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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气书生平天下

    宁白峰顿时大为光火。

    不告而取是为偷,何来借字一说!

    只是现在东西在别人手上,只能徒叹奈何。

    但这道信剑上还蕴藏着另一道气机,意思就明了起来。

    凭感觉,这道气机的来源正是东羽,凭着这道气机可以找到此人,也就说明此人并非真是捞取宝物之后远走高飞。

    同时,这柄信剑并非一般货色,剑身上刻着一个漂浮在翻开书本上的山峰,很明显这是某个山门宗派的标识,就算找不到东羽,也能去找这个宗门,哪怕这把信剑并非东羽所在宗门,信剑本身就值不少钱,虽然抵不了白蟒龙衣的损失,总比空手而归要强。

    但是同样,这柄信剑也是个烫手山芋,若此物是东羽不择手段得到之物,那么后续的麻烦只会找上持剑之人,典型祸水东引的策略,以短短一次见面,以及两次事情的反馈来看,宁白峰觉得这种事情,东羽做得出来。

    但信剑上的这道气息,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此时的宁白峰,对东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无耻却又有原则,聪明却又没个正行。

    既然知道东西还能找到,宁白峰也就不打算多待,毕竟大战刚歇,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出现。

    收起信剑,宁白峰走上山道,准备返回螺舟。

    前往山崖顶端时,一道儒士身影站在路口,像是等待已久。

    宁白峰皱了皱眉,脚步未停,按着台阶走上崖顶,面对着儒士,问道:“佟先生可是在等我?”

    此时望海崖上只有两人,对方若说不是在等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佟山儒点点头,“一起走走如何?就当做是闲聊。”

    宁白峰一脸古怪的看着儒士。

    以同行闲聊为借口,实为攀谈的做法,他已经遇到多次,上一个是洛家山山主,前面一点还有老山主,三人都是儒家修士。

    莫非读书人都是这样的?

    佟山儒略有疑惑,“有事?”

    宁白峰哪能让他知道自己心中这些纷乱念头,立即摇头道:“先生相邀,晚辈哪有拒绝的道理,只是螺舟局势未稳,须及早返回。”

    这句话里,他刷了个小小的心眼,若是儒士不回螺舟,那就等于来意不善,反之则为寻常,同时这番说辞又很合理,不会让对方感到不快。

    佟山儒看破未说破,笑着点点头,“那就一起回去,顺便也要跟长卫那孩子谈谈后续之事。”

    山风吹拂,中年儒士大袖飘飘,率先往崖顶广场的另外一头走去,宁白峰紧随其后,期间还偷偷仔细打量了中年儒士一番,暗自猜测对方来意,以及做好戒备,调整气机流转节奏。

    佟山儒走在前边,温声笑道:“宁白峰,若是我没看错的话,你曾经在书院里求学过一段时间吧。”

    既然知道姓名,想来宁白峰去潮来客栈的这段时间,中年儒士已经回了一趟螺舟,并且还与薛长卫有过交流,如此看来,佟山儒确实是来找自己的,山崖道口相遇,并非偶然。

    只是此刻中年儒

    士说的书院求学,宁白峰则是苦笑,“求学算不上,曾经在书院待过几天,佟先生为何如此发问。”

    佟山儒有些诧异的看着年青人。

    只是待过几天,就有如此浓郁的书生剑气,真的是天纵奇才?

    佟山儒感叹道:“儒家读书人,讲究负重前行,身背书山,徜徉书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身书生意气,胸怀浩然天地。真正将书读进去的儒家子弟,自有一股读书人的书生气,自意念里散发出来,他人察觉不到,但同为读书人,自然感触颇深。”

    宁白峰愣了愣,自意念里散发出来的书生意气,难道就是剑崖石刻上临摹下来的那股剑意?

    自从在湘云书院里,老山主传授君子剑道后,他就一直练字练剑,并且闲暇之余也在看书,若说将书读的有多深,那还不至于,能起到这种效果,应该就是在书院时老山主加持的书山印有些不同,以及那块书山印玉佩的原因在其中。

    后来在绿柳山庄里剑崖石刻下,那次危及神魂的剑意临摹,现在想来,能那么快领悟剑意,未必没有那块书山印的作用在其中,只是令他疑惑的是,当时的书山印玉佩在芥子袋里,很少拿出来,书山印是如何发挥效用的,看来以后回到离洲,还要向老山主请教一番。

    宁白峰略微思索后,笑问道:“佟先生来找我,不会是来讲学的吧。”

    佟山儒哈哈一笑,“习惯了,书院讲学多年,见到读书子弟,总想着交流探讨,毕竟学识想要增进,总要和不同的人去印证,此次主动相见,只是想看看陷入定海城这场局里的剑气书生,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俊杰。”

    剑气书生这个词,宁白峰觉得颇有意思而,儒家君子剑道的剑气雄厚,天下皆知,而自己修剑以来,唯独剑气居多,确实很像老山主口里的文剑武书生。

    宁白峰莞尔一笑,既不辩驳,也未承认。

    两人走到崖边悬梯桥头。

    佟山儒看着螺舟山峰,轻叹一口气,“山不转水转,讲的就是一个稳字,然而如今的定海城又何来安稳一说。”

    宁白峰看了中年儒士一眼,转头看向螺舟,轻声道:“先生不是已经做好了平局收场的准备么?”

    佟山儒笑问道:“何以见得?”

    这就有考教的意思了,宁白峰也不藏拙,直言不讳道:“海面上的文武之争,晚辈没看到,不好多说,但从红竹去而复返如此之快,想来先生那场架打的是无惊也无险,后来回到螺舟,先生对我的提议并未采纳,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若说是忌惮敖天星,理由很牵强,因为红竹还在,施以援手想必不难,虽然晚辈不知道城隍庙那边出了什么事,想来先生不会平白无故白跑一趟,其目的无非就是将局势更为稳定下来,如今对方实力未损,我方也不逞多让,不是平局收场是什么。”

    事情被说穿,中年儒士丝毫没有感到难堪,反而满脸微笑,看宁白峰的眼神,更是带着学生学业有成,先生幸而有之的感觉。

    宁白峰被这眼神刺激的有些惊慌失措。

    佟山儒笑道:“中庸之道,讲求的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而

    这正是治一国的关键,只有国泰民安,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定海城薛家的这场动-乱,绝不能再扩大下去,否则定海城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如今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己方占据优势,但同样损失也是最重,所以,想要真正的平局,还需要互相倒手一番,薛家损失的找补回来,实力较强的剥离出去。”

    最后一句话,宁白峰听懂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中年儒士的来意。

    先前说那么多,只是在试探宁白峰是否明白事理,最后这几句话才是关键!

    宁白峰笑问道:“先生是来赶我走的?”

    现在双方实力对比,吴河对齐彦,佟山儒对敖天星,山海城隍相对,而多出来的宁白峰和聂红竹,以及那名城隍阁前喝酒的年青人,正是最大的变数,只有将这个变数剥离开,才能真正的平等相对。

    佟山儒笑了笑,“赶人倒不至于,你若真是把薛长卫当朋友,就不要在定海城多做停留,尽早离开为好。”

    走上悬梯,两人并肩而行。

    宁白峰陷入沉思,对于定海城,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但是既然决定帮薛长卫,就要等到事情结束再离开,做事自然得有始有终,更何况,这么离开定海城,怎么都有些被驱赶的意思。

    佟山儒好似看穿了青年的心思,微笑道:“薛佟两家即将成为姻亲,不会再有势单力孤的情况出现,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让你看着薛长卫大婚,作为补偿,我可以在接下来的‘平势之局’里,为你争取一份好处,即是作为赔礼,也是当做谢礼。”

    宁白峰苦笑起来,他打算帮到底的目的,就是想要助薛长卫重新站稳脚跟,如今对方连这个后顾之忧也解决了,就更是不想他留下来,况且,还会在后续谈判中给他捞取好处,典型花钱送神的意思。

    宁白峰无奈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生想要我何时离开?”

    佟山儒略微思索,“双方平势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大可去处理私事,但是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宁白峰只得答应下来。

    但是答应归答应,有些话,宁白峰还是想说出来,“先生不愧是治国大才,对平字的理解,实在是超远旁人,预祝先生早日‘平天下’!”

    平字语气咬的格外沉重。

    佟山儒唯有苦笑,但却放松不少。

    事情敲定,中年儒士不再聊这些糟心事,而是继续说起剑气书生的事情,说出儒士个人对浩然剑气的理解,天马行空,真正算得上随意闲聊,期间宁白峰还旁敲侧击的隐晦询问,有关书山印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却很简略,但又很沉重。

    书山有路,一脉印信。

    再多宁白峰不敢多问,但仔细一想就明白,必定和君子剑道有关。

    这些事情,还是留到湘云书院,亲自询问为好,届时还能向老山主当面致谢。

    闲谈许久,两人穿过凌空架设的悬梯,走上螺舟半山腰。

    至此,两人拱手道别。

    儒士去往山腰另外一侧螺舟主殿,宁白峰则是返回山巅小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毁林灭坤洲志

    穿林山道上,一男一女两人漫步前行。

    聂红竹身背竹筒,衣袖飘飘,许久未曾如此闲逛的她,此时的心情极好,看着周围奇特的海岛景观,满眼都是新奇,看到旁边的青年一直在沉思,轻声询问道:“公子还是在担心薛长卫的安全?”

    宁白峰摇摇头,“吴老虽然在静修,哪怕只有佟山儒陪同,他的安全也照样能保证,他们此行前往海城的观潮台,目的在于和谈,敖天星不会冒险鱼死网破。”

    与中年儒士分开后,宁白峰返回山巅别院,恰好聂红竹返回,得知吴河进入密室静修,薛长卫要和佟山儒一起前往海城观潮台,与敖天星谈判。

    宁白峰当即将东西一收拾,带着聂红竹下了螺舟。

    佟山儒打定主意要用和谈来结束定海城乱局,那么和谈时,双方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基本拟定好了,所做的不过是双方点头而已,留给宁白峰的时间真的不多,有些事情必须得去处理一番。

    穿山过林,由西向东。

    道路两旁店铺逐渐多了起来,相比西边望海崖的冷清,这里的热烈气氛,丝毫没有因为先前的那场厮杀而受到影响,只是在穿过酒肆一条街时,里面不时传来对定海城局势的议论,猜测望海崖何时会开崖迎客。

    热闹繁忙的酒肆,让宁白峰想起东羽,然后又想起他的一句话。

    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

    偶尔从酒肆街道嘈杂的话语声中,飘出的洛家山三个字,牵动了宁白峰的心神。

    自从螺舟出海后,洛家山的消息便就此断绝,途中只是经历过一次海底暗潮,猜测洛家山变故会极大,但依旧是一无所知,后来苏老回来,宁白峰也曾问过,收到的回答却是一只木棍,以及一声怒骂,上了远扬岛后,事情接踵而来,根本没有闲暇了解这些,所以,此次要办的事情中,见闻堂占据其一。

    宁白峰带着聂红竹走进井街第一道路口上的见闻堂,上到二楼寻到一处听闻室里,静等风信子上门。

    茶香袅袅间,一身青衣的丰腴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相貌平平,但身段凹凸有致,尤其是胸前的丰硕处,简直呼之欲出,给妇人平添数分姿色。

    宁白峰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做风信子,不免多看了几眼。

    妇人坐下后,剜了一眼桌前的年青人,那眼神,简直能勾人心魄。

    宁白峰立即眼观口鼻,收摄心神。

    妇人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身背竹筒的聂红竹,心知眼前的这位才是正主。

    做风信子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没见过,就这种大家子弟出门侍女随行的,多了去了,莫说是一个侍女,前呼后拥,当着风信子的面,左手花钱买消息,右手做那羞臊之事的大有人在,甚至对她这位风信子毛手毛脚的,一样也有。

    妇人看着安神坐定的年青人,抿嘴一笑,问道:“奴家袁是此处听闻间的风信子,见闻堂规矩,看消息收钱,不知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宁白峰早已打好腹稿,“我想知道震洲南海洛家山的情况。”

    妇人点点头

    ,最近探听洛家山消息的人很不少,多眼前这一个不算稀奇,妇人微笑道:“洛家山消息并不算多隐秘,公子哪怕不花钱,奴家一样可以告诉你,但是见闻堂里的消息,自然和外边流传的那些有所区别,因此,这则消息的售价为二十枚折背钱。”

    宁白峰估算了一下,二十枚折背钱的价码不低,见闻堂能收取这个数,消息的内容必定不简单。

    手掌翻动间,一小撮折背钱叠放在桌上。

    妇人手下钱币,秀口轻启,洛家山的消息娓娓道来,“半年前,自天外而归的圣人撞碎洛家山的揽月峰,砸进紫竹林,自此引发一场混乱,据传在圣归之前,秘境里已经出现异象,后来紫竹林生变,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天妖竹母的出现,同时还有在乾洲被混元天阙追杀的邪道巨擘金坎子,”

    宁白峰静静喝茶,听到金坎子这个名字时,微微顿了一下,这个身骑黑虎的邪道天仙境修士,宁白峰与他有过接触,若非当时洛茹在旁,宁白峰绝对会着了此人的邪门术法。

    妇人继续说道:“追寻异象而来的,还有洛家山的上境天仙洛茹,一番混战之后,紫竹林被摧毁近半,后来金坎子使出摄魂手段,配合上御灵的法门,将竹母拘押进御灵器物当中,据为己有。但在这场争夺中,从天而降的圣人始终没有露面,甚至不知所踪,但是这其中有一则不算消息的消息,就是在竹母出现之前,有人曾经察觉到有一处区域,灵气波动极为剧烈,赶到之后,那里只有一座巨坑,整片区域内的竹林被挖空搬走,甚至还看到洛茹天仙在附近出现过,似乎同行的还有一人,只是无人知道去了那里,不少得知消息的人猜测,那里想必就和圣人有关,只是无从查证。”

    宁白峰暗自心惊。

    画卷初成时的异象,绝对有不少人看到,那时的情景,就像逐臭的苍蝇,蜂拥而至,这个比喻虽说有些不太恰当,但情况差不到哪里。邱清江能第一个赶过来,凭借的是万剑石林之人对剑的那一丝感应,已经找到附近,洛茹身为天仙,哪怕距离很远,照样比其他人来的快。

    被洛茹救下后,宁白峰能有时间疗伤,离不开洛茹的坐镇。

    若非紧随其后的是竹母出现,转移了其他人的视线,否则宁白峰绝对逃不过那些有心人的查探。

    这个人情,宁白峰得认。

    妇人说话声未停,“紫竹林里一场上境之战后,洛茹负伤返回洛家山,但却封锁了紫竹林,不许进出,洛家山只是安静了短短的一个月,从兑洲极乐仙宫赶来的牡丹妖姬,一来就打上洛家山主峰,随后困居紫竹林里的金坎子破出山谷,将洛家山震的支离破碎。”

    曾经在渡船上遇到海底暗潮时,宁白峰就与薛长卫猜测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恐怖,却依旧没有想到,整座洛家山岛会被打碎!

    宁白峰缓缓放下茶杯,问道:“牡丹妖姬又是何人?”

    妇人古怪的笑了笑,“这个问题可是要额外收钱的,公子确定想要知道这位艳名远播的牡丹妖姬身份详情?”

    宁白峰立即听出妇人话中的意思,仅从艳名远播四字就知其绝非善类。

    兑洲极乐仙宫,宁

    白峰曾经听人说过,那是个如同青楼楚馆一般的修行宗门,这种地方出来的的女人,其详情可想而知。

    宁白峰摇摇头,拒绝了这个问题。

    妇人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至于牡丹妖姬为何打上洛家山,有传言两人有过不浅的交情,能这么快赶来,应该是用了传讯奇物鸳鸯书,这才能跨越重洋互相联络上。四名天仙在洛家山大打出手,两位音律家流派的天仙以音杀之术对敌,将本就破碎的岛屿大部分区域沉入海底,后来洛家山主拼死斩杀金坎子,却也同样身受重伤,而最令人瞩目的竹母御灵器物,被临死前的金坎子炸成碎片,其中最大的一块应该是被洛家山主得到了,牡丹妖姬抓取一部分之后,逃遁离开。”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更为惊心动魄,也更为残酷。

    曾经看到过刘云浪踏入上境天仙时的气象,窥一斑而知全豹,可想而知上境天仙毫无估计的出手,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同时也在惊诧见闻堂的本事,能在上境天仙如此恐怖的交手下,探听到这样详细的消息,其实力绝对不简单。

    宁白峰沉默片刻后,问道:“洛家山后来如何?”

    妇人微笑道:“洛家山毁于一旦,唯独主峰无恙,洛家两位天仙拼力使出搬山的大手段,将主峰架在雷鹏背上,振翅离开,据多方猜测,应该是去了离洲,毕竟与沧浪海宫是数百年盟友,而且离洲偏远,没有雷鹏渡舟,其他各洲想要跨越风暴洋,难度极大,洛家山受此重创,确实需要休养生息,离洲是最好的选择。”

    话语声告一段落,听闻间内落针可闻。

    宁白峰缓缓消化这些消息,洛家山这场劫难大的实在震撼人心。

    随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虽然事情还很遥远,但总有一天要面对。

    若他日事情办完,该如何返回离洲。

    数百年来,离洲能与其他各洲联系,靠的就是洛家山雷鹏渡舟,如今洛家受此重创,避难离洲后,短时间之内雷鹏渡舟绝对不会出航,也就预示着离洲自此将与世隔绝,除非其他各洲拥有跨海舟的仙家势力,重行开辟跨海航线。

    良久的沉默之后,妇人询问是否还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宁白峰摇头起身,告辞离开。

    来见闻堂的目的便是打探洛家山的情况,既然已经知道情况,那就该去做其他的事情。

    至于欠洛茹的人情,宁白峰现在有心无力,急也无用。

    出了听闻间,宁白峰前往在二楼柜台处,买了一份《坤洲图志》,然后带着聂红竹走出见闻堂。

    按照苏老的要求,没找到玄妙之门,就只能一直在山下打滚,这一路游历下去,虽说目的地是回元山鼎剑阁,但他连鼎剑阁在坤洲那个地方都不知道,尤其是还要去一趟天墟江上的龙门,所以坤洲的大致走向以及哪些特有的山精-水怪,都需要了解一番。

    站在见闻堂门口,聂红竹看着人流如织的街面,轻声问道:“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宁白峰辨认了一下方向,笑着吐出三个字。

    “城隍庙。”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城奇景香火袅

    远扬岛,地处定海城外十里。

    想要去城隍阁,需要在渡口东部的碟阵台,乘坐伏波碟才能抵达,宁白峰打听情况后,来到名称奇特的碟阵台,立即就被惊的目瞪口呆。

    碟阵台,顾名思义,是一座伸出海面的巨大圆形平台,表面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字,就算是在阳光下,这些符文字依旧闪烁着微弱但却清晰的光芒。

    碟阵台边缘悬浮着一些七尺大小的圆碟,平台上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走上圆碟,被载着离开,同样有那些乘载圆碟而来的人士。

    宁白峰见过各种凡俗车船,艨艟战舰,仙家飞天渡船,浮空小舟破浪梭,却从未见过这种承载工具。

    看了片刻,宁白峰走上平台入口,对着桌案后的接引女子问道:“姑娘,去城隍阁该怎么走?”

