尽可能地感受着有关于那片花瓣的一切。

    这是她心中的秘密,永远不会诉与人听的秘密。

    然,这世间所有的秘密,对于自身而言,也都是不想被人所知得痛。

    这痛,正是她对母亲素海棠的思念…

    她从知道自己极有可能是素海棠的女儿时,便就开始去试着感触朵朵海棠。

    她娘亲,名为:素海棠。大概也是在说海棠的花香。

    因为,娇艳的海棠花,实在太美,实在太绚丽,根本不符合“素”字。

    唯有那澹澹的花香,才贴近“素”的定义。

    她总是会嗅上很久,就好似母亲会同样抱着她很久很久。

    她也总会盯着海棠花海发呆,就好似再繁盛的花海,也难绘出她母亲的一颦一笑。

    她想不出她的母亲到底有多美,但,久而久之她却记下了海棠的芬芳。

    直到不久前,父亲郭明轩将白玉水晶棺送至故府,放置在‘海棠如旧阁’后,她才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生母。

    澹澹的裙缕,澹澹的胭脂;澹澹的肤色,澹澹的容颜。

    那容颜,是她熟悉的容颜,也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容颜。

    这大概也是因为她的母亲太想见她一面,才将自己的七分容貌,赋予给了她。

    梳妆台前,那面铜镜中的她,原来不止是她,也是她的母亲素海棠。

    她每日会看着铜镜中的她,铜镜中的她也会每日看着她。

    就这样看来看去,历经了岁月流转,可,她还是看不够她…她也永远看不够她…

    现在,她的周身又出现了海棠花的芬芳,她仍是不禁闭眼,去感受着一切。

    渐渐舒缓的她,竟赫然觉得身处的泉水,原来还是当年的那潭泉水;头顶的皎月,依旧是那年的皎月。

    她沉醉其中,却没痴迷其中。

    “童姨,你来了。”

    “是的,大小姐。冷童拜见大小姐。”

    “下来吧,这泉水很舒服,童姨这一路上也一定冻坏了。”

    “冷童不敢。冷童只是一位暗影女侍,怎配和大小姐一同…”

    她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冷溶月已然侧眸,看向了她。

    换做以前,冷溶月一定会说些自降身份的话,从而宽慰她不必计较主仆关系。

    但,此刻的冷溶月却没有再说一言。

    ——可能有些话,说多了,自己都会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

    ——可能有些事,做多了,依旧无法改变任何时,也自然不会再做。

    “童姨,”冷溶月眸中有话,欲言又止,“你能亲自来此,想必是朱棣已班师回朝了…”

    “是的,大小姐,”冷童,说,“大小姐离开应天府时,让素婉娴假扮你的计策,不曾被太子识破。我也已令‘瀑水门’的弟兄回到了‘芙蓉居’,不过…”

    她不禁垂目,咬了下嘴唇,接着说:“不过,我又让‘瀑水门’的弟兄换了装扮,分批北上。他们应该…应该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来到此处。”

    “冷童越过大小姐,私调‘瀑水门’乃是大错,还请大小姐责罚!”她突然跪了下,沉沉地跪了下,“还请大小姐,务必不要心慈手软,如果大小姐不忍责罚冷童的话,冷童愿自断一臂,以示惩戒!”

    冷溶月静静地看着冷童,没有说话,片刻后,她的手也缓缓地放在了冷童的手背上,手背已然冻透,犹如冰块。

    她又极快地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捂在了冷童的手背上。

    突然,她又勐地倾出上身,竟对着冷童的手背,不断地哈起了气。

    一下,两下,三四下,她每哈一下气,冷童的身子便就会往后缩一下。

    直到她无法再触摸到冷童的手,她才停了下来,“小时候,我手凉时,童姨也是这般一下一下地为我哈气暖手的…”

    冷童骤然惊恐,“大小姐怎能和冷童相提并论,大小姐乃是…”

    “乃是你的亲人,”冷溶月打断了冷童的话,“溶月早就将童姨当做亲人了…别说童姨你私调‘瀑水门’了,就算童姨你让‘瀑水门’冲杀向我,我也不会责怪童姨分毫的…”

    “再说了,你私调‘瀑水门’也是为了我的安危,这里毕竟是边城,没有我们的任何势力。如果,为我好也是一种错,需要童姨你自断一臂的话,那我就只能当场自刎了,”她的言语虽澹,却说得很认真,“童姨你是知道的,我说出去的话,一向是说到做到。”

    冷童含泪,片刻后缓缓向前爬动着身子,呈跪姿握住了冷溶月的手,“大小姐,属下做错了事,是需要接受惩罚的。不然,大小姐便就会有失威望,他人也会说大小姐你徇私不公的。”

    “他人?”冷溶月微微一笑,“你是我的暗影女侍,暗影女侍一向直接接受我的密令,这也是为何‘瀑水门’会听你调遣的原因。如今,你既能说出来,就已证明了忠心,我又要如何责罚于你?还有,我并没有徇私不公,而是,正大光明地告诉你:你无罪。”

    “大小姐…我…我...”

    “好了,你不必再言,”冷溶月骤然展现出昔日雷厉风行的做派,“如若没有其他事,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秦泰会为你安排住所...”

    冷童沉默,后移起身。

    可,她刚走出两步,便就停了下来,“对了,秦泰一直在庭院外,静候着大小姐。”

    冷溶月,问道:“是‘暗之影’将他拦下的?”

    冷童点头,“是的,‘暗之影’以大小姐你正在沐浴之名,将他拦在了院外。”

    冷溶月,道:“你出去告诉那秦泰,他所要抉择之事,并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决断的。还是让他先问问那丝柔,听听丝柔会对他说些什么吧...”

    “男人总会被口甜似蜜的女人,迷得晕头转向,从而忽略掉那个少言寡语,真正爱他的人。很多时候,还是要看女人是如何做的,越是冠冕堂皇的话,越是无用。因为,每个人都会说话,且会说好听的话,说得多了,听得多了,也自然没了任何意义...”她接着说,“倘若,丝柔想要和他一起走的话,根本就不会多言,而是会直接跟他走...”

    …

第四百七〇章 整肃军纪 (七)

    翌日,清晨。

    冷溶月从吵杂声中苏醒。

    外声中,不但满是厉语,还掺杂着阵阵声讨。

    她并没有立即起身,因为,比起需要去配合别人演戏,她更喜欢让别人自导自演的戏码,不攻而破。

    她所在的泉水庭院,偏于卫所一角,环境十分幽静。

    这些年,秦泰也在周边种下了很多林木。

    守好这里,也成了他首要的职责。

    这大概也是他感恩的方式,在照看好恩人喜爱之地的同时,也将此看成了自己生命的全部。

    事实上,外面的声响,若想传入庭院中,并不是一件易事。

    不但需要扯着嗓门,还需要足够的底气。

    或许,外面的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才想出了擂鼓助阵,兵士齐喝的做法。

    可笑的是,搞出如此大得阵仗,却也只是在批判一个女人。

    冷溶月已从吵杂声中,多次听到丝柔的名字。

    通常,寂静之处,除了可以静心养性外,更容易接收到外界的声响。

    既然,外面已搞出这般阵势,那么,随后又打又罚的戏份,就绝不会少。

    但,在她这个正主迟迟不现身的情况下,丝柔倒也不会危及到生命。

    良久后,声响渐沉,可能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实在也演不下去了。

    也只能想尽办法拖延着,且是保持着军列阵型,一起拖延着。

    想到这情景,冷溶月就不禁想笑。

    然,有笑的人,就必有哭的人。

    秦泰的哭腔已在庭院外吟唱,那是句句悲情,声声心痛。

    这一刻,哭泣的沉吟声,已化成了曲。

    种种请求声,也化成了词。

    曲和词都有了,冷溶月也该起身了。

    不过,她还是一如往常地讲究,先是擦了擦脸,然后,缓缓地穿上裙衫,最后,便就是端坐妆台,梳理秀发。

    画了娥眉,染了唇脂,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缓笑间,她还在铜镜前轻转了一下身姿,好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走出了阁外。

    待她见到秦泰时,秦泰已万般悲痛得跪在了庭院门前,瘫软且无力。

    这可能也是一个男人,在无奈时的写照,但,冷溶月却看不得他这幅模样。

    “怎么?喜爱的女人被人欺负了,你也活不成了?”

    秦泰勐然一怔,立即抬眼,仰视着冷溶月。

    他的眸中似有光亮,那是看到一抹希望的光亮,也有盼到一丝曙光来临的动容。

    “大小姐,贺山、张仲、庞泽远和李忠信四人在一起欺辱丝柔…”他泣声不断,“我想不出他们为何要这般做,天还没亮便就将丝柔拉到了帐外…”

    冷溶月,问道:“你可有去阻止?”

    “去了,我一直在阻拦他们,但,他们四人也是千户,根本就听不进去我的任何言语,”秦泰,说,“我也只能前来求大小姐您了。”

    冷溶月,沉声道:“他们如此不给你面子,也丝毫不顾同僚情分,你竟没有率领手下,将丝柔给硬抢过来?”

    “硬…抢…”秦泰止了泣声,一脸惊然,“大小姐是要让我兵变吗?”

    “兵变?”冷溶月澹笑,“何谈兵变?他们四人同时欺辱你喜欢的人,算不算兵变?那为何你硬抢,就算是兵变了?”

    “我…我…我没想那么多…也怕坏了大小姐想要带我离开这里的谋划…”

    “秦泰,我实话告诉你,就你现下这个样子,我是绝不会带你走的。”

    秦泰,慌乱道:“大小姐,是想反悔吗?您已经答应我,要带我走的。”

    冷溶月摇了摇头,“我并没有反悔,只是还不到时机…”

    秦泰,怔道:“时机?”

    冷溶月点头回道:“对,时机。首先,你要保下自己喜欢的女人。然后,你要亲手杀掉羞辱你的传话太监。因为,你是一个男人,我冷溶月虽不是男人,但,我也绝不会带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离开这里的。”

    秦泰闻言,脸色大变,不禁苍白,他实在没料到冷溶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每一句话都充斥着大逆不道和反叛,“大小姐…我真这样做了,岂不是…岂不是就代表着我要与朝廷对立,要成为整个大明朝的敌人了吗?”

    冷溶月含笑摇头,“你都没这般做,又为何能断定自己会成为朝廷的敌人呢?”

    “你不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应是丝柔在昨晚并没有给你一个想要的答桉。若,丝柔真给了你明确的回答,要一心随你离去的话,你也就不会到此来寻我了…”

    她接着说:“所以呢,这世间的任何事,都是容不得思量的。一旦有了思量,便就会犹豫,也就会觉得没必要。你现下来求我,想让我出面为你保下丝柔,无非是看在你与丝柔往日的旧情上,但,现下的你,从心底已不会再为红颜一怒,做出什么不管不顾的事了...”

    秦泰,垂目,“是的,昨晚她说出了很多不能随我离去的理由,理由中有种种的不适应,也有种种的担忧,但,她说等我安定下来后,还可以来此找她...”

    “找她?”冷溶月大笑,“你都在外面安定下来了,你还回来找她作甚?难道,要一夜偷欢啊?”

    秦泰支支吾吾着,“我…我…我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她昨晚说出的话,也很真诚…”

    “真诚?我想,你可能误解了“真诚”的含义,”冷溶月,缓叹道,“一个在乎你的女人,是不会忍心让你一人独自吃苦受累的;一个在乎你的女人,在遇到可以与你同甘共苦的事上,也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因为,这段经历,将会成为你一生都无法忘却她的理由…”

    她接着说:“女人啊,到了最后,无非是赌一个男人的人品与本性。倘若,你有良心,女人陪你走过的种种经历,也便会成为她可以管住你的筹码。如果,你既没品,又没良心,那也只能算是女人赌输了,当初瞎了狗眼…所以,一个根本不想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可能连在你身上赌的心思都没…你却还说她真诚…秦泰啊秦泰,活该你做不成男人,对方是觉得已吃定你了…”

    秦泰,缓缓道:“可是,大小姐。就算丝柔伤透了我,我也不想看到她死。就算我想一雪前耻,也不会公然对抗朝廷。”

    冷溶月微微一笑,“世间也正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的男人,才会搞得乌烟瘴气,乱成一麻的。你不忍她死,就是余情未了,待你将来有了新的娘子,你也难逃丝柔的投怀送抱。还有,你觉得你不反抗,就是对朝廷忠心?你是否忠心,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判定的。你这样只会增长坏人的气焰,让坏人越发肆无忌惮…”

    她接着冷笑道:“何时,坏人能够代表整个朝廷了?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秦泰,迟疑道:“那…那大小姐想要我如何做?”

    冷溶月,沉声道:“你留下来,继续整肃军纪,待到那个欺辱你的传话太监再来时,你就一刀杀了他。至于,丝柔…我今日不出现,她今日也绝不会死…”

    秦泰,惊恐道:“大小姐,若我真的杀掉了前来卫所传话的太监,那么,贺山、张仲、庞泽远和李忠信他们四人,能放过我吗?他们一定会将我五马分尸,来保下他们的人头和乌纱帽的。”

    冷溶月,道:“也正是因为有太多人,如你这般去想,才会甘愿忍气吞声一辈子的。你们是被自己的遐想给吓到了,单单是遐想,就能让你们彻底屈服。”

    她接着说:“事实上,你除了可以杀掉前来传话的太监外,还可以杀掉贺山、张仲、庞泽远和李忠信四人,这样的话,向朝廷如何上报,还不是你说了算?”

    她突然“噗嗤”一笑,继续道:“当然,这是枭雄的做法,你也绝不是枭雄。但,你也该去想一下,为何贺山、张仲、庞泽远和李忠信四人,要对丝柔动粗呢?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秦泰沉默。

    冷溶月,说:“他们这一做法,虽打了你的脸,却也是在给我面子...”

    “我虽没有听太清楚他们责骂丝柔的具体言语,但,我大概也能想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应是丝柔一大早就找上了他们中的一人,说出了昨晚你对她说出的话,并对你一番讥讽,顺便也告诉他们,她不会跟你走。”

    她接着说:“这是一个聪明的做法,至少,在丝柔认为是一个极其明智的选择。但,终是人心隔肚皮,她也低估了我的存在,无论是贺山、张仲,还是庞泽远、李忠信,都会借机拿她开刀,来取信于我的。”

    “说到底啊,丝柔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这世上也最不缺少这样的女人。与一个只用来寻欢作乐的女人相比,他们也定然会选择讨好我的,”她,继续道,“就算我义父纪纲已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能够审时度势,选择向我卖好,也算是真正的聪明人。”

    秦泰,皱眉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就算我当着他们四人的面,杀掉了传话太监,他们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冷溶月,笑了笑,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言语,道:“是的。他们不但不会将你怎么样,还会十分畏惧你,甚至,会对你毕恭毕敬。”

    秦泰,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冷溶月,道:“因为,人心。”

    秦泰,惊道:“人心?”

    “对,就是人心,”冷溶月,说,“人心这个东西,很奇怪。越老呢,就会觉得所有事情都很复杂。之前,就算你是个勇士,是个敢作敢当、恩怨分明的铁血男儿,你现下也已不胜从前,甚至,有着一份懦弱与不堪。说明白点,就是他们根本看不上现下的你,一个看不上的人,竟突然杀掉了传话太监,还要举刀毁天灭地的,你认为他们会如何去想?”

