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想改行都胡屠夫(三)
(三)
笙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收拢到一起一把火烧了。
至于胡屠夫的油腻腻的衣服她是不会穿了。
但烧了可惜,笙歌打包到一起准备哪天放在破庙。
走路太浪会闪腰:其实主播也就差烧了房子了。
刚才乱糟糟的房间院子,此刻看起来干干净净,甚至有些空旷。
唯余那棵结着小苹果的果树看起来赏心悦目。
而房间里也就只剩一张床,一个凳子,一张桌子了。
天色渐渐晚了,夕阳西下,夜幕笼罩,盛夏的夜空繁星密布。
笙歌本打算随便在树上对付一宿,明天置办好各种东西之后再睡在床上。
只可惜她忘了,盛夏时节,各种蚊虫最是繁多。
一不留神的功夫,笙歌被咬了好几个大包,痒的她差点儿挠烂。
哼,不论什么时代,蚊虫都是这么凶悍这么讨厌。
没办法,笙歌一手拿着烤干的馒头一手拿着茶壶回到了她嫌弃不已的房间。
没错,她就是嫌弃,她承认。
虽说她没有洁癖,但是也不能让她住在这么脏的地方吧。
房间里到处可见黑手印,甚至还有可疑的干成痂的鼻涕……
呜呜呜,这简直是在折磨她。
走路太浪会闪腰:难不成主播要站一晚上吗?还不如听我的一把火烧了算了。
我是个神棍:老衲掐指一算,主播又是穷比,烧不起。
主播:曾经有位伟人说过浪费是可耻的。
她才不是穷比,她这是在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你自己高兴就好。
夜渐渐深了,笙歌眼睛一眨一眨,上下眼皮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侣,拦都拦不住。
最终还是困意占了上风,笙歌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响亮的鸡叫声响起在庄子的每一个角落。
笙歌叹了口气,认命的睁开眼角伸伸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关节。
好累啊……
第一次发现睡觉竟然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情。
笙歌简单的用凉水洗了把脸,入乡随俗的漱口,然后绕着庄子跑圈锻炼身体。
她接受自己老了,但是不愿意接受动不动就生病的日子。
胡屠夫就一个女儿,还嫁给了范进,之后更是鲜少回家。
如果她病了,怕是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怎么办,莫名有些想念贴心乖巧的阿毛。
也不知道阿毛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她这个当娘的给忘了。
也许现在阿毛也要做爷爷了吧……
算了,不能想,越想越觉得现在生活凄凉的有些可怕。
“胡老爹,你这是有急事?”
“难不成你那个天生就是寒碜鬼的女婿又闯祸了?”
“胡老爹,你年纪大了,还是悠着点儿吧。”
在晨练的过程中,笙歌遇到了不少人,每一个都觉得他又因为范进着急上火,就算她再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她真的是在锻炼身体。
反而会有人一脸同情的看着她,以为她是故意在给范进留脸面遮羞。
笙歌叹气,这范进和胡屠夫的关系是有多不好,当然范进的名声也真真是差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胡屠夫当初把自家女儿嫁给范进是看上了什么。
难不成真的像胡屠夫说的“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想着先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多少有钱的富户要和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今日果然不错!”
好吧,笙歌自觉胡屠夫这段话假的很,很有巴结范进顺带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味。
不过,现在她成了胡屠夫,怎么着都不能太过于嫌弃自家女儿。
笙歌憋着一肚子郁闷结束了晨跑,找到庄子里的木匠重新打造家具。
当然,她选择的都是一些最普通的木材。
唯一的原因就是胡屠夫家底不丰厚。
捏着小钱袋,笙歌踏上了前往县城的路,不管是被子还是衣服都得重新置办一下。
她这么兴师动众,让一些不明所以的人觉得她的第二春要来了,可能娶个媳妇儿。
对此,笙歌只是笑笑不说话。
成衣店中,笙歌选了一些棉麻类的衣服,既轻便舒爽又便宜,适合夏天穿。
一来二去,胡屠夫的家底儿被她败光了。
走路太浪会闪腰:你们说如果胡屠夫知道自己攒了几十年的钱被主播一天败光了,会不会爬出来一刀砍死主播?
带特产回家的蛙:杀猪的刀杀主播吗?我能说蛮应景的吗?
豺狼配女猫:蛙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豺狼难得的文雅了一次。
带特产回家的蛙:别说了,前段时间倒霉的被踹出去击杀魔兽了。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杀狼,你杀魔兽,这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有难同当了。
带特产回家的蛙:击杀魔兽的时候我抽空瞄了一眼直播,那狼能跟魔兽比吗?
主播:适可而止,别太过分哦。
笙歌知道自己再不说话,弹幕怕是就要再一次磕碜她了。
主播:咦,难道你们是在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让我参与讨论吗?
福至心灵,笙歌美滋滋的想到。
北城南笙:呦,没想到这都被主播发现了。
直播间也是一群妙人,顺着笙歌的意思开始了调侃。
笙歌坐在牛车上,嗑着瓜子悠闲的晒着太阳,感叹着岁月静好。
像是不让笙歌好过一般,本来安静听话的牛突兀的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不仅响亮,而且漫长,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当然,味道也不是多么美妙。
祸不单行,接二连三的放屁结束后,这头拉车的牛开始拉肚子。
笙歌满头黑线,在这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看牛拉屎……
笙歌下意识的想要从后面跳下去,但看到牛车后的粪便时,心凉凉。
余生菇凉:一首凉凉送给主播,希望主播依旧能够保持透心凉心飞扬。
余生一杯酒: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化作春泥呵护着我……
余生一杯酒:不对,呵护着大地……
带特产回家的蛙: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也是营养丰富的肥料。
第九十二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四)
(四)
笙歌咬牙,幸亏她也没指望直播间的玻璃碴子们关心安慰,要不然她的心可能就会被扎的满是窟窿。
主播:同样一首凉凉送给你们。
“停车,停车。”
笙歌着实忍受不了这臭气熏天的环境,尤其还是亲眼目睹。
呜呜呜,她新作的衣服啊。
还没穿出去美一美,就被熏的这么臭。
赶车的是个与胡屠夫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儿,停下车一脸歉疚的看着笙歌。
“这是意外。”
“应该是牛吃错了东西,或者是被县城里爱玩闹的小孩子喂了巴豆。”
车夫凝着眉头,解释道。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笙歌还真做不到嚣张的昧了车钱。
“没事儿,就到这里吧。”
“这是车钱。”
笙歌从旁边跳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新鞋,不让踩上粪便。
砰……
还不等笙歌站稳,按理说温顺的老牛冷不丁的伸蹄子踹了笙歌一脚。
笙歌就这么坐在地上,默默看天,总觉得这个直播世界的老天爷是个智障,在故意折腾她。
“你没事儿吧,我这牛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
老大爷这下是真的有点儿慌了,显然是害怕笙歌讹钱。
“大爷……”
这个称呼一出口,笙歌就知道糟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人喊另一个六十来岁的人大爷,这是在搞笑吗?
看到是智障的不是老天爷,而是她自己。
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到大爷双眼满是诡异,一脸你是认真的吗?
还不等笙歌想法子解释,大爷就上了牛车鞭子一抽,快速跑了……
笙歌无语,她有那么可怕吗?
泠泠七弦上:大爷是觉得主播为了碰瓷装神经。
偶尔路过:看着好欢乐。
我有辣条跟我走:主播的运气也真真是绝了。主播,听我一句劝,你该找神棍算一卦去去晦气了。
主播:我就是神算子。
笙歌抬头看了看老天,骂了声贼老天。
这么巧合……
呵呵哒,巧合的她都想哭了。
笙歌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往范进家的方向走去。
哼,幸亏她买的被褥和成衣都是稍后帮她送回家的,要不然岂不是更遭殃。
她果然有先见之明,没有省那几个铜板。
上个世界,野狼跟她八字不合,这个世界牛与她天生犯冲。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讨动物的喜欢。
范进小女婿,老丈人来了哦……
范进家里住着一间草屋,一厦披子,门外是个茅草棚,反正是要多破败就有多破败,要多荒凉就有多荒凉。
想想自己还算周正的小院,笙歌瞬间觉得自家女儿貌似低嫁了。
笙歌清了清嗓子,提起气势正大光明的走进去。
胡屠夫可是凶厉的很,她可不能崩了人设,要怂也不是现在怂啊。
范进现在不过是个无功名在身的童生,少不得需要她接济。
周学道校士拔真材,三阅范进那晦涩难懂的文章,亲口感叹这样文字,连我看一两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后,才晓得是天地间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范进还没考上相公。
范进二十岁应考,考了二十余次,直到五十四岁遇到周学道被点为龙头,赞赏万分。
笙歌叹气,也不知范进是如何在缺衣少食人人奚落的情况下矢志不渝的考了三十四年。
笙歌刚刚走进去,就看到在披屋中搂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读者,看起来甚是入迷。
这个时代,天子重文章,考究的手八股文和试帖诗。
无论是乡试,会试亦或者是殿试都对格式对句法有严格要求。
死板严谨的很啊。
笙歌重重的脚步声,惊的范进匆忙站起来作揖,连连道歉。
范进对自己这个老丈人,着实发怵。
“咳咳……”
笙歌不自觉咳嗽了两声,本就害怕的范进头压的更低了。
笙歌自是体会了一把居高临下的感觉,中举成为老爷前的范进一直都是这般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仿佛没有自己的脾气。
但中举之后呢,想想文章中的描述,范进很快融入了富贵圈,游刃有余,仿佛侵淫多年的老手。
所以说,范进究竟是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
只能说,在不同时候,范进选择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最适于生存的样子。
三十多年,从风华正茂到知天命都年岁,范进从不事农桑,亦不曾赚的一个铜板。
就是这样一副低眉顺眼谦虚受教的样子让人觉得打不得骂不得。
“岳父。”
“抬起头来。”
笙歌强硬的说道。
她还没有看到范进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范进应声抬头,只是目光依旧瑟缩。
笙歌上下打量着范进,一身麻布衣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看起来也不甚合身,约莫像穿了数年略有缩水。
一张儒雅的面孔,因营养不良底气不足显得有些尖嘴猴腮怯弱不堪。
的确是个读书人啊……
笙歌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得承认,无论哪个时代读书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融入骨髓的矜持和骄傲。
尤其是在这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
笙歌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你所读过的书,最后都将成为你的气质和修养。
古话诚不欺我。
“范进,难道你没有想过一边赚钱一边读书吗?”
