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美人鼓 红衣妆(三)
随着芙瑶纤手很有节奏的击打鼓面,鼓声发出的音律由最初单调的咚咚声渐渐变了韵味,越来越多的血吾放弃了进攻,选择匍匐在地。
芙瑶立于勒马兽潮之前,隔着兽潮皱眉、凝神远望。
这一幕,也让那二十名修行者皱起了眉头。
一方面,好奇红衣女子临危不惧的胆量,另一方面,好奇,红衣女子手里那面八面鼓,这女子倒地修行了什么法门,仅仅是动了动手指头,便能凭借手里一面鼓让兽潮停止攻击,还死下一片。
这是什么神通手段?
作为修行者,这绝对是令人眼热的一种本领。
箫剑生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但又觉得有些不像,当初他离开无极宫时,二师兄说过,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偏门的修行者便是念师,充以念力御敌,只不过因为适合修行念力的人太少,再加上如今流传在世的这方面书籍太过稀缺,导致念师这一独特的修行法术越来越稀缺,甚至到了濒临失传的地步。
当初,他和二师兄借剑,借的便是念力凝聚的一剑。
他刚才细心感受过那鼓音,声声慢、声声快,仿佛由漫天剑影在飞旋,和他以念力凝绝而成的一剑似乎有某种相似之处。
就在他思索的间隙,嗡鸣的鼓声已经停歇,兽潮退去,这片天地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对修行者的禁锢也已经解除,二十人变的活络起来,各自开始活动手脚,检查身上的伤情,同时眼睛还要盯着远处那道人影。
似乎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果然,没过多久,这种错觉便变成了真实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色的兽潮开始向两侧退去,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的一头红衣女子依然端坐在马背之上,安静的仿佛是一道火红色的风景,令一头一名穿着破烂的男子缓步而行,可能是一路步行而来,他的脸落满了沙尘,他的头发内挂满了草屑,他的衣服已经被风沙撕的一条一条,他的鞋早已磨破,只剩下一个鞋帮子套在脚腕上。
男子走了一程,抬了下有,看了眼红衣女子,继续低头行走。
红衣女子回头看了眼那些跟随过来的军卒,深闭了一下眼睛,朝着众人摆了摆手,军卒们收到命令原地顿了一下开始往后撤离,一直撤离到护城河位置。
“要打架了,你们猜谁会赢,我猜肯定是那红衣女子输。”
“为何?”
“就是一种感觉,感觉那男子必定是个高人,看那行走的动作有高人的份。”
就在这时,鱼萱说道:“我倒希望那红衣女子能赢。”
箫剑生回头问道:“为何?”
鱼萱轻笑道:“因为我也是女子啊,而且我看那男子就不像好人。”
鱼萱看了看手臂上那条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忽然冷笑道:“如果不是他,本姑娘何至于填怎么一道碍眼的伤口。”
随着那男子越走越近,这边的议论声渐渐停息。
男子离着红衣女子还有百丈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目色之中绽放出两束蓝盈盈的光,与此同时,男子身前的沙地上凭空出现一个蓝色龙卷,初始,龙卷轻摆沙尘,很快那龙卷就链接了天地,一条淡蓝色的土龙上承灰蒙蒙的天空,下接黄褐色的大地,转速越来越快,所过之处地面之上被划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龙卷曲线而行向红衣女子快速的逼近。
芙瑶目色清冷的看了眼距离自己已经不远的龙卷,声音微怒道:“这是为何?你是为我而来,还是为了这云水城而来?”
男子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芙瑶妹子,当初白某便说过,你们既然不杀我,选择用焚天阵将白某困死其中,终究是一种错误的选择,前几日有幸破了那焚天阵,所以,包括你在内,云水城所以活着的东西今天都要死,白某在这外围世界呆腻了,忽然想去借兵山转一转,白某需要你身上的天地意志。”
芙瑶忽然扬了扬眉道:“你真要得罪都蛮一族?”
白姓男子不屑的点了点头:“都蛮一族,只不过是些没用的废物,全族人加起来也出不了一位三品念师,白某有何惧?”
白姓男子不再说话,忽然双手结了个繁杂的印诀,顷刻间,这方大地之上的沙土开始像水一样流动起来,那条龙卷更是刹那加速逼向芙瑶。
芙瑶知晓白桂的手段和为人的险恶,来不及细心猛然冲天而起,玉指连环弹击美人鼓,自美人鼓的另一面激射出无数条红色血丝冲入龙卷之中,但那血丝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所骑乘的那匹健壮黑袍对着那龙卷突然嘶鸣一声,本想转身便跑,然而仅仅才有了跑的动作,龙卷已经一卷而过,等那淡蓝色的龙卷过去之后,健壮的黑马已经至剩下一个雪白色的骨架,骨架的前腿抬起,摆出一个奔走的架势,但一切都晚了。
芙瑶人在空中,看着自己做起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白骨,脸色心疼之色早已化成了深深的愤怒,她连续弹击美人鼓,同时,三柄无形的长剑自她眉心处激射而去,试图来阻挡一下那个疯子的步伐。
她知道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战胜冲出焚天阵的白挂,只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只希望在她拖住白桂的这点时间,宁将军能想出应对的办法。
白桂对着空中的芙瑶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弱了,可惜了一身好皮囊,若是唤做三年之前的白某,定会怜香惜玉一番,不过现在,你还是去死好了。”
随着白桂话落,大地之上流动的沙尘猛然间像汇聚起几十条柱子,那黄褐色
的柱子似一座巨大的天地樊笼一般,眨眼睛将芙瑶困在其中。
芙瑶脸色突然下巴一仰,一口鲜血喷射而出,她手中的美人鼓亦是发出一声闷响,突然洞穿。
似乎没有任何的前兆,两人的战斗一出手便是我死你休的地步,只看的远处那二十位修行者脖颈直冒冷汗。
在神冢外面他们也见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战,然而,那种大战往往伴随着各种兵刃呼啸,远不像现在,男子和那红衣女子似乎都没有动手的迹象,天地之间已经颤抖不已。
这一幕也越发证实了箫剑生的猜测,所以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神经紧绷,他不光要留意红衣女子的一举一动,他还的观察那男子手间的印诀变幻。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男子是名阵法大师,全程使用的都是阵法,他对阵法的超控已经非常娴熟,可惜,他如今对阵法的了解还不及皮毛,不然今日观战,定能收获颇多。
其实,他们已经想到了红衣女子会落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在众人为那红衣女子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红衣女子可能有些心神不宁,在抽身而退的瞬间,后背猛然撞向一根柱子,再次喷射出几口血,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再无法御空而行。
果然,芙瑶半眯着眼睛,愤恨的瞅了一眼白桂,忽然将自己的下嘴唇咬破,她的眉心处同时分出九柄短剑,似要做最后的搏杀。
白桂除了冷笑,根本就不为所动,换句话说,如今芙瑶的那点攻击手段他根本就瞧不上眼,他仅仅是屈指一弹,地下一根柱子突然而动,直接撞向芙瑶。
箫剑生一直在细心留意红衣女子的念力攻击手段,从最初的击鼓声到刚才念力化三剑,再到现在念力化九剑,已经被震撼的无以复加,而他现在仅仅才能念力化出一剑,还的蕴养很长时间才能成型。
所以,他觉得那红衣女子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然而,想要在那名男子手下救下那女子,似乎有些许不妥,先不说能不能救下,如果他刚进入神冢便惹下怎么一个人物,以后是不是会麻烦不断。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红衣女子已经被哪根纯由沙尘汇聚成的巨型柱子撞击而飞,足足飞着跌落处数十丈远,轰然砸地,红衣女子挣扎了几下,最终没有翻起身来,只是抬起头眸色不甘的望着那缓缓走过来的男子。
男子走的不疾不徐,嘴角始终挂着清淡的冷笑。
男子在离红衣女子不足二十丈的时候,抬头看了眼云水城方向,笑道:“芙瑶妹子,既然那个缩头乌龟不敢出城,那么,你也该瞑目了。”
芙瑶紧紧的咬着自己还在滴血的殷红嘴唇。
男子手间屈指轻弹,空中悬浮的几粒沙尘忽然飞向芙瑶的眉心处。
第二十一章 点灯
面对白桂的死亡威胁,芙瑶面不改色,还带着一丝清冷,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似的冷笑。
就在那几粒细沙激射向芙瑶无瑕光洁的眉心之时,突然间,芙瑶的身前显出了一面晶莹剔透的骨盾,骨盾雪白,透着亮闪闪的璀璨光泽,由九十九块五彩犀骨骼拼合而成,透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之意。
几粒细沙撞向骨盾,顷刻间化作乌有,仿佛滴水遇到了大海一般。
白桂的手还悬在空中没有落下,脸上的表情由轻佻凝重了几分,挤弄了一下眉眼看向那面骨盾。
这是来自都蛮族的百犀盾,虽然第一次见,但不等于他不识货,都蛮族那些老家伙别的用没有,但打造那些圣器却个个有料,就如被他毁去的那面美人鼓,只能说是可惜了。
再比如这面百犀盾,隐隐给他一种万法不侵之意,似乎专门为了克制他的战法打造而成,确实是件稀罕物。
不过,一面骨盾就能挡下如今他的一击……
白桂冷笑出声,缓步向芙瑶走去。
面对气息萎靡的芙瑶,白桂饶有兴致的搓了搓手指,像看一个死人般的看着芙瑶说道:“被认为最能拯救都蛮族落寞的一代天女即将死在白某手中,都蛮族未来的希望啊,都蛮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芙瑶捂着胸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借此调息了一下,缓缓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细沙,柳眉一挑冷笑道:“都蛮族的崛起与否是天命使然,岂是你一人能左右了得,芙瑶只是好奇那些人答应下你什么好处,才敢堂而皇之的为难我都蛮一族。”
白桂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说道:“好处自然是有的,但现在不不能说,至少白某是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废这些话。”
芙瑶轻咳了两声,用手擦了下嘴角带出来的血丝,声音清冷道:“那你随便。”
芙瑶双目紧盯那面骨盾,双脚沉重的往后退了几小步。
白桂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没说话,突然伸手做了空握的动作,直接在芙瑶周身布下了一座无形的牢笼,芙瑶银牙紧咬,以念力催动骨盾,骨盾凭空爆发出一圈五彩涟漪,和那无形的牢笼撞击在一起,一时间两人周围几十丈范围内陷入了飞沙走石之中。
大战再起,但任谁都看得出此刻的红衣女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
城头之上,宁姓将军一只手死死的摁着身前的墙砖,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和一丝的威严,但他的身体还是不知不觉向前倾斜了。
他站的最看,自然看的最清楚,从白桂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便知道这场大战毫无悬念可言,慢不说芙瑶一人,就算倾尽全城之力也无法阻挡
那只困兽前进的步伐,然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芙瑶眼看就要死在都蛮族的东大门之前,芙瑶一死,都蛮族的未来……
或许真就没有未来了。
宁姓将军双目微颤,在他选择全城将士皆挽弓之时,远远的瞟了眼那群修行者,隐隐希望能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
……
就在这时,芙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吐血,她的念力已经接近干枯,她的脸色看起来更显的苍白,连同那殷红的嘴唇也渐渐失去了血色,然而她凭借着那面骨盾一步都没有退缩,她知道自己即将死亡,但双眸之中没有一丝的慌乱和绝望,只有安静和不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甘。
如果再给她十年,哪怕五年时间,今天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都蛮族也将不会如今天这般不堪一击。
芙瑶的肩头猛然暴起一朵艳丽的血红,她的那条手臂再无法握住骨盾,骨盾落地的那一刻,她本该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挺了挺,利用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鬓角处的乱发,顺带着擦拭了一下嘴角,或许只是像让自己死的好看一些。
白桂冷哼了一声,打手变作扼颈手势,一步步向芙瑶走去,他要当着城头那么多人的面以他认为最华丽的手段杀死芙瑶,都蛮族的骄傲。
然而,就当白桂离着芙瑶还要几步远的时候,他的眼睛余光中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影,一个披着黑袍,将脸挡在斗笠下面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走了过去。
白桂面无表情的着看了眼芙瑶,嘲讽道:“看来……你可以多活一会。”
芙瑶愣了一下,随即吃力转身,她看到了那个黑袍少年,和当初站在城头上看没什么两样,可能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感觉少年比之前更清瘦一点。
少年的步伐很稳健,甚至有着那种老成的稳当,芙瑶脑海里略作思索,她想不出黑袍少年这个时候过来要干啥,不过干啥,在她看来都等于是送死。
她知道这黑袍少年是个修行者,而她的世界里是看不起修行者的,或者说这片天地对那种舞枪弄刀的修行者不认可,但她那双迷离的眼睛还是尽可能的多在黑袍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说不出来双眸原因。
箫剑生扫了一眼红衣女子,随即直面那名目光不善的男子,他已经离男子很近了,他在冲着白桂冷笑。
白桂有些厌烦的瞅了眼箫剑生,说道:“你想英雄救美?”
箫剑生缓缓抬起头,又果断的摇了摇头。
白桂继续道:“你想杀我?”
他已经在黑袍少年眼中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杀意。
箫剑生点了
点头,笑道:“你该换双鞋了。”
白桂想笑,又想怒,但很明显眼前这个少年还没有资格让他宣泄自己的情绪,他只是清清冷冷说道:“那么,我应该让你先死,还是你们俩人一起死呢?”