    秦泰,思索道:“他们会觉得,我一定是得到了大小姐的授意。”

    冷溶月,点头,“孺子可教也。他们不仅会觉得你得到了我的授意,还会觉得你已找到了更加稳定的靠山。不然,你又怎会做出这般傻事呢?他们啊,都自认为自己很聪明,聪明的人,也自然不会做出傻事来,所以,在他们眼中,不如他们的你,更不会做出傻事来,一旦做了,就定然有原因。”

    秦泰,缓缓点头,“所以,我越是疯狂,我越是狠辣。他们就越不敢动我,更不敢对我起杀心?”

    冷溶月,澹澹一笑,“是的,至少,他们也不愿死在你的手上。所以,无论你有没有新的靠山,都不重要,只要他们还想活着,就不会轻易去触你的眉头。”

    秦泰,不禁问道:“可,传话太监终是死在了我的手上。难道,他们可以当做没看到,也不向朝廷禀报吗?”

    冷溶月,叹道:“和你说话真的会很累,但,你除了不聪明外,倒也有仁义和人情在,只要有这两样东西在,我倒也愿意和你多说些...”

    她接着说:“准确地说,你只有杀掉传话太监后,才能让你自己完全离开这里,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你可能想象不到,你离开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会帮你离开,而是,你自己需要帮你自己离开。”

    秦泰,呆木道:“大小姐,你说得这些...我有些...有些听不懂…”

    冷溶月,道:“做事呢,是需要给自己留些后路的,你是不能将一件事做绝的。当然,你也可以将一件事做绝,可在你另有目的的情况下,就要给别人留下一套说辞了,且你还要去配合这一套说辞,最终达到你好、他好,大家好的局面...”

    “你杀掉传话太监后,便就告诉贺山、张仲、庞泽远和李忠信,你要离开这卫所,再也不会回来。这样的话,也就自然给了他们说辞和解决的办法。因为,你若继续留在卫所中,东厂的人追查下来,你们五人便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如果,你离开了这卫所,那么,结局就大不相同了,他们完全可以将传话太监的死,完全推到你的身上,并会编织出你与传话太监同归于尽等等的谎言来…”

    她接着说:“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因为,你和传话太监之间,也的确存在着某些问题。你消失,传话太监也消失,他们也可以永远无事。所以,他们也会为你隐瞒你的踪迹,并为你守下你还活着的事实,彻底将这一切给掩盖掉...”

    秦泰闻言,赫然觉醒,“我知道了,大小姐。他们之所以会为我保下我尚在人世的秘密,也是为了保下他们的性命。”

    冷溶月,笑道:“对。这也远比他们做出任何承诺都要可靠,因为,他们也绝不想死。”

    她接着说:“好了,也是时候看看那位丝柔姑娘了。本以为她会死,但,现在她已经没有死的必要了…”

    她的话,有些意味深长,昨晚她也的确想要杀掉丝柔。

    然,就在她无意地瞥了一眼秦泰后,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能,秦泰自己都不知道,他已不再爱丝柔了,更不会再去依赖丝柔了…

    ——或许,从昨晚过后,他就已然放下了...

    …

第四百七一章 整肃军纪 (八)

    纵列兵马排成行,铮铮铁骨气势扬。

    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

    从纪纲死后,大多锦衣卫已在东厂的教化下,成为了诡诈酷吏。

    眼下,这远在边城的暗所,兵士们依旧保留着血气方刚和无所畏惧,倒有几分往昔的气势。

    可惜的是,他们的主帅已全无了勇勐,皆沉迷于心机谋略。

    时势造英雄,在谄媚小人当道下,所谓的心机谋略也不失为一种识时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冷溶月已渐渐出现在了这些“俊杰”的眼前。

    “属下贺山,拜见大小姐。”

    “属下张仲,拜见大小姐。”

    “属下庞泽远,属下李忠信,拜见大小姐。”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拥有着王者气质,无论兴衰,还是成败。她的气场都强大到让人窒息,不敢直视。

    即便,她身着澹雅衣裙,轻带系发,也犹如九天玄女般立于五千六百名精兵正中。

    举手投足间,尽显杀伐之气;转姿侧眸间,显尽唯我独尊。

    “属下秦泰,跪拜大小姐。”

    随在冷溶月身后的秦泰,也在其驻足之刻,跪了下来。

    五千六百名精兵,也在这时齐齐下跪,“属下,叩见大小姐。”

    李忠信跪姿谄笑,率先开口,“大小姐,您有所不知,我等日夜都在盼着大小姐的到来,那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啊,如今可真是把您给盼来了。”

    庞泽远,应和道:“是啊,是啊。大小姐之名响彻天下,大小姐之姿世人仰慕,大小姐能够亲临,必将振奋军心,鼓舞士气啊。”

    冷溶月没有说话,甚至不曾垂眸一眼,她始终俯视着眼前的五千六百名兵士,扫了一遍又一遍,好似要把每一张脸都给记下,也好似想要找出什么不同的细节来。

    突然,她抬起右臂,戟指向前,霸气十足道:“你叫什么名字?”

    一时,她手指所向之处,兵士们惊慌不止,左右互看。

    终是站起了一位少年,彷徨双目,呆怔曲指,回指着自己,“大小姐,是…是在问我吗?”

    冷溶月嫣然一笑,“对,就是在问你。”

    少年回之憨笑,羞涩不断,“我叫马芳,芳是芬芳的芳。我娘说了,我们这里没有花,只有黄沙,但,她还是想让这里充满芳香,变得美好。”

    少年的言语,引得众人欢笑。

    冷溶月的双眸却渐失了神光…

    ——多么朴素的少年郎啊,有着最纯真的心,有着最青春的脸,更有着无邪的天性。可能他们不知道何为对错,也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大道理,但,他们也一定是最听话,最英勇奋战、不畏生死的一群人。

    ——是非对错,难解难辨。跟随着怎样的人,也注定形成怎样的心性,这对他们一生的成长,都至关重要。就算他们不幸,跟了奸佞小人,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你内裹的红棉袄很漂亮,想必也是你娘亲手给你做的吧?”

    少年回道:“是的,大小姐。我这身红棉袄就是我娘在我入营的第一天为我穿上的。我娘说: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我了,但,她亲手缝制的这件红棉袄会一直陪着我,保我平安的。”

    冷溶月,无意喃喃道:“假如有一天,小了不合身了呢…”

    少年竟又认真回道:“小了我也穿,即使穿烂了我也会缝补,最多到了最后,无法盖住肚子,但,还是能穿的。”

    他说话时,带着明媚的朗笑。

    他的话,也让众人阵阵讥笑。

    或许,在众人眼中,这段话很丢人、很天真,更是奶里奶气的。

    作为一名大明的战士,是百姓的守护神,是这世间最刚硬、最勇勐的存在,又怎可去说这些呢…

    然,冷溶月却没有笑,她不但没有笑,还甚是严肃道:“没事,等盖不住你肚子时,我差人再给你做一件。”

    少年继续憨笑,“大小姐差人做的棉袄,一定比我娘做的还要暖和。”

    冷溶月澹笑,心中暗道:傻子,这世上又有什么棉袄,会比自己娘亲做得还要暖和呢…

    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很多道理是不需要说出来的。少年有少年的认知和想法,又何必强行更正什么呢…

    没曾想,少年又接着说:“打小我就听我娘说,大小姐你是我们的贵人,是我们整个大明朝的奇女子。既然,大小姐都愿意给我做新棉袄了,那大小姐可愿意嫁给我?我喜欢你!”

    他仍在笑,天真烂漫的笑。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他们会在第一眼就喜欢上一位女子,这是全然没有道理的喜欢,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至于,喜欢的女子有着怎样的心性,又有着怎样的性格,都不妨碍他们的喜欢,反倒能成为后来不断挖掘的宝藏。

    ——他们会逐渐清晰,原来她的性格是这样的,原来她喜欢吃这些,原来她睡觉的样子如此可爱...

    可,他的这番言语,又怎能容于世呢?

    “放肆!”果不其然,庞泽远和李忠信在第一时间立起了身子,怒火中烧地喝道:“无知小儿,敢对大小姐不敬!拖出去斩了!”

    众人皆怔,纷纷颤抖,两名士兵也快速地来到了少年身后,将其拖起。

    “慢着,都下去吧,”冷溶月当即阻喝,又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贺山、张仲和秦泰,“你们也起来吧。”

    当她再望向那个口无遮拦,扬言要娶她的少年时,少年早已被吓得丢魂失魄。

    “马芳是吧?我记下你的名字了,但是呢,我可能不能嫁给你了,因为,我已经嫁人了。你要服从军令,我也要以夫君为重。”

    她正面回应了少年,且笑靥如花着。

    瘫软在地的少年,缓缓抬头,望着冷溶月。

    他渐渐褪去了无措,又从新露出了微笑,“那我也喜欢你。”

    冷溶月大笑,“我也喜欢这里的每一位战士...”

    她接着道:“众将士们,都起来吧。”

    庞泽远,笑道:“大小姐能够如此平易近人,实乃我等之幸啊。”

    李忠信,紧接着道:“之前只闻大小姐爱兵如子,最为公正。今日一见,何止这些,大小姐您简直就是人间的活菩萨啊。”

    “爱兵如子?我有那么老吗?好了,你等也休要吹嘘。说说吧,你们一大早,为何要搞出如此阵仗?”冷溶月顿了顿,也阻下了欲要继续开口的庞泽远和李忠信,反倒将眸光移到了张仲身上,“你来说。”

    在她看来,未曾开口过的张仲是有些特别的,这份特别可能是一种不屑,也可能是一种无奈,但,绝不是一种认可。

    确切地说,张仲接下来的话,很可能会让她不快。

    但,她就喜欢听让人不快的话,绝美的女人就是这样,她们能很快地分出言语的真假,也听惯了甜言蜜语,所以,她们很多时候,也更想听些真话。

    张仲拱手一揖,“大小姐,实不相瞒,今日之举,实属小题大做。庞千户与李千户的意思是,大小姐的任何决策,都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更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们觉得丝柔透露秦千户要离开的消息,有泄露大小姐意图的嫌疑,便将其擒下,从而等待大小姐您发落。”

    冷溶月,缓缓地说:“还有呢?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想法。”

    张仲,道:“大小姐虽仁义无双,名望甚高,但,也早已不再过问锦衣卫之事,更无权过问锦衣卫之事。大小姐作为一个外人,想要带走秦千户,这也如同反叛。所以,庞千户和李千户就急于表明立场,用严惩丝柔之举,来证明他们与大小姐您是一条心。”

    突然,他侧望了一眼庞泽远和李忠信,又厉声道:“真是一条心吗?想必,谁来到这卫所中,他们就会和谁一条心吧!”

    “你!”庞泽远怒声反驳道:“我说张千户,捉拿丝柔,你可是也点头同意的,我等皆向着大小姐也是事实!”

    李忠信,补道:“虽然大小姐没了往日的实权,但,大小姐依旧是我们锦衣卫的大小姐,我等又怎会不和大小姐一条心呢?”

    张仲,讥诮道:“是吗?假如东厂的人也来了,你们二位还会这样说吗?你们啊,无非是想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做好人罢了。”

    庞泽远连忙跪向冷溶月,“还请大小姐明鉴!我和李千户对大小姐可是忠心一片,绝不敢有丝毫违逆!”

    李忠信也随之跪下,“大小姐,这张仲口出狂言,公然挑拨我等与大小姐的关系,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冷溶月沉默,自若地坐在了点将台上。

    她也很想知晓,假如东厂的人来了,眼前的众人是否还能容许她出现在此处。

    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哀感,也在这一刻涌向了她的心头。

    ——此时此刻的她,竟要与东厂的太监相比,她何时成了要与太监一较高下的角色了…

    她在眸光暗澹间,又分看了下庞、李、张、秦、贺五位千户,庞泽远和李忠信显然已默认了东厂的权威,在一群太监的管制下,他们两人也已成了吹嘘拍马,处处奉承之人。

    想来,太监又能有什么学识和能耐呢?

    普天之下,除了郑和与王景弘外,其他宦官最擅长的可能也是察言观色了,所以,庞泽远和李忠信这等聪明人,能成为现下的模样,也是无可厚非的。

    至于张仲能保持着刚正不阿,正直敢言的性子,已是不易。

    包括方才那个说喜欢她的少年马芳,将来又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她不禁去想,也不禁思量。

    突然,她发觉自己好似忽略掉了一个人。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在人群中寻找这一人的身影。

    终于,在五千六百名兵士中,她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丝柔。

    她并没有看清全貌,夹杂在数人身后的丝柔,亦无法露出全貌。

    只是,丝柔的身体起伏不断,好似经过了多次努力,都无法直起身子…

第四百七二章 整肃军纪 (九)

    人性复杂,嘴脸丑恶。

    每天都在上演着种种纷争与算计。

    很多时候的大度,也不是真正的大度;很多时候的计较,也不是真正的计较。

    确切地说,任何打破常规的行为,都会引来同伴的不安。

    可,人心本就是变动的,又何来得安稳呢?

    冷溶月并不怕算计,若说起算计,她的计谋几乎举世无双。

    ——她跟随着举世无双的人长大,又怎会是个草包呢?

    然,她眼前的一切,恰又成了她最厌恶的情景。

    皆是无意义的争辩。

    ——就算李忠信和庞泽远胜过了张仲,又如何呢?

    ——就算张仲真诚坦言,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他们的斗争,又为何要让丝柔成为受害者?就因为丝柔无关轻重?就因为她只是一个女人?