笙歌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很难理解范进这种撞了无数次南墙依旧不回头的精神。
“岳父,小婿愚钝,一心只读圣贤书都尚且总因文字荒谬,各位大老爷不曾赏取,难以求得功名,若是一心二用,岂不彻底荒废。”
“再者,小婿着实不是事农桑或经商的人才。”
“小婿家中本就频繁,常常衣食无着,哪能再经得起小婿折腾呢。”
“所以,还请岳父见谅。”
范进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拒绝着,顺带向笙歌解释,生怕笙歌一生气又开始不管不顾的责骂。
那些话,难听的很。
笙歌咂咂嘴,听听这话说的是多么巧妙,让她压根儿都没办法还嘴。
北城南笙:棋逢对手啊,也不知道主播现在是什么感觉。
第九十三章想改行的胡屠夫(五)
(五)
走路太浪会闪腰:想想主播之前妙语连珠忽悠顾怀远的场景,再看看现在被老女婿噎的说不出话的场景,真真是应了一句风水轮流转,总有到你家的话。
余生菇凉:只想说一声……干得漂亮。
棋逢对手吗?
笙歌调皮的弯了弯嘴角,是不是把她这个曾经的学霸想的太简单了呢。
真当她大学的辩论社是白参加的,那一堆证书是摆样子的吗?
在前两个世界,她那些只是或许真没什么用处,毕竟她更多的是纸上谈兵,有实用的甚少。
但是,这也得看看跟谁比不是。
范进更不实用,好吗?
“你这话可说差了。”
“你熟读四书五经,想来定然知道朱圣人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朱圣人……
没错,这些靠着八股文达到功名的皆奉朱熹为圣人。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别得瑟了,你崩人设了……
笙歌嘴角抽搐,人设还真是个糟心的东西。
与此同时,范进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笙歌,显然是怀疑自家出口成脏,满口脏话的老丈人为何突然能够文气都蹦出一句朱圣人的话,且还用对了语境。
这绝对不下于天降红雨。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难道你忘了胡屠夫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个泼辣无比还不讲道理的杀猪汉吗?
主播:刚刚忘了……
主播:安了,安了,别担心,让你们见识一下本主播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北城南笙:是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吧……
主播:一样一样都一样,何必较真儿。
“小婿没想到岳父也是有大学问的人。”
范进始终都保持着一个最温顺恭敬的姿势,仿佛低头已经成了一个习惯。
孩子,地上有钱吗?看的这么认真。
走路太浪会闪腰:接下来隆重欢迎我们的主播开始她的表演,鼓掌。
“这就是你的不对。”
“生无止境学无止境,这不是你经常告诉岳父的话吗?”
“岳父卖猪肉之余,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觉得很是有道理。”
“所以岳父专门买了四书五经好好研读,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岳父身上的不一样吗?”
“昔日有吕蒙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在为何就不能有我胡屠夫刮目相看的一天呢。”
笙歌仰着头,下巴微微翘着,把胡屠夫那张傲慢的嘴脸学了个十成十。
范进凝眉沉思,不一样的地方吗?
岳父最先走进来的时候,他单单只是发现了岳父今日着装分外讲究干净,看起来像是新裁制的衣裳,但他若有似无的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问道。
他虽不知这股味道是什么,但却可以保证绝不是猪肉的味道。
猪肉啊……
好像大半年都没有食过荤腥了。
虽说君子不中口腹之欲,但他真是有些快要忘记猪肉的味道了。
想到这里,范进下意识看了一眼笙歌空空如也的手。
岳父为什么这次过来没有带些大肠和廉价酒呢?这不都是惯例吗?
岳父虽说说话带刺骂起人来也绝不含糊,但也终归是有好处的……
笙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天啊,她在范进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
垂涎?
还是盯着她的手?
恋手癖吗?
笙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茧子和伤口的大老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恋手癖一般不都应该恋的是白皙如玉十指纤纤的吗?
没想到范进的品味竟如此独特……
她的女婿果然非常人啊。
笙歌手背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装模作样的背在身后,藏起了自己漂亮的小手手……
好吧,笙歌只觉得胡屠夫这双手糙的很。
可谁让范进就看上了她这双糙手呢,必须得保护好。
据说有些恋手癖严重的,心里有些扭曲的人会把别人的手割下来,小心防腐珍藏。
呜呜呜……
她不想当残疾人。
小手手,以后我再也不嫌弃你了。
不对,为了防止范进一时想不开,她还是好好保养一下自己的手吧。
哼,他不是喜欢糙糙的吗?那她就变得白白的滑滑的。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哭笑不得的误会。
范进也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讪讪的笑了笑,收回目光。
“岳父说的是,小婿受教了。”
范进又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不论你说什么,你都说的对。
面对这样的范进,笙歌觉得自己一身本事好像没处使了。
不是说好棋逢对手的吗,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呢?
吊的本姑娘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范进,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半工半读很丢脸吗?
她那个时代多的是一边打工赚钱,一边上学读书的人。
“小婿愚钝,自是无法像岳父这般聪颖出彩。”
范进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浓。
范进……
他这个岳父有多久没有这么简单的喊过他的名字了。
每一次不是现世宝就是大穷鬼窝囊废,乍听岳父这么客气他竟觉得受宠若惊。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道看了几天书自觉成了文化人的岳父又想出了什么新的幺蛾子来折腾他吗?
短暂的时间内,范进眼神的变化被笙歌尽收眼底。
笙歌撇嘴,本姑娘不就是把可爱的小手手藏起来了吗,范进用得着这么善变吗?
这么看来,范进的恋手癖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唉,危险无处不在啊。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个便宜女婿其实说话滴水不漏,既讨好了你,你绝不会让他自己的利益受损,谁再说这范进是个书呆子,坐等打脸吧。
主播:这一点我知道。
一个几十年未中的童生,先是成了秀才后又考上举人,然后完美的适应了官场生活,游刃有余如鱼得水,怎么可能是个简单人呢。
可不就是滴水不漏圆滑世故么。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范进这么多年没有考中,其实是把大多数的心神浪费在了趋炎附势,虚伪交际上了。
“唉,既然你都说岳父我比你聪颖,要不我也去试试院试,万一考中了秀才,做个相公也不错,最起码也是个读书人了。”
第九十四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六)
(六)
笙歌装作云淡风轻,不知轻重的样子随口一说,实则仔细观察着范进的反应和神情变化。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666啊,没想到主播竟想到了这一招,你是要玩死这个便宜女婿吗?
花花世界花花心:难道主播看不出范进刚才那句聪颖出彩其实是恭维吗?
带特产回家的蛙:我猜范进现在一定是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北城南笙: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主播这个法子甚妙吗?不要忘记,范进考了三十年二十多次连个秀才都没考中,你们说万一主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考中了,范进会怎样……
范进会怎样?
笙歌撇嘴,范进好的很。
范进是典型的大器晚成,前五十年就跟得罪了老天爷似的诸事不顺,但五十四岁遇到周学道这么一个贵人,霉运尽扫,老天又开眼了,就跟开挂似的,一路向前根本不带停的。
一个秀才而已,人家范进可是未来进士,学道……
嗯,是个大官。
学道是管理全省的教育工作,正三品的地方高官,仅次于巡抚,与布政使和按察使同级。
类似于她那个时代的省教育厅厅长。
这么一想,笙歌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女婿简直牛的不能再牛了。
主播:你们小觑了我这个便宜女婿。
笙歌熟知范进结局,但直播间的玻璃碴子们不知道啊。
一旦开挂,范进那绝对是主角人物。
她刚才那句话虽说是心血来潮,但并不是随口一说,她是认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怎么,不可以吗?”
见范进久不说话,笙歌粗声粗气的追问道。
范进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今天的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倒不是不可以……”
范进似是难以启齿一般,磕磕绊绊,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呵,范进心中就是觉得不可以,他甚至都觉得胡屠夫有些异想天开。
他不就是客气一下吗,岳父为什么要顺杆子往上爬。
读书人,谁不是年纪轻轻风华正茂都时候开始读书考取功名,哪像岳父六十岁的人了,突如其来冒出了读书的想法。
说不定还是心血来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同窗会怎么笑话他了。
本身他几十年未中就是一个大笑话,如今又多了个岳父。
岳父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屠夫,大字不识一个,说话粗鄙,哪能作为童生去参加院试。
简直是在开玩笑。
“既然不是不可以,那就这么决定吧。”
笙歌可不管范进心中的愁肠百结,自顾自的说道。
“我虽为你的岳父,但是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所以你也不必觉得难堪。”
范进低着头偷偷翻了个白眼,该难堪的不该是岳父自己吗?
“你给我说说参加院试考秀才有没有什么要求。”
笙歌虽说对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有一定了解,但唯恐有偏差,还是多问几句。
“……”
范进沉默,看样子岳父还真的打算去参加院试了,看起来兴致还颇高。
“说话啊,你不会是怕我超了你吧……”
“年轻人,你可不能这么不自信啊,妄自菲薄最是要不得。”
笙歌用自己的大糙手拍了拍范进的肩膀,然后又迅速撤了回来。
好吧,差点儿忘了要保护自己可爱的小手手了。
范进无语,年轻人?
上一句还说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现在他就成了年轻人。
呵呵哒,你是岳父你是长辈,你说了算。
“岳父说教的是……”
又是这句几乎成了惯例的话。
笙歌扶额,你倒是回答问题啊。
“凡应考生员之试者,不论年龄大小,皆称儒童,习惯上称为童生。”
“只有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场考核的学子才能被称作童生。”
“唯有通过县试和府试,才能以童生身份参加院试考取秀才。”
范进也还算是有些靠谱,在笙歌的追问下为笙歌解惑。
笙歌挠挠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已经花白的头发,苦恼极了。
她以前一直都以为古代小秀才遍地都是,随随便便都能考。
没看那些风花雪月都话本子中动不动就是穷困潦倒的落魄秀才。
没想到,考秀才还这么麻烦。
县试府试,那是什么?
“女婿啊,县试和府试,一般在什么时候啊。”
笙歌看看现在的艳阳天,觉得她可能错过了今年的县试和府试。
她做学生时考试一般都在六七月份,哪有在大盛夏考试的。
“县试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每年二月举行,连考五场。
通过后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在四月举行,连考三场。”
范进看自家岳父上了心,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尽职尽责详细解答道。
他倒是想不耐烦的拒绝,但是他不敢啊。
岳父骂起人来,绝对能让你怀疑活着的价值。
难得岳父心情好,他还是不要自找麻烦去触眉头了。
虽说县试和府试都是最基本最底层的考试,但是他可不觉得岳父能够通过。
以岳父的暴脾气,听私塾先生讲课,绝对超不过一个时辰就会爆发。
再说了,岳父完全没有基础,字都不认识,通过县试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更不用说跟他一起参加院试考秀才了。
这么一想,范进的心气顺了不少,看向笙歌更加低眉顺眼。
范进的心绪变化笙歌自是不知道的。
“那你的院试是什么时候?”
