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明月何时照我还
当苏幕遮以黄符纸折成纸船，又将古铜魂灯置于其中，任其在岁月长河之中，缓缓驶向幽冥深处的时候。
古铜魂灯中，焰光跳动，伴随着奕奕星辉，有虚幻的人影显化。
那是清濛仙子的魂。
不朽物质在清濛仙子的魂魄本源之中氤氲开来，朝着不可捉摸的境地演化。
毕竟，这是千古未有的事情，沾染了不朽物质的魂魄游荡在阴冥之间。
旁人无法看到，但是苏幕遮运转起无上瞳术，却能看到，清濛仙子的魂魄本源之中，那暗金色的不朽物质一点点变化为古老而莫名的符篆，恍若冰雪消融一般，融化在她的魂魄之中。
这样的变化，似的清濛仙子的魂魄愈发凝实，到了最后，几乎和生人无异。
一旁的洛尊与陆判道人都因之诧异。
饶是他们，一人修鬼道，一人为判官，都未曾见过这样凝实的魂魄。
清濛仙子立在纸船上，目光洞彻大千，环视着这片陌生的天地，最后，又将目光落到河畔苏幕遮的身上。
“道兄。”
苏幕遮喑哑的声音中罕有的柔情起来。
“你且去往生轮回，来世我再渡你！”
闻言，清濛仙子一展笑容，只是轻轻颔首，下一瞬，似是想到了什么，稍有迟疑，方才道。
“此生离别，道兄可有诗句赠我？”
这话说罢，一时间两人的目光之中，尽是对于往昔的感怀神色。
昔日，洪涛界相逢时，苏幕遮曾言两句诗，冥冥之中定下了与清濛仙子的缘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片刻的沉默，苏幕遮喑哑的声音方才响在河畔。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苏幕遮的声音萧索。
听闻此言，清濛仙子只是笑而不语，朝着苏幕遮这里再度点点头。
她的魂魄身形开始一点点若流光般溃散开来，点点星辉再度没入魂灯之中。
一时间，焰火灼灼，裹着纸船，任由河水悠悠，往阴冥轮回处驶去。
她听懂了苏幕遮的话。
修道如苏幕遮这般，可以渡她，甚至若是愿意，可以渡世间任何人。
此之为，春风绿岸。
可是难见前路，身形萧索，大道独行，何时又能有渡苏幕遮之人呢？
是故，明月难照。
也正因为明悟了苏幕遮的意思，清濛仙子这里更是无言。
如苏幕遮这般人物，不该，也不需要人劝慰。
她只需要记下这些，哪怕历经轮回都不能忘却。
来世，自以此身，伴随苏幕遮闯荡长生。
……
河畔。
凝视着纸船消失在远处。
苏幕遮转过身来，朝着洛尊与陆判道人拱手道。
“此间事了，诸般已记在心头，暂且别过罢！”
话音落时，洛尊还未言语，反而是陆判道人这里劝道。
“太元道兄功行玄妙，贫道欲引荐道兄与冥君一叙，不知如何？”
听闻此言，苏幕遮片刻沉默之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贫道生性桀骜，未免坏了道友好意，此间……还是不见为好。”
话音落时，也不待陆判道人再说些什么，只是转身对着洛尊言道。
“日后道友欲动身往古寒界去时，记得喊我。”
说罢，苏幕遮一手撕裂虚空，身形消失在河畔。
原地里，洛尊与陆判道人面面相觑。
良久，洛尊方才开口道。
“太元道友身行诡谲，此等人物，或许身怀辛秘，不可以寻常视之。”
陆判道人闻言点点头。
“倒是我孟浪了，见过那三千弹指音之后，还想着试探于他，只是先前观生死簿，却始终难见这位的跟脚，难免心痒，想着冥君当面，或可看出一二来……”
听闻此言，洛尊这里愈发沉默，良久才摇摇头，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冥君老了。”
说罢，洛尊这里一拱手，便也撕裂虚空而去。
原地里，只有陆判道人，眼神深邃，望向地府的深处。
……
诸尘之间。
苏幕遮身形若神魔一般，将厚土诸道荡开，蹈空步虚，大步疾驰！
先前与陆判道人的一番言语，苏幕遮倒是不曾想到，是因为自己跟脚的缘故。
逆转岁月，身临太古时代。
这短短千载岁月，苏幕遮已经见到了太多“昔年故人”。
如云卦师、雨卦师，妖灵子左司，洛青衣等人。
这是盘桓万古岁月，仍旧在为荒古界挣命的先贤！
为因果计，苏幕遮不介意和他们的接触，甚至为此，赠予群修三千弹指音。
但是有些人，如东皇，如冥君，苏幕遮却并不想见。
前者失天帝果位，方有三古量劫之灾厄！
后者损毁地府，岁月长河入虚空，方有苏幕遮日后道法之瑕疵。
乃至于冥君本身，也陨落在太古末年的量劫之中。
此等人物，于苏幕遮而言，见之无益，甚至会有因果勾连，不若不见。
这般沉吟着，下一瞬，苏幕遮的身形忽的一顿。
远处，诸尘之间，有一道身影显现。
鹓鶵一族的华炎妖圣。
看着宫装妇人缓步走来的身影，苏幕遮的目光愈发冰冷。
太古时，五凤各有大能，为东皇妻妾！
五凤部族，亦为东皇妻族，关系莫逆。
“贫道说过了，若要得那两三言，让东皇亲自来！”
苏幕遮喑哑的声音冰冷，在诸尘之间回荡开来，恍若雷霆炸响，动荡着厚土诸道！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轰隆雷声之中，华炎妖圣感受到了苏幕遮那毫不遮掩的杀念。
仿佛自己再迈出一步，便有凌厉杀招袭来。
脸色一白，华炎妖圣止住身形。
“妾身非为天帝而来，更非为那两三言而来。”
听闻此言，苏幕遮眸眼之中的冷意方才缓缓褪去。
“既如此，且说来一听。”
话音落时，华炎妖圣翻手，取出一枚明黄色风卵。
五凤部族，赤者为凤，青者为鸾，黄者为鹓鶵，紫者为鸑鷟，白者为鸿鹄。
“妾身有女，愿请道兄为师！”
听到华炎妖圣之语，苏幕遮神情微微一怔，片刻的恍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朝着华炎妖圣轻轻摇头。
“贫道不收徒。”
“道兄……”
不等华炎妖圣说完，苏幕遮便冷声开口。
“鹓鶵一部，本是东皇妻族，此事，何不去求东皇来的痛快些！”
听闻此言，华炎妖圣只是苦笑。
“天帝妻族，何止五凤部族，何止鹓鶵一部，此诚无奈之举，还请道兄融通。”
沉默着，看着华炎妖圣手中的风卵。
“不收徒之言，非是贫道推诿，若是道友能应下一物，贫道可以收她为坐骑，虽无师徒之名，却可留于座下听道。”
听闻此言，华炎妖圣面露喜意。
“坐骑亦可，只求道兄多加庇护，只是不知，需妾身应下何物？”
“传闻，万古之前，祖风坐化，留炎阳玉晶留世，贫道需此物。”
闻言，华炎妖圣面露难色。
“炎阳玉晶乃是祖风遗泽，五凤部族共有，非妾身一人可以做主。”
“那便想办法做主！贫道只有这一个要求，见玉晶，贫道便收下她！”
第526章 通感斡旋五方旗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眨眼之间，悠悠岁月逝去。
幽暗的洞府之中，有着灼灼神光闪烁。
喑哑而含混的声音在洞府中不断的回荡。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这是《金光咒》，乃是八大神咒之一，曾经在远古时代伴随着大道浪潮起伏，左右过一个修真文明，凝结出惊世的瑰宝，更曾经被苏幕遮所得，凝聚成道图，八世加身，洞彻宿慧。
如今，在太古时代的末年，苏幕遮端坐在山岩洞府之中，诵念着这本还未现世的经咒。
他的掌心，有着五色神光不断悬浮，缓缓旋转。
这是洪涛界开天之初的古老法门，五色土祭法。
但是不管是《金光咒》还是五色土祭法，都非是苏幕遮此时参悟的关隘。
那升腾的五色神光盘旋着，在苏幕遮的掌心中，却缓缓托举着五面幡旗。
昔日，洪涛界忘川冥府最后一战，鸿钧道人曾用这五面幡旗暗算苏幕遮，施展出五色土祭法，想要借助那古老的法门，强行托举着苏幕遮的道躯，使其强行飞升，跨上那条通往无轨迹灭之地的道路。
可惜，最后功亏一篑。
惊艳的一战，最后的结果只是两败皆输。
苏幕遮被排斥出洪涛界，鸿钧道人的五色幡旗也因之落到了他的手中。
初时，苏幕遮并不以为意，甚少将心思放在这幡旗上，毕竟于苏幕遮而言，左右不过是五尊道器而已，对于苏幕遮往后要走的道路，并无裨益。
但是离恨魔宗一行，闻说《玄鉴》秘法，苏幕遮反而在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五面幡旗。
说来也是笑谈，昔年修为微末之时，苏幕遮于末法时代修古道法，自忖才情不弱天骄道子，最为鄙夷本命法器之说，自认为器道不过护道杂术，修持自身至圆满境方式古修大道正途！
彼时苏幕遮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是故才有魂压肉身之厄，又在自创无上法门之后，因过于刻意追求完美之境，走上了化神道君境的极道之路。
走到今日，长生路的最后几步已然万分艰难。
于大千红尘之中证仙君！
寥寥万古岁月，自仙乡天变始，不过几人而已。
再想更进一步，苏幕遮反而不得不将目光放到昔年最为轻视的器道上。
一饮一啄之间，似乎早有命数在其中涤荡。
但不得不说，《玄鉴》秘法的以器炼道，给苏幕遮开拓出了更为全新的眼界。
甚至在五域论道的时候，苏幕遮就想到了张道鸿曾经讲述的那个虚无缥缈的故事，那其中近乎仙器般的法宝，甚至是张道鸿往后岁月之中，煅炼的一尊又一尊恍若复刻的道器。
玄黄塔，玉如意，诛仙剑图，七宝妙树……
“昔日见他煅炼诸般道器，还以为是修行趣性，要将那故事中的一二风华重现于阳世，甚至因此，自号鸿钧道人，或许这本就是他的本意，但巧合之间，却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细细思忖着，苏幕遮的目光愈发浑浊起来，有着晦涩的灰芒在眼波深处氤氲荡漾。
岁月之炁充斥着苏幕遮的双眸，《金光咒》的含混之音越发恢宏，掌心的五色神光几乎耀到一处！
他想要洞彻鸿钧道人凝炼在五面幡旗上的全部道则！纹路！符篆！
“这条路，你到底走到了什么样的境地，看见了什么样的风景……”
轻声呢喃着，五色神光彻底在苏幕遮的掌心绽放，将幡旗紧紧包裹于其中！
鸿钧道人曾观苏幕遮留下的五色土祭坛，依凭惊艳的天赋，悟出了独属于自身的五色土祭法，这已经与苏幕遮所掌握有所不同，但终归道出同源，似是而非。
一点点的，包裹着五面幡旗的五色土祭法符篆，在来自同源的神光之中，一点点消融，被苏幕遮剥离开来，最后溃散在天地之间。
那本属于鸿钧道人的五色土符篆，渐渐崩溃开来，在脱离幡旗的瞬间，便动荡开四方须弥，撕裂虚空壁垒，恍若烟花迸溅，顺着虚空乱流，顷刻之间游荡向虚空的极深处。
这样的动荡逐渐演化着法力风暴，想要席卷正中心的苏幕遮。
只是那浑浊的眼眸扫过四方。
一时间，元炁消弭，甚至那混杂在虚空乱流之中的破碎符篆也再度崩溃，只是在苏幕遮的眸光看来的瞬间，便化作了齑粉。
镇压四方之后，苏幕遮的目光再度落到掌心处。
剥离开昔年暗算自己的五色土祭法，苏幕遮终于看到了这五面幡旗的本相。
那是与掌心相似的神光，却代表着截然不同的道。
“五行大道！”
哪怕是轻声地呢喃，此刻都难掩苏幕遮心中的震撼！
一界诸道之中，高天厚土以阴阳之道无上，此之外，诸道以五行大道为至尊！
这是几乎可以轻易托举一界的根基大道！
是的，大道。
散去掌心的神光，苏幕遮轻轻的抚摸着五面幡旗，他从中真切的感受到了孱弱的五行道则存在！
不再是以器载道，而是以器炼道！
哪怕这只是很微弱的火苗，却代表着鸿钧道人真的走上了这条路！
张道鸿最初的道与法，皆是修习于苏幕遮座下。
两人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自然，潜移默化之间的灌输，张道鸿对待器道的看法，本和苏幕遮一般无二。