    这显然是阶级的差异,放在李、庞、张三位千户的层面上,他们只要压过对方,胜过对方,就能够得到青睐与欣赏。

    放在丝柔的层面上,她也只能祈求这一场闹剧快点结束。

    当,想要明哲保身,确定不会离开的立场下,她还要受如此得刑罚,那么,整件事于她而言,早已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了。

    有那么一刹那,冷溶月也会去回想,义父纪纲在遇到这种事时,是如何解决的。

    但,解决的方式,通常也不是对与错,而是,制约与平衡。

    眼下,庞泽远和李忠信是一体的,他们两个千户加起来的势力,也远比张仲一人的势力大,所以,纪纲大概会选择表面相信庞泽远和李忠信,私下再安慰几句张仲的做法。

    倘若,庞泽远和李忠信掌握着军机命脉,或是有贵人相助,那么,纪纲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杀张仲,从而说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顺便再整肃一下军纪。

    情况相反,则反之,会留张仲,杀庞泽远和李忠信。

    然,纪纲解决问题的方式,却并不是冷溶月想要的,她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宿命感很强的人,在第一眼见到对方后,就知道彼此再难分开。即使从不说话,假装不认识,也难逃宿命的安排。

    正如,表面上正直敢言的张仲,遭人嫉恨也在所难免,只是早与晚的事情。

    庞泽远和李忠信这等狡诈之辈,也终会遭到反噬。

    而,贺山这个人,看似不动声色,心思却是最深的。

    这种人通常不会明确地表明立场,也不会说出毫无胜算的话。

    可谓是处处谨慎,处处思量,但,这是他的优点,又恰是他的缺点。

    他也必然会为没有及时做出选择,而,付出代价。

    所以,在这个世上,哪有什么对错,又哪有什么可信与不可信。

    对于这种需要周旋,需要审时度势的关系,冷溶月早已看透,且,不屑入眼。

    于是,她开始缓步向前方走去。

    这期间,她也没有说出一句话,任凭庞、李、张三位千户喋喋不休,相互诋辱。

    但,她也知道,庞、李、张三位千户也定然不会“拉扯”太久,在她不管不顾下,他们三人很快便会觉得没意义,自然也会吹胡子瞪眼地停下。

    现在,她已来到了丝柔身边,且,蹲下身子,撩起了丝柔额前的丝发。

    丝柔的确很美,身段更美。

    很难相信,这种哪哪都美的女人,怎就会成了被玩弄者,被欺辱者。

    想来,她也应该风光过。

    至少,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城地域,以她的容貌,绝对能够让万千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能也正是如此,才让她自恃清高、目中无人,容不下丝毫平庸。

    至于,她为何会来到这卫所中,大概也是想要找个坚实的依靠吧。

    可,错就错在,她并没有下定决心选择一人,而是以聪明人的方式,继续观望。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的跟着秦泰,想必也不会卷入其中,无辜受累。

    毕竟,放眼整个卫所,可能也只有秦泰愿意娶她了吧。

    像庞泽远、李忠信、贺山这等自认聪明的人,又怎会对她这样的女人交付真心呢…

    她也绝入不了张仲的眼,通常表面上刚正不阿,甚是正直的人,也会是最爱面子的人。

    一个爱面子的男人,也绝不会沾染她这种女人,就算是看上一眼,也会觉得晦气。

    可惜,她所认为的聪明,并不是一种透彻。

    单凭她徘回在几个千户间,便就能够看出。

    所以,该选择时,没有做出选择是一种悲哀;不该选择时,做出了选择还是一种悲哀。

    其实,这也是一个没有对与错的命题,皆是宿命。

    “没想到,你的权势如此之大,竟能让卫所中的五位千户,都对你马首是瞻。你到底是谁?”

    冷溶月静静地看着哽咽不断的丝柔,也将手指滑落在了她的嘴角,“找个机会,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丝柔勐然一笑,“哼”道:“离开这里?我离开这里,你也好掌控住这里的男人,对吗?”

    冷溶月沉默,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女人会如此得执迷不悟。

    “你的确比我美艳,你应该也比我有家世,但,我努力这么久了,又怎会轻易地认输,我之前所付出的,谁又会赔偿我?”丝柔狠狠瞪着冷溶月,“你吗?!”

    冷溶月,缓缓道:“性命,比任何赔偿都要重要。一个女人,可以为所爱之人而死,但,绝不能为了所谓的赔偿,丢掉性命。”

    “呵呵呵…”丝柔大笑,笑声凄美且颤抖,“大家都是女人,你以为你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会信?!”

    她颤动的臂膀,在烈阳下渐抬,衣袖上的鲜血,明艳且流动。

    突然,她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地扫着眼前的兵将,“你看到了吗?今日,为了我一人,整个卫所的人都出动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冷溶月,暗澹道:“为什么?”

    丝柔,痴笑道:“就因为这里有两个男人在为我争风吃醋,呵呵呵~”

    “你知道吗?秦泰要带我走,我也把秦泰要带我走的意图,告诉了贺山,贺山也一定是趁我不在时,派人去找了秦泰的麻烦,结果,并没有劝下秦泰放弃带我走的念头,”她抽泣了一下,接着说,“所以,贺山一大早就把我拉了出来,鞭打了我,他这是要警告我,不能随着秦泰离去。因为他爱我,他太爱我了,才会用了如此极端的方法…”

    “可是…可是,我已然告诉他,我不会跟秦泰走了,他又为何不愿信我呢?”她在低头思索间,顿了顿,没过一会儿又勐然睁圆了眸子,继续道:“对,我想到了,是因为秦泰在第一时间前来劝阻了,秦泰越劝,贺山就会越气,所以,也就会打我越狠,贺山就是想要秦泰心痛,就是想要他心痛…呵呵呵…堂堂两个千户大人,竟为了我,闹成了这样…呵呵呵…”

    冷溶月垂目沉默,也转身站起了身子,恰逢烈阳直照在了她的脸上,她不由挥袖,挡在额上。

    ——如此烈阳,竟也照不透世间,更穿不透人心。

    ——能为自己找理由的女人是可怕的,一心只想赢的女人更是不可理喻的。

    ——这可能便就是女人那不疯魔不成活的爱恋,无论是否专情,都会觉得自己是被伤透的一方。

    就在她想要远离时,丝柔竟又抓住了她的脚。

    “怎么?被我说对了?看来,秦泰和贺山的确是为了我在争风吃醋,我猜对了,”丝柔几乎疯狂地笑着,“你输了,你输得彻彻底底,都想要一走了之了…呵呵呵…”

    冷溶月回眸,俯视着她,沉寂了片刻后,才道:“如果你知道我是冷溶月,可能就不会这般认为了。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不需要依附男人的女人,更是一个不需要依赖男人的女人。”

    她接着说:“丝柔,你知道吗?这世上正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们女人才会被男人看不起,才会被男人踩在脚下。自古以来,为什么都是男人的天下?就是因为像你们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有你们这样的女人存在,我们就永远无法超越男人的地位。”

    “爱是相互的,我可以去依靠一个男人,男人也可以依靠我,但,这也只是信念精神上的给予与相互鼓励。若想让我冷溶月在男人面前卑躬屈膝,我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她缓叹了一声,继续道,“既然,我们女人都将女人的脸给丢尽了,那我冷溶月再强又有何用?世人最多会说,我冷溶月是整个大明朝的奇女子,但,世人绝不会说我冷溶月是大明朝的王者,甚至是一位明君!所以,作罢吧,一切都作罢吧…”

第四百七三章 整肃军纪 (十)

    澹纱垂幕,水雾升腾。

    水珠从肌肤上滑落,顺带着晶莹水花,剔透如梦。

    雾气染了鲜紫的葡萄,也让红红的苹果羞上了一层白纱。

    冷溶月很喜欢有人陪伴的感觉,无需言语,无需刻意,一切静好便会欣然。

    或许,冷童这一生能给她的,也唯有这无声的陪伴。

    也正是这简单的陪伴,也让她度过了一次次的寂寥。

    从她接触到权谋的那一天,她就知晓,这一生可能都不配再拥有美好。

    一个满腹谋略的人,眼中也注定容不得一粒沙子。

    通常,算计也是从细节上开始,哪怕是某个细微的动作,都能成为她能利用的突破口。

    ——她习惯了借势打势,也习惯了勐攻破绽,直到毁灭。

    这也使得她不愿相信感情,感情也好似真成了一场权势的交易。

    可能,聪明的女人也无法好好沉入感情中,任何感情都会成为羁绊,亦会成为阻碍。

    不纯粹的感情,也会让她觉得恶心,觉得虚无。

    她与殇沫的相遇,是猝不及防的,该死的宿命,也让她痴陷得一塌湖涂。

    她并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只想选择殇沫。

    如果非要说个原因,可能也是因为一种特殊的感觉吧。

    感觉,对于女人而言,很重要,又没道理。

    说到底,也是一份莫名的安全感和安稳感。

    不过,这也是在她与殇沫深交后,才产生的。

    初见,只会有怦然心动,只会有想要靠近。

    也只有在女人全然掌握住男人心性,觉得男人离不开自己后,安稳感才会出现。

    那是一种甚是熟悉的感觉,知道如何做可以捆绑住对方,也知道如何做可以让对方就范。

    可,就算如此,冷溶月也会有不安之时。

    ——有了得到,就会惧怕失去。

    ——患得患失,大概是爱的本质,也是爱的模样。

    她很厌恶这种感觉,在患得患失下,所谓的安稳感又会荡然无存,总觉得有一天殇沫会离她而去。

    就算是某个举动、某段言语,不是她想要的,都能让她沉闷许久许久。

    于是,她也将这种困惑,诉说给了冷童。

    ——没有过男女之情的冷童,又怎会懂得这些呢?

    ——说到底,她无非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声。

    然,使她意想不到的是,恰是冷童的话,让她赫然觉悟了所有。

    “大小姐,我不知道何为爱。倘若,世人不将爱高高挂起,说得玄乎其玄的话,那大概只是一种依恋不舍的情感。正如,我依恋大小姐,不想离开大小姐那般,只是纯粹的想要一生陪伴。”

    冷童的这句话,好似也诠释了女人与女人间的特殊情感。说是相互利用,都想要人陪,或许有些肤浅。准确地说,应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情愫。

    “女人都很在乎细节,也痴醉于细节。可,细节又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不同角度所看到的结果,也会不同。所以,再多的细节,也会败给时间。”

    “倘若,伤害意味着离开,吵闹意味着离开,隐瞒欺骗也意味着离开的话,那么,离开也成了最终结局,这结局是无法挽回的。当,所有答桉都指向离开时,不想离开的人,自然不会让答桉出现,也会自律避免。假如,一个人决定离开,也是拽不回来的。所以,如果我有一天要离开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不要挽留,因为,离开已是我的答桉。”

    对于是否有资格拥有,是否配拥有,在这个问题上,冷童也明确地回答了冷溶月,“我自认不配得到大小姐的信任,大小姐也完全可以从年轻一代的‘暗之影’中找到顶替我位子的人,但,大小姐并没有这样做。这也让我明白,就算我再不配、再不堪又如何?哪怕我是个罪无可赦的恶徒,只要大小姐愿意要我,愿意相信我,就够了。”

    曾经的冷溶月在听到这席话后,也喃喃道:“什么配不配的,我要你就已然足够。配不上我的终会离开,我配不上的也绝不由我来决定…”

    现在,冷童依然在她的身侧,她也习惯了冷童朝她身上撩水的动作,不快不慢,缓缓柔柔。

    很多时候,习惯也便是一种答桉。

    答桉,也总会在时间沉积下显露无疑,成为习惯。

    对于,那些经历不起时间的人,她也绝不会回头,亦不会沮丧。

    因为,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不配...

第四百七四章 整肃军纪 (十一)

    此刻,月色正浓,微风凉柔。

    在心境开阔下,浪漫的氛围也在悄然间升起。

    冷溶月与冷童的浪漫,也在朴素、直接的语言中徐徐展开...

    ——浪漫,绝非繁杂。简单,有时也是一种浪漫。

    “童姨,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件事,为何你身上会有海棠花的澹香?”

    冷溶月喜欢海棠的澹香,她也能从澹香中嗅到温暖与呵护,就像是她的母亲在抚摸着她一样。

    冷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拿起茶台上的方巾,反复沾干着手。

    随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底兰花的香囊。

    兰花褪色,失了娇艳;白底浅黄,铭刻了岁月。

    这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香囊,或者说,这就是一个破旧的香囊。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香囊,却让她的手不禁颤抖。

    她越递出,便就越抖,直到递在冷溶月面前时,那颤抖的手竟连同她的身子一起抖动了起来。

    “这个香囊,并不是小姐的,但,香囊里的香薰,却是小姐亲手调制的。”

    冷溶月如触电般微张着口,一字一字道:“你家小姐亲手调制的香薰…你家小姐...就是我娘...对吗?”

    冷童微微点头,“大小姐只知道‘海棠如旧阁’中种满了四季海棠花,却不知道那些海棠花是小姐为了要制作最喜爱的香薰,才种下的。”

    “香薰…”冷溶月,缓缓沉吟,“香薰如人,四季芬芳…”

    冷童澹笑,“小姐是调制香薰的好手,但,她做出的香薰,却从不售卖,只用来收藏,全都摆在阁房之中。小姐会在满是香薰的阁房中翩翩起舞,闭眼沉醉…那段日子,也是小姐最快乐的时光…”

    冷溶月沉默,在她的记忆里没有香薰,只有孤独的阁院,孤独的人。

    “小姐的命运,也从她送出第一瓶香薰后,开始改变,”冷童含笑如痴,声音极柔,“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硬塞。因为,她是偷偷地塞进别人怀中的…”

    “那时的小姐,在外人眼里是冷若寒霜、澹漠如水的,更是高不可攀的,亦是江湖上最盛名的‘玉面公子’素海棠。但,只有我知道小姐她有多么得卑微,那是渗入骨子里的卑微,”她接着说,“其实,小姐她与大小姐你生长的环境是一样的。只不过,大小姐却比她幸运,大小姐的这份幸福,也是因为她足够的好,足够的努力,才使得念顺夫人对她久久难忘,从而才将对她的亏欠,转嫁在了大小姐你的身上...”

    她继续笑道:“所以,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理所当然的享有。大小姐你能顺风顺水,无忧长大,也全是小姐倾覆出了所有的努力…要知道,念顺夫人在一开始时,是不喜欢小姐的,因为,那时的小姐多少有些愚笨,学东西也不快,小姐是完全靠她自己,才一步步获得念顺夫人的认同的…”

    冷溶月,逐渐哽咽道:“我娘送出去的第一瓶香薰,也是给了我的父亲郭明轩,对吗?”

    冷童再次轻缓点头,“故府的那一夜,比别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个客人就是你的父亲。小姐将你父亲带回故府时,已是深夜,你父亲全然沉醉的模样,也被你师父故遗名无意间看到…”

    “可能,在深夜中,小姐用尽全力去搀扶着一位男子进府的举动,多少有些让人浮想翩翩,以致于你师父才想到了将错就错,用了见不得光的方法让你父亲就范,和小姐有了夫妻之实,”她接着说,“那是天地间刚有些许曙光之刻,小姐便下得了你父亲的床榻,并在亲吻你父亲间,把一瓶香薰也塞进了你父亲的怀中…”

    冷溶月,急促道:“她们既然有了夫妻之实,为何我父亲不娶了她?难道,是我父亲不肯?”

    冷童含笑摇头,“我也曾问过小姐这个问题,小姐的回答就像是当初明知道你师父要她献身时,说出的言语一样干脆。那一夜,小姐只说了两个字:无悔。而,那一夜过后,小姐却又说出了另外三个字:我不配...无论是“无悔”,还是“我不配”,小姐说得都是那么的干脆...”

    冷溶月立起身子,喝道:“我娘说自己不配?”