“院试一般三年两考,丑、未、辰、戍年为岁考,寅、申、巳、亥年为科考。”
“最近一次院试是几日后。”
“下一次乃是明年岁末,十二月份。”
范进也没有给笙歌讲的太长远,毕竟乡试会试殿试什么的,他也没有机会接触。
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岳父根本不可能通过,想那么多干嘛。
笙歌掐着指头算了算,明年岁末那一次院试就是范进开启开挂人生的起点了。
人生贵人,周学道也就作为考官来到这里。
“还好。”
“今年考不过不要紧,咱们明年父子俩一起考。”
岳父老丈人也勉强算是父亲,不是吗?
第九十五章想改行的胡屠夫(七)
(七)
饶是范进胆小怕事温顺恭敬,听到笙歌这话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不是诅咒他吗?
他已经考了三十多年,岳父对他再不满也应该积点口德吧。
“你想去,如果明年岁末,你我父子二人同时考中秀才,岂不是一段佳话。”
“后年再参加乡试,简直美哉美哉……”
范进很有几分恼火,但听着自家老丈人的美梦,简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了。
为什么在老丈人眼中,考举人就好像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迷之自信啊……
别忘了,岳父现在还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过了院试,做一个相公。
童生这个身份背了几十年,着实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每逢考试,他都紧张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同窗的嘲笑,岳父的责骂,妻子母亲的期盼,厚重到他有些难以接受。
科举于他而言,是他摆脱一切的唯一路径,抛不开。
“范进,好好复习啊,考试成绩不重要,重在参与。”
笙歌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看在范进为她解惑都份儿上她或许应该安慰范进几句。
范进心痛……
“岳父教诲的是。”
笙歌在这句话中听出来咬牙切齿。
范进默默的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心中碎碎念。
他这个老丈人是不是隔一段时间不戳他心窝子就不痛快。
呼……
深呼吸,不气不气。
“范进,你那些考童生的书要不要借给老丈人我看看?”
笙歌觉得有便利不用是傻瓜。
对科举考试内容她是半点不了解,虽说上个世界她做了私塾先生,对古文繁体字都知道不少。
“好。”
胡屠夫在范进心中积威深重,范进就算不满也不敢出言反抗。
他现在一介白身,以后还得依仗岳父。
长远的不说,最近家里穷的一粒米都没有了,貌似又得岳父援助了。
幸亏妻子对他尊重,以夫为天,不吵不闹。
在范进收拾书的时候,笙歌去见了他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女儿。
如果说胡屠夫在范进中举的故事中是个出彩的配角,那么范进妻子就是个路人甲。
不对,路人甲的路人乙。
正式出场都找不到几次,外貌性情都是由他人口述。
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啊……
“爹。”
胡屠夫以往的凶悍泼辣深入人心,范进一家人,包括嫁给范进为妻的亲生女儿都对胡屠夫怕的很。
刚才爹进来,她和婆婆都看到了,但却谁都不敢跟着爹去披子看范进。
“这么怕我?”
笙歌挑眉,谁来告诉她胡屠夫之前是做了什么才让这些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走路太浪会闪腰:终于想到我为什么会觉得范进有些似曾相识了?
泠泠七弦上:与君初相识如遇故人归吗?
豺狼配女猫:泠泠小姐姐,你这么清新脱俗怎么可能猜到太浪兄的想法呢。
我有辣条跟我走:知太浪者非我莫属。太浪一定是觉得范进怂起来发怒不敢言偏偏还表现的一本正经心安理得似曾相识。
浪九九:默默的说一句,我好像懂了。
灯火阑珊处:别人都是侄女肖似姑姑,到了主播这里就是便宜女婿肖似老丈人了。
“爹,你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范胡氏聪明的岔开话题,转移到自家老爹的新衣服新鞋子上。
她看得出来,今天的老爹很奇怪,非但没有咬牙切齿的骂夫君,反而看起来还相谈甚欢。
既然如此,她还是让老爹保持好心情吧,到时候借钱也好借一点儿。
不管是范进,婆婆,还是她,都怕了老爹那张嘴。
“读书算喜事吗?”
笙歌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胡屠夫能有什么喜事。
“丫头,你要不也抽空学学算账认字?”
笙歌好心的提醒道。
不管怎么说,明年冬日范进考中秀才,次年夏日便会高中举人,范胡氏迟早是要做官太太的。
做官太太,主持中馈是一件必要的事情。
手握掌家大权,不论范进以后娶多少个小老婆,范胡氏的地位都动摇不了。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她也能过高中的话,范进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范胡氏……
这是什么鬼称呼,比她之前的笙半仙还不如。
“爹,你不会是糊涂了吧。”
范胡氏话一出口脸色就变了,自己吓自己的。
她怎么敢这样对老爹说话呢。
“爹,我的意思是这家里穷的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为了吃饱,忙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看书写字学算账呢。”
“还没几文钱,哪里还用得着算,要是传了出去,别人怕是会笑掉大牙。”
范进妻子小声的嘟囔着。
看书写字那是贵人才能做的事情,她哪能做呢。
笙歌哑然,显然她没有考虑到范家的处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范家衣食短缺,她的便宜女儿哪来的底气算账习字。
“万一范进高中呢,你这样如何能与他红袖添香。”
不是笙歌贬低自家便宜女儿,胡屠夫的女儿长的确实不尽人意。
枯黄的头发,颇具喜感的眼睛,五官也无出彩之处。
“爹,你现在说话怎么也文绉绉的,不过也怪好听的。”
“那得等夫君中了再说吧。”
这么多年,一次次期望,一次次失望,她早就死心了。
只可惜,婆婆和夫君还是憋着一股气非要考中扬眉吐气。
依她的想法,世上道路千万条,又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只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也不好忤逆夫君的意思。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笙歌本想让范胡氏抽空认几个简单的字,不求做才女,但也别做睁眼瞎啊。
“海绵是什么?”
范胡氏正儿八经的反问道。
“……”
这是重点吗?
笙歌心累,没法儿交谈了。
他这女儿也是个务实的,绝对不去思考未来的事情。
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去研究一下那些晦涩古板的书本,为她以后做大老爷做准备。
嗯,到时候他做范胡氏的靠山就是了。
第九十六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八)
(八)
这与胡屠夫的心愿并不冲突。
胡屠夫就是想保持着在范进面前的高姿态,不论是举人老丈人,还是学道老丈人,都能够坦然自若。
别人的依仗如何能够必得过自己强大起来呢。
她越是强横,范进就越是忌惮。
只是不知道那个科举究竟有多难,若是她连县试都考不过,她还是重新想个法子。
不管怎么说,她曾经都是个女神学霸。
“爹,女儿商量件事儿呗。”
范胡氏搓了搓自己的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笙歌眨眼,这个动作好生熟悉。
“爹,过些日子就是科考,女儿想为范进做顿好吃的鼓励一下,顺带帮他筹集一些路费。”
“四十多里的路,天气这么热,夫君身子骨儿弱,总不能跑着来回吧。”
范胡氏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归根结底中心思想就一个要钱。
走路太浪会闪腰:原来主播这一次是散财童子啊,不错不错。
浪九九:有没有发现主播子女缘很好。
身子骨儿弱?
她明明才是老弱病残好吗?
怎么感觉女儿一点儿都不心疼他呢,一定是她养了一个假女儿。
“爹,你看你都穿着新的棉布衣裳了,怎么也得多给女儿一些吧。”
范胡氏酸溜溜的说道。
她上一次穿新衣服还是嫁给范进的时候,棉布衣裳啊,她想都不敢想。
没见夫君身上穿着的还是打着布丁的麻布长袍吗?
“……”
笙歌无语,胡屠夫杀猪烈日炎炎下卖猪肉与人讨价还价的辛苦,怎么不见范胡氏心疼。
她穿新衣服碍着范家了吗?
瞧瞧这话说的,就像是打翻了醋缸一样。
“三十里路也不算什么,爹走得,他就走不得了吗?”
笙歌粗黑的眉毛一挑,凶相一显,沉声说道。
果然,不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就是不亲厚。
似阿毛那样的既乖巧懂事贴心又智多近妖的孩子可遇不可求啊。
“爹,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听到要不上银钱,范胡氏就有点儿急了。
如果爹就这么走了,婆婆和夫君那里都不好交代。
爹孤家寡人,那些银钱放着也没用,为何不接济一下她这个唯一的女儿。
“那该如何说?”
笙歌也来了兴趣,她到真是有耐心听听范胡氏的想法。
范胡氏对她的态度,也就决定了未来她对待范胡氏的态度。
胡屠夫对这个女儿都不甚在意,她这个外人也没必要腆着脸上赶着去做慈父吧。
“爹,你也别怪女儿说话不中听。”
“夫君常年手捧四书五经,哪像爹一样身强体壮……”
呦,言外之意就还是说她皮糙肉厚呗。
呸,皮糙肉厚这个成语是赖定她了吗?
“你觉得爹接济你是天经地义的吗?”
笙歌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嘴角弯弯,饶有趣味的看着范胡氏。
她倒是想找个柱子靠一靠,但是想想自己的新衣裳还是算了吧。
“爹,待夫君高中,您作为老丈人不是面上也有光?”
范胡氏的脑袋可是比她的外表好看多了……
难道范进是看上了范胡氏的内在?
笙歌神神叨叨的想着。
她本以为范胡氏是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中年妇女,没想到这好口才是得对上她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面上有光吗?