箫剑生笑着看了红衣女子一眼,突兀笑道:“这样不妥,我和她非亲非故,又非神仙眷侣,死在一起不合适,何况,我也不是来送死的。”
白桂微怒道:“由不得你,本来白某打算先抢夺了这女子的意志在找你们先手,既然你主动送来,便一起吧。”
白桂双手同时结印,一座无形的大山豁然成型,正对着箫剑生头顶落下,大山虽然无形无影,然而在却借助了这方天地之力的加持,压力之大足能将一座真山压的崩坍,已是昏昏沉沉的芙瑶在感觉到那股大力之后,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给黑袍少年使了个眼色,随之,芙瑶顺势倒地,只留下维持呼吸的一口气力。
城头之上,宁姓将军看着倒下的芙瑶,很重的叹息了一声,甚至眼睛都不敢再去看芙瑶的方向,然后,他还是说服自己将目光留在了那黑袍少年身上。
同时,远处那十九名修行者亦是吃惊的看着黑袍少年,其中便有人冷哼道:“还真想英雄救美,这种不可一世之人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怕都不知道。”
那个白胖少年亦是用鼻子喘气道:“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私自行动了,这种人若是侥幸逃了一命,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和他继续一同。”
白萱动了动嘴,但最终没有将那几个字说出口,在她看来黑袍少年确实有些鲁莽,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名男子既然要抢夺那红衣女子的意志,便没有绕过他们的道理。
忽然间,天空之上传来一阵令四周所有人心悸的轰隆声,箫剑生突然感觉到上空那股巨大的力量后,使劲的皱了一下眉心,随即单手向上托起,顷刻间,他的手臂传来一声似要断裂的咔嚓声,他的身体顿时矮了一尺还多,但他脸色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白桂止住笑容,愣了一下,旋即再结一道手印,又是一座无形的山岳砸向箫剑生,箫剑生的手臂再次弯曲,他的身体再次矮了一尺,他膝盖之下已经完全陷入了大地之中。
但箫剑生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只不过看起来比哭好看不了几分。
此刻的箫剑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上空的压力,如那真正的山岳一般坚硬异常,厚重无比,虽然吃力异常,但他体内的青灯还没有完全点燃,仅仅是亮起了三盏。
紧接着,白桂冷着脸继续以阵法的手段幻化出一座大山,箫剑生亦是再次点起了一盏青灯。
第二十二章 九九归一
这一次,白桂在出手之前脸色凝重了几分,显得有些吃惊。
他自然是看出了黑袍少年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起码不像他杀过的那些修行者那般不堪一击。
就在他来云水城的路上,还碰到一批不开眼的修行者,让他用罗狱之术困杀一人,若不是半道出现一箭术精湛的青年男子,他或许还可以多杀几人。
似乎感觉有些可惜,白桂咂了咂嘴,显得意犹未尽。
确实有些可惜了,那份天地意志因为那一箭的原因,他最终没来得及收取。
有此想法便有这方面的担心,白桂担心黑袍少年懂的破阵之法,修行者之中也不乏真正的天才,不是全都是废物。
所以,白桂心里略作提防,不过他很巧妙的将这种吃惊掩饰在皱眉的动作之中了,他是白桂,他已经活了二百多年,阅人无数,最近百年一直在潜心精研阵法,虽然不敢称之为大家,但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白桂冷笑了几声。
他会对一个少年显微的表现,表现出吃惊?
不过,在他看来这黑袍少年根本不懂破阵之法,最起码年龄还不够,阅历欠缺,想轻易破解他的阵法,不是没有可能,但起码没有几十年上百年的阵法造诣绝对徒劳,再加以黑袍少年痛快的表情,绝对是装不出来的,这越发让白桂觉得这少年可能想英雄救美急眼了,除此没有其他可能。
白桂当着箫剑生和芙瑶俩人的面,双目带着浓浓的调侃,看着箫剑生笑道:“听说都蛮族女子床技一流,一夜之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惜他们的男人个个都不中用,还的靠女人来支撑门户,白某曾经有此想法,小子莫非你也听说了,不过别急,你们俩人去了地下有的是时间翻云覆雨。”
白桂说到尽兴之处,嘎嘎而笑。
芙瑶感觉心口憋闷,险些气的吐血。
箫剑生下意识的斜了眼红衣女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确实,箫剑生另有所图,英雄救美对他来说有些不现实,尤其是在神冢里面,他绝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冒风险,也需足够的把握才行。
白桂再掐诀,无形的大山再现。
箫剑生依然面带微笑,只不过那种笑并非是嘴上带出来的,而是他的眼神在笑,他的眉头都在笑,哪怕他的身体已经弓的像条煮熟的虾米,但终究还是处于站立姿势。
黑袍还没有倒下,还在坚持,对于白桂来说,或许比一下子杀死对方更有意思,他能想象的到,此刻那少年的身体内部正在发生天人交战的变化。
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箫剑生头顶五座阵法凝聚成的大山,但他处于直立姿势。
白桂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世界万法皆同,任你是阵法师还是念师,还是修行者,神通尽出的同时必然是牺牲自身元阳之气或者念力为代价,只不过有的人两者浑厚,有的人薄弱纸张,所以白桂也一样,他的念力和元阳之气也不是刮风逮的。
阵法作为一种超越修行秘术的手段,所以对天地之间的元阳之气和自身的念力更为苛刻,对超控者对天地之间的气机有更高的要求,方能成就大杀之之招。
何况刚才和芙瑶一番大战,也消耗了他不少。
如果此时懂阵法之人能看上一眼,绝对会被这阵势惊得合不上嘴巴,这种阵法叫垒土阵,名字俗气,但实则很有讲究,以五行之中的土
为阵基,最是考验一个人的气血之力和炼体之效。
普通人只需一座垒土山便可称为一滩血水。
合五境之下的修行者或许能坚持两座大山。
合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因人而异,在白桂看来最多也只是坚持四座,毕竟,合五境之后的修行者已经更注重秘术的修行,对于炼体早已视为鸡肋。
诸如黑袍少年这般已经超出了白桂对修行者的印象。
何况,每一座大山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它有天地之间的气机在其中,力量也是成倍的累加。
此时的箫剑生所承受的分量已经无法计算,或许是几十万,或许是几百万,就连白桂也无法简单计算。
远处,那十九名修行者看着这一切,依然感觉自己已经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虽然不太懂阵法,但从双方的表情变化亦能看出端倪。
他们的表情也由最初的冷嘲热讽,几乎变的大气也不敢出,他们生怕错过这种关键时刻的好像,在他们眼里那黑袍少年确实有点能耐,竟然和那男子,或者说看起来像中年的男子僵持了一炷香时间之久,不过看那样子,黑袍少年有些摇摇欲坠了,恐怕……
就在这时,白萱摸向了剑柄。
人群中便有人急道:“白师姐切莫操之过急。”
白萱转头道:“为何?”
只见以穿着颇华丽的年轻男子说道:“那人精于阵法,而咱们这些人恰恰又是门外汉,如果为了他一个人将这个人群陷入危险之中,侯某认为不值。”
“是啊,白师姐,我们尊你一声师姐,自然是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切莫因小失大。”
白萱叹了口气,望向了城头方向。
她此刻很希望城头之上有人能站出来,毕竟黑衣少年这般冒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但终究了救了那红衣女子一命,然而,城头之上让她望眼欲穿,始终无动静。
实则城头之上那道魁梧的身影早已坐卧不宁。
宁姓将军那双眼睛早已离开了芙瑶,很专注的看着黑袍少年,他已经暗中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了都蛮族族长,只希望在族长想出应对办法之前,那黑袍少年能坚持不死,不然,芙瑶岂有命在。
几息之后,白桂似乎有些失去了耐心,双手同时结印,同时凝聚出两座更大的山,狞笑一声向黑袍少年砸落,箫剑生从对方的神色中已经看出了端倪,自然一口气点亮了全部的青灯,七盏青灯全部亮起,他的腰身挺了挺。
突然间,天穹之上传来一阵闷雷,似乎正有一团天火带着天威向箫剑生头顶坠落下来,他的身体猛然下陷,大地直接裂开,一道尺许宽狰狞的裂缝直达几十丈远处。
箫剑生终于没有挺过这股天威,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一口热血喷溅而出。
血溅黄沙,盛开如鲜艳的花朵。
同时,芙瑶的身上也沾光不少,此刻在她细长的眉梢处,便挂着几颗晶莹的血珠子,血珠子顺着她惨白的脸颊缓缓下滑,通过她敞开的衣领,最后消失在她胸前那抹雪白之间。
还有她的手上,脚上,腿上……
芙瑶似乎受到那股血腥味的刺激,和几粒血珠子的滚热温度的影响,她略微的睁了下眼睛,艰难说道:“果然……修行者都是废物。”
旋即,芙瑶的眼帘轻轻的合上。
似乎对那黑袍少年再不抱希望。
箫剑生血染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再无力说话,此刻,他的身体正在经受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似乎身体正在被一点点挤扁,他身上的血液开始往喉咙的位置狂涌,他身体里面的骨架正在一点点变形,他的经脉开始一条一条的绷断,他开始眼前发黑。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死到临头的错觉,然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体内的七盏青灯在某一刻,全部扑灭,他的身体里面漆黑一片,像无月的夜空那般令他感觉到空虚。
白桂开始一步步向箫剑生走来。
在此时的箫剑生眼中,白桂就像一个天神下凡一般,他的手臂全部由巨大的石块拼接而成,他的两条腿就像两条巨石柱子,他的手里提着一条很粗很长的巨石长矛。
对面男子每挪动一步便是丈许远,大地都跟着颤抖不已。
箫剑生双手托举上空,使劲的甩甩了头,他忽然有些害怕黑暗,他不允许自己闭上眼睛,他害怕自己陷入一个全黑的世界。
这并非来自箫剑生的幻觉,而是垒土阵的最高境界,垒石巨人。
箫剑生看着垒石巨人缓缓举高的巨石长矛,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最好不好过来,不然你会死的很难看。”
垒石巨人面无表情嗡嗡道:“这是白某的垒石世界,白某的世界不灭,白某便不会死,倒是你已经很令白某大开眼界。”
白桂忽然大踏一步,巨石长矛高高举起,巨大的三棱形尖端直至黑袍少年胸口位置,刹那而下。
箫剑生想到了身后那方棋盘,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在解下棋盘当做盾牌来使用,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四周全部是一块连着一块的石块,全部向他挤压过来,似要将他彻底的挤压成一堆血肉。
他的双目是血红色的,他的喉咙有一股炙热的气流丝丝流动,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没入了大地之下……
芙瑶听到动静后干脆咬紧殷红的嘴唇偏过了头,但她心里还是默念了一声:“废物,你最好不要死。”
白萱恶狠狠的瞪了城头方向一眼,她的佩剑已经自行而去。
城头之上,魁梧男子手里一块石砖顷刻间化为了粉末,沙尘随风飘落,向城下坠去,但还没有降落到城底位置,他忽然感觉眼睛有些睁不开,忽然一束耀眼的光芒直接刺入了他的眼睛。
几乎所有的人在这一瞬间都被哪束光刺的睁不开眼睛,白桂也不例外,他感受的最为深刻,甚至,在白光夺目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手中的长矛化为了尘粉,同时,他的后背上凉飕飕的,似乎有风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耀眼的白光缓缓的在天地之间消弭于无形,这方大地重归平静,远处那千名手足无措的军卒双手抱头,痛苦不堪,大地之上的沙尘以箫剑生为中心,扩散出一圈又一拳黑色的圆环。
周围安静异常,只有丝丝缕缕的轻风贴近地面的沙尘滚滚而动,芙瑶终于耐不住这令她心悸的寂静悠悠的睁开了好看的双眸,她第一眼没有去看那黑袍少年,而是看向了白桂。
此时的白桂正面对黑袍少年站定,两人间隔不足二十步,他的胸前位置似乎开了一个很小的血洞,如被人一指戳开那般大小,血洞之中正在往外咕咕冒着血泡和白气。
而那黑袍少年,紧紧的闭着双目,正有一缕细风轻柔拂过他的面颊。
似乎很令他舒服,他在面对着芙瑶微笑,笑的很是下贱。
第二十三章 通天金刚丸
白桂被一剑穿心,但还没有死去,尚存一丝生机和意识。
或许是自知命不久矣,此时的白桂显得极其的安静,眼中的戾气早已不在,那双不算大的眼睛平静的犹如两个小湖泊一般。
白桂神色安静的看着箫剑生,箫剑生的目光离开了红衣女子的敞的很开的领口,那里还有被他血染红的地方,箫剑生浅笑着和对面男子的目光对视了一眼,平静道:“你不听劝告,便是这个下场,趁着还有一口气在,可以交代一下后世。”
白桂平静的笑了笑,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道:“白某这辈子已了,杀人已经双手沾满了鲜血,女人也玩的记不起数,活一世便是一世,白某无遗憾之事。”
箫剑生微笑道:“如此说来,箫某杀你并不需要太多自责。”
白桂轻笑一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下意识的捂了下流血的伤口,发现根本就无法让血停止流淌,也无法让那白色的气流停止外泄,便干脆放下了手听之任之,任由那血洞内的血水咕咕而动。
白桂用眼角扫了眼芙瑶,小声哀叹一声,声音虚弱道:“白某不该争名逐利,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梦而已,应该娶个痛爱自己的女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曾经都蛮族有位温柔漂亮的女子对老夫很有情谊,但老夫那时年轻,有太多的追求,便将那女子杀了了事。”
此刻的白桂目中极尽柔和,如那最柔和的光线洒落。
芙瑶已经起身,满脸疲惫之色,她看着即将死去的白桂冷冷道:“那女子可是郑氏?”
白桂听到郑氏两字,眼睛突然睁大,又突然眼帘低垂,说道:“天意如此,造化弄人,老夫认命。”
几息后,他看着忽然来了精神,笑着道:“小子,你有老夫当年的风采,敢作敢为,虽然今天死在你手,但也算是一场缘分,临了之时,老夫送你一场造化也不为过。”
箫剑生感觉有些吃惊,心道这叫什么缘分,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想杀人,最后是迫不得已为之,细沙之下暗藏花翎双剑也没有偷袭的打算,结果还是被迫出手了,或许这便是缘分吧。
此刻的白桂一下子衰老了几十岁,脸色已经显出了纵横的深纹,这应该才是他的真实面容,一个垂暮老人。
箫剑生朝着将死的白桂恭敬施以一礼,满心期望的看着这位将要断气的阵法大师,既然是阵法大师要送他一场造化,很有可能和阵法有关,而阵法这一块箫剑生有些求之不得,所以他是满心欢喜,带着浓浓的歉意,神色庄重至极。
箫剑生和气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箫某谢过前辈。”
白桂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一堆黑血后,神色萎靡说道:“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上无老下无小,视功法秘籍为粪卵,唯有一物视若性命,如今临了,便将此物赠与小友。”
白桂指了指自己腰间那圈布带,说道:“这里有几粒通天金刚丸,乃老夫独家研制,功效奇特,可助你一臂之力,记得用过之后要记得老夫的好,老夫名白桂,不过,老夫已经
无动手之力,等我死后,你自行来取。”
箫剑生瞅了一眼白桂所指处,确实鼓鼓囊囊的似乎有个瓶子状的东西。
白桂说完之后,呵呵大笑起来,在大笑声中轰然倒地,气绝身亡,脸上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随着白桂之死,匍匐在四周的血吾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过血吾并没有涌向云水城方向,也没有攻击周围的人群,而是像潮涌一般沿着来路退去。
箫剑生目送兽潮远去,这才放心的看向白桂倒下的尸体,显得越发苍老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半躺在沙土之中,这一幕让他感慨颇多。箫剑生想起了白桂临死前的那番话,小心走过去。
先收好花翎双剑,将刺杀白桂的黑剑认真擦了擦,小心收入袖中,在白桂的腰身处果然摸出一个白玉小瓶,箫剑生试着左右摇晃几下,瓶中有滚圆的东西在动。
箫剑生微微动容,小心翼翼将白玉小瓶收好,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瓶中之物,通天金刚丸他没有听过,自然不敢轻易使用。
箫剑生将目光投向了红衣女子,试探着问道:“我杀死了白桂,如何收他的天地意志?”