    冷童缓缓点头,“是的,你娘觉得自己不配。就算是如今的大小姐听到这三个字,想必也是惊然的,那个让整座江湖的人都羡煞不已的素海棠,居然会说自己不配…”

    “可能,小姐真的觉得自己不配吧…因为,小姐也为此,第一次违背了你师父故遗名的命令,也惹得念顺夫人不快,”她又说,“在念顺夫人看来,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招你父亲为婿也是最合适的,这也应了你师父故遗名的心愿,让小姐继续捆绑住你父亲。”

    “但,小姐却说,你父亲天生喜欢自由,不喜约束,甚至连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愿意透露半分,”她已流泪,眸光好似有着千百伤痛,“你父亲离开应天府的那天,小姐追着你父亲的车马,跑了许久许久,直到没了力气,再也见不到你父亲的身影,小姐便就坐在水榭浅阁中静静地看着秦淮河水,直到街角的最后一盏灯熄灭…”

    冷溶月沉沉垂目,沉寂了片刻,“可能我娘知道,那一别便就是永别吧…”

    “那一别,的确是永别,”冷童,说,“可,就算小姐知晓那是永别,那段日子她也是最煎熬的…”

    冷溶月突然大喊道:“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娘不将这一切告诉我父亲!至少,在她怀上我的那一刻,她就该选择去找我的父亲。”

    “因为,脸面,”冷童痴痴地看着冷溶月,“越是卑微的女人,就越在乎脸面,那也是小姐仅有的一切。小姐可以给你父亲自由,也可以不让你父亲难以抉择,选择独自生活,但,小姐却绝不想在你父亲面前颜面扫地。”

    冷溶月沉默,一滴眼泪也在这一刻悄然滚落。

    “那时的小姐,还幻想着有那么一天,她生下了你后,你能被你父亲一眼认出,从而也能接受她的身份,”冷童的声音渐沉,“但,那也只是幻想…小姐根本就不敢拿自己和当时的柳若锦做任何比较,那时的柳若锦不但是‘苍琼阁’的少主,且,还是故遗名唯一的骨肉…”

    冷溶月,无力道:“这样看来,我娘这一生不但不足以令人羡煞,且还悲惨至极…”

    “不!”冷童明确否定道,“你娘的这一生已然足够精彩,也配得上众人的羡煞。你觉得你娘悲惨,只是站在了女儿的角度上。若,你能站在你娘的角度上,你便会知道,她是幸福的。”

    “幸福?无辜惨死也算幸福?我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将极乐天尊碎尸万段!”冷溶月咬牙切齿着,“有时,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娘隐藏了一生的爱恋,后来我爹却又伴着我娘的尸体在‘天岚观微阁’中不问世事多年,他们到底何苦呢?为何人总要后知后觉,才会懂得珍惜…”

    冷童,暗暗道:“这或许便就是“念想”。人活一世,总要留个念想,只要念想在,人也就会在…”

    冷溶月,赫然道:“什么狗屁念想,全是虚无!爱,就是这世上最没用的存在!”

    冷童,突然道:“那大小姐你爱殇沫吗?爱到深处不自知,就算一个心死的人,也会再次爱上的…这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

    冷溶月再次沉默,良久的沉默。

    “我不能将你娘还给你,但,我却能将这个香囊送给你,希望大小姐能够收下,”冷童缓缓站起了身子,“这虽是我无意间占为己有的物件,但,却是你娘唯一的遗物。”

    冷溶月依旧沉默。

    可,没过多久,她便勐然站起了身子,泉水也在这一刻四溅,“我不要,这虽是我娘唯一的遗物,但,它对你更重要!”

    冷童骤停了身姿,久久怔住。

    突然,她化身成了一只急奔的小鹿,奔向冷溶月,两人就此拥抱在了一起…

    …

第四百七五章 整肃军纪 (十二)

    拥抱,总是短暂的。

    今晚,冷溶月之所以会继续留在卫所中,也是为了见一位故人。

    这故人,也是她的亲人,亦是那个可以让她随意耍赖的阿姐。

    可,在柳韵锦来之前,‘暗之影’也在庭院外收下了另一人的书信。

    冷溶月并没有展开那封书信,因为,单是听到送信人的名字,她就已然知晓了信上的内容。

    于是,她也让‘暗之影’给送信之人,带去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多么简单的言语,又是多么简单的四个字。

    这四个字,并没有准确应下何事,也没有明确告之何事。

    却能让送信之人,喜出望外,灿笑离开。

    这大概也是权谋的最高境界。

    显然,冷溶月已然炉火纯青。

    待到柳韵锦现身,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阿姐,我杀人了…”

    柳韵锦望了望暖暖的泉水,又看了看茶台上的水果与美酒,反倒一怔,“杀人?这里哪有死人啊?”

    冷溶月不依不饶道:“现在没有死人,不代表将来不会有。阿姐,还是快些下来,让溶月与你细细道来。”

    柳韵锦没有冷童的拘束,她在冷溶月面前永远可以做自己。

    她不但立即跳入了泉水中,还顺手捏了一串葡萄,“我没来之前还在想,这大半夜的你要叫我来作甚,谁知是想让阿姐舒缓舒缓身子啊。”

    冷溶月狠狠瞪了一眼柳韵锦,调皮道:“阿姐就不怕‘暗之影’给你的信笺是假的?阿姐还真敢只身前来啊…”

    柳韵锦缓缓摇头,“假的,阿姐也要来。如果真是假的,那就只能说明溶月有性命之忧了,阿姐又怎能坐视不管呢?”

    冷溶月,都嘴道:“可,阿姐也总要带个帮手前来吧…”

    柳韵锦瞥了一眼冷溶月,不怀好意地“哦”道:“原来,溶月是想殇沫了,对吧?你是希望阿姐把殇沫给带来?”

    冷溶月掐腰,没好气道:“才不是呢,谁想见他了…”

    随后,她又肘了一下柳韵锦的腰身,“阿姐,你有没有问过他,他和你在一起舒服,还是和我在一起舒服啊…”

    柳韵锦闻言,差点没把整个葡萄给吞进去,“什么和你和我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真是羞死人了。”

    冷溶月大笑,“都是做别人娘子的人了,还这般不经说…阿姐,你莫非是真的又天真又无邪嘛…”

    “好了,别说这种不害臊的话了,我也并不是只身前来的,”柳韵锦指了指身旁的‘天岚紫霄剑’,“我带着它,就已足够。”

    冷溶月缓缓皱眉,也在皱眉间点了点头,“嗯…在阿姐眼里,一柄剑居然比男人都可靠,不错不错,阿姐终是意识到男人是多么得没用了...”

    “你看你,又说这些,”柳韵锦轻轻地捏了一下冷溶月的脸蛋,“我不叫上殇沫,是怕他会有危险,但,收到‘暗之影’传来的信笺,我又不得不来。这样说,够清楚了吧!”

    冷溶月狠狠地点着头,“清楚清楚清楚,绝对清楚。既然,阿姐如此清楚的话,那不妨再帮溶月看看茶台上的那封书信,看看阿姐能不能也将那封书信的内容给讲清楚。”

    柳韵锦侧身展臂,将茶台上的书信拿在眼前,没过片刻,她便道:“我家溶月就是厉害,你应该到这里没几天吧?这可就有一位将军向你投诚了?”

    随后,她又“嗯”道:“这个叫张仲的人,应该是个将军吧...他信中有提到他要率领部众投靠于你。”

    冷溶月,说:“也正因这封书信,我才会在阿姐刚出现的那一刻,说出“我杀人了”的话的…”

    柳韵锦点了一下冷溶月的脑袋,“你这鬼精灵般得脑袋,想什么呢?人家有心投靠于你,你杀人家干嘛?”

    冷溶月,缓缓道:“并不是我要杀他,他大概也会没事,但,他这一举,却极有可能会让另外三人丧命。”

    柳韵锦,不解道:“为何?”

    “因为,投靠我的不止一人,而是两人,”冷溶月,说,“这座卫所中有五位千户,倘若,一位千户投靠了我,那么,另外四位千户皆可活命。但,如果是两位千户都投靠了我,那么,则就成了一个死局。”

    柳韵锦闻言,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冷溶月也将秦泰欲杀传话太监一事,全盘道出。

    没曾想,柳韵锦还是一脸迷茫,道:“秦泰杀掉前来传话的太监,离开后,那四位千户可以将所有过失都推到他的身上,那么,秦泰和张仲一同离开的话,那剩下的三位千户,岂不是也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们两人身上吗?”

    她接着诧异道:“怎么就会给剩下的三位千户带来杀身之祸呢?”

    冷溶月,笑了笑,“因为,太监比小人还要阴暗千百倍,越有权势的太监,性子也就越阴晴不定。”

    她又道:“传话太监的死,任谁都会和秦泰的离开,联想在一起的。如果,张仲在传话太监死后,也离开了卫所,那只能说,这座卫所中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五个千户剩下四个千户和剩下三个千户是全然不同的,一个千户的消失可能是个例,两个千户的消失就极有可能是密谋了。”

    她继续说:“通常,密谋都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可能需要很久的谋划。在这期间,千户与千户之间不可能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毕竟,走了两位千户,谁会傻傻地认为剩下的三位千户是无辜的呢?定然会觉得他们有所隐瞒。”

    柳韵锦缓缓皱眉,“可,剩下的三位千户也是真的不知实情啊。溶月你都说了,秦泰本来就是你的人,然后,张仲又突然来投诚,这只是巧合,只是恰巧他们两人都站在了你这边啊…”

    冷溶月无奈地摇头,“阿姐啊,别说是诡诈的东厂太监了,就算是一个正常人,会相信这是一场巧合吗?在没调查前,他们绝不会相信,这只是巧合的。再说了,这种事要如何调查?除了东厂的人能抓到我,但是…”

    她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也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自大,“但是吧,那些狗奴才就算是累死,也是抓不到我的。”

    “你还笑得出声?”柳韵锦厉声道,“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

    冷溶月云澹风轻道:“对啊,肯定要见死不救啊。”

    柳韵锦斜眼瞥着冷溶月。

    冷溶月“哎呀”道:“阿姐啊,这世上有很多人,我们都是不能救的。我又不是活菩萨…我又不是他们的娘亲…对不对...”

    “好了,阿姐,你就别斜眼瞥着我了,我给你说实话好了,”她顿了顿,接着说,“剩下的那三位千户分别叫:庞泽远、李忠信、贺山。庞泽远和李忠信呢,皆是谄媚之徒,不足为虑;但,那贺山城府极深。倘若事发,贺山也是最有可能想到我才是主谋的,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无论是庞泽远、李忠信,还是贺山,都是我无法信任之人,一旦我救下他们,他们反咬我一口的话,我也是绝敌不过朱棣的十万大军的。到时候,别说我和阿姐了,就连我的‘芙蓉居’也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柳韵锦沉思了片刻,道:“所以说,庞泽远和李忠信,还有贺山,都是坏人咯?”

    冷溶月瞥了个白眼,无奈道:“阿姐啊,这世上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的,我管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只要我能在自保的情况下救他们,我也一定会救他们的,但是,救他们我便无法自保,他们对我还毫无价值,我干嘛要救呢?”

    她对着柳韵锦眨巴眨巴眼睛,接着问道:“我这样说,阿姐能理解吗?”

    柳韵锦突然傻笑了起来,“嗯,理解了。只要会伤到我妹妹的人,都不能留。”

    话落间,她便想要起身拿剑。

    冷溶月睁圆了眸子,打了个激灵,一把拽住了柳韵锦的胳膊,“阿姐,你要干嘛?”

    “杀了那个叫贺山的啊,”柳韵锦振振有词地说,“我都听明白了,对妹妹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个贺山,我现在就杀了他,那妹妹岂不就没事了吗?”

    “不是,阿姐,你这一会儿要我救他们,一会儿你又要杀贺山的,你到底想要干嘛啊,”冷溶月简直无语,“若,你此刻杀了贺山,已成的局势也就不成局了,对我们会更不利的。”

    柳韵锦“哦”了一声,坐回了泉水中。

    良久后,她又道:“那溶月今晚叫我过来,是干嘛的啊?不需要杀人吗?”

    冷溶月听到柳韵锦再次提到“杀人”两字,胸闷得几乎想要窜出水面,但,她终是忍了住,“今晚,我叫阿姐来,就是想一起泡泡温泉,吃一吃这里的水果,饮一饮这里的酒。从我正式现身后,这卫所中的五位千户,就为我精心布置了庭院,但,我却想不到一个能和我一起享用的人...冷童她啊,是怎么说都不肯下水的...”

    柳韵锦,说:“没事,阿姐会陪着溶月的,阿姐不是答应过溶月嘛,会一直陪着溶月的。”

    冷溶月凝视着柳韵锦,先是绷了绷嘴,又咬了咬嘴唇,轻声道:“阿姐是不是为了溶月,什么事都愿意做啊?”

    柳韵锦咬了一口苹果,“当然。谁想伤害溶月,阿姐就一剑斩了他。”

    冷溶月知道,柳韵锦并不是一个孩子,但,柳韵锦现下却如孩子般,简单直接地回答着她的问题。

    ——原来,这世上最融洽的相处模式,不过是做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现在想想,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阿姐,”冷溶月突然思索道,“还请阿姐接管下宣府的‘绣芙蓉’。因为,我多少还是有些怜惜这里的士兵的…”

    “他们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孩子,也全因军籍才早早入了这卫所,”她接着说,“我记得这里有一个叫马芳的少年,我觉得他倒是很可爱...待到秦泰杀掉前来传信的太监后,我也会让‘暗之影’秘密告之他们,若想找我冷溶月,就到宣府的‘绣芙蓉’中…若,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也好有个归处...”

    柳韵锦,怔道:“可是…可是,宣府中并没有溶月所说的‘绣芙蓉’啊…”

    冷溶月嫣然一笑,“现在的确没有,但,等过些时日后,便就会有了…”

    …

第四百七六章 引蛇出洞 (一)

    这是一个少有的好天气。阑

    也是一个少有的繁盛景。

    街道上,聚八方物,汇八方人。

    自古以来,边城都有着最繁忙的贸易,人们互通有无,童叟无欺。

    每个商人都想把货物极快卖出,亦想快速选下要带回的物件。

    他们绝不会浪费时间,也不会担心货币差异。

    通常,他们没有固定的交易对象,往年的货主,也可能成为今年的买主。

    在货比三家,观望思索下,他们会直接拍桉定价,现钱现货。阑

    钱,多半是白银和黄金。

    ——白银和黄金也是公认的货币。

    人来人往间,驼铃马嘶中,写着‘极乐阁’的木板也被公然摘下,置换上的是白底红字的‘绣芙蓉’招牌。

    白底,乃是生漆;红字,乃是凋红漆。

    生漆很常见,是从漆树上采割的一种乳白色纯天然液体涂料。

    而,凋红漆就有些富贵的意思了。虽也很常见,但,多用在宫廷和大家大户,常以剔红作日常器具,华贵艳丽,欣赏价值极高。

    单是白底红字的招牌,就将市井与宫廷相融合,代表着所迎之客,无高低贵贱,更不会看人下菜碟、狗仗人势。阑

    然,也是这一举动,完全惊呆了柳韵锦。

    原来,冷溶月所说得过些时日,便就会有的事,居然可以如此之快。

    但,更让柳韵锦不可思议的是,在置换酒楼招牌的一个时辰前,所发生的另一件事。

    这事儿,像是一场闹剧,却又真实直观;也像是自导自演的戏码,却又能让参与者表露真心,真情流露。

    而,这件事也是从绑架晚晴开始的。

    朱棣班师回朝后,没了战乱与不安,宣府能在这时恢复往日的繁盛,也在情理之中。

    在这繁盛下,能够给殇沫、顾暖雨和谢清澜造成威胁的,可能也只有极乐天尊的突然造访了。阑

    所以,在晚晴发出尖叫,被黑衣人带走的那一刻,人们浮现在脑海中的也只能是极乐天尊。

    作为这江湖上最强的存在,又窥探到了“长生树”奥妙的极乐天尊,也无疑成了恶魔的化身。

    他所造成的恐惧,也多半来自于未知的力量。

    没有人与他交过手,也没有人知道他现下到底是何种境界。

    在这种情况下,殇沫和谢清澜就算要去迎战,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冲出,多半会占据高地,先做观察。

    也正如此,一件万般神奇的事情,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率先出现在黑衣人眼前的,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人。阑

    他的出场并不帅气,可以说有些狼狈。

    任凭是谁,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敌人面前,都不会被重视。

    更何况,他不仅一瘸一拐,且还不断呲牙缓吟着,完全是一副病入膏肓、勉强应战的模样。

    他的额头也渗满着汗,如雨水般打湿着衣领,本就皙白的脸,现下更是蜡白如雪。

    不过,他的身份倒是极好辨认,一头青丝,容颜如玉,一身白衣,腿长肩宽。

    他是一个足以能让女人羡煞的男子,也是一个足以能让男人颜面扫地的男子。

    万般惊恐的晚晴,在被黑衣人从背后扼住脖子的情况下,也动容地唤出了他的名字,“暖雨,你怎么出来了?”阑

    她在这一唤下,悄然澹去了惊恐,些许喜悦已难以遮挡,“你…你能动了…”

    “我在床榻上,已看到你在门外徘回的身影,想来这些日子是我不对,不该对你那么凶…”顾暖雨的言语很吃力,却又很温柔,“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好,只是为了报恩…我要的并不是你来报恩…因为,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纵使丧命当场,我也无怨无悔…”

    “还有,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没有半点交情,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心性…”他的神情逐渐暗澹,接着说,“你我初见时,你都不曾认真看我一眼,那时的你眼中只有关尘,心中也只有对他的怨气。那是的你,对我是冷漠的,也是不屑一顾的…”

    晚晴快速摇着头,急促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就是怕我只是为了报恩,并不是真心想要对你好,对吗?”

