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杀出重围
东华山进入了短暂的平静,但是从探马报回的消息,官兵在外围不断调动军队,各处要隘驻扎重兵,修筑工事、设置防区,显然正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打的准备。赵疯子在接受招安和突围逃往江南之间不断地摇摆着。
杨凌的一番话,如同枪戟,深深地戳中了他的要害,思前想后,赵疯子原本坚决的反意,甚至萌生的那一点野心都烟消云散了。他的人马中坚力量来自刘六一派,而刘六的所作所为,哪有一点大志向,哪里象个能成大事的人?
可是由于自己人马中的主要力量倾向于刘向,他根本无法割断和刘六的联系,几条道路之中,似乎唯一的选择只有接受招安。但是,邢老虎、封雷他们肯么?
夜色深了,蟋蟀不厌其烦地“织织”鸣叫着,偶尔有萤火虫在树影中飞舞,绕出一个个迷离的光环,红娘子出神地盯着流萤,眼神儿也有点迷离了。
李华的眼神儿也有点‘迷离’,只是浓眉下一双凶晴,迷离起来有点发傻,可没崔莺儿眸波流转、俏眼飞媚的美感。
桥头谈判安然结束,始终不曾出过一点乱子,他就知道老三那儿出了问题,本想回去后就把他叫来问个清楚,不料金眼雕竟如鸿飞杳杳,就此没了踪影。李华心中着慌,又命二弟周盘领人悄悄巡山,四处查找他的下落,可是如今都第二天晚上了,仍是音讯皆无。
他暗暗观察邢老虎、赵燧等人神色,又看不出丝毫异样,该是对此毫不知情。况且今日议事,仍然把他做为一方首领请来,根本不曾责斥,也不象是知道他暗作手脚的事。
李华想破头也想不出老三去了哪儿,心神难免有些恍惚。人能去哪儿呢?总不成以老三那种自幼在山中狩猎的练就的身手,会不小心一个失足自己掉下悬崖吧?
还有杨凌那番话,也令李华犯起了核计:刘六杨虎这帮人不象个成大事的,不能跟着他们去江南,那是自寻死路。可是明着拆伙不行,邢老虎、赵疯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他们要是想走,老子得想办法半道儿溜了,山西处处山,有的是容我逍遥快活的地方。
赵燧看了看想的出神的两个人,微微蹙了蹙眉。红娘子已经把金眼雕的事情捡紧要的说与他听了,赵疯子听后立即让二弟赵潘带着几个心腹去处理了尸体,并严嘱红娘子不可说出此事。
议和一旦不成,就要有一番大战,此时万万不能内部失和,再起争端,这件事只能糊涂一回了。他不理解的是,生死攸关时刻,红娘子怎么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情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杨跨虎?
赵燧摇摇头,又望向邢老虎。邢老虎抚着胸口,正在不停地咳嗽,过了许久,他才喘息着道:“赵副元帅,那么依你之见呢?你想选择接受招安?”
赵燧诚恳地说道:“不,离开、苦守,亦或接受招安,都是为了给兄弟们找一条出路。方才那些话,只是我的分析。到底如何选择,我听你的”。
邢老虎默然半晌,才轻轻一叹道:“赵兄弟,你本是个秀才,家有良田,室有娇妻,是刘大哥硬把你拉入伙的。想必你当初是有些不情愿的,不过……老刘待你不薄啊,自你入伙,便对你信任有加,让你独领一路大军,你提议分兵发展,他也毫不犹豫。我……只问你一句,我们真的没有希望了?刘六真的不值得你辅佐?”
赵燧望向邢老虎,半晌不作一言。
邢老虎又道:“杨凌的话或许有道理吧,我读过点书,却不学无术,粗人一个,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真的这么……这么不堪一击,他堂堂国公爷,何必纡尊降贵,跑到中条山来招安?
不错,杨虎在山东的确大败,而且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官兵伤亡却微乎其微,可是后来探听到的消息,据说是军中火药不慎爆炸,导致战马炸营,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却非官兵之功,否则山东战事胜负如何,我看尚不可知呢。以这一战,便能论成败、论英雄?”
他浓眉一挑,虽然满脸病容,犹自露出一股舛傲不驯的豪迈:“自古成就霸业者,也没有一帆风顺的,他们失败的时候,打得身边就剩下百十个人,最后还不是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了?我就不信,东华山上有五万精兵,刘六杨虎在江南也有五六万人,会象他杨凌说的那么不堪!”
赵燧闭了下眼,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邢老虎看来仍是坚持己见,议和之想就此作罢了!
他忽地张开双目,沉声道:“那么大元帅是要坚守中条山,还是要突围南向,直取中原?”
邢老虎道:“你说的对,我们五万兵马,如果据天险而守,官兵未必攻得上来,可是天险能助我们,天威也能杀我们。最怕的是冬天,我们现在粮草不足,如果杨凌封山,这一冬下来,我们冻饿而死就得超过三分之一,那么剩下的人也不用打了,只能束手就缚,所以守只能保命一时,实则是死路一条。”
邢老虎一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使劲喘了几口大气道:“我邢老虎和刘六、刘七他们义结金兰时,曾说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转战江南,我却为了自己头上戴一顶乌纱而投*官府,这样的事我干不来。
所以我决定去江南,和好兄弟们誓死一搏,这江山就指定姓朱?嘿!我偏不信!老赵,自从入了义军。你费尽心思,整军饬武,我邢老虎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两位兄弟有心离开,这事儿我听说了。
这样吧,我替老刘做个主,赵兄弟你要离开,可以携带你的金银细软离开,我派人送你离山,去留自由,绝不阻拦,人各有志嘛,但是你不得带走一兵一卒乱我军心。怎么样,你可愿意?”
赵燧心道:“自从跟了响马盗,攻城掠地、砸狱释囚、处治贪官,处死豪绅,哪一件事少了我了?不带一兵一卒去接受招安。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朝廷要我何用?又岂肯饶我?”
邢老虎又道:“我这身子从小康健,就没得过病,可这一病就总不见好,行军打仗我没出过什么力,这大元帅实是名不符实,而指挥起队伍来,也总是差着一层,赵兄弟才学胜我十倍,却不能尽得施展,这是我的不是。
如果赵兄弟你还愿意跟着咱们干,我愿意让出元帅之位,咱们这支队伍,上下一心,统统听从你的指挥。至于什么谁做皇帝,哈!八字还没一撇呢,计较他作甚?大丈夫轰轰烈烈干他娘的,先推翻了朱明天下自己人再商量。你有本事,那时天下便由你去做,反正我是不争的,你看如何?”
赵燧心头一热,一时胸中血气翻涌。不用揣测邢老虎这话有几分诚意,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夺取兵权的最好时机。别看邢老虎说的豪气干云,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响马盗出身,自己真要是选择离开中条山投*官府,他不马上翻脸砍了自己的头才怪。
然而时势所逼,如果自己选择留下,作为交换条件,他目前就不得不把兵权全交出来,至于到了江南会不会被杨虎等人吞并,现在顾不得想,也别无选择了。到了江南再说,只要横下一条心,我赵疯子还斗不过那些泥腿子?
想到这里,赵燧咬一咬牙,振声道:“邢大哥,你别说了,愧煞兄弟。好马不吃回头草,即然入了这条道,我也不想再有回头的一天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只有邢大哥在,你就永远是我的大哥。”
“好兄弟!”邢老虎激动的脸庞发红,他站起身来,扶住赵燧肩膀,说道:“那咱们兄弟就并肩打过黄河去,兵锋直指江南,闹他个天翻地覆,待与刘六、杨虎汇合,咱们再商议据占何地,徐图发展,争一争这天下江山!”