芙瑶颇吃惊的看了箫剑生一眼,最终没有将心中那个疑问问出来,声音冷冷道:“看见那团白色气状物没有,那便是属于白桂的天地意志,你只需按照吐纳之法将他吸收便可。”
箫剑生犹豫了一下,瞅了眼那团越来越稀薄的白色氤氲之气,风吹不散,轻若一层薄纱般,悬于白桂尸体上空,正以缥缈之势向天空散去。
箫剑生微笑点头致谢,心领神会,赶紧盘腿而坐,以最快的速度将氤氲之气吸纳入体,全部吸收完之后约莫花了半柱香时间,白气初始入体仿佛如剑气一样刚烈,根本和他体内的脏腑水火不容,慢慢的经过他意念的引导,这才将那股天地意志压制在气海位置,至于如何吸收,他并不着急,需要细心的琢磨一番。
就在这时,芙瑶指了指箫剑生怀中揣白玉小瓶的位置,冷笑道:“你相信白桂死前那番话吗?”
箫剑生笑道:“如何不能信?”
芙瑶轻轻的摇了摇头,突然冷冷说道:“那你可知通天金刚丸是何物?”
箫剑生摇头,芙瑶也没有继续说,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惨白的脸上突然显出了一抹红晕道:“别以为你救了本姑娘一命,便可以为所欲为,说说看你到底有何企图。”
箫剑生冲着红衣女子极其恭敬道:“请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如何才能修炼姐姐那种磅礴的念力,还请不吝赐教。”
芙瑶冷笑一声,忽然厉色道:“想都别想,这是我们都蛮族不传之法,亦是都蛮族之根本,本姑娘刚才说过,别以为救本姑娘一命便可以为所欲为,趁早不要有此念头,如果强行窥探,那你便和白桂没有区别,便是我都蛮族的敌人,当然,你必须提其他条件,因为芙瑶不想欠你人情,尤其是像你这般心机颇深之人。”
箫剑生自嘲一笑,乐道:“那便欠着好了,尤其如姐姐这般生的花容月
貌的女子,想想也是件趣事。”
远处,十九名修行者看着箫剑生这边平安无事,亦是轻松了许多,毕竟有一个实力如此强大的修行者在队伍中,好处应该是大于坏处的,尽管这家伙有些不是很合群。
箫剑生背着手晃着膀子向同伙走去。
在他身后,芙瑶咬了咬嘴唇想追上去拦住箫剑生的去路,结果因为体力不支,根本无法追上故意不给她机会追上的箫剑生。
芙瑶冲着那个黑袍身影皱了皱,嘴里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只好紧赶几步,语气有些不悦道:“本姑娘说了,你必须提个条件,不然……”
“不然如何?”箫剑生略作停步,头也不回的笑道。
芙瑶微微怒道:“不然……你便是我芙瑶的敌人,我会一直跟着你……”
“那你随便阴魂不散好了。”
箫剑生扬长而去。
……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貌似没有人能够表述清楚,毕竟刚才那一刹那间,在场的人都抵御不住那股耀眼的光束,仿佛如圣光一般,刺的人根本无法睁眼观瞧。
或许只有三个人清楚,一人已经死亡。
另外一人便是芙瑶,她离箫剑生最近,但她却说不清楚,仅仅是感觉到了一些异动,在那一刻间,仿佛几十丈范围内的一切都被净化了,白桂精心布置的垒土阵被彻底的净化干净,包括白桂在她身体里面留下的那些阵法残余,也被净化的干干净净。
但白桂是如何死的,恐怕只有箫剑生一人知晓了。
……
宁姓将军身披银甲独自一人拍马出城,迎着芙瑶而来,两人在护城河便小聊了一会,便向那群修行者走去。
箫剑生回到人群,没有和众人一一寒暄,但禁不住会有好奇之人询问,箫剑生亦是搪塞了过去,最后,他看向白萱说道:“这边事了,不知白萱师姐接下来有何安排?”
白萱看了一眼城头方向,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打马而来的红衣女子身上,笑着说道:“刚才你和她的对话,我们大概的也听到了,想必箫师弟接下来会很麻烦,但这种事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只能自己处理了。”
箫剑生皱了皱眉心,似乎觉得有些冤,救人还救出麻烦事了,可笑之极。
就在这时,陆易山打趣道:“芙瑶姑娘虽然大箫兄几岁,但也大不了几岁,论长相当属上等佳人,箫兄莫非就没有那个意思?比如入赘都蛮族……”
其他人也是一个劲的附言道:“是啊,是啊,浪费可耻……”
箫剑生狠狠的瞪了陆易山一眼,正色道:“男儿应该以大业为重,岂能儿女情长……”
箫剑生的话并未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此刻,一匹雪白色的高头大马之上,芙瑶居高临下,面色不善的看着箫剑生一字一句道:“他们可以走,但你不能,你必须和本姑娘先回族里,将咱们之间的事情解决完再走也不迟。”
第二十四章 死人是不会谈条件的
都蛮族作为一个曾经很古老很久远的大族,时到今日,已是到了日暮西落的境地,在神冢之内受到各方势力的挤压和排挤,生存空间一点点被压缩,如今靠东南西北四座城池把守,堪堪能避免外敌的骚扰。
当年,都蛮前辈以焚天阵困住白桂,但只困不杀,似乎已经犯了一大忌,从此,都蛮族和白桂这道梁子是越结越大,白桂破阵而出,自然要寻回这份面子的。
如今白桂一死,无疑都蛮族一个心腹大患宣告解除,说的夸张一点大快人心也不为过,白桂死亡的消息很快传入那位老人耳中,老人挣扎着从带四个轮子的椅子上艰难起身,拒绝别人的搀扶和阻扰,对着混沌的天穹就是几拜。
拜祭完事,老人拉过跟了年近半百的一个下人,声音激动道:“安排一下,务必将杀白桂的恩人留住,不管什么样的条件,我都蛮族都能出的起。”
那位年纪不小的下人弯腰贴着老人的耳朵,语气带着些许的商量,说道:“您也知道现在咱们族内的情况,万一人家不愿意留呢?”
老人浅笑道:“事在人为嘛。”
老人忽然想起一事,继续说道:“对了阿宁,芙瑶那丫头如今也不小了,按照都蛮族的族规,是不是应该到了婚嫁的时候了?”
下人想了想回道:“十九了吧,确实老大不小了,不过,这孩子随他那死鬼爹,性子又冷又倔,这事怕是急不来。”
老人目色突然变的明亮起来。
……
此刻,天幕已暗,天穹之上那混沌之处,垂落下淡淡的光线,遮盖四方。
云水城内,今夜欢腾不休,偌大的议事厅被临时改作了宴会厅,烛火高悬,推杯换盏,颇有人人不醉不归的意思。参与宴会的有身披甲胄的将士,有清新婉约的女子,有远道而来面生的修行者,还有都蛮族内辈分很高的族佬,甚至还有那位坐着带轮椅子的老人。
老人真的很老了,脸上皱纹纵横了无数个年头,靠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身上的肌肤颜色几乎和那木料不分上下,老人全程闭着眼睛,
偶尔睁眼的时候也是看几眼那位黑袍少年,在就是来了兴致,会自己独饮一杯。
宴会吵吵闹闹一直到深夜,这才席散。
夜深人静之后,老人和那位宁姓将军独言了几句,又拉着芙瑶的手问长问短一番,这才自己被下人推着离开了宴会厅。
远离云水城位置,有一片有水有草的民房,民房盖的很别致,没用一砖一瓦,全部采用质地良好的木料搭建,冬暖夏凉,形如囤积粮食的粮仓。
此刻位于最中间的一处民房内,箫剑生关好门窗,解下那件黑袍,如释负重的卸下身上的东西,借着一束明亮的烛火开始清点了一番,这才在角落里那张木床上和衣躺下,眼睛盯着屋顶,脑海里却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几息后,想起了清脆的敲击声。
箫剑生以为是陆易山那小子,便懒得起身,直接说道:“别敲了,自己推门进。”
箫剑生斜了一眼进来之人,立马翻身而起,怔了怔说道:“鱼萱师姐,这么晚了有事?”
鱼萱简单的在屋内扫了一眼,没有直接说事,而是打趣道:“看来都蛮族人的待客之道也是因人而异啊,我们好几人挤一个屋子,满屋子的酒气味,你倒是好,独居还有洗澡的地方。”
鱼萱走到那个木桶旁,特意用手试了试水温,脸上美美的乐了一下。
箫剑生整理了一下衣衫,笑说道:“若是鱼师姐喜欢这里,咱们可以换换,反正就是一个浅睡的地方,明天天亮咱们打听好便出发。”
鱼萱忽然压低声音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刚才路过几个巡夜的士兵,听他们小声议论族内大典的事情,据说要提前举行了。”
箫剑生不以为然道:“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鱼萱细声细语道:“我猜应该有,如果是真的如此,这事因你而起,自然需要你来推脱,千万别耽误了大家的行程。”
箫剑生略作思索,点了点头。
鱼萱走后,箫剑生仅有的那
点睡意也消失不见,他干脆试了试水温,脱了个光溜跳入木桶内,往头上撩了几个水花,惬意的将头靠在桶沿上,悠悠的闭起了眼睛。
曾经想过离世经九盏灯全部点燃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会爆发出如此大的威力,那一刻,就连他自己也被冲击的迷迷糊糊的,险些昏厥过去。
当时白桂施加在他头顶之上的垒土阵已经到了他承受的极限,离死亡仿佛只是一线之隔,他的经脉全部混乱,血液的也出现了逆流,在那一瞬间,箫剑生恐惧极了,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神冢之内,心头忽然间涌现出了诸多的不甘心。
首先是爷爷和妹妹被晾尸一事,他需要有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还有养父被掘坟一事。
还有,青云观被血洗一事。
这些事还没有顺心之前,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死在这里。
只是,让他费解而又欣喜的是当他体内七盏青灯全部熄灭的那一刻,他被动的迎接死亡的那一刹那间,七盏灯的位置先是有火苗闪烁,紧接着,那些火苗以极快的速度连成一片光明,从头到脚,无孔不入。
那一刻的箫剑生仿佛沐浴在一片圣光之中,他有一种错觉,圣光之下任何的黑暗和阴霾都将被驱散、净化。
事实确实也差不多。
芙瑶因他得益,那一抹圣洁的白光,将白桂留在她体内的那些阵法残存全部驱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箫剑生脸上挂着轻柔的笑意,鼻端传来了轻微的声。
离此不远处,刚刚从族长那里归来的芙瑶脸色阴冷异常,为了驱散心头的不快,她足足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浴,直到感觉呼吸畅快时,这才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摸掉那张娇颜上的点点水花,出浴更衣,换了一身红色的轻便装束,从墙上摘下一柄短小锋利的小剑,在手里掂了掂冷着脸推门而出。
“死人是不会谈条件的。”
一处悠长的雨廊之中,芙瑶看着远处那间灯光摇弋的屋子,快步走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两个选择
微凉的夜风轻柔的拍打着精致的小窗,窗前一袭红影驻足,静静而立。
黑暗之中,一双冷艳至极的美眸紧紧的盯着透窗而过的烛火,她幻想着屋内少年无聊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场景,想象着一剑抹过他的颈部……
之前,她并没有杀死他的冲动,仅仅是吃惊于这个家伙的心思和胆量,竟敢将主意打到她芙瑶身上,自族长和她密谈之后,她觉得这少年心机比她想的还要可怕,他混入都蛮族有什么目的?
白桂可怕,但是在明处,可以防范。
但这个少年……
芙瑶每每想起少年救她那一幕,都感觉心在颤抖,可以抹杀掉白桂,他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她当初有些看走眼了,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修行者,很可怕。
如果真的按照族长的安排嫁给这样一个人,后果不敢想象。
芙瑶冷笑一声,磅礴的意念静默而出,将整个小屋包裹。
接下来,不管小屋内发生什么事,恐怕外界都不得知晓。
几息后,那抹红影轻柔推开屋门,再轻柔关门,小屋之内多了一股清凉之气。
芙瑶看到了那个家伙,正躺在浴桶内呼呼大睡,少年的头枕在浴桶沿子上,露出半侧清秀的面容,芙瑶的目光顺着少年的颈部往下看,他的身体洗刷的很干净。
她没敢看下去,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她的脸突然滚热起来,她握剑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箫剑生似乎睡的很香甜,根本没意识到此时正有人用剑指着他的后颈,他的长发还在往地下滴水。
芙瑶快速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个背影,莲步轻挪几步,她的剑一直举在空中,很短的时间内,已经换了好几个动作,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抹掉少年的头颅,所以她一直在寻找最令她舒服的角度。
或者说,她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芙瑶慌乱的心跳终于缓解了不少,她眸子微微的凝了一下,忽然举剑,短剑压在了箫剑生的脖子上,有水滴顺着她的剑缓缓滑下。
但是,箫剑生依然没有醒,只是稍微的动了下颈部,将一条腿抬起来架在浴桶边沿之上,溅起了几朵水花,继续沉睡。
芙瑶大吃一惊,慌乱之下,锋利的剑刃在箫剑生颈部压出一个很深的印痕。
今夜,她是来杀人的,但真正到了下手的时候,她不知道如何下手,如何在她颈动脉上划出一道血口,如何将他的头抹下去。
几息之后,芙瑶将心一横,使劲的压下剑刃,剑刃一点点没入到少年的皮肤之下,但他仅仅是舒舒服服的往高抬了抬那条腿,呼噜声接
着再起。
芙瑶目不敢斜视,紧盯少年的颈部和剑交集的地方,她颤抖的手继续下压,终于,锋利的剑刃隔开了少年的皮肤,有清淡的血水渗了出来,血珠滚落进浴桶,和浴桶内的凉水快速相融。
就在芙瑶心跳如撞的时候,箫剑生突然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笑道:“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我要出浴了。”
箫剑生做了个起身的动作。
芙瑶忽然惊慌失措,手一抖,锋利的剑刃直接在箫剑生颈部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登时间,血水横流,芙瑶越发的心慌起来,她快速的弃剑就打算转身而走。
箫剑生冷笑道:“你就是这般对待你的救命恩人,还是这便是你们都蛮族的待客之道,好热情啊。”
就在芙瑶身体僵硬的时候,箫剑生再道:“芙瑶姐姐,你用剑在我身后比比划划,觉得好玩吗?”