若非因那故事，引出了张道鸿的趣性，断然不会有苏幕遮今日所见的幡旗。
或许时至今日，张道鸿都未察觉到这条通往超脱的道路。
只是元胎黄芽已经诞生，脱胎换骨也是注定会发生的了。
昔日的张道鸿并未行至大千的极限，等他真正走到苏幕遮今天的境地的时候，或许便会将目光落到身旁近乎无算的道器上……
轻轻地摩挲着支撑幡旗的玉杆，苏幕遮怅然感慨。
或许直至今日，苏幕遮方才有几分与老天尊争锋的体悟。
不是一招一式的杀伐，简简单单决以生死的斗法。
大道争锋！
长生争渡！
他和老天尊的争锋，存在于万道之间，存在于无形无相之中。
“多惊艳的才情呐！可惜了，这条路，为师要先走几步了，大道争锋，为师在太古末年，在大千绝巅……等你！”
感慨着，苏幕遮双眸浑浊，回忆起那故事之中的种种。
手中有灵光闪烁，包裹着五面幡旗，于玉杆上点点篆刻着古篆字迹——
甲乙青莲旗！
丙丁焰光旗！
戊己杏黄旗！
庚辛虎狼旗！
壬癸皂雕旗！
书罢，苏幕遮袖袍挥舞，五行旗化作流光，没入大道熔炉之中，消失不见。
第527章 星海倒悬镇天工
混沌海潮之中，有墨玉孤舟破浪而行。
舟头，苏幕遮与洛尊静立。
“此行比贫道料想，要晚上数千年的时间。”
苏幕遮喑哑的声音传出。
他在凝视洛尊。
到了苏幕遮这样的境界，或许不需施展瞳术，便可以看出世间修士的大半虚实，甚至只是聆听呼吸的声音，观看面容的变化，便可通晓一切。
不愧是太古时代的盖代妖孽。
洛尊的长生路走的很快，甚至距离两人初见未至万载岁月，苏幕遮已然见证了他长足的进展。
或许真的是太古气运加注一人之身的缘故。
长生路的最后几步，洛尊走的很快很快。
这超乎了苏幕遮的想象，但也同样意味着，若是继续拖延下去，或许天工仙宗的秘法，对于洛尊这里或许无用。
不需要类似的手段，便可走上真正的超脱之路，这方是天地大妖的底气！
听闻苏幕遮之言，洛尊只是淡然一笑。
“没办法，幸得道友赠宝，青衣这孩子终归走上了自己的长生仙路，要走出属于自己的道，不愿延续父祖的老路，笼罩在我的阴影之中！我支持她的想法，只是终归要多费些心神，暗中护持她一段时间。”
闻言，苏幕遮也是了然点头。
终归是末法时代的故人，哪怕了结的因果，苏幕遮也曾经多次关注。
洛青衣终归踏上了长生路，要效仿洛尊，游道五域，追溯本真。
哪怕只是端坐在山岩洞府之中，苏幕遮的目光却可以洞彻须弥，照见本真。
他真切的见证了洛青衣从懵懂的女童一点点成长，短短数千载的时间，便成为惊艳仙子，跻身洞真境巅峰。
淡然点点头。
“这孩子走了很不错的一条路，或许不如三世同身来的惊艳，却注定最适合她自己，昔日的念想已然化作了她心头的道种，来日或可绽放出瑰丽。”
显然，苏幕遮很认可洛青衣的选择。
这不同于其余宗门的道法传承，《三世枉生功》本就是洛尊自创而成，被他修炼到了绝巅之境，几乎大千之内可以想到的变化，都已经在他的手中穷极。
甚至因着沾染岁月之术，更让《三世枉生功》超脱，三世同身，接引过去之力，更以世间九朵无上道花之一铸就未来身，拥有着莫名伟力！
这是后世之人永远无法达到的道境！
第二世的妖灵子也好，末法时代的夏玉书也罢，修行这门功法，注定只能存活在洛尊的阴影之下。
不仅仅的道功的演化，这更关乎于道心的成长。
听闻苏幕遮对于洛青衣的赞叹认同，洛尊脸上的笑意更浓，两人立在舟头闲叙，不是论道，更像是红尘凡境，邻里之间的交谈。
时间在其中缓缓逝去。
某一瞬，洛尊忽的止住话头。
远远地，已经可以听到海眼漩涡的咆哮轰鸣之音。
洛尊伸手指去。
“古寒界，到了。”
……
古寒界，天工仙宗。
是日，有大能讲道，山门之中，诸修林立，静坐大殿之外，等待着大能现身。
人群之中，有相熟弟子窃窃私语。
亦有人暗暗定神，思忖着道法之中的关隘，梳理自身，以期**之时能有所得。
而在诸弟子首座，有一少年面色玫红，似乎酒意未消，不曾端坐，之时半倚在蒲团上，仰着头，似是失神，又似是观白云飞鸟。
“咦？”
忽地，那少年惊疑。
一旁，众弟子循声望来。
“莫不是喝花了眼……”
“师兄，怎么了？”
有弟子斗胆询问，那少年闻言，只是伸手，指向天穹。
“分明是正午烈日，为何我却看到天穹上星海倒悬于空？”
闻言，众人抬头，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们看到了或许永世难忘的场景——
正午时分，天穹依旧明亮。
但那明亮，不再源于日光的照耀！
整个天穹似乎都在无声无息的震动着！远处的天际不再分明，有层叠的雾霭汇聚，动荡着，遮掩了日与月。
天穹的中央，那是太古星海的光辉，前所未有的明亮，重新照耀了天地。
只是这星辉，竟也扭曲着！连万古不易的太古星海，此刻也恍若被巨力牵引！
如同漩涡，如同漏斗。
星海倒悬于世！
渐渐地，寂静的天穹开始有了声音。
他们听到了金石摩擦的刺耳之音。
那是大道哀鸣之声。
那是星海摩擦之音。
那是莫名的海水咆哮的声音！
这轰隆的震动声音，似是响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一刻，天地之间的所有修士，所有生灵，都因之抬头，望向那倒悬天穹的星海！
他们的身躯、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灵魂，似乎也在随之颤动着！
身形桎梏，血脉喷张！
一息，两息，三息……
那漩涡的中央，星辉愈发璀璨，恍若第二枚大日诞生！
渐渐地，那光依旧明亮，众人却似乎看到了中间的阴影。
再一点点的，那阴影凝实，凝聚成两个人影。
下一瞬。
稍有些喑哑的煌煌神音响彻天穹。
“今日，诛天工，余者……滚！”
话音落时，有两道身影踏着星辉走出。
一人素衣睥睨，若鬼神临世！
一人白发白氅，似掌握五行！
两人立在天工仙宗的半悬空处，还未出手，周身的须弥便在哀鸣声中支离破碎开来。
脚踏天穹，身悬虚空！
正是苏幕遮与洛尊跨界而来！
“狂妄！”
山门之中，有嘶哑的声音从后山禁地传出。
这样惊世的场景，彰显着两人的非凡，天工仙宗如临大敌，直接动用了一宗镇压万古气运的底蕴！
有临仙境老怪现世！
足足七位！
他们的状态很诡谲，仿佛受到了某种大道本源的侵蚀，根基有缺，因之桎梏在这一个境界了，哪怕长生路只剩了最后的几步，却始终无法迈出，只能长久驻世！
甚至其中，有数位已经沉睡了良久的岁月，他们的肉身都已经干瘪腐朽，刚一现身，腐臭的气息就冲霄而起！
轻轻的皱着眉头。
苏幕遮与洛尊的目光，却落在这七人手中所握的道器上。
七柄剑。
银白色的剑身，恍若星辰一般璀璨。
或许，这本就是星辰本源铸就的剑！
果然……
这是以器炼道之术！
不曾有言语之间的交锋，微微眯眼凝视着七星剑，苏幕遮与洛尊一同出手。
五行幡旗环身而立，迎风暴涨！五炁玄冥，天地一时间黯然失色，最后，凝聚成遮天手印，朝着天工仙宗偌大的山门，缓缓压下！
鬼神在洛尊的身侧咆哮，几乎沸腾开来的乌色雾霭之中，有着一十二尊鬼神狰狞现身！嘶吼的声音响彻着天地之间，销蚀着听者的神智！正是十二都天神煞聚起，兜头罩下！
与此同时，七道星光聚在一处，迎风斩出！
第528章 白头俯仰方寸老
五炁升腾，似乎将天与地撕裂开来。
鬼神呼啸，都天煞气之中剑光哀鸣。
电光石火之间，天工仙宗七位临仙境老怪将手中神剑之术施展到了极致！
横隔万古岁月，苏幕遮再次看到了星斗之焱！
七星剑引来星斗之焱！
心怀悲壮，七位临仙境老怪以自身容纳了星斗之焱！
这是大千绝巅的星焱，刚一入道躯的瞬间，七人皆怒目圆睁、睚眦欲裂！他们紧咬着牙关，有着含混而痛苦的声音从喉咙中回荡着。
当然，这等举措的效果也显而易见。
丝丝缕缕的死炁从他们的道躯之中散逸开来。
伴随着世人无法想象的痛苦，星焱开始淬炼他们的道躯！
先是因为岁月销蚀，盘踞在他们道躯血肉之中的斑驳杂质开始溃散！
伴随着星焱的焚烧。
灼热的火焰充斥着他们的四肢百骸，蔓延入他们的丹田，他们的祖窍，他们的泥丸宫！
昔年受伤有缺的道基在烈火之中扭曲。
祖窍也在炙烤之中崩溃开来，那一缕先天纯阳之炁因之散逸开来，充斥在整个道躯之中，白虎兴波，却注定再无回转之日！
甚至到了最后，那星焱没入泥丸宫内，苍老的魂魄本源被煅烧，剧烈的痛苦之中，岁月带来的迟滞消失不见，他们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那皲裂的灵台上，那不断散逸的本源之中，一点不灭灵光已经摇摇欲坠。
极尽升华！
星焱煅烧着道躯之中的一切，这恍若是陨落之前的回光返照，伴随着道躯之中最为孱弱的部分先行溃散，在剧烈的痛苦之中，他们重归昔年峥嵘之时！
巅峰的力量开始回归！
甚至他们的肉身充盈，气血奔涌声如雷霆炸响！
白发换青丝！
苏幕遮与洛尊的威势让他们心中惊惧！
这是超越了他们想象的威力，是故出手的瞬间，他们便抱有了必死之心，只求如焰火一般，短暂而璀璨的绽放，可以灼伤，甚至是惊退来者，以求道统的接续。
那剑光愈发夺目了。
自始至终，苏幕遮的眸光只是冷然。
“饮鸩止渴。”
喑哑的声音回荡开来。
于他而言，蝼蚁搏命，已然波动他的道心，若非星斗之焱现世，只怕苏幕遮都不会多看去一眼。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洛尊的声音也紧接着响彻天穹之上。
“横断——诸天！”
煌煌神音响彻天穹！
苏幕遮的身形都因之一顿！
倏忽之间，他转过头来，看向洛尊的方向。
鹰视狼顾！
苏幕遮鹰隼一般的眼眸似是要将面前的一切都收入眼眸之中！
这是洛尊的法！
曾经在末法时代，绽放出璀璨与瑰丽！
从太古伊始，乃至末法，荒古界的岁月甚至都曾经将这样的法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哪怕洛尊飞升万古，哪怕诸道凋零……
如今，不再是隔着岁月，不再是雾里看花，苏幕遮将亲眼见证瑰丽绽放在眼前！
这一瞬，他的呼吸都变得短促，心神都在激荡！
轰——！
隆隆雷声炸响，仿若是开天辟地之音！
轰鸣声之中，洛尊手中摇晃的鬼幡迎风暴涨！
漫天的鬼气因之沸腾开来！
须弥荡碎！
天地翻覆！
这一瞬，万道失色！
高天厚土之间，似独存这一面黑色的幡旗！
它就在那里，只是在那里，却似乎要永恒存在于那里！
岁月中有风拂过。
吹动幡旗，猎猎作响。
苏幕遮的双眸也因之微微眯起。
这是幡旗响动的声音，也是亿万生灵哀嚎的声音。
伴随着幡旗的舞动，须弥动荡，苏幕遮仿佛看到了亿万须弥世界缠绕在幡旗上，举目所见，这些洞天世界之中，天地凋敝，血雨瓢泼，在山巅，在平原，在湖海，无数的生灵面容悲戚，散逸着死炁，承受着痛苦，凄厉的哀嚎着。
下一瞬。
七道璀璨的剑光斩向了这面幡旗。
天地之间一切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幽暗深邃的黑从幡旗上洒下，如同潮水一般弥漫开来。
剑光因之而消弭。
那七位极尽升华的临仙境老怪也被黑色的潮水淹没。
那幡旗旁缠绕的某处洞天世界之中，因之有了变化——
某处山巅，显化出了七柄晦暗破败的断剑，更前方，无法说是七个人还是七具鬼物，就那么跪在那里，身形不住的颤抖着，凝望着同样破败的天穹，发出嘶哑凄厉的哀嚎声音，融入声音的大潮之中。
不远处，苏幕遮收回了目光。
惊艳大千的法！
让苏幕遮看得心惊。
甚至，这样的法门，还未被洛尊推演到绝巅之境。
《横断诸天》之后，当有《寂灭万古》！
但只是如此，便已然证明洛尊的惊才艳艳，此等妖孽，也注定会真正飞升仙乡！
薄唇轻轻抿起，苏幕遮的目光开始落到下方天工仙宗的山门处。
此宗诸修似乎还未从临仙境老怪陨落的震撼之中挣脱出来，五炁凝聚而成的遮天手印已经压下。