“你既有了私心,就别怪我邢老虎翻脸无情,只要一过了黄河,老子立刻就宰了你!”邢老虎心中暗暗冷笑,却一脸慷慨激昂,两个‘好兄弟’的大手激动的握在了一起,然后他们一起转向红娘子和李华。
“崔家妹子、李老弟,你们认为如何?”
“崔副元帅,李将军,你们意下如何?”
“……”
“红娘子?”
“啊?好,好好,我同意,就这么办吧!”
“啊!兄弟我也没说的,邢大帅你说咋干咱就咋干,我李华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咱们就这么干!呃……邢大哥你说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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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行辕从蒲州城搬到了东华山脚下的军营中。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如果赵疯子再不做出答复,官兵就要发动攻势了,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打垮中条山群盗,至少也得把外围一些山头要隘攻下来,以便为封山或下一步发动第二步攻势打好基础。
中条山之战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只好调度大军、耗损无数钱粮,把他们活活困死在这里。江南战场按照他的部署,各府各道的官兵正在层层设防、步步进逼,逐步缩小着包围圈,意图把杨虎的白衣军逼入死地,逼其正面决战。在那种通讯条件下,战机瞬息万变。他不可能远在山西遥施命令,那里,需要他亲自赶去居中协调,通盘指挥。
帐帘儿高挑,帐内***通明。杨凌和苗逵等人正在布署招抚失败后的全面进攻事宜,杨凌拿着指挥棒,许泰举着一盏油灯正在近处照着,远远的忽地有人高呼:“报~~~!紧急军情!”
随着马蹄声响,一名身着皮甲的官兵肩后插一急讯的红色小旗飞驰而来,马至帐前扳鞍下马。那人急匆匆抢向大帐,立即被几名亲兵拦住。稍过片刻,验明那人身份。四名亲兵忙把他带了进来。[天堂之吻手打]
那人见了杨凌纳头便拜,急声说道:“启禀国公爷,东条山群匪自东南方向突围”。
杨凌动容道:“突围?多少人?”
那讯兵禀道:“逃出四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他们趁夜色抄小路突袭。冲出包围后先逃到三岔口,然后沿阳干、阳祖一线向黄河逃窜,蒲州卫已派孙千户领兵追赶。”
“只有四百多人?”杨凌有些诧异。如果赵燧不想接受招抚,自然有可能抢在大军合围前突围,可是他仅仅派出四百人从小路突围,这算什么?疑兵之计么?”
许泰急急走回案前俯看地图,疑道:“他们向黄河逃窜,莫非要渡河南下?”
苗逵尖声道:“国公,看来赵燧是不想吃敬酒了。他们沿阳干、阳祖而走,定是要攻击风陵渡,要从那里逃往陕西或河南”。
来,
杨凌沉住气。仔细思索片刻问道:“除了这四百人,山上还有其他人下山么?”
那讯兵摇头道:“只有这四百人突围,此外再无动静”。
江彬大大咧咧地走上前道:“国公,依卑职之见,这支人马没准是见势不妙私自逃出的散兵。否则他派出这么一支孤军意欲何为?抢占渡口然后掩护大军过河?”
杨凌神色凝重地摇头道:“若是胆怯士兵私自溃逃,没有这么强的战力,一旦突出重围必然各自逃散,不会这样有组织的同时行动,我还没有猜透赵燧的用意,不过他派出这么一支孤军,必有目的”。
江彬摸着下巴道:“国公,我倒有个主意,他们能派出小股人马避开我军耳目,抄小道突围,那么我们就同样可以派出小股人马攀上山去,杀进他们的腹地,东华山方圆三百里,一定有路上山的,他们有多少人马能看顾得过来?国公不如交给我一队人马,我径自杀上玉柱峰去”。
杨凌哼了一声道:“山上有五万人,而不是五百人,他们派出四百人是突围,你领几百人去干什么,入围么?他们据险而守,我军攻山难度极大,根本无法与你呼应,你领着一支孤军深入重围,任你武功再了得,也得被他们全部吃掉,与我大军行动有何益处?”
江彬哑口无言,杨凌沉吟一下,果断地道:“传令下去,各路人马按原定计划立即攻山!赵疯子既然派兵突围,招抚已无可能,我们也不必等待明日之期了。”
许泰问道:“国公,沿河向西北逃逸的这支孤军要不要派人围追堵截?”
杨凌摇头道:“区区四百人,孙千户一路追兵足矣。风陵渡、蒲津渡一带皆布有重兵把守,一过河潼关一线又是大军云集,他们不过河便罢,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我们集中兵力剿灭东华山响马盗,现在开始,全力抢占各山要隘据点。南麓沿河各渡口,全部进入戒备状态,已防为敌所趁”。
“遵将令!”许泰、江彬双双手拱手,急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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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轰鸣,中条山之战终于打响了。喊杀声彻夜不绝,方圆三百里一处处战火相继燃起,逃逸出山的小股人马,成了战斗打响的导火线,官兵按照即定计划,开始全力攻山。
一处处战报不断送往杨凌的中军,沙盘上,各色地旗帜不断交替,时而插上红旗、时而换上蓝旗。那是一处处险要,在官兵和响马盗的亡命厮杀中不断易手造成的。
外围攻击不断得失,一些山头已牢牢地控制在官兵手中,这种攻击速度有些超出杨凌的预料,蹙眉紧盯沙盘半晌,杨凌指着几处地方道:“这些峡谷要隘地区,一定要先抢占制高点才可以突进,现在的进展太快了”。
苗逵喜气洋洋地道:“嘿嘿,想是咱们的大军合围,令得贼寇军心已失,各路大军进展神速呀”。
杨凌凝神瞧着那一道道先后插上红旗山岭,仍是疑惑道:“太快了,进展太快了,各路将领太贪功了。一旦夺取山头立即突进,阵地都不稳固,得马上命令他们稳打稳进。小心赵疯子反扑”。
许泰摇头道:“国公,来不及呀,就是平素,要把这将令传达一遍也不知要用多久,现在山中敌我势力犬牙交错,到处都在浴血厮杀,战事一开,怎么打就得指望前沿将领自行发挥了。我们根本来不及下达将令、随时调度了”。
杨凌长吁口气,在帐中紧张地来回踱着步子:真的高估了对手了?还是招抚分化起到了这么大的作用?各路山头以血铺路,战事之激烈绝对不假,响马盗并不象是有意放弃阵的诱我深入。
而且真担心敌人伏兵反击也不太可能。东华山中山岭纵横,沟壑起伏,埋伏人容易,想把人调出来形成攻击阵形可就难了,再说朝廷大军从各路同时突击,虽说进展有快有慢,仍能起到相互照应的效果,响马军想集中兵力吃掉一路可能性不大。
江彬见战心喜,跃跃欲试,急道:“国公一到,响马盗人心离散,再加上这一回国公调集了山西大量军队从四面八方同时开战,响马盗战力比起前几次不可同日而语,依末将看,他们也没什么花样可玩了,国公给我一路兵,让我也杀进山去出出这口恶气吧”。
杨凌笑笑,说道:“不必急,仗有得你打,你和许总兵的人不能动。在山里,不可能尽数歼灭他们,赵疯子见势不妙,一定会突围……”。
他说到这儿,瞳孔忽地缩紧了:“突围……突围……。难道赵疯子一场硬仗都不打,直接就想突围?”
杨凌立即返身,盯着沙盘看了一阵,徐徐说道:“诸位,会不会是赵疯子根本不想继续尝试守山,而是果断放弃这处天险主动突围?”