芙瑶柳叶细眉紧皱,忽然至眉心处凝出五柄念力之剑,将箫剑生团团包住,防止他突然起身,同时冷哼一声,声音颤巍巍道:“胡说,本姑娘才不是和你闹着玩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你必须选择一个,不然死。”
箫剑生虽然看不到那几柄剑,但能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他无奈的皱了皱有些发胀的眉心,顿了一下道:“说说你的两个选择。”
芙瑶声音清冷说道:“第一,明天族长会找你谈话,她会让你答应娶我为妻,你不能答应族长的要求,第二,你更不能学习念术,我会传你一套镜影术,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学这个。”
箫剑生轻笑几声,摇了摇头道:“听起来镜影之术也不错,不过箫某更对你们族的念术感兴趣,是不是箫某娶你这个疯女人之后便成了你们都蛮族一员,理所应当便能学习念术?”
芙瑶突然咬牙切齿说道:“是又如何,你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箫剑生笑道:“要不要咱们打个赌,敢吗?”
芙瑶疑惑道:“赌什么,快说,本姑娘时间有限。”
箫剑生伸出一臂往身上撩了几个水滴,悠闲说道:“我赌你不会杀我,所以你的剑根本就是摆设,至于你们族长明天找我一事,到时候需要看箫某心情。”
芙瑶狠狠说道:“我为何不敢杀你?”
箫剑生突然转身,面对着芙瑶笑道:“因为你杀了我,那个人情便永远还不清了,如你这般清冷性子的姐姐,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芙瑶冷笑道:“所以你早就发现本姑娘进来,还有恃无恐的装睡?”
箫剑生轻轻点了下头,表示承认。
他悠悠起身,芙瑶的美眸中,那具挂满水花的身体快要露出浴桶的瞬间
,忽然仓皇而逃。
箫剑生轻笑着通过门缝看着那个红色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起身,跨出浴桶。
天色大亮,小屋门前早已经有脚步声徘徊。
箫剑生一夜未睡,但精神依然饱满。
他前前后后将见到都蛮族长会遇到的事情琢磨了几遍,确定应该能轻松应付,这才揉了揉最近一天时常发胀的眉心,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袍,这才将那扇门打开。
门外是一个面色红润和善的老妪,笑呵呵的看着箫剑生,笑着说道:“箫公子,昨晚可曾睡的踏实?”
箫剑生躬身弯腰抱拳回道:“晚辈很好,夜晚的都蛮族上空气息清幽,很适合修行。”
老人并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道:“那便好,族长要见你,随我来便是。”
箫剑生心底发笑,果然和那个疯女人说的一致。
老人头前带路,走的不紧不慢,约莫半个时辰后,箫剑生远远的看到前方地下有一股红色的氤氲雾气袅袅升腾而起,那里还有一个坐着椅子的老人正面对着那些雾气,似在发呆。
老人指了指前方说道:“族长,昨晚一直没合眼,小友自行过去便好,但凡有苦恼之事,可看破不易说破。”
箫剑生疑惑的看了眼老人,点了点头,快步向族长走了过去。
一口很古老的水井旁,族长正面望着那升腾而起的雾气连连叹息,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这才停止叹息,似自言自语道:“天河井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往前推几十年,谁敢站在我都蛮族城下叫阵,大势将去时,我这把老骨头也无能为力了……”
族长也是一位老人,相比刚才那位带路的老人显得更老,连她的背影都给箫剑生一种苍老的气息,他没敢打扰族长,只是静静的听,安静的看着那背影。
几息后,族长转动椅子下的轮子慢悠悠的转身,目不转睛的看着箫剑生,先是无缘无故的点了点头,这才打开话匣子说道:“小友昨晚可曾睡的踏实。”
和刚才那位老人同样的问题。
箫剑生近距离看着族长那张纵横无数褶皱的古铜色脸庞,躬身施礼,小心回道:“很好,一觉通明。”
族长冲着箫剑生挥了挥手,无奈笑道:“我知道,芙瑶昨晚去找过小友,给了小友两个选择,不知小友做好选择没有?”
箫剑生略微吃了一惊,没想到昨晚之事已经被族长知晓,不过他还是镇定的迎着族长老人殷切的目光,微笑道:“晚辈深思一夜,已经选择好了,无法答应族长的要求。”
族长老人本来垂暮的老眼,徒然一亮,坐下的椅子向箫剑生快速移动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界外之人
族长老人快速的移动过来,离箫剑生只有咫尺之间,双目有神的看着他,或者说是略微有些仰视的凝神着他的眼睛,面对那双深邃又漆黑的眼睛,箫剑生感觉莫名的心慌。
但箫剑生表现的很镇定,呼吸也很匀称,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箫剑生近距离和老人对视了几眼,他发现老人眼中不掺杂任何感情,他在老人眼中看的只有沧桑。
很空洞,像一片平静广阔的湖水,像黑色悠远的夜空,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般,让他在那一刹那仿佛置身于广阔天地之间,寂静的有些可怕。
族长老人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缓缓道:“莫非我家芙瑶配不上小友,还是你已经有了婚配,再或者你没有胆量面对都蛮族这个烂摊子。”
箫剑生借机缓了口气,摇头道:“抱歉前辈,您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是界外之人,注定无法在这方天地内久留,所以您刚才说的那些便不能成立。”
箫剑生又补充道:“芙瑶很好,那日之所以输了战斗,并非她不够强大,晚辈自认为是她不懂得战斗便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优柔寡断,至少晚辈认为不应该输的那么惨……”
这个说法很接近箫剑生的真实想法,所以他说的很从容。
族长老人哦了一声,脸色变幻很大。
箫剑生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停顿了下来。
族长老人缓和了一些,显得意犹未尽,轻声道:“小友说的很对,芙瑶并非看起来那般强大,我们都蛮族本身现在就阴盛阳衰,对于你那日和白桂一战,我早已知晓,所以才有此唐突的想法,就是想希望你的加入能让我们都蛮族这摊死水活起来,可惜,我有点心急了。”
老人说的很动容,看的出来是真的急。
所以,箫剑生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了下来,他笑了笑说道:“有前辈这番心意,都蛮族何愁不会强大。”
族长老人苦笑道:“或许会,但我将命不久矣,至少我看不到了,人老了,心还不甘,总有太多的放不下,但那又能如何呢?”
箫剑生轻轻嗯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
族长老人突然仰起头说道:“昨天晚上芙瑶用剑伤了你,这孩子性子太倔了。”
箫剑生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下那条很细的剑伤,笑道:“无碍,芙瑶并非真要杀我。”
族长老人往前挪了挪笑道:“容我看看伤情如何?”
箫剑生想拒绝,但却无法拒绝老人关切的目光,只好将衣领敞开一些,将那条殷红的伤口呈现给老人查看。
族长老人借着椅子扶手欠了欠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剑伤,不知过了几息后,箫剑生忽然感觉不对劲,那条细微的伤口里面好像钻入了东西,变的奇痒难耐起来,而且还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疼痛,好似有人撒了把盐上去。
箫剑生下意识的瞥了眼族
长老人,老人根本就是面无表情的不为所动,箫剑生想摸向腰间的虬龙钝剑,身体却无法挪动,已经被一股磅礴至极的念力包裹,他整个人变的昏昏沉沉起来。
顷刻间,箫剑生大汗淋漓,脑海里空荡荡一片。
在他的意识里,老人的目光像似透过那道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里边,沿着他的肢体走了几遭,不知过了多久,那种感觉才缓缓消散。
这老家伙的念力太强大。
箫剑生往后跌退了两步,与族长老人拉开了距离,他紧握剑柄怒视着无理的老人,质问道:“前辈的手段很令晚辈不齿,这便是都蛮族的待客之道?”
族长老人呵呵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箫剑生似乎也释然了,老人确实没有进一步作出伤害他的举动,这让他略微的好受了些,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显得很别扭。
族长老人完全不予理睬箫剑生的态度,轻笑道:“小友确实是界外之人,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本命星辰的迹象,而且你身体里面有三样东西很值得外人窥视,有几样或许小友自己也未必知道,所以一定谨记。”
箫剑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老人,声音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温和道:“前辈不妨直说。”
族长老人笑道:“小友体内有圣光存在,这或许便是你当日险胜白桂的凭仗,还有两样恐怕我也说不好,一样应该是一件有人故意留在你体内的丝甲,坚固异常,另一样……”
族长老人垂老的目光之中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震颤,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只是冲着箫剑生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箫剑生也僵硬的脸色也拼命挤出一丝笑来,冲着族长躬身行了一礼,感谢老人没有点破。
就在这时,一身红妆的芙瑶如一团炙热的火苗远远的走了过来。
芙瑶含笑着给老人行过族礼之后,马上换了副脸色冷冷的瞟了眼箫剑生。
箫剑生选择视而不见。
族长老人轻笑着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心里却是着实的喟叹了一声,老人开始转身看向天河井方向。
此刻,正值天光大亮,天河井内红雾缭绕,甚是奇幻。
芙瑶瞪了眼箫剑生,轻声道:“你很放肆,敢惹族长不高兴了,她老人家可是半个神念师,虽说如今因为某种原因念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一个念头就能要了你半条命。”
箫剑生点头道:“你们都蛮族真乃卧虎藏龙之地。”
他嘴里的卧虎藏龙自然并非褒义。
芙瑶突然拔剑道:“请谨言慎行,别忘了你的那些同伴还在我们族里。”
箫剑生凌冽的眼角像两柄锋利的剑,肆意挑动,看着芙瑶似在警告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威胁,哪怕你是女的。”
芙瑶虽然脸色上寸步不让,但在被箫剑生瞪了一眼之后,心底无端的像吹过
了一阵寒风,她下意识的往族长跟前靠了靠,再懒得理会箫剑生。
就在这时,族长老人转过身,看着箫剑生正色道:“小友可是奔着我都蛮族的念术而来?我喜欢有话直说之人。”
箫剑生愣了一下,旋即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
族长拉过芙瑶的手,目中满是疼爱之色,紧接着看着箫剑生爽朗笑道:“如果你愿意入赘我都蛮族,这件事便极为简单,而且我都蛮族虽然没落,但底蕴尚在,我敢保证,若你肯留在我都蛮族接受最好的调教,凭借你现在的能力在三年之内必成神念师。”
箫剑生歉意笑道:“抱歉,前辈。”
芙瑶忽然跨前一步,拔剑在手指着箫剑生冷冷道:“族长,我不喜欢这个人,更不愿意和他有男女之情。”
族长老人看了眼芙瑶,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凡事要以大局为重,莫非你还想和我一样一生不入红尘,何况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都蛮族人光明磊落,知恩必报,你打算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芙瑶忽然无语,稍后才道:“我打算传他一套镜影之术,自认为这件事便可扯平。”
族长老人沉默起来,缓缓伸出手隔空在那红色雾气中抓去,一缕缥缈红雾顺着她的手臂而来,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绕着老人的手臂肆意缠绕。
几息后,族长老人叹息道:“镜影之术虽不错,但你如何能自放身价,你是未来的族长,莫非我都蛮族一族之长,性命如此低贱?”
芙瑶完全陷入无话可接的地步,双目楚楚低垂。
箫剑生也曾想过退而求次,不过,他还是想学都蛮族的念术,毕竟出去之后便会直面南国安公子,他需要有强大的保命本事才行。
就在这时,箫剑生笑道:“前辈刚才只说了简单易行之事,晚辈想听听前辈复杂一说,如何?”
族长老人颇赞赏的点了点头,语速慢慢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应该是赶往借兵山方向,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将芙瑶托付于你,你必须以命换命的保护她完好,如何?”
箫剑生微微翘了下眉梢,快速回道:“晚辈定当不辱前辈一番苦心。”
老人在椅子扶手上摩挲了几下,抬起头时,忽然严厉道:“那便好,小友若有违言失信,我都蛮一族自会严守你们归去的路。”
族长老人似乎已经无话可说,场间三人沉默了几息,老人自行推着椅子缓缓而动,向远处走去。
直到族长老人走出了几十丈的距离后,芙瑶才反应过来,冲着那苍老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埋怨道:“族长这事万万不可,芙瑶不同意。”
过了很久,远处才传来老人昏昏沉沉的声音:“这事便这般定了,接下来三天时间,你便在天河井负责他的修行。”
箫剑生窃笑不已,遥遥的对着老人的背影深鞠一躬。
第二十七章 反悔
箫剑生怀着激动的心情,踏着湿漉漉青草离开,在修习念术之前,他需要和那些同伴打个招呼。
走时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那束冷冽的目光,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此刻的心情。
箫剑生刚走出几步远,就听芙瑶冷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族长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想成为一名念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至于这三天时间,你能修习到什么程度,还的靠本姑娘,走着瞧好了。”
箫剑生愣了一下神,回头瞥了眼芙瑶,动了动嘴只说了六个字:“我忽然后悔了。”
果然,芙瑶马上脸色不自然起来,吞吞吐吐道:“男人说话要算数,这关乎你的道心。”
箫剑生轻笑道:“那也的看心情分情况。”
箫剑生冲着芙瑶遥遥抱拳,以极快的速度直奔鱼萱她们的住处而去,三天时间比起三年太短了,所以,他要抓紧时间修习念术。
此时鱼萱正与几名修行者坐着屋前的小凳子闲聊,人群中间是颗青果树,可能还没到能摘取的季节,青果只有拇指大小,油亮油亮的透着一股酸爽的味道,一群修行者散落在青果树周围,一边沐浴晨光,一边小声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以及在都蛮族所见。
很快,一众人便将话题扯到了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虽然暂住在都蛮族内有吃有住,但这些人心不在焉,似乎不想受到这座四方城的拘束。
总共十九人,只差箫剑生一人。
说来也奇怪,自进入神冢以来,众人抬头看天再没看到那轮火红的骄阳,只有一片混沌的白光如波动的海面一般,悬在人们的头顶,投下千万缕洁白光芒,至于原因,众人各说各理。
或许,这便是神冢与界外的大不同,除此之外都差不多,人也是两条腿的,有美有丑,有胖有瘦,交流起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就在刚才,陆易山专门跑了趟箫剑生的住处,他将箫剑生住处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地下只有一桶很脏的洗澡水,浴桶边上还挂着几缕干枯的血丝。
浴桶边沿上为何会有丝丝缕缕的血迹,这已经由不得众人不胡思乱想了,似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箫剑生被哪红衣女子杀了,另一种是那红衣女子被箫剑生办了,似乎再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但绝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后者,毕竟彼此住的地方离的不算远,以箫剑生当日表现出来的实力,有人若想杀他,不是一件易事,必有大动静出来。
何况昨天宴会之夜不久,便有人亲眼看到先后有两个女子的身影出入过箫剑生的住处,其中一人是白萱师姐,令一人是红衣女子,而红衣女子在箫剑生那里待的时间也足够长,很令人无限遐想。
莫非那厮真要入赘都蛮族,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此刻,鱼萱的脸就火辣辣的烫,她很后悔管的闲事太多了。
就在众人针对箫剑生展开讨论的时候,远远一道黑影小跑了过来,额头上亮晶
晶的,众人将各种目光齐齐投射了过去。
其中不乏逼视的,耻笑的,讥讽的,还有像陆易山那般钦佩的。
陆易山挑了挑大拇指乐道:“箫师兄,真是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
箫剑生疑惑的笑了笑,没太在意众人的脸色,抱拳含笑道:“很抱歉了诸位,箫某有些琐事需要在都蛮族暂停三日时间,不知诸位师兄弟姐妹如何想法,不过我听说都蛮族有不少好去处,诸位也可以趁着这点时间好好的游历一番了。”
众人开始频频点头,看来猜测属实了。
鱼萱看着箫剑生打趣说道:“昨晚我走之后,是不是那个女人去了你的住处,而且还停留了很久?”