想想剧情中范进中举后作为他老丈人的胡屠夫也不过就得了几两银子,就连宴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如果不是胡屠夫心心念念的要坐稳范进老丈人的位置,她这个懒散货是绝对不会跑来跟范进怕你交情。
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倒不是爹不给,就像你看到的,钱花了,我还置办了一些家具。”
笙歌实话实说,范胡氏爱信不信。
搂着一堆书偷偷站在墙角听的范进轻轻跺跺脚,妻子这次说话真是太不经大脑了。
“岳父,这是你需要的书。”
范进脚步匆匆的走过来,姿态摆的极低。
“还是你这个小年轻比较可爱。”
“给,这是岳父的一点儿心意,不过还是那句话重在参与不要勉强。”
反正这次又考不中……
当然,这句话是笙歌偷偷在心里补的。
范进接铜板的手顿了顿,这钱是接还是不接啊,岳父说话一如既往让人心情不快。
“给我就好。”
范胡氏伸手就要把铜板拿过去。
笙歌似笑非笑,合上手指,淡淡的看着范胡氏。
“这铜钱是给范进科考用的,你拿来做甚。”
笙歌这番作态就是故意的。
她知道为何每次范进不出面,不过就是为了维持读书人的矜持,顺带再自我安慰这不是他的想法。
但她偏偏就是要这么正大光明的让范进承了她的情。
至于那个便宜女儿,她还真是不想再多打交道了。
也许真真是应了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人,范胡氏从头至尾都没有关心过她这个爹。
再怎么说,她也六十来岁了。
顶着大太阳来到范家,一口水不给,一句关心的话不说,直奔主题。
难怪胡屠夫带这个女儿也比较凉薄。
当然,这是相对的。
身为女儿不思孝敬长辈,反而绞尽脑汁的想靠长辈的接济过活。
胡屠夫虽说毒舌,说话专门揭人短,但多年来没少接济范家。
可偏偏嘴太毒了,让人记住的只有凶狠泼辣。
怨不冤……
“女婿,岳父也不是那些做老爷的,不能一掷千金出手阔绰,这串铜钱,勉强算是一点儿心意。”
笙歌直直的把铜板放在了范进骨瘦如柴的手心中。
然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的收回了手。
嗯,时刻警惕保护好自己的小手手,别忘了范进是个恋手癖,还专门恋她的……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是被咬了吗?有必要收的那么快吗?
主播:你们不懂有一双被人觊觎的小手手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笙歌颇有些自得的说道。
她手又大又糙怎么了,反正还有个重口味的范进小女婿。
浪九九:我听到了什么?让人觊觎的小手手?是指主播那双刷都刷不干净的手吗?
北城南笙:停,画重点,主播的意思是说范进恋手癖吗?还独恋主播的手?
第九十七章想改行的胡屠夫(九)
(九)
豺狼配女猫:我脑补了一大场被和谐的场面。老丈人和女婿不得不说的故事……
主播:楼上真会脑补,吓死宝宝了。
范进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一串铜板,突兀的觉得有几分灼烧感。
岳父这是换了一种折辱他的法子吗?
不再恶语相向,也不再拳打脚踢,而是这样和风细雨的杀人于无形。
他没有错过岳父刚才那句话中连用了两个成语,皆合乎语境,挑不出错误。
难道岳父真的天赋异禀,随随便便翻几页书就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怎么办……
万一岳父真的考中了他该怎么办?
寒窗苦读三十余载不如一个心血来潮的卖猪肉老汉,这怎么看都是一个笑话。
他已经考了二十多次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条科举之路有没有通。
可是,他不能彷徨,必须一条路走到黑。
高中,成为官家老爷已经是他的执念,是他这辈子唯一要做的事情。
就算明知考中的希望不大,他也不能退缩。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一次次科举还能做什么。
范进手颤颤巍巍的收起铜钱,看向笙歌的眼神中多了复杂和紧迫感。
再不济,他也不能败给他一向最看不起最不屑的老丈人啊。
言语粗鲁,行为凶暴,市井气十足,他不是最看不起这种人了吗?
哪怕他对老丈人的接济其实心知肚明。
“收起来就对了嘛,好好考,多谢你的书。”
胡屠夫声音粗犷,面对范进,二人就好似无半点相同。
一个是塞外大漠的黄沙疾风,一个是江南水乡的烟雨朦胧。
胡屠夫和范进站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让人觉得胡屠夫是在恃强凌弱,范进在委曲求全……
“爹,你拿走夫君的书干嘛?这些书可都是夫君的命根子啊,你……”
丝毫不知道笙歌在心中偷偷又记了一笔的范胡氏不识趣的开口了。
“岳父乃是长辈,你怎可如此急躁。”
范进是个聪明的,连连阻止。
以往泼辣凶厉的岳父他虽发怵,但心中是不屑的。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翻身做主,定然会一雪前耻。
今天的岳父一反常态,可他却比以前更加害怕了,就好似一个一眼能够望到底的人,再相遇就变得深不可测,让他束手束脚了。
他虽连考三十余载未中,并不意味着他傻,不通世故。
“夫君说的是。”
对上笙歌一张小嘴就跟机关枪似的范胡氏听了范进的话瞬间变得温顺。
呵呵哒,胡屠夫这个爹做的真失败。
再怎么说,胡屠夫养这个女儿都养了三十多年啊。
“爹准备看书习字参加科举,指不定以后也能做个举人老爷或是天子门生呢。”
笙歌居高临下的看着范胡氏,大大咧咧笑意盈盈的说道。
这随意的语气,就好似是在商量着吃什么饭,当不得真一般。
天子门生?
不同于范胡氏的嘲笑,范进则是心中暗暗思量。
没想到岳父也知道天子门生呢。
年轻的时候他也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的想着自己定然会一帆风顺,官运亨通,以天子门生的身份加官进爵。
可是,几十年的失败一点一点磨去了他的自信风发。
他现在只想着能够通过院试和乡试做一个举人老爷,这样也算是能够堵住那些看笑话人的嘴了。
难啊,难啊……
他这般沮丧,他的岳父却那样自信轻松,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举人老爷?”
“爹,你有看书这功夫倒不如去多杀几头猪然后好好的培养范进。”
mmp……
笙歌真的想骂人了,这个便宜女儿他真的不想认了,能不能断绝关系。
显然不能……
没了这个便宜女儿,她还怎么做范进的老丈人啊。
“还是女婿告诉我的学无止境啊,你这个水平和智商显然是理解不了范进的话。”
“女婿,我这女儿给你添麻烦了。”
笙歌以牙还牙的刺了回去。
别以为我是你爹就得对你千依百顺,本姑娘欺软怕硬。
哼,显然你现在就是个软的。
“岳父说的什么话。”
范进绝口不提范胡氏不好的地方,反而拐弯抹角的夸着范胡氏,直让范胡氏双颊绯红,一脸感动,就差范进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了。
呵呵哒,原来根源在这里。
笙歌表示她算是学到了。
“我先走了。”
笙歌看看天色,估摸着送棉被家具的快要上门了,耽搁不得。
她可不想晚上再趴着桌子一角睡,太累了。
便宜女儿和便宜女婿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至于科举,她抱得态度更是自然。
行不行,看天意。
“岳父不留下来用点饭吗?”
“爹,这次你过来,怎么没有带些猪肉来呢。”
“天气热,酒不带也就算了,哪能不带些肉呢,大肠卖不出去,送给女儿也好啊。”
这下,笙歌又觉得自己的手火辣辣的烫了。
总有贱人在觊觎宝宝的手。
难道是想继承本宝宝可爱的小手手吗?
只不过,这次盯着笙歌双手看的是范胡氏,而范进则是低着头,显然不想参与这件对于他这个读书人来说有些掉价的事情。
这就是范进的方式。
不参与不反对,给了,我就心安理得的吃着用着花着,反正不是我要的。
走路太浪会闪腰:哈哈哈,哈哈哈……
浪九九:我终于理解了主播刚才说范进有恋手癖是什么意思了,我就说嘛,范进再瞎也不可能瞎成这样啊。
豺狼配女猫:主播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撒花庆祝……
这个时候笙歌也反应过来了,自然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只不过为什么她丢脸直播间的玻璃碴子们这么开心呢。
再说了,他们不是已经陪她过了几十年了吗?
果然一日是玻璃碴子,一辈子都是玻璃碴子。
自作多情?
哼,你全家都是自作多情。
笙歌沉下脸冷哼一声“你忘了爹要看书,想吃猪肉自己买去,爹不卖了。”
糟心女儿……
如果没有阿毛那样贴心的小棉袄,笙歌还不会觉得生气。
只是经历过最好,其他的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第九十八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
(十)
不过,她又不是胡屠夫,范胡氏她也没养过一天,不孝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一点儿都不生气。
“你是觉得我今天好欺负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
“范进不是苦读四书五经吗,难道没有教过你三从四德。”
笙歌学着胡屠夫往日的样子,扯开嗓子如同大喇叭一样狠狠说道。
笙歌心里清楚,范胡氏是知道三从四德的。
要不然为什么会对范进千依百顺,只不过她下意识的忽略了从父。
这个时代,对于三从四德是分外看重的。
她不过是个路人,可不想去挑战整个社会制度和千年形成的风气。
社会是需要一点点发展,思想是需要随着社会发展而逐渐解放的,过犹不及。
蝴蝶效应,如果她不自量力强行插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笙歌很有自知之明,从不认为自己知剧情就一定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谨慎。
“别以为我不说那些话,你们就可以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听到这句话,范进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样的岳父才最熟悉,最让人放心。
笙歌伸出手佯装着要扇范胡氏巴掌,直到范胡氏怯弱弱的开口装可怜。
她算是看清楚范胡氏的性格了,给点儿阳光就灿烂,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刚来时,范胡氏态度多好。
说了几句话,看她好说话,然后就蹬鼻子上脸了。
看着吧,范胡氏真正头疼的日子在后头,真以为官家太太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养尊处优那么简单。
“岳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是我们夫妻说话冒失。”
这就是范进,态度惯是摆的谦卑,说话不疾不徐,却也卑微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当然,就算生气更多的也是恨铁不成钢。
笙歌撇撇嘴,这范胡氏跟范进的智商和情商就不在一个段位上啊。
被卖了,说不定范胡氏还乐呵呵的帮着范进数钱呢。
智商是硬伤,弥补不了。
唉,她这个当爹是以后有的愁了。
“你这小子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听起来怪让人舒心的。”
笙歌轻轻拍了拍范进的肩膀,这纤瘦虚弱的身体,真担心考着考着突然晕倒啊。
不过,晕倒就晕倒吧。
这次考不上,下次考上,说好了父子俩一起考的,范进哪能抛下她。
范进低垂着头,嘴角抽搐,岳父这句话听了真是让人觉得别扭啊。
年轻时,他意气风发也曾随着同窗好友造访过花街柳巷,喝酒听曲儿顺带在春风一度。
岳父方才的话,真是像极了青楼中恩客对女子所说。
还有那称呼,他真是不想多做纠结了。
想想今天岳父换了几种称呼,小年轻,小子……
被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喊,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啊。
笙歌自是不知道他的便宜女婿思维发散到了花街柳巷,顺带回味了一把青春年少。
“别送了,好好复习。”
笙歌摆摆手,抱着范进的书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范进看着那道身影,总觉得有些奇怪。
“夫君,你怎么就把书给我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那暴躁的性子,指不定三两天就给你烧火了。”
范进神色平静的安抚着自家妻子,以前他觉得岳父和妻子都是蠢的,一个是暴躁没脑子,一个是温顺死脑筋,没想到今日一见他竟看不透岳父了。
难道真如岳父所说,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吗?