苗逵疑道:“他们一直在守、一直在退啊,想要突围何必先派出小股人马惊动官兵促使我们各路大军发动进攻?直接集中人马,出其不意的选择一点杀出重围岂不更加容易?”
杨凌干笑两声道:“那样杀出重围固然容易,可是蓄势待发的各路朝廷大军要围追堵截也容易。失去了东山华天险为凭仗,他们如何抵挡我十余万大军?
如果赵疯子一开始就决定突围,却以守势惑我耳目,诱我各路大军入山呢?主动突围、先收后出、引官兵入山后,果断放弃险要据点,跳出重围逃出夭夭,各路大军要得到消息,整顿行伍,再撤出山来,能及得早有准备的响马盗行动快速?”
“好个赵疯子!”许泰倒抽一口冷气:“从以往几次交手看,我也觉得以响马盗的战力不该如此让我各路大军得手,国公分析的不错,我也觉得这可能极大”。
杨凌目光闪动着,在整个沙盘上逡巡不已:“那么……他们应该有一条可以令大军通行的秘道,使他们快速跳出向山中收拢的包围圈,利用外线空虚的机会扬长而去。他会选择哪个方向?”
他和许泰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移向沙盘上的黄河。
自飞陵渡开始,黄河下游变窄,所以这一大片区域渡河码头极多,赵疯子率先出动的小股部队沿河南下是什么意思?如果赵疯子确实是别出心裁,引军入山然后跳出包围圈,那么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应该是选择黄河渡口强渡黄河。
这也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河北、河南陈重兵于边境,山西各处城池闭关自守,大军云集于东华山,如果走旱路,在官兵围追堵截之下,哪里有生路?
杨凌直起腰来,和许泰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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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参将这一路攻势缓慢,眼看其他各路山头隐现火光,显然军队进展迅速,徐参将不禁心急如焚。武将升官再没有比立下战功更快的了,这一次是威国公亲自指挥作战,这一仗如果打的漂亮,那可就是前途似锦呐。可是现在自己明显的落后于其他几路官兵了。
徐参将提着单刀,站在一处岩石上,指着前方密匝匝的丛林道:“放火箭,妈的。一定要给把它给我拿下来。刘千户,弓箭掩护,阎千户再给我冲一次”。
手下两员大将还未及答话,夜空中忽然响起一阵细密破空的风声,夜空深沉,可是天空忽然的一暗,还是立即叫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徐参将大骇,他飞快地跳下石头向后一避,同时高喊道:“盾牌手……啊!”
一枝雕翎射中了他的肩头,锁子甲的链扣阻止了箭簇的继续深入,不过仍然射伤了肌肤。数以千计的羽箭带着飒然风声落下,扫荡着猝不及防的生命,四下传出一片凄厉的惨叫。
徐参将没想到这一路响马居然有这么多弓箭手,方才已冲锋了三个回合,始终不见对方暴露过这样的实力。他又惊又怒,一把拔下箭头,正欲喝令官兵反击。前方林中忽地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借着山势,无数的人马冲出丛林,向他的部队冲锋过来。
“呜!”尽管刚刚受到箭雨袭击,从盾牌后冒出来的弓箭手仍然极快地做出了反应,千雨点寒星猛地扑向黑暗中的杀气冲天的呐喊处。响马盗举着木盾,只听“笃笃”声不绝于耳,大队人马停顿了一刹那,一部分人中箭倒下了,但是其他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猛冲过来。
在他们的后方,也不断有箭雨发射,越过他们倾泻在明军阵地上。近了,更近了,徐参将挥起狭锋单刀大吼一声,领着士卒迎面冲了上去。
虽说肩头受了伤,但他双手握刀,左劈右砍,如狼似虎,顷刻间被他砍翻了几个响马盗。一波又一波山贼悍不畏死的猛冲过来,官兵们也抓起刀枪呐喊着迎了上去,双方的人马如同海边的巨浪一般碰撞在一起,人浪翻滚,血如泉涌。
第一批迎面碰撞的士兵和强盗们倒下了,第二批、第二批就踏着他们的尸体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无数的士兵,呐喊着冲向死亡,寻求着生机。血腥的味道弥漫了山谷。
敌人据守在这道谷口的兵力太多了,徐参将杀得手臂酸软,他在亲兵的护侍下踉跄退了两步,拭了把脸上的汗水血水,他注意到,自己的人马阵脚已乱,仓促变攻为守形成的三道防线,第一道已经被攻破,自己所在的第二道正在胶着激战当中,而敌人越战越勇、越战越多,正在向第三道防线逼近。
各处都在全力攻山,不可能有人来支援他,也来不及翻山越岭赶来相助了,徐参将咬咬牙,正要命令后备队全部投入战斗,夜空中一阵铜锣响起,前方林中又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正在激烈砍杀的山贼听到锣声连战边退,渐渐让开道路,又一股生力军猛冲了过来,象切菜砍瓜一般,把由于猛烈厮杀,已经精疲力尽,动作迟缓的官兵摞倒一片。
徐参将欲哭无泪:这怎么可能?赵疯子一共才五万兵马,布防沟壑山岭四面八方,每处根本不会有超过两千人的队伍。他们在这个谷口怎么么可能安排这么多人马?
火箭引燃的枯树、丛草,映亮了刚刚从林中出现的一面大旗。一个黑色大字映入徐参将的眼帘,顿时惊得他张口结舌。他的军队进展缓慢,始终还在东华山外围转悠,然而面前树起的大旗上斗大一个邢字,真的令他震惊了。
谁都知道中条山响马军的龙头老大是邢老虎,可是这人自从起兵不久就生了病,这支造反队伍一直就是赵疯子在指挥,今天真邪了,病虎居然出山了,而且冲到了这里,他们……他们要突围了。而且选择的突破口,就是我的防区!
这个念头,攸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他的心头。但是已经晚了,邢老虎抱病领兵,亲自率领着从霸州带出来、屡经杀伐,浪里淘沙还活下来的精锐,以摧毁一切的疯狂攻势猛冲过来……
杨凌得到消息时,徐参将的防线已被攻破了,徐参将、刘千户战死,阎千户只领着三百残兵逃得了性命。赶来报信的人带来了准确消息,邢老虎亲自带队,约一万五千人突出重围直取飞陵渡。他们选择的,居然是防御最严、也最难攻破的第一大渡口。
江彬奉命率所部急驰飞陵渡支援去了,苗逵急道:“国公,山里的兵马来不及撤出来了。应该把外围防守的二线部队全部调往飞陵渡,把邢老虎的人马围死在那儿,一战全歼”。
杨凌坐在椅中,沉思半晌,才长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赵疯子呢?红娘子呢?谁能告诉我,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在邢老虎的军中、还是仍在中条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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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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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血战飞陵渡
战火处处燃起,东华山中兵匪混杂,到处都在战斗,突围出去的邢老虎所部包围了风陵渡,外围又被朝廷官兵反包围,战斗尤为激烈。
许泰也沉不住气了,向杨凌建议道:“国公,不管响马盗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是一万五千精锐出现在飞陵渡是事实,而且主帅邢老虎又在军中,应该是响马军的主力。而且从战场形势看,渡河南下也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依末将之见,时机不可错过,江彬一路人马配合飞陵渡守军,未必能够歼灭这伙敌人,就算飞陵渡不失,他们的主力逃脱出去,继续沿河向东,离开了我们的主要布防地区,重新调动部署就困难多了”。
杨凌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心中犹疑不决。飞陵渡自然不容有失,可是山中主力真的全部逸往飞陵渡了么?他沉吟半晌,徐徐说道:“不行,你的预备队还不可以动,在这里,我们既可控制东华山,又可随时增援飞陵渡,一旦全部赶往渡口,而山中响马再出奇兵的话,我们的第二道防线太过空虚了。”
他想了想道:“太原卫的兵马在苍柏岭布防,命令张寅率太原左卫、太原中卫支援飞陵渡,务必全歼邢老虎所部,太原右卫仍驻守原地。”
“是!”传令兵一抱拳,急冲冲地去了。
飞陵渡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攻破,双方正在胶着之中,江彬率领所部已飞马赶到了。前后的官兵将响马盗围在中央一场鏖战。
邢老虎令一部人马缠住援军,自己率人直攻第二道防线。四个官兵呐喊着举枪冲了过来,被邢老虎飞刀掼死一个,然后身边亲兵就和另外三个战在一起。
邢老虎的亲随都是霸州响马,武艺高强、冷血嗜杀,两柄单刀对那长枪毫不逊色,未及三合,便冲至近前,一个官兵被当胸一刀刺了进去,另一个被削掉了五指,惨叫未断,雪亮的刀光一闪,颈子便被划开了。
第三个虚晃一枪,刚刚转身欲逃,就被一个夺枪在手的悍匪自后刺倒。这时一名百户骑马冲来,手中枪斜指邢老虎,一声不吭,其快如风。左右方自大惊,欲扑上援救,邢老虎已深吸口气,提刀迎了上去。
两人堪堪相遇,邢老虎一矮身,随即弹身而起,刀身斜挑,大叫一声:“开!”