箫剑生挠了挠头发,不知道鱼萱为何如此说道,但他还是如实的点了点头,舌头有些僵硬的说道:“确实,昨天晚上芙瑶有些修行上的问题……”
突然有人打断箫剑生的说辞,像审犯人一样的看着箫剑生,笑道:“看箫老弟光彩夺目的样子,昨天晚上肯定休息的不错,睡的很香甜吧?”
紧接着,有人更直接说道:“请问箫兄,是双修的问题吧?”
箫剑生的脸色一瞬间变化了无数次。
就在箫剑生颇有些众口难辨的时候,那个白胖少年忽然冲着他挤眉弄眼道:“听闻修行界确实有双修之法,据说沉醉期间的人可是风来雨去的,有此佳人作陪如何再舍得离开,换做白某,也定是打算以身相许了。”
箫剑生冷眼瞅了下那酸溜溜的白胖少年,平静了一下说道:“白师弟可能误会了,我和芙瑶并非你想的那般。”
白胖子狞笑道:“浴桶边沿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箫剑生登时愣在了当场,感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看,几息后箫剑生只好将衣领压低,露出那道剑伤。
就在一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箫剑生如释负重道:“实不相瞒,箫某以血的代价争取来一个修习都蛮族秘术的机会,诸位若是愿意等三天,箫某将感激不尽,如果执意先走,我便让芙瑶给你们准备一份地图,咱们选择好相遇地点,到时候再会。”
箫剑生没再理会众人的吃惊表情,抱拳之后匆匆而去。
……
天河井,并非供饮的普通水井,实则是一口无人可知通向哪里的垂直深洞,洞深几许,即便翻遍都蛮族的史料也无法考证,都蛮一族之所以千万年来一直守着这里不肯搬迁,主要原因便是这口天河井的缘故。
几十年前,天河井内升腾起的雾气还是浓烈异常的,然后这几年下来,井内的雾气一年比一年稀薄,眼看着便要散去,这令得都蛮族上下万分着急,靠着天河井,都蛮族出了好几位神念师,只是近些年来再无神念师出,芙瑶被看做都蛮族最有希望冲击那道门槛的天女,但这几年下来,也仅仅才是四品念师,距离神念师还隔着一个五品的坎。
所以说,天河井对于都蛮一族而言,那是根基的存在,
关乎道都蛮一族的兴衰和灭亡,所以芙瑶才不敢让一个外人染指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天河井边沿上,一袭红衣的芙瑶静静的看着那袅袅而起的红色雾气,她的眉头时而紧凝,时而微皱,直到身后传来箫剑生急促的脚步声,这才叹息一声,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箫剑生,轻笑道:“在开始前,本姑娘有四件事说在前面,如果同意,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
箫剑生果断的点了点。
芙瑶冷冷道:“第一,走出外界忘记天河井的存在,不要像任何人提起;第二,在修习之前你需要以本姑娘的血精为引子,所以,在你喝下本姑娘的血精之后,咱们互不相欠;第三,也是族长说过的事情,你要陪本姑娘进借兵山深处,做好你的本职事情,第四……这血精对我很重要。”
箫剑生用手指将三件事情一一细盘算了一遍,唯独最后一件,他想不出所以然,想问最终没有问出口。
箫剑生郑重其事的说道:“四件事,全部如你所愿。”
芙瑶犹豫了几息,面无表情的点头,旋即朝着天河井拜了三拜,然后摊开自己白皙的手掌,用另一只手的两指缓慢在手掌正中间划下。
芙瑶细眉微皱,平端手掌,双目紧盯手掌中间哪天白色的印痕,印痕缓缓裂开,有殷红的血水咕咕而出,几息之后,那只白皙的手掌如一面血色的湖泊一样悬在芙瑶手心之间。
芙瑶轻使念力,手心中间那面血湖缓慢抖动,很快便有一缕缕血雾飘散起来。
箫剑生恭敬而立,目不转睛的盯着芙瑶和她手间那面逐渐缩小的血湖,差不多一炷香时间后,血湖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米粒大小褐红色的丹状物悬浮在芙瑶身前。
这个时候的芙瑶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她的身体轻轻颤抖,她的长发和红色衣装被汗水湿透,光洁的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滴答而落。
箫剑生看着那褐红色的丹状物徒生一种悲凉心情,他在芙瑶脸上看到了若隐若现的酸楚。
与此同时,一间不算宽敞的小屋子内,族长双目紧闭,双手紧紧互握,因为用力,她坐下的带轮椅子不断的挪动位置。
族长身边的老人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沉重叹息道:“您如此做法,可曾想过芙瑶丫头的将来,她的血精一旦被那个人夺走,就等于毁了我们芙瑶的后半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目色呆痴的族长悠悠睁开眼睛,似乎感觉有些凉意,随手拉过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似乎好受了一些后这才开口说道:“本族长可谓阅人无数,希望这一次依然不会走眼。”
老人将一杯温热的茶水端至族长面前,族长像似没有看到一般,老人摇头道:“唯有此法吗?”
族长没有回复老人,只是透过窗户盯着远方的天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才低沉道:“推我出去走走吧,屋里太冷了。”
第二十八章 神府
差不多又是一炷香时间之后,芙瑶才舒展开眉眼长出了一口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在她已经不显血色的手心之上,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的殷红色丹状物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泽,静静悬浮。
箫剑生目不斜视的凝视着那颗血精丹,稍作意念探视,精神为之一振,血精丹虽小,但却萦绕着一种令他心悸的磅礴念力,若这股念力此时释放,箫剑生隐隐感觉凭他现在的防御力也的受到重创。
血精丹仿佛如天穹之上一颗耀眼的星辰一般,刺疼着箫剑生的双目,他只能眯眼观瞧。
不多时,芙瑶伸出两指,轻柔夹住血精,似乎是在呵护一个最稚嫩的幼儿般,目色楚楚的望着那颗血精。
芙瑶忽然轻咳了几声,背对着箫剑生冷笑出声:“现在,你终于如愿了……想好了吗……”
箫剑生肃然而立,静静聆听着,忽然变的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这颗血精丹被芙瑶用作攻击他的手段……
箫剑生心思百转,权衡着各种利弊。
几息后,他忽然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朝着芙瑶正色道:“我承认救你是出于某种企图,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欠我什么,而箫某欠你们都蛮族一个天大的人情。”
芙瑶无力苦笑。
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缓慢转过身,目色楚楚的看着箫剑生一字一字说道:“神府,念力之源,意念之海,位于人的眉心之后,人生而有之,如你们修行者的气海一般,只不过在修行之前处于一种封禁的状态。念师,便如天穹之上奇缺的星辰,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修习念术很难觅道真迹,功法秘籍更少,我不知道你们界外的世界如何,但对于这方天地来说,念师只有我们都蛮有,怀璧其罪的道理,导致都蛮族日渐衰落。”
芙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普通念术修行之法,需要通过经年累月的修习和秘术的喂养,方可开启神府之门,但我都蛮一族天生便具备修习念师的潜质
,这种潜质可追溯到上古之前,因为学业传承的缘故,都蛮族人大部分都能修行念术,自然也无需修行之法,你若想涉足,便需一颗三品念师的血精丹才能开窍。但血精只是引子,仅仅能开启你的神府,至于你能在念师一途走多远,要看个人造化,都蛮族对你的帮助已经到此为止,切记对你说过的话要负责。”
箫剑生庄重说道:“开启神府之后,如何才能快速跻身神念师?”
他之所以如此心急如焚,想以最短的时间跻身神念师,自然是深知念术的好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那武榜安公子,神冢虽然暂时安全,但他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终究要面对界外世界的追杀,没有强大的实力和层出不穷的手段将寸步难行。
芙瑶似乎是被箫剑生气的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几个来回,狠狠白了眼箫剑生道:“废物想秒变天材地宝……休想。”
芙瑶再无话可说,箫剑生亦是被训斥的脸色如铁,不过,为了缓解场间气氛,箫剑生故作轻松打趣道:“走出都蛮族,千万别再喊我废物,否则后果自负。”
芙瑶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族长已经将自己托付给他,似乎这家伙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几息后,芙瑶声音轻颤道:“放松身体,不要尝试以意念对抗本姑娘的意念,现在开始,你能做的便是听我的话。”
芙瑶嘴角微动,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箫剑生疑惑了几许,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感觉浑身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旋即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芙瑶手间的那颗血精丹,芙瑶凝神提气,毫不犹豫的屈指一弹,血精丹化作一条刺目的红芒射向箫剑生眉心处。
刹那间,血精丹破开箫剑生的眉心,直入脑海最深处。
箫剑生只感觉眉心处猛烈一疼,像被一箭射穿,顷刻间他的眼前所见天地倒悬,忽明忽暗,他的整颗脑袋像似胀大了无数倍,在他的意识里,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
荒漠之中,处处枯草,处处哀嚎的风声,令他心慌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适应这个头重如山的感觉,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芙瑶的声音:“天河井乃天河倾注而成,可以助你稳固神府和淬洗念力,仅有三天时间,你能不能跻身一品念师,便看你的造化了,但切记不要盲目进入深处,那样你会爆头而亡死在其中,你死倒是其次,浪费本姑娘那粒血精丹……”
芙瑶疲惫转身,走出几步,心情复杂的回头瞥了眼箫剑生,这才轻掩朱唇快步离去,最终没将那口血吐在那废物面前。
箫剑生自然不知芙瑶为了凝出一颗血精丹,已经力竭到了吐血的地步,他只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忽然变了消瘦了几分,面对渐走渐远的芙瑶背影,箫剑生昏昏沉沉点了点头,芙瑶远去,他这才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口老井,井口丈许大小,砌有尺许高的井沿,古井很深看不到到底,意念散出如泥牛入海,缥缈的红色雾气便是这口井底飘逸出来的,
箫剑生再没敢耽误时间,紧闭双目,一步跨出向天河井跃去。
耳边传来一阵疾风,能细细感知到身边萦绕的雾气越来越浓郁,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感觉一团雾气如一面墙般挡住了他的去路,身形一顿,这才睁眼四处查看。
扎扎实实被眼前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河井深处是个火红色的世界,远远超过了井口的大小,透过井四周的石砌井壁能隐约看到四周隐藏的横洞,如地下蚁穴一般纵横八达,洞口依然如井口那般大小,真正令箫剑生毛骨悚然的是漂浮在这个红色世界内的各种尸体,正如芙瑶所说全部没有脑袋,只有一具干瘪的躯体静静的悬浮在那,仿佛就是传说中的地域一般。
箫剑生试着调整了一下心境,这才将虬龙剑握在手中,随意的选择了一个横洞走了进去,就在这时,迎面一阵风一样的东西扑面而来,通过他眉心处那道微小的伤口,直入他的脑海深处。
第二十九章 日子依旧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三日。
几日下来,除了身处天河井内的箫剑生对外界浑然不知,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并没有那种等待的度日如年的感觉,相反,有人提议是不是可以多留几日。
经过几日的相处和了解,他们发现都蛮族人并非他们看到的那般死板和不近人情,他们忽然发现都蛮族人其实很好客,很踏实。而去之前那些封禁之地在第二天之后,也对他们开放了,这些修行者可以随意的参观游览
至于其中的原因,自然会有人想到箫剑生这层关系。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跟随一位穿着朴实的妇人,远远离开云水城向西北方向而去,妇人将人送至一个狭窄的石门位置,稍作安顿便转身离去。
透过那扇石门,能看到一条悠长曲折的台阶,人群穿过那扇石门,沿着台阶迂回而行不长时间,视线豁然明朗起来,原来石门后面是一处花花草草的峡谷世界,谷底清流婉转,水声悦耳,空气更是充盈的如那晨露一般。
都蛮族人不修行,自然这里清净异常。
最主要的是透过溪谷的一线天望向遥远的天穹,有一种超脱的感觉,能清楚的听到那一线天正对的天穹之上,似乎有冥冥之中的声音降落下来,如风声,如雨声,声声入耳。
鱼萱望着那一线天最远处,怔怔出神,突然感慨道:“真羡慕那家伙,不知道他在那天河井内修习了什么秘术。”
白姓胖子一副茫然若失表情道:“早知道有这般好处,当日英雄救美一事也落不到他姓箫的头上,我若出手,那白桂或许连半柱香时间都坚持不下便暴毙。”
人群中,忽然有人噗呲笑出声。
白姓胖子恶狠狠的瞪了眼陆易山,问道:“莫非白某不比那姓箫的强?”