    接引女子伸手指向平台右侧,一处靠近岸边,行人较少的方位,微笑道:“碟阵台不能直接到达城隍阁,公子可以乘坐阵碟前往清香岛,然后再途经梁桥,才能抵达城隍阁礁岛。”

    宁白峰点头致谢,按照女子接下来的指示,付了两枚折背钱,然后带着聂红竹走进-平台,踏上阵碟,去往清香岛。

    阵碟方圆七尺,端坐数人绰绰有余,浮空飞驰在海面上的速度并不算快,因此海风吹在脸上并不觉的难受,

    宁白峰环顾四周,去往清香岛的人并不多,前前后后不过五人,看不出有何异样,审视一番后便不再多看,行事谨慎不表示就要疑神疑鬼。

    宁白峰悄然从袖里摸出在见闻堂买的《坤洲图志》,坐在阵碟上翻看关于定海城的记载。聂红竹一路虽未说话,却也对阵碟这种东西好奇,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坤洲图志》上记载的东西极多,定海城的描述不过千字左右,其中最让宁白峰感兴趣的,是海城中心的定海神柱,据记载描述,此物是远古时期,先贤圣人用来测量海潮高低,镇压海疆的遗物,定海城的名称也是由此而来。

    而让宁白峰惊奇的阵碟,就是依托定海神柱建造而成,定海城的海城,坐落在靠近海岸的一片范围广袤,星罗棋布的各种礁石岛上。城内除了各种桥梁连接,最多的就是碟阵台,生活在城内的并非全部都是修行人士,但就算是修行之人,能如地仙驾云的又有多少,因此,四通八达的碟阵台作用尤其重要。

    忽然间,聂红竹发出一声惊呼。

    宁白峰立即合书抬头,右手握上腰后的游方杖。

    阵碟前方,海面如煮沸汤,无数道银色飞鱼冲破海面飞上天空,密集的场面,犹如万箭齐发。

    阵碟飞进飞鱼群众,立即就有无数银鱼撞了过来,宁白峰手中游方杖挥出道道残影,脚下绕着阵碟边缘不断腾挪,拦人式将周围笼罩的水泼不进。

    宁白峰手中招式不停,但力道却掌握的极好,密集撞来的飞鱼并没有被打的血肉横飞,而是被挑飞出去。

    鱼群飞出速度很快,十来个呼吸之间便已全部冲出大海飞上高空,然后拉出一挑长虹,日光撞在银色飞鱼身上,光芒璀璨夺目,长长的鱼翅挥动间洒落而下的水珠,带出一座彩虹桥梁,鱼群如跃桥而飞,壮美异常。

    聂红竹惊讶的合不拢嘴巴。

    宁白峰收杖而立,仰头观看,同样目不转睛。

    鱼群出来的突然,离去的也快,不多时,天上的景象便被阵碟甩在身后。

    经过飞鱼出海一事,宁白峰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看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聂红竹闲聊,直至抵达清香岛碟阵台。

    出了碟阵台,岛上最让宁白峰目不转接的便是各种售卖长香的店铺,其中尤其以一座数层高,顶部一只巨大长香,如利剑指向天空的高楼最为令人瞩目。

    岛上飘散着各种香味,俱都是从各种香铺里传出来,香味驳杂却不混乱,闻之让人感觉馥郁扑鼻,并不腻人难受,宁白峰暗叹这里叫做清香岛,不是没有道理。

    行走间,一道招呼游人买香的声音引

    起了宁白峰的注意,不是那位香铺伙计有多么特别,而是喊的那句话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无香不进庙,空手不拜神。

    宁白峰此行来的目的就是去城隍庙,拜谒城隍,既然都走到地头上,确实没有空手去城隍庙的道理。

    毕竟望海崖上若是没有城隍钟的援手,宁白峰想要脱困而出必定没那么简单,所以拜谒城隍爷,送礼不太合适,送书裱字增加气运又不会,因此上香便成为最佳选择,而且还是上好香。

    神受一炉香的道理,宁白峰还是懂的。

    转身走向最大的那栋楼,看了一眼门牌匾额上“香楼”两个大字,不经意间,一个拳头大小的小人从香字里窜出来,钻进楼字里面。

    宁白峰立即眼睛一亮,这块牌匾显然年头日久,已是神物,只要稍加祭练,就是一件蕴含香火气韵的法宝。

    而那个小人显然就是香火气韵所化,这种灵物,是那些精怪妖物最好的大补之物,比那些香火铜钱,香案台上的那些供奉物件更为让人垂涎欲滴。

    这样的宝物都随便挂在大楼门口,这栋名为香楼的香铺,还真的是财大气粗。

    进入香楼,一排排香架摆在眼前,数名店铺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给到来的客人讲解各种香的作用。

    宁白峰听了片刻,等到一名伙计有个空余时间,立即上前出声问道:“刚刚听了不少,不知最好的香是那种,我想买最好的立香。”

    店铺伙计对这种询问早就习以为常,回答的也轻驾就熟,“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来清香岛,在我们这里,买香从来不说买字,只因买字太市侩,容易冒犯神明,所以称为请香,而清香岛原先便是叫做请香岛,后来才因各色香气改为清香。”

    宁白峰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茬。

    店铺伙计极为健谈,说完这些便继续问道:“本店的香绝对是岛上最好的,一柱香里能增加的气数绝对是十成十,不像外面一些铺子,满柱香,最多只能点出七成的香烟,所以我们家店里的香都是好香,不知客官请香要用来作何用处,是请神,祭往还是许愿还愿?我好给客官推荐一二。”

    宁白峰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自家店铺的伙计,哪有不说自己货物最好的道理,至于作何用处,宁白峰不想直说,只是换了个说法,想要最上等的立香。

    店铺伙计想了想,顺手指向头顶,“最上等的就是这种龙头香,只是这价格......”

    宁白峰抬头向上看,这才注意到,香楼内部中控,形成一个圆形,三层两边各伸出一节暗黄色雕刻而成的蛟龙头颅,双龙戏珠般斗拱着中间一座香炉,炉中插着三只半人高的巨大立香,烟火袅袅汇成一线,然后如蛟龙般游走在香楼内部,缓缓消散。

    虽然不懂香,但这种香烟气象,必定不是俗物,店铺伙计没有明说价格,但绝对不便宜。

    既然打定主意要请最上等的香,宁白峰也没客气,问清楚一枝香需要一枚通宝钱后,爽快的从怀里摸出三枚通宝钱,要了三枝为一柱的龙头香。

    店铺伙计做成这么一大单买卖,心情显然极为高兴,话就更多了起来,“客官这时候请香去城隍阁可算是来对了,要是提前一两天,您就算拎着猪头肉也找不到城隍门,前两天,敖家用禁制截断了梁桥,不准多余之人接近城隍阁,直到昨天才开阁,所以今日来上香的人才格外的多一些。”

    “要说咱们这位城隍爷,那是真的尽职尽责,虽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瞧不见城隍爷真容,但就每年从海上来的高风巨浪,全都是城隍爷给拦下来,城内出现的那些海妖,也都是他老人家给驱逐出去的,让咱这定海城,真如定海神柱上那八个大字写的一样,风平浪静,海晏河清,所以赶早来上香的,都是关心城隍爷是否安然无恙的。”

    宁白峰默默听完,然后笑着跟店小二告辞开。

    出了香楼,宁白峰和聂红竹两人跟着人-流走上跨海梁桥去往城隍阁。过桥登山,等宁白峰走上城隍阁正殿大门

    前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踏上城隍阁正门前的瞬间,宁白峰突然感觉到怀里有一物跳了一下,然后他顺着感应,扭头看向岛屿遍布的海城方向。

    信剑在跳,如人呼唤。

    聂红竹眼见宁白峰忽然停下,有些疑惑不解。

    宁白峰静等信剑停止跳动后,默默计算了一下方位,然后转身进入城隍阁正殿内。

    龙头香被点燃,插在香炉的正中央,宁白峰看着浑身金漆的城隍塑像,并未行跪拜这样的大礼,而是躬身低头,以示谢意。

    人虽未行大礼,但三枝龙头香这样香火厚重的灵物被请进香炉,城隍阁庙祝当即就邀请宁白峰去后阁喝茶,说是要感谢香火厚礼。

    宁白峰想了一下,觉得有必要走走,若是城隍真灵显身,可以当面说句感谢,表达援手之谊。

    城隍礁岛不大,建在其上的城隍阁,自然也不像其他城池那样恢宏气派,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院落偏殿应有尽有。

    行走在后殿廊道时,庙祝边走边给宁白峰和聂红竹介绍墙上诗词歌赋的来历,以及诗词主人如今的成就,绘声绘色,令人神往。

    走到廊道半途,一名中年男子悄然而至。

    男子一身灰衣,腰缠束带显得极为干练,眼角的法令纹镌刻在清瘦的面庞上,给人一种肃穆严谨的感觉。

    庙祝看见来人,立即上前见礼,然后互做介绍。

    宁白峰这才知道,来的是城隍爷的属官,铁笔文判。

    文判官微笑着对庙祝说道:“贵客临门,就由我来招待,今日来客较多,我不便此时显身在前殿,荀庙祝就幸苦你在前殿多招呼一下。”

    尽管一神一人同住一处屋檐,文判官的话说的既不是见外的客气,又不因为截客而显得让人不快,说话做事严谨有度,其作风可见一斑。

    庙祝本以为来的是豪客,没想到会惊动文判官露面接待,而且还是神灵嘴里的贵客,这就让他很惊讶了。

    最近城隍阁不安定,这时候来的贵客,那就不算简单,莫非这名年青人和那东羽公子一样,与城隍爷有旧?

    庙祝虽然想的多,却没多嘴多舌,笑着告辞,去往前殿。

    文判官目送庙祝离去,领着宁白峰去往后殿小院,“来的晚了点,宁公子还请莫怪。”

    宁白峰愣了愣,“你知道我?”

    文判官点点头,说道:“城隍大人此刻正在定海神柱顶部与那些人商谈事情,不便亲自接待。”

    宁白峰猜测应该是佟山儒透露给城隍,然后才传到文判官这里。

    但事情归事情,贵客这个说法又从何来。

    三枝龙头香就能成为城隍爷的贵客,那城隍的脸面未免也太不值钱了。

    文判官微笑道:“宁公子与城隍大人的旧友有缘,当然算的上是贵客,况且三枝如此贵重的龙头香还在殿内香炉里,当然是贵客中的贵客。”

    与城隍旧友有缘,这让宁白峰有些迷糊了。

    文判官没多说,只是给宁白峰请茶,然后说道:“有人曾说茶杯间话多,但沈某不喜多言,就直来直去,宁公子喝完这杯茶恐怕就要离开定海城了,沈某从定海神柱回来时,上面已经商量的差不多,就剩一些细枝末节,并非是打扰宁公子游览定海城的雅兴,只是最进定海城局势不稳,只能做这种逐客的无奈之举,待到他日定海城安定下来,城隍大人当亲自作陪,畅游定海城。”

    听到熟悉的一句话,宁白峰若有所思。

    至于文判官说的要立即离开定海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最感兴趣的定海神柱还没去看看,不免有些遗憾,“既然情非得已,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下次当亲自向城隍爷致谢。”

    文判官笑着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宁白峰一饮而尽。

    茶杯落下茶桌间,物景倒转。

    三道人影消失不见,只于户口茶香袅袅。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迎仙镇再遇故人

    定海城,山城城门处。

    宁白峰对着数百丈外城门口方向那三道身影,抱拳行礼,然后转身顺着官道,缓缓离去。

    聂红竹看着沉默不语的宁白峰,轻声问道:“公子还在为离开定海城之事而不快?”

    宁白峰被打断沉思,轻轻笑了笑,看了一眼行人稀疏的官道,摇头道:“并非不快,而是有些遗憾罢了,好不容易来到定海城,只是打了一场架,就这么离开了,确实有点......”

    宁白峰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具体感受。从第一天听说到定海城开始,他就对这里充满向往,总觉得有什么在吸引他,尤其是在《坤洲图志》上看到定海神柱这四个字时,这种吸引更为明显。

    到了城隍阁后,根本就没机会离开,陪着文判官喝了一杯茶,就被送到山城门口,等待他的就是薛长卫,吴河以及佟山儒。

    聂红竹深吸一口气,双手伸开伸了个懒腰,姿态娇俏,“我倒是觉得离开定海城很好。”

    宁白峰微微一愣,然后问道:“你不喜欢薛长卫?”

    这个喜欢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聂红竹从未来过这里,贸然觉得离开定海城很好,只可能是不喜欢这里的人和事,而事情不外乎就是螺舟上的那场交战。

    那时聂红竹会在没有宁白峰指示的情况下,出手护住薛长卫,估计是说了什么让她感到不快的话。

    聂红竹俏皮的向前跃出一大步,浮在半空,然后转过身,笑道:“有点,相处这么长时间,觉得他看任何人和事物,都是带有价值的眼光,就像先前在城门口,他说感谢你的帮助,以及养魂液,所以送你一个无量酒壶,这就像是在做交易,没感觉有什么朋友情义在里面。”

    此时官道无人,聂红竹肆无忌惮的凌空倒飞。

    宁白峰摘下挂在腰间那个拳头大小,莹白如玉的小巧酒壶,喝了口酒,“还记得薛长卫的临别赠语么?”

    聂红竹浮空踩踏,如蝴蝶般翩然飞去,空中犹自传来她的回答,“远游不易,小心为上!”

    宁白峰将酒壶拿到眼前晃了晃,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双金丝玉帛靴,两样宝物都是在城门口分别时收下的赠礼。

    所不同的是,酒壶是薛长卫的私人所赠,而靴子却是佟山儒向敖家索要的那一份好处。

    酒壶名为‘花间’,是无量壶一类的宝物,与日月壶和随身武库这些储物宝物有些区别,只能装水一类的液体,并不能储物。

    曾经在离洲的时候,老道士得到过一个日月壶,当时顺嘴给宁白峰提到过一句,无量壶其实是日月壶的失败品。日月壶本身就是异宝中的异宝,珍贵至极,而作为失败品的无量壶也不可小觑,同样是异宝级的宝物。

    这份临别赠礼着实不薄。

    至于脚下这双金丝玉帛靴,虽然只是奇珍级,却也照样不简单。

    佟山儒告诉宁白峰,靴子本身便是如同法袍一样的存在,上面以金玉灵蚕丝编制出禁制符阵,遇水可踏波,轻身可提速,对于还没踏入中三境的练气士和武夫而言,作用极大。

    宁白峰右脚轻踏地面,瞬间闪身到数丈外的聂红竹身边,笑道:“薛长卫身为商家子弟

    ,行事作风自然会带有商人气息,刚上螺舟那会儿,薛长卫并非是真心想要与我结交,能来找我喝酒,只是给洛家山一个面子,这是他行商多年的滴水不漏。”

    “苏老解决蟹母后,薛长卫便常来小院,他一个渡船主,有着忙不完的事情,却还是常来山头,无非是想拉关系而已,后来的那些交易,实际上都是他在吃亏,却依旧乐此不疲,目的不外乎拉拢苏老和我,赚取最大好处。这里面,全都有他的一套价值衡量在其中。”

    聂红竹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旁边的宁白峰,惊奇的说道:“既然公子知道这些,那为何还助他,掺和进这次的纷乱之中。”

    宁白峰笑道:“他虽然是个价值心很重的商人,但同时他也是个很有情义的商人。我曾在洛家山深海渡口上,看到他猜到洛家山出事后,愿意为洛家山尽绵薄之力,螺舟上,我和苏老对他报以善意,薛长卫同样回报以诚心,而这次的临别赠语,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情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准则,不能因他的处事方法与自己有差异,就觉得他这个人心思不良。书上就曾记载过,人生有涯,情义无价,单纯只是为了情义无价四个字,出手相助也是理所当然。”

    官道上有行人出现,聂红竹翩然落地,与宁白峰并肩而行。

    聂红竹伸手扶了扶背后的竹筒,掩饰自己刚刚的肆无忌惮,轻声咳嗽一下,问道:“一句临别赠言如何就成最大情义了?”

    宁白峰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官道迢迢,行人渐多。

    宁白峰突然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柄不断跳动的玉质信剑。

    在聂红竹疑惑的眼神中,宁白峰拉着她走进官道旁的树林里,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松手放开信剑。

    刚一松手,信剑立即飞掠出去。

    聂红竹还没搞清楚状况,身边的宁白峰就立即追着信剑而去。

    聂红竹也不敢怠慢,立即追上宁白峰身边,问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宁白峰飞奔不停,微微侧过头,微笑道:“讨债!”

    疾风掠影,两道人影在树林里飞掠前行,形如鬼魅。

    宁白峰看见前方树林逐渐稀疏,隐隐有房屋出现,立即看中一株大树,然后掠上树顶。

    一里外,群山环绕之中,一座秀美小镇坐落其间,蜿蜒河流如玉带般绕着小镇而过,身在高处的宁白峰看的真切,追逐的那道信剑,径直飞进前方小镇的一座高楼之中。

    聂红竹来到宁白峰身边,踩在一只细小枝桠上,轻若鸿毛,“东羽就在附近?”

    先前去城隍庙的阵碟上,宁白峰就给聂红竹说过东羽以及法袍的事情,自从拿到信剑开始,宁白峰就能靠着信剑感应到东羽的位置,而第一次察觉到的方向正是城隍阁,后来在城隍阁门前,信剑又一次跳动,位置却是在定海城里。

    文判官劝他离开时说的那番话,宁白峰就隐隐猜到是东羽的所为,甚至有可能是城隍和东羽联手为之,宁白峰当即就感应信剑,东羽的气机恰好已经离开定海城。

    而在山城外,宁白峰之所以成默不语,就是在默默感应东羽的位置。

    如今信剑飞入小镇之中,自然是回

    到其主人身边,宁白峰点点头,“不能让债徒久等了。”

    说完话,宁白峰跃下树梢,前往小镇。

    白墙灰瓦间,镇内小桥流水,颇为幽静古朴。

    进入小镇前,宁白峰在镇口的牌坊上,看见了小镇的名字,迎仙。

    迎仙镇不大,站在镇口牌坊下,仰头就能看到镇集中间那栋三层高的酒楼。宁白峰和聂红竹穿过镇内街巷,刚走到酒楼门口,店小二便热情的招呼上来。

    宁白峰刚准备踏上台阶,一个酒坛子就从楼上掉下来,砸在他脚边,哐的一声,酒水四溅。

    聂红竹立即腾身而起,冲上酒楼。

    宁白峰右脚一跺地面,整个人如旱地拔葱,跃上一楼飞檐,几个起落后便已冲进顶楼。

    “哎约喂...”店小二立即一拍大腿,转身向酒楼里跑去,同时还大呼,“掌柜的!出事了!”