岳父改变,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也许该相信妻子所说,过不了几日,岳父就原形毕露了。
看书进学科举,可是一件极需耐心的事情。
“夫君,你说爹怎么越来越小气了,自家又是穿新衣换新鞋的,怎么就舍不得多给我们一些呢。”
范进依旧淡然的听着妻子絮絮叨叨,漫不经心的安抚着。
他倒不觉得收拾干净,衣着整洁有什么错。
最起码今天刮了胡子换上新衣身上没有异味和肉腥味的岳父看起来没那么糟心了。
如果有钱,他也想每天穿新衣。
“夫君,你说我要不要抽空回娘家一趟?”
范进看着依旧在谋算着如何从胡屠夫手中多那些银钱的妻子,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妻子这样,他都不知道是该夸她一心向他,还是该说她一声蠢了。
“最近还是不要打扰岳父了,岳父既有心求学,这是好事。”
“你在家中照顾好母亲就是了。”
范进觉得自家岳父不再是一点就着的性子,他得再观察观察。
……
离开范家的笙歌并不知道便宜女儿又想着法子算计着她已经花的差不多的钱。
当然,知不知道她都不在意。
如果她不愿意,便宜女儿休想从她手里掏出一块儿铜板。
刚才给范进,只不过是答谢一下范进的解惑和赠书之情。
欠人情什么的,她不愿意。
能用铜板解决的,那就用铜板解决吧。
再说了,范进说话听悦耳的,无论真假,最起码听着舒心,总比便宜女儿一直钻在钱眼里好吧。
笙歌回到家中不久,被子床铺家具就被送来了,简单的收拾了下,笙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眉开眼笑。
她就是这么肤浅,容易满足的人。
笙歌烧水洗澡后在自己的床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才去烧饭。
随意煮了粥,拌了点凉菜,笙歌就这么对付了晚饭。
在拥有已在崭新的家喜悦中,笙歌抱着软和的杯子沉沉睡了过去。
至于看书什么的,还是明天再说吧。
磨刀不误砍柴工,她得先养精蓄锐,才会一鼓作气啊。
……
又是嘹亮的鸡叫声唤醒了笙歌。
啊啊啊……
睡觉不能睡到自然醒真是一件痛苦又无奈的事情。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睡觉竟然还打马赛克,黑漆漆的还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儿,有必要吗?有必要吗?
浪九九:主播,你即将面对一群人的询问。
笙歌自是知道的,昨天她动静那么大,庄子里的人一定好奇她是不是脑子抽了风。
所以她聪明的选择了人迹罕见的地方晨跑。
第九十九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一)上架第一更
(十一)
只是,八卦不是笙歌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太阳高照,家家户户都有噼里啪啦声音响起的时候,笙歌院外已经经过了不少人,甚至还有驻足观看,时不时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一番。
既然躲不过,那就正大光明的面对吧。
八卦这种东西你越是想遮掩想低调,那么指不定别人脑补出的东西多惊世骇俗了。
“胡老爹,难不成家里要添新人了?”
这是接受程度最高的一个猜测。
毕竟在庄子里一般只有办喜事的人家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拾掇,就差把房子拆了翻新盖了。
“……”
笙歌摸摸下巴,她想自己过的舒坦点儿有问题吗?
难道有限的条件内创造最舒心的生活不好吗?
添新人?
来一段夕阳恋吗?
只不过她是一个披着男人皮的女人啊,难不成来百合?
笙歌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还是一个人比较舒心。
她是个颜狗,夕阳恋意味着对方也是个糟老婆子。
看起来糟老头儿和糟老婆子天造地设,可她喜欢美人儿啊。
“说什么呢,我不就是想自己过的舒坦点儿吗,抠抠巴巴的赚钱干嘛。”
“再说了,我准备改行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做个文人,最起码得先置办一身行头吧。”
我是个神棍:老衲掐指一算,便宜女婿要躺着也中枪了。
不等笙歌反应,就听到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的开口了。
“老胡,不会是被你那个现世宝窝囊废女婿给带傻了吧,文人?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胡老爹,范家那个穷鬼的话可信不得。”
笙歌了然,神棍不愧是神棍啊,掐指一算就没不灵验过。
“老胡,还是出摊卖猪肉吧,最起码也是个收入。”
所有人不约而同以为笙歌是受了范进的蛊惑,所以先是讨伐范进,后又是劝说笙歌。
那掏心掏肺的模样,还真让笙歌有一瞬间恍惚。
“就是闲来没事读个书,又不是不赚钱了。”
笙歌可没想像范进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胡屠夫的多年积蓄已经被她花的差不多了,难不成喝西北风。
书中的颜如玉和黄金屋着实满足不了她。
“钱嘛,花了再赚就是了。”
笙歌淡淡的说道,随意应付了几句,在其他人长吁短叹中关上了门。
对于流言蜚语,笙歌并不放在心上。
这可不是她强大到百毒不侵,而是她熟知这个时代的人性。
想想范进中举前后周围人态度的转变,就足以让她悟到人性谄媚。
这样说或许有失偏颇,但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读书人也许还会被人看不起,但学而优则仕之后,则会人人巴结。
科举高中,不论是在读书人还是在庄家汉心中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这是一种病态,狂热迷恋到极致的病态。
笙歌净手后,打开范进送给她的书,书已经微微有些泛黄,但每一页都整齐规整的写着旁注。
范进的字一笔一划,工整严谨,看起来赏心悦目。
看来,范进是真的下了苦工的,这样的人大器晚成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许范进缺的真是周学道这样一位伯乐。
晦涩难懂的文章在范进的注释下看起来容易多了。
笙歌走马观花的浏览着,每一篇文章范进都用心的写了感想,相当于她做学生时候的读后感。
范进所做的文章结构严谨,但读起来未免有些太生涩深奥了,总让人看的云里雾里。
笙歌哑然,如果范进按照注释的风格参与科考,说不定早就成为举人老爷了。
一篇一篇看下去,笙歌渐渐发现了范进的闪光点。
因为她熟知范进中举的故事,所以范进的痴狂疯癫和世故也被她牢记心中,本能的就不喜这样的人。
可现在看来,范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笙歌作为一个初学者,采取了最笨的法子,一字不差的默背。
幸好,笙歌记忆力不错。
谈不上过目不忘,但最起码看个两三遍也能记住。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笙歌舒展了没几天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她没钱了,存粮也空了……
她能做什么呢?
思来想去,笙歌选择了替人写信赚些琐碎铜钱。
一举两得,既能维持生计,又能练字。
范进规整严谨的字在前,她用毛笔写出的字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万一考官看到她鬼画符的毛笔字直接画叉叉怎么办?
走路太浪会闪腰:我以为主播又会扮个独眼龙做半仙……
浪九九:我也觉得做半仙比较省事,一回生二回熟,出门一张嘴,装备全靠忽悠。
主播:本主播是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文化的读书人,怎能做出这样迷信的事情。
上个世界不太平,混乱纷争不断,依靠神棍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啊,她不着急,慢慢来。
“胡老爹,院试的结果出了……”
“我知道,范进又没中。”
笙歌打断了来人的话,淡淡的说道。
“这下你可说岔了,范进中了相公……”
笙歌停住脚步,难道剧情又崩坏了?
明明应该是明年腊月,周学道慧眼识珠点为头名,然后晦气一扫。
怎么就歪了呢?
难不成她刺激了范进,然后不小心就中了?
“真是没想到范进还能中了相公……”
笙歌表示她更惊讶。
呜呜呜,范进小女婿,你怎么就抛弃了老丈人直接成秀才了呢?
难道跟老丈人一起以童生的身份再参加一次院试很丢人吗?
小女婿,你现在中了,还能不能遇到周学道了……
这才是笙歌最关心的事情。
贵人难遇,错过又该如何弥补。
“胡老爹,你不高兴?”
来报信的人观察着笙歌脸色,试探着问道。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呢……”
高兴的都快要哭了……
西游记世界崩坏大圣和师父诡异就算了,为什么就连范进小女婿都发奋图强突然成秀才了?
走路太浪会闪腰:感觉主播都快要哭了……
第一百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二)上架第二更
(十二)
“胡老爹,范进花了三十多年中了秀才,那得多少年才能成了举人老爷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也不知道是不是考官见范进老了,所以不忍心才勉强让他过关。”
笙歌凝眉,这年轻人说话怎么尽戳人心窝子呢。
秀才啊……
说起来秀才不过是读书人中最基础的身份罢了,带不来财带不来权,并不会多么受人尊重。
举人就像是一道坎儿,跨过那道坎儿,就水涨船高,地位不一样了。
笙歌觉得他与其在这里听这个小年轻挑刺儿,倒不如去看看范进,顺带有些问题需要请教。
她感觉,她这个岳父和范进之间关系莫名有些复杂……
年龄相仿,可做兄弟……
现在她请教对方学问,又可以师徒相称……
以后说不定又会是同窗,同僚……
呵呵哒,越想越复杂。
“小兄弟,大爷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有时间,咱们再好好聊聊人生。”
笙歌调整了一下自己背上的书篓,慈爱的说道。
笙歌想象了一下倩女幽魂中书生打扮的宁采臣,再看看水池倒影里的他,又是会心一击……
再怎么打扮都是糟老头子。
不过,老也是有优点的,最起码可以心安理得的自称一声大爷。
自欺欺人很重要,要不然这么糟心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爷,您慢点儿可别摔了……”
回应小年轻这句话的就是笙歌左脚踩右脚,摔了个狗扒土。
书篓里的东西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她的后脑上。
这个世界,老天爷确实对她不友好。
她不就是走了一下神儿吗,用的着拿这样激烈的方式提醒她?
只要老天想整你,那么谁都是乌鸦嘴的化身。
幸亏她身子骨儿硬朗,要不然其他老头被这么摔几次早去见阎王了。
笙歌踉跄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看向开口的小年轻。
小年轻捂着自己的嘴巴,但微微抖动的身体和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无一不在表示他笑得正欢快。
小年轻,幸灾乐祸。
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笙歌揉了揉自己被砸的生疼的后脑,然后弯腰把东西捡回书篓,一瘸一拐的回家准备去看自己新鲜出炉的秀才便宜女婿。
她是不是跟范进犯冲……
也不知道当年胡屠夫把自家女儿嫁给范进的时候有没有合八字。
唉,上辈子做半仙的后遗症,她好像越发迷信了。
回家途中,笙歌用写信的酬劳为范进买了两斤肉,打了五两酒。
胡屠夫那么凶,范进考了秀才后都拿大肠和酒去看了范进。
她可不能落后……
笙歌先是回到家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提着肉和酒去庆贺的时候,想了想二斤好像有点儿多。
要不,她还是偷偷割一点儿下来,晚上自己吃……
她也爱吃肉的,可是肉有那么一丁点儿小贵。
嗯,不多,她就割一点儿。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越来越抠了,细数主播特点,一怂,二财迷,三抠,四武力爆表。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你这样真的能嫁出去吗?