陆易山都不好意思高声说话,声音低沉着笑道:“别看你身粗腰圆,箫兄弟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将你腰拧断。”
白姓胖子有些不信邪反击道:“白某知道你和他走的近,所以这话最是没有说服力。”
就在这时,一个藏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身材略矮小的少年说道
:“陆易山说的没错,或许都用不了一根手指,半根足以。”
矮小的少年故意在白胖子面前竖起一根手指,这让白胖子极为不满,他转脸看向鱼萱说道:“鱼师姐,帮白某说句公道话,莫非那姓箫真如此强大吗?不行我要和他决斗。”
鱼萱本来心思不在这里,结果还是回头瞥了一眼白胖的大肚腩,乐道:“等他出来,或许连动手指都不需要了,不是师姐不帮你说话,而是你我的修行之道对他来说太过舒坦了,我们的修行之道好比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的摧残。”
身材矮小少年似乎在警告白姓少年,声音怪怪道:“记得咱们这二十人是一个整体,争取全部走出神冢,所以不要想着决斗的事,想一想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强,有些地方,我们应该向箫兄弟学习才对。”
众人闲聊之间,已经步入谷底,地面之上花草丛生仿佛盖住了所有的一切,但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花草之下的不同。
鱼萱试着拔起一缕高草,将那草根连带的土壤拿给众人仔细观瞧,众人这才发现,不光是土壤如血泡过一般,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站在谷底向远处张望,溪谷悠长有几百里,便有人骇然道:“这是一道毁天灭地的剑痕。”
众人皆惊。
……
按照族长老人的估算,对于进入天河井修习念术的箫剑生来说,三天时间便是大限,今日便是第三天时间,所以他愿不愿意,都的走出天河井。
她也很好奇,这个界外的修行者经过三日的念力淬洗之后,能不能一举破开一品念师境,所以下午时分,老人显得特别兴奋,早早的就坐着那张特殊的椅子出现在了天河井位置,包括常年侍候她的那位老人也来了,芙瑶也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在天色将黑前,摇摇而至。
此刻,天河井边上围着很多人,不光有族长在,族人也来了很多,还有随黑袍少年一起进入云水城的同伴也在人群之中,翘首以待。
然而,直到夜色浓浓之时,天河井内没有一丝动静,这让等待的人群生出了各种猜测之声。
夜半
时分,黑袍少年依然没有走出天河井,猜测之声已经变成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人群之间。
最终,人群经不起那种近乎煎熬的等待散去了。
但芙瑶还在,她心疼自己那粒血精,眸色里满满的恨意。
又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之后,箫剑生依然没能走出天河井,渐渐的过来探视的人少了。
天河井不远处,一袭夜风吹来,芙瑶打了个寒颤,她裹了裹红色披风,望着黑漆漆的井口自言道:“族长或许是真的老了,她老人家就不应该听信那家伙的花言巧语……”
同时,一间没有亮起灯光的昏暗小屋内,族长老人安静的摩擦着早已被磨的没了棱角的扶手,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或许我真的是老了,族长是该换换人了,但那丫头心性还不足以坐稳这个位置,都蛮一族,将何去何从。”
老人似乎是问天,问大地。
她的本意是想让芙瑶走出这片四方之地,到外面的世界历练一番,然而依着她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和看着芙瑶长大对她性子的了解,外面的世界很不适合她,走出去,很可能便走不回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那小子野心够大,实力也还凑合,最主要他身怀天地运数,自有与众不同之处,当真是天赐与都蛮一族一次绝好的机会。
然而,那孩子还活着吗?
时间一晃便是半月之后,天河井再没人过去探望,这期间芙瑶入过几次天河井,感觉里面死气沉沉,根本没有活人的影子。
这一日早晨,十九名修行者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在几名族人的相送下向云水城门的位置走去,其中有几道人影倍感凄楚。
众人快步而行,穿过了城门,过了护城河,笔直向前行去。
族长老人依旧坐着那张吱吱呀呀的轮椅。
芙瑶依旧和宁姓将军守着云水城。
都蛮族人日子依旧,没有盼头。
天河井依旧冒着缥缈的红色雾气,只是那雾气好像又稀薄了几分。
第三十章 火红油纸伞
都蛮族的日子依旧,仿佛从未改变过。
这一日,云水城上空,卷云至遥远的地方汇聚过来,墨黑的云朵如盛开的花瓣,一瓣叠着一瓣,快速的向城头飘来。
城外,风卷扬沙扑打城墙发出刺耳的噼噼啪啪声。
忽然间,一阵黄风大作沿着城墙而上,将一排粗实的旗杆拦腰折断,一面面鲜艳的旗帜肆意坠落城墙脚下。
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宁将军为了图个好兆头,呸了几口,一边高声骂天,一边挥手命人将那几面象征着云水城颜面的旗帜捡回来,重新换上更结实的旗杆,重新插好。
没过多久,天穹之上飘下了雨滴,一时间天地之间充实着浓浓的雨腥味,芙瑶捋了下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抬头仰望了一眼墨云之巅,皱了皱眉,沿着城墙快步而去。
似乎要有一场罕见的大雨将至,她需要检查一下城中的排水。
芙瑶本想登上角楼,方便登高远望,就在这时,她忽然间停了下来,用手扶着厚实的城墙,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望向远处。
还是那间光线昏暗的小屋,族长老人伏在一张陈旧的案桌旁,安静的翻看着一本和她年纪相仿的古朴书籍,老人时不时的会用衣袖擦拭一下书页上的灰尘和黑斑,看着那些擦不干净的黑色斑块,老人有时候会微微失神。
就在这时,那扇喜欢吱呀的屋门被人用力推开,外面的风声雨声一同闯入了小屋之中。
一道湿漉漉的红色人影仓促的奔向老人面前,芙瑶上气不接下气,用手指了指天河井的方向说道:“他……”。
族长老人双眸微怒的看着鲁莽的丫头,刚想合起书页进行一番严词的训斥,结果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急忙冲着芙瑶说道:“丫头,备伞。”
此刻,天河井旁,一袭黑衣的箫剑生面无表情的独坐在井边的石块上,任由雨水扑打在身上,从头到脚流成一道银色的瀑布,他静静的透过眼前的雨帘看着万千的雨滴坠入深井之内。
虽然已经离开了天河井,但他的心依然留在井中,他的脑海之中印着一幅幅洞内的画面。
他在一条悠长的横洞内看到了今生见过的最多死人,一具挨着一具,成千上万,死亡时间也应该跨越了千年,有的尸体因为地下深处的缘故,没有腐烂,也没有干枯,已经长了一层红毛,样子狰狞骇人。
这些尸体都是都蛮族这些年修习念术葬身于天河井内的念师,但他们没有箫剑生幸运。
这些天来,箫剑生忍受着常人无法克服的困难,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行走在死人堆里,除了借助那些缥缈的血雾淬洗神府,还要选择僻静的位置,感悟当日芙瑶所施展的神通,照猫画虎一
般,将自己气海的那一剑自行破碎,再以新的方法凝聚,再破碎再凝聚,如此反复了几百个来回,终于可以尝试着凝聚出三柄念力之剑,藏剑的位置也由气海转移到了神府之内,如今他的神府自成空间,内里白茫茫一片仿佛一个被白雾充满的世界,藏三柄剑绰绰有余,这样更方便于对敌,省去了中间念力之剑转移的过程,这令箫剑生激动不已。
他现在的念力充沛程度较之以前有了天壤之别,自神府借助芙瑶的血精丹开启之后,他的念力在血雾的淬洗之下源源不断的滋生,如那雨后新芽一般,只是苦于对念术知之甚少,无法做到更多的手段御敌。
这段时间,箫剑生除了修习念力,其他时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整理那些尸体,替这些惨死的都蛮族人抚平长毛的衣衫,将尸体细心的摆放整齐。
没有原因,他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虽然不能将这些尸体带出去安葬,但箫剑生尽量让这些人死后好看一些。
其中有一具尸体令他触动最大,那是一位精壮的男子尸体,有些红肿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眷恋,男子一只手握着一块翠绿玉石,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份用自己衣服上的布料所写的家书,死亡年限应该不算很长。
家书是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水一气写完,大体的内容是思念自己的族人和妹妹,牵挂都蛮族的兴衰,希望有生之年能成为族长一样的神念师,同时,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嫁个好人家,亦能如愿成为神念师。
家书的落款是宁芙林。
箫剑生大体能推断出男子的死亡原因,应该是死于他杀,看来都蛮族内部也不是一片风平浪静。
箫剑生将那封家书带走了,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一时间天昏地暗。
回过神的箫剑生面带微笑,目色越发的明亮起来,他轻轻闭上眼睛,任由磅礴的念力肆意穿行在大雨之中,越过了云水城继续远去……
念力确实比之前强劲了太多太多,也精纯了太多,如果以现在的念力操控花翎双剑,将又是如何的壮观场面,一泻千百里之外?
箫剑生很期待,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忽然感觉饿了,肚子咕咕叫成一片,便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起身直奔自己的住处而去。
此刻,位于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之下,族长老人和芙瑶俩人安静的看着那道落魄的身影,他的黑袍破了拖在地上,他的脸被雨水冲刷的白白净净,他拖着一柄长剑不紧不慢的行走在雨幕之中。
芙瑶站在族长老人身后,看着那道略显消瘦的身影,声音婉转说道:“族长,那家伙现在算是几品念师?”
族长老人略作深思,笑道:“根据他念力的充
盈度来看,差不多三品。”
芙瑶微微失神,使劲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有些不敢相信,才半个月多点的时间,这家伙就破了三品念师的境,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句话又是出自族长之口,由不的她不信。
“没什么好吃惊的,都在情理之中。”族长老人习惯性的摩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感叹道:“他本就心性异于常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不过虽然境界是有了,但他真正还无法达到三品念师的战斗力,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本族长很好奇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芙瑶亦是好奇道:“哥哥活着的时候,常常和芙瑶炫耀,他能在天河井中待足十天时间,可惜哥哥他……”
芙瑶声音有些哽咽。
十年之前,芙瑶的父母死于一场大战,都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八年之前,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为了突破四品念师,进入天河井便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族长老人似乎感知到了芙瑶的心境动摇,故意咳嗽了几声,打断了芙瑶的念想,老人回头看着楚楚可人的丫头,在那光洁的手背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柔和笑道:“这几年下来,天河井下足足吞噬了我都蛮一族几千条鲜活生命,但修行一途便是如此,想要追求强大,必然要跨越无数次生死劫,所以,真正的强者不是靠运气,而是要靠心性,诸如那界外少年,他在这一点上放眼我整个都蛮族,包括你芙瑶在内,怕是无人能及。”
芙瑶点了点头,对于族长对那家伙的评价,她觉得还算中肯。
族长老人望着那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聆听了一阵风雨声,忽然畅快笑道:“你应该和他再走的近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当然,如果你愿意,本族长依然还是那个态度,为了我们都蛮族的未来,显微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族内大典将至,趁着这个日子……你仔细考虑一下吧,男人没有不吃荤的。”
族长老人没有说下去,独自而去。
芙瑶怔怔的望着那个孤单了一生的背影,族长已经将话说的太透了,她岂能听不出族长的言外之意,她忽然感觉脸上滚烫厉害,甚至有点惊慌失措。
小屋内,箫剑生关好门,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来,拧干水分再重新穿好,然后快速的打开自己的包囊,想找些干食出来,但翻看了一顿最终只好放弃。
他本想去看看那些同伴的动静,是留还是扔下他走了,结果外面的雨实在太大,手间又没有雨伞只好等着天晴,暂时先放弃。
箫剑生轻皱眉头,望向窗外,听着稀里哗啦的风雨声,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人影撑着一把火红色的油纸伞,向小屋这边走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第一次女红
箫剑生听到轻柔的脚步声,没等芙瑶敲门,直接拉开了屋门。
事实上芙瑶也没打算敲门。
芙瑶进门之后,收起火红色的雨伞,立在一边,直接道:“族长让我过来看看,顺道恭喜你活着出来了。”
箫剑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似乎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芙瑶怀里,鼓鼓囊囊的,还热气腾腾。
正当箫剑生看的入神的时候,被芙瑶狠狠瞪了一眼,然后撩开自己的红色长衣,将一个竹编的篮子拿了出来。
旋即,箫剑生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笑道:“让族长挂念了。”
芙瑶抿嘴冷笑一声,直奔屋内那张桌子而去,将上面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把竹篮子摆了上去,掀开那层挡雨的白布,露出里面各种热气腾腾的饭食。
就在箫剑生像做贼一样将自己那些随意扔在地上、床上、椅子上的东西往一起归拢的时候,芙瑶转身将一个用菜叶子包裹的东西交到了箫剑生面前,有点挑衅道:“敢不敢吃,别说到了都蛮族亏待了你,这是本姑娘第一次亲自动手。”
箫剑生看了一眼芙瑶满手的白米粒子,又看了眼那个用菜叶子包的东西,包裹的很粗糙,确实像第一次动手,比起之前妹妹打的饭包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他确实是饿了,根本顾不上好不好看,便点了点头,接过芙瑶手中的那个菜包子就往嘴里塞,也没问那疯女子之前有没有洗过手。
箫剑生咬下第一口,感觉香甜可口,菜叶子里面包裹了不少东西,烤肉、白米饭、香脆的绿菜、萝卜丝、香葱,还有一些箫剑生第一次见识,不过,确实比妹妹做的饭包要好吃,尤其是里面的烤肉,嚼头很足。
箫剑生吃到只剩一半的时候,含含糊糊的故意问道:“芙瑶姐姐,这东西叫什么名堂?”