    引来送往多年,这样的架势小二见过多次,这帮江湖人士一言不合就容易大打出手,砸坏桌椅碗筷都只是轻的,一个处理不好,整栋聚仙楼都有可能被拆了。

    哪怕事后要吃掌柜的一番挂落,也总比丢了这饭碗要强。

    酒楼三层的雅间里,东羽醉醺醺的斜靠在窗边,看着从下面冲进来的两人,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们怎么...才...才来,都...都...等你老半天了。”

    说话间伴随着酒嗝,舌头都有些捋不清,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宁白峰拦下准备说话的聂红竹,从腰间摘下花间壶,将里面的酒水倒进桌上的一只酒碗里。瞬间,一股馥郁的酒香散发出来,盖过了酒楼里浓浓的酒香味。

    醉倒在窗边的东羽嗅到这股酒香后,立即就拱了起来,扑向桌上的酒碗,却在距离酒碗一尺处,骤然停了下来。

    一枚闪烁着赤红光芒的小剑,悬停在他的眉心前。

    东羽缓缓后退,甩了甩脑袋,抹了一把脸,有些清醒过来,嬉皮笑脸道:“别介啊,这多不好,老朋友见面这么杀气腾腾的干啥,有事儿咱坐下来说,没什么事是一杯酒不能解决的,来来来,咱坐下慢慢说。”

    宁白峰没动。

    东羽缓缓坐在桌旁,右手顺势伸向酒碗。

    咄的一声。

    宁白峰手里的游方杖戳在桌上,距离东羽的手指不过一寸,“既然是老朋友,是不是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东羽收回手,举手投降,“不是说好借用几天么,又不是说不还。”

    宁白峰有些气笑了。

    东羽朝悬空而停的那把赤红色小剑努努嘴,自顾自说道:“我说你能不能把这玩意收起来,怪吓人的。”

    宁白峰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东羽有些受不了那眼神,无奈的伸手进怀,大大咧咧的摸出芥子袋,从中拉出一件白色外袍,有些恋恋不舍的递出去,“好马配好鞍,这东西我穿多英俊潇洒,给你真是糟蹋了。”

    宁白峰接住扔过来的白蟒龙衣, 没有理会他的怪话,“说吧,引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哐当一声响。

    雅间房门骤然洞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入局人与破局人

    酒楼小二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刚开门,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噎在嗓子里。

    屋内,六道宛若实质的目光落到小二身上,让他如坠冰窖。

    飞身上楼的男子脸色冷厉,手中短杖杵在桌上,一枚闪烁着赤色光芒的小剑悬停在桌前豪客的面前,气势逼人。

    小二身后,酒楼掌柜同样看见了屋内情景,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把赤色小剑。

    酒楼掌柜眼神微缩,立即将冒失的小二拉出房间,躬身道:“扰到诸位仙师,实在抱歉,此间酒菜聚仙楼一力承担,还望诸位仙师垂怜我等凡夫俗子,不要在酒楼内出手,以免生灵涂炭。”

    东羽立即接话道:“喂,姓宁的,跟你说话呢,收起来吧,总得给人家掌柜一个面子吧,”

    宁白峰收起游方杖,赤霄瞬间化作流萤掠进聂红竹背后的竹筒里。

    压迫的气势消散,酒楼掌柜暗自松了口气,然后恭敬的关上门。

    门外,酒楼掌柜一把揪住小二的耳朵,拉扯着离开,压抑着声音喝骂,“没眼色的东西,刚刚要是走的慢一点,这会儿就死了,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顺便告诉其他人,三楼谁都不许上,一应酒菜都由我来送!”

    小二捂着耳朵痛的龇牙咧嘴,转身下楼。

    酒楼掌柜暗自回身,偷偷看向天字雅间,眼神晦暗复杂。

    经过这番打岔,屋内气氛终于不再凝重。

    雅间内,宁白峰缓缓坐到东羽对面,再次问出那个问题,“你引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

    自从拿到信剑,宁白峰就一直在猜测着其中的事情,只是不明白其中缘由,但很确信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名叫东羽的男子,一直在牵引他。

    就在酒楼小二打岔那一会儿,东羽早已将桌上那只装满仙家酒酿的碗拿到手里,美美的喝上一口后,惬意道:“这碗酒就当是我替你搬救兵的谢礼,不用太过于感激,真要是想谢我,这种美酒多给我来个十来碗就好了 。”

    宁白峰瞬间就明白,望海崖上,好端端的城隍钟不会贸然飞跃十余里海面,帮助一个陌生人,能解释得通的说法,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城隍出手相助。

    宁白峰缓缓坐到桌对面,“看来你跟海城皇的交情果然不浅,还能指使得动文判官为你说话。”

    城隍阁里,文判官说的那些言词,宁白峰早就有所猜测,现在往深处细细品味,定海城这场乱局里,东羽绝对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往深更处想,东羽如此花费心机引他来这里,目的绝对不简单!

    东羽咂咂嘴,将目光落到旁边的聂红竹身上,眼睛骤然一亮,然后摸着下巴,摆了个自认为潇洒无双的坐姿,“在下东羽,日出东方的东,羽化登仙的羽,尚未及冠,亦未曾娶妻,未请教姑娘芳名,能否请姑娘坐下来喝杯淡酒,咱们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聂红竹眉头微皱,还是生人的时候,因为容貌的关系,没少遇到登徒浪子,同样也是因为容貌,才遭到难以启齿的屈辱,以至于后来的那些劫难。

    眼前男子的作态,让聂红竹极为反感。

    刚刚从楼上故意扔下酒坛,差点砸到公子,这会儿又知道他就是盗取白蟒龙衣的人,外加上对登徒子的厌恶,聂红竹终于压抑不住火气,反手握住背后竹筒口,拉出一把赤色长剑

    ,直刺到东羽眼前,却又在距离瞳孔一寸处停了下来。

    东羽眼皮没有一丝眨动,笑容不减,端起酒碗继续饮酒,淡然以对。

    宁白峰略微有些吃惊此人心性之坚定,伸手压下聂红竹手中赤霄,手指一弹,两道光芒闪烁,返回竹筒内。

    东羽这才笑道:“我这人最受不得威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事咱慢慢谈,没什么是是一坛酒不能解决的,对于你刚刚出剑的不敬,先自罚三杯!”

    宁白峰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取碗倒酒,然后问道:“是不是喝完这三杯,就可以畅所欲言?!”

    东羽笑着点点头。

    宁白峰立即端起酒碗,连饮三碗。

    东羽笑道:“爽快!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人豪放不足,爽快有余!很对我的胃口,不枉我费尽心思想引你离开定海城。”

    宁白峰对此不予置评,静等对方下文。

    东羽继续说道:“在潮来客栈里,我曾提醒过你,不要误入定海城的乱局,但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到毫无退意,只能故意话说半截,故布疑阵,想引你离开,无奈你小子不上钩,故意买通客栈掌柜,意图将你留在潮来客栈,却没想到你宁愿放弃身上的宝物也要去望海崖,颇有些重情重义。”

    “你在望海崖静坐的那半夜,我就在崖边树林里,同时也看到了刘大石与徐星洲,只能躲在一旁,后来刘大石对你出手,各路人马陆续登场后,徐星洲放出最后一具阴尸傀儡,转身就离开。”

    “我多聪明,想想就知道是去了海城隍阁,这让我瞬间就知道定海城这场乱局,想要早点结束,帮你在望海崖上打一架没什么用,想要破局,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而关键所在,正是脱离所有人视线的城隍阁!”

    雅间内落针可闻。

    宁白峰沉默良久后,吐出一口气,“原来你才是破局之人,虽然不知道城隍阁发生了什么,既然没听到徐星洲再出现,说明已经死在你手上,然后你靠着关系,让城隍爷使出城隍钟,其实并不只是想助我,更是告诉那四位地仙,城隍爷已经站到我这一边,徐星洲已经死了!足以将劣势掰成平局,或许你已经猜到,我一旦脱困,必定击杀伏争,然后攻上螺舟,与刘大石正面厮杀!”

    说到这里,宁白峰停顿了一下,“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死在刘大石手上?!”

    东羽小口喝酒,嗤笑一声道:“能赤手空拳,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死戚仓,会打不赢病入膏肓的刘大石?你若真就这么死了,那算我看走眼了!”

    宁白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细细品味片刻,然后说道:“我故意入局,你有心破局,目的何在?”

    东羽饶有兴趣的看着宁白峰,给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回答,“因为我觉得你跟我很有缘。”

    宁白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样的理由,骗骗良家女子还成,对着一个男人说,你是几个意思?!

    东羽也觉得有些不对味,浑身抖了个激灵,“喂喂喂,你别想歪了啊,我只喜欢女人!跟你有缘只是有眼缘而已,少在那里胡思乱想,引你来这里只是不想一个有缘人死在定海城而已。”

    宁白峰眉头一挑,满脸嘲讽之意。

    这话你信?

    大概也是觉得这些话没有说服力,东羽无奈道:“好吧,引你来这里

    ,是想邀你和我一起探索遗迹,你进这座小镇的时候想必也看到镇头的牌坊,这座小镇曾是一座古老仙家宗门,只是后来破落。三年前我游历到此,无意中发现这里的与众不同,当时不得其门,没办法进去,而今迎仙宗遗址秘境开启在即,我一个人没什么把握,这才找上你。”

    宁白峰觉得,这真的是鬼话连篇,比刚刚那句有眼缘便出手相助更令人难以置信。

    秘境寻宝,事关生死的大事,岂是随便拉个人就能一路同行的!先是说有眼缘,这会儿又说想拉他一起秘境寻宝,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东羽眼见宁白峰面无表情,连刚刚那种嘲讽笑容都没有了,显然是不相信自己这番说辞,只能垮下脸来,整个人就差趴在桌子上,叹气道:“得了,我实话实说,三年前我游历到此,囊中羞涩,恰逢迎仙镇衙门口外贴出告示,说镇上常常有人无故失踪,便想将事情查明,领了这份犒赏,谁知与炼尸邪道的琉璃谷打上照面,同时也和镇外紫鸢山山神相识,后来徐星洲以五傀阴尸阵打上紫鸢山,我受山神之托前往定海城求援,但是等我和海城城隍姜末赶回紫鸢山时,紫鸢山神已经金身破碎不堪。”

    “海城隍准备镇杀徐星洲的时候,刘大石闻讯而来,双方打了一场,然后各自离开,我收拾山神庙时,发现紫鸢山神残灵,这才得知迎仙镇的秘密,徐星洲打上山神庙也与此有关,从那道残灵里,我还得知海城隍姜末是术家流派,精通术算推衍,所以我便找海城隍姜末术算推衍一次,结果显示,在定海城远扬岛上,会遇到助我破开玄妙境门槛的有缘有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定海城帮你,只是因为术算推衍显示的有缘人,引你来这里,也只是想邀你一起探寻遗址秘境,目的就是这样。”

    这番说词的可信度,比之前的那些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宁白峰凡事都会多想,但不是生性多疑,对人对事自有分寸,更有自己的一套判别方式。

    从潮来客栈分别开始,宁白峰就打定主意静观其变,但事情变化到现在这一步,此人都没有做什么心怀叵测的举动,虽然贸然巧取白蟒龙衣,但最终还是物归原主,甚至还屡此次相助。

    宁白峰对此人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太坏。

    凡事都有个但是,东羽的这些话里,并非毫无破绽。

    宁白峰问道:“你要是想探索遗迹,没必要拉上我这个陌生人,咋们萍水相逢,至今见面不过两次,若是合伙找到宝物,到时候还要互相提防,甚至生出龌龊,最后剑锋相对,你觉得有意思吗?”

    东羽似乎早有所料,猛的从桌上爬起来,言辞振振道:“这个你放心,只要是你看上的,我一律不要,除了破境,其他宝物对我来说都只是酒钱,大不了少喝几顿酒,死不了!”

    宁白峰拒绝道:“可我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在这里等死!”

    东羽愣了一下,“等死?”

    莫说是东羽愣了,站在后面的聂红竹也有些发懵,等死又是什么意思?

    短短片刻后,东羽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凝重,却又立即眉飞色舞起来,然后哈哈一笑,“哪里是等死,我看是守株待兔,只要他们敢来,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宁白峰却不太相信。

    东羽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姜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悬剑山外看迎仙

    姜末,是海城隍的名字。

    东羽此时说出海城隍的姓名,并非是海城隍来了,而是在用姜末的名字,或者说海城隍姜末的身份打消宁白峰的顾虑。

    宁白峰自然也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你确定他会出手?”

    东羽笑道:“当然!姜末可是还欠我两样东西。”

    宁白峰反问道:“你就不担心惹祸上身?”

    东羽洒然一笑。

    从怀里摸出玉质信剑,然后将一枚通宝钱按在信剑上,荧光闪烁间,信剑上雕刻着的那副山峰悬浮在书本上的图案,瞬间投射而出,犹如一座盆景浮在眼前,片刻后通宝钱融进信剑之中,书本山峰缓缓消失。

    信剑‘咻’的一声,飞出窗外,然后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东羽笑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下不用担心惹祸上身了。”

    一番对话,以及眼前的做法,让站在后边的聂红竹极为疑惑,实在想不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宁白峰却明白其中含义。

    忽然,宁白峰问道:“那个图案,是你的宗门标致吧?”

    东羽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昂扬得意道:“正式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东羽,坤洲中部大洛王朝人氏,悬剑山掌门大弟子!”

    宁白峰不为所动,只是将悬剑山这个名字暗暗记下。

    东羽昂着头,半天没等来一句惊叹,或者是恭维话,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白峰,然后本就极大的眼睛更是睁的浑-圆,“你没听说过悬剑山?!”

    宁白峰反问道:“悬剑山很出名?跟万剑石林和鼎剑阁比,如何?”

    东羽瞬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世人皆知万剑石林是剑修圣地,鼎剑阁更是能与其比肩的存在,尤其是在坤洲这种习剑者多如牛毛的地方,这两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也正因为如此,坤洲一洲之地的宗门名气,被这一南一北的万剑石林和鼎剑阁分个干净。也就造成其他宗门名头黯然失色,若非见闻堂发售各洲图志,否则有圣地存在的洲陆,其他宗门根本无人能知。

    东羽不死心,“《坤洲图志》总该看过吧。”

    宁白峰终于有些不太好意思,干笑一声,“没时间。”

    他是真的没时间看,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空闲。

    东羽颇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呻吟道:“兄台,你从哪个山沟沟里出来的。”

    宁白峰也知道这是一句损人的话,但却不想计较这些,仍旧回答道:“离洲东部,大宁王朝滨海县人。”

    既然接下来要和东羽一起探险,有些事情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但也还没到吐露心声的地步。

    东羽无奈的叹口气,“离洲,还真是一个偏远山沟沟。”

    宁白峰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多费口舌,既然要探索遗址秘境,总得先有个了解,不至于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无头苍蝇一样的瞎跑。

    乱跑还只是其次,若是宝物没得到,小命丢掉那就有些不太值当了。

    能坐拥秘境的宗字头仙门,哪怕再破落,当年也必定辉煌过,实力也必定非同一般,而秘境里也必定危机重重。

    东羽也收起不正经的姿态,正视宁白峰道:“从紫鸢山神的残灵里得到讯息,迎仙宗的秘境名为榆钱,只有在元秋圆月之夜才会显露出异象,两年来经过我仔细查看,终于找到秘境的入口,就在镇内最大的那颗榆钱树下。”

    宁白峰微微一怔,“元秋?”

    东羽诧异道:“后天就是元秋,这你都不知道?”

    宁白峰沉默不语。

    不知不觉又

    是一年元秋佳节。

    此后两日,宁白峰在聚仙楼住下。

    夜间,聚仙楼的后院的客房里,宁白峰依旧在看书练字。

    《坤洲图志》自然是着重去看,其中对于悬剑山这个宗门,上面也有记载,甚至还颇为详细。

    悬剑山开山祖师是一对道侣,男子祖师是儒家修士,女子祖师则是令人惊惧的剑仙,而悬剑山标致里的那本书和山峰,则分别是对两位祖师的敬重,而这两位祖师,甚至还联手做出过一起走出天外的壮举。

    而最让宁白峰对悬剑山感兴趣的,不是悬剑山的宗门来历以及曾经的显赫,而是其所在位置。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

    曾经还在雷鹏渡舟上,宁白峰就听刘云浪提起过春秋天渊,著名而惨烈的刀剑之争就发生在这里。

    而当宁白峰翻到记载春秋天渊的页面上,却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危险之地,**凡胎不可靠近!’

    宁白峰愣了半晌,细细思索一番,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说的是炼体外三境,凡胎则是练气下三境,这句话就是在警告翻看《坤洲图志》的人,修为没过玄妙境,最好不要踏入春秋天渊!

    见闻堂素以消息居多名满天下,对春秋天渊的了解不可能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如此有名的地方不可能不详细记载,之所以知道却没记载在书上,宁白峰暗自猜测,极有可能如刘云浪说的那样,刀剑之争这种令天下刀修极为丢脸的事情,要是见闻堂敢记载在书上,见闻堂估计会鸡犬不留!

    宁白峰的兴趣瞬间大增,这趟游历虽说最终是要去坤洲北方的回元山鼎剑阁,中途要去天墟江上的龙门,那么再去春秋天渊看看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凡胎境进入春秋天渊极为危险,但只要在外围看看,想必也无大碍。

    书页翻动,昼夜交替。

    白天,东羽邀请宁白峰主仆一起在迎仙镇内四处转悠。

    站在镇口的那座牌坊下,东羽指着‘迎仙’那两个字,笑道:“字体雄浑,气势恢宏,其实是两个字符,只是年岁太过久远,经过风吹日晒,随着时间的消磨,早已失去精气神,也就没有字符应有的威力,但字本身却是好字,若是随身带有拓印笺这种灵巧物件,将这两个字拓印下来,拿出去也不是那些一国闻名的书法家可以比拟的。”

    宁白峰一路走来,见字颇多,练字也不少,虽说写不出一手好字,牌坊上的‘迎仙’二字的好坏自然能分辨出来。

    看过了牌坊,三人闲庭信步,不知不觉逛到小镇中间。

    这里是一片青石铺就的宽阔场地,正中间生长着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榆钱树,参天的树叶枝干几乎覆盖整片场地,大的几株枝丫甚至延伸到其他的街道上。树下耸立着一尊两人高的石碑,上书‘榆钱’二字,字体苍劲有力,字意如刀劈斧凿般铺面而来。

    东羽告诉宁白峰,这座石碑其实就是榆钱秘境的入口,只有等到月上中天时,异象和入口才会显化出来。

    宁白峰走遍整座小镇,见到最多的就是榆钱树,与镇内老人闲聊,镇子中间的那株榆钱树最为古老,其他那些榆钱树只能算作这株老榆钱的子孙,若非镇头有那块牌坊,这里就该叫做榆钱镇。

    细细观察下来,整座小镇普通至极,没有任何奇异之处,若非东羽言之凿凿,宁白峰怎么都不会相信这里有什么仙家遗址秘境。

    倒是对于这株极为古老的榆钱树,宁白峰颇为留意,按理来讲,年头如此久远,早该诞生树灵,进而成精,运气好点的话,估计都能成妖了。

    但这棵树上即无法家的封灵法印,也无镇灵一类的手段,却没有成精化妖,

    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宁白峰询问镇内老人,这株榆钱树有无异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没有!