笙歌瞥了一眼弹幕,太浪兄的心是不是操的有点儿多了。
她这是随遇而安,各种环境都能很快适应,一看太浪兄就不懂。
笙歌在边角割下一小块儿猪肉后,坦然自若的拎着剩下的猪肉和酒信步朝范进家走去。
想到明年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她还得去一个人孤零零的考秀才,笙歌就觉得心酸。
小女婿抛弃了她这个年迈体弱的老人,独自一人飞黄腾达去了。
走着走着,笙歌觉得自己的戏好像太多了点儿。
好吧,她还是不要这么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了。
妙龄少女作一作是情趣,她这个糟老头子一作就是惊吓了。
她好像没福分做妙龄少女。
再一次来到那座风雨飘摇看起来破烂不堪的小院子,笙歌叹气。
好像更破了,万一哪天来一场狂风暴雨突然塌了压死她可爱的小女婿该如何是好。
“爹,你来了啊,你知道吗,范进这次中了……”
眼尖的便宜女儿,隔着那道破破烂烂的门就开始眉飞色舞的夸起范进。
就好像五十多岁中个秀才,是一件惊艳绝才的事情。
范进这个没出息的丈夫就突然变得金光闪闪一般。
“呵,你倒是先把门打开啊。”
笙歌翻了个白眼,这不过就是中了个秀才就乐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要是不愿意开门,那我可就一脚踹开了。”
这么破破烂烂的门,她一脚可以踹三个。
“爹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范胡氏飘飘然的打开了门,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悦。
笙歌眨眼,文章中有描写范进中了秀才范家人的样子吗?
难道不是被胡屠夫夹枪带棍的骂了一顿,甚至把范进中了相公的事情都归结到受了胡屠夫的提携。
其他貌似也没怎么描述……
怎么感觉一换了她来,一切好像就又不一样了。
“爹……”
范胡氏看到笙歌手里肥瘦相间成色极好的肉,眼睛里登时亮起了光。
又可以吃肉了啊……
笙歌颇有些无语,有必要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吗?
如果不是她之前就看透了范进夫妻的想法,怕是还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有人觊觎她的小手手。
“把肉炒炒,把酒温上。”
笙歌走进那件住人的屋子,范进老母盘腿坐在炕上,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但是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在看到笙歌的笑容后瞬间收了起来。
嗯,这就是属于胡屠夫的震慑,没人是不发怵的。
“亲家母……”
“亲家公……”
笙歌和范进老母同时开口。
对视一眼,笙歌闭上嘴巴,示意范进老母亲先说。
女士优先,她现在是个爷们。
只是胡屠夫以前的战绩太过于辉煌,她这一闭嘴,让范进母亲的心更加惴惴不安,一双浑浊的眼睛左右飘忽,嘴巴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什么话。
笙歌看了甚是着急。
范进老母亲心中叹气,范胡氏哪里去了,怎么就不来解围。
第一百零一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三)上架第三更
(十三)
范胡氏当然是接过笙歌的肉和酒后就躲在小草棚里研究吃食了。
“你有事吗?”
笙歌本就只是打算给范进老母亲打个招呼,没想到竟然被对方吓成这样。
胡屠夫,胡大爷,你以前究竟是做了什么孽……
怎么感觉范进老母亲见了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呢。
她自问,上个世界小顾同志对她就够害怕的,没想到跟范进老母亲一笔,小巫见大巫啊……
“没没,亲家公你坐。”
见笙歌开口,范进老母亲如蒙大赦,连忙从炕上下来穿上自己露着脚指的破鞋子。
“不了,我找范进。”
欺负一个老奶奶,笙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算了,她还是留着力气去范进面前倚老卖老吧。
“范进被几个同案好友约走了,亲家公怕是等等片刻。”
同案好友……
同窗好友……
别看只是一字之差,但其中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
没想到不过刚刚公布了院试名次一两天,这次同中相公的学子就自成了一个小团体。
“不碍事。”
笙歌去披子里等着范进,顺带翻翻范进的书。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署名魏好古。
魏好古就是那个跟在文章中跟范进同年中秀才,又相约去乡试的读书人。
笙歌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貌似除了范进,又有人崩坏了剧情还。
这些人本应是周进慧眼识珠,为何现在却提前一年中了秀才。
这幅字她上次来还不曾在墙上看见,显然是近两天挂上的。
中了个秀才就春风得意了吗?
那么魏好古知不知道一日看尽的不是曲江苑的鲜花,而是平康坊的众花呢。
约走了?
约去何处?
魏好古涉猎颇广,在八股取士四书五经的时代依旧喜好着汉唐的诗词歌赋,算得上是一个风流雅士。
笙歌坐在范进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翻看着范进最新作的文章,眼睛里闪过了然。
看来,此次范进能够顺利中了秀才,是真真有几分变通了。
笙歌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天边挂着的最后一缕余晖也渐渐隐去,皓月当空,夜风徐徐吹拂。
盛夏的夜风都带着闷热,莫名让人烦躁。
范进是做什么去了?
千万别告诉她,一时春风得意就真的去花街柳巷赏花了。
难道范进不知明朝其实严令禁止官员狎妓吗?
虽说这个时候范进只是秀才,虽说当政的皇帝朱厚照也甚是顽劣。
但文人若是坏了名声,科举又能走多远呢。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就不能安生点儿吗?
笙歌狠狠的把书扔在桌子上,一用力掰掉了桌子的一个角。
好吧,她这么强大的武力,为什么要绞尽脑汁的做秀才呢?
“爹,菜需要再热热吗?”
范胡氏一颗心都被那碗肉勾着,压根儿没有想过自家夫君此刻说不定正在赏花问柳听着小曲儿喝着酒呢。
说起来,青楼可真是一种特色文化,标榜着卖艺不卖身身,端的是高姿态。
“吃吧。”
话音刚刚落下,小木门就被敲响了,范进弱弱的声音传来。
哟,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夫君,你回来了啊。”
“爹带了些酒和猪肉来看你,都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范进身上依旧是一件麻布衣衫,只是比之前满是补丁那件看起来新多了。
看来出门之前也好好拾掇了一下。
脂粉味,酒味,虽然只是淡淡的,但是并不能逃过笙歌的鼻子。
看来男人对女色的追求还真是蛮执着的,据她所知,镇子上最西边的胡同里才有一个不伦不类的青楼。
挂着青楼的牌子,做着妓院的勾当。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女人花?”
胡屠夫天生长的比较粗壮,再加上是做体力活的,看起来就壮硕无比。
而范进不事农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活脱脱一个文弱小书生。
所以当笙歌提起气势居高临下的跟范进说话的时候,总能带来压迫感。
范进眼中满是窘迫,半晌才开口“岳父,我什么都没做……”
做错事之后的经典台词,笙歌表示自己很理解。
“岳父,我真的就是坐了坐。”
范进对天发誓,如果他知道这些人约他是去青楼,他是不会去的。
不对,只能说这个青楼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一直都以为青楼合该就是喝喝酒听听曲,谈谈诗词歌赋,没想到这一个青楼竟这般乌烟瘴气,简直不堪入目。
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知道狎妓的下场。
“是吗?”
“我还以为你不想走科举这条路,不想做官了呢。”
笙歌双手交叉环抱于胸前,眼神戏谑但也冷漠。
亏她之前还以为她的便宜女婿是个一心求学的,哪怕世故了一些,痴狂了一些。
“真的。”
“岳父,我刚刚坐下就出来了,只是有些远我又没钱,所以只能走回来。”
范进连连表清白。
这样的岳父好可怕,看看不自觉就握起的大拳头,范进真怕这一拳头砸向他。
他身子骨弱,经不起这么殴打。
“你确定不是你因为没钱所以才没留下来?”
范进脸爆红,岳父还能好好说话吗?
“岳父,小婿知错了。”
范进这个时候可没有管男儿膝下有黄金,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笙歌面前,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洗脱冤屈了。
笙歌瞠目结舌,便宜女婿,你的节操呢?
读书人不是最重气节吗,那你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跪下了。
笙歌不是真的胡屠夫,所以很难真的明白范进对胡屠夫的恐惧。
胡屠夫这些年来何曾对范进少了打骂,气节这种东西真的不能太当回事儿。
如果看的太重要,他怕是早就呕血而亡了。
范进这干净利索的一跪,反而让笙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莲花仙子:主播,便宜女婿没有说谎,他的确滴酒未沾。
走路太浪会闪腰:主播是被便宜女婿这一跪吓懵了,没看到气势都散了吗?
浪九九:看来主播还是做不惯恶人啊。
笙歌自是知道范进没有撒谎,虽说身上萦绕着酒气,但那也是被沾染上的。
第一百零二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四)上架第四更
(十四)
如果不是她感知敏锐,也不一定闻得见。
只不过,她觉得还是应该防微杜渐。
秀才相约去喝酒听曲了,那几年后成为天子门生是不是青楼都放不下她了。
笙歌觉得,作为一个老丈人真是心累。
明明这些破事,在剧情中提都没有提,难不成提前过了院试,就意味着一切都要变了。
不行,范进必须得按照剧情轨迹做上山东学道,否则她是任务完不成啊。
所以,便宜女婿,抱歉了,你的这些风花雪月的小心思岳父就得狠辣的掐断了。
嗯,岳父就是这么自私。
不对,也算不上自私,互利共赢啊。
鬼知道剧情一旦崩坏,会扭曲到什么地步,所以绝对不能松懈。
万一范进中不了举,万一殿试出些问题,万一……
对于崩坏的剧情,笙歌能够瞬间脑补一万种可能性。
做岳父累,做一个非要死趴着范进的岳父更累。
听说正德皇帝最是宠信宦官,就算这个世界不是真正的历史,但应该也有些相似之处的吧。
要不,她进宫做个宦官,吹吹枕边风?