“铿”的一声,迎面刺下的长枪藉着马的冲势,犹被他这一刀磕的弹开了去,斜斜荡向空中,战马贴身而过,邢老虎身形落下,半空里拧身回扫,手中的马刀夹着一阵狂风,自那百户腰间斩过。
“噗”血溅长空,半截身子落地,残肢被战马驼带着仍然奔出老远,这份骇人的武力令得四下官兵一阵惊恐大叫,虽然邢老虎一刀出手,立即拄地剧咳,竟然无人敢予*前。
数万兵马的大战,这样的厮杀随处可见,纵目所望,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喊杀连天,远远近近都是挥舞着刀枪亡命厮杀的人,就象礁石群中的海浪,互相拍击着,鼓荡着。邢老虎喘息片刻,厉声道:“来呀,给我冲,一定要拿下飞陵渡!”
说完,邢老虎挥舞着滴血的钢刀,向官军最密集处冲去,他的亲随个个骁勇,紧随其后,犹如一股旋风,当者披糜,飞陵渡的河防官兵看见他那杆邢字大旗,根本不敢单独和他放对,立刻向两侧避开去。
邢老虎的战马被射死了,于是率亲随步战,主要是亲自带队、督促鼓舞这些新入伙不久的新兵,而另一边由霸州响马老底儿组成的一支百余人的骑兵负责着切割、冲锋任务,他们利用快马轻骑、刀法精湛地特点,一路突进,将官军形将破裂的第二道防线破坏,后边紧跟着的悍匪们持着长枪、铁叉、木制的狼牙棒等武器紧紧跟进,推动着官兵继续后退。
黄河北岸东华山一带官兵总兵力是响马盗的三倍,但是局部兵力有限,但是现在随着江彬生力军的加入,原本胆气稍怯的官兵士气大振,已经被撕开的缺口被不断蜂拥上来的官兵推动着抵受不住悍匪强大战力而意欲后退的一线官兵又反攻回来,但是总的来说形势仍岌岌可危。
邢老虎当机立断,立即舍弃正面之敌,从侧翼向主攻方向发动攻击,他的大旗所向,赵潘、赵镐立即也率部冲了过来,几支分头作战的响马军形成一个三角攻击阵形,被包围在他们中间的官兵孤立无援,迅速被湮灭了。
援军已至,飞陵渡守军将领夏守备心中大定,连忙命人挥动灯语,号令士兵退守最后一垒,以弓弩火器御敌,避免更大的伤亡。
可是邢老虎麾下的兵马大多出身于绿林,打起仗来悍不畏死,特别是这种生死关头,夺下渡口才有生的希望,更是个个骁勇,他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喊杀声点燃了一般,对不断倒下的尸体视而不见,只顾举着兵器向前猛冲。
退往最后一道防线的官兵有些正在胶着作战,这一退紧紧追赶的响马盗寸步不舍地追了过来,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不过有几处地方已经有响马盗杀进官兵的战壕,虽然他们很快就被蜂拥过来的官兵斩成了肉酱,可是短暂的混乱使这几个地方的弓弩火器无从发挥,响马盗的骑兵立即趁势掩杀过去继续攻击这几个地方,意图彻底占领渡口。
夏守备见状大惊,连忙组织人马向这几个被撕开的缺口增援,同时向远处援军以灯语求救。江彬跃马横刀,冲杀在最前沿,两柄斩马刀舞得车轮一般,手下杀人无数,一见远处旗语,心中更形焦急。他猛地大吼一声,双刀凌空斩下,把身前响马砍翻在地,厉吼道:“兄弟们,给我冲,后续还有援军,响马逃不了,杀!杀呀!”
说着趁身边官兵向前猛冲的机会,他勒了勒马,提着两柄血淋淋的马刀对身边亲兵道:“去!告诉国公爷。响马盗铁了心要取飞陵渡,渡口官兵太***无能,只知道守。不知道配合反包围……”。
说到一半,忽想起这时告状不妥,江彬忙又改口道:“不,告诉国公,响马盗主力十分悍勇,请求再派援兵,否则纵然保住飞陵渡,也阻不住他们逃跑”。
他方才两声大吼在万马军中喊杀一片的情形下虽然不是十分显眼,还是被响马盗断后的人听到了。负责断后的首领正是刘廿七,他在交错厮杀中抽空一看,只见马上那员猛将正是杀死自己结义大哥张茂的仇人,一双眼睛都红了。[天堂之吻手打]
刘廿七猛地挥刀,呀呀几声大吼,接连劈翻五六个官兵,然后飞退几步,叫过一个配了弓的响马,然后取弓在手,盯紧了江彬。
战场上人马纵横,旗幡招展,又是在夜色当中,许多地方燃起了大火,刘廿七箭法虽然不错,在这样环境中也不敢大意,他屏气凝视,窥准机会飒然一箭射出,随即又取一箭搭弦备用。
江彬急急吩咐罢了,传令兵拨马便走,江林刚刚回头,冷不防瞥见夜空中光影一闪,他下意识地一闪,肩头一震,一枝冷箭正中肩头。江彬好战嗜杀,此时又正是八月酷热天气,他根本不耐身穿重甲,想不到这时竟挨了人家冷箭。
江彬疼得“啊”地一声大叫,心神一震还未及做出反应,刘廿七冷冷一笑,第二箭又毫不迟疑地射了出来。江彬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肩膀,这第二箭“噗”的一声,从他右腮射入,左腮穿出,直至尾翎。
这一下江彬想大呼都不成了,他猛地一俯身,兜马便走,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他护在了中间,江彬忍痛抬头,只见远处一人在四下刀枪并举、喊杀连天的战场上屹立不动,手中举着一柄单刀,向他狂笑道:“不仁不义的江彬小儿,老子这一箭是替张茂大哥射的,你这奸贼,可有胆量与我一战?”