    东羽猜到宁白峰在想什么,笑着说,“我曾经偷偷溜进镇内县衙,翻看过存档已久的本地县志,都没有关于榆钱树成精化妖的信息,每年大周礼部都会派遣翰林院的法家子弟来此查验,都没有查出榆钱树成精的动向,一笔笔记载清晰可见,毫无纰漏。”

    “反倒是镇内百姓有个什么头痛脑热,只要采几片树上年头较老的榆钱回去服用,保管药到病除。”

    东羽站在榆钱树下,背对着榆钱树,指着镇外群山,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宁白峰,“此处地势群山环绕,形似莲花瓣托供内里莲台,莲花瓣有凋谢之日,但周围群山却苍翠长青,看似环境优美,实则形如囚牢。如此地势,有着天然压胜的效果,镇压的榆钱树动弹不得,所以才无法生灵。”

    宁白峰抚摸着高大宽阔的石碑,看着这株参天的榆钱老树,暗自留心。

    事有反常必有妖,榆钱老树久未成妖,更为反常!

    苍天之下,共享一轮明月。

    元秋将近,迎仙镇内节日气氛逐渐浓烈起来,从镇头牌坊,一直到镇尾的土路上,各色花灯随处可见。

    尤其是在镇中的榆钱老树上,花灯垂落,夜幕降临时,更是美不胜收。

    聚仙楼的顶层三楼雅间里,宁白峰站在窗口,看着不远处榆钱树下挂花灯祈福的镇内百姓,思绪逐渐飘向远方。

    曾几何时,一盏花灯,就是那个小小人儿的最美期望。

    圆月升起,打坐静气的东羽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宁白峰思绪虽然飘远,但心神依旧放在打坐静气的东羽身上,当他睁眼吐息的时候,宁白峰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三人走下聚仙楼,却见楼内空空如也,只有掌柜的站在柜台后边拔拉着算盘。

    东羽眼见此景,对着扒拉着算盘的掌柜调笑道:“哟,高朋满座啊,余掌柜,你这生意真是好的不得了啊。”

    余掌柜抬起头,看着这位包下三楼的豪客,苦笑道:“公子您就别说笑话了,我这会儿愁的的头发都快白了,每年这个时候,镇内人家挂完花灯就关门谢客,生意怎么做得下去。再说,你这话,要是让那些没眼力的人听到,还不得吓死。”

    东羽哈哈一笑,然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余掌柜继续低头拨打算珠,却在三人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的瞬间,抬头看着那几道人影,一动不动。

    出了聚仙楼,街面上镇内百姓挂灯祈福之后,逐渐散去,直至镇内一片沉寂。

    宁白峰看着镇内花灯,突然冒出一些不好的回忆,“曾经在滨海县,元秋圆月之夜一直要热闹到后半夜才会寂静无人,此地月未中天就已关门谢客,实在诡异。”

    东羽笑着解释道:“此地花灯我已看了两年你,全都如此。天下各地风俗虽有大同,却又各有小异,不必过于惊奇。”

    榆钱石碑前,月光从石碑脚步缓缓向上攀爬,直至整座石碑笼罩在明亮的月光里。

    与此同时,月上中天。

    东羽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按在榆钱石碑上。

    骤然间,石碑上的月光如波浪般鼓动起来,从玉佩边缘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整座石碑像是融化一般。

    片刻之后,中间明亮如境,边缘形如门框,整座石碑如同一道大门。

    东羽收回玉佩,回头看着宁白峰得意的笑了笑,带头跨进门内。

    宁白峰与聂红竹对视一眼,点点头后,进入秘境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榆钱秘境玄关玦

    天旋地转。

    宁白峰压抑不住的呕吐出来,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就差呕出肚内心肝。

    略微缓过来后,宁白峰看见旁边碎石上斜躺着一只竹筒,聂红竹早已不知所踪,前方不远的杂草堆上,一身青衣的东羽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穿梭秘境,宁白峰有过几次经历,但都只是略微眼前一花,从未出现过这种头晕目眩,全身痉挛的情况。

    以宁白峰远超常人的体魄都承受不住秘境界壁的挤压,其他人的情况估计不会太好。

    宁白峰捡起竹筒,顾不得仔细查看就背到背上,然后踉跄的走到东羽身边,查探情况。

    索性只是晕厥过去,并无大碍,至于穿梭秘境有无伤到神魂,宁白峰没法判定。

    非是宁白峰凉薄,不去找寻聂红竹,而是身为画中仙的她,只要画在,便可安然无忧,哪里还需要他这个活人去担心。

    略微放心之后,宁白峰仔细打量起周遭环境。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一条玄青色石板铺就的道路,前方耸立着四株断裂的石柱,四根石柱的底座极大,约有一丈来高,看样子是一座牌坊的模样,只是已经坍塌破坏,若是还存在,气势必定极为恢宏。

    石柱左侧是连绵起伏的碎石山丘,怪石嶙峋。右边数十丈外,一条小河自远方密林而来,流向身后的一片湖泊之中,而湖泊的边缘,一座巨大的圆形平台断裂半边,显然早已沉入湖水之中。

    宁白峰暗自猜测,这里大概是一处秘境渡口,只是早已荒废破败。

    进入榆钱秘境前,天上圆月挂空,此处却是半轮残月悬在天边,透露着凄惨绿光,就连照耀到河水里,也是一片绿油油令人恶心腻歪的颜色。

    宁白峰不知这是秘境大阵刻意造成,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只觉透露着一股诡异。

    确认暂无威胁之后,宁白峰蹲在东羽身边,轻轻一指戳在他额头上,一缕精纯剑芒刺进天灵之中。

    宁白峰极力的控住这道剑芒,生怕这一指下去,没将人弄醒,反而破坏了其神魂,那可就麻烦了。

    剑芒一通流转,东羽只是身躯略微颤动几下,便不再动弹,宁白峰眉头紧皱,没想到剑芒刺激天灵神魂尽然没有将他唤醒。

    宁白峰动了动手指,准备再试一次,却又有些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坐在旁边。

    有些事情,可一而不可再。

    抽出背后竹筒,宁白峰倒出画卷,打开后看见竹屋前聂红竹化身正焦急的在来回走动,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画卷打开,犹如天空开缝,身处画内的聂红竹自然也看到了宁白峰,但是无论她如何张嘴说话,画外的宁白峰都置若盲闻,最后只能以手势比划,废了极大力气才让宁白峰明白,聂红竹出不了画卷。

    宁白峰顿时有些头大。

    上次在紫竹林里,苏老的禁灵域一样压的聂红竹进不了画卷,只是此时恰恰相反,秘境天然镇压灵体,使其不得走出画卷。

    画卷轴杆里,两道飞剑依旧在里面飞掠盘旋,宁白峰略做呼唤,便感知到两道飞剑随时可出鞘杀敌,这让宁白峰安心不少。

    他就怕此处秘境禁制有异,连飞剑这种大杀器都无法使用,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宁白峰将寸思和赤

    霄唤出卷轴,一只藏在东羽身边的杂草堆里,另一只刺进左侧山丘石缝中,然后坐到东羽身边,静气打坐。

    身处险地,自当有备无患,在宁白峰看来一点都不为过。

    数个时辰之后,一声轻咛将宁白峰从静气之中惊醒。

    东羽揉着脑袋缓缓坐起身,“好痛哪个王八蛋给我脑袋上戳了一剑痛死小爷我了”

    宁白峰脸色默然的看着他,冷声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正打算给你收尸!”

    东羽使劲的摇了摇脑袋,缓缓清醒过来,问道:“这是哪?”

    宁白峰冷笑一声,“这不是该问你么!”

    相处两天,宁白峰给东羽的感觉一直都是很随和,说话做事喜欢多看多想,从未有这种冷言冷语的现象,但现在冷厉的话语之下,隐含着怒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宁白峰眼见东羽没说话,冷冷的问道:“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东羽微微一愣,“什么?”

    宁白峰面无表情,冷眼相看。

    东羽好似恍然大悟,从怀里摸出一块圆形玉佩,尴尬的笑道:“你说这个啊,这个这个是我从紫鸢山神那里得到的东西,是他临终前送我的礼物”

    宁白峰不等东羽说完,冷声打断,“我不想听你说废话!”

    东羽笑容渐收,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好糊弄,这东西名叫玄关,是进出榆钱秘境的信物,它的来历真的是从紫鸢山神那里得到的,紫鸢山神残灵消散之后,才显现出来。”

    东羽挥挥手阻止宁白峰的问话,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紫鸢山神和榆钱秘境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甚至我还曾问过海城隍姜末,他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在紫鸢山神的残灵里还知道一点,徐星洲打上山神庙,为的就是这件东西。”

    自从东羽在拿出玉贴在石碑上时,宁白峰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与聂红竹对视一眼,就是在互相提醒做好戒备。进入秘境之后,宁白峰坐在东羽身边打坐静气,就是在思考一些问题,甚至比东羽说的还要想的深远,有些更是从最恶毒处出发设想,然后暗自盘算解决方式。

    宁白峰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

    东羽摇摇头,“没了。”

    宁白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起身,“最后再信你一次!”

    东羽立即将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宁白峰左手微动,青红两道剑芒自草丛和石缝里飞回来,然后蹿进竹筒里。

    东羽瞬间张大着嘴巴,吃惊道:“我刚刚要是说错话,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横尸当场了?”

    宁白峰不置可否。

    不回答比回答更让人不寒而栗。

    东羽撇撇嘴,心知是自己理亏,暗自腹诽一些‘小气鬼喝凉水’的无聊话。

    忽然间,东羽手上的玉佩猛然亮起光华,宛如夜间明珠,璀璨夺目。然后光芒一个闪烁,玉脱手飞出,飞往密林方向的远方。

    玉速度极快,东羽前追数步,伸手捞了几次都没将玉抓住。

    宁白峰立即脚踩烟雨行身法,紧追而上。

    顺着河边大道一直向前,很快就踏进密林区

    域。

    之前隔的较远,再加上又是夜晚,因此看的不太真切,此时踏进密林,宁白峰这才得以看清密林的真实情况。

    整片树林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焦黑枯死的树干连接成片,铅灰色的烟雾缭绕在林间。

    宁白峰右脚一点地面,身形骤然拔高,踩踏着枯死的树枝,登上一株枯树的顶端。

    放眼四顾,整片密林不大,不过数里大小,一眼即可望到尽头,密林对面隐约可见有些建筑,像是一座小镇。来路上右边碎石山丘阻拦的地方,内里竟然是一大片山洼,里面良田处处,阡陌纵横。

    小镇更远方向,灰蒙蒙的烟雾偶尔露出一些缝隙,一座巨大山峰隐约可见,而那里,正是玉飞去的地方。

    枝桠晃荡,东羽轻松写意的掠上树顶,与宁白峰并肩而立,“整片树林很像是被烈火一类的术法瞬间烧过,普通明火做不到焚烧之后还能留下如此细小的枝桠,很有可能是受到大修士打斗之间的波及。”

    宁白峰对术法一类的不太了解,甚至很少看到有人使用术法,但他在《山海图录》上看到过相关记载,术法一道,最精通者莫过于道家和阴阳家,法家和儒家虽然也有类似手段,但都不如前者。

    而宁白峰曾经无比向往的驾云,就是术法一类。

    东羽作为悬剑山弟子,是正儿八经的仙家子弟,对于术法的了解,自然远超宁白峰这种半个山泽野修,悬剑山虽然不修习术法,但对术法的记载了解,藏里多不胜数,毕竟除了女子开山祖师是剑修外,另外一位祖师爷可是个儒家修士。

    所以这完全是祖师爷赏饭吃,哪怕东羽不喜欢修习术法,但他被师傅压在藏里不准出门闹事的日子里,翻看了不知多少记载术法的书籍,虽说都是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但却养成了他眼力远超同辈的事实。

    宁白峰指着远处那座小镇,“玉去了那座山头上,上面肯定有些问题,我们先去小镇看看,事有不对,咱们立即原路返回。”

    东羽苦笑道:“我倒是想原路返回,可如今没有玄关,我们连这处秘境都出不去。”

    宁白峰脸色立即有些难看起来。

    这下真的是没有回头路可走,想要出去,要么劈开秘境界壁,要么就是找回玄关,劈开界壁这种事,宁白峰曾经试过,哪怕动用气海上的紫色云字玉剑,一样是力有不逮。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回玄关,哪怕那座山头上麻烦再大,也只能搏命。

    东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宁白峰,大概是怕他误以为又是有所隐瞒,立即解释道:“我是真不知道玄关会出这种情况,山神残灵里根本就没提到过这一茬,要是早知这东西会飞,我哪怕是将它吞进肚子里,也一定要将它保住!”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宁白峰深吸一口气,“走,先去小镇!”

    宁白峰身形一摇,枯枝摇晃间,已经出现在另一处枝头,身形不断跳动,兔起鹘落间,已经远去。

    东羽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纸贴在脚上,一个踏步便已追上数十丈外的宁白峰,再次一步迈出,瞬间将宁白峰甩在身后。

    宁白峰只觉身边人影一闪,空中犹有话语声,“先走一步,我在镇口等你!”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仙灵古镇升仙路

    小镇名为仙灵,牌坊上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东羽仰头眯眼看着牌坊,正在思索要不要将这块刻有‘仙灵’二字的牌匾摘下来,宁白峰已经赶到牌坊下。

    等宁白峰略微喘口气,东羽指着牌匾笑道:“这东西灵气还未散完,就算做不了字符,也能拿来收当藏品,哪怕是拿出去卖了,也能值个数十枚折背钱。”

    宁白峰略微有些吃惊,数十枚折背钱听着少,实际上不是个小数目。抬头看了一眼这块价值连城的牌匾,宁白峰第一感觉就是这东西确实值这个价码。

    牌匾做工极为精美,中间两字以灵玉雕刻而出,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流光在字内流转。

    东羽准备飞身而上,却被宁白峰按住肩膀。

    东羽疑惑道:“有问题?”

    宁白峰反问道:“你有这么多地方装?”

    东羽顿时脸色一僵。

    芥子纳须弥,说是能容纳一座山,但实际上芥子袋内的空间很小,不过数尺见方,勉强能放一两个人进去,而这块牌匾足足十尺有余,不可谓不大,若真是将其放进芥子袋,就这一样都能将芥子袋装满。

    宁白峰指着牌坊后的古朴小镇,继续说道:“光镇口牌匾都这么值钱,还怕后面的都是破烂?若是后面真的没找到什么好东西,再回来拿这块牌匾也不迟。”

    东羽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同意宁白峰的观点,牌匾挂在上面不知多少年头,多挂一会儿又不会长翅膀飞掉,再说这时候将芥子袋装满了,若是后面遇到更好的东西,岂不是要做出捡西瓜丢芝麻的举动。

    东羽可没打算这么折腾自己。

    宁白峰轻声问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探明此地情况,你在定海城候了三年,就没查验迎仙宗的过往?”

    东羽抬脚就往小镇内走去,笑着回答道:“在远扬岛的时候,我去过几次见闻堂,定海城附近数百年来并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座仙家门派,甚至是整个东海郡境内,以及旁边的大周封国齐鲁之地,都不曾有记录,但是曾经在坤洲南方陈国境内,有一个以术法闻名的仙家门派,就叫迎仙宗。只是后来此国被与其接壤的太康帝国所灭,当时陈国所有仙家势力全部被清洗,迎仙宗据传也是在那时候销声匿迹。”

    进入小镇内部,宁白峰有种似曾显示的感觉。

    东羽眼睛四处转悠,嘴里一直没停,“后来我又去找海城隍姜末,他告诉我,紫鸢山神和他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大周皇帝敕封,连他都不知道小镇底细,只是从上一任城隍留下来的官录里看到,迎仙镇是突然出现在此处,像是被人使用搬山神通挪到这里。”

    镇内建筑损毁严重,甚至有些坍塌的房屋将街道都阻拦住,一道道巨大的沟壑横亘在镇内,依旧残存的墙壁上,刀剑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无声的诉说着发生在镇内的动-乱,有多么惨烈。

    行走一半,宁白峰发现这座小镇和秘境外的迎仙镇一模一样,同样大小的街道,一样的建筑走向,甚至小镇内的聚仙楼都没有任何差别,镇内那株参天的榆钱树也相差仿佛,唯独不同的是这座小镇残存破败,巨大的榆钱树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树身上一张巨大的脸庞被一道沟痕斩做两半,惊恐的表情就此凝固在树干上。

    东羽咽了口唾沫,显然也是被眼前景象震撼到,“一刀斩断灵根,好狠!”

    山有山根,水有水脉,树木长于土地,根须扎根大地,随着生长日久,汲取的天地灵气增多,渐渐生出灵根,只有灵根粗壮才能生出灵智,然后成精,进而化妖。

    而这株榆钱树的灵根,被人一刀斩断,如同活

    人被打的魂飞魄散,躯体仍在,实则早已消亡。

    宁白峰正在沉思。

    东羽突然哈的一声跳起来,兴高采烈的跳到枯死的榆钱树前,右手剑芒闪烁,重重的劈砍在榆钱树干上。

    砰的一声响。

    东羽被震的倒退而回,枯树丝毫无损。

    宁白峰脚尖一踩,奔到东羽身后,将震退回来的他托住。

    东羽被这一记反震弄得有些心血沸腾,重重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大意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的守护禁制。”

    此时身处未知之地,宁白峰对这种冒失举动有些不满,“你这是要干什么,一株枯树你都不放过?!”

    东羽扭头看了宁白峰一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种眼神宁白峰很熟悉,他当乞丐那些年没少受这种鄙夷嫌弃的目光。

    东羽平复体内气机,讥讽道:“枯树?!你还真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像这种数百年成精化妖的老树,全身上下都是宝贝,尤其是内里孕育的那节树心,丝毫不亚于妖物的内丹,甚至在某些用途上,比妖丹还强!”

    树心是什么宁白峰不知道,但妖丹有多大的威力,值什么价码他还是清楚的。

    曾经薛长卫想用两件异宝级的宝物换取一枚妖丹,甚至都不觉得有多亏,虽说有所需求心甘情愿,但也足以说明妖丹的珍贵。

    宁白峰点点头,“一起出手,树心一人一半!”

    东羽摇头道;“不行!”

    宁白峰眉头一挑,心中暗自叹息。

    从答应东羽一同探索榆钱秘境开始,他就一直担心会出现遇到宝物,分配不均,然后生出龌龊剑锋相对。

    却没依旧没有想到,问题这么快就出现了。

    东羽一脸严肃道:“进入秘境前我就说过,只要是你看上的宝物,我一律不要!”

    宁白峰愕然的看着他,“那你在这里费什么劲,我又不懂这其中的门道,你不说岂不是更好?”

    东羽立即大摇其头,“那哪行,你不懂我懂啊,我现在就是你的敛财童子,只要是能看上眼的统统给你搬走,况且这么好的宝物放在眼前当做不知道,我真忍不了。再说,你躲在屋子里看书那么久,总该知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的道理吧。”

    忽然,东羽一脸贱笑的凑到宁白峰身边,“难不成,你看到的都是那些见不得光的**?都是男人,拿出来分享一下嘛。”

    一股憋闷的感觉都快堵到嗓子眼里,宁白峰怒道:“滚你大爷的!”