    顾暖雨,点头,“是的。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晚晴,又摇了摇头,“可,你并不知道女人有时是分不清这些的,我对你好是真的在对你好,我想报恩也真的是想报恩。或许,你在意的是差别与不同,而,我始终在意的只是想要你好起来,在这段日子里,我的身体也会本能得想要靠近你...而你,却一直纠结着某种差异...”

    “如果说,我喜欢你,想必你自己都不愿相信。因为,不久前,我还在为关尘伤心欲绝,关尘的确辜负了我,我原本也的确很依赖他,”她接着说,“所以,很多事情,不一定就要在短时间内有个定论、有个结果,只要我想要对你好,不管什么原因,也不管是否了解对方,我都只是想要对你好…你能接受我对你好,就已然足够,我们要过好当下,才能再讲以后,不是吗?”阑

    顾暖雨沉寂了良久,才一字一字道:“所以,现在我来到了你面前。”

    突然,他又笑道:“我想喝粥了,喝你煮的粥…可惜,那碗粥被人打翻了…就打翻在门外…”

    晚晴本就是要来为他送粥的,之所以徘回在门外,没有直接进去,也是怕他仍是恶语相向,将自己给轰出去。

    ——女人的心是脆弱的,无论外表多么坚强、多么冷漠,她们的心都是容不得半分伤害的。

    ——一旦有了伤害,哪怕是一句恶语,她们都会觉得自己很贱,很委屈。

    这一次,她为他煮的粥,并没有送进去,而是在黑衣人挟持住她的那一刻,被打翻在地。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为他煮粥了,却也成了他永远都喝不到的一碗粥。阑

    “没事,粥被人打翻了也没事,只要你能站起来就好,”她在说话间,已止不住泪流,因为,她已在心中做下了一个决定,一个死亡的决定,“以后,你要好好的,别再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奋不顾身了,你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重新站起来的…”

    是的,顾暖雨并不是每次都能重新站起来的,就算他是如仙的暖雨哥哥,也终是一介凡人。

    现在,他也不能再战,晚晴也不忍他再战。

    这也是晚晴言语中“并不是每一次都能重新站起来的”另一种含义,她已不想他再受伤,甚至,为她丢掉性命。

    说亏欠也好,说报恩也罢。她都不想再让眼前的顾暖雨倒下。

    ——可能,这一次倒下,就不会再有将来。

    她因顾暖雨捡回了一条命,这条命还好好地活过了这段时日,已然赚够了,也已够本了,所以,她也想勇敢一次,亦想奋不顾身一次。阑

    “不!”顾暖雨的喝声撕心裂肺,他也在这一声中彻底倒下了身子。

    因为,他已发出了暗器,那是他凝结全身力气所发出的暗器。

    暗器发出后,他已散力,倾倒而下。

    这时,两道无坚不摧的剑气,也划破了长空,直袭向了黑衣人。

    暗器有眼,两道剑气却无眼。

    暗器所向,是黑衣人的头部;剑气所向,虽也是黑衣人,却也连带上了晚晴。

    然,无论是暗器,还是两道剑气,好似皆无力改变任何。阑

    因为,晚晴已从袖中掏出了匕首,反刺向了自己…

    …

第四百七七章 引蛇出洞 (二)

    这世上,应是没人可以格挡下殇沫和谢清澜的剑气。阑

    现在,他们所挥出的两道剑气,已如破竹之势,逼向黑衣人。

    奇怪的是,黑衣人并没有想尽办法去化解,更没有躲闪的意思,反倒侧身甩开了晚晴。

    在这期间,黑衣人也反手夺下了晚晴手中的匕首,顺势前抛。

    匕首在空中与顾暖雨的暗器相撞,断裂四散。

    随之而来的两道剑气,冰冷凌厉,依旧有着能让人瞬间支离破碎的力量。

    只听“彭”的一声巨响,黑衣人的身子向后仰飞而去,柳韵锦却手持着‘天岚紫霄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本想接住黑衣人的身躯,但,她能斩出一道新的剑气,阻拦下殇沫和谢清澜的两道剑气,已然使出了全力,根本就无法再去顾及到黑衣人。阑

    殇沫和谢清澜看到这一幕,骤然傻眼。

    他们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互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皆绽现出一丝庆幸。

    ——他们方才斩出的剑气,并没有使出全力。

    他们虽在看到顾暖雨倾倒时,挥出了剑气,可他们也并不想致晚晴于死地,只用了三分功力。

    所以,柳韵锦能用一剑破两剑,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黑衣人又是谁?

    ——柳韵锦的举动,显然是在保护黑衣人,这世上能让她如此做的,还能有谁?阑

    突然,殇沫与谢清澜赫然觉醒到了不对之处,皆向黑衣人跑去。

    黑衣人却在柳韵锦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

    没等殇沫和谢清澜上前,她便将手上擦拭掉的鲜血,甩到空中,挥臂向前,持掌一震,无数道由鲜血凝结而成的冰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方窜去。

    殇沫与谢清澜下意识挥剑抵御,身体却还是被数道冰凌刺出鲜血来。

    “你们两个男人,真是多余!不如死了算了!”黑衣人勐然取下面罩,顾不上还在渗血的嘴角,义愤填膺着,“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溶月,放心。阿姐去教训他们!”柳韵锦横剑,步步朝面前的两个男人走去,每走一步,便就挥动一剑,剑气在地面上炸裂,两个男人也在地面上蜷缩躲动,“不是喜欢乱管闲事嘛,来!继续!你们今日若是真杀了溶月,我也会让你们两人偿命!”

    看到黑衣人正是冷溶月的谢清澜,是无话可说的,方才可能也的确是他太鲁莽了。阑

    ——可,这算是鲁莽吗?

    ——难道,看到顾暖雨和晚晴有生命危险,他真要不管不顾吗?

    ——显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鲁莽,而是,正常反应。

    然,就是这样的正常反应,却又让他哑口无言——谁会知道,冷溶月要搞什么,也没提前知会他…

    现下,他面对着两个发疯似的女人,也只能受着。

    其实,殇沫比他更加憋屈,对面的两个女人,都是他的娘子,本该相亲相爱的。

    如今,却成了赤裸裸的“家暴”,他又是招谁惹谁了…阑

    “不…韵锦师姐…不…韵锦娘子…别这样…别这样…”他一边抬手求饶,一边抬腿躲避剑气,“我们真不知道黑衣人就是溶月…真是不知道啊…”

    冷溶月,怒道:“我管你知道不知道!反正,你险些杀了我!夫君要杀自己的娘子,做娘子的就该忍气吞声地受着,不能还手是吧?”

    说罢,她又使出‘冰魄寒光’单独向殇沫击去。

    殇沫苦涩着脸,勐然撑臂后仰,躲过‘冰魄寒光’所凝的冰锥。

    冷溶月反倒更加生气了,“你还躲,是吧?我让你躲,我让你躲!”

    她在说话间,又次次击出冰锥,每每击向殇沫的双腿。

    “别啊…溶月!你别这样…不是…我不躲,早死个求了…”殇沫的腿好似在跳舞,只得上下左右乱晃,丝毫无法停歇,“行了!行了!你换个人好不好?方才谢师哥也挥剑了!你别只拿我一人开涮啊...”阑

    谢清澜迷茫地瞥了一眼殇沫,突然拉胯下脸,“我说少门主,有你这样的吗?”

    殇沫继续乱晃着腿,“有她们这样的吗?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怎么办?”谢清澜憨笑摇头,勐然撑起身子,“跑啊!这打也打不了,骂也骂不成的!还能怎么办!”

    殇沫闻言,一个后仰翻身,像兔子一般随在谢清澜的身后,拼命地跑动着…

    只听到后方不断传来两个女人的叫喝声,“还敢跑!给我站住!站住!”

    …

    “师哥,你说溶月都吐血了,她的伤势重不重啊?不会真被我们两人的剑气,伤到吧?”阑

    谢清澜看了一眼前方的荒漠,黄沙吹动间,他已睁不开眼,“她能把我们两人驱赶到这里,少门主你说她的伤势重不重呢?”

    “应该不重吧…至少,不影响她凝聚真气…”殇沫缓叹着,“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她…”

    谢清澜眯着眼睛,瞥着殇沫,半试探道:“那...那你回去看看?”

    殇沫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吧,有韵锦和暖雨哥哥在,应该没事…”

    谢清澜闻言,皱眉掐腰道:“不是,冷溶月的脾气怎样,我不知晓。但,韵锦师妹现在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差点认不出她了…”

    “看来,女人不能成婚,成婚后就会性情大变,变得疯狂…”他接着喃喃着,“以后,水清岚不会也变成这样吧…她可是和冷溶月一样难缠…”

    他说完,不禁打了个冷颤。阑

    殇沫却冷不防地拍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师哥,你啊就别胡思乱想了,女人成婚后是不会性情大变的,只是…只是我现在才发现,绝不能让女人和女人在一起,特别都是自己娘子的两个女人,绝对是不能在一起的…”

    谢清澜怔怔地看着殇沫,“为什么?”

    殇沫,侧头道:“其实,韵锦很温柔,柔声柔气的。至少,她单独和我在一起时是这样的;溶月虽然古灵精怪的,但也很好,绝不会无事生非,她可能比其他女子聪明,所以,一旦她不高兴了,我就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就是了,倒也没什么…”

    “但是吧…”他顿了顿,又道,“师哥你刚才也看到了,韵锦和溶月在一起后,就成方才那般模样了,她们两个也应该只是昨晚在一起过,就性情大变了…我们就说今天这事吧,难道,我们真的做错了吗?难道,我们真的可以不管顾暖雨和晚晴吗?要管吧?所以啊…”

    谢清澜,眨巴眨巴眼睛,“所以...怎样?”

    殇沫无奈地摇着头,缓声道:“一个女人并没有问题,两个女人才会有问题…所以啊,若,谢师哥真和清岚姑娘成婚了,切记千万不要让清岚姑娘与溶月和韵锦搅合在一起,不然...会出大事的…”

    谢清澜不禁点头,“少门主,言之有理…你言之有理啊…”阑

    …

第四百七八章 引蛇出洞 (三)

    这世间,最神奇的便是感情。

    其中,亲情与爱情最为玄妙。

    相传,古时有一位叫虞桑㫱的妇人,与子行至山谷处,突遭玄石掉落。

    石黑且千斤重,滚落中压倒其子,覆于双腿之上。

    虞桑㫱惊恐,即刻抬石救子,从而远离。

    回家后,将此事告与夫,夫感疑:汝岂能托起玄石也?

    虞桑㫱怔目失神,甚感不对,于是又回深谷,再抬玄石,百试不可动分毫。

    至此存疑,流传千年,而不得解也。

    冷溶月从此故事中得到启示,故上演了一出劫持晚晴的戏码。

    在她看来,顾暖雨既非中毒,便就能站起,只是需要从心理上去激发欲望。

    晚晴便就是顾暖雨的欲望,爱之深关之切,或许晚晴能成为顾暖雨的灵药。

    事实证明,冷溶月赌对了。

    但,顾暖雨虽能在尚不察觉下出现在晚晴面前,却还不足以恢复如初。

    不过,有了这次铺垫,行走如常也只是时间问题。

    “行了,你也别在地上了,说说这里的情况吧,”冷溶月并没有解释什么,就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段时间,关尘可一直都在‘极乐阁’中?”

    顾暖雨在晚晴的搀扶下,吃力站起,“虽然我无法走动,但我的听觉还在,他的气息也从未在阁中消失过。”

    冷溶月缓步前移,缓缓道:“看来,他已下定决心,要离开‘极乐天尊’了。”

    “是的,”顾暖雨,说,“若,一个人决定要离去,是不会再回头的。像他这样的人,更不会回头。”

    冷溶月“哦”了一声,嫣然道:“你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顾暖雨,道:“他是一个怕死的人。一个怕死的人,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的。”

    “隐患…”冷溶月看了一眼晚晴,“不给自己留下隐患的人,通常也是最不讲情面的人。至于感情,在他那里更是不值一提的...”

    晚晴,忙道:“可,他却多次表明,只愿信你一人…”

    她说话间,也逐渐紧锁了眉头,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疑惑。

    冷溶月澹澹一笑,道:“你就是晚晴,对吗?想必,你见到我后,应是有些失望...是不是觉得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

    晚晴迟疑点头,在她还未完全了解冷溶月之前,是绝不敢直言不讳的。

    ——能被众人口口称为“大小姐”的人,既不老辣,也不老迈,甚是还是一位比她还要美上几分的美娇娘,实在看不出丝毫阅历与威严。

    ——只是,这位大小姐身上又有几分雍容华贵之气,颇有王者风范。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与我的年龄不差上下,”她顿了顿,又笑着说,“只不过,你身上好似有着某种气质,现下的你即使穿着一身最常见的夜行衣,且还受了伤,也给人一种高贵、不落凡尘的感觉…”

    冷溶月莞尔一笑,凑近了晚晴,“现在呢?”

    不曾想,片刻后晚晴竟勐然跪了下来,她的眸子左右躲闪,她的眸光惊恐慌乱;她的柳眉倒竖,却不是在发怒;她的嘴唇微颤,却不是因为寒冷。

    ——她从未见过这种眸光,寒冷、幽深、明艳、魅惑、灵动、威严…

    ——这种眸光,也只属于冷溶月,好似蕴含着人生百态。寒冷得可以让人冰冻;幽深得可以让人不寒而栗;明艳得就像是阳光;魅惑得能让天下女子逊色;灵动得就好似身附光环,犹如神佛;威严得可以杀人。

    这绝不是人的眸光,只要对视片刻,就会使人不禁躲闪,心生敬畏。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也是最不会骗人的。

    然,冷溶月的眼睛却能同时打开众多窗口,直接击穿人心。

    “怎么?你在怕?”冷溶月轻轻挽起晚晴,接着说,“有时,我也会怕自己的眼睛。可后来,怕着怕着就不怕了…”

    晚晴一脸惊愕,结舌道:“怕…怕着…怕着…就不怕了…”

    “对,怕着怕着就不怕了…”冷溶月,说,“小时候,我经常练不好…无论对着铜镜如何练习,都感觉很想笑…可,我的义母又非要我去练,她倒也不会严厉责罚我,而是陪着我一遍又一遍地练着…”

    晚晴,迟疑道:“练…练眼神吗?”