呸,不对,是耳边风。
可是做宦官得割掉身上某个小物件,她虽然本就有些嫌弃,但怕疼啊……
好吧,这一计策行不通。
范进若是入朝为官,绝对不会承认有一个阉人岳父的。
那比岳父是杀猪的还难让人接受。
唉,怎么感觉前途渺茫呢。
都怪范进,老老实实明年冬日中相公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崩坏时间线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现在是时间线变了,鬼知道以后的……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觉得这个任务悬的慌。
哼,依靠别人什么的最麻烦了,饶是她有千般本事也变不成范进,牵不住范进的头脑和身体。
正胆战心惊听候凶岳父责骂的范进,又感觉到岳父浑身散发着冷气,就像是要过来掐死他一样。
岳父,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啊。
我们是老丈人和女婿的关系,可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岳父……
范进觉得所有秀才里就没有他这么倒霉的,摊上一个这么厉害是岳父,他也没办法啊。
“哼。”
又是一声冷哼。
范进看了看被夜风刮下来的叶子,心凉凉。
这次岳父不会拿着杀猪刀追着他砍吧。
再想下去,他怕自己先晕过去。
范进和笙歌相互脑补着,但谁也看不透彼此的想法。
“听闻你中了相公,我立马带着肉和酒来庆贺,没想到……”
她还狠狠摔了一跤,吃了一嘴土好吗?
宝宝好委屈,但宝宝就是不说。
“岳父,小婿真的错了,要打要骂,您高兴就好。”
嗯,只要不拿杀猪刀砍他就行了。
留得小命在,一切都好说。
笙歌撇嘴,能不能不要认错这么爽快。
“拿扁担来。”
又粗又长的扁担,用来抽人最是趁手。
她这是防微杜渐,难不成真等着范进以后迷恋上青楼再出手?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丢了的羊再也找不回来了。
“哦……”
已经看傻了范胡氏迷迷糊糊拿着挑水的扁担,在交给笙歌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爹,你要扁担干嘛啊。”
范胡氏压根儿就没有听懂自家老爹和夫君说了些什么。
夫君究竟是做了什么,老爹气的竟然要动手了。
不就是跟几个同案好友聚了聚吗?
笙歌和范进说的隐晦,迷茫的不是范胡氏还有范进的老母亲。
“不拿扁担难道拿杀猪刀?”
笙歌叹气,真不知道便宜女儿这么呆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不能打啊……”
又是扑通一声,笙歌面前又跪了一个人。
范胡氏手中还紧紧抱着扁担,生怕笙歌抢了去。
不同于范胡氏的声嘶力竭,范进心中只有苦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岳父想过拿杀猪刀砍。
老天爷啊,我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在笙歌不知道的时候,范进心里就住了一个小戏精,还是自动加戏的那种。
看着一手抱着扁担,一手抱着她小腿快要哭出来的范胡氏,笙歌快要气笑了。
吃力不讨好……
离本姑娘远点儿,不知道衣服新换的啊。
笙歌收回自己的腿,退后一步,从院外的路上折下一根枝条。
谁也别想动摇了她要揍范进的心……
范进看清楚笙歌手中握着的东西时,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就是枝条吗?
只是当枝条刷刷刷打在他身上的时候,范进才知道自家岳父揍人的本领又上升了。
明明脆弱的枝条,岳父偏偏甩出了鞭子的效果。
呜呜呜,实在是疼死他了。
范胡氏骨碌离得远远的,显然是跟范进的想法一样,不就是枝条吗,不扁担好多了……
估摸着范进的身体,笙歌抽了十几下,隐约看到范进的屁股上渗出血才把枝条扔在一边。
做错事,就得受罚。
一个老丈人看女婿的屁股,着实诡异。
“这件事到此为止,若有下次……”
笙歌徒手掰断了一旁立着的手臂粗的木棍。
动手永远比干巴巴说话有用。
这下不仅范进老实了,就连一旁哭哭啼啼的范胡氏也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声惹得自家老爹不快。
万一那根棍子换成她呢……
难得的,范进这次跟范胡氏心有灵犀一点通,根本不需要言语。
“岳父教训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
范进在范胡氏的搀扶下站起来,连连表示。
笙歌看着范胡氏和范进老母亲都是憋着泪的模样,瞬间觉得自己这个恶人好像太深入人心了。
“这是金疮药,去给他敷药。”
范进瞳孔一缩,唯唯诺诺的示意范胡氏接过金疮药,心里都要哭了。
哪有来看望人还带金疮药的,岳父难道是存了一定要揍他的想法吗?
这下是范进冤枉笙歌了……
金疮药是别人送的,用来抵写信的酬劳。
“还是爹想的周到。”
没脑子范胡氏开口道。
“对了,相公,我怎么闻着你身上香香的,好好闻啊。”
范胡氏傻白甜随口问道。
范进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别玩他了,好不好。
第一百零三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五)上架第五章
(十五)
他真的知道错了……
“是吗?”范进讪讪的回答,绝口不提为什么香香的。
岳父刚刚揍完人,妻子再闹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笙歌莞尔,傻人有傻福。
范胡氏这样也能少些烦恼,所以不必对她严明。
“夫君,你这是做错了什么。”
“真是要吓坏我了,我还以为爹要那扁担抽你。”
“抽坏了扁担还怎么挑水啊。”
范进觉得自己屁股好像更疼了,妻子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饶是如此,范进都没有再范胡氏面前坦诚之前去了哪里。
他真的是被忽悠着出去的……
“许是岳父唯恐我荒废了学业,染了不好的习性,所以才会如此生气。”
被揍了一顿,范进反倒不觉得难为情。
他明白,岳父这是为他好。
身为一个秀才,风花雪月不修其身不正其行的名声传出去,乡试怕是也就毁了。
被揍了,总比岳父一边拿着刀砍他一边大嗓门要好的多吧。
“可是我爹这下手也太重了。”
范胡氏看着范进血肉模糊的伤,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别哭啊……”
疼……
媳妇儿,你能不要忙上添乱了吗?
眼泪掉在伤口上就像是撒了一把盐一样,火辣辣的疼。
“不哭,不哭。”
“夫君,这天气这么热,你被爹揍了,卧床养伤很是会不舒坦,万一烂了可怎么办……”
范胡氏的脑洞不受控制的发散着。
烂了……
范进只觉得头疼,能安安静静的上药吗?别吓他……
听力不俗的笙歌听着房间内小夫妻二人的絮絮叨叨,弯了弯嘴角。
其实这样的范进看起来并不讨厌,真真实实的面对接触一个人是带着感情带着喜怒和温度的。
再巧妙形象的文字都难以完整的勾勒出一个人的方方面面。
说起来,范进蛮有趣的。
能屈能伸,该怂的时候怂,也没什么不好。
范进老母亲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看着笙歌,就连咳嗽都是硬憋着,实在憋不住了拿手捂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声音。
亲家公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范进老母亲看着一旁细细的枝条和断了的粗木棍,心跳的更快了。
也不知道亲家公这一身力气从哪儿练出来的。
难不成杀猪?
杀猪的时候猪要反抗,一来二去,就练出了神力?
“亲家母……”
“在……”
范进老母亲一听到笙歌开口,立马回答道。
这态度像极了军训时候的教官点名,反倒让笙歌有些不自在。
真的没必要这么怕她……
笙歌自问她自己还是挺和颜悦色的,一定是胡屠夫之前造的孽太多了,长相也过于凶厉。
“亲家母,你没必要这么紧张。”
“只是些皮肉伤,不会有大碍。”
笙歌突然觉得自己当着范进老母亲的面揍范进好像有些太过分了。
她是不是太双标了?
如果有人当着她的面揍阿毛,她早就抄家伙找人拼命去了。
就像上个世界中年文士那句无大碍就被她小心眼的记住了。
现在她有对范进老母亲说了出来……
所以,作为亲家,为了以后长久的友好和谐相处,她还是应当稍稍解释一下。
“亲家母,身为还未中举的秀才,出入花街柳巷难道是不想要功名了吗?”
笙歌压低了声音,淡淡说道。
这么多年,范进母亲对于中举这件事情也有了执念。
她相信,范进母亲知道了这件事情,范进怕是又得过几天鸡飞狗跳的生活。
花街柳巷……
不想要功名……
范进老母亲快速的抓住话中的重点,呆呆的点头。
“这还真得多谢亲家公提醒。”
范进老母亲觉得自家儿子踏实可靠忠厚善良,一心只读圣贤书,怎么可能回去花街柳巷呢。
嗯,一定是被那些年轻人带坏了。
范母的这种想法在长辈中最是常见。
自家孩子熊,一定是被更熊的孩子带坏了。
“亲家公,这次没事儿吧。”
范母的心提的高高的,早就把笙歌刚刚狠狠揍了范进一顿的事情抛在脑后。
不就是揍了一顿吗,之前也没少挨打。
现在是重点是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乡试,会不会影响以后做官老爷……
“应是无事。”
“不过这种事情必须得杜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笙歌点到为止,并没有解释太多。
狎妓和喝酒听曲还是有质的差别。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让人操心呢。”
范母拿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察觉到笙歌的视线之后才有所收敛。
范母心中想哭,亲家公,您能赶快走吗?
你在,我就是想履行一下做娘的威严都不敢。
上好药的范进,被范胡氏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今日来,一是想贺你中秀才,二来则是有些问题想跟你请教。”
“现在看来时机不太合适。”
“给你三天的时间养伤,养好伤后搬去我家。”
“想来亲家母也不会介意我监督范进吧。”
说最后一句话时,笙歌看向了范母。
范母面露难色,但是想到笙歌刚才说的话,咬咬牙点了点头。
儿子现在吃些苦头,总比做不了官老爷强。
再说了,亲家公虽然凶了点儿,但最多就是皮外伤,伤不了小命。
慈母多败儿,她可不能纵容毁了进儿……
范进的视线悄悄的在自家岳父和老母亲身上打转,他才是当事人啊,为什么没有人问问他的意见。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范进已经不记得这是他今晚第几次觉得自己命苦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岳父……”
笙歌先是重新折了一根枝条,才笑意盈盈的看向范进,再一次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
看似和蔼可亲,实则冷漠凶暴,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怎么,难道女婿你嫌弃岳父的小院子吗?”