    东羽没趣的缩回脑袋,肚里暗自腹诽,不给就不给,小爷我多的是,珍品孤本都藏了不少。

    东羽揉了揉被反震的有些发麻的手腕,毫不在意的说道:“算了算了,说正事,树干上的禁制很强,只能以巧破力,咱俩一起动用飞剑,切他个七零八落。”

    宁白峰不等东羽说完,伸手将他拉开,右手抽出腰后游方杖,喝道:“我来试试!”

    指天式发出,宁白峰一杖击打在树干上。

    又是砰的一声响。

    宁白峰以更快的倒退速度飞退出去,重重撞在数十丈外的墙壁上,墙壁瞬间出现一个窟窿,然后整座残存的房屋破碎坍塌,但是在眨眼间,这道身影如蛟龙般冲出烟雾,更为狂猛的撞击在树干上。

    然后,沉闷的轰响传遍小镇每个角落。

    枯死的树干被炸的支离破碎,一节翠绿欲滴的树心插在树桩正中间。

    东羽被震撼的有些目瞪口呆。

    枯树上的防护禁制有多强,

    他刚刚已经试验出来,本打算用飞剑来磨破上面的禁制,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更为夸张的方式击破。

    反震的力道如此之大,这家伙就跟没事人一样,体魄得有多强悍,才能越打越猛!

    这家伙真的是想要做剑修的剑客,不是纯粹武夫?

    宁白峰将游方杖插在腰后,抖了抖身上的白蟒龙衣,说道:“愣着干什么,拿上东西走人啊。”

    东羽被话语声惊醒,立即跑到树桩边,飞剑凌霜被他当做柴刀,将整个树心完整的挖了下来,然后递到宁白峰手里。

    宁白峰也没客气,直接就装进袖内的芥子袋里。

    做完这些,两人向着小镇外的那座高山而去。

    中途东羽提议去小镇其他地方转转,说不定还有更好的物件,但都被宁白峰拒绝了,理由是找玄关要紧。

    镇内寂静无声,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宁白峰想起东羽提到树心的事情,便轻声问道:“你刚才说树心在某些方面的作用比妖丹还强,是指什么?”

    东羽依旧在左顾右望,显然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东西,听到宁白峰的问话,头也不回的解释道:“当然是做药啊,土石草木无一不可入药,尤其是这种数百年的老树心,药材里面的极品。妖丹的本质实际上是天地灵气的凝结,入药只不过是加强药的效用,它最大的用途实际上是拿来炼器,比如你曾经打爆的傀儡甲,就是妖丹配合炼制而成。”

    “但树心就不一样了,这可以说凝聚一棵树所有的精华。就比如这节榆钱树心,拿来安神疗伤效果极佳,哪怕被打个半死,也能给你救活过来。”

    这种从书上看不到的见闻,宁白峰全都一一记在心里。

    望山跑死马。

    先前在枯树林上的时候,宁白峰就隐约看到镇外的高山,云遮雾绕之下觉得并没有多远,但真正走起来,远的有些像在天边。

    镇外道路崎岖,山丘巨石处处,转过一处山岩,路上骤然出现一座黑色岩石铺成的平台,平台前方是一条玄青色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远方,具体看不清到哪里,但也能猜到是那座山峰方向。

    黑岩平台的左边,一道石碑引起了两人注意。

    巨大的石头上雕刻着三个大字,升仙路。

    东羽看着石碑,讥笑道:“还真是关起门来说瞎话,好大的口气!难道走完这条路,就能登仙不成。”

    宁白峰没说话,回头看向来路,远处的小镇已经隐在薄雾之中,形同虚幻。

    两人踏上黑岩石台,一股巨大的力量骤然撞来,毫无防备的两人瞬间就被撞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数十丈外的地上。

    宁白峰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这样的痛感像极了在苏老棍棒底下熬日子的经历。

    身痛,神魂更痛!

    直到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宁白峰才好转过来。

    也得益于苏老的残酷熬炼,这样的痛感也只是让宁白峰觉得痛而已,并无大碍。

    但是同样倒在地上的东羽却一直都没起身,直到宁白峰走过去,才看到东羽胸前一片赤红,嘴角血迹斑斑,最严重的是额头上白雾忽隐忽现,显然是魂魄即将离体的征兆。

    宁白峰当即脸色一变。

    从薛长卫的那本孤本杂集上,宁白峰知道神魂的一些显化现象,东羽此刻神魂极其不稳,忽隐忽现只不过是他身为练气士的原因,神魂被体魄勾连着没有瞬间离去。

    等到魂魄离体,则人死灯灭,若不及时救治,东羽必死无疑!

第一百三十章 仙路无门破门入

    生死大事,无常迅速。

    宁白峰来不及多想,一掌拍在东羽额头上,将显化出来的白雾压回头颅之中。

    但宁白峰很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

    人身七窍,气息自七窍而入,魂魄也从七窍而出,就算宁白峰使用剑芒镇压住头颅,但也只能留住那么一会儿。

    救人需用药,可这药从何来?!

    募然间,宁白峰想起镇内的谈话。

    宁白峰立即从芥子袋里摸出那节榆钱树心,先前东羽就说过树心拿来安神疗伤效果极佳,此刻他的情况正好合适,就算不合适,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希望东羽说的那些是实话,不然到时候就是自己坑自己了。

    寸思掠出竹筒,将宁白峰手中那节树心给绞成丹丸大小的颗粒,然后摘下腰间花间壶,就着酒水将树心全部灌进东羽嘴里。

    做完这些,宁白峰又怕树心药效精华不化解,他自己又未踏入中三境,体内气机不能离体,只能尝试调动剑芒小心刺激东羽体内各处气窍。

    修行之人各有自己的练气法诀,气息流转差异极大,宁白峰不知道东羽体内那些窍穴是主窍,只能一点点尝试,然后不断刺激气海,最终使得东羽的身体自然反应上来,气机自行流转,然后消解榆钱树心药效。

    随着时间推移,东羽额头上神魂不稳的现象逐渐在消失。

    宁白峰这才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只觉疲惫不堪。

    刚刚的这片刻功夫,他的心神紧绷程度,仅次于当初被苏老打碎浑身骨头,然后一点点拼凑起来的感觉。

    几乎每一次剑芒刺入东羽窍穴,都对宁白峰是一种考验,力度过大会损坏气窍,力度太小唯恐没有效果,同时还要防止气机流动带来的变化,不至于伤到筋脉。

    若非有着伐髓生骨的经历,宁白峰根本无法在下三境这种气机不能离体的境界,只以剑芒刺脉,梳理气机的举动。

    松懈下来之后,宁白峰再次调动寸思和赤霄隐蔽在附近,然后静坐在旁,养气安神。

    四周陷入夜色之中时,宁白峰苏醒过来。

    确认东羽还在沉睡,神魂还在安养之中,气机平稳流转。

    宁白峰起身再次来到黑岩平台旁边。

    当时两人刚刚踏上平台边缘,那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就骤然出现,宁白峰甚至都不知道从何而来。若说是遭到偷袭,可为何一击之后就没后手,还是说对方真的如此自信,认为只要一招就能将两人全部打死。

    宁白峰仔细回想被击退前的每一个细节,确认出并非是受到偷袭,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主动撞上去。

    非要一个词来形容,宁白峰觉得闭门羹是最好的解释。

    忽然,宁白峰感觉脑海里像是抓到什么,却又不太确定,他扭头看向旁边的那块巨石,升仙路三个字依旧清晰可见,然后他有回头看向远处那座小镇,仙灵之名同样历历在目。

    宁白峰静静的站在石台前,看着远方,许久之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有点意思。

    三天之后,东羽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相比上次秘境穿梭,受到界壁挤压而昏迷,这一次的神魂动-荡,真的是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遭。

    东羽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仔细查探一遍身上的伤势,尽管当时受伤昏迷,但他的神魂依旧还有感知,也因为魂魄即将离体,宁白峰为他所做的那些,他全都记在神魂之中。

    气海剑液澄澈清明,剑势真气奔行流转,畅行无碍,剑意凝聚天灵,毫无滞怠,甚至还有所精进。

    东羽睁开眼,神情严肃的看着宁白峰,说道:“谢字太过轻飘,不足以回敬你的救命之恩,他日若你有异,东羽必将还你一命!”

    一直玩世不恭,没个正形的东羽,这一刻前所未有的严肃正经,尤其是最后还你一命四个字,宛如心誓。

    宁白峰虽然暗自吃惊,却依旧哭笑不得,“你才他日有异,少在这里乌鸦嘴好不好,要不是

    你在那里说人家胡吹大气,会遭这份罪?!”

    东羽立即嘴角一咧,严肃的神情立即被破坏殆尽,又是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扭头看着那座黑岩平台,然后目光落到升仙路巨石上,皱眉道:“看来此路不通,只有绕道而行了。”

    仅仅一击就将人打的半死,如此恐怖的阵法禁制,东羽可不打算拿性命开玩笑。

    宁白峰却没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道路两侧。

    东羽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四周已是浓雾遍布,除了背后来路和那座隐隐约约的小镇,以及石台前方看不到尽头的石板路,其他地方除了浓雾,什么都看不见。

    东羽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白峰看着浓雾,说道:“自从我们倒下石台后,雾气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很明显是秘境内某种大阵被触动了,而且我试过这些雾气,粘稠异常,就连飞剑在里面都极为吃力,超过二十丈,就容易被隔断心念。”

    东羽更是眉头大皱。

    沉吟半晌后,有些迟疑道:“难不成要返回小镇?可若是没有玄关,我们没办法原路返回。”

    宁白峰站起身,走到黑岩石台前,说道:“听完我这三天来的猜测,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小镇,如何?”

    东羽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宁白峰微笑道:“迎仙镇,榆钱碑,破损牌坊,仙灵镇,升仙路,这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我们走过的这些,是不是很像一个凡人寻仙问道的经历。”

    “山里凡俗迎仙镇,只因有仙才会迎;榆钱,余钱也,修行修仙亦要钱;破损牌坊明显是一座渡口,我猜名字应该是问仙渡一类,高山面前且问仙;山脚小镇,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是为仙灵;既然前面这条路名为升仙路,那这座石台便是仙凡之间的门户。”

    宁白峰笑道:“石台看似空旷,大有广纳寻仙之人的意思,但看得见,并不表示就摸得着,仙路无门,知其所在而不知其所在。强行登门,其结果就是人魂俱损,若是识趣自行返回,仙灵小镇榆钱树,榆钱自能治其伤。有没有觉得当年的迎仙宗很有意思。”

    东羽沉思片刻,点头道:“如此一来,过了榆钱碑门,入了问仙渡口,还要玄关作甚,想来玄关的作用便在于此。”

    宁白峰凡事愿意多想,而东羽却是天生聪慧,事情只要一点破,便能明白其中关键。

    东羽仰头看着云遮雾绕的山峰,感叹道:“仙山在前,却不得其门而入,就算回头下山,到了问仙渡,玄关已失,哪还有门户在,这是是在告诉他人,修行登山一条道,没有回头路可走啊。”

    宁白峰笑问道:“现在你还打算回仙灵小镇么?”

    东羽摇摇头。

    回去又如何,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宁白峰指着石台,说道:“据我猜测,榆钱秘境估计曾是迎仙宗用来培养精英弟子的所在地,只是后来陈国被灭,迎仙宗也被屠戮一空,这才如此荒僻。既然是培养门人弟子的地方,想要上黑岩石台,必定是要满足某种要求,有可能是修为境界,也有可能是需要迎仙宗独门心法,具体是什么乱猜也没用,只能亲自去试。”

    听到这话,东羽瞬间瞪大眼睛,声音提高几度,“试?!那不是找死么!”

    宁白峰淡然一笑,“你去当然是死,所以这种辛苦活还是得我来。”

    东羽有些迟疑,先前的那一击,若是没有树心,他自己就算熬过来,也绝对是五劳七伤,神魂大损,不死也是废人。如今宁白峰想要以身试险,就算他的体魄再强悍,又能撑几次,现在可没有榆钱树心来救命!

    东羽拳头紧握,娃娃脸上满是愧疚。

    宁白峰伸手拍拍东羽肩膀,笑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今天就让你看一下,什么叫破门而入!”

    东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宁白峰缓缓走向石台,这一次有心防备,体内气机全力调动。

    刚刚踏上平台,汹涌狂暴的力量瞬间就将宁白峰砸飞出去,然后砸在地上。

    东羽立即焦急的

    冲过去。

    宁白峰缓缓挣扎着坐起来,然后闭目打坐。

    仍然是一炷香之后,宁白峰睁开眼,给了东羽一个安然无恙的眼神。

    然后再次走向黑岩石台,却又再次被砸飞出来,继续打坐恢复。

    接下来,事情就出现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宁白峰走上石台,然后被砸下来,再然后打坐恢复,接着继续走上平台,被砸下,打坐

    循环往复,以此类推。

    这个往复的时间,整整持续了两天。

    虽说情况是以此类推,但宁白峰并非全无收获,从最初的刚踏上平台就被砸下,到现在走上平台,并且还能在正中央站上一炷香的时间,被砸飞出去再也不是狼狈不堪的砸在地上,而是飘然落地。

    宁白峰再一次睁开眼,吐出腹内浊气,起身走向石台。

    持续两天的试探,终于让宁白峰找到窍门,这一次他打算一举成功。

    踏上石台的瞬间,熟悉的力道袭来,宁白峰却脚步未停,径直向前走去,但却在一瞬间整个人浑身一震,接着又继续向前,然后身形不断在震动。

    站在石台下方的东羽,已经满手是汗,尽管看了多次宁白峰上去又下来,但依旧担心会出现意外。

    走到黑岩石台另一侧边缘,只有一步就能跨出石台走上青石板路的时候,宁白峰在东羽吃惊的眼神中缓缓退了下来。

    上去已是如此艰难,缓缓退下更考验其手段。

    东羽立即知道,并非是宁白峰走不出那一步,而是不愿意罢了。

    宁白峰退下石台后,立即坐下来打坐静气。

    这一次打坐的时间格外的长,一直从午时坐到残月如勾。

    睁开眼后的宁白峰,第一时间将方法讲给东羽,并且还教他如何调动气机,适应一次又一次的力道撞击。

    曾经在藏里摸爬滚打的东羽,熟悉这种气机调动方式之后,略一琢磨,就满脸赫然的看着宁白峰,他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这是一种练气法门的运气方式,并且还是将这种法门运行到某种境界。

    以受击方式反推出一门练气方法,这是怎样的惊才绝艳,又是如何做到的。

    东羽猜不到的,也正是宁白峰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

    宁白峰如今是先天无脉剑体,根本就不担心乱动气机会出现岔气伤身的问题,只要在每次力道来袭时仔细感受身体状况,并且不断调整体内气机的受压方式,然后随之做出改变。这就像当初身体骨肉碎裂之后,一点点的拼凑起来的样子,熟悉之后,不过是耗时间的问题。

    所以这才有站在平台上一动不动情况,最后被轰下来,不过是宁白峰没有调整好气机节奏而已。

    这种逆推练气方法的做法,大概也是迎仙宗创下此阵的先辈所没想到的,一击就能将体魄强于普通练气士的下三境剑客打的重伤濒死,没想到有人能生生熬过去,并逆推法门,岂止是天才可以形容,简直就是妖孽。

    东羽能作为悬剑山掌门大弟子,其资质自然是极好,这种不算高深的练气方法,对外三境之人来说估计高深至极,对下三境的练气士来说也不是那么好参悟的,但对他来说,稍稍熟悉就运行自如,再加上宁白峰的从旁指点,精进神速。

    确认东羽完全熟悉之后,宁白峰脱下身上的白蟒龙衣,递给给东羽,“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万无一失!先说好,这次可不能择日奉还了啊。”

    东羽看着宁白峰,怔了半晌,然后沉默的接过白蟒龙衣,穿在身上。

    宁白峰当先走向石台,稳定向前。

    东羽紧随其后,当第一步踏上黑岩石台时,狂暴的力量再次撞来,东羽早已按照练气法门调动气机,但依旧被撞的后退一步,脸色苍白。

    然而,东羽的眼睛却是雪亮。

    后退的一步被补了回来,然后更进一步,步步向前!

    宁白峰看着东羽无恙,立即松口气,走向看不到尽头的青石板路。

    东羽脚步坚定,紧随其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升仙路上尽枯骨

    所谓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宁白峰率先走出黑岩石台,踏上青石板的瞬间,整个人浑身为之一空,相较于石台上接连不断的狂暴力道,青石板路上毫无压力,与黑岩石台外的山路一样,轻松爽快。

    东羽紧随其后的迈出黑岩石台,压力松懈的瞬间,整个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浑身汗水淋漓的大声叫嚷起来,“娘的,小爷我吃了这么大苦头过来,等上了山,要是没有让人看上眼的,小爷我直接将整座秘境搬回悬剑山当后花园!”

    宁白峰站在旁边看着青石板路两侧的浓雾,微微皱眉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如赶紧打坐静气。”

    东羽讨了个没趣,撇撇嘴,盘腿静坐。

    一炷香后,东羽神清气爽的站起来。

    宁白峰也不多话,当先向青石板路走去。

    东羽眼见道路两侧都是迷雾,又无人说话,觉得有些无聊,只能找话说,“宁白峰,你逆推出来的这套方法,应该是迎仙宗高级弟子练气所用的法诀,气机流转的窍穴,全都与勾连外界灵气有关,结合迎仙宗擅长法术的传闻,这套功法应该对施展法术有极大助益,等出去了我们可以试一下。”

    宁白峰点点头,逆推出这套气机流转方法后,他就猜测这因该是一套练气法诀,至于作用是什么,他没有东羽这样的博览仙家群书,自然不了解,但是对东羽提到的于施展法术有助益的话记在心里。

    东羽继续说道:“虽说剑修信奉一剑破万法,但多了解一些旁门,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囚笼阵,锁剑符,驼碑石和极磁山一类的符法器,就是专门迎来对付剑修和飞剑的,对敌时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难免要吃亏。”

    听到这些,宁白峰瞬间就上了心,立即开口向东羽请教如何辨别这些符法器,以及怎样防备才合适。

    东羽毫不藏掖,有什么说什么,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通透。

    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

    直到石板路旁一座隐在雾中的凉亭出现,宁白峰这才警觉此地是秘境之中,升仙路上。

    东羽立即说要去歇会儿。

    刚走进凉亭,两人脸色全都一变。

    凉亭里没有茶桌座椅,只有一个蒲团,而陈旧的蒲团上,正端坐着一具枯骨。

    宁白峰围着枯骨走了一圈,枯骨骨架娇小,身上罩着一件白衣,看其形态,像是一名女子。

    东羽‘咦’了一声,伸手准备抓向枯骨腰间。

    宁白峰立即伸手阻拦,“别......”