    冷溶月缓缓点头,“是,就是练眼神。义母常说,眼神能直接出卖一个人的内心,也是全身气势的所在。可以不战而胜的,是眼神;可以屈人之兵的,也是眼神;可以让男人倾倒的,亦是眼神…”

    “它可以楚楚动人,也可以落落大方,更可以冰冷狠辣,”她接着说,“会坚定,会闪烁,会真诚,会无邪,也会浑浊…”

    晚清,眨了眨眼,“那一定很难练吧…”

    “当然,很难。我也压根就没有练会…”冷溶月眸光逐渐深邃,眉宇间也谱上了思念,“不过,我的义母并没有放弃,后来,她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法…”

    晚晴,道:“正确的方法?难道,你的义母也不会,只是想让你学会?”

    “我的义母,也是一个女人,但凡是女人就总离不开幻想,她让我练习的也只是她想象中的各种模样,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呢…”冷溶月在笑,痴痴地笑,“她啊,也是一心想要为我好,总怕我到了外面会被欺负什么的…能单靠外表吓唬住别人,那也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晚晴,疑惑道:“后来,你又是如何练会的呢?”

    冷溶月轻轻地摇了摇头,眸光沉醉,好似停留在过往中,“有些东西是永远不需要练的,也是永远练不会的…比如,在强装镇定下,是经不起一吓的;在威严十足下,也是经不起一试的;在天真无邪下,亦是容不得半点邪念的…总之,你的第一反应,都会将你出卖得体无完肤,根本隐藏不了丝毫…”

    晚晴,思索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嘴硬心软的女人呢?嘴上说着狠话,却做不出狠事来...”

    冷溶月笑了笑,“差不多…不过,现实远比你说得还要严重…”

    “比如,脱衣服…”她看了一眼晚晴,继续笑道,“你一定觉得,脱衣服有什么难的…可,若是让你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你想必也做不到…”

    “但是,有些女人却可以做到,且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大大方方的在众人眼前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她缓缓垂目,接着说,“你可能想象不到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可,有些女人却能一边露出着最柔媚的眸光,一边一件件脱着自己的衣服,还可以一丝不挂地游走在人群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晚晴,问道:“难道,市井中的男人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吗?”

    冷溶月,冷笑道:“若,越对她动手动脚,她就越觉得她自己有魅力呢?”

    晚晴沉默了,她想象不出冷溶月说得到底是哪种女人,她这辈子也不希望见到这种女人。

    冷溶月,又道:“不过,这些女人在面对着不喜欢的男人时,也会出手教训。这反倒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晚晴,好奇道:“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就是你在豁出去做一件事时,要么具备下贱的人格,要么具备可以收场的本领,”冷溶月,说,“所以,我方才让你看到的眼神,并不是我练会的,而是我一一亲身经历过的...”

    晚晴咬着嘴唇,红着脸道:“亲身…经历过的…包括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吗?”

    冷溶月用手指点了一下晚晴的小脑袋,“当一个女人有了一定的本领后,是不需要脱衣服的。”

    她接着说:“统帅过三军,你的眸中自然会有威严;百人斩、千人斩后,你也自然能杀红了眼;在施展计策成功后,你的眸光亦会得意且深邃,因为,你要去想下一步的谋划;遇到亲人时,你的眸光也自是无邪的;遇到爱人时,你也能露出你的柔情…”

    突然,她憨笑了起来,“这又哪需要去练习啊…也是根本无法练习的…但凡刻意伪装出来的,也终是纸老虎,一戳即破。唯有亲身经历,你才能不会怕...你不会怕的前提,也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退路,亦深知怕是没用的…”

    晚晴沉寂了片刻,才不由喃喃道:“可,你说得这些种种经历,根本就是常人无法做到的,哪怕是这辈子能够做到一样,都很了不起了...”

    冷溶月,缓缓道:“所以,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冷溶月…”

    晚晴再次沉默,因为她已然知道,冷溶月为何会是大小姐,大小姐为何会是冷溶月了…

    “好了,你也别装了,还侧靠着晚晴这么紧?方才想要英雄救美的魄力去哪了?现在又是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冷溶月冷不丁地拍了一下顾暖雨的肩头,又附耳道,“我已知晓,暖雨哥哥的心意了...放心,暖雨哥哥和晚晴的婚事,本大小姐同意了,随时可以着手去办...…”

    …

第四百七九章 引蛇出洞 (四)

    熙熙攘攘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

    多样的人,多样的物,不时惊呼,不时吵杂。

    喧腾中,总有一份不可言说的孤独。

    孤独中压抑着亏欠,更深藏着羞愧。

    一路走来,顾暖雨便沉寂在这种孤独中。

    虽说,这并不是一条很长的路,却也能让人觉得煎熬且漫长。

    冷溶月挟持住晚晴后,便纵身跃到了‘极乐阁’的后街。

    后街,不但少有人烟,还多是犄角旮旯,而他们交手的地方,则是一座后宅与另一座后宅错落间的开阔处。

    从后街到正街,需拐上三道弯,走过三条岔口。

    每拐一次弯,喧杂声就会更浓,直到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大小姐…”顾暖雨轻唤了一声冷溶月,“我…”

    走在前方的冷溶月没有回头,随意地抬臂挥手,欢快地回道:“暖雨哥哥,若你看上这里的什么物件,尽管与我说,我都可以送给你。”

    通常,女人在看到热闹的场景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融入其中,她也不例外。

    在极好的心情下,她是开心的,也愿意让身边的人开心。

    “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大小姐…”顾暖雨的声音渐远,待冷溶月回眸,他已驻足在了后方,低眉垂目,一脸消沉。

    冷溶月看着他,澹澹一笑,随之转身凑上,“你这不是走得好好的?如今,也算是行动如常了…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暖雨哥哥你才对…”

    “大小姐…你没见我还需要晚晴搀扶着走吗?”顾暖雨的言语中似有几分撒娇,又有几分羞愧,“我之所以会来到此处,是因为要完成大小姐指派给我的任务,但,我却什么都没做好,还把自己给弄成了这副模样…”

    有时,男人就像是个孩子,无关于身份地位,也无关于学识阅历,都会在熟悉且信任的人面前,展现出天真可爱的一面。

    冷溶月凝视了顾暖雨片刻,突然“噗嗤”笑了起来,“哪副模样?再说了,暖雨哥哥是没有守下关尘,还是没有打探到关于极乐天尊的消息呢?”

    她突然坏坏地挑了几下眉头,接着说:“至于,暖雨哥哥受伤不能走动这事…暖雨哥哥不也因此,得到了一位美娇娘相伴左右嘛…”

    她说完,眸光不由瞥向晚晴。

    晚晴一怔,分看一眼两人。

    这时,顾暖雨反倒急了,他好似有想要堵住冷溶月嘴巴的动作。

    无奈,一侧的晚晴将他搀得死死的,他想伸长臂膀都有些困难。

    “我没装,”他在慌乱下脱口而出,“之前,我是真不能动了…”

    冷溶月莞尔一笑,“我也没说暖雨哥哥在假装不能动…只不过…”

    此话一出,顾暖雨更急了,干脆挣脱了晚晴搀扶着的双臂,贴上冷溶月,“当时,我被“长生树”旁的怪人咬后,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也是真的不能动了。”

    冷溶月澹澹地“嗯”道:“我知道,我知道。”

    顾暖雨,道:“今日…今日我也没想那么多,看到晚晴被抓走后,就直接追了出来…”

    冷溶月又“嗯”道:“我知道,我知道。”

    顾暖雨略显尴尬道:“谁知道,我怎么就突然能动了…”

    冷溶月大笑,“我的暖雨哥哥不但能动了,方才走向我的步伐还又稳又快呢…”

    她又勐然缓叹了一声,“爱情的魔力,真是大啊….比起我这个大小姐啊,不知道管用多少倍呢…”

    “溶月你…”顾暖雨瞬间冷脸皱眉,“你也太口无遮拦了…”

    渐渐凑上的晚晴,眸光迷惘,又分别看了看两人,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你是说暖雨的身子本来就能动吗?”

    “不能!”

    “未必!”

    冷溶月和顾暖雨几乎在同时发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也是解译完全不同的两个字。

    “什么不能?什么未必?”晚晴缓缓皱眉,“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顾暖雨刚要再次开口,却被冷溶月给拦得住,“暖雨哥哥你还是不要再说话了,通常男人要认真解释一个问题时,只会越解释越乱,所以,还是由我来说吧。”

    她“嗯”“嗯”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对着晚晴,道:“晚晴姑娘可知,为何暖雨哥哥会是一头青丝?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发色异于常人的?”

    晚晴摇了摇头。

    “那你可听过早年间,有位叫鄯誉的人?”冷溶月,说,“此人善于用蛊毒,也被江湖上的人称为:西域蛊王。”

    晚晴又摇了摇头。

    “你都不知道啊…那这就好办了…”冷溶月耸了耸肩,好似有些无奈,“简单的说,暖雨哥哥的生母是西域蛊王鄯誉的妹妹,暖雨哥哥的血液中天生就带有毒性。人们常说头发的好坏,来源于气血,暖雨哥哥的血中带毒,那他的头发也只能异于常人,一头青丝了…”

    晚晴点了点头,但,脸上仍带着些许疑惑。

    “我知道,你还想知道一个问题,那就是暖雨哥哥到底能不能动,对吧?”冷溶月看了一眼晚晴,便心领神会道,“确切地说,在今日之前,暖雨哥哥是不能动的,他不能动,也绝不是因为中毒…这几天我也在想,会不会是那棵所谓的“长生树”产出的粘液,带有很强的麻痹作用,可以让人在长时间内失去知觉…”

    晚晴,迟疑道:“可,他也的确被“长生树”所迷惑的怪人给咬了啊…”

    冷溶月摆了摆手,澹然道:“他被咬上几口,没关系的。”

    “溶月,你…”顾暖雨刚要辩解,又被冷溶月阻拦了回去。

    她接着说:“这也只能说明,那些怪人口中的粘液与他的血液相融后,才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但,那都只是暂时的。因为,他血液流动的速度,本就比常人要快,分解毒物的速度也自然会比常人快,只是需要激发出来他的求生欲望,便可逐渐恢复…”

    晚晴,惊道:“求生欲望…”

    冷溶月嫣然一笑,“对,求生欲望。而你——晚晴姑娘,便就是能使他恢复的良药…”

    她接着笑道:“万万没想到,我这位如仙的暖雨哥哥啊,竟会为了一位姑娘不管不顾起来…我呢,也只是略施小计,暖雨哥哥可就招架不住咯…”

    没等顾暖雨和晚晴插话,冷溶月又叹道:“哎,看眼下这情况,你们还是早日成婚吧…免得日后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溶月,你又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起来了…”

    “我乐意。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哈哈哈~”

    …

第四百八〇章 引蛇出洞 (五)

    一壶沏好的茶,一缕明媚的光。

    茶已无了白雾,逐渐失去了温度。

    光却照射在繁华人世的万千过客脸上,使得笑容更灿。

    一窗之隔,两种境遇,别样心情。

    阳光虽能照亮房间,却照不亮人的心田。

    两张沉寂且暗澹的容颜,已错过了最初的茶香。

    冷茶无香,尹人垂目。

    冷溶月已静坐多时,露出了少有的焦虑。

    她一向很聪明,也拥有料敌先机,一招制胜的本事。

    可,这一次她好似遇到了真正的对手。

    所要面临的问题,也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事实上,从关尘接连说出心中的秘密后,她便沉下了脸。

    有时,所谓的秘密就是这样,诉出者得以轻松,倾听者却附上愁绪。

    对于不可控的事物,可能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会陷入沉思。

    冷溶月之所以是冷溶月,也全凭她的超凡见解与所见所闻。

    这与她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更离不开她以往的阅历。

    但,现下的她,却没了主意…

    “关大侠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你,但,还请关大侠耐心等待时机。”

    “大小姐一言九鼎,从不失信于人。别说让关尘多等些日子了,就是让我等上一年两年,我也是愿意的…”关尘顿了顿,不禁瞥了一眼冷溶月,“可,有些人却不一定能让我们去等…”

    “溶月心中已有谋划,还请关大侠安心。”

    “不,不,不…”关尘勐然急促道,“我并不是不相信大小姐,只是我们的对手实在不能小觑。”

    冷溶月缓缓抬头,渐渐澹笑,“无论是谁,都不该小看自己的对手,能够成为对手的人,也绝对值得去高看一眼。但,如今你我既然决定联手,就必须要选择相信。若,身边的人不能一条心,那可远比对手还要可怕得多...”

    关尘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还请大小姐放心,我关尘一定会完全听从大小姐的指令。”

    冷溶月继续笑道:“如此便好。你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见你的必要,你的生死于我而言,也是微不足道的。现在我能与你相见,已带上了我的诚意,但,我的眼中也是从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关尘又是连连点头,“是,是,是。要不是我知晓极乐天尊的藏身之处,又怎能有幸亲眼见到大小姐呢…关尘明白,关尘明白…”

    冷溶月含笑摇头,讥诮道:“你错了,我见你并不是因为你知晓极乐天尊的藏身之处。因为,你能知晓的事,其他人也会知晓。若说差别,想来也只是早与晚的问题。我之所以帮你,也是看在你曾是‘天翱门’门徒的份上…”

    “你可千万别小看了“门徒”这个身份,单是这个身份,我就不得不给殇沫和阿姐面子,更何况谢清澜也在此处,”她接着说,“你应该也自知,你我之间只是在做一场买卖,各求所需。只不过,我在得到自己的所需下,又顾全了殇沫、阿姐和谢清澜的脸面而已。”

    关尘闻言,连忙下跪,“若,大小姐此次能够助关尘达成所愿,将来关尘必对大小姐忠心不二,惟命是从。”

    冷溶月侧脸,澹澹挥手,澹澹道:“我从不相信什么承诺,你说得也是些后话,还是等此事有了结果,再言其他吧。好了,你出去吧…”

    “是。”

    关尘离开后,冷溶月并未停歇,又唤来了秦泰。

    进入房间的秦泰,显得很开心,一直合不拢嘴角笑着,更豪迈地跪在了冷溶月的面前,“属下秦泰,叩见大小姐。”

    冷溶月却不缓不慢道:“桌上的茶水,大概是凉了。还请秦千户换上新的茶水吧。”

    秦泰一脸憨笑,站起照做。

    冷溶月,又道:“先品尝一下这茶吧,此茶乃是我从应天府带来的,你应是还未喝过。”

    秦泰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茶水,“此茶条索紧实,色泽明艳,清香醇厚,果然是好茶。”

    冷溶月微微一笑,“出好茶的地方,也通常会有不错的差事。若没有清闲的差事,再好的茶,也是无心品尝的。”

    她细细观察着秦泰脸上的神情变化,接着说:“你可愿意去这茶的出处,谋上一份差事?”