令人牙酸的支离破碎声音从覆盖了山门的遮天手印之中传出！
五指已经没入大地之中，缓缓的聚拢，仿佛要将整个山门握在掌心之中。
龙脉在哀鸣！
甚至有金石震荡之音传出！
璀璨的宝光似乎从指缝中绽放开来。
那是天工仙宗最后的底蕴——传承道器！
一柄通体琉璃的巨锤，是整个天工仙宗传承万古岁月的无上道器！
悠悠岁月，它不曾随人证就仙道，但历任掌教却具都用尽了一生的光阴来温养这尊道器。
伴随着宝光绽放，巨锤旁似乎有一道虚影在逐渐的凝实。
那是道器之中的灵，没有完整的外相，却异常的凝练，恍若神祗！
苏幕遮的目光冷漠下去，那浑浊幽暗的眼波深处似乎有一缕灰芒闪逝。
岁月之炁在那遮天手掌之中弥漫开来。
不同于往昔苏幕遮所施展的岁月法。
这一瞬，掌心的方寸之地，似乎和整个天地彻底剥离开来。
道种世界的岁月长河虚影显化在期间，将偌大的山门冲刷而过。
一息，山门之中，杂草丛生，荒芜遍地，修士身躯僵直，枯发横生，肉身干瘪。
二息，龙脉死寂，美玉化顽石，少年成枯骨。
三息，宝光黯淡，器灵陨灭。
苏幕遮摊开手，柔细的沙砾顺着指缝落下，掌心处，唯有一柄黯淡的琉璃锤依旧残存。
将这柄道器翻手收起，苏幕遮另一只手轻轻深处，指尖的方向，有灰色雾霭升腾。
他的手伸入了岁月长河之中，再拿出来的时候，数枚玉简已经捏在了他的指尖。
这便是天工仙宗传承万古的法门。
没有动用神识，苏幕遮将这几枚玉简递向洛尊面前。
一面接下玉简，洛尊一面诧异的看着苏幕遮这里。
“岁月之炁？”
苏幕遮淡然点头。
“昔年吾观岁月，悟此法，名曰——白头俯仰天地老。”
说话间，远处有风吹过，抚动了苏幕遮满头的白发。
第529章 说骨肉巧劝太元（上）
“道友春秋鼎盛，何来白头俯仰只说，不过此法之精妙，演岁月本真，道法高邈，直追石夷国主岁月诸术！”
洛尊淡然而言。
他昔年承国主岁月法，更是由妖灵子左司亲自传授，最后走上了与苏幕遮截然不同的道路。
苏幕遮炼岁月诸法，最后脱胎自悟，如今日之术，便是体现。
洛尊却是将国主的法推演到了绝巅，以期超脱。
听闻此言，苏幕遮只是一笑，未曾言语。
电光石火之间，一宗覆灭。
此刻，哪怕有着两人先前的威势，此界诸修的目光也都毫不掩饰的探寻而来。
两人都不欲节外生枝。
迎着虚空之中传递来的目光环视了一眼，苏幕遮和洛尊便撕裂开太古星海之中的幽邃天幕，一步跨出，不见了身形。
……
混沌海中。
两人立在海眼之外，各自捧着手中玉简，长久静立不语。
片刻之后，先后收回玉简，倒是洛尊先行摇头道。
“此法说来，到底是过于玄妙，俨然不容于大千之内，这天地之间的诸道，均是有数可言，便是鼎盛宗门，也不敢轻易剥夺道则，炼入道器之中，如天工之宗，万古岁月，也不过炼就七柄星剑，以镇宗门气运……”
这番说辞，明面是说天工仙宗，实则在说自身离恨魔宗！
洛尊修鬼道，若按此法炼道器，只怕会与地府多有冲撞，反而恶了自身宗门气运，较之不美。
听闻此言，苏幕遮只是淡然一笑，而后在洛尊的注视下，遥遥一指身前的海眼漩涡。
“这大千一界，便如一人，诸道为骨髓、为血肉、为魂魄、为生机！一呼一吸之间，便是岁月流逝，修真文明之更迭；诸道演变，便如旧发脱落，新发生成，乳牙掉落，心牙生成，旧血去，新血生……
此之为自然之道，玄门正宗之念，然自然之外，或偶有诸道之损，如人受伤，若损其心肌，则如濒死之伤，恐大界倾覆；若断臂，则为重伤，大界有缺，此伤永恒；但若是……
断其发、削其肉，碎其骨，纵然伤势骇人，剧痛难耐，却依旧有修养之机，断发可张，血肉可生，断骨可接，或千年，或万载，则再归大道无缺，于界无伤，而吾取断发，取血肉，取碎骨，以证昔日之不能！”
说道最后，苏幕遮声音喑哑凛冽，似乎已然难以忍下心中的悸动，连带着声音中都有了些颤抖。
此等言辞，若是说与玄门正宗弟子，定然驳斥为异端魔道。
只是此刻，苏幕遮面前站着的，却是太古时代修为最鼎盛的鬼道修士，横压一世的盖代煞星！
此等凛然之念，反而更契合洛尊的感念。
轻轻抿了抿嘴唇，洛尊脸上竟也露出些许狞笑来。
“那日听道友三千弹指音，和大道纷繁，本以为是道友乃是修玄元正道……”
修道万载岁月，苏幕遮机缘巧合走上化神道君极道之境，开辟体内道种世界，诸般变幻，倒是将昔年微末时的魔道痕迹遮掩泰半，三千大道加身，果让苏幕遮有了几分玄元高邈的道韵随身。
此间听闻这般言语，苏幕遮也只是笑道。
“这话说来，莫说是道友，便是贫道自身也有些恍惚，但昔年微末时，贫道本以魔道为根，以鬼道为基，漫漫岁月一路走来，风霜扑面，再回首却难见往昔的痕迹。”
一时间，连洛尊这里也沉默下来。
玄门正宗缘何能以正宗想称，本就契合长生之道，修行高深处时，自有玄妙便捷。
如苏幕遮，如洛尊，以魔修之身，行至今日，步履维艰，难免感怀许多。
良久，洛尊才怅然一笑。
“既如此，今日你我，取其断发、血肉、碎骨？”
苏幕遮轻轻颔首。
“善！”
话音落时，苏幕遮周身有混沌之炁动荡开来！
三千大道加身！
洛尊面容不变，心中却因之惊诧！
斑斓的霞光在苏幕遮的身周流转，伴随着一缕肆意的神念现世，裹挟着滚滚混沌之炁，凝聚成种种宝兵，或刀枪剑戟，或斧钺钩叉，朝着不远处的海眼刺去！
苏幕遮眼神微眯，有禁忌道法施展，灌注双眸，灰芒盈盈绽放，似要洞彻古寒界的真相！
因道种世界之故，这大千之间，芸芸修士，至少须弥一道，再难有比苏幕遮更为熟稔之人。
此时诸般宝兵祭出，便正如庖丁解牛一般，将古寒界大界壁垒，以轻巧之劲洞破开来。
同一时间，海眼深处，古寒界诸道震荡！
唰——！
海潮之音迭起。
原本平静的混沌海面霎时间激荡开来，回首看去，远远地，海浪扬起，若接天连地，层叠呼啸着排来，似要将苏幕遮与洛尊淹没在此地。
苏幕遮立于原地，一动未动。
几乎同时，洛尊袖袍挥舞，魂幡祭出，原地里滴溜溜迎风暴涨！
“横断——诸天！”
煌煌神音自海面上回荡开来。
鬼气升腾！
洛尊再度祭出了他的无敌术！
轰鸣声中，万界显化，伴随幡旗涤荡，竟将混沌浪潮排开，须弥风暴肆虐，却将洛尊与苏幕遮护在正中。
下一瞬。
“寂灭——万古！”
话音落时，须弥风暴之中，岁月之风愈盛！
那封裹挟着洛尊的滚滚元炁，灌注入海眼之中！
咔！咔！咔！
那是恍若琉璃水晶支离破碎的声音。
苏幕遮有禁忌道法灌注在双眸之中，此时间看得真切。
洛尊的法斩入古寒界厚土诸道之间。
大道本源在震动，在哀鸣！
天地翻覆，异象频生！
下一瞬，岁月之风回涌。
风中，不止有洛尊自身的法力，更有点点暗色斑斓晶莹伴随，细微处若沙砾，大着如桃杏，举目望去，具是大道碎片由虚凝实，化成的外相。
袖袍轻轻挥舞，洛尊将这些“宝石”一分为二，半数收入囊中，半数却划向苏幕遮的方向。
“道友之功境，观之有玄元纷繁之相，这些阴冥之道的道则碎片赠予道友，来日或可见一鼎盛道器！”
苏幕遮笑而不语，只是挥手，又将这半数道则碎片还回洛尊身前。
“无妨，贫道兼修数道，不以阴冥为基，好意贫道心领，道友还是坦然收下的好。”
洛尊以鬼道纵横于世，这些道则碎片，最为契合洛尊，此刻，听闻苏幕遮之言，便也不再客套，只是含笑收起。
至于那鬼幡，却依旧悬于半空。
洛尊无敌术不曾收束，诸般须弥世界依旧动荡着须弥风暴。
显然投桃报李，洛尊依旧有为苏幕遮护法之意。
而海眼之中，呼啸之声也渐渐被宝兵交织之音压下。
苏幕遮的手法，远比洛尊来的粗暴许多。
泰半宝兵散入古寒界天地之间，更有半数，径直撕裂虚空，闯入大道本源之地。
他的目光幽冷。
这是真切的在切割大道，不是断其发，也非是割其血肉，而是碎其骨！
远远地，海眼之中，有闪烁着斑斓神光的道则碎片涌现出来，牵引向苏幕遮的方向。
一旁，洛尊负手而立，凝视着苏幕遮的身形，双眸微微眯起，某一瞬间，在他的视线中，竞合另外一道身影逐渐重叠到了一起。
第530章 说骨肉巧劝太元（下）
墨玉孤舟破开如镜的海面。
混沌海上，苏幕遮与洛尊立在舟头，踏上了归程。
自始至终，除却古寒界近乎本能的道则涌动，牵引来层叠的混沌海潮之外，两人未曾见到妖孽出界，生死斗法。
不得不说，纵然大千之界并无高下之分，但是芸芸修士，却有强弱之别。
并不是每一个大千之界，都存在如苏幕遮，如洛尊这样惊艳万古的盖代妖孽。
如古寒一界，有证道可能的鼎盛大能，或许存在不少。
但却无一人，有于红尘之中证就仙君的妖孽资质！
纵览此界诸修，或许有可入苏幕遮法眼的存在，但是以他们的道与法，连破开大界壁垒都极难，更不要说是在混沌海上动荡元炁，大打出手了！
况且，苏幕遮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海眼漩涡之中，古寒界的大界本源正在一点点的衰落下入。
如生灵生老病死。
很快，古寒界便会迎来末法时代，在岁月销蚀之中，万道一点点凋敝下去，直至无量量劫降临，大界寂灭，而后在死寂之中重生，如生灵轮回，草木枯荣，向死而生，重演开天辟地，重开一世。
因为苏幕遮与洛尊掠夺道则碎片的缘故，这样的演化，甚至会诞生在很短促的时间之内。
……
迷蒙的雾霭之中，洛尊回首，看向古寒界的方向。
“也不知，因你我的举动，这一方大界，要多少岁月，才可恢复完整。”
洛尊清朗的言语之中稍有忧虑。
他快要证道飞升了，阳世的长生路只剩下了最后寥寥几步。
而仙人一证永证，飞升大千之前，洛尊需要了却红尘因果，否则在长生路的尽头，这些因果会演化成莫测的劫难。
苏幕遮面容却淡然，对于一方大界的掌握，举世再无人能够强过他。
“无妨，约莫三千载之内，古寒界便可诸道无缺，吾等并未抽取万道的主干，而是取细枝末节处，无妨。”
听到苏幕遮近乎笃定的语气，洛尊这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三千载。
料还无妨，还不至于让洛尊跨出最后的几步。
心中稍稍安定，洛尊却再度想起了先前苏幕遮的举动。
沉吟片刻，洛尊方才开口道。
“太元道兄，先前你的举动，让贫道想到了太古初年的一位故人师长。”
苏幕遮闻言，倒是稍稍一怔，侧目看来，不言不语，做静听状。
于是，洛尊这里便也继续开口说道。
“道友既有白头俯仰之术，精通岁月之炁，当知此世，荒古界岁月权柄归于何处。”
听到此处，苏幕遮也了然的点了点头。
自从归界时，苏幕遮便有了清晰的感应，太古时代，荒古界的岁月权柄有主！
只是那位莫测的存在，并未因为自身权柄，就彻底封禁岁月祖炁，如洛尊，如苏幕遮，皆可在天地之间，入场动用自身的岁月之术。
一念至此，苏幕遮已然有了猜测。
“石夷国主？”
想来也该是这位，创下岁月法经，合该掌太古时代岁月权柄，又因自身疯癫，眠于岁月河底，故而岁月祖炁，亦有主，亦无主。
“正是，此间世人皆道老国主已经疯癫，永眠岁月长河，只是道友可知，老国主因何疯癫？”
苏幕遮一怔，倒是摇摇头，示意迷惑。
国主疯癫之事，昔年苏幕遮还是因为天青法经的传承而得之，三古之后，此事连现世的故纸堆中都难以找寻到只言片语，已然成为太古时代的悬案。
“依贫道所知，洛道友踏上修行路之前，国主便已经疯癫。”
“正是如此，岁月悠悠，那本就是太古初年的事情了，如今世人，知之者甚少，然笙箫楼主本是老国主的故友，此事，贫道亦是从楼主那里听闻。”
“贫道洗耳恭听。”
“《荒古志异》有云：遂古之西极，有地，来风曰夷，处西南隅以司日月之长短。此书所言，便是石夷古国的跟脚，此国之民，本是开天之初，人族先民的一支，生而神异，可掌岁月祖炁，聚居西南之地，后成国，号石夷。
这是太初时代的事情，彼时，天地混沌，诸道方兴未艾，仙道不显，至于太古初年，石夷古国的国主之位，已然不知传承了多少代，老国主等位，才情惊艳，得古神传法，以繁入道，更将血脉神异推演至绝巅，掌岁月权柄。