    然而为时已晚。

    动字还未出口,东羽的手指已经触碰到枯骨的衣服上,瞬间,轻微一声嘭响,枯骨连同坐下的蒲团,整个炸成一团灰雾,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宁白峰心里一惊,立即怒喝一声后撤,脚下烟雨行瞬间而动。

    东羽也是心知不妙,往亭外冲去。

    然而情况却超乎两人所料。

    宁白峰在动身的瞬间,就发现整个人如同深陷泥沼,行动极难,哪怕是烟雨行全力而行,也只能勉强迈开步子。凉亭中间距离亭外青石板路不过数步的距离,平时不过一个纵步就能过去,如今只能竭尽全力的迈步前行。

    骤然间,一股极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身边的灰雾立即往后收缩,宁白峰只迈出第一步,身子就止不住的往后退,即将被灰雾吸走的时候

    ,右手被一道人影拉住,然后整个人就被扯出灰雾,站在亭外的青石板路上。

    东羽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好险!”

    宁白峰眼前,那团将两人笼罩的灰雾,被凉亭后方的浓雾吸收殆尽,融入为一体。

    确认不会再有异象后,宁白峰转头看着东羽,怒道:“下次你再这么冒失,咱两就各走各的!”

    虽然不知道被吸进灰雾之中会有什么结果,但绝对不会有好事,宁白峰无比确信这一点。

    东羽自知理亏,没有说什么,重重的点点头。

    虽说是他将神行符贴在腿上,然后将宁白峰拉出灰雾,但归根到底,这个事是他弄出来的。以刚刚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将两人陷入险地,往严重点说,就是陷入死地!

    宁白峰觉得刚刚的话说的有点重,让气氛有点凝重,便开口问道:“你刚刚准备伸手做什么?”

    东羽看着灰雾,心有余悸道:“那具枯骨的腰间好像藏着一本书,我准备拿来看看,谁知”

    话没继续说下去,但刚刚的那一幕,依旧记忆犹新。

    宁白峰不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多待,招呼一声,带头向前走去。

    有了刚刚的经历,两人之间话少了许多,没有之前的热烈。

    直到又一座凉亭出现在两人的侧前方。

    宁白峰和东羽惊疑不定的走到凉亭边,只见厅内空无一物。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但却都没有说话,再次埋头赶路。

    随着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路边凉亭也不时在出现,里边不时出现一些形态各异的枯骨。

    终于再次遇到一座凉亭,东羽停了下来,轻声道:“我有一些猜想,需要印证一下,稍等片刻。”

    宁白峰没问是什么,但却站在旁边。

    东羽伸手进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金叶子,手指一弹,金叶子瞬间飞出,撞到亭内枯骨上。

    诡异侧情况再次出现,枯骨爆成一团灰雾将整座凉亭笼罩,然后被吸走,与后面浓雾融为一体。

    如此情景,令人惊惧。

    瞬间,东羽指着青石板路外浓重灰雾,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这些灰雾”

    话说半截,声音中带有恐惧的味道。

    宁白峰接口道:“全部都是死人所化!”

    东羽立即脸色一白。

    宁白峰神色更是凝重。

    一路走来,路边凉亭不断,有枯骨,也有空余,枯骨一碰就化作灰雾,融入外面浓雾之中,足以见得这些浓雾全是枯骨所化,然而自黑岩石台到这里,已是极远,浓雾范围想必更大。

    到底死了多少人?

    哪怕东羽一心修剑,道心坚定,遇到这种情况,依旧感到一丝恐惧。

    石板路外,一步之隔,遮天蔽日的浓雾,尽是亡魂枯骨!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死后又化作此处浓雾,实在太过诡异,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离开!”

    东羽现在巴不得早点离开,哪还有闲心左顾右盼,

    山道漫长,迷雾沉沉。

    两人不断前行,道路外的凉亭许久才出现一座,偶尔有那么一座会有枯骨。

    不知过去多久,东羽重重喘口气,说是要歇息一下。

    宁白峰吐出一口浊气,点

    头同意,走了这么久,他自己都有些疲惫了。

    稍作歇息之后,两人再次赶路。

    只是没走多久,东羽脸色通红,再次要求休息片刻。

    如此这般,两人走走停停,途中累了遇到凉亭时,出于对先前那件事的恐惧,两人都没有选择进入凉亭休息,只是在青石板路上打坐,然后再次启程。

    青石板路出乎意料的长,随着走的越远,两人也越走越累,宁白峰还好一些,只是有些脸红,气喘的比往常要粗一些,但是东羽早已气喘如牛,胸腔都有些如同破风箱一样。

    再次遇到路边凉亭,东羽实在有些扛不住,瘫坐在地,眼睛看着凉亭,控住不住的渴望着想要去里面休息,但脑海里的理智却不断在警告。

    宁白峰坐到东羽身边,喘气道:“是不是很想去里面休息?!”

    东羽忙不迭的点点头,然后又意识到什么,立即又摇摇头。

    宁白峰看着他这副滑稽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也想,但是刚刚的那事一直在提醒我,最好不要去,否则就不想再离开,然后这一路上我边走边想,觉得我们在黑岩石台外的猜测,真的很准。”

    东羽剧烈的喘息着,虽然说不出不话来,但依旧眨着眼睛,示意宁白峰继续说下去。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先前我们猜测这一路就像是寻仙问道的经历,黑岩石台是仙凡门户,千辛万苦踏过仙门,自然苦尽甘来,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脚下,然而修行登山亦登天,哪有什么康庄大道可言,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凡是以为走上这条路就可高枕无忧的,此刻都化作路外烟雾!”

    “此时我们越走越累,就像是修行越来越难,总忍不住想要去休息,修行境界便会停滞不前,而路外的那些凉亭,便是修行路上的绊脚石,道心不坚定者,必定跌倒在此,永远都爬不起来。”

    “先前我就说过,这里估计是迎仙宗用来培养精英弟子的地方,这条路既考验资质,又锻炼心性,实在是高明至极,但同样也残酷狠毒,凡是走上凉亭歇息者,全部被淘汰,而被淘汰的结果,只能是亭中一枯骨!”

    事不讲不清,一路走来的情景,无一不印证着这种猜测。

    宁白峰的这番分析,东羽心服口服。

    东羽想起黑烟石台边那块刻着‘升仙路’三个字的石碑,开始还嘲笑迎仙宗胡吹大气,然而瞬间就被打脸,甚至还打个半死,现在看来,凡是能走完这条路的,资质心性无一不是上佳,真的有升仙的可能,至于是地仙还是天仙,那就看各人造化。

    宁白峰轻声微笑道:“东羽,你身为悬剑山掌门大弟子,修行资质想必不差,若是这种考验都过不去,那就真的是有辱门风了。”

    东羽看着宁白峰,喘着粗气笑道:“虽然知道你是在激我,我也承认你比我强,但这并不表示我东羽就是个废柴,小爷我走不动,那是因为酒瘾犯了,把你那壶里的酒给我来两口,保证走的比你快。”

    宁白峰哈哈一笑,摘下花间壶猛灌一大口美酒,然后将壶递给东羽。

    酒香飘散的瞬间,东羽早已在咽口水,哪怕此刻在大口喘气,酒壶一到手上,便鲸吞牛饮起来。

    直到小腹微微隆起,东羽才放下酒壶,大声笑道:“痛快!”

    宁白峰将花间酒壶重新挂回腰间,直起腰身,大步向前。

    东羽不再看路外凉亭一眼,笔直前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福地聚灵珠满潭

    仙路尽头,仰望高峰。

    宁白峰和东羽两人踉踉跄跄的挣扎着走出青石板路,迷雾消失,青山绿水骤然映入眼帘。

    视野所及之处,一座巍峨山峰耸立在前,山腰侧峰处,一条瀑布如白练垂落而下,河水自山脚前萦绕而过,水声轰隆却并不吵闹,闻之清脆悦耳。

    此处灵气之浓郁,远超外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抬头仰望山巅,茂林修竹间,各色建筑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错落有致,灵花异草点缀其中,最高的山顶上,一座雄伟大殿坐落其间,屋顶上的彩色琉璃瓦宝光莹莹,山间雾气缭绕,美不胜收。

    如此景象,人间仙境。

    修行之人,讲究财侣法地,地者,洞天福地也。眼前的这座山峰,就算不是洞天福地,也差不了太多。

    刚进入榆钱秘境的时候,宁白峰还在疑惑,此地灵气为何如此稀薄,如同当年的离洲一样。就算如同东羽说的那样,此地受过刀兵之灾,却也不至于如此破败,直至穿过升仙路方才明白,道路尽头,仙境显现。

    宁白峰猜测,当初迎仙宗的先辈,必定在山峰周围刻画有大型的聚灵阵,才能造就这人间仙境一般的气象。

    歇息片刻,宁白峰直起腰身,气海上的紫色云字玉剑不由自主的大肆汲取其灵气,导致周身渐渐生起风来,拉扯着浑身衣袍猎猎作响。

    瘫坐在地的东羽,极其吃惊的看着宁白峰。

    世间练气士汲取灵气,都是缓慢而悠长,抽丝剥茧般获得所需要的那点元气,从未有过这种鲸吞牛饮的情况,并非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不敢这么做!

    灵气汲取过快过多,稍有不慎,就会撑爆体内气窍,进而搅乱气海,成为废人!

    东羽瞬间弹身而起,一拳砸向宁白峰胸口。

    碰的一声响。

    宁白峰伸手抓住东羽的拳头,挡住了突然而来的一击,在苏老的棍棒熬炼下,宁白峰的反应速度早已被锻炼的远超常人,突然而来的一拳虽然让他吃惊,但也只是吃惊一下而已,所以架住这一拳轻松简单,丝毫没有打乱他汲取灵气的速度。

    但是东羽的袭击,让宁白峰大皱眉头,练气之时被打断,极易崩断经脉,虽说自己已无经脉,但若是被这一拳击中,一样是气海翻腾,口吐鲜血。

    仙山琼阁在前,真的是被宝物迷住了双眼,想要独吞这份机缘?

    宁白峰不太相信。

    东羽尝试着缩回拳头,但却徒劳无功,左手再次挥拳,却依旧被拦下,只能愤怒的喊道:“停下!你不要命了!”

    宁白峰一愣,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东羽眼见宁白峰并未停止汲取灵气,焦急万分,“灵气汲取过快,会撑爆气窍,成为废人,你的师长没告诉你这些么!还不赶紧停下!”

    这么一说,宁白峰瞬间就懂了。

    曾经在湘云书院的时候,老山主就给他讲过汲取灵气如抽丝剥茧的事情,甚至还将人体比作离洲,筋脉比作江河驿路,气海比作湖泊,获取灵气如沐春雨,若是强行而为,必定成江河倒灌之势,将人体撑爆。

    但是现在的宁白峰已是无脉剑体,整个人就是最大的经脉,更本不用担心撑爆经脉气窍的问题,更何况气海上的云字玉剑,自从染上先天紫气之后,对灵气的需求极大,只要灵气够多,宁白峰炼化的速度也就越快,迄今为止,紫色

    云字玉剑不过才炼化一个剑尖而已。

    上次从紫竹林秘境里出来,云字玉剑就一只出于灵气汲取极为缓慢状态,尤其是被苏老炼体那些时日,根本就出于干涸状态,只能萃取宁白峰气海里的剑气,但也促成宁白峰聚气成液,正式踏入武道下三境的洗髓境。

    如今遇到这等灵气充盈之地,云字玉剑早已饥渴难耐,甚至不需要宁白峰主动汲取,云字玉剑已经自行而动,面对浓郁的灵气,基本上是来者不拒,这才造成周身灵风阵阵的现象。

    宁白峰笑着松开东羽的拳头,“我还没这么急功近利,各人修行功法有异,不必惊慌。”

    东羽仍旧有些狐疑。

    宁白峰立即强行封闭气海,切断云字玉剑汲取灵气,周身灵风瞬间停止下来。

    紫色云字玉剑,是宁白峰最大的隐秘,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他此刻只能扯谎。

    东羽退后几步,惊奇道:“世上还有这等功法?”

    宁白峰笑了笑,放开气海,周身灵风再次出现,衣袍飞舞依旧。

    东羽看见这一幕,苦笑摇摇头,“看来是我多想了,不过你这汲取灵气的速度,真是羡煞我也啊,虽说我已经领悟剑之气势意,就差那临门一脚跨入剑胆境,但我两对敌起来,我是真没信心能打过你,话说你真的是从离洲那种穷乡僻壤里出来的?”

    宁白峰无奈的点点头,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东羽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山峰,紧张的神情一扫而空,兴奋的神色爬上脸颊,“宝山在前,岂有不好好搜刮一番的道理,镇山之宝镇山之宝,只有在最高处,才能镇的住整座山峰,我们先登山看风光,然后再去山巅大殿取宝,尤其是那座瀑布处,灵气流转不散,绝对风光无限,重宝在旁!”

    宁白峰对此毫无异议。

    山水不移,身心游动。

    既然是先看风景,宁白峰边往前走,不是还低头查看起脚下地面,从青石板路出口,一直走到对面边缘,发现地面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阵图。

    这副阵图分为三层,中心处是一团云纹,围绕云纹的中层是天地人三才,外层应该是五行,宁白峰没有详细走遍阵图,所以不太清楚,但是阵图这边,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木字雕刻在地上,这样的文字宁白峰在古今文字对照书上见到过,起作用一般是用在五行之属的法阵上面。

    东羽不时用脚跺跺地面,直言这些玉石铺成的地面积年累月的受到灵气浸染,早已进入灵玉的范畴,若是一块块挖回去,哪怕拆散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若是整体售卖,估计能卖出天价。

    宁白峰看着将近方圆百丈的阵图,苦笑摇摇头,这东西就算再值钱也没法搬。

    山峰与阵图之间,一条河水蜿蜒而过。

    河上无桥。

    一座巨大亭台建造在阵图边缘,与河水对岸的另一处亭台遥遥相对。

    宁白峰正考虑是不是要踏水过河。

    东羽却看着亭内地面赞叹起来,“明明一座桥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刻画这么一副咫尺符阵,真是大手笔!”

    宁白峰立即低头,地面上,一副荧光流转的阵图被踩在脚下。

    东羽轻轻一跺脚,只见地面上符阵发出微微亮光。

    宁白峰只觉浑身一轻,便已到达河对岸的亭台之中。

    如此情况,确实当得起咫尺之名。

    亭台外面,一座高

    大牌楼伫立在进山的道路上。

    牌楼最前方的匾额上,刻着“飞仙山”三个大字。

    字体苍老古朴,并非是现今各洲流通文字。

    宁白峰知道,这块匾额绝对有些年头,更是一件不可多得好宝贝,比之前在山下小镇门口的那块牌匾,强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是这次,东羽却没有打算取下牌匾。

    飞仙山三字宝光流转,必定是三道威力奇大的字符无疑,不可贸然触动。

    看完牌楼,两人沿着山路拾阶而上,路过一处处山间岔道,东羽都要去看看,却并未动那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东西,甚至连那些建造精美的宫殿楼阁都没进去,就看看风景,评价一番,然后离去。

    石阶依次而上,山上风景优美,却一片死寂。

    相较于山下小镇的残破不堪,山上的各处建筑依旧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受到刀兵之灾的迹象。

    宁白峰暗自沉思。

    倘若真是如同东羽所说,迎仙宗是被太康帝国所灭,宗门灭亡前,总会有那些树倒猢狲散,趁火打劫之人,为何此地毫发无伤,甚至宗门被灭,攻进此处秘境的太康帝国修士,必定不会放过上山夺宝的大好机会。

    此等异样情况,让宁白峰暗自警觉起来。

    事有反常必有妖!

    行至山腰处,东羽直接转向右侧山路岔道。

    前行不久,一座水潭静置在山腰侧峰处,潭水自底部泉眼喷出,从潭边悬崖坠落,形成白练坠空的美景。

    水潭清澈见底,一颗颗五彩斑斓,灵气饱满的鹅卵石铺满潭底。

    潭边有座凉亭,一座白玉雕成的棋桌摆放在亭中,上面还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

    宁白峰不懂下棋,自然也就看不出棋局的好坏,但是棋盘上的棋子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伸手从桌旁棋盒里拿出一枚白色棋子,瞬间,一股精纯充沛的灵气从棋子中传来,宁白峰能清晰感觉到,单单这一股灵气,就比他从山脚一直到山腰汲取的灵气还纯粹。

    自从在阵图上云字玉剑大肆吸收灵气开始,宁白峰这一路走来,灵气汲取就没断过,气海上的云字玉剑获取了海量的灵气,剑尖处不时有那么一滴紫色水珠滴落,汇入气海上的剑液之中。

    尽管没有找到玄妙门槛,但积攒剑液总不是坏事,谁还嫌它多了不是。

    东羽拿起一枚棋子之后,整个脸色立即一白,然后手指如同被烫了一样,将棋子再次扔进棋盒之中。

    宁白峰心里立即一惊,“怎么回事?!”

    东羽却立即在石桌前打坐,过了三炷香的时间才睁开眼睛。

    在此期间,宁白峰担心棋子有问题,也将棋子放回棋盒之中,

    东羽站起身,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起来,转身就跑向水潭,然后从水里捞起一把鹅卵石,挑出一颗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然后大声笑道:“发财了!真是发财了!宁白峰,咱俩真是撞到泼天大的机缘,如果我没猜错,这座水潭应该就是聚灵潭,那处泉眼就是核心,这些潭水,都是灵气浓郁的灵液,潭底的鹅卵石全部都是精纯的灵液凝聚而成,只要炼化一颗,就抵得上金丹地仙打坐十年的努力!”

    宁白峰悚然而惊。

    一颗鹅卵石抵得上金丹地仙十年的打坐练气,而这水潭里又有所少。

    此刻,潭水汪汪,珠石满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潭水淬灵异变起

    自古财帛动人心。

    宁白峰看着潭水和鹅卵石,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

    一路走来,从小镇口牌坊到山腰,遇到的那些值钱物件,牌匾,阵图,宫殿楼阁里的奇巧灵物,这些都不曾让宁白峰动过心,不是这些不值钱,恰恰相反,宁白峰在得到东羽的提示后,非常清楚这些东西只要拿出去,绝对能赚的盆满钵满。

    然而凡事都有个但是。

    这些东西几乎全都让宁白峰有所顾虑,不是太大,就是很麻烦,再要么不能乱动,没一样适合出手。

    但是眼前的聚灵水潭,就这么敞亮亮的在这里,潭水里的鹅卵石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宁白峰如何能不心动。

    有人不止心动,甚至立即付诸行动。

    东羽从怀里摸出芥子袋,一把把的鹅卵石不断塞进去,回头发现宁白峰还站在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傻了吧唧的杵在那干啥,还不赶紧下来帮忙!”

    宁白峰这才惊醒,立即小跑进水潭,激起阵阵水花。

    刚抓起一把鹅卵石,一股狂暴的吸力自宁白峰气海上传来,清澈的潭水立即掀起大浪,然后向宁白峰聚拢而来,眨眼间就将宁白峰淹没其中。

    东羽目瞪口呆。

    见过汲取灵气的,没见过这么夸张的。

    宁白峰焦急的声音从水球内传来,“东羽,速度快,能捞多少捞多少,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此刻,宁白峰脸色一片潮红。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正是气海上那柄紫色云字玉剑!