枝条在笙歌手心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点一点帮范进回想着刚才挨揍的回忆。
“怎么会。”
“岳父说的是,一切都听岳父的。”
范进华丽丽的怂了,捏着嗓子怯弱弱的答道。
三天……
只有三天
三天之后他就得入地狱了。
第一百零四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六)
(十六)
没错,跟在岳父身边,如同身处无间地狱。
住在自己家中,还时不时被岳父责骂,如果形影不离,他怕是就要被打死了。
后年的乡试之年,指不定他的坟头草都有膝盖高了。
命苦啊……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浪九九:生无可恋脸……截图,是不是感觉与主播有七成像。
豺狼配女猫:敢怒不敢言脸……也截图,依旧觉得与直播甚是相似。
余生一杯酒:主播,这个便宜女婿不会其实是你的便宜儿子吧……
走路太浪会闪腰:看着范进弱弱的样子,就能想起曾经主播在大圣手底下水深火热的日子。
便宜儿子……
笙歌大两万着范进,她可没有这么大能耐,会有这样一个流传千年的儿子。
“爹,我呢,我呢。”
范胡氏在一旁着急的显示存在感。
“你接着照顾亲家母啊。”
笙歌淡淡的说道。
她可没有心情接一个咋咋呼呼总是想多算计她一些的便宜女儿回家。
最重要的是,院子里房间没那么多。
三间房……
一间她住,一间厨房,一间堆杂物。
范进去了还得自己收拾呢。
“爹,你不能这样……”
眼看着范胡氏再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疼时,笙歌手中的枝条啪的甩向地上,刺耳尖锐的声音成功让范胡氏闭了嘴。
让范进住在她眼皮子底下,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打算。
人性善变,经不起考验。
再说了,范进住在胡屠夫的小院中,她也能时不时请教一下,顺带培养一下老丈人和女婿的深厚感情。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爹,有话好好说。”
范胡氏给了范进一个眼神,她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亲家公,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
笙歌看着范家人的心不在焉,婉拒了范母的邀请。
显然,留在这儿吃饭怕是会被嫌弃。
哼,幸亏她聪明,偷偷割下一小块儿。
本姑娘才不屑的跟你们挤,本姑娘要回去吃独食了。
笙歌哼着新学的小曲儿,乘着夜色晚风明月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晚的乡村道路少了白天的喧嚣,当然也少了那些看八卦的人,笙歌很是舒心。
空气清新,这点很好。
时不时的空气中会传来菜肴的香味,勾起了笙歌的馋虫。
确实有点儿饿了。
她现在也是秀才老丈人,晚上一定得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
哼,举人老丈人还会远吗?
……
看着笙歌轻快的背影,范家一家三口同时松了一口气。
岳父老人家是不是太喜怒无常了,难道揍了他一顿就变得开心了吗?
连这种拗口的小曲儿都哼上了。
范母表现的最为夸张,扔掉拐杖,直接坐在石板上。
她觉得亲家公要是再来这么几次,她怕是活不长了。
一个杀猪卖猪肉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原来杀猪都是一件如此高大上的事情。
“婆婆,你快起来,地上凉。”
范胡氏空不出手扶范母,只能开口说着。
“没事儿没事儿,正好静静心。”
可不就是得静静,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现在的亲家公真是越老越可怕了,就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都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明明以前,如果被逼急了,她还敢撕咬几下的。
可是,现在呢……
“进儿,你有没有觉得你岳父越来越凶……”
“越老越有气势了……”
范母瞥到范胡氏,临时改口。
当着人家女儿的面,总不好说她爹的错处。
范进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不仅越来越有气势了,而且还比以前聪明了。
说句不好听的,岳父之前就是的混不咧。
“唉……”
“唉……”
两声叹气不约而同的响起。
范胡氏一脸懵逼,婆婆和夫君为什么一起叹气。
“进儿,你以后顺着点儿你岳父,要不然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娘老弱病残,保不住你啊。
这是范母的未竟之语。
“娘子,你不是说岳父带了酒肉来吗,你再去热热……”
范进先是看着范胡氏离开后,才看向了被吓得坐在地上的老母亲。
“娘这次的事情不怪岳父,但是能不能不去岳父家……”
范进还在做最后的争取。
他是真的不想去啊。
救命……
“不能。”
范母也是个果决的,斩钉截铁的回答着。
既然已经答应了老丈人,怎么能够反悔呢。
嗯,她没那个胆子。
“进儿,你想开点儿。”
范母拍了拍范进的肩膀,叹着气说道。
范母捡起被自己随手丢在一旁的拐杖,站起身来朝着小破屋走去。
范进扶着院内的大树,龇牙咧嘴……
院子中间断成两截的木棍分外显眼,看来岳父以前那么多年对他都手下留情了。
当初是谁给了他勇气,竟然敢偷偷鄙视看不起岳父。
亏他还自诩自己是家中唯一一个读书人呢。
一夜无眠,被打的屁股开花的范进只能趴着,这个姿势想要入睡着实有些困难。
当然,心里藏着事儿才是睡不着的根源。
此次中了秀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毕竟岳父已经再一次次告诉他重在参与了。
他自己也想了想,大不了就是明年年末跟着岳父一起考秀才。
不过,这是得在岳父过了县试和府试之后才能说的。
抱着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过了,名次还不差。
到现在,他自己都是云里雾里的。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以前每次院试前几天他都整宿整宿睡不着,这次也许是被刺激的狠了,倒是吃得饱睡得好。
然后中了……
房间中昏暗不已,只有微弱的月光撒进来。
范进眼睛睁的大大的,夜半时分,人最是敏感,最是容易胡思乱想,当然,也最是清醒。
秀才都考了三十多年,举人呢?
一时间范进有些迷茫,对科举的痴狂下掩藏的经常都是恐惧和无措。
因为无路可走,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看到今天的岳父,他突然有些相信岳父也许真的能够走通科举这条路。
这样一想,他这个自幼读书的人不可避免的难为情。
第一百零五章想改行的胡屠夫(十七)
(十七)
唉,愁啊……
岳父现在都这么凶,那岂不是中了科举之后会更凶。
这日子可得怎么过啊。
不行,为了以后能够少挨些揍,他还是好好读书吧。
做了官老爷,岳父也能忌惮一二。
不知不觉,范进都想法已经跑偏了不少。
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的笙歌根本不知道她又一次在范进心中留下了心理阴影。
……
“夫君,你怎么哭了?”
清晨,东方微白,鸡鸣响起,唤醒了一个个沉睡在梦乡中的人。
范胡氏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大大咧咧的问道。
“打哈欠打的。”
范进有口难言。
他怎么可以忘了自己妻子睡相可以差到惊天地泣鬼神呢。
一晚上,他都伤口以各种方式被打了无数次。
要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就在小披子的桌子上趴一晚上得了。
“夫君,是不是太疼了。”
“我这就给你上药。”
范胡氏根本没有想到范进这副眼泪汪汪的小受模样是自己造成的。
“夫君,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爹一样厉害了。”
范胡氏一边给范进换药,一边笑眯眯的说道。
范进苦笑,可不就是一样厉害了嘛,厉害的晚上睡觉都手舞足蹈,根本不记得身边还有一个受伤的夫君。
“夫君,我怎么感觉你这伤怎么比昨晚更重了?”
丝毫不知情的范胡氏伸手轻轻戳了戳。
范进再一次享受到了疼着抽气的感觉。
“你帮我收拾一下,我今天就去岳父家。”
思来想去,范进郑重决定道。
他再也不想体会昨晚的疼痛了。
反正迟早都得去,早去两三天也没什么。
“夫君,你不会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范胡氏因为惊讶,不经意加重了受伤的动作。
范进愈发坚定了要提前去笙歌家中享受单间的想法。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胡说什么。”
憋屈了一晚上的范进,声音中不自觉扬起了几分。
别人都是起床气,他这是被打了一晚上的气,可偏偏有气还没处撒。
瞧自己妻子一脸迷茫,压根儿不知道昨晚造了什么孽。
“夫君,你不是最怕爹了吗?”
“再说了,你去了爹家中,谁给你上药啊,爹粗手粗脚那么大力气,我可不放心。”
闻言,范进心凉凉。
他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把伤养的差不多了再去吧。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那个五大三粗手掰木棍的岳父温柔上药的场景。
不能想,不能尝试……
这种尝试是具有高风险的。
……
范进中了秀才,笙歌家门口都热闹了不少,但真正祝贺的却很少,大多都是拈酸吃醋,顺带再骂一句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
狗屎表示,这次真的不管我的事……
明明我准备好的狗屎明年才会到来,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范进就突然中了相公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笙歌终于背着自己的书篓再一次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做起了写信先生。
笙歌看着头顶依旧火辣辣不见一丝凉爽的太阳,心中郁闷。
本姑娘想吹空调,想吃西瓜,想吃冰激凌,想喝柠檬汁……
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就是不想写信赚钱。
笙歌看看自己狗爬似的毛笔字,嘟嘟嘴,罢了,她还是不要好高骛远了。
笙歌已经想的很好,这份写信先生的职业她就干到能把字写得可以见人,然后她就去做寻宝人。
嗯,没错,就是漫山遍野的去找药材。
她感觉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貌似比乱世还难混了一点儿。
在乱世,谁都没功夫搭理你。
她也想过凭着自己出神入化的厨艺去混个大厨当当,但是没人敢用她,所以她很无奈啊。
等本姑娘以后有钱了,一定开一家酒楼,一天只卖一桌的那种,让你们想吃都吃不到。
笙歌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麻木的为一位年迈的老人写好了信。
“老胡,听说你女婿做了秀才,要不要请客吃饭。”
笙歌身边几个卖书画甚至算命的假瞎子在老人走后起哄。
“秀才?”
“你,还有你,难道不是秀才吗?”
笙歌随手指着两个摇头晃脑摸着乱糟糟胡子,装着睁眼瞎的半仙。
这个时代,秀才着实难考,但考中之后也没有用。
既不能光宗耀祖,也不能养家糊口,甚至就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难以保证。
秀才……
呵,只是听着好听罢了。
想想那些古装剧中,动不动就是秀才穷困潦倒,秀才妻离子散……
做秀才,需谨慎。
“……”
“我们这不是得庆祝秀才这个群体再一次庞大起来了嘛。”
成天忽悠人大难临头的假瞎子反应极快,瞬间改变了说辞。
不愧是当年中过秀才,说的就是好听。
“那你们得去跟范进庆祝,我又不是秀才。”
笙歌摊摊手,赚钱这么难,别想着让她做冤大头。
“你还真是一毛不拔。”
“我就是一毛不拔,你能奈我何……”
笙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一帮同样在街边混饭吃的人还不至于让她怂。
哼,论嘴仗,她还没怕过谁。
笙歌一人,力战群雄,说的口干舌燥,提前收摊。
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厌倦了做写信先生。
……
一晃三天便过去了,笙歌安然的坐在家中等着她的便宜女婿上门。
她本以为午时怎么也该到了,没想到范进竟然磨磨蹭蹭到了月上柳梢头。
呵呵哒,你还能来的再迟一点吗?
“岳父,小婿知错了。”
在笙歌开口之前,范进聪明的开始认错。
笙歌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这范进是不是就知道认错。
“明知故犯,错上加错。”
范进凝眉,他能来了就不错了。
岳父是没有见到他来时,妻子和母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生离死别的样子。
就好像他来岳父这里就好似上刀山下火海再无归期。
明明最坚定答应岳父的是母亲,到头来哭的最凶的还是母亲。
那大哭的声音,扰的旁人都上门了。
可,这话他能跟岳父说吗?
显然不能,万一岳父听了怒火中烧,去揍母亲一顿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