这等才情，依笙箫楼主之言，本该是太古初年寥寥几位证道飞升者之一，但当时，谁也未曾想到，老国主心中的惊世宏愿——他强行炼化了整个石夷古国！他要的，不是一人长生，而是举国成仙！
石夷古国成了老国主的本命道器，甚至为此，老国主创下岁月法经，以封妖之术，点化九灵，为石夷古国护道，一切准备齐整，老国主将石夷古国剥离开天地之间，寻一密地，在寥寥数位老友的见证下，尝试证道飞升！
至于最后的结果，石夷国主证道失败！他终究是才情惊艳的，在那无法想象的惨烈劫难下存活了下来，但是整个石夷古国却彻底毁灭，一国之民皆殒命，九灵散落天地之间，连那飞升的密地，也受到重创，亿万里山河因之荒芜，此后名无尽荒！
万古之后，吾游道五域，入大能境，梳理无尽荒山川地理，却再难见丝毫石夷古国的风景，好在，那散逸在天地之间的荒芜诸道被理顺，九灵泰半随着疯癫之后的老国主葬入岁月长河之中，也唯有妖灵子前辈被吾救下，得以活二世。”
寥寥数语，已然说的苏幕遮心神激荡。
“举教飞升，心向往之啊！”
“吾观道友今日之举，与昔年国主宏愿，相似仿佛。”
闻言，苏幕遮轻轻颔首。
他已经听出了洛尊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规劝，唯恐苏幕遮走上国主旧路，这样的道路，因果太甚，走到最后，或许会有不祥降临，断灭道途。
只是万载岁月，走到如今，苏幕遮已然再难回头，只能继续走下去。
“洛道友，繁简之辩，万古岁月难有结果，吾以繁入道，道友以简证果，好意贫道心领了，只是最后的风景，还需慢慢去看。”
“也罢。”
第531章 妖帝末年邪风起
混沌海上，关于道途之辩，两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修道至今，如苏幕遮，如洛尊这般的人物，道心坚定，已然非只言片语可以开解。
若多言语许多，恐怕反而会散去情分，反目成仇！
坏人道途，这是要诀生死的大事！
两位皆是智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死结上自讨无趣。
孤舟缓缓行驶着。
洛尊忽地开口道。
“太元道友。”
“何事？”
“关于离恨魔宗，近日里，或许是因着认识道友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这《玄鉴》秘法的缘故，已然心生感念，料想成道之机当在万年左右！关于成仙……贫道自问还是有尝试一二的豪情在。
只是……了却因果易，斩断红尘却难，妻贤，女幼，还有左司，还有整个离恨魔宗的门徒，吾放心不下，道友才情盖代，纵观吾此生所识，亦在绝巅！
是故，贫道恳请道友，待吾证道飞升之后，于红尘之中，多多照看亲友门徒些，若有举手之宜，还请道友彼时莫要迟疑，若是万难，该着他们遭劫，这亦是他们的命数！”
听闻洛尊所言，苏幕遮并未直接开口应诺。
他反而彻底缄默了下去。
幽深的眼波底，往昔经历的种种，一一浮现出来。
那是中州战场，化作气血精华的魔宗大能，那是一道冲霄而起的岁月长河，那是问着今夕何年的枯瘦老者……
那是被再度战至荒芜的无尽荒，那是凋敝破败的魔宗山门，那是直抵大渊深处的刀痕……
那是曾经指点自己功法的无面女童，那是曾在火山沿起舞的巫女，那是焚烧着九霄南天的烈焰……
那是整个离恨魔宗的门徒，为量劫奔波，亦死于量劫！
缓缓收拾着复杂的心绪，苏幕遮颇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
“万古昌盛不敢说，气运兴衰总有定数，吾保贵宗三代不衰。”
听闻此言，洛尊面露喜色。
“多谢道友！”
“还是丑话说在前头的好，吾要《三世枉生功》原本，需道友亲笔，书以大能法旨！”
闻言，洛尊未做迟疑，便点头应诺下。
“此事好说！”
“如此便定下了。”
“既然说到宗门，太元道友春秋鼎盛，何不立下山门，将自身道法传承万古？若有此意，万载之内，贫道可为助力。”
眼见苏幕遮应诺的痛快，洛尊这里却依旧觉得，只是一尊法旨，难以了却此间因果，故而又有此问。
只是听闻此言，苏幕遮身形愈是萧索。
“吾命中犯孤星煞，万古岁月，大道独行，这悠悠万载长生路走来，也曾收过门徒，半数遭劫，不得好死；半数背主，死于吾手！”
说话之间，苏幕遮浑浊的双眸中，一道道虚幻的身影交替闪逝。
有龙女捧珠，有血海滔滔，有大梦万古，有万家灯火……
最后，虚幻的身影凝聚成一个苍老的道人。
满怀感慨，苏幕遮只是长叹一声。
“如此，倒是贫道唐突。”
“无妨，若是道友觉得因果未了，有心偿还，或可换个方式。”
“道友但讲无妨！”
“离恨魔宗乃是圣地大教，执诸宗牛耳，可知万载以降，诸多辛秘，关于道门天材地宝，贫道无甚兴趣，但是妖族……此间辛秘，或可分享一二。”
苏幕遮说罢，洛尊这里反而沉默了下来。
“道友想要对妖族出手了？此事或需多思量一二，天帝在为，妖圣横空，这是天道大势。”
“大势……洛道友，你我皆通晓岁月之法，当知……太古时代就要逝去了，东皇是太古时代的天道大势，不是永恒的大势！”
听闻此言，洛尊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继续开口道。
“此时说与道友听也无妨，三万年前，天帝游说各方，已然定下，不日或将血祭北域，行改天换颜之事，动荡大道本源，更迭岁月，于远古，再为帝！”
听闻此言，苏幕遮倒是面露诧异神色。
太古时代的事情，流传到后世的实在太少，故纸堆中不过只言片语，苏幕遮这还是第一次听闻东皇血祭北域之事。
沉吟数息。
“北域？为何是北域？”
“好教道友知晓，十万大山虽是妖族祖地，但北域才是天帝的龙兴之地！数万年前，天帝便有了这样的心思，妖族合周天数妖圣，共同以秘法推演卜算，定下此法，此后天帝游说各方，诸宗已然应下此事。”
“北域的诸圣地大教也应下了？”
“若是道友有心，当可知，北域诸位道友，多半已于洞天闭关，余者也都在中州云游，他们大都暗暗护下真传门徒，可保避劫，彼时血祭，改天换颜，天帝许诺了他们此后一整个时代，宗门气运鼎盛！”
闻言，苏幕遮沉默不语。
显然，此时荒古界的诸修，具都未预料到量劫的降临。
若是未有量劫，或许，三古时代的风景，当果真如东皇所谋划的那般。
半晌，苏幕遮喑哑的声音方才继续响起。
“东皇老了。”
“哦？”
“血祭北域，不求证道长生，只求再开一世，东皇老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开始怕死了。”
说罢，两人对视，默然无语。
……
荒古界，三十三天，灵霄殿。
东皇着衮龙袍，须发皆白，面容苍老，环视着大殿下静立的诸位妖圣。
“四万年前，妖师寿终，与朕分说辛秘，那时，妖师言道，血祭北域，当有天地人三劫临身，以妖师卜算神通，天劫浩渺无踪，地劫最为寻常，不过北域修士反扑，当以兵刃镇杀！唯独人劫……杀此人，可保妖庭再鼎盛远古！此人……会是谁？”
偌大的锦绣凌霄殿内，东皇苍老的声音不断的回荡着。
殿下妖圣默然静立，似是未听闻东皇的呢喃自语。
“石夷古国的疯子？”
“中州的笙箫楼主？”
“无尽荒的那只鬼？”
“或者是……”
良久的沉默，东皇浑浊的双眸中，忽地有精光闪烁。
“传朕旨意，三千载之后，血祭北域！”
“喏！”
端坐在龙椅上，东皇的目光看向无尽荒的方向。
最后，他还是疑心着洛尊这里。
洛衣到底何时证道，现世有太多修士关心着这个问题，东皇这里更是看得真切。
“你证道，朕不拦你，莫要自误……”
轻声念着，一缕枯发忽地从东皇鬓角落下。
第532章 剑出天南斩谛听
荒古界，南域。
苏幕遮撕裂虚空，现身洞府之中。
古老阵法的灵光依旧笼罩着四方，纵然离去已经漫长岁月，入目所见，却无微尘。
古寒界一行，堪称圆满。
太古时代没有多少光景等待着苏幕遮落子了，每多一些筹谋，苏幕遮便会在万古之后多一些胜算。
“玄鉴之法……”
轻轻的翻开掌心，方寸之间，苏幕遮似乎握着整个星海。
另一只手抬起，握住了那宝光黯淡的琉璃锤。
此事已然谋算良久，但到了真正动身的时候，苏幕遮却尤有片刻的沉吟，仿佛在思忖这其中的出入，以免行差就错。
正此时，苏幕遮紧皱的眉头忽的一挑。
翻手间，宝锤收起，星海消散。
苏幕遮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洞府外。
嶙峋的山岩上，华炎妖圣面若金纸，嘴角溢血，匍匐倒地。
苏幕遮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神念闪烁之间动荡四方虚空，又如潮水一般收敛。
苏幕遮凝重的表情方才稍稍收敛。
“四方无人，你的伤……倒不碍性命。炎阳玉晶呢？”
他不想问过程，只想知结果。
话音落时，华炎妖圣颤颤巍巍的支撑起上半身来，手臂伸出。
那掌心上，有澄明妖焱燃烧，焰火中央，一枚火焰燃烧形状的玉晶缓缓悬浮。
仔细看时，那玉晶上有五色纹路密布，恍若在其上勾勒着祖凤的本相。
片刻之后，苏幕遮的眉头又再度皱起。
他在玉晶上看到了斑驳的断纹。
玉晶残缺，那祖凤的本相也因之断了一翼。
袖袍挥动，苏幕遮将玉晶摄在掌心，岁月之焱燃烧，将玉晶包裹，旋即，似是有凤鸣之音环绕苏幕遮周身。
“出了差池？”
“嗯。”
华炎妖圣的嘴角不断的有着血沫飞溅，她受了很重的伤，这一刻声音甚至远比苏幕遮更为嘶哑。
苏幕遮就站在那里，看着华炎妖圣匍匐在自己的身前，负手而立，浑浊的双眸凝望着远处的天际。
“说来听听罢。”
“此事本来已经妥当，炎阳玉晶固然珍贵，但于族内而言，更多的价值还在于祖凤遗留于世这一点，我与族内分说了利害，更说了小女与道兄一事，众族老便也应了下来。
事情至此，本该结束。但妾身一时不察，与族老商议之时，却被谛听一族将此事听了去，来道兄洞府的路上，便遇了截杀，妾身拼死逃出，那玉晶却被夺去一截。”
说话时，苏幕遮眼眸微微眯起，远处西方天穹隐约有着九色神光升腾而起。
“谛听一族……可是冥府那位？”
华炎妖圣轻轻摇头。
“非也，冥府那位乃是谛听一族老祖，若他老人家出手，妾身断无活路，出手截杀者，乃是此代谛听一族族长，乐音妖圣！”
天边，九色神光恍若云霞一般，俨然要侵染到了苏幕遮眼前。
有柔和的风抚动。
华炎妖圣亦是看去，双眸之中却只有怒火升腾。
沉默片刻，苏幕遮还是一挥手，打开了洞府的阵法禁制。
“你先入内修养罢，此事与你无关了。”
说罢，便见华炎妖圣踉跄着起身，步入洞府之中。
阵法再度弥合。
山风渐渐大了起来。
苏幕遮身上白狼大氅猎猎作响，那九色神光之中，乐音妖圣的身形渐渐凝实。
非是道躯，他已然显化出了本相来面对苏幕遮！
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
足踏白云，乐音妖圣便这样立于半悬空处。
四目对视，未等开口，乐音妖圣已然缓缓将头颅低垂下来，又再度扬起，看着苏幕遮这里，开口道。
“见过太元道兄。”
乐音妖圣开口，一时间层云动荡，煌煌神音恍若雷霆炸裂一般。
苏幕遮轻轻颔首，仔细端详着乐音妖圣的本相，良久之后方才回应道。
“听闻谛听一族乃是瑞兽？”
“吾祖跟脚正是如此，老祖有大功德，泽被后辈。”
说话间，苏幕遮感觉到了厚土诸道的动荡，似乎有一道苍老的目光从冥府深处望来。
“可是道友今日所做之事，却非瑞兽若为，可是有要用到炎阳玉晶的地方？若可替换，贫道愿用天材地宝来换。”
说话时，苏幕遮喑哑的声音罕有的温和。
乐音妖圣却缓缓的摇了摇头。
“非也。”
苏幕遮眼眸微微眯起，淡薄的煞炁环绕在周身。
“那便是要来消遣贫道？”
“不得已而为之，还望道兄宽容，细听吾言。”
“前些时日做成了件大事，心中欢喜，此刻贫道杀念淡薄，你说来听听也好。”