    就在宁白峰踏进水潭的时候,云字玉剑忽然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剑身上冲出狂暴的吸力,将气海上本就不多的剑液吸收一空,紧接着,这股渴望的吸力便冲出身躯,将灵液潭水吸的扑向宁白峰,然后从全身各处进入体内,冲进云字玉剑之中,若非宁白峰反应迅速,拼命压制,试图封闭气海,否则灵液会从他空中灌入,到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吸力越来越大,压制不住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气海剑液被吸收一空时,宁白峰立即觉得似曾相识,当初在紫竹林里,遇到那股紫气之后,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曾经宁白峰给苏老讲解自身经历的时候,向苏老请教过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是,玉剑需要极多的灵气才能炼化,当时若非有那先天紫气,宁白峰绝对会被吸成人干。

    如今这股吸力再现,说明潭水里的灵气极为浓郁,浓到玉剑需要大肆掠夺的地步。

    宁白峰非常清楚,若是任由玉剑掠夺下去,这座水潭绝对会被消耗一空,到时候别说鹅卵灵石,就连潭水都被吸干。

    所以,宁白峰才出声让东羽赶紧捞。

    东羽脸色一变,“控住不住”四字让他有种不妙的感觉。

    所以他不敢怠慢,立即出手如电,捞取的鹅卵石看都不看就往芥子袋内塞。

    但任凭他速度再快,也架不住整片潭水被那个水球搅动起来,潭水和鹅卵石被卷了过去,就连东羽手上抓的芥子袋都有握不稳的趋势。

    东羽强行将一把鹅卵石塞进袋里,然后冲向岸边。

    此时,水潭里的水球已经膨胀成巨大

    的水龙卷,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全被卷入其中,美丽又壮观。

    冲上岸边凉亭里的东羽大袖一卷,上面的棋盘和棋子全部被装进芥子袋,这才回身观望,只见那道五彩水龙卷移向水潭中间,然后停在那处泉眼之上。

    轰!

    巨大的灵压从水龙卷里冲出来,然后急速的向四周扩散。

    东羽立即一个剑步墩身,汹涌的灵压瞬间就将凉亭掀的支离破碎,坠向山崖外。

    水潭四周的岩壁被灵压撞的碎石乱飞,岩壁两侧的花草树木被连根拔起卷向四方。

    待到灵压过去,东羽睁开眼睛。

    面前的凉亭没有了,只余下那张白玉棋桌,水潭里的水龙卷已经涨大成数尺高,依旧在掠夺潭水和鹅卵石。

    水潭边的山崖光秃一片,再也不复先前的青苍翠绿。

    东羽暗自咂舌。

    这样的现象根本就不是练功汲取灵气所能造成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体内有某种需要消耗大量灵气的宝物。

    对于宁白峰的隐瞒,东羽没有感到任何不快。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谁还没点**不成,就许他东羽有些小秘密,别人就必须敞开心扉?

    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只是东羽很好奇,什么样的本命物能造成这样的气象,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淬灵蚕纳灵珠一类的东西?可是这小子明明跟他一样是个朝着剑修一道修行的剑客,将这些练气士至宝炼化成本命物,将来的本命飞剑怎么办,难道打算一座气海孕育多样宝物,并蒂开花?

    若真是如此,东羽可就打算要好好劝劝宁白峰了,人力有时而穷,贪多嚼不烂,术业有专攻,这些语句随便一个用在这里都很合适, 既然选择走上剑修一道,那就只能专心修剑。

    世间练气士不少,拥有宝物的更是不计其数,可为何唯独剑修独领风骚,其缘由就在于专心修剑这四个字上,无论他人有多少宝物,我自一剑足以。

    略知百行,不如专精一门。

    气海上炼化成本命物的的宝物越多,消耗的时间精力也就越多,修行速度自然越来越慢,而修行一途,一步慢则步步慢,人身寿数有限,等到百年之时再回首,已经悔之晚矣。

    此时此刻,水潭里的水龙卷越卷越高,约莫有数丈高度,七彩的水龙卷内,隐约有一道人影端坐其中,随着潭水被卷起,潭边断崖上的水流越来越小,渐渐有断流之势。

    忽然,东羽的心湖一阵波动,却是宁白峰传音而来,“东羽,劳烦你在此帮我坐镇,宁白峰感激不尽。”

    东羽飒然一笑,“举手之劳!”

    片刻后,一道自山腰深潭而出,垂落山涧,千百年来都不曾停歇的瀑布,今日就此断流,所有的水流都被卷进水柱之中,只余下一道七彩水龙卷伫立潭中,瑰丽而又神奇。

    东羽确认潭中的水龙卷趋于稳定之后,右手轻轻往胸口一拍,张口吐出一件宝物,转眼间宝物变大,一顶枯草斗笠便出现在他面前,东羽神色凝重,一指戳在枯草斗笠的中心,惊人的剑气骤然迸发而出,斗笠上的数百根枯草一阵光芒闪烁,一根又一根脱离斗笠飞出,枯草一脱离斗笠便显露出本体,却是一柄柄形态各异的利剑。

    四十九道枯草脱离

    斗笠之后,东羽收手,将斗笠戴在头上,然后看着那些利剑落在水潭边,形成一套剑阵,将那道七彩水龙卷护在其中。

    做完这些,东羽这才呼出一口气,一脸苍白的坐到白玉棋桌上,伸手从芥子袋里摸出一颗拇指大的鹅卵石,细细把玩起来。

    此时,端坐水龙卷内的宁白峰已经将全部心神沉入气海,对于东羽那一套剑阵的出现丝毫不知。

    如水灵气不断冲进气海,进而被紫色云字玉剑吸收进去,玉剑剑尖处,那道被炼化的痕迹不断扩大,逐渐往剑刃上攀爬。

    看见这一幕,宁白峰心头狂喜。

    云字玉剑孕育在气海,炼化进度一直都很缓慢,上一次还是因为先天紫气,才能炼化一个剑尖,而得来的好处就是剑气凝聚成液。

    而这一次,又能给宁白峰带来多大的惊喜。

    灵气汲取越来越多,锋利的玉剑剑尖上,一滴滴剑液再次滴落气海。

    随着瀑布断流,飞仙山上的灵气逐渐开始稀薄。

    山脚下,宁白峰他们曾经走过的青石板路上,被隔绝在外的灰雾汹涌的涌动起来,凉亭和石板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却依旧抵挡不住灰雾的倾轧。

    一座座凉亭,一块块青石板,全都爆炸开来,汹涌的雾气尖啸的将山路淹没,席卷着冲向山峰。

    宁白峰曾经踏足过的那处阵图,一点亮光自中间的云纹中心亮起,然后迅速铺染开去,直至将整个阵图点亮。然后一道光幕升起,将汹涌而来的灰雾阻挡在外。

    此刻若是站在阵图边缘,透过光幕向外看去,灰雾之间,隐约可见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庞,

    倘若能飞上高空,俯瞰整座飞仙山,就可看到山外远处,总共有五道这样的光幕升起,将围绕山峰的茫茫灰雾隔绝在外。

    但是无可计数的灰雾,如同巨浪海潮一般不断撞来,将围绕山峰的这些光幕撞的不断颤动。

    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山巅大殿里。

    一具枯尸端坐高台之上,漆黑阴沉的锁链贯穿他的全身,连接到高台之下的三座大鼎里。

    高台之下,大鼎四周,堆满了无可计数的枯骨,密密麻麻之下,如同一座骨山。

    大鼎三足两耳,内里不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只是此时其中一座已经裂纹遍布,内里的赤红火焰正在缓缓熄灭。

    随着山外灰雾的不断涌动,大殿里的三座大鼎不断的轻微震动,骨山堆里的骨头被震动的互相摩擦起来,响起一片沙沙声,犹如怨灵的低声碎语,细密而恐怖。

    忽然间,布满裂纹的大鼎爆成碎片,连接的那道漆黑锁链,啪的一声炸成飞灰。

    这一声炸响,同样也在山外响起。

    围绕山外的五道光幕里,其中两道破碎消失,地上的巨大阵图碎成一堆乱石。

    殿内,枯尸黑洞洞的眼眶里骤然亮起两团幽蓝火焰。

    山腰间,东羽同样听到了这样一声炸响。

    两道从未知方向传来的炸响,如洪钟一般,震的东羽有些头晕目眩。

    东羽起身站在白玉棋桌上,举目看向山外。

    诡异灰雾,汹涌而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浓雾夺命噬魂煞

    危险,往往起源于未知。

    东羽在青石板路上,知道那些灰雾全是死人枯尸所化之后,便对其抱有戒心。

    如今灰雾莫名其妙涌向山峰,让他心头发寒。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猜到肯定发生了某种不好的异变,而异变的源头,绝对和潭水的不断消失有关。

    但是此刻,东羽又不敢贸然打断宁白峰。

    思来想去,东羽无奈的叹口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本薄薄书册,然后伸手从中私下一页,捏在手里看了看。

    书页上写满了蝇头小楷,一股淡淡的墨香气息从书页上散发出来。

    这本书册名为《安心游记》,是东羽下山游历时,师傅送给他的保命之物,此物是悬剑山上一代学塾峰首座下山游历时,一笔笔写下的游记字帖,更是一张张威力极大的字符阵,且每一张都效用不同。

    悬剑山自开山祖师起就传有两脉,一脉修儒,另一脉则专心修剑。

    东羽虽是剑修一脉,不修儒道,但架不住有个心疼他的师傅,各种保命物给他塞了不少,就怕他死在外面,唯独钱这种东西给少了,弄的他穷困潦倒一路。

    而东羽现在私下来的这张书页,就是主防护的铜墙铁壁书记。

    山脚下,灰雾犹如奔腾的千军万马,向着山峰涌来。

    与此同时,聚灵潭中间的那道七彩水龙卷再次冲出一道灵压,显然淬灵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随着灵压冲出,飞仙山远处,残存的三道光幕又崩碎两道,奔腾的灰雾仿佛受到刺激,更为疯狂的冲向山峰。

    东羽扛过这道灵压之后,发现最先冲向山峰的灰雾已经覆盖到山脚,伫立在山道前的那块牌坊上飞仙山三个大字瞬间爆出灿烂光辉,然后整座牌匾飞离牌楼,化作一副巨大的飞仙山虚影,重重的砸在灰雾上空。

    轰的一声巨响。

    整座飞仙山都发生剧烈的摇晃。

    被砸到的灰雾区域瞬间出现一片空白,然而还等不到山峰虚影飞起,灰雾争先恐后的扑上去,眨眼间就将其淹没,最后,覆盖灰雾的山峰轰然坍塌。

    灰雾越过牌楼时,只见整座牌楼如泥沙般塌陷,凡是灰雾经过的地方,花草树木,山石建筑,全都腐蚀消散,无一可存。

    东羽看着向山上涌来的灰雾,脸色一片苍白。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寻常,尤其是这些灰雾的威力,更是强的离谱,就连山下那块威力不俗的牌匾字符,都只是在一个回合间就烟消云散,其他的又能抵挡多久。

    彼时,山上灰雾经过的区域,不断传出一声声爆响,如同年节时的鞭炮一般,密集却又令人心生恐惧。

    东羽一咬牙,将手中书页扬出,然后一指戳在书页上。

    只见书页上面墨光闪烁,然后冲上高空,如烟花一般炸碎开来,那些细小的烟花沫并未就此消散,而是不断坠落到底上,如同建造城墙一般,一块块叠加起来,数个呼吸之间便垒成一道数十丈高的虚影城墙,阻隔在半山腰的位置。

    汹涌而来的雾潮终于受到阻隔,形似千军万马撞上铜墙铁壁,一时间人仰马翻。

    然而这只是第一波,后续的灰雾再次以浪潮的形态撞上虚影城墙,一波之后又起一波,层层叠叠,数十丈高的城墙眼看就要被淹没。

    东羽心头大急,虚影城墙距离聚灵潭不过数十丈,数息之

    间便至,灰雾的浪头几乎就要与此地平齐,已经能清晰看到灰雾里那些狰狞的脸庞!

    东羽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转头高喊,“宁白峰!”

    嘭然一声巨响!

    整座聚灵潭从中间水龙卷处炸开。

    一道身影急冲而出,掠到东羽身边。

    山外,最后一道光幕轰然坍塌。

    半山腰处,虚影城墙爆成一片星光。

    东羽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走!”

    东羽立即一手掐了个剑诀,“起!”

    围绕聚灵潭的四十九柄利剑瞬间冲起,化作流光飞回东羽头顶的枯草斗笠之中。

    宁白峰虽然感到惊奇,但也知道此时不是细问的时候,立即抓住东羽的手臂,大踏步往山顶冲去。

    东羽自认为自己速度不慢,可和宁白峰比起来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随着那声震动整座山峰的炸响,灰雾更显疯狂,覆盖山峰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距离两人不过数丈,甚至道路两侧也有灰雾出现,渐成合围之势。

    此时,两人距离山顶仍有近百丈,由下而上登山本就不占优势,况且宁白峰还携带者东羽,速度就更有影响。

    又是数十丈的奔行后,灰雾合围之势已成,两人若再前冲,必定迎头撞上。

    前路已断,必须另想他法。

    宁白峰立即急声问道:“神行符还有没有?!”

    东羽大声回应道:“本就只有两张残符!不可能带动两人!”

    极少骂粗口的宁白峰,此刻也忍不住爆出一句骂娘话。

    然而,骂娘话并不能阻拦灰雾的极速靠近。

    宁白峰只能拼力调动气机,气灌双足,踏上路旁一侧巨石,然后奋力跃起。

    两丈来高的巨石瞬间被踏成碎块。

    汹涌的灰雾刹那间就完成合围,并且如水柱般冲向空中两人。

    腾身半空的宁白峰右臂一振,直接将东羽甩了出去,“山顶!神行符!”

    东羽瞬间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慌了神。

    若是他使用神行符离开,宁白峰必定落入灰雾之中。

    灰雾冲向山下的时候,他可是看的很清楚,这些诡异的东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字符阵都只能挡住片刻,**凡胎又如何能抵挡!

    东羽心里一横,手上剑芒一闪,将手里的薄书册整个扔向下方雾中。

    向下坠落的宁白峰反手一拍背后竹筒,“寸思,赤霄!”

    两道流光疾冲而出,闪现到宁白峰脚下。

    凌空踏剑。

    几乎就在宁白峰踏剑错身的瞬间,疾冲而上的灰雾擦着宁白峰的后背而过。

    扔出书册的东羽微微侧头间,瞧见宁白峰的做法之后,衣袖一抖,一道清光瞬间掠出,脚尖一点那清光,身形前冲拔高,两道灵符同时也贴在腿上,然后,东羽的身影消失,瞬间跨过百丈距离,冲上山巅大殿前的白玉广场。

    两道飞剑不断交替,宁白峰脚下连踩,擦着灰雾浪头而过。

    尚未奔上山顶,一声炸响从灰雾中传来。

    一道巨大的猿猴虚影冲出灰雾,仰天一声咆哮,然后对着灰雾举臂乱砸,接着又是一名手持长剑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出现,手里长剑一阵挥扫,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雷炸响在灰雾之中,狂暴的气浪瞬间将这一片

    区域清扫一空。

    宁白峰无暇观看,脚踩飞剑,冲上山巅广场。

    尚未落地,宁白峰对着东羽大喝道:“快走!”

    然而东羽却一动未动,宁白峰脚尖一踩地面,疾掠到他身边,准备将他拖走。

    但东羽却反手用力,将宁白峰拉住,“停下,你看!”

    宁白峰闻声回头。

    汹涌的灰雾冲到白玉广场边缘便不再突进,像是有道界壁将其阻隔在外一般。

    然而广场边缘却空无一物。

    随着灰雾的不断积厚叠高,狰狞脸庞若隐若现,对着广场上的两人张牙舞爪,却又极为畏惧的不敢冲过来,不敢越过广场边缘一寸。

    如此诡异情景,直让人头皮发麻。

    东羽重重呼出一口气,若非有宁白峰搀扶,差点跌坐在地。

    确认灰雾不会冲过来之后,宁白峰缓缓换气。

    一番疾跑,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的腾空而起,然后将人甩出,宁白峰可谓是一气呵成。

    当山峰虚影轰砸地面发出的那声巨响时,宁白峰就已经心神回归。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这股动静立即让他升起警惕。

    恰逢东羽扔出书页筑墙的情景,宁白峰看清威胁的来源。

    危急时刻,恰逢玉剑汲取灵气充足,宁白峰脱困之后,立即拉着东羽就往山上跑。

    宁白峰喘息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东羽摇摇头,“不清楚,应该和你汲取聚灵潭里的灵气有关。”

    宁白峰微微一愣,然后让东羽详细描述着之前之后的情景。

    随后,宁白峰陷入沉思。

    山间灰雾本来处在升仙路外,聚灵潭水一断,便冲向山峰,甚至随着潭水消失,灰雾更是一路势如破竹,如此说来,那座潭水绝对不只是聚灵潭那么简单,甚至有着镇压整那些灰雾的作用。

    看着翻涌如潮水,但却寂静无声的灰雾,宁白峰轻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为何如此霸道。”

    东羽张张嘴,无法回答。

    尽管看遍各种记载神奇怪异的书籍,但是眼前的这种灰雾,依旧是闻所未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两人身后的殿宇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

    “此雾名为噬魂煞,乃是万千生灵被秘术献祭之后造成的邪物,就是地仙落入其中,也会**蚀骨,你们俩个小娃娃能逃出生天,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自进入秘境开始,两人就从未见过一个生灵,更不要提除了两人之外的其他人,就算见到,也只是枯尸而已。

    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非常清晰。

    然而就是这种轻微,虚弱的声音,在宁白峰和东羽的耳中,不亚于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

    榆钱秘境从陈国消失有数百年,落在群山环绕中的迎仙镇虽然不至于与世隔绝,但却从未听说过此地有秘境出现,进入秘境之后,所见的只有一片死寂,已经那些因时间流逝而坐化的枯骨,哪里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活人存在。

    数百年不死,修为必定非凡!

    宁白峰震惊无语,瞬间转身后,右手抽出腰后的游方杖,然后尚未归鞘的寸思和赤霄护在身旁,随时准备冲向大殿。

    东羽速度同样不慢,一手抖袖,一手摘下头顶枯草斗笠,光芒闪烁。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飞仙山巅一枯尸

    时光荏苒,山巅大殿依旧雄伟高耸,屋顶上的琉璃瓦仍然宝光流转,灵气逼人,显然并非俗物,每一块瓦片拿到外面去,都是数十枚折背钱的价码。

    大殿形制古朴典雅,雕梁画栋,尤其是屋脊上伸出的龙首飞檐,气势不凡,栩栩如生。

    然而宁白峰和东羽却没有心思仔细查看这些,不是这些宝物不够吸引人,而是那突如其来的说话声更为动人心魄。

    宁白峰心沉如水,自进入秘境起,除了在黑岩石台遇到挫折之外,这一路走的还算顺风顺水,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这里真是一处宝物满地的残破秘境,但自始至终,他都抱有一种不信任的警惕之心。

    因为他从来就不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有,也不会掉到他的头上!