江彬凶晴怒瞪,一股勃然怒气冲得他头顶酥酥发麻。
他还没吃过人家这么大亏,一时激怒的血贯瞳仁。利箭穿腮,他怒吼不得,那股怒气充塞胸臆之间,无处发泄,江彬犹如受伤的狼一般发出一声闷吼,胸前军衣一震,似乎壮硕结实的胸肌似乎也陡的变的更大了。
拔落左肩利箭,箭上倒钩豁开一道口子,痛澈人心,他却毫不在意,双眼只是紧紧盯着人如潮涌的厮杀战场中那唯一不动的人影,然后双刀举起,猛地一踹马蹬,圆睁双目一声不吭地猛冲过去。
马行如龙,正在厮杀的的响马陡见一名朝廷将官冲过来,猝不及防,待挥刀挥枪去砍去刺,江彬已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吓得亡魂直冒的亲兵们紧跟着冲了过来,嘁里卡嚓把他们剁翻在地。
战马直冲到刘廿七面前为两个刘廿七的亲随所阻,江彬也不吭一声,手中刀挥如闪电,荡开两人兵器,面门上横挂着一支颤巍巍的羽箭,又径向刘廿七俯冲下去。
见了这骇人的气势,刘廿七也怵然心惊,他急忙垫步拧腰,使尽全身之力,猛地举刀迎来。
“铿!铿铿!铿铿铿!”火花四溅,双方兵器接连交击,江彬手中“当”的一声,一柄斩马刀断为两截,刘廿七蹬蹬蹬倒退几步,被身后一具尸体绊坐在地上,脱手的单刀当唧一声落地,上面已满是缺口。
江彬狞笑一声,阴魂不散一般从马上跃了下来,提刀猛扑过来,刘廿七左右亲随见状急忙上前拦阻,江彬双手握刀,单腿为轴,一矮身旋风般一转,将他们劈开了去,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兵器被震飞,整个人倒跌出去。
江彬大腿上中了一枪,脑门上被刀尖划破一个缺口,鲜血如注,狰狞如同厉鬼,他也不管不顾,只听到一声粗重的吐气声,他手中的刀已经闪电般举起,双肘不屈,刀如画圆、人若前堕,这一刀已闪电般劈下!
没有人听到过这么渗人的声音,刀锋入体声、骨头断裂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江彬一刀劈下,人已单膝跪地,双手紧握刀柄,臂肌贲起如球,将军衣都绷开了来。
这一刀已用尽了他的全力,刀尖似乎已经砍进地里,在旁边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刀忽然齐柄而断,再瞧对面跃坐在死尸身上的刘廿七,双眼瞪得老大,怔怔瞧着江彬,忽然之间,两片身子向两旁倒下,这一刀把他连同身下的死尸全都剁成了两半。
日本人铸练新刀,常以四五十岁、骨骼坚硬的人的死尸或死囚试刀,砍劈他的肩胛或盆骨,砍断一具人体称为一胴刀,两具叫两胴刀,通常不会超过三胴,最高记录是中西十郎兵卫,创造了七胴的惊人成绩。只是不知江彬这样从头盖骨一劈而下,把人竖着断成两截,又横着劈断他身下的人,长刀深入泥土一尺该称几胴。
江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满头满脸是血,嘴里也汩汩流出鲜血,却咧着嘴咕咕直笑,一枝箭在脸上颤巍巍的,那情形直如凶煞恶魔降世,饶是旁边响马盗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目睹此情此景也把魂儿吓飞了,四下响马盗发一声喊,顿时一轰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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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亲兵抢过来扶住了他,其余的人拼命追杀着对手,江彬拗断腮上箭杆,将断箭刺进已被劈成两半的刘廿七大腿,也不裹伤,从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刀,又旋风似地杀进了人群,官兵们眼见将领如此神威,齐齐呐喊冲杀,后阵响马盗开始连连溃退。
江彬的传令兵把飞陵渡战况报告了杨凌,杨凌看看地图,用手指重重一点,蹙眉道:“再传令,令张寅部加快速度从岭上撤军,支援飞陵渡”。
许泰道:“国公,张寅部大部分是步卒,而且在山上设的是防守阵势,以防响马利用连绵的山脉向太行方向逃窜,叫他集合兵马下山奔赴飞陵渡,实无从此处发兵迅捷。现在四下外围阵地仍无动静,东华山内各路军队正在攻向响马老剿五老峰,寸土争战抢夺也激烈万分,依末将看,他们这是在丢卒保帅,掩护邢老虎一路突围”。
苗逵也道:“国公,不能再犹豫了,由蒲州发兵快过苍柏岭,江彬虽勇,却拦不住邢老虎,一万多人马已是肥肉一块,万万不能容他们再逃脱了”。
杨凌瞪视着沙盘地图:“先行突围的小股响马沿黄河而走,显然是在寻找渡口,邢老虎是响马主帅,又率领近三分之一的精锐,说他是诱敌的话,用这么多兵马甚至搭上主帅,根本不可能。难道我猜错了,赵燧竟然如此死心踏地,甘愿留在中条山送死,吸引重兵掩护邢老虎突围?”
他重重一擂沙盘案端,说道:“拔营,分两路左右包抄飞陵渡,勿必全歼邢老虎的人马,传令张寅人马加速行军,堵住中路。”
许泰终于有仗可打了,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拱手称是。
军营中号角连连,早已整装待发地官兵们迅速集结,开始向飞陵渡包抄过去。
月坪梁上,李华忙得焦头烂额,各处失利,官兵已经向五老峰主峰集结围拢的消息令他惊慌失措。“怎么会呢?怎么会呢?邢老虎、赵疯子分别率兵突围,他们才是钦犯呐,他们才是主力啊,杨凌那厮为什么还不撤兵?他娘的怎么就跟老子过不去?”
周盘拎着把鬼头刀急惶惶地闯了进来,哭丧着脸道:“大哥,棋盘峰已经失守了”。
“啊!”李华大惊失色,跳脚道:“巴六子怎么守的山?快,马上派人增援。官兵要是站住了脚,其余四峰也再难守住了”。
周盘凑近了,压低嗓门焦急道:“大哥,山里两万人马,一番大战已折损七千,而且官兵根本没有退出去的意思,我看……我看我们是中了赵疯子的计了。老三失踪没准也是他搞的鬼,想是他知道我们有了外心,诚心让我们送死啊”。
李华看看山洞中的心腹们,然后一扯周盘,把他拉到一角,低声道:“怎么会?赵疯子能这么不讲义气?再说,……咱们山寨原本不过五千人,赵疯子又给了我一万五千的兵。为了诳我?他舍得这么大的血本?”
周盘跺脚道:“大哥啊,那你说,他要是真的按照计划行事,官兵怎么能不依不饶一味攻山?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要不是这么大方,愣给咱留下这么多兵马,谁能信他啊!
义气?我看自打杨凌招安,这班人就开始各自打算了。什么义气,现在是爹死妈嫁人,各人顾各人啊!
老大,咱可不能傻等了,再等下去,四面被官兵包抄,围得铁桶一般,想走也走不了。依我之见,咱们撤吧,沿着山林向王屋山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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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马来得及召回吗?那官兵还不追着屁股撵过来了?”
周盘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苦笑道:“老大,还召什么人马呀,那些新招的、其他山寨投奔过来的兵,摆明了是个累赘,赵疯子给个甜枣儿,让咱们给他卖命用的。咱们就不能利用他们给咱卖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带着咱们的人马马上走,去历山,上王屋山,那几座山头顾不得了”。
“报……!太乙峰被官兵攻陷,罗头领请大寨主马上发援兵”。
“啊!太乙峰也失守了?快快,你们都过来!”李华急忙高呼。
一众亲信喽啰蜂拥过来,七嘴八舌地道:“大哥,怎么办?”
“他娘的,姓罗的是孬种,大哥,我去夺回太乙峰!”