“敢教道兄知晓，此刻，五域之内，各有妖圣出走，拜访圣地大教，妖庭白泽妖圣亲赴离恨山，拜访洛掌教，洛青衣仙子游历中州，此刻被笙箫楼主换去听道千年……”
“哦？”
苏幕遮似是饶有兴趣，面容却渐渐的冷峻。
乐音妖圣不察，只是继续说道。
“盖因千载之后，妖庭的谋划，此事……想来道兄也已经知晓，关乎天帝大业，定要万无一失才好，是故吾截取炎阳玉晶，又来拜访道兄。
只为恳请道兄，千载之内莫要动身，千载之后，炎阳玉晶双手奉上，妖族愿以天材地宝赔罪，只要妖族有，道兄开口便是，若是日后道兄证道，会有妖圣护道……”
那乐音妖圣还未说罢，苏幕遮这里却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贫道这算是听明白了。”
“还请道兄见谅。”
“你们妖族觉得吃定了五域大能？”
“自然不敢。”
“你们妖族觉得吃定了笙箫楼主？”
“不敢。”
“你们妖族觉得吃定了洛掌教？”
“不……不敢，只是白泽妖圣亦是瑞兽，便是伤到，也会折损洛掌教运道，若是斩杀，纵太古终了，洛掌教再难证道！”
“那你们就觉得吃定了贫道？”
苏幕遮周身煞气升腾，凛然杀念冲霄而起。
一时间，乐音妖圣已难言。
苏幕遮喑哑的声音若霜雪一般冰冷。
“又或者，你自忖可杀贫道？”
风声呼啸，苏幕遮的神念已然锁定了乐音妖圣的周身气机。
“出手之前，怎么不先来问问贫道的意思？”
“夺炎阳玉晶之前，怎么不来听一听贫道的心念之音？”
“拿了炎阳玉晶之后，贫道本是准备闭关的，数千载，甚至更久！”
“只是某浪荡万古，修行到了如今的境界，为的便是不受人要挟，贫道生平也最厌恶这等要挟！”
“还有，谁告诉你，吾要在太古时代证道的？”
话音落时，乐音妖圣脸色难看，苏幕遮却一步迈出。
电光石火之间，苏幕遮飞舞的白狼大氅中一道暗金色剑光肆虐而出！
斩灵法剑！
处于造化和超脱之中的半步仙器！
剑光争鸣之时，一道虚幻的剑图遮天而起，一百零八道剑光若水银泻地般落下。
裹挟着古剑图，斩灵法剑斩向了乐音妖圣的眉心！
一息之间，漫天雷霆熄灭。
一息之间，九色神光崩溃。
一息之间，剑光斩进眉心！
乐音妖圣陨落！
直至最后，他颤抖的喉咙之中再难发出丝毫的声响，唯有那圆瞪的双眸之中，尽是悔意。
一点不灭流光自碎裂的眉心透出。
那是乐音妖圣的魂灵，被一股同源力量牵引着，要往冥府轮回。
遮天剑图轻轻颤抖着，引罡煞二炁，直接将这点不灭灵光镇压在原地。
苏幕遮袖袍挥舞，将乐音妖圣的尸体与魂灵尽数收起。
他阴冷的双眸望向厚土诸道之中，似乎与一道苍老的目光对视。
“怎么，你也自忖可以杀贫道？”
说话间，苏幕遮周身有剑光倒转，凛然的剑意将厚土诸道缓缓笼罩。
良久时间。
厚土诸道之间，默然无声。
那道苍老的目光消失不见。
原地里，苏幕遮一声嗤笑，这才消失不见。
第533章 狰狞魔焰镇寰天
行至洞府前，苏幕遮的脚步忽的一顿。
下一瞬，他的双眸洞彻虚空，看向南域之南。
离恨山的方向，有汹汹鬼焰冲霄而起，遮天连地，阴炁肆虐，弥漫开来。
一时间，偌大的无尽荒，竟像是鬼蜮现世！
灼灼燃烧的鬼焰之中，洛尊蹈空步虚，摇晃着手中的幡旗，面容阴冷，已然动了真怒！
不远处，那白泽妖圣化出人形来，驾着遁光，仓皇逃遁，已到了滔滔火海的边缘。
只需再多一息时间，白泽妖圣便可逃出火海的包裹，撕裂虚空而去。
天穹上，层云遮蔽的深处，有着道道流光盘踞。
那是无算天庭妖圣藏匿其中，时刻准备着接引白泽妖圣的身形。
只是苏幕遮看得真切。
白泽妖圣再无那一息的脱身时间了。
斜地里，妖灵子杀出！
岁月之炁在他的身周环绕着，老道冲着面容惊诧的白泽妖圣狰狞一笑。
遥遥一指点出。
“来风！”
石夷国主的术，如今重现在石夷古国的旧址之上！
白泽妖圣的身形一滞。
下一瞬，三道身影自离恨魔宗山门内杀出！
鼎盛大能！
一人摇晃着鬼幡，鬼神之力肆虐开来，阴煞神光迎着白泽妖圣兜头砸下！
一人祭出养魂铃，鬼魅之音刺入灵台，化道心蒙尘之相，要将白泽的澄明道心蒙昧！
一人高举鬼头刀，刀随身动恍若闪电，只是呼吸之间，裂碎了白泽妖圣的肉身，抹去了残存的不灭灵光！
只是一息时间。
白泽妖圣殒命离恨山！
半悬空处，火海缓缓消散，一道灰芒闪逝，妖灵子左司消失在原地。
那三位鼎盛大能收起道器，也不言语，只是恭敬的朝着洛尊这里一拜，便慢吞吞架起云彩，落入山门之中。
然而自始至终，这三人神情木讷，仿佛所杀非是妖圣，非是瑞兽，而是甚么无关紧要的存在。
仿佛是错觉，这一刻，甚至整个天穹都在震颤。
苏幕遮神念雄浑，可天视地听，自然知晓，这是东皇气愤，再用这样的方式倾泻自己的怒火。
一时间，芸芸诸修，五域大能，具都眸光透过虚空，望向南域。
迎着诸修的目光，迎着漫天妖圣或愤怒或惊惧的目光，洛尊拄着鬼幡，气息愈发激烈！
天地动荡！
似乎洛尊已然脱天地而去。
他目光微微扬起，似乎在和高坐天穹之上的东皇对视。
而他的声音，也若雷霆般传遍四方。
“某若证道，神佛不可阻！东皇此等手段，下作！”
自苏幕遮后，再有一人不称天帝，口呼东皇。
说罢，洛尊便抿着嘴不再言语，似是等待着东皇的回应。
良久，天上无言。
正当洛尊这里准备折身而回，五域诸修收回目光的时候。
一股丝毫不弱于洛尊的气息从南域覆地升腾而起！
太元子！
不知何时，苏幕遮已经蹈空步虚，立在半悬空处，气息洞放，凛然神念冲霄而起！
诸修望去，这一瞬，甚至虚空被苏幕遮的威压所震慑，无声息间撕裂开来！
他只是立在那里，却有着纷繁异象伴随。
那是混沌沸腾，大界洞开，有地火水风炼化须弥！
那是阴阳分判，日月盘旋，有三千古神化生于世！
那是幡旗摇晃，骨杖震动，有万世冥府托天外天！
三千道花洞开！
八百魔佛诵经！
层叠异象恍若护卫一般，拱卫着那身穿无垢天衣，披着白狼大氅的白发修士。
苏幕遮望了望天，旋即开口，喑哑的声音回荡开来。
“有求皆苦，未曾想，离恨魔宗亦有三位小友，可入吾眼。”
话音落时，岁月长河的虚影从苏幕遮的身前显化，苏幕遮以掌作刀，伸手探入岁月长河之中。
光阴如刀，斩岁月种种。
一刀落下，岁月长河之中，先前那三位鼎盛大能斩杀白泽妖圣的景象便这般如烟消散。
这一刀，斩灭了岁月之中的因果！
顷刻之间，立于离恨魔宗山门内的三位鼎盛大能，恍若发觉桎梏在自己身上的无形屏障悄然消散，道心澄明之间，三人明悟，因着这一刀，他们再度拥有了于太古时代证道的可能。
下一瞬，岁月长河的虚影消散开来。
苏幕遮负手而立。
“可是，老朽未有千载之内证道之念，又是东皇家里养的哪条蠢狗，想出的这般计策，要来本座面前聒噪？”
此言一出，漫天妖圣皆脸色难看起来。
出谋划策之人，定是妖圣。
苏幕遮一句话，倒是将偌大妖庭大能全都骂了进去。
可苏幕遮却像是未曾发觉一般，继续说道。
“天地之间的果位，天道之中的权柄，不是给你们来行这般腌臜事情的！代天牧野，要讲道理，涉事者，一族之内，洞真境之上，要神形俱灭！
此外，这是有妖圣第二次冲撞贫道，此意难平，需十位妖圣的性命来填，给你们三日时间，见不到尸首，贫道便行改天换颜之事！东皇太一！你可以不信，更可以来试试！”
说话时，苏幕遮周身气焰沸腾！
万里之内，草木枯荣于一息之内循环，万物生灵于善念之间生灭。
他身旁的种种异象消散了，但有一股无法言喻的莽荒气息从苏幕遮的体内勃发而出。
一时间，连洛尊都因之侧目。
那是无法名状的磅礴气息，恍若万古不易，历劫不灭！
甚至苏幕遮的身上，都隐约透出暗金神色。
不朽物质！
这是荒古界诸修第一次见到，大千之内，竟有修士能将不朽物质炼化！
苏幕遮依旧立于天地之间，却做到了只有仙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云层撕裂开来。
东皇的身形显化在云端。
他亦惊诧的望向苏幕遮这里，双眸难掩震惊。
“此事，是妖族之过。”
说罢，东皇挥手，天穹血雨淋漓，数以万计的妖兽尸骸坠落于苏幕遮的身前。
这其中，有数位妖圣，余下具是洞真境妖兽。
苏幕遮神念扫过。
果然，这些妖兽的尸骸之中已经没有了神魂气息，甚至苏幕遮动荡岁月之炁灌注双眸，可以看到他们不灭真灵被强行抹去的痕迹。
神形俱灭。
苏幕遮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挥手将妖兽尸骸尽数收起。
东皇再挥手。
又十尊妖圣自天穹坠落。
他们已然化出了本相。
有紫龙，有墨玉麒麟，有鵹鹕……
甚至苏幕遮看到了昔日曾在离恨魔宗论道的妖圣。
他们身上有着密密麻麻地道纹化作了道则锁链，镇压了他们的精、气、神，封锁了生机。
显然，有人出手镇压了这十位妖圣，送到苏幕遮面前，不问生死。
东皇太一冷眼看着苏幕遮挥手之间将十位妖圣收起。
“太元道友可还有章程？”
“此事到此为止。”
不再言语，东皇脸色冰冷，转身消失在云端。
等诸修再观瞧，不知何时，苏幕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离恨魔宗上空，洛尊摩挲着鬼幡，面露苦笑。
“果然，有求皆苦。”
第534章 老天尊观潮起意（上）
回到洞府。
原本幽暗的静室，此刻明光大放。
正中央，澄黄的火球灼灼燃烧着，正中央，华炎妖圣盘膝悬浮，宝相庄严。
她身上的伤势在肉眼可见的恢复，甚至伴随着焰火的淬炼，她的气息愈发强盛，不断朝着大能境的巅峰攀登，几乎只差最后几步，便可入临仙境，显化三花五炁！
虽然唯有临仙境异象降临，但苏幕遮已然能够感受到，三花五炁的本源力量，已经盘踞在她的周身。
这是很罕见的场景，饶是苏幕遮历经万古岁月的阅历，也少有听闻，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非但不曾因受伤而跌落境界，反而借此攀登着更高的功境，令自身无限的趋近于完美。
良久，火焰熄灭，华炎妖圣敛起衣衫，恭敬的朝着苏幕遮这里一拜。
苏幕遮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回应。
“昔年有人曾见五凤之妖修，身受重伤，浴火而弥合，便以为此等部族，有浴火重生之奥妙，遂以讹传讹，可见，这世间的事情，大都眼见也不为实。”
听闻苏幕遮之语，华炎妖圣只是淡然一笑。
“五凤部族，确实可浴火补伤，乃至因此更进一步，这是祖宗遗泽，血脉神通，但一生能施展的次数有限，更难超脱，倒是若有殒命之危，可全力施展此法，又累金蝉脱壳，却非重生。”
苏幕遮更是点点头，感慨道。
“是啊，这还是五凤部族，妖族亿万之众，各有玄妙，这也是太古一代，能有妖庭鼎盛的缘故。”
“当着道兄的面，却不敢说妖族神通玄妙。”
“贫道之强，缘故万古岁月，历劫不殒，方有今日，与妖族神通之玄妙，并不冲突。”
“看道兄近日之举，却是不看好妖庭血祭北域的谋划？”
此事乃是阳谋，如今几乎成为了五域大能所共知的辛秘。
苏幕遮摇头道。
“非是不看好此等谋划，贫道只是不看好东皇太一。”
“妾身愿闻其详。”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东皇老了，他开始怕死，开始怕血祭北域之事失败！这样的情绪，可以出现在任何妖圣的身上，唯独不可出现在帝君的身上！
不说太古时代只二三人的盖代妖孽，东皇太一终归是太古诸修之魁首，他怯懦半分，妖族气运便折损万年！他开始怕死了，所有妖圣便先丧了半条命！
若我是他，今日之前，便退天帝位，倾一族之力，供养自身，以求斩洛尊证道！而今日之事发生之后，我会死不低头，不管先前谋划，直接血祭北域！
他没有想过，只要他还是天帝一天，纵然贫道行改天换颜之事，便不敢斩他，若斩，贫道会被天地厌恶，万道共弃！而若血祭成功，吾与他，胜负犹未可知。