芙瑶满足的笑了笑:“荷包饭,族长说你肯定吃得惯。”
箫剑生笑道:“你们族长可真善解人意。”
短短的一小会时间,箫剑生足足吃下了五个荷包饭,这才挺了挺肚子,看着空荡荡的菜篮子一脸的意犹未尽。
芙瑶净了净手,忽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低声说道:“把衣服脱了。”
箫剑生大吃一惊,当即退后一步反问道:“这样做不好吧,那日我和族长都说好了……”
芙瑶小脸红透,将头压的很低,说道:“缝衣服自然要脱下来,小时候母亲说过,那样容易缝住心。”
箫剑生随即释然。
夜色深沉,大雨驻停,小屋之内烛火摇曳。
小屋之外,经过一场大雨的浇灌,各种树木花草争相滋长,尽管动静很小,但箫剑生能清楚的感知到,箫剑生知道这是他开始修习念术之后意念比之以前更加的敏锐了。
此时,芙瑶安静的坐在离烛火很近的桌边,做着生平第一次
的女红,做的很认真,但毕竟是第一次,难免手生,纤柔的手指有好多次被那枚长针刺中。
箫剑生则是坐在离芙瑶很远的床边,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不是很亮的灯火之下映着那个低头搓线、捏线、提线的身影,看着这一幕,箫剑生忽然有些冲动,很想过去摸一摸那颗低垂的头,曾经无数次,妹妹林儿便是这般给他缝补衣衫,也曾被针扎的龇牙咧嘴,但却没有抱怨过一声。
但他很清楚,她并不是妹妹,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只不过这一幕很像,很熟悉,很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箫剑生来到了窗口边,望着夜色下的云水城。
芙瑶略微抬了抬头,说道:“你的那些同伴以为你死了,便都走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似乎在箫剑生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背对着芙瑶点下头,嗯了一声。
几息后,箫剑生说道:“明天我也离开,你最好精心准备一番,还有不要穿红色衣服。”
芙瑶疑惑道:“为何不能穿红色,本姑娘自幼便喜欢红色。”
箫剑生微笑道:“因为红色太鲜艳,容易招蜂引蝶。”
很晚时分,芙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那件黑袍还给了箫剑生。
箫剑生抖开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头,在意识到背后那双盯紧的眸子后,没有对芙瑶第一次的女红做任何评价。
芙瑶收拾了一下,捡起那把火红色的雨伞,刚要开门。
就在这时,箫剑生从背后递给他一封叠的很整齐的布料,芙瑶疑惑了一下接过来,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停顿了一会才慢腾腾的一层层揭开那块有些眼熟的布料,在揭开最后一层布料前,她先看了一眼箫剑生。
“天河井下捡来的?”
“是从一具尸体手里拿来的,是一封家书。”
芙瑶下意识的攥紧那块布料,胸脯起伏的很厉害,手也有些颤抖,想到某种可能,她想说服自己等回去再看,这里毕竟是那个家伙住的地方,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不堪一击。
然而,芙瑶的腿沉重的无法迈开步子。
差不多已经是半夜,箫剑生本想催促芙瑶赶紧离开,但她忽然发现这疯女子有些不对劲,便没有下逐客令,只是静静的等待。
几息之后,芙瑶犹豫了一下,终于揭开了最后那层布料,以极快的速度将布料上的字读完,忽然整个人僵硬了,字字如血,天旋地转,痛到无法呼吸。
天色亮起,芙瑶面色惨白的睁开了眼睛,她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那封家书,使劲的握了握,随即眸色之中出现了那个站在窗口边向远处眺望的人影。
似乎有些神情木讷,芙瑶并没有表现出女子夜宿陌生男人家的那种矜持,她看了眼盖在身上的温热被子,悠悠翻身而起来到箫剑生身后,声音沙哑问道:“你知道宁芙林是谁
吗?”
箫剑生摇了摇头。
芙瑶苦笑着再问道:“那你肯定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箫剑生点了点,说道:“据我观察,他是被人杀死的,在临死之前利用最后一口气,写下了这封家书。”
芙瑶恍恍惚惚的说道:“宁芙林是我哥哥,是曾经的族长继承人,我是他妹妹宁芙瑶,是谁杀死了哥哥,本姑娘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替哥哥报仇。”
箫剑生正色道:“或许那个人很强,不然,家书之上便会留下仇人的名字,你哥哥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担心的恐怕就是你要报仇。”
芙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夺门而去。
中午时分,负责族长生活的那位老人敲开了箫剑生的屋门。
在族长老人的屋门前,一身白衣长裙的芙瑶静默而立,她朝着箫剑生点了点,箫剑生犹豫了一番,敲开了那扇关闭的很紧的门。
小屋之内,那张陈旧的木桌之上,放着宁芙林临死前写的那封家书,家书下面是那本古朴的厚书。
族长老人悠悠的转过身,确认了一下门窗关的够紧之后,才看着箫剑生小声说道:“在你离开之前,本族长要替都蛮族这个烂摊子谢谢你,本来,你救芙瑶一命再带着她见识一下外面的尔虞我诈和血雨腥风,我都蛮族助你开启神府,这事算是两清,但是,本族长现在还有一事所托,小友权当卖一个将死之人面子,如何?”
箫剑生静静的听着,忽然发现气氛有些压抑,他怔怔的看着这位面色枯瘦,神情略显不安的老人,很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您说便是,晚辈还欠都蛮族很多。”
老人赞同的笑了笑,用欣赏的眼光从头到脚将箫剑生看了一遍,很可惜的咂了咂嘴,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道:“本族长愿将都蛮族一些不传秘术全部转移到小友身上。”
箫剑生忽然大惊失色,似乎感觉到有些失态,这才平复了一下心情,略作思索,想到那封家书的前因后果,声音依然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道:“前辈是觉得芙瑶姐姐这次远行,都蛮族内部有人要对她不利,所以才有了此法。”
族长老人轻松一笑,她现在是打心里喜欢这个孩子,不仅心性绝佳,而且还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可惜她的一番美意却无法达成,实在是可惜了。
族长老人用手指了指那本古朴的书,小声说道:“都蛮族传承万年,自然有其屹立万年的道理,这本书便记载了我都蛮一族全部的秘法,本族长权衡再三,决定无法让你带走,那样便成了怀璧其罪,所以,还是觉得意念转移给你才是上策。”
箫剑生静静的听着,关键时刻,他哪敢打断老人的声音。
族长老人端起那只很普通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那双似黑洞的眼睛忽然看着箫剑生的眉心处,像诵经般说道:“小友,请闭眼凝神。”
第三十二章 湖光粼粼处
中午饭后,箫剑生和芙瑶两人出了云水城城门。
因为那块棋盘太重的缘故,两人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赶路。
即将通过护城河的吊桥时,宁将军远远朝着芙瑶挥了挥手中的令旗,他听到过芙瑶要外出历练的传闻,仅仅以为是个传闻。
芙瑶对于都蛮族来说,是未来,是希望,自芙瑶哥哥芙林死后,芙瑶的安危对于都蛮族至关重要,容不得一丁点差错,所以他认为传闻仅仅是传闻,没想到今天她真的要暂别都蛮族了。
他有些放心不下。
此刻的宁将军心里憋了很长一句话,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说和说起,只好使劲挥了挥令旗,声音高亮说道:“宁芙瑶,全都蛮族人要求你活着回来,云水城门还需要你来驻守,所以,你必须给本将军活着回来。”
箫剑生听着这话觉得很是别扭,特别不吉利,料想这厮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主,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宁将军确实不善言谈。
少倾,宁将军转向箫剑生遥遥行了一个别致的礼仪,声音浑厚道:“箫小子,也要活着回来,本将军要和你连干十八碗。”
箫剑生无奈的朝着城头摆了摆手,有些哭笑不得。
芙瑶神情庄重的朝着城头之上的宁将军行了一礼,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箫剑生一眼,两人义无反顾而去。
身后是嘹亮而沉闷号角,似乎在告诉这个世界,都蛮的儿女今日要远行,都蛮族从此以后要崛起。
两人出了云水城,按照待定的路线,以及提供给鱼萱他们的路线,先是奔北而去,然后向西行进八百里之后,便会来到摩羯山脉之下,穿过摩羯山,再通过摩羯城,便是借兵山的地盘。
然而,透过摩羯山便是一道坎,都说摩羯山多灾多难,贼人、土匪、野修各式各样的歹人以摩羯山为根据地,常年做那杀人抢劫的勾当,所以,按照箫剑生计划,必须在翻越摩羯山之前和其他人汇合,大家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好办事。
出发的第五日,箫剑生和芙瑶远远望到一片碧蓝湖泊,约莫在几十里外,沿途本来是没有路的,前两日还能依稀分辨出那些修行者的足迹,但离湖泊越近那些足印也越清淡,直到完全无法分辨。
尽管有芙瑶这个“当地人”作伴,奈何这姑娘从小到大基本没有出过远门,自然帮不上多大的忙,而且芙瑶的脚力也慢,根本无法跟上箫剑
生的步伐,更别说这种日夜兼程式的赶路。
终于远远的望到湖边了,芙瑶很委屈的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像条尾巴一样远远的跟在了箫剑生身后,箫剑生为了磨砺这个拖油瓶,这几日的时间多是故意将芙瑶甩远,专门带她走一些艰险的地方,比如爬山,比如翻越林区,比如穿越茫茫沙漠,最初,芙瑶肯定叫苦不迭,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一些。
望山跑死马,望湖也一个道理。
来到湖边的时候,天色已暗,碧蓝色的湖面变成了墨黑色,本来美景变成了一滩散发着腥味的死水潭,两人都没了观湖境的心情。
箫剑生和芙瑶事先说好只暂歇一会,吃点干粮便接着赶路,但吃饱喝足之后,芙瑶却食言了,赖在湖边一动也不动,怔怔的望着湖心远处。
箫剑生也不可能把人扛在肩上赶路,只好依了她,让她多歇息一会,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便解下身后那个沉重的棋盘找了个相对平整的位置放下来,然后打开外面的包裹,借着夜色下的天光,认认真真的看着这块黑色棋盘,棋盘打磨的很平整,有纵横交错的残缺不齐的线但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在棋盘里面,箫剑生顺着那线一条条摸下去,似乎想找到一些不同之处,但最终还是徒劳。
棋盘硬邦邦的,冰凉之意沁人肺腑。
箫剑生将棋盘翻了过来,底面无任何东西,似乎就是一块普通的石材,然而,那日他却是亲眼所见万秋阳在棋盘之上推演出了一座山峦。
箫剑生没有在坚持,而是转头看向了芙瑶,忽然无奈的笑了起来,这疯女子看样子是干脆不走了。
夜色之下,芙瑶轻轻的脱下那双结实的兽皮靴子,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然后将白色的长裙下摆拉高打结,露出两条光洁的长腿,先是用脚尖试了试水温,然后一点点像湖中挪去。
箫剑生赏心悦目的看着这一幕,倍感轻松,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好像一扫而过,芙瑶越走越里,很快湖水漫过了膝盖,她往上提了提裙子,接着再走,箫剑生越发有些挪不开眼睛了。
淡淡的夜色,妖娆的身影,迷迷糊糊,自有迷迷糊糊的不言而喻。
芙瑶似乎感觉到了背后那双眼睛,悠然转身道:“看来还是族长有远见,她老人家说的很对。”
箫剑生尴尬笑道:“族长是不是告诉你,没有男人不吃荤,要时刻留意背后那双眼睛?”