“是啊是啊,咱们原来五千人马,都不把官兵放在眼里,现在大哥拥兵两万,兵强马壮,怕他作甚?大哥,我胡老七,一定……”。
“不要吵!”李华大吼一声,喝住了一众手下,然后四下一扫,沉声道:“快点,把能带的都带上,跟我走!”
“大哥,你该坐镇中军才是,有事小弟代其劳,不能让老大亲自去夺太乙峰呀,大哥……"。
李华老羞成火,大手一挥,厉喝道:“夺个屁!都***收拾收拾,咱们立即往历山逃,我就不信官兵能追上王屋山!”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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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跳出五指山
夜幕下,不知有多少人马静静在候在山谷之中,这里实是一块死地,两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极险峻的陡坡,后边是深深的峡谷,只有正前面可以进入,那一侧是朝向进山的路的。
如果官兵进剿这里,只要兵力足够,堵塞在这片谷地中的一万多人马绝无生路。兵行险着,今天赵燧为了应付杨凌的大军,保存自己的实力,可算是殚精竭虑、耗尽所能了。
他要突围,但是却先选守势,冒险把自己准备突围的人马隐蔽于这片绝谷茂密丛林之中。然后以封雷率小股部队使疑兵之计,同时突围去江南完成他早先制订的计划。他的人马其实是和封雷同时行动的,封雷突围,他的人马到了山前没有继续前行,却通过早就砍伐出的一条暗道往回走,把人马引进丛林之中。
诱引官兵主动攻击后,各处山头战火燃起,这处绝地没有守护或夺取的价值,攻山的官兵只是入林稍做侦察,随即便直扑要隘,那茂密如海的丛林深处所隐藏的上万兵马始终静悄悄的候在那儿。
邢老虎自率一队精兵攻击飞陵渡,攻势汹汹,同时李华得了他拨付的一万五千人,雄心勃勃之下,各处山岭要隘决死抵抗,以上种种表现,任是谁也想不到赵燧还有第三路安排,更何况他是把兵马置于这虽然能够隐藏,也危险之极的死地了。
赵燧用兵,实是大胆之极。大军人衔枚,马摘辔,一直静静地候在那儿。赵燧下了死令,胆敢发出一点声响者,格杀勿论。尽管这是在密林深处。纵然发出些声响,各处拼命厮杀的山岭上也未必能够听到,但是他仍不敢冒险。
此刻,他终于决定行动了。听到探马斥候传回的消息,赵燧自树下一跃而起,红娘子一身黑色劲装,黑帕包头,见他动作忙迎上来。赵燧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崔副帅,我的家小和全军生存的希望,可全交给你了”。
崔莺儿柳眉一挑,肃然抱拳道:“秀才放心,除非我红娘子战死沙场。否则一定保得你家小安全、一定夺取渡口。”
赵燧一笑,亦拱手道:“我现在行动,尽快赶来和你汇合,你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保重!”
他回头看看不远处焦急等待的十余位将领和亲兵,长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他的两个兄弟都被邢老虎带在身边,未尝没有挟为人质的意思。同时派来听候他调遣的十余位将领都是忠于邢老虎的人。邢老虎虽听从了他的冒险计划,对他这个曾有接受招安念头的主将,还是做了番防备。
这些人静静候在这儿,只听到处厮杀声起,心中焦灼万分,可是未到攻击时间,他们只能等待,这时一见赵燧走过来,他们立即一拥而上。赵燧低低吩咐几句,十多名将领立即分头行动起来。
一丛丛荆棘被搬走,用来遮掩道路的树木被推倒,迅速清理出一条道路。山谷中的兵马在将佐指挥下,开始沿着通道井然有序的向外飞快地移动着。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然后这个时候谁还会注意鸟雀的飞翔鸣叫?
赵疯子走出密林,回头看看远处山头的火光,一摆手,向山下快步走去。
北吴村有一片湖泊,湖边浅水中生长着许多荷花,深夜中,荷叶如同墨染,那弱弱的月光,在波动地水面上偶尔荡起一层银亮的波痕。
这里驻扎着一队官兵,这里并不是防守重点,除了攻山主力和杨凌留守蒲州的预备队,朝廷大军主要堵在南麓沿河各渡口和与太行、王屋、稷山等相连的重要关隘。如果响马军不走水路从南突围,必选山路向其他山脉逃窜,万无下山进入腹地的道理。
所以这里驻扎的官兵属于预备堵截山中响马盗残兵败将的防务部队,兵力、战力都很一般,由于重兵屯急要害,这里兵员不足,甚至把附近县城的巡检和乡镇的丁勇都调了来。
他们也知道自己摆样子的作用大些,运气好能抓到几个从山上逃下来的小兵小虾,运气不好可能直到战事结束也仍然是个摆设。
所以尽管杨凌严令所有部队当夜必须严加戒备,人不得睡觉、马不准解鞍,可是大营里虽能做到不睡觉,却人马散乱,毫无阵容,派出在两三里地外巡戈的警戒人员没人看着,可就更是浑不在意了,转悠了半夜,他们也困了,警戒的兵丁便抱着刀枪,寻棵树下或者往草丛里一钻睡觉去了。
一阵隆隆声把派出警戒的探子惊醒了,他们从树下、草丛中探出头来,一声惊叫还没出口,就被他们自己捂住了嘴巴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天!数不清的战马狂驰而过,马上的战士举着雪亮的钢刀,一声不吭,就在那隆隆声中卷起如云的尘土,有个惊慌失措的探子就睡在路边上,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还没找到逃跑的方向,从身边一掠而过的战马锋利的马刀一带,藉着马的冲力,就轻松地把他的头割了下来。
另一个探子大叫着向草丛深处跑去,没有人理会他,狂奔的马群象一阵风似的向前卷去,只消灭挡在路上的一切。
这不是朝廷的大军,官兵正在攻山,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响马,而且全是骑兵?
幸存的官兵探子没头没脑地跑了一阵儿,才省起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回去报讯已经来不及了,便立即折向,向蒲州城跑去。
静静的、有规律的湖水波动变得紊乱了,前边有人疯狂地向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着:“快快戒备,响马盗来……啊!”