东皇啊，便是想得太多了，以至于最后，只记得了自身的生与死，忘记了天帝的气度，忘记了妖族的荣辱，贫道见过太多类似的人物，下场往往让人唏嘘。”
回应苏幕遮的，是华炎妖圣良久的沉默。
“罢了，吾祖侍奉天帝万古岁月，鹓鶵一族，不欠天庭分毫，日后，是妾身避世苦修，以期证道的时候了，小女便劳烦道兄照顾。”
苏幕遮点点头，翻手时，炎阳玉晶再度悬浮在掌心之中。
那原本断裂的纹路已经弥合，完整的玉晶中，似有祖凤的身影凝聚。
“只要贫道活着，便定会护她周全。”
说罢，华炎妖圣翻手，将明黄色凤卵推到了苏幕遮的面前。
最后伸手轻轻抚摸了凤卵上的纹路，华炎妖圣带着几分怅然，撕裂虚空而去。
苏幕遮站在原地里，凝视着眼前含苞待放的小生命，默然无言。
……
七日后，离恨魔宗三位鼎盛大能前来拜山。
这是昔年洛尊曾经收下的亲传弟子，各依凭《三世枉生功》的一部分，走出了属于自身的道路。
他们前来拜谢苏幕遮当日斩断因果的恩情。
最后离去之时，三人奉上了洛尊亲自手书的大能法旨。
那是《三世枉生功》的原本，蕴含着创立这门功法的洛尊最为真切的道念。
据三人转述，写完这部法旨之后，洛尊便开始了此生最后的一次闭关。
等他再出现在天地之间的时候，便是证道飞升之日。
……
送别三人之后，苏幕遮也封闭了自身洞府，开启了全部禁制。
幽暗的静室之中，暗金色的大道熔炉悬浮在了苏幕遮身前，手指轻弹，岁月之焱投入熔炉之内。
苏幕遮一手握着琉璃锤，一手握着斑斓星河，目光幽幽。
“玄鉴复返道自然……”
……
洪涛界，大道本源之地。
头顶着黄玉宝塔，手托着莲花铜盏，苍老的道人闯入了虚空的极深处，沿着昔年苏幕遮与恭和帝君厮杀的痕迹，闯入了此地。
刚一现身，大道本源便将鸿钧老道的周身包裹。
只是站在那里，环视着四方，鸿钧老道却像是透过大道本源，将目光落入了阳世。
那是他借立道盟之举，以诸修气运重新支撑起的三十三天。
那是他以《玉京虚天策》，划分开来的阳世三十三洲！
那是他借纵古时代冥器，重新于诸尘之间开辟出的三十三洲冥府！
沉默着，漫长的沉默。
直到鸿钧老道看到那条奔腾咆哮的岁月长河。
他浑浊的双眸在这一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来。
“扬眉尊者，太元子……”
轻声的呢喃着，鸿钧老道祭出剑图，剑气嘶鸣，斩入岁月长河之中。
他抹去了岁月长河内，曾经苏幕遮留下的痕迹。
“有些辛秘，便永远的埋葬在纵古时代好了，如今是我的时代，是玉京山鸿钧老天尊镇压万世的时代！”
下一刻，阳世三十三洲，不少老朽的存在面露恍惚，他们仿佛这一瞬间，彻底遗忘了一位存在于脑海中的人物。
圣地大教之中，存放在故纸堆内，记载着纵古时代种种的古书、玉简，都在这一瞬间崩溃来开，只留下只言片语。
神洲玉京山，主峰紫霄宫后殿祖师堂，那里原本高悬着一个人的画像，也在这一刻，身形隐没在云雾之中，再难看得真切。
翌日。
金鎞箭出玉京山。
奉老天尊法旨，令三十三洲大能齐聚神洲，随老天尊出洪涛界，远征他乡！
第535章 老天尊观潮起意（下）
密集的敲打声音如同鼓点一般，响彻在整个静室之内。
这声音或者清脆，或者沉闷，或者刺耳。
如此往复，经久不衰，已经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苏幕遮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和最初时一般无二，仿佛岁月不曾从他的指尖缓缓划过。
但苏幕遮很是清楚，岁月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长河。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距离那日威震寰天，已经过去了近千载的岁月。
当然，苏幕遮的收获也远超了原本的想象。
玄鉴复返道自然。
这本就是蕴含着超脱意境的炼器之术，当然，以品阶论，比不得苏幕遮与洛尊的道与法，但对于苏幕遮而言，《玄鉴》秘法，更像是一个引子，他拥有着万古岁月的阅历与见解，足够弥补着秘法之中的疏漏。
一部秘法，也因着千年的推演，愈发高邈。
而在苏幕遮的身前，无数的宝器静静地悬浮。
那里面有环绕着五色灵光的幡旗，有勾勒着星辉的周天星海图，有雕刻着九龙的玉印，有萦绕着土精之炁的木藤……
这些宝器，具都源自于苏幕遮昔年经历过的种种岁月。
如那五方旗本源自于鸿钧老道炼制，后以五色土祭法炼入其中，曾暗算苏幕遮，又被苏幕遮所得，再度以《金光咒》炼化，以期窥探老天尊的功境。
而在这千年岁月之中，苏幕遮彻底熔炼五方旗，褪去了老天尊留在这幡旗之内的痕迹，甚至消去了自己昔年留在幡旗中的大部分痕迹。
数不清的天材地宝被苏幕遮炼入了幡旗之中，而源自于古寒界，代表着五行的大道碎片，也被苏幕遮以《玄鉴》秘法炼入幡旗之中。
最后，苏幕遮分出五缕不朽物质，与内中大道碎片相融，化为宝器根基。
如那周天星海图，却是苏幕遮以昔年《和光同尘古剑图》为根源，仿制而成，原本的古剑图上，勾勒一百零八道星斗之痕，合天罡地煞之数，既是阵图，更是剑法。
但如今的周天星海图，其上却足周天之数，以芥子须弥之道，内中蕴含三百六十五面大周天星幡，以应周天之道，又有一万四千八百面小周天星幡，以应星海之数！
阵图以太阴太阳为根基，包裹三垣，分列二十八宿，若尽起大阵，一念之间，当有万千变化，世间一切阵法，皆有显化依凭，可为万阵之祖。
而以威力论，苏幕遮更是将古寒界，代表着星斗的大道碎片炼入《周天星海图》中，最后亦是将一缕不朽物质纳入其中。
余下种种宝器，亦是如此，如那九龙玉印，乃是以昔年苏幕遮历经封神劫数为根源，耗费无算玉精，炼入古寒界代表着人族气运的大道碎片，辅以不朽物质而成。
如那土精木藤，本是昔年苏幕遮随手偶得之藤条，却机缘巧合之间，伴随苏幕遮走过了历历岁月，莫说昔年元婴境之修，便是大能老怪，强如清濛仙子，也曾在这木藤下俯首，任其染血。
炼化此宝时，苏幕遮却想着昔年鸿钧老道所讲述的故事，心中半是发笑，半是戏谑，将蕴含着神道的大道碎片炼入木藤之中，又辅以土精之炁与不朽物质，炼成之日，苏幕遮更是闲趣聊发，于木藤的末端，刻下《打神鞭》三字。
如数诸宝，或者蕴含着昔年种种念想，或者本就是苏幕遮傍身旧物，但是千载之功，一番重炼之下，却具都脱胎换骨。
此刻看去时，这等宝物，堪称大界唯一！
既是玄元道胎，亦是半步仙器！
甚至早在五方旗重新炼制成功的那一刻，苏幕遮便动荡道法，周身有须弥之力弥漫开来，属于道种世界的大道气息将整个洞府都笼罩在其中，以混沌果树的气息不断的温养着玄元道胎。
……
良久时间，苏幕遮不断锤锻的动作方才停止。
大道熔炉之内，岁月之焱逐渐熄灭。
有紫金神光从炉中绽放。
苏幕遮双眸微眯，一缕金光从指尖弹进炉中。
少顷，神光收敛，一道紫光飞出熔炉，仔细看时，却是一枚紫金葫芦，与诸玄元道胎一同高悬。
那葫芦内分阴阳，细细听去时，内中似有雷霆轰鸣之音。
却是苏幕遮将蕴含着雷法与寂灭的道则碎片炼入宝器之内，又暗合雷法分阴阳，寂灭诀生死之道。
宝葫芦内，有紫金阴阳雷池两座，内中雷元奔腾，却阴阳相谐，生生不息。
仔细端详了紫金葫芦一阵，苏幕遮方才收回了目光，翻手时，却是一枚极品黄玉托在掌心。
“玄黄塔……地书……嗯……”
饶是以苏幕遮之见识，此刻难免了陷入了沉吟之中。
若以法器论，世上之类别，千奇百怪，亿万之数也有。
但是一来，苏幕遮手上并无这般多的大道碎片，二来，于苏幕遮，于道种世界而言，却并非需要无穷无尽的玄元道胎，苏幕遮欲以此支撑三千大道，一切还需恰到好处。
便是鸿钧老道昔年所讲述的故事，也只是苏幕遮炼器时的部分灵感来源而已，可以依凭，却无需尽数参照。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这是万世不易的道理。
于苏幕遮而言，这也是在为日后的道途探路，辨别着自身证道的方向。
正当苏幕遮沉默思忖的时候，某一瞬，苏幕遮忽地双眸皱起。
翻手间，他收起掌心托举的极品黄玉。
宽大的袖袍之中，传来剑鸣之音。
鎏金之色自袖袍中飞出。
苏幕遮感慨的凝视着这柄剑。
剑名青锋。
昔年清濛大能佩剑。
如今，暌违万古岁月，青锋剑再度嘶鸣，意味着清濛已然转世降生，并且重新踏上了仙路。
隐隐忍下了中心的悸动，苏幕遮凝视着不断盘旋的青锋剑，直至最后，剑尖指向了北方。
嘴角隐约扬起的笑容消散一空。
苏幕遮心头有熊熊怒火，在这一瞬间直冲天顶！
当日黄泉河畔送别，这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清濛转世，该在南域，如今却降生在了北域！
北域！
妖庭谋划！
乐音妖圣！
电光石火之间，苏幕遮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
当日，有滚滚雷音响彻南域。
那是一道喑哑的声音，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愤怒。
“谛听！你在找死！”
……
北域，东皇太一立在云端，他的身后，是漫天的妖圣。
亿万妖修枕戈待旦，蓄势而发。
“出手罢！今日，血祭北域！”
“起阵！”
“万古气运，全在今朝！”
话音落时，荒古界的大道本源都在震动！
东皇依旧静静的站在云端。
良久。
“吾之天劫，何在？”
……
与此同时，混沌海上。
一座道宫如舟一般，划破了宁静的海面。
极远处，有一处海眼漩涡迸发着剧烈的动荡。
道宫内，不少大能胆寒，脸色煞白。
电光石火之间，立在道宫门外的老天尊，却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似是而非的道。
他的双眸微微眯起。
“找到了。”
第536章 太元子坐剑杀人（上）
厚土诸尘之间。
苏幕遮大步疾行，手中倒提青锋剑。
他的面前，有大界胎膜的神光盈盈绽放。
那是冥府的所在。
此刻，苏幕遮周身气焰迸发，哪怕依旧隔着大界胎膜，却引动着岁月长河不住的咆哮。
再一步跨出，苏幕遮立在黄泉河上。
远处，人影憧憧。
亿万阴兵列阵，面容惶恐。
人群之中，有一胖道人缓步走出，正是陆判道人。
眼见故交的身影，苏幕遮眼眸之中的怒火稍稍熄灭少许。
陆判道人面露难色，朝着苏幕遮抱拳拱手道。
“道兄……”
未等陆判道人继续说下去，苏幕遮便冷声打断。
“此行前来，某只杀谛听一人！”
眼见苏幕遮周身煞气肆虐狰狞，饶是陆判道人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
“道兄，冥君有命……谛听不可死！”
闻言，苏幕遮双眉皱起。
“让他自己来与某分说！”
话音落时，冥府深处，有一股如渊气息升腾而起。
苏幕遮浑浊的双眸若鹰隼一般看去。
那是一道厚重的阴影。
“太元道友，此事尚未查证，还请暂息雷霆之怒，若谛听冲撞道友，定有责罚！”
煌煌神音回荡在冥府之中。
苏幕遮脸上霜意更浓。
“你要硬保他性命？”
“道友，本座可以担保，万载之内，谛听并未出冥府，不知此事，可是误会？莫不是让旁人乘机？还是将因由分说清明的好。”
“你果然是要硬保他性命！”
冷冷的落下一句之后，苏幕遮的目光错开，望向冥府的极深处。
那里是老谛听妖圣所在之地。
“好！你冥君是洛道友的长辈，这个面子，某给了，你口口声声，要甚分说缘由，又担保谛听万载未出冥府，既如此，冥府再给某封门万年！莫说是走出来一人，便是逃了一只鬼，某也定要冥府亿万阴灵化作劫灰！”
这般留下一语，苏幕遮不待冥府诸修反应，旋即折身，消失在原地。