    这一次的榆钱秘境之行,难免会他想到上次紫竹林少年和老者的事情,若非他处事谨慎,没喝下那杯茶,否则就和那两名女子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东羽虽然性子跳脱,但自下山以来,遇到事也不算少,上次紫鸢山神的劫难中,他差点就死在徐星洲和刘大石的手里。

    所以对于这种修为高的老家伙,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在他眼里,修行之人还不如庙里那些山水神灵来的好相处。

    宁白峰与东羽对视一眼,俱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那抹警惕。

    东羽将泛着微光的枯草斗笠重新扣在头上,以心湖传声道:“善者不来,玄关极有可能就在里面,甚至这些灰雾都与此有关!”

    宁白峰点点头,同样心湖波动起来,“如今浓雾围山,我们就算拿到玄关也没办法回到渡口处,虽说善者不来,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最好能从此人嘴里知道出去的路,但是也不能毫无防备!”

    没弄清情况不贸然出手,是克己。

    随时做好戒备,是防人。

    游历四方,唯有克己防人,才能相安无事。

    宁白峰当先走向大殿。

    东羽紧随其后,手中掐住剑诀,随时做好出剑的准备。

    大殿门高户深,门头并无牌匾,两人迈过齐膝高的门槛时,东羽偷偷抽空瞄了一眼胯下的翠如碧玉的横亘木枋,心里暗自咂舌,乖乖,上千年的灵木树心拿来当门槛木枋,这得是多大的财大气粗。

    进入正殿之后,阴暗的气息骤然扑面而来。

    宁白峰立即屏息驻足。

    走在后面的东羽险些撞到他身上,但是等不到他说话,这股阴暗的气息就将他的话堵在胸腔里。

    呼吸间,适应殿内的昏暗之后,宁白峰立即回头。

    所有的光线全部被身后的门户阻挡在外,门内一片昏暗,门外光明敞亮,门里门外仿佛两重世界。

    宁白峰随即转头打量这座大殿,但是看清里面的情况后,瞬间瞳孔微缩。

    正殿里面恢宏雄伟,支撑大殿的梁柱如同托起一片天空,仰头观看,如同仰望苍穹,显得自己愈发渺小,然而这些都只是殿内的衬托,真正让人心惊的却是大殿里的枯骨。

    从宁白峰两人脚下一丈外开始,地面上就铺满累累白骨,一直延伸道大殿深处,直至隆起一座白骨小山。

    原本宽敞的正殿,就因为这些白骨堆成的小山,显得有些拥挤狭小,也因此让整座大殿阴沉恐怖。

    “这是死了多少人?!”

    东羽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骨山,下意识的轻声问了出来。

    作为一个正经修行的仙家子弟,从未上过战场,看不到尸积如山的情况,自然也就看不到白骨成堆的情景。

    宁白峰同样不曾见过这种诡异而恐怖的景象,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说过,当年的迎仙宗是被太康帝国的修行者所灭,这些尸骨极有可能就是迎仙宗弟子,只是不知为何会堆积在这里。”

    此时,那道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经过空旷的大殿回荡,这才让人清晰可闻。

    “人生傲骨,只因不愿屈服,这才容易遭到屠戮,修行之人从来都是逍遥法外,如何愿意受到凡俗之人的管制,太康帝国修士杀人之后堆积在此,只是杀鸡儆猴罢了。”

    ......

    宁白峰立即循声望去,细细察看之下,这才发现白骨山堆上,有两团幽蓝的火焰,隐隐闪烁不断。

    幽蓝火焰的来源,是白骨山堆上端坐的一个奇怪之人。

    之所以说奇,是因为这个人浑身骨瘦如柴,干瘪的身躯没有一丝肉质,嶙峋的骨头外面包裹着一层灰白色的薄皮,细如柴枝的脖颈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骷髅头,若非眼眶里有那两团幽蓝火焰般的眼睛,简直与骨山里的其他枯骨无异。

    之所以说怪,是应为这个人身上缠绕着数道铁链,纤细的脖颈被死死锁住,破鼓一般的腹部被铁链洞穿而过,伸出的漆黑铁链延伸至骨山两侧的大鼎上,受到如此摧残,此人还未死去,如何不是怪事。

    骨山堆里锁着一个瘦如枯骨的怪人,这样的画面很诡异,又有着说不出来的恐怖。

    宁白峰紧紧的握住游方杖,手背上青筋暴起,若非心中还有与人为善的念头在,身旁两侧的寸思和赤霄此刻就该在那怪人的头颅上。

    “你是何人?!”

    出声的是东羽,但同时也问出宁白峰的心声。

    东羽手中剑诀一振,头顶枯草斗笠泛起微光,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不是大奸大恶的邪修,便是受人囚禁的可怜人。似乎这个受到囚禁的怪人也在想这个问题,缓缓抬起骷髅一样的头颅,带动着漆黑锁链微微震动,似乎是体内传来痛楚,幽蓝火焰般的眼睛骤然熄灭,然后又缓缓亮起,目光中透露出一抹追忆的神色。

    直到过了许久,怪人眼眶里蓝色火焰一跳,似乎已经在久远的记忆里找到答案,然后轻声细语道:“我叫温夏,迎仙宗最后的宗主。”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又有些在情理之中,这里曾是迎仙宗的宗门秘境,所囚之人自然也因该与迎仙宗有关,但却没想到是迎仙宗的宗主。

    然而,若真是迎仙宗宗主,又怎会囚禁在此。

    “胜者为王,败者自然沦为阶下囚,太康大军压境,随军修士屠戮我迎仙宗子弟后,将我囚禁在此,只是为了震慑那些不愿屈服的宗门而已,毕竟当年的迎仙宗在陈国也是执牛耳者,有我们做榜样,其他山上宗门望风而降,还能让太康随军修士少些伤亡。”

    锁链捆绑在纤细的脖颈上,怪人说话的轻微动作,都有些像是不堪重负,幽蓝的火焰闪烁不停,但说话的声音依旧平静清晰。

    宁白峰看着骨山上的怪人,轻声问道:“外面的噬魂煞又是怎么回

    事?”

    怪人轻微抬动了一下手臂,拉扯着锁链发出一阵叮叮声,幽蓝的火焰又是一阵跳动,“锁住我的这两只大鼎,名为镇魂鼎,噬魂煞之所以不敢冲进来,就是因为此物的震慑。”

    宁白峰看向两座高达九丈,三足两耳的圆形大鼎,若非站的较远,还能看出这是大鼎,要是再近一点,就可能看成是支撑大殿的梁柱。

    哪怕是处在昏暗之中,东羽依旧能感受到,大鼎那震慑一切的气势,心知这必定是一件奇宝,甚至极有可能就是这飞仙山的镇山之宝!

    镇山之宝困锁本宗宗主,想想都觉得有些荒谬。

    东羽摇摇头,甩开这个怪异的想法。

    东羽松开剑诀,出声问道:“既然你说你是迎仙宗宗主,玄关是不是落到你的手上?!”

    渡口处玄关的自行飞走,让东羽有些难以释怀,并非是担心宁白峰的责怪,而是因为这东西是他们的退路,就因为玄关的丢失,导致退路被封死,心中气闷可想而知。

    怪人头颅微动,带动着脖颈间的锁链一阵刮擦,拉出一串刺耳的声音,但却掩盖不了那道清晰微弱的声音,“小娃娃,你想要玄关,是打算拿着它原路返回吧。”

    东羽没有说话,但更像是在默认。

    怪人嗓音干涩的叹息一声,虚弱的说道:“刚刚我说过,你们能从噬魂煞里逃出升天,这是万幸,但不幸的是,就算你们逃过噬魂煞,也依旧会被困死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因为玄关已经碎掉了。”

    这个回答让宁白峰和东羽两人都愣住了,玄关碎了?!

    “为何会碎!”

    东羽有些微怒的追问道。

    玄关碎了,也就预示着退路已经断了。

    怪人没有回答,而是陷入许久的沉默,然后轻轻问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你们是如何走过山下的升仙路。”

    宁白峰和东羽同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东羽是不想说,而宁白峰是不能说。

    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对方,你们迎仙宗的功法被我逆推出来了?

    一部修行法诀,是经过几代甚至几十上百代先辈以性命研究出来的,被人如此轻松逆推而出,这不只是在打脸,而是**裸的的嘲讽,你们迎仙宗就是个笑话。

    此人已经如此凄惨,没必要再继续打击他。

    然而骨山上的怪人像是想到某种可能,竟是有些激动起来,拉着锁链叮叮作响,“难道说你们是某个当年避过那场劫难的迎仙宗弟子后人,这才找到此处?想不到我迎仙宗后继有人,依靠流传在外的粗浅法诀就能走到这里,当真是得遇良才,来来来,快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我迎仙宗后辈子弟到底是何等俊杰。”

    丛然是锁链缠身,枯瘦的身躯扛不住痛楚,眼眶里的幽蓝火焰闪烁几近熄灭,依旧阻止不了怪人激动地想要走过来,但却被锁链死死的拉住。

    沉默。

    宁白峰和东羽只能沉默以对,因为他们不是预料之中的迎仙宗弟子后人,自然也就不会出现晚辈与消失多年的长辈相遇,然后抱头痛哭,倾诉孺慕之情的激动画面。

    片刻间,怪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颓然的坐倒在地,眼里因激动而跳跃的幽蓝火焰缓缓熄灭下去。

    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思各异图谋现

    根据书上的故事,一个经历无边痛苦,受尽磨难的囚徒,自以为就此孤独死去的时候,却突然遇到有人来此,甚至还是自己的后辈,那种激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然后按照书上故事的走向,来人向着长辈倾诉,并告诉宗门受到如此劫难,将来修行有成,必定报此大仇,接着囚徒长辈大手一挥,傲然的告诉来人,本门当年如何强大,修行功法如何强悍,你修行的不过是残缺而已,现在就传你本门秘法,学成之后报此大仇不在话下。

    故事很俗套,俗套到大街上的说书先生讲起这样的故事,连三岁小孩子都不愿意去听。

    但这样的故事,无疑与眼前的情景很相似。

    然而现实很残酷,残酷到给你希望,却又在瞬间打落尘埃,然后再狠狠的砍上一刀。

    就在宁白峰和东羽以为这位怪人承受不住如此打击,就此坐化的时候,怪人的眼眶里再次亮起幽蓝的火焰,虚弱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一切终究只是虚妄,多少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迎仙宗不能在我手上断掉传承,所以哪怕面对堆积如山的迎仙宗弟子尸骨,哪怕我受尽囚禁的痛苦,却依旧选择耻辱的活下去,只因我死很容易,但我死之后迎仙宗必定烟消云散,愧对祖师先辈,这才是我不能容忍的,囚禁在此数百年,如今我也即将油尽灯枯,两个小娃娃,我想把迎仙宗的传承交付与你们,就算你们不愿意学,以后找到合适的晚辈,可以传给他们,就当是给我迎仙宗留下些许香火了。”

    秘境寻宝,求的是什么,不就是那些存留下来的宝物,远古宗门的仙家秘笈。

    一个宗字头仙门的传承,最次也能直至地仙境,尤其是一座宗门传承并不只是仙家秘笈那么简单,甚至还有积攒下来的宗门财富,最不济也有一两件宗门镇山重宝,这样的事情对绝大多数修行之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机遇。

    尤其是对那些钻深山,入老林,找古地的山泽野修来说,无疑是泼天大的机缘,能继承这样的传承,今后在漫长而艰难的修行道路上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可以获得多大的力量,走进曾经只能奢望的神妙境界?

    但是,这些东西或许能吸引住那些辛苦探寻秘境的人,却无法打动站在骨山前,一步都未曾挪动的两名青年。

    不是这些不吸引人,而是不够吸引人。

    东羽是悬剑山掌门大弟子,悬剑山所有修行秘笈可以随意他查阅,甚至不想看,也会有人逼着他去看,自然不在乎仙家秘笈这些东西,至于宗门重宝或许有些吸引力,但东羽一心只想成为剑修,对法宝的需求反而并不看重,到手了也只是多赚一笔酒钱而已。

    宁白峰到目前为止,虽然算是半个山泽野修,但他怀揣着弦月坠这种一脉信物,又是圣人传人,隐形的起点就比普通修行之人不知高了多少倍,尤其是在苏老的棍棒下,修出无脉剑体又得传天地息这样的法诀,反而对其他仙家秘笈需求不大,至于宝物,宁白峰从来不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没有得到来两人的回答,怪人有些难以置信的失望道:“你们连一个将死之人的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帮么?”

    宁白峰看着更显凄惨的怪人,轻声道:“就算接受了你的传承,可还是出不去,又有什么用。”

    这样一句话,瞬间将所有的问题都打回原点。

    出不去,学了功法,得了宝物又有何用。

    大殿里瞬间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骨山上的怪人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年青人,我们做笔买卖如何。”

    宁白峰微微一愣。

    东羽却开口问道:“什么买卖?”

    怪人轻声说道:“帮我砍断锁链,我带你们出去,这方秘境自成天地,没有玄关,只能以力破开秘境界壁。”

    这样的想法,自从玄关丢失的时候,宁白峰就曾经想过,但是他境界不够,想要破开界壁,基本上不可能。

    宁白峰看着如枯骨,即将油尽灯枯的怪人,说道:“以你此刻的身体状况,就算帮你斩断锁链,恐怕也劈不开秘境界壁。”

    怪人笑了笑,然后点点头道:“所以,在你们斩断锁链之后,我需要暂借一下你们其中一人的身体,直至离开此地。”

    借用身体。

    这样的说法,让两人都是一怔。

    一具肉身,如何能容纳两份魂魄,让他人神魂寄居自己的肉身,若是对方存心夺舍,又如何能防备,哪怕对方不夺舍,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他人魂魄放进来了,再想驱逐出去,那可就是极其困难的事。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前辈,你想出去无非是传承迎仙宗香火,以你现在的情况出去也难有作为,不如将迎仙宗传承交付与我,然后再将出去的方法告诉我们,甚至我们以心湖刻字立誓,出去之后由我俩替迎仙宗开枝散叶,你看如何?”

    这样的话,几乎是同意了怪人先前的要求。

    然而,听到这样的回答,怪人却笑了起来,然后缓慢的摇了摇头,最后眼眶里的幽蓝火焰暗淡下来,传出平静的说话声,“年青人。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宁白峰也不强求,伸手拍了拍东羽肩膀,轻声笑道:“既然前辈不愿意,那我们就不打扰前辈休息,告辞!”

    说完,宁白峰就准备拉扯着东羽离开。

    转身瞬间,骨山堆上传来怪人的冷厉声,“你以为,你们还走的出去?!”

    宁白峰背对着骨山,面朝大殿正门,看着殿外广场边缘的灰雾,轻声道:“这个时候,前辈不是应该说且慢么。怎么,这么快就要兜不住了?”

    东羽没有像宁白峰一样的转身,而是看着骨山堆上的怪人,笑容玩味。

    怪人明显是愣住了,幽蓝的火焰盯着两人,半晌后才说道:“你们是怎么看破的。”

    宁白峰依旧没有转身,就这么看着门外说话,“看破?看破什么?看破前辈的身世凄惨?还是看破前辈的图谋不轨。”

    又是许久的沉默。

    骨山上的怪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再也不复先前的凄惨模样,“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想不到如今我尽然连两个小娃娃都说服不了,也罢,既然你们不愿意借,那就只好我自己来取!”

    话音渐落,阴暗的大殿里发出一阵如同瓷器碎裂的声音,却是锁住怪人的一尊大鼎坍塌崩碎,缠绕在脖颈上的漆黑锁链被他伸手扯断,然后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从怪人手中冲出,瞬间将锁链染成蓝色,宛如一条雷鞭被握在手中。

    突然而来的这一幕,并未使东羽和宁白峰惊慌,早在进入大殿开始,两人就已经不断在以心湖传声交流,尤其是对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着重去分析,判断是真是假,以及内里隐含的意思。

    就连两人现在的站位,

    也是早已商量好的。

    大鼎破碎的同时,东羽手中剑诀一起,十二道枯草泛着微光脱离斗笠,显露出长剑真容,在两人周身布下一座防御剑阵。

    宁白峰同样不慢,指天式一击而出。

    右手游方杖紫色剑芒闪烁,狠狠的撞在空无一物的前方大门处。

    游方杖如同刺上湖面,又像是刺中鼓皮。空无一物的杖头处,一圈圈涟漪散发出去,砰的一声闷响传遍整座大殿,然后荡漾的湖面又像是镜子一般,破碎成无数小块,直至消失。

    宁白峰并没有立即冲出去,仍旧站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出去,而是就在门槛的对面,浓重的灰雾将殿门整个遮蔽封死,无数张脸庞狰狞嘶吼,却无一敢越过门槛。

    事情,正在往宁白峰预料中最坏的方向发展。

    殿门禁制被一击而破,怪人正准备将燃烧幽蓝火焰的锁链甩出去,身子却猛然一个趔趄,吃惊的险些从骨山上掉下来。

    封魂界壁被一击而破,这怎么可能!

    别人或许不知这封魂界壁的作用,但他被困在这里几百年又岂会不知,甚至比布置这些封魂禁制的那两个叛徒都清楚,当年为了将那一缕魂魄送出去,他差点就此烟消云散!

    虽然这里面有其他的原因存在,但也足以说明这个年青人的强悍。

    怪人立即停下手中动作,急声道:“且慢!”

    东羽的剑阵并未停下,十二柄利剑融合成一道巨剑斩向怪人的头颅。

    砰然一声巨响。

    幽蓝的锁链如巨蟒一样突然跃动,将巨剑撞的飞散开来,但是崩散的利剑却并未就此退散,而是随着东羽手里的剑诀,再次全部攻向骨山上的怪人。

    剑光霍霍间,十二柄长剑不断与锁链撞击在一起,叮叮声不绝于耳,但就是无法突破锁链的防护。

    东羽有些不甘心,左手准备抬起掐诀,却突然被一人拦下。

    宁白峰摇头道:“让他把话说完。”

    十二柄长剑立即倒飞而回,悬停在两人身前三丈处,随时做好再次发动攻击的准备。

    骨山上的怪人同样收手,幽蓝锁链被他一抖,如灵蛇般缠绕在身上,如同穿了一件怪异的铠甲,但腹部依旧被锁链穿破,锁死在最后一尊大鼎上。

    怪人站在骨山上,如同一具身披铠甲的骷髅,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盯着下方两名年青人,缓缓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修改一下交易的条件。”

    宁白峰反问道:“如何修改?若是还想着借用身体这种骗人鬼话,那就没必要谈下去。”

    骨山上的怪人轻轻笑道:“既然是谈,那就凡事皆可商量,做这笔交易前,我想让你们听一听关于如何出去的老故事,希望你们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以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走到这里,想必也是当今世上极为出色的年轻人,或许比那些一家圣地里的天之骄子也差不了多少,自然能分辨出我话里的真假,然后再做决定。”

    听闻此言,东羽神情依旧谨慎,手中剑诀并未就此松开。

    宁白峰收杖于腰后,很自然的向左侧踏出一步,然后看着那最后一尊大鼎,平静的说道:“前辈请讲。”

    不管信与不信,宁白峰心中依旧还有些疑惑需要怪人解答,能不动手最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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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