他摇晃了一下仆倒在地,背上一丛羽箭,把他射的象只刺猥。随即,无数的马蹄从他背上踏过去,尸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马踹连营,这只自食恶果的队伍终于偿到了血的代价。
领兵千总单雄从营帐中跑出来,急吼吼地系着袍带,他虽不许士兵睡觉,可是自忖无事,他却自己躺下了。
“快快弓箭狙………呃!”他的脚下钉了一片羽箭,人已被射得豪猪一般,旁边一块青石被锋利的箭头“嗤溜”擦出一串火花,单雄仰面栽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这些地方兵军纪散漫、战力低下。可是杨凌没有那么多兵可用,不得不把他们都调来,为了严肃军纪,他的军令再三申明,甚至携了尚方宝剑。可是这些兵将满怀侥幸,把军纪抛诸脑后,到底还是枉送了性命。他这一死,倒省了杨凌兵刃见血。
赵疯子收弓,提刀,纵马,动作一气呵成,率领着亲兵冲锋在前,他并不欲恋战,也不在乎这只两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手中一口刀在,光下闪着雾濛濛的光华,凡挡在他面前者。无论转身逃走还是挺身迎战,无一不被他剁成了两段。
赵疯子麾下的兵将也快马疾冲,撒着欢地向前掩杀。这些悍将武夫不是正规军队出身,尤其是新招募的几员虎将,用的都是民间的奇门兵刃,二三十斤的铁锏、长柄地战斧、关公用的大砍刀,舞得风车一般,根本就是拿力气砸人,漫说这样一支军队,就是正规的边军将士,一时怕也抵不住他们地猛烈冲锋。
喊杀声震天,全营官兵片刻间被斩杀一半,随即赵疯子的人马一刻不停,“赵”字大旗迎风猎猎,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前方到了哪里?”远远便见探马打着讯号返回,红娘子按下了亲兵手中的弓箭,待那人奔到面前,冷静地问道。
“启禀副元帅,到了常里村了,往河边去就是舜帝村”。
“好!加快行程,不要去河边,黄河沿岸皆有官兵驻扎,绕村而过,快速前行!”红娘子说罢,回头望了眼矗立在夜色当中的乌沉沉的中条山,一抖马缰,战马快速前行,三千人马陡地加速,向西南方悄然摸去。
她的人马中真正的战士不足两千,其余的人除了重要将领的老弱妇孺们,还有八百多名懂水性、会使船的山贼,这些人都不是战斗人员,他们是红娘子重点保护的人物。
料定官兵必在沿河设防,她们不但不往黄河*近,就连村镇也不进。三千人悄无声息、偃旗息鼓,自官兵驻扎的山野空隙间掠过,周吴村、上豆氏村、角杯、过卓、南吴,一路疾行,经过夹马口、吴王村、南墩寺、庙前浦几个大小渡口始终不停,直到黄河上游的光华村她们才停住行进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后轻骑突出,直取罗池渡口。
这是个小渡口,而且距飞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里在黄河上游,河面极宽,红娘子要取的就是这个小渡口。两千轻骑,由她和四叔甄扬戈、六叔谢种财率领,飞驰渡口,当赵疯子率万人铁骑横扫单千总的大营时,她的人也和守卫渡口的官兵开始了激战。
杨凌的兵马赶到时,誓死顽抗的响马军凭着一股士气刚刚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江彬的人也杀进了他们的腹地,守护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边军,同响马纠结在一起,厮杀不休。杨凌大军左右合围,迅速向中间收拢,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压迫着开始向中间*拢。
邢老虎一见情形不妙,立即折向东南,避开杨凌右路军,向左路一线突围,杨凌指挥大军前后夹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拼死冲锋,双方死伤惨烈。
左线由包抄过来的许泰边军和河防兵们各据一半阵地,形成一个钳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们平时抓抓盗河挖沙、偷运私盐地歹徒个个如狼似虎,这时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哪里肯和响马盗换命?[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站在高处,见河防方向攻击变弱,阵形渐渐畏缩,显然是见友军到了,存了怠懒之心,有意把啃骨头的重任交给别人。杨凌不由火了三丈,立即叫伍汉超持了尚方宝剑赶去督战。
尽管如此,终是迟了一步。邢老虎组织人马,从河防军阵地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得了杨凌的死命令又硬着头皮率领人马拼命杀回来的夏守备。虽然斩断了逃跑的响马人流,但是邢老虎仍领着四千多人突出重围,杀向葫芦岭。
葫芦岭方向有官兵把守,虽然人数未必及得邢老数的兵力,但是据险而守,纵然不胜,他也休想轻易闯过去,杨凌微一权衡,便决定暂且放过他。先把被包围起来的响马全部消灭。
经过连番厮杀,邢老虎带出来的一万五千人,除了被他带出重围和已经死伤失去战力的,还剩下六千人,人数弱于杨凌兵马,又被全部包围失去头领,按杨凌估计要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这些山贼悍匪的意志和战斗力。
他们和官兵不同,那些卫所官兵打了败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对响马来说,当他们打了败仗又无处可逃时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死战一条路,他们的口号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的。
面对着这样一群虽败而斗志不散,喊着号子拼命的亡命徒,朝廷官兵虽人数远超过他们,但是肯一个换一个拼命的决心明显差的太远,虽有杨凌苗逵亲自压阵,许泰、江彬这样的猛将带头冲杀,把他们歼灭也费了极大的力气。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这伙赚够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灭。
沙场上到处是尸首和惨叫呻吟的幸存者,有的人纠缠在一起,旁边的火引燃了身上的衣服,烧得皮焦肉绽,有的紧握着长枪,两只无神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只握着刀的断臂、缺了半边脑袋的尸体随处可见。
硝烟弥漫着,战胜者们并没有欢呼雀跃,整整一夜的厮杀和不断消失的生命让他们地表情都变得木然起来。
张寅的大军是鏖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赶到的,虽说迟误了很久,长途赶路士兵们体力不支,但是一见战场形势,张寅立即令所部投入了战斗,对于迅速摧毁已被全部包围的匪军,起了很大作用。
这个时候,张寅才提着剑来见杨凌,张寅盔歪甲斜,大汗腾腾,显然是亲自参战了,一见杨凌他立即拱手道:“启禀国公,末将接到军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务,带领两卫兵来来援,不料还是迟了,请国公爷降罪”。
杨凌疲惫地摆摆手道:“临时调动你的军队,又大多是步卒,能这么快赶到已是难能可贵,先去整队歇息一下,邢老虎领着几千人马逃了,必须得尽快赶上去,不能埋锅造反了,给士兵们准备点干粮。”
“什么?邢老虎逃了?”张寅来的时候邢老虎已经突围,他还以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灭了,这时一听杨凌的话,眼中一抹精光不由攸然闪过。
他立即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异状拱手道:“末将遵命!”
这时江彬扯着一个官儿踉踉跄跄地走了来,后边跟着一脸无奈的伍汉超。江彬两腮都被血糊住了,要不是那体形和一双看似发愣,却又总带着点狡狯的眼神儿,杨凌还真认不出他了,这一见不由吓了一跳。
杨凌惊道:“江彬?你……怎么伤成这样?伤到哪里了,快快裹伤歇息”。
江彬咧嘴一笑,先把自己疼得吡牙咧嘴的,嘴里象含着个溜溜,说话直漏风:“没事儿,脸上开俩窟窿。”
他使劲一扯,把被他拎着脖领子的将官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国公,这个窝囊废,应该军法从事。我领兵来援,他不把后备队全拉上来里外呼应,反而***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还打个屁呀?这不使唤傻小子么?
就是国公爷您来了,他也不卖力气,又他娘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这种猪一样的同僚。要不是国公爷及时赶到解围,我江彬孤军杀入重围,全得死那儿,死了我都不闭眼……”。
他这一激愤讲话,两颊扯动,肌肉外翻,原本糊住的伤品已汩汩流出鲜血,看得杨凌惊心动魄,连忙道:“来人,赶快给江大人包扎一下。江彬,你不必说了,此人怯战退缩,本国公都看在眼里。”
他瞥了一眼那直发抖的夏守备,冷笑一声道:“你很怕是么?我看你畏怯邢老虎,远甚于畏怯军纪国法,现在邢老虎已经走了,何必还如此恐惧?”
夏守备双膝一软,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争辩道:“国公恕罪,国公令末将死守飞陵渡,末将竭尽全力,始终不曾懈怠啊,末将……”。
“混帐!”杨凌恼了,森然道:“夏守备,你是一员将领,不是一名只要听令行事的小卒。身为飞陵渡守将,审时度势,决定攻守,是你的责任。江游击增援飞陵渡,你可以借口响马势强,为恐有失,撤兵回防。本国公率兵赶到,四面合围要全歼响马盗,各路将士抵死用命,只有你的人畏缩不前、见安避危,致使邢老虎逃之夭夭,你可知罪?”
夏守备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末将知罪,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求国公爷给末将一个机会”。
杨凌厉声道:“非要本国公请出尚方剑,才肯全力迎敌,机会是你自己丢的,要让本国公饶你?可以!除非时光倒流,邢老虎未曾逃脱!否则,以你的罪行,一死而已!汉超,给我斩了他!”