一时间，偌大冥府，只留下诸修，听闻此言，面面相觑。
……
北域，妖庭诸圣立在云端。
古老的大阵布下，将整个北域尽数笼罩。
这是妖庭的龙兴之地，昔年东皇，便是在北域，携亿万妖修，登天帝果位。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逝去。
隐约之间，有着淡薄却又猩红的血煞之炁，开始弥漫在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东皇祭出天龙圣旨。
这是他昔年登天帝果位的诏书，亦是荒古界的天地人三书之一——天书！
伴随着天书高悬，一股莫名的道境弥漫开来，将妖庭气运，与北域紧紧的勾连在一起。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远处天际，一道灰色流光疾驰而来，眼见得便要闯入北域境内！
云端，诸修循声看去。
更有妖圣因之震怒，也不问因由，旋即出手。
“好胆！敢坏我天庭大事！”
话音落时，那妖圣便遁破虚空，拦在了遁光之前。
鼎盛大能的气息刚一绽放！
那灰色流光消散，原地里，苏幕遮扬起白狼大氅，一剑斩出！
一脉元祖传天规，三尺青锋扫岿巍。
青光洞彻大千界，长生妙法万古垂。
并世掌教演道玄，坐断红尘敛劫灰。
心火撩动杀念起，宝剑飞空迎复归！
这是道玄宫掌教的道与法，这是清濛大能的剑法！
如今，却被苏幕遮演绎到了绝巅！
如是一剑斩出，剑芒似要洞穿天地壁垒，却又恍若灵犀一般，融入万道共鸣之中。
苏幕遮气息弥漫所至，剑光无所不在！
这一瞬，苏幕遮与青锋剑，似是皆失去了真形外相，融入天地之间！
但是那妖圣面露惊骇，仿佛这一刻，天地之间的万物，都化作了那一剑！
唰！
仿佛是风声。
妖圣狰狞的面容一滞。
下一瞬，他的眉心处无声开裂。
这仿佛是个引子。
伴随着裂痕的绽放，迅速在妖圣的周身弥漫开来。
只是一息，妖圣喋血，殒命剑光下。
甚至直到此刻，方才有妖圣慢了半拍，转头看来。
东皇微微皱眉。
“太元道友，如此，是个什么说法？”
修道万古，已经有太漫长的岁月，苏幕遮心中怒火未曾如此汹涌。
先前冥府一行，更像是点燃一切的火星。
修身养性千万年，久到苏幕遮险些忘却，自己本是魔修！
沉寂在道心深处的狰狞邪念，已然无法遏制！
如今剑锋染血，更是引得苏幕遮双眸猩红，状若疯魔！
只是听闻东皇太一之问，苏幕遮还是强行镇定道。
“吾来此，是要接走一人。”
电光石火之间，便是东皇太一也反应了过来。
“如此说，是你我皆被人算计了，却不知太元道友要带走谁？吾这里有名册，具是北域圣地大教的天骄道子，如今都潜修在各宗洞天之内，道友只需分说，吾亲自出手，接引那人出血祭大阵！便是那人有师友，吾也可全数应下，今日是我妖庭的大事，全看在太元道友的面子上！”
这是城下之盟！
大阵已经布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般紧要关头，他不想和明显已经有些入魔的苏幕遮多纠缠分毫。
听闻此言，苏幕遮手持青锋剑，仔细感应着与清濛转世的联系。
数息之后，苏幕遮摇了摇头。
“她初入仙道，未在洞天之内！”
闻言，东皇太一便只是冷声道。
“血祭北域，此刻北域生灵，便是定数，莫说一人，一草一木都缺不得，此事某只得道一声遗憾，若道友离去，日后某亲赐法旨，准那人残魂于阳世轮回！”
闪念之间，苏幕遮想到了洪涛界的掌元老鬼。
一缕残魂于阳世轮回，依旧是生不如死的过程！
苏幕遮眸光幽冷。
镇压杀意魔念的最后一抹清明神智抽去。
他双眸血丝密布，那猩红的颜色几乎要凝聚成神光，散逸开来！
幽冥意境环绕周身。
无端地，似乎有亿万生灵哀嚎之音回荡。
也因着苏幕遮与东皇太一寥寥数语的对话，顷刻之间，偌大的北域，大阵笼罩之下，亿万妖修齐出，行走在天地之间，已经开始了屠戮！
“若她有恙，某要整个妖族陪葬！”
第537章 太元子坐剑杀人（下）
一人要去，千万人来拦。
话音落时，苏幕遮已经一步迈出，蹈空步虚之间，便要闯入北域地界！
登时间，不需东皇太一分说，漫天妖圣齐齐动荡身形，变幻方位，电光石火之间，有古老大阵布下，接连天宇，牵引诸般祖炁，并芥子须弥之意。
一时间，天地之大，苏幕遮立在那里，却像是被桎梏在方寸之间。
北域山川之间，迷蒙的血色煞气之中，林林妖兵架云而起。
十万天兵神将！
为首之人，身着鎏金战甲，披紫金袍，鹰鼻凤眸。
妖圣！
苏幕遮眼神微眯。
哪怕先前未曾听闻过，今日当面，只是一眼，苏幕遮却已然洞彻此獠跟脚。
东皇后裔！妖庭太子！
电光石火之间，苏幕遮便也明悟了东皇太一种种举措背后的辛秘！
改天换颜，延续妖庭气运，借着妖庭鼎盛远古时代的雄浑鼎盛运道，足以让衰败老朽的东皇洗精伐髓，脱胎换骨，重归鼎盛！而后，东皇或许会传果位于此人，然后借着鼎盛道躯，于远古时代，尝试正道长生！
一域生灵，只为一己执念！
熊熊怒火燃烧肺腑之间，狰狞魔念肆虐灵台之上！
苏幕遮双眸之中的猩红神光几乎要撕裂须弥！
不待面前诸妖圣再分说甚么，苏幕遮倒提青锋剑，白狼大氅猎猎作响，甚至不再驾驭遁光，只是一步步迈出，凛然杀念却彻底释放，滔天威压使诸道慑服！
“好胆！”
“杀！”
“诛太元者，合族万赏！”
妖圣咆哮之音不绝于耳。
苏幕遮恍若未闻，只是信步走出。
一步，袖袍挥舞！
有妖圣杀来，肉身却在苏幕遮的掌风下化作齑粉，血雨迸溅，只一息之间，有神通流转，妖圣滴血重生，却脸色苍白，神情惶惶。
两步，岁月风起！
岁月长河的虚影萦绕在苏幕遮的周身，自现身荒古界至今，苏幕遮第一次在世人眼中，施展岁月之术。
白头俯仰天地老。
岁月之风，无形无相，自苏幕遮周身为源，以神念为引，涤荡四方！
一念之间，百余妖圣，身形僵直，历经枯荣生死，立地坐化，寿终而陨！
三步，剑锋斩出！
“东皇太一，今日斩你血裔！再不识趣，你会是老朽杀得第二位帝君！”
苏幕遮喑哑的声音恍若闷雷般回荡在云霄之间。
与此同时，苏幕遮一剑斩出，恍若昔年的清濛大能一般，一剑刺破虚空，等诸修看去时，那剑光却在妖庭太子的周身肆虐开来。
一般无二的剑法。
顷刻之间，拿妖庭太子便化出了金乌本相，还未待有所挣扎，肉身便在剑光的肆虐下崩溃开来！
只一息光景，金乌妖圣的魂光、生机也相继磨灭。
大能、妖圣。
这已然是长生之前的最后境界，但金乌妖圣和苏幕遮的修为境界，却是天壤之别，此间差距，恍若凡俗与仙人一般！
而此刻的东皇太一，却连一眼都未看向昔年自己所钟的血裔。
所谓太子，对于东皇太一而言，此刻反而没有那样的重要。
电光石火之间，东皇太一已然明悟了此间的根由。
他死死盯着苏幕遮肆意屠戮的身影。
“人劫……”
妖师昔年的谶言，再度回荡在东皇太一的心头。
若斩此人，可鼎盛一世！
彼时，甚等样的血裔不可以培养？
一念至此，东皇太一浩荡神念冲顶而出，衮龙袍猎猎作响，平天冠宝光绽放，勾连天地，一步迈出，有古老的法驾凝聚在他的周身。
东皇巡天！
天书被东皇捧在掌心，一时间雷霆炸裂，寂灭之意萦绕在其上。
那仿佛不再是天龙法旨，而是被天帝摄取在掌心的无上权柄，那是代表着万物寂灭的雷霆之矛！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瞬间，东皇太一便已然杀至苏幕遮身后，他苍白的须发随之飞舞，手中的雷霆天书扬起，便欲将寂灭雷霆轰向苏幕遮的后心！
到了如东皇太一这样的境界，不说高低，生死斗法之间，手段早已超脱寻常招式道法的桎梏，一举一动，自能牵引诸道，浑然若天成。
东皇太一如此。
苏幕遮亦如此。
此间苏幕遮尤右手持剑，刺向虚空，斩灭金乌妖圣，一时间身形难以回转，但在东皇杀至的瞬间，苏幕遮周身动荡，左手握拳，直直向后砸去！
一念之间，苏幕遮已然动了绝巅之力！
三千大道，八百旁门，加于一身！
三千古神，八百魔佛，合于一拳！
轰——！
雷鸣之音炸响云霄，若洪钟大吕。
这样恢宏的声音，已然不知北域一地，几乎同时响彻在荒古界五域之内！
甚至连被苏幕遮封禁的诸尘冥府，也隐约听到了这般动荡声音。
而在北域天穹，离着两人相近的无算妖圣，皆因着剧烈的动荡之音，气血难平，甚至七窍之间，隐见血迹。
恰逢此事，有轻风拂过，散去尘烟。
原地里，已经失了苏幕遮的身影，唯有东皇怔怔的立在原地，手中天书黯淡无光。
两人交手处，天地震动，诸道哀鸣。
轰隆之音不绝于耳。
地陷千里，隐没在山川河水之下亿万丈，似是永恒沉眠。
天穹有缺，方寸之间尽数崩裂开来，最终隐没于虚无。
只是一拳，荒古界的天与地，永恒的缺失了一角。
千里之天地，因之化作废土，道法不存，生机泯灭。
一息之后，东皇脸色一白，嘴角有鲜血溢出，风渐起，衮龙袍的胸口处，逐渐被鲜血浸湿。
这一刻，东皇太一彻底确信了妖师晚年的谶言。
如此人物，定是妖族人劫！若斩了他，哪怕只得一二道韵，妖庭延续，又何止一世！
只是，东皇太一心中，早已经消去了要斩灭太元子的念头，他甚至不愿再和那个人交手！
先前的一拳，自证道天帝以来，第一次让东皇太一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因之而恐惧，且深陷于这种颤栗的情绪之中。
若非惧怕生死大关，他又何必血祭北域，以求下一个时代证道长生？
远远地，眼见着诸妖圣从天庭赶来，东皇太一只是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无力的摆动着，连带着他苍老的声音都是那样的无力。
“罢了，任他来去。”
……
北域。
苏幕遮蹈空步虚而来，磅礴气息，荡开漫天血煞。
如此，他静静的站在山巅，不远处，有少女静立，青锋剑有灵，轻盈的环着少女旋转。
“你看着眼熟，这话是真的，我梦见过你，对了，我叫梦还真，这是我自己取得名字，你叫什么？”
“太元子，苏幕遮。”
第538章 天地翻覆妖庭崩（一）
渺远的天穹之上，风渐疏狂。
有诗云：
黑云塞空万马屯，转盼白雨如倾盆，
狂风疾雷撼乾坤，壮哉涧壑相吐吞。
老龙腾拏下天阍，鳞间火作电脚奔。
巨松拔起万年根，浮槎断梗何足论。
功业欲成醉墨翻，安得此雨洗中原，
长河衮衮来昆仑，鹳鹊下看黄流浑。
少顷，狂风呼号，漫天瓢泼血雨，诸妖圣立在云端，缄默不语，只有寥寥数人，只是自顾自收敛着先前殒命者残存的尸骨。
本是大兴一世之相，本该是万全之策，如今却尽显颓败。
拂去胸口衮龙袍上的血迹，东皇太一只是站在那里，沧桑的双眸扫荡五域。
不论结局好坏，人劫已然降临，诸妖圣殒命，好在这般下场，勉强也算妖庭过了人劫，虽然改天换颜之计不再完美，却终有存续。
“地劫呢……天劫呢……”
北域之地的血煞之炁愈发浓郁，可是天地二劫却迟迟不见动静。
一时间东皇太一也面露古怪神色，渐渐地心生不安。
唰——！唰——！唰——！
某一瞬，没来由的，一阵古怪的声音响彻着芸芸诸修心头。
甚至这声音诞生的最初，不少妖圣与大能都未反应过来，那仿佛是波涛奔涌，又似是战鼓擂动的沉闷声音，竟然在和每个人心脉的波动之音相合。
起初声音甚微，但是伴随着那沉闷的声音愈发雄壮，五域诸修的心脉亦是随之高昂，引得众人气血喷张，直至此时，不少人方才后知后觉，察觉到此间变故。
与此同时，山巅，天穹，中州，苏幕遮、东皇太一与笙箫楼主三人齐齐看向无尽荒的方向。
天际空无一物。
但这是在旁人的眼中。
如三人一般，已然跻身超脱之路，可以照见虚妄，堪透本相。
此刻，无尽荒，离恨魔宗上门上空，有玄色鬼幡悬浮，其上，阴冥大道的宝光萦绕。
甚至幡旗的四周，有灰色的迷蒙雾霭环绕。
那是岁月祖炁。
岁月之风反复环绕，摇晃着鬼幡，幡旗因之抚动，猎猎作响。
这正是先前那古怪的声音。
这是鬼幡正在与大道合鸣！
一时间，东皇太一失神呢喃。