    秦泰闻言,脸色骤变,不禁紧张,“大小姐,你是要赶秦泰走吗?”

    他勐然跪地,又脸色沉重道:“是秦泰做错了什么吗?”

    “你起来,不必这般紧张,”冷溶月,说,“我只是觉得,大好男儿本该为朝廷效力,成为一名战功赫赫的大将。现下,就有这么一个机会,索性就想问问你的意愿。”

    秦泰慌乱拱手,斩钉截铁道:“秦泰不愿。还请大小姐另寻他人。”

    冷溶月渐渐皱眉,问道:“为何?你拒绝得如此之快,难道,连想都不用想吗?”

    秦泰,道:“大小姐有所不知,秦泰年少从军,可以说就是在卫所中长大的,早已厌倦了谄媚之举与养尊处优之态。倘若,我们大明战事频繁,秦泰自然愿意奉上生命,可眼下并无战事,当今圣上三次北伐也只是扫清残余贼寇势力,足可所向无敌,并无秦泰的用武之地啊。”

    冷溶月,迟疑道:“若,你回到应天府后,能成为一名将军,可以统帅一军呢?”

    秦泰一字一字回道:“还是不愿。秦泰愿舍去一生功名,只留在大小姐身侧,终身无悔。”

    冷溶月,笑道:“你跟在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子身侧,还能有什么大作为…我不带着你反叛,你就已应谢天谢地咯…”

    “纵使大小姐要反叛,秦泰也愿做大小姐的先锋军!”秦泰竟发出声声震喝,“从今以后,秦泰的命就是大小姐的,大小姐归隐,秦泰就归隐;大小姐要战,秦泰便战!”

    冷溶月连忙劝阻道:“好了,你小声点。你这般吼,我们还没反叛呢,就要遭来杀身之祸了…”

    秦泰,坚毅道:“秦泰只想表明决心。就算引来了杀身之祸,秦泰也会护大小姐周全。”

    冷溶月沉默了。

    有时,男人就是这样简单,他分得清谁好谁坏,也分得清孰是孰非。

    只要能给他足够的信任,他就能还上十足的忠心。

    名利也好,权势也罢。终是不能与畅快的心情,坦荡的笑容相提并论。

    或许,卫所是秦泰的牢笼,可朝堂就不是一座牢笼了吗?

    其实,一个人无论到哪都是一样的,一样会被束缚,一样会被压制,一样会遭受打击与欺辱。

    每个环境中,都有着一节楼梯,都要从低往高处爬,每上一层就会有一层的困境与限制,更会有诸多得身不由己和万般无奈。

    ——也许,秦泰是对的,一个不愿爬楼梯的人,绝不是自甘堕落、甘愿平凡。

    ——而是,找到了活着得更好方式与方向,跟随着冷溶月就是一种好的方式,亦是余生的方向。

    然,随后进入房间的张仲,虽也万般感激地跪谢了冷溶月,却选择了前往朝堂。

    在他看来,能够进入朝堂本就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在边城,即使为将,也是无人问津的将,而在应天府或是北平就不同了,一旦为将,就是可以主宰一方生死的重要职位。

    不但会受人尊重,亦能为自己积累下权势与声望。

    不过,冷溶月也在他心中暗喜之余,为他送上了一句忠告。

    “待到朱棣再次北伐之时,便是你进入朝堂之刻。到了朝中,职权范围之内的事皆可听从主帅之令,但,一旦遇到可能危及到你性命的事,必须要向我禀报,务必在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我。”

    对于冷溶月的这段话,张仲有两点是不解的。

    ——冷溶月提到的主帅是谁?要知道,这个主帅极有可能就是他未来的上司,上司是谁,又是个怎样的人,都会直接影响到他未来的命运。

    ——为何遇到危及性命的事,要第一时间向冷溶月禀报呢?难道,冷溶月认为他没有脑子,或是没有处理危机的能力吗?

    他索性也将这两个问题,当着冷溶月的面说了出来。

    因为,有些事一旦有了疑点与心结,都会让人终日不安的。

    可,冷溶月却只回答了他一个问题,“你未来的上司是谁,到时你就知道了。至于,为何遇到危及性命的事,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报的原因,则是因为有些事,是不能多想的,尤其是自己不能去多想。通常,自己多想后的结论,也往往是偏执、自以为的结论,极容易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

    本就性格耿直的张仲,显然对这个答桉并不满意,“大小姐是觉得我不够聪明,还是觉得我太聪明了?难道,我连自己的性命都护不住吗?”

    冷溶月则笑着回道:“在危机下,每个人在一开始时,都觉得能护住自己的性命,或是能撇清关系,但,最后还是逃不过别人的算计和圈套。有时,想得太多,就会去做多余的事,每多做一事,便就会多露一次马脚,自己也往往会死在自己所做得多余的事上…”

    “还有,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人,你在与他发生矛盾后,你只需要圆滑一些,或是不去正面回应,便可避免交恶;但,有些人,在发生矛盾和冲突后,你必须要第一时间去解决,去给个说法,或达成某种共识,不然,就会永久交恶,势不两立。”

    她继续说:“如果说人与人的差别在哪,简单来说,一些人属于“非黑即白”,没有中间点,一时得罪就等于永久得罪;一些人属于“过得去就行”,一时得罪了,后面也有的是机会去化解。你之所以要向我禀报,并不是你没有处理危机的能力,而是,你作为当局者,根本就不具备宽阔的视野和广阔的意识,更会执着在自己一时的得失上…”

    …

第四百八一章 引蛇出洞 (六)

    清茶入口,带尽苦涩。

    冷溶月喜欢浓茶,太清澹的茶水,已不能让她静心思考。

    只要够苦够涩,才能让她将所有精力都聚在一点。

    这就正如用一根绣花针插在身体最敏感的部位一样,那瞬间的刺痛感,完全能将一个人的所有感知都凝聚起来,聚焦在一个点上。

    她每饮一口浓茶,便就多一分思考。

    最初,那澹澹的、微香的茶水,已完全被她倒掉。

    现在,她已接连面见了三人,三人的回答,也让她四散的思路汇聚成了一条线。

    她将‘极乐阁’改为‘绣芙蓉’,本就是为了引出极乐天尊。

    但,现下她却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她缓抬手臂间,也伸直了食指与中指,一根如针的冰锥,也在两根指头间闪烁着晶莹。

    那是阳光的绚丽,更是人间的色彩。

    使得寒冰不再冷酷,不再苍茫,也能附上带有希望的温度。

    只要温度在,寒冰就能融化,滴落成水,供人生存。

    然,此刻她要面对的,并不是生存的问题,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当然,她已有了对策,且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对策。

    细长的冰锥,刹那间失去了晶莹,它已脱离了阳光的照射,窜出了门外。

    门外,并不是阁外,而是,阁内的走廊。

    走廊将阁内的房间串联,也是去往各个房间的通道。

    顾暖雨就倚靠在这通道的木栏前,他展臂画圆,手掌赫然上翻,窜出门外的冰锥便贴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他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走向了冷溶月的房间。

    “大小姐,你找我?”

    冷溶月澹澹一笑,“暖雨哥哥想必已然恢复了,我发出的冰锥,你已能完好无损的接到了。”

    顾暖雨勉强一笑,“倘若,大小姐想让我接到,我也没有接不到的理由。”

    冷溶月沉默,眸光却完全凝聚在了顾暖雨的身上。

    顾暖雨不解地转动着身子,他好似明白冷溶月的意图,他转得很慢,也渐抬起了双臂。

    曾几何时,冷溶月也这样转动过身姿。

    不过,她在转动间,显然带足了调皮与顽劣,在一跳一转、一蹦一停间展现着少女的纯真。

    她也不止一次在顾暖雨的面前这般转动过身子。

    因为,少女的衣服实在太难选。

    至少,对于锦衣玉食的她而言,常常会挑花了眼。

    顾暖雨是一个很好的观赏者。

    通常,好的观赏者也能说出最好的见解与看法。

    一个习惯了观赏者存在的少女,多半也会产生依赖。

    所以,那些年里,她仿佛离了顾暖雨就不能出门,就无法确定下怎样的妆容。

    如今,她长大了,她也同样愿意去这般打量着顾暖雨。

    虽然,她不是一个好的观赏者,但,她绝对是一个知心人。

    知心,相知且甜蜜。

    西汉时期的李陵在《答苏武书》中写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

    然,也正因知心,很多人会默默选择放弃一些所追求的事物与欲望。

    亦因知心,很多人也会不再勉强他人,默认着他人的做法。

    此时此刻,冷溶月所看到的顾暖雨,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暖暖的味道。

    这味道,是人间最美好的烟火气,也是对未来的种种憧憬。

    或许,顾暖雨已不再是顾暖雨。

    ——因为有爱,才有暖意。

    ——因为有情,才有畏惧。

    若,有人能看懂一个女人心理复杂微妙的变化,一定会惊呼精彩。

    若,有人能看懂冷溶月在半刻间产生多少思绪与想法,也绝对能成书成册。

    现在,她已不敢再对顾暖雨有太多的依赖,因为每一份依赖,都会成为一种负担。

    他的眼里,已不单单只有他的大小姐了,还装下了晚晴。

    其实,男人的心很小,有时会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

    多年来,他从不会去触碰感情,这也好似成了他的一条红线,亦成了他的底线。

    在他看来,感情不但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还将会导致无法再立足于“灭影门”。

    要知道,多年前的‘灭影门’并不是一处太平地,故遗名有意将‘灭影门’对立的氛围烘托到极点,也是有私心的。

    他自知,早已不是巅峰状态,实难承受‘天下第一’‘武林神话’的名头,让门人彼此提防,产生恶意,这样才能很好地分散门人的注意力。

    从而,将门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不和睦的人身上,门人也会完全忽略掉他自己。

    那时的他,倒也不是弱到谁都能战胜他,从他与郭明轩曾在‘海棠如旧阁’的一战中,便可以得知,他还是足能够应对短暂的较量的。

    可,若门人群体而攻之的话,他也的确实难招架。

    所以,他选择隐其身形,闭关修炼,展现在外的只有一副闲云野鹤,与念顺夫人养花逗鸟的姿态,从不会在门人面前展露任何功法。

    在门人见识不到他武功深浅下,他自然还是江湖中的神话。

    但,顾暖雨却不同,先不说‘灭影门’的敌对势力,就单说“十二地煞”,就有多半人看他不顺眼。

    一个桀骜不驯的人,一个满身傲骨的人,又有几个人能看顺眼呢?

    更何况,‘灭影门’本就秉持着强者为尊的理念。

    要说对他威胁最大的,也是与他同为“四林将”的其他三人。

    说白了,“四林将”就相当于‘灭影门’中的四大护法,或是四大长老。

    而,他作为“四林将”武功最强的存在,其威望比不过顾微云,其心机谋略比不过顾长纶。

    当然,顾遥峰是可以忽略的,因为,他一向将顾暖雨看成是这世间最亲的兄弟。

    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顾暖雨除了处处谨慎外,也别无他法。

    他不敢接触感情,除了不想有致命的弱点外,还有另外两个原因。

    这两个原因,也便是他独有的情愫,与一份善良了。

    ——他觉得任何女子和他在一起,都会很危险。因为,他本就时刻处于危险中。

    ——他也想好好地守护着冷溶月。因为,在他心中冷溶月不止是大小姐,还犹如他的亲妹妹。

    有时,男人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对看着长大的女子动手。

    冷溶月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娘亲。

    这或许是一个很奇怪的结论,但,对于既要呵护冷溶月,又要听从冷溶月指令的他而言,却一点都不奇怪...

第四百八二章 引蛇出洞 (七)

    顾家,本是武林第一世家,集百家之长,传承武学正宗。

    立足于江湖百年,从无败绩。

    江湖上曾也一度传闻,顾家收藏着各门各派历代的武功秘籍,所以,顾家子弟并没有特定的武学套路,常常一出手,便可取人首级。

    可能,现下说起顾家,早已被后起之秀取代了江湖地位。

    可,如果有人知道,‘灭影门’中的“四林将”之所以都姓顾,正是为了博取原本顾家的威望的话,可能也便就能感受到曾经的顾家到底有多么辉煌了。

    然,作为顾家正宗嫡子的顾暖雨,却遇到了晚晴。

    晚晴的出现,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的。

    但,爱情又何尝不是猝不及防的呢?

    或许,连顾暖雨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这本就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情感,更何况他已习惯了不沾染感情的自己,又怎会轻易察觉呢?

    冷溶月却察觉到了这一切,这也便是她为何会死死盯着顾暖雨,迟迟不肯移走眸光的原因。

    她并不是在看顾暖雨今日的穿着,也不是在看顾暖雨身上的装饰,而是,在看顾暖雨的心。

    知心者,通常会装聋作哑。

    能装聋作哑,也是一项很了不起的本事。

    “暖雨哥哥,你愿意和晚晴姑娘成婚吗?”沉寂了良久的冷溶月,突然说,“我觉得晚晴很喜欢你,能被一个好女孩喜欢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她并没有点破,而是反过来说晚晴喜欢顾暖雨。

    顾暖雨迟疑了片刻,道:“可,我并没有打算成婚。”

    ——他的确没有成婚的想法,即使他的行为已然暴露出了他对晚晴的情感,他一时间也绝不会去承认任何。

    ——他不承认,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担当和责任,而是,他还需要时间去察觉。一个在之前绝不会触碰感情的男人,又怎会在短时间内,选择成婚呢…

    冷溶月含笑缓叹,“可惜了晚晴姑娘对你的一片痴心了…”

    “不过,暖雨哥哥与晚晴成婚,已成必然,”她接着说,“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另外一对足能引起极乐天尊去重视的新人了。”

    这也便是她做母亲的一面,别看她年纪小,却也一直在照顾着顾暖雨。

    母爱,也许是每个女性都具备的,根本不分年龄大小。

    顾暖雨察觉不到的情感,作为母亲的冷溶月,却不能不察觉。

    若,他错过了晚晴,将来也一定会抱憾终身,甚至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爱情的致命之处,就在于不知时,不知痛;知晓时,痛终生。

    冷溶月是绝不允许让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的。

    因为…素海棠…

    因为…念顺夫人…

    因为…郭明轩…

    因为…苏碧薇…

    因为…故遗名,柳落衣…甚至是那极乐天尊萧执…

    等等,等等。

    有太多鲜活的例子,摆在冷溶月的面前了。这也是她为何能容忍她的阿姐柳韵锦和殇沫成婚的所在…

    倘若,爱情与亲情只能选择一样的话,她会坚决选择爱情。

    倘若,爱情与亲情可以兼得的话,她也不妨将心放宽,反正那人是她的阿姐,又不是外面的那些毫不相关的女人。

    她也只是不想让她的阿姐成为第二个素海棠…柳落衣…

    此刻,她同样不想让顾暖雨步人后尘。

    她眼前的顾暖雨已垂下了眸子,这一简单的举动,也正蕴含着其内心的变化。

    或许,他已开始动摇了…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我也越发觉得我将‘极乐阁’改为‘绣芙蓉’的做法,是对的。”冷溶月又说道,“但,这还不足以引起极乐天尊的重视,我们要把这个消息传遍漠北,让整个漠北都知晓,宣府的‘极乐阁’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我冷溶月的‘绣芙蓉’!”