芙瑶疑惑的点了点头,不再理会箫剑生,反正天色很暗,他也看不到什么,仅仅是一个影子而已,主要一点,对那家伙的人品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尽管嘴上处处针对,但内心里却是一万个感激。这家伙不光救过自己的命,甚至还帮了都蛮族一个大忙,若非他将那封家书带出来,哥哥不仅白死,甚至那暗中之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朝她下手了。
芙瑶想着想着脸就滚烫了起来,好在这湖水足够的冰,很快便冲淡了那股热流,沿路走来,沿途全是沙尘飞扬,身体上早已沾满了沙土,不借着这片湖清洗一下,怕是以后就没了机会。
这般想着,芙瑶越发胆子大了起来,从来没有感觉天地如此辽阔过,终于不用站在城头眺望敌情,心情自然便好。
箫剑生早已收起了那份心境,知道芙瑶肯定要洗澡,这种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便将虬龙剑接下来横放在双腿之上,闭目凝神,先调整了一番呼吸,直到身体进入一种奇妙的般封闭状态,这才意念沉入神府之内,将临走之前族长老人转给他的那份东西,一一细心查探起来。
这些以晦涩文字记录的内容可以说是包罗万象,很杂很庞大,需要他一点点梳理辨认,方能一点点领悟其意,箫剑生之所以要将自己和周围半封闭起来,一来,防止外界干扰,二来,防止有人偷袭芙瑶。
本着从易到难,箫剑生先梳理那些自认为容易掌握的东西,所以,他注意到了一个念力化盾的秘术,短短的几百字而已。
念息天地间,防万法之源,洞悉阴沟之气,取八方天地水精华……
自行在脑海中将那文字翻来覆去琢磨了十几遍,箫剑生渐渐入了状态,似乎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厚重物体,自他身体里面迸发而出,如堡垒一样离他身前丈许处耸立起来。
那面透明的盾在他意念的操控之下,越凝越坚实,已经有了盾的雏形,但好像还缺少一些什么东西……
芙瑶此时已经远离的湖边,惬意的望着安静的湖水,开始用手撩起那水花,落在乌黑的长发之上,她的整个身体已经沐浴在清凉的湖水之中,除了有一些小小的担心之外,心早已融入了湖水之中。
暗夜之下的湖面泛起了阵阵碎小的磷光,远看湖光粼粼处,似乎那里的水面正在缓缓的移动,移动的方向正是芙瑶戏水的位置。
第三十三章 田字
湖水之中,芙瑶悠闲的戏弄着黑色长发,脸色享受至极。
然而,在她前面十几丈处,湖水无风而动,波光粼粼。
那一条宽约几丈的黑水流仿佛与周围的水不属于同源一般,悄无声息的向芙瑶涌来。
那股黑水流距离芙瑶十丈左右的时候,忽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向着那道曼妙身影的两侧悄然而动,越来越快。
此刻的芙瑶心情大好,缓缓合上乌黑的眸子,嘴角轻扬,鼻尖微动,仿佛如赏花悠悠细细的吸纳着湖水的清凉之气,似乎是想到某个家伙正在那里生闷气,芙瑶不着痕迹的哼了一声,表现出一副爱咋咋地的表情,将连日来的委屈全部抛在脑后。
湖水之下调皮的鱼儿不时的在芙瑶腿间穿行,滑腻的贴近她的肌肤快速游走,然而,正当芙瑶在湖水之中挥动着曼妙的双腿,玉足带起阵阵涟漪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芙瑶轻皱眉头,猛然望向湖面不远处,轻松写意的那张脸登时僵硬,意识到湖水之中有东西的一瞬间,芙瑶的念力倾力而出,将她周身几丈远处全部封锁,但那股黑水流太强了,轻易的突破了芙瑶的念力封锁,像两条水蛇一般袭向她,湖水刹那之间变的黏稠起来。
事发太过突然,芙瑶出现了刹那间的慌乱,随即镇定下来,玉指猛点脚下的卵石,打算破开那黏稠的湖水身体腾空而起,仅仅是一念之间,芙瑶只感觉腰身一紧,一股水流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直接将她拖入了湖下深水中
湖面旋即恢复了平静,湖水还是那么的黢黑一片。
湖岸之上,箫剑生正在静静的感悟念力的无穷魅力,忽然间那两柄一黑一红的短剑似乎受到某种念力的影响,剑身颤抖不已,箫剑生猛然惊醒,放眼望向湖中,芙瑶不见了人影,只有一块白色的裙布安静的浮在湖面之上。
这是芙瑶在被拖入湖水深处的一瞬间,随意的在白裙之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意义不言而喻。
箫剑生目色凌厉的望着那片湖面,磅礴的意念刹那而出,在念力感知之下,他突然发现位于湖面之下几丈处,正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静立在湖水之中,箫剑生面沉似水。
芙瑶绝对不能出事,这是箫剑生的第一念头。
箫剑生掠向湖中的时候,花翎双剑率先开路直奔那个黑影而去,然而那黑影似乎早已感觉到了那两柄剑的存在,剑还未到,人急速下沉,双剑刺空。
同时,箫剑生的念力被另一道更强的念力阻挡在外,他再感知不到那个黑影的位置。
平日里,箫剑生一般不乐意施展逍遥游的极快身法,但这个时候,他必需借助逍遥游来追赶上那个黑影,在黑影下沉的同时,箫剑生身形飘然跟上,一瞬间出现在黑影正上方的湖面之上,箫剑生磅礴的念力亦是倾囊而出,依然感知不到黑影的存在,他的额头开始汗水渗出。
下一刻,箫剑生破开湖面钻入水中,在黑沉沉的湖水之中如游龙一般直射湖底深处,只是他潜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吃惊的发现湖水突然
黏稠起来,像一面墙壁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一面纯以念力凝聚成的墙壁,箫剑生现在的念力虽然也很强,但面对这面墙壁,一时倍感头疼。
他以虬龙长剑刺向念力墙,剑入几寸再无法深入,不甘心的箫剑生疯狂的输出剑气,也无法进入。
箫剑生在水下悠然旋身,自眉心射出三柄念力之剑,然而他的念力仅仅是碰触了一下那面墙,便被搅的细碎,他知道那黑影肯定是位实力在芙瑶之上的大念师。
湖水之下,漆黑一片,有目不能见物,箫剑生略有一些焦急,还有那么一丝心慌,但更多的是期待,他目中战意盎然。
正当箫剑生决意一剑枯彻底摧毁这面念力墙的时候,念力墙突然向里凹陷下去,箫剑生意识到一股庞大的念力正在向他逼近之时,他脚下一阵涟漪身体爆退,但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对方的念力之剑攻击,肩头被切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流不止,最要命的是那穿心之剑。
箫剑生只感觉胸口位置灼烧般的疼痛,一股火热之意疯狂钻向他的身体里面,那柄念力之剑与他体内的那道护身甲稍作抗争,便破甲而入,似有长驱直入之意。
箫剑生心头骇然,猛然催动体内的离世经。
几乎在箫剑生目色凝聚如光的一瞬间,一道洁白的光芒自他身上放射而出,这便是族长说的圣光,其实乃是离世经九盏灯全部点燃后的结果,或许便是离世经真正的精髓所在。
圣光之下,那柄念力之剑突然受阻,瞬间蹦碎。
就在这时,半个大湖变的通透起来,之前的黑色眨眼睛变成看白茫茫一片,湖中某处,那个以念力凝聚成的那面墙开始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缝,已经到了崩坍的边缘,箫剑生手中的虬龙长剑伺机而动,一柄金色长剑浑然刺中那面水墙,水墙被刺出一个丈许的大洞。
芙瑶会水,但水性不佳,所以此刻已经晕头转向,不辨南北,湖中深处冰寒刺骨,水温已经超越了她那具柔软之躯承受的范围,再加之她整个身体被一道强大的念力锁定,导致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芙瑶努力的让自己镇定,她仰头望向湖面方向,紧紧的抿着冰冷的唇,似乎在期盼着某事的发生。
然而湖底之下漆黑一片,当芙瑶通过念力感知到那个人的存在后,她已然知晓了对方的强大,她吃惊的发现这些念力枷锁堪比五品念师的手段。
芙瑶渐渐的低下了头,绝望渐渐攀上那张被冻的发紫的脸庞,死亡的恐惧在她那颗冰冷的心中迅速放大,她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后悔怕他看到自己洗澡的样子,而远离了他的视线,后悔没有听他的话,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直到一束耀眼的白光在湖中深处炸开,芙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身体猛然一阵颤抖,就当她喜忧参半的时候,一只干巴巴的大手猛然抓向她肩头,她看到眼前有两道剑光闪过,一闪而逝,一道剑光刺向那只干枯的手腕,另一道逼向那个黑影。
黑影顾不上身旁的芙瑶,身形
爆退。
黑影本不想露出太多的破绽,只需悄无声息的坚持几息时间,将都蛮族最后一点希望都摧毁,这趟任务便算大功告成,从此都蛮族将一蹶不振,也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然而,黑影没有料到外界这个修行者这般辣手,这般好战,几乎就是步步紧逼,让其无法下手实在该死。
芙瑶刚刚入水的时候,黑影便心生计较,思量好了多种杀死她的办法,但黑影始终没有想到,有两柄短剑几乎是远远跟随芙瑶,有些形影不离,像两条鱼一般游走在湖下深处。
这也是这些时间以来,箫剑生养成的良好的习惯,惯使的小伎俩,他的花翎双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身上,而是潜伏在人想不到的地方,缕缕见效。
圣光之下,似能净化一切邪恶,强烈刺眼的光芒无视一切抵抗,直射黑影双眼,饶是黑影有堪比五品的念师实力,但也不能轻视这刺目的白光。
箫剑生借着黑影爆退的间隙,一把抓住芙瑶的手腕,两人同时跃出水面,然后急掠回湖边。
几乎就是同时,湖面之上像沸腾了一般,咕咚声响彻不停,有无数的水泡至湖底升起,化作万千水滴悬浮在湖面之上,水滴先是激烈的震荡,随之化作满天雨点激射而来。
箫剑生眉头紧皱,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水滴之中凝聚了极强的念力攻击,所以他没有选择贸然出手,也阻止了芙瑶出手。
五品念师的怒击自然会很强,虽然他不知道会有多强,但自觉很难挡下,硬撑自然会受伤,对于这种蠢事箫剑生不乐意去冒险。
他将芙瑶拉回自己身后的同时,眼角扫向了那块黑石棋盘,万千水滴如利剑般刺来,带着潇潇声射向黑石棋盘,棋盘之后,箫剑生和芙瑶蹲身在地躲藏在棋盘之后,被压制的根本就无法抬头,箫剑生略显的有些紧张不安,他不确定这块棋盘能不能挡下这些念力攻击,但很确定既然是师公留下的东西自然有其妙用,如果连这点攻击都挡不住,他或许的考虑一下要不要在带在身上了。
芙瑶紧紧的从后面搂着箫剑生的腰,脸颊滚热,双臂颤抖,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抱紧这个家伙,而且身体还贴的怎么近。
箫剑生自然无心顾及芙瑶的想法,但他能感觉到芙瑶身体的热度和某个高度。
随着击落在棋盘之上的念力水滴越来越多,棋盘发出了一阵阵激烈的撞击声,声声入耳,给箫剑生的感觉就是这块棋盘随时都有可能碎裂,随着水滴不断的激射到棋盘之上,这种碎裂的感觉也是越强烈。
几息之后,箫剑生的心跳终于开始加速起来,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倾其所有挥出一剑,哪怕不能完全挡下那些水滴,带着芙瑶逃应该还有一丝把握。
只是他不知道也看不见的是,棋盘上那些残缺不齐的纵横线,随着那些饱含念力水滴不断的攻击,那些线条仿佛正在潜移默化的缓缓而动,像水流一样在黑石只中流动。
棋盘之上的“田”字越来越多。
第三十四章 我借湖中一滴水
黑影身材矮小,显然是个女人的身影。
穿着也很普通,一身黑色粗布料,脸上也带着一张黑色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双深邃又不屑的老眼。
可惜此刻的箫剑生和芙瑶躲在棋盘后面无法看到那身穿扮,不然肯定会猜到这个人身份。
黑衣人的第一轮念力攻击尽数落在了那块棋盘之上,完全没有对棋盘后面的两人造成伤害,但她那张脸上并没有显出失望,而是充满了浓烈的好奇,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紧紧的盯着那张棋盘,两颗眼珠随着棋盘上如水一样流动的线而转动。
在黑衣人眼里,棋盘或许是件不错的防御秘宝,起码能抗下五品念师的一轮攻击,已经有些了不起了,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她并未做多想,更没有去注意棋盘上面的线为何会以田字的形式蔓延开来。
黑衣人立于湖面之上身形未动,念力却如潮而动,湖水再次沸腾。
刹那之间,一道匹练般的湖水冲天而起,冲到百丈高空,百丈湖水被磅礴的念力无限压缩成一柄晶莹剔透的几尺长的水晶之剑,剑尖之上光芒闪耀夺人眼球,虽然比之箫剑生刚才的圣光差了一些,但重在这光芒饱含了浓烈的杀机。
芙瑶似乎有所感知,突然失神道:“都蛮族神通,莫非她是都蛮族人?”
虽然她躲在箫剑生的身后,但依然瞥见了那漫天光华,很少的时候,她曾目睹族长施展过这种神通手段,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还是很熟悉那剑尖的光华。
但箫剑生并没有吃惊,似乎到了事情发展到这里才合情合理,而且他已经隐隐想到了某个人,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这人,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最后一次见到那人时,眼神里面隐藏不住的端倪。
然而,事情似乎出乎了黑衣人的预料,水晶之剑剑尖的光华刚刚闪过,黑石棋盘突然传来了异动,刹那之间,一道道光华激射出去,那竟然是数以百计的田字冲上虚空,将整面湖都包裹了起来,夜色之下如有一个庞大的天罗地网一般,黑衣人微微的愣了一下,旋即水晶之剑飞射出去,和其中一个田字撞击在一处,剑尖璀璨光芒闪烁不停,几息便淹没在田字组成的大网之
中。
难能可贵的转机出现,比起那黑衣人带给箫剑生的吃惊,黑石棋盘才是真正的令他防不胜防,原来有此妙用,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棋盘之中封印着未被激活的强大阵法,刚才黑衣人数以万计的水滴攻击便充当了这个角色。
黑衣人被困在田字大网之中,一时也是焦急万分,那张面具之后的呼吸越来越急喘,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手段尽出,田字大网之内不时的上演着一次又一次的碰撞,光华充实了整个湖区。
芙瑶率先清醒过来,用手指捅了捅有些痴痴迷迷的箫剑生,急道:“趁此机会,还不快走?”
箫剑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回道:“不急,机会对人人都是平等的。”
芙瑶疑惑的望着箫剑生的背影。忽然听到箫剑生的手和剑柄之间出现了令人牙碜的摩擦声。
是的,箫剑生正在尝试以最舒服的手法攥紧手里的剑柄,他在等待最恰到的机会,最精辟的一击。
芙瑶明白了箫剑生刚才那句话的含义,但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何要如此的冒险,明明自己不是五品念师的对手,却还要冒险一试。
这一刻,这个背影像极了哥哥活着的时候。
这个背影比哥哥要清瘦许多,但同样能给她安全感。
这个时候传来了箫剑生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换了一张嘴说出来的。
“我如果放过她,便等于是放虎归山留后患,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要么愚蠢之极,要么傻。”
芙瑶目色楚楚的看着箫剑生,小声道:“你在说我吗?”
箫剑生不待见的回头瞥了一眼芙瑶。
田字大阵之中,黑衣人的身形由静到动,再到最后的绝对安静,差不多几息之后,箫剑生和芙瑶都没有看清楚那黑衣人使出了什么手段,竟让那田字大阵自中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裂缝随着黑衣人沉寂可怕的眼神越来越大。
猛然间,湖面之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咔嚓声。
田字大阵彻底熄灭,黑衣人冲着天空浪笑几声,笑的肆无忌惮,她开始踏水而行,重新向着箫剑生和芙瑶二人走来。
就在黑衣人平稳迈出第三步的时候,箫剑生的身影亦是刹那间在芙瑶身边消失,再一出现已经是黑衣人身前几丈出的湖面之上,可以说箫剑生的身形出现在湖面之上没做任何的停顿,几乎就是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剑光一同出现的。
黑衣人的浪笑声戛然而止,她吃惊这界外之人的自不量力,也吃惊他的胆大包天,竟然不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反而要自寻死路。
殊不知此刻的她身前三尺万法不进,更别说一个无名之辈的修行者挥出的一剑,她是五品念师,她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这个五品之上已经沉寂了几十年,早已清楚看到半个神念师那扇门,但却偏偏不入。
这是她的骄傲资本,也是实力。
箫剑生凌厉一剑,穷尽一腔的元阳之气凝聚出来的最强一击尽数落在黑衣人的身体之上,但那道剑光在离她三尺的时候突然迸发出一阵清澈的涟漪,便消弭无形。
同时,箫剑生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弹飞出去,双脚贴着水面划出了几丈远处,才堪堪稳住身体,而这个过程中箫剑生并未一味的被动挨打,他手中的那柄长剑握的更紧了,更舒适了。
箫剑生的身体刚停止滑行,身影继续暴起几丈高空,自上而下继续一剑,这一剑的落点是黑衣人的头顶之上。
黑衣人忽然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逗笑了,她知道这家伙有股子蛮力,似乎是想以此来消耗她的念力,但五品念师的念力已经如汪洋大海一般,她的神府早已经是充盈无比,岂有这厮的可乘之机。
黑衣人冷笑着看着那道剑光落下,剑光依然距离她头顶三尺消弭于无形。
但黑衣人脸上的冷笑却是戛然而止,静止的包括她轻轻扬起的嘴角,和微微眯着的眼眸。
此刻,在黑衣人脑袋之后悬着一滴水,这滴水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正是这滴水,让她的冷笑声突然静了下来。
那滴水在黑衣人的身体出现微微失神的一刹那,一个非常恰当的机会之下,一闪而过,穿过了黑衣人干枯的头颅,在她脑海之中留下了最后一丝凉意,崩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