“他这是夺了阴冥权柄么？冥君何在？”
只是注定，无人回应东皇太一的呢喃声音了。
山巅，苏幕遮神情淡然。
今日的场景，早在许多年前，苏幕遮便已经预料到了。
与大道合鸣，并非冥君失位，也并非洛尊夺道。
洛尊只是将昔日古寒界得来的大道碎片，彻底熔炼入了自身的道器之中。
这是玄元道胎。
不同于苏幕遮所炼诸宝，这是与洛尊的心与神、道与法彻底勾连的玄元道胎！
大界唯一！
无声的叹息，苏幕遮喑哑的声音响彻在天穹上，颇带着些戏谑。
“洛掌教，证道了。”
人间界的修行路，洛尊走完了最后一步，此后岁月，他再也无人可阻，只要他想，甚至下一瞬息，便可霞举飞升。
东皇太一自然听到了苏幕遮的话，他甚至期待着，期待着一位彻底脱离了他掌控的存在就在此刻飞升。
一息，两息。
南域的天穹，始终不曾有斑斓云霞汇聚。
东皇太一的脸色难看下来。
而洛尊的身影，也再度显化在了无尽荒的上空。
三花聚顶，五炁朝元。
幡旗被握在掌心，往日里时常面露温和神色的洛尊此时狞笑。
摇晃着幡旗，无边冥域洞开在他的身侧。
密密麻麻的残魂游荡在期间。
仔细看去，那憧憧鬼影，具是妖族在北域血祭的生灵！
本来，他们已经殒命在天兵天将之手，甚至连魂魄之中的不灭灵光都被抹去，但是却又被洛尊从大道本源之中找寻到众生存在的痕迹，被剥离，被拓印。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若非妖庭血祭北域，或许洛尊的证道，不会来的这么快。
中州，凝视着洛尊脸上的狰狞笑意，凝视着洛尊身上逐渐升腾起的滔天魔焰。
笙箫楼主似是要说些什么，只是这般欲言又止，半晌之后，长叹一声，便闭上了双眸。
下一瞬，洛尊的声音便响彻天穹。
“东皇老儿！耶耶今日证道！昔日忍你算计数千载，今日屠你妖族，为耶耶庆贺！”
话音落时，洛尊手中幡旗扶摇而起。
“横断——诸天！”
有鬼神显化，驭一十二尊魔幡，聚都天神煞，冲入高天之中，动荡妖庭！
“寂灭——万古！”
有阴兵借道，无边冥域横跨虚空，勾连北域，亿万阴灵再起道法，杀向群妖！
山巅，苏幕遮轻轻颔首。
是了，这方是洛尊的风采。
昔年自修道伊始，苏幕遮就开始听到洛仙的只言片语。
这是太古称尊的人物，曾在岁月长河中烙印下不朽身影的仙人！
自入太古时代，苏幕遮看到的，却是一个为了证道，隐忍七情之人。
是大丈夫，却少了魔修的凛然霸道！
今日证道，也让苏幕遮见了洛尊本相。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天深处，天外天的大界壁垒，忽的有细微碎裂声音响起。
苏幕遮与洛尊率先循声抬头。
紧随其后，东皇太一与笙箫楼主也察觉到了异动。
老帝君神情肃穆。
“天劫至也！”
苏幕遮却缓缓低下头，神色复杂。
他偏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梦还真。
“走了。”
“哦。”
少女乖巧的应了一声，旋即苏幕遮架起遁光，裹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北域。
临走时，苏幕遮再度复杂的望了一眼高天。
东皇太一以为这是他妖庭改天换颜的天劫，但苏幕遮却知晓，这是太古时代的量劫！
老天尊渡海潮而来！
三古量劫自此而始！
“就要再见了。”
……
“就要再见了。”
混沌海，海眼漩涡上空。
道宫高悬，老天尊冷冷地看着海眼中的荒古界。
那天外天的大界壁垒上，尽是斑驳裂纹。
老天尊再一挥手，天青玉碟祭出，化作神光砸下。
轰——！
一时间，海潮汹涌，却被道宫镇压。
老天尊的身后，三位弟子恭敬而立，再其后，三十三洲大能尽数在列。
“去，覆灭此界群生！吾要炼化一界，为老夫道果！”
话音落时，诸大能腾空而起。
“谨遵法旨！”
就这样，荒古界的无量量劫，从天外天的崩碎开始。
第539章 天地翻覆妖庭崩（二）
天外天崩碎。
这一瞬间，五域大能尽有感触。
世说大道化万物，这是浅白之言，万物有灵不假，但真正为大道本源直接映照的，不过高天诸道、厚土诸道、诸般祖炁，如此三类而已，余者万物生化，不过这三者的再度映照罢了。
也正因此，故老相传，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言。
此刻天外天崩溃，高天诸道的部分道则因之崩溃，大道本源震动，这样的变故，也直接反馈到了诸修道境之中。
尤其是临仙境老怪，本就是长生道途走到了大千世界极限的人物，此刻三花五炁聚在震动，心血奔涌，仿佛在警示着什么。
天穹之上，东皇太一和洛尊齐齐变了脸色。
一者本就据无上果位，一者也走完了大千世界的长生路。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停下了手。
东皇一挥手，蔓延在北域天地之间的无尽血煞之炁尽数升腾而起，涌入东皇苍老的道躯之中。
一息之间，东皇原本稍稍有些干瘪的肉身顷刻充盈起来，不说青丝换华发，却也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不复衰败之相。
洛尊亦是手握玄幡，都天神煞环绕周身，脚踏无边冥域。
三世同身，洛尊的气机绽放到了绝巅，不断激荡着手中的玄元道胎，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变天了。
但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无端的悸动萦绕在万物生灵的心头。
有冲霄气息自中州升腾而起，漫天云霞倒悬其上，渐渐地被染成赤色，恍若火云翻滚，却又引而不发。
茫茫云海浩无边，天与谁想连？
这是笙箫楼主的法相，是云海仙宗一脉的道境！
只是此刻，不少大能老怪后知后觉，望向南域的时候，却始终未见丝毫变动。
高天诸道的震动愈发剧烈了。
诸修严阵以待。
下一瞬，有璀璨的鎏金光芒从天穹之上绽放，洒向人间！
轰——！
一时间，不少凝视着天穹的大能老怪慌忙闭上双眸，却依旧落下血泪来。
那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浩瀚伟力，那似乎是超越了大千级数的能量！
不朽的气息在那里盘踞！
诸修因之而胆寒！
一息，两息……
那无法直视的光芒缓缓的消散着。
亿万里天穹，此刻再无一缕云霞，澄明的天穹上，密密麻麻的身影开始从夺目的金光之中凝聚。
渐渐地，有三个人的身影凝实。
那是一位老者，头顶黄玉宝塔，手捧阴阳图录。
老者作歌曰：
先天而老后天生，借李成形得姓名。
曾拜鸿钧修道德，方知一气化三清。
那是一位中年，头顶明黄幡旗，手握青玉如意。
中年作歌曰：
妙道修成纵古前，炼就玄元属道门。
我体今同天地老，玉京山倒性还存。
那是一位少年，头顶凌厉剑图，倒提青萍法剑。
少年作歌曰：
混元初判道为先，常有常无得自然。
紫气东来三万里，函关初度五千年。
如此三人，体透金光，具都三花五炁俱全，通身妙法高邈莫测。
待三人歌罢，那金光已然彻底溃散，三人身后，诸洪涛界大能已然静立。
那老者一部迈出，冷然的看着荒古界的群生。
“依老师法旨，杀！”
“喏！”
话音落时，洪涛界诸修还未动，洛尊这里杀念便已起！
玄幡搅动，鬼气森然，顷刻之间，便冲上云霄！
东皇太一的身影亦是随之而动，天帝法驾显化而出，东皇太一祭起天书，煌煌神音传遍天地，传遍荒古界的大小洞天。
“传朕旨意，凡大能，皆出战，诛灭此等异界之修于云天之上，庇护五域生灵！”
话音落时，五域各地，皆有大能腾空而起，杀向高天！
“众妖圣，随朕杀敌！”
话音落时，诸妖圣齐动。
十万大山深处，更有一道金光冲霄而起。
那是身披鎏金战甲的妖猴，挥着骨棒，气血喷涌。
“生死同归！”
这妖猴似是急不可耐一般，竟先许多大能一部，驾着遁光，杀入云天之间！
再去看时，原本清朗的高天，此时间百般神光层叠绽放，诸修杀作一团。
洛尊与那老者斗到一处，顷刻分出高下，只是那老者虽然面露惊骇，但黄玉宝塔垂下诸炁，护住周身，阴阳图录更是防住都天神煞，老者眉心，更是时有暗金色一闪而逝，动荡着体内的不朽物质，虽处于下风，却似仍有余力。
东皇太一与那中年斗到一处，幡旗摇晃，崩溃四方须弥，有重炼地火水风之能，玉如意祭起，庚金剑气肆虐，一时间，竟与东皇太一各展手段，难分伯仲。
正此时，那少年目光流转，便要施展遁法，欲自云天而下，杀入现世，只是身形还未动，那抹遁光却被击溃，再看时，笙箫楼主已经站在了不远处，负手而立。
天地之间的云霞似是聚到了一处，又似是蔓延到了天地之间的每一处。
不知封住了少年的去路，更是阻断了少年的退路。
少年修士脸色陡然一变，顶上古剑图祭起，引而不发，只是笙箫楼主那里，却未再有多的手段，只是这般观瞧着，熟悉之后，诧异的开口道。
“怪哉，老道观你三人，并未证道，缘何来的近仙景象？”
笙箫楼主开口之时并未遮掩，云天之上，两界大能皆听到了耳中。
一时间，诸修神色肃穆。
事关仙人，从来没有小事！
只见那少年闻言，头微微扬起。
“这便是吾紫霄宫一脉的妙法！汝等凡夫俗子，如何能辨！倒是你这老道，还有些见识，废话少说，且做过一场！”
话音落时，古剑图上，四道流光迸发着剑意，肆虐而起，斩向笙箫楼主这里。
楼主无声叹息，只得出手，漫天火云在这一刻仿佛真正燃烧起来，拦向剑图。
斜地里，有青萍法剑刺来，笙箫楼主翻手，祭出玉碑。
电光石火之间，元炁沸腾，神光散逸，彻底淹没了两人的身影。
……
南域，苏幕遮仔细观瞧着云天之上的诸般，尤其是先前笙箫楼主与那少年的对话。
老天尊的三位弟子变得更强了，踏上了阳世不朽之路。
昔年老天尊将《三洞大道经》一法三分，传与弟子，苏幕遮尚且不觉得如何，今日看来，他们已然超脱了道与法的桎梏，开始琢磨着走出属于自己的路来。
同源，而不同路。
而真正让苏幕遮惊诧的，还是笙箫楼主的见识。
这是太古时代的活化石，唯三称尊的盖代妖孽，成道还在洛尊之前！
只是从苏幕遮入太古时代的时候，笙箫楼主便已经开始韬光养晦，世人少见其道法高邈。
直到此刻，苏幕遮方才想起，昔年末法时代，妖灵子所言，关于笙箫楼主的只言片语。
这位盖代妖孽有证道之姿，甚至许多年前，便有着斑斓云霞凝聚在云海仙宗的上空。
有人传闻，其实笙箫楼主在那一日证道了！沿着成仙路走出了半步，看到了大千世界未有的风景，但不知为何，最后笙箫楼主还是收回了迈出的脚步，此后不再提证道之事。
这事不知真假。
但如今苏幕遮已经信了大半！
若非亲眼见证了无归寂灭之地的无尽仙尸，笙箫楼主如何会识得不朽物质？
似乎也是从那之后，笙箫楼主方才开始篆刻那玉碑，那是楼主的无上法——荒古长生！
这般思忖着，苏幕遮却伸出手来，洞破虚空壁垒。
再收回手的时候，苏幕遮掌心捏着一枚银白色的光团。
眼见着诸修的目光皆在云天之上，苏幕遮顷刻之间，震碎了太古星海近千颗星辰，将星核炼化到了一处。
捏着这银白色的光团，苏幕遮看向身旁的梦还真。
“你身上的法，是我昔年所修，但你已走出了自己的路，很了不起。”
一边说着，苏幕遮挥手时，那掌心的星辉尽数没入少女的眉心。
“去闭关吧，待你入得大能境的时候，便会记起前尘往事。”
少女点点头，转身便要朝着一处静室走出，迈出了几步之后，她又忽的回过神来。
“苏幕遮。”
“嗯？”
“你是不是很强？”
“是。”
“那你会出手吗？”
一边说着，梦还真一边伸手指了指天。
苏幕遮嘴角噙着笑意。
“会，但不是现在，东皇失位已是定局，我在等一个人，一个老朋友，他现身的时候，我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