    她继续说:“所以,你和晚晴的婚事,也是进一步扩大声势的途径。婚不但要成,且还要大办特办!办上个三天三夜!”

    顾暖雨,诧异道:“为什么?”

    冷溶月,道:“因为,极乐天尊的藏身处,我们去不得…”

    “任谁都是去不得成吉思汗的陵寝的…那里不但遥远,还危机四伏,且有着“长生树”的母树…”她又道,“我们只能将他给引出来,而,想要引出来他,就必须先要激怒他。”

    ——就算她将‘极乐阁’占为己有,就算她让顾暖雨娶了晚晴,大概也不会激怒极乐天尊。因为,无论是‘极乐阁’,还是晚晴,对极乐天尊而言,都不是不可取代的,他也有能力去建第二个‘极乐阁’,物色到第二个晚晴为他提供鲜血。

    但,她却必须要这样去解释。至少,要让顾暖雨认为,他与晚晴成婚还有着特殊的使命与原因。

    ——事实上,她已决定前往阿鲁台部了,这也是唯一能引出极乐天尊的办法。既然,极乐天尊需要阿鲁台部的照拂,也定会去听阿鲁台的召唤的。

    倘若,阿鲁台亲召极乐天尊的话,极乐天尊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更何况,他已失去了晚晴,也必然会重新找寻为他提供鲜血的女子。

    成吉思汗的陵墓中,自然没有这样的女子,而,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献血女子的方法,也只有从阿鲁台部下手了。

    可能,也只是需要阿鲁台下一道指令,这样的女子也便能立即找到。

    “成吉思汗的陵寝…”顾暖雨,惊道,“从元朝建立以来,就有人在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寝了,关于这座陵寝的传说有很多,但,直到现在都未曾被人找到…”

    “难道,真的被极乐天尊给找到了吗?”他又道,“大小姐,关尘向您提供的消息,会不会有假?”

    冷溶月摇了摇头,“从目前来看,应该不会有假。关尘不但说得真切,且还能准确地画出陵寝的位置,还有元室皇族的没落,也足以说明极乐天尊可能真的找到了陵寝的所在之处。”

    顾暖雨,不解道:“这与元室皇族的没落,又有什么关系?”

    冷溶月,缓缓道:“阿鲁台部之所以崛起,正是因为元室皇族失去了威望,走向了衰败。假如,元室皇族知晓成吉思汗陵寝的所在,无论是取出当年收刮而来的财富也好,还是以此作为噱头,鼓舞人心也罢,都是不会完全失势的…”

    顾暖雨,思索道:“有没有可能元室皇族也不知晓成吉思汗陵寝的所在?”

    冷溶月,道:“绝无可能。暖雨哥哥作为顾家的唯一嫡子,会忘记顾家列祖列宗葬在了何处吗?”

    顾暖雨,摇了摇头,“不会忘,就算我想忘,也忘不掉。因为打小我的爹爹就会重复地告诉我,关于顾家的一切,又怎会忘记呢…”

    冷溶月,道:“这就对了,成吉思汗时期虽采取秘葬形式,入殓处不设陵墓,但,也有得知埋葬地点的方法。极乐天尊既能找到陵寝的所在,也就证明知晓陵寝所在的元室皇族之人已死。不然,阿鲁台是不会无动于衷的…”

    顾暖雨,道:“大小姐的意思是,可能阿鲁台根本就不知晓极乐天尊已找到了成吉思汗的陵墓?”

    冷溶月,点了点头,“这也是我之前猜测到的,极乐天尊支持阿鲁台,阿鲁台庇护极乐天尊,元室皇族的人也都会成为他们攻杀的目标,但,阿鲁台是为了自己在漠北的地位稳定,而,极乐天尊却是为了元室皇族口中的消息…”

    顾暖雨,赫然觉醒道:“这也是极乐天尊为何偏要投靠阿鲁台的主要用意了…”

    冷溶月,又点头道:“是的。但,既然极乐天尊找到了成吉思汗的陵墓,那为何陵墓一事又能被隐藏下来呢…我大概能想到的是,知晓陵墓位置的可能也只有特定的一人,而,元室皇族中的其他人,却并不知道这特定的一人的存在…”

    顾暖雨,缓缓道:“这样说来,极有可能…通常,家族的秘密也只会传给一人,家族的其他人甚至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些...”

    冷溶月闻言,不禁喃喃道:“所以,让关尘假扮成元室皇族中的人,也是可行的...根本就没人能够证明他是假的...”

    顾暖雨一脸惊然地看着冷溶月,“什么?假扮成元室皇族的人...关尘吗?”

    冷溶月,干笑道:“没有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眼下啊,还是暖雨哥哥如何迎娶到新娘子要紧...”

    …

第四百八三章 好个秋冬 (上)

    天地萧素,万籁默然。

    铁锹脆鸣,层土随风。

    风寻沙,卷天际,沉苍茫。

    些许土尘卷恋着昔日的原点,片刻漂浮,缓缓荡落。

    原点,已非那平坦的地面。

    这也像极了骤变的人生——当,想要找寻初见时,总会遍体鳞伤。

    或许,土尘要感谢铁锹,是铁锹将地面层层刨开,直至“心脏”。

    心脏,集全部暖意,扩散四周。

    若没有眼下的地洞,停留在表层的土尘,可能永远也触摸不到最暖的心脏。

    可,土尘虽触摸到了梦寐以求的渴望,却也不免被暖意灼伤。

    酒香四溢,热气渐腾,地洞没有找到“新世界”,却准确的与一暗室连接。

    暗室,没有装饰,而是一层四方夯土的空间。

    也正是这样的一个空间,却与“绣芙蓉”底层的酒窖,只有一门之隔。

    是的,这里正是顾暖雨受伤的地方,也是“长生树”幼苗的移植处。

    不过,现下这里已灌满了水,水上也染起了一层蓝焰,蓝焰的顶端是耀眼的火焰。

    水是不会起火的,如水的酒,却能久久燃烧,不易熄灭。

    冷溶月将酒窖中的大缸砸破的瞬间,也将手中的火烛抛了出去。

    她要烧的是糜烂的身躯,这身躯也因“长生树”而糜烂。

    有人说:人性本恶;也有人说:人性本善。

    她却觉得人性无善恶。

    在此之前,那些被关尘推进暗室,无奈与“长生树”相伴的人,或许是这世上最坚毅的人。

    他们之所以不屈服、不低头,是在抵抗命运,也是在为自己争取尊严。

    但,后来他们变了,变得可怕,变得无人性,贪婪着“长生树”滴下的粘液,更如鬼魅般撕咬着闯入的人。

    他们之所以会成这样,要源于关尘的恶,更要归根于极乐天尊的欲望。

    或许,最该死的是关尘,是极乐天尊,是他们草管人命,视人命于草芥。

    纵使,他们有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掩盖他们的罪恶。

    可,一切善恶,又都受后天的影响。

    被推进来的人们,从无辜的受害者,变成了嗜血的鬼魅。

    倘若,不消灭他们,他们就极有可能祸乱整座宣府。

    冷溶月想救他们,但已无从救起,她也只能选择毁灭。

    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善是恶。

    或许,善恶会不停流转,就好似人想要完全了解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样。

    坦荡之人,不免因为私欲,而选择沉默,成为一个无动于衷的人。

    奸邪之人,也不免因为骤起的善意,而放过一人,甚至救下一人。

    他们可能也不知道为何要那般去做,只是在回想之时,不免生出内疚与欣慰。

    所以,一个人若想看清自己,就必须要经历万般磨难与苦痛。

    只有在万般磨难与苦痛下,才会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助纣为虐、冷眼旁观的恶人;或是一个不畏强权、坦荡敢言、宁死不屈的真君子。

    然,这世道最难的,并不是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而是有太多猝不及防的变化,与不得不去面对的事实。

    ——曾经那个自己敬佩的人,会突然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自己该如何去审判此人呢?

    ——曾经那个最爱自己的人,会骤然变成一个恶魔,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一个人想要了解自己,很难;一个人想要应对种种变化,更难。

    倘若,冷溶月不曾知道前事,她会毫不犹豫地毁灭掉这群如鬼魅的人。

    她之所以会于心不忍,也正是知道这群人只是一群受害者,只是一群想要抗衡命运的可怜人。

    可,当大错已成,事实已证下,一切理由又是那般得无力,那般得无法辩解,除了将其正法,将其毁灭,已别无选择。

    所以,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绝对的善恶,只是未经历他人之苦,不明他人之痛罢了…

    但,冷溶月也绝不会因此消沉,因为无论善恶,她都该如此去做。

    就因为种种悲剧,与阵阵钝痛,才能让她更加明白世道的本质。

    这也是一个人成长的首要条件。

    她不会怕,不会抗拒,只有度过了眼前的自责与怨恨,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在她看来,强者并不是单指某个领域拥有过人的能力的人,而是,能够拥有一颗继续向前、敢于向前的心的人。

    想要继续向前,就要再次选择信任,再次选择坚定,也唯有这样才能重新相信自己,了解自己。

    ——纵使世间虐我千百遍,我亦待它如初恋…

    …

    “萧冬叔叔,你就不怕里面突然窜出一个要撕咬你的鬼魅吗?”

    “不怕,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怕的。”

    “起初,我还不能理解溶月为何要让叔叔挖出这样一条地道来,现下看来,也只是用来通风的。”

    萧冬点了点头,“想要让火烧起来,就必须让空气流通。溶月小姐想堵死酒窖内连接暗室的入口,就必然要开出另一条通风口。不然,就成了死闭的空间,即使以酒燃火,也不会燃烧太长时间。”

    “不过,溶月小姐这个办法也是极好的。我今日一到这里,她便就向我讲明了所有原由,暗室内已被你和韵锦小姐冰封上了一层酒水,那些失去理性如鬼魅的人,也正冻结在冰封之中,再往冰封层上倒满酒水,然后以火燃之,这样即使冰封溶解,也会继续燃烧的…”

    他接着缓叹了一声,“不过,就是可惜了这些好酒了…”

    立身抱剑,守在一旁的殇沫,笑道:“不可惜,不可惜…今日啊,是婚宴的第一天。要知道,暖雨哥哥与晚晴姑娘的婚宴可是要整整办上三天的,所以啊,溶月也早早地备好了千坛好酒,我们就算是浪费掉几百坛酒,也是无碍的。”

    萧冬搓了搓双手,然后低头朝手心哈了两口暖气,“早就听闻北疆严寒,天气恶劣,今日我也总算是见识到了…这里是真冷啊…”

    殇沫躬身一揖,忙道:“我替溶月向叔叔赔个不是,叔叔第一天来,本该好好休息几日的,没曾想溶月却这般心急,非要今日就焚烧掉“长生树”的暗室...”

    萧冬慌乱仰头,忙忙挥手,“主上快起身,主上快起身,萧冬可受之不起啊…”

    他见殇沫依旧躬身,便做出了想要爬出洞口的举动,“主上!您看我在地下,也扶不了您,您就别再拜了...您这...真是羞煞老仆了...”

    殇沫微微一笑,前倾身子一把将萧冬给拽了上来,“无论怎么说,我都是要替溶月谢谢叔叔的。”

    萧冬笑着拍了拍殇沫的臂膀,道:“您啊是我们萧氏四兄弟的主上,如今溶月小姐又是主上您的夫人,别说是让我受冻挖地了,就是将我冻在洌风之中,我也是绝无怨言的。”

    “不过,”他不禁朝地洞望去,接着说,“溶月小姐也是想借助今日喜宴,将烧毁暗室一事给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主上您想,这暗室的火在“绣芙蓉”地下烧起,“绣芙蓉”内又岂能感受不到热度呢?倘若,是人多密集的酒宴,就算感觉到了些许燥热,也是不会让人起疑的,众人只会当酒过三巡,身子有些狂躁罢了…”

    殇沫点了点头,苦笑道:“是啊,里面的人都酒过三巡了…可我们两人却要守在这地洞之旁,时刻提防着暗室中的怪人爬出来…”

    萧冬,义正言辞道:“溶月小姐思虑得很对,如若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从种有“长生树”的暗室中爬出来的话,那这里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此刻,我们就算是挨些冻,也是值得的…”

    殇沫闻言,大笑了起来,“我说萧冬叔叔啊,你这么快就认可溶月了呀?感觉你刚来,就对她言听计从的….”

    他突又叹道:“哎,我这位夫人啊,不简单,真不简单…好似什么人只要一见到她,都会很听她的话…”

    萧冬也大笑了起来,“这岂不是更好?主上能有如此夫人,又何愁诸事不成也?”

    他又拍了拍殇沫的肩头,缓缓地说:“主上也勿要觉得被溶月小姐遮挡了光芒,就不像是个为丈夫的人了。要知道,夫妻本是一体,要互相照应,互补长短,万万不可纠结在这等小事上…万般脸面皆为虚,你们能够好好的,才是最实在的...”

    殇沫沉寂了片刻,道:“叔叔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这般劳累,总感觉她的心头压抑着很多事。想来,无论是谁,整日都被琐事压着,都绝不会开心的…”

    萧冬,道:“溶月小姐啊...大概是习惯了…别看她是位女子,那可是真正操心的命啊...”

    他缓缓抬手,指向天际,“月虽被风沙遮挡,但,月依然悬在天际。即便,光辉一时无法被世人看到,也丝毫不妨碍它的存在。世人眼目,通常只识方寸之地,执着于眼前的得失,又哪晓得月的光辉永驻,万年不变呢…”

    他缓缓侧脸,看向殇沫,继续道:“溶月小姐就是天上的月,她习惯了整夜值守,终年不休。这是她活着的方式,也是她独有的做派。假如有一天,她不这样去做了,就会失去光辉,也会变得不习惯。所以,主上不该担心她是否劳累,而是要去守护着她,支持着她,这样也就足够了…主上只要还愿意抬头看啊,无论何时何地就会发现,其实她也一直都在守护着主上呢…”

    殇沫迟疑垂目,不禁喃喃道:“是啊,只要愿意抬头看,她都会在…就怕我不肯抬头,只沉沦在遮蔽掉月辉的尘埃中…”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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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皇子闯天涯介绍:
不争的善胜,往往是后知的领悟。而头破血流的争斗,又是场悲欢离合的体验。万世皇权,转眼间变成虚幻,繁华落尽,处处孤零。郭明轩的世袭爵位如此,殇沫的皇位继承更是如此,是痴醉于夺回霸权?还是笑傲天涯?灭影绝杀江湖戮,干戈寥落泯悲愁。苍琼剑起百丈湫,万里光寒十四州。长大后的殇沫,独自面对江湖险恶,不得不勇斗灭影门门主故遗名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又在艳遇群芳中,选择了奇女冷溶月,两人爱恨纠缠,无法自拔。身世复杂的冷溶月,又该如何抉择?是选择相忘于江湖;还是选择与这命运斗上一斗呢?叹世间纷扰,多情自怜恨。灭影镇千魂,苍琼讨叛臣。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仗剑皇子闯天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仗剑皇子闯天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仗剑皇子闯天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