夏守备骇得连连叩头,哀求不已,张寅瞧见,眼珠一转,立即凑到杨凌跟前意欲跟他说情,他悄声道:“国公爷息怒,夏守备作战尚算卖力,再说,……他的妹子是晋王殿下的爱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公爷不妨给他个机会,……”。
他在那儿小声嘀嘀咕咕,江彬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是心眼儿一点不缺,他恼死了这个胆小怕事的守河官儿,一见那白面胡子官儿跑到国公面前穷嘀咕,就知道是给夏守备求情的。
他生怕杨凌回心转意,手臂一探,“呛”地一声从伍汉超手中拔出了尚方宝剑,高高擎在空中,大喝道:“时光岂能倒流?老虎岂肯归笼?伍将军,莫污了你的手,本官代劳!”
“嗳,江大人……”,伍汉超急忙叫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江彬身手虽不及他,可也不是弱者,再加上他根本未防备,宝剑被江彬一把抽去,刷地一下,寒光自夏守备颈间掠过,嗵地一声人头落地,只听江彬大声赞道:“好锋利的宝剑!”
杨凌瞧了不禁一呆,张寅张着嘴,傻了片刻才把嘴闭上,人头都掉下来了,还说个什么情?
夏守备倒没有临战逃跑,攻击他的阵地时也能拼死抵抗,只是他私心太重,一再贻误军机,要不然邢老虎岂能把四千多人从重重包围之中带出去。只是如今已经知道这夏守备和晋王有关系,可不能让晋王恼了自己手下这员虎将。
杨凌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便斥道:“莽撞!谁准你代为行刑的?不过……此人死有余辜,本该军前正法,来人,提他人头。警示河防官兵,令副守备暂代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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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汉超苦笑道:“国公,副守备已经战死,河防渡口还有一个千总”。
杨凌摆手道:“那就令他暂代其职。大军稍事歇息,还要围剿邢老虎”。
这时,远处一骑飞至,肩插三角小红旗,显是军驿急报,杨凌抬头望去,只见那人飞马而至,跃下马来匆匆奔前,隔着三丈多远就跪地抱拳,高声说道:“报!国公爷。紧急军情,赵疯子突率一标人马突破北吴村一带防线,向临漪、闻喜方向去了。”
杨凌心中一沉。连番激战,始终不见赵燧下落,他实在想不出这人去了哪里,他甚至怀疑,如果赵疯子不是留在山中吸引官兵主力。那就是响马内讧,邢老虎杀了赵疯子,所以才一反常态,抱病亲自领军作战,想不到这个时候,赵疯子却冒了出来。
他急问道:“赵疯子有多少人马?”
那探马道:“人数不能确定,估计至少有一万人马,而且全是骑兵,一路闯关夺营,丝毫不做停留,直往北方去了”。
张寅奇道:“赵疯子意欲何为?往内陆走是要自寻死路么?娘子关他攻不破,往北去走居庸关?那里一样是重兵屯集……”。
这时一名探马又自远处飞驰而来,滚鞍下马远远高呼道:“报!赵疯子率轻骑直奔侯马去了,沿路根本不与官兵交战,目下到了何方尚不清楚。”
杨凌倒抽一口冷气:“万余铁骑,这该是响马盗入山之后所保留的全部骑兵了,这才是响马盗真正的实力、真正的主力,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以主帅邢老虎为诱饵,冒这么大的险,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江彬坐在旁边地上,刚被郎中在脸上涂上厚厚一层金疮药,用绷布缠得木乃伊一般,听了军情急报傻笑道:“闻喜、侯马,再向前是临汾、洪洞,那疯子不是这么离谱,要去太原吧?”
“太原!”杨凌和张寅同时惊叫一声。
这主意大概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重兵包围之下不渡河南下反而北上,一头扎进山西腹地去取太原?
张寅忽道:“若奇兵突袭,趁传递消息滞后,攻取太原……,太原城粮草丰足,城坚墙厚,再挟晋王爷为人质,那么……”。
那时消息传递相对于行动来说真的是奇慢无比,现在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侯马,等到官兵追到侯马,说不定已经到了洪洞了,骑兵之厉害,并不全在战场冲锋,而在于它能够完全掌握战场主动。战由我,走亦由我;何时战由我,何地战亦由得我,这才是骑兵无往而不利的法宝。
这消息报的还是迟了点,若是再早些,恐怕正在围殊邢老虎时,这晴天霹雳就要当头轰到了。太原府现在一卫兵马,虽说守城绰绰有余,就怕赵疯子打个措手不及。自己跑到山西剿匪,却被匪抄了太原府,那岂不成了大笑话?
如果赵疯子得手,据守太原坚城,再把晋王扣作人质,此事必定轰动天下。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杨凌立即下令:“张指挥,你率部向南,追击邢老虎所部,如不能消灭,也要尽量缠住他,勿使逃脱。许泰,集合人马,召集所有骑兵,飞驰太原府”。
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匪要化守为攻,找出官兵的弱点,这实是最便利的办法,只是也太大胆了些,如果失败,他再难逃脱。杨凌实在能以置信他会这么孤注一掷,可是现在无论赵疯子攻击目标到底是不是太原都顾不得了,要想等到确认,大事晚矣,赵疯子攻其必救,这是无论如何都得回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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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彬没想到自己胡乱开个玩笑,竟然一语中的,不禁眉开腮笑,紧跟着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他脸上那么重的伤,被绷带缠得又紧又重犹如猪头,却浑不在意,立即站起身叫人备马备兵器,要跟着杨凌杀回太原去。
张寅也没想到赵疯子竟是这么个打法,这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在令人出乎意料。杨凌令他追击邢老虎,张寅正中下怀,急忙领了将令返回本部去了。
杨凌匆匆汇集兵马,骑兵计有八千多人,他留下苗逵整顿留守步卒,并掌控东华山战况。自己立即马不停蹄率军直扑运城,径延官道向北方赶去。
罗池渡口失守了,这是个小渡口,原本丹船就不多,大约只有十余艘中小型船只,红娘子率军奇袭,官兵惊觉有异后立即反应,但是只放了两轮箭,快马就冲到了面前,区区几百人的渡口守军顷刻间覆灭。
红娘子一面安排人四下布防,防止消息泄露,或有逃散的官兵报信,一面亲自挑选了百余名武艺高强的心腹手下,然后再带上那些通水性、会使船的部属,一部分换上官兵的衣服,其余的人藏进船舱,一切安排停当,船只驶离渡口,向下游驶去,目标:对岸十多里外的司马迁祠。
司马迁祠距河岸两里多地,河边渡口就叫司马迁渡,这里是龙门、芝川三镇的主要渡口,也是陕西粮食北运的主要码头之一,这是对岸的大码头,船只装粮载货后一般顺流而下,驶到山西飞陵渡或浦津渡口卸货,那里主要是些商运货船。不过虽是民运码头,由于山西战事吃紧,码头也派了官兵管制,约束船只近期不得下水,码头已经封了。
红娘子的目标,就是驶往这个码头,夺取船只驶回北岸。
赵疯子兵至襄汾城外二十里的南贾镇,大军停下,开始坦然自若的休息。镇中百姓一大早儿,忽然瞧见这么多响马拥进镇来,虽说对穷苦百姓不杀不抢,不凌辱妇女,还是心中害怕,急忙都回了家去,掩了房门,扒着门缝儿往外瞧。
大街上除了赵疯子的人马,再见不到一个本地百姓。赵疯子的近万人马毫不在意,他们占据了茶馆客栈和一些富绅人家,索要米粮人吃马喂,直歇了大半个时辰,大军才离开镇子继续向北赶去。
还未到连村,赵疯子一声令下,大军离开主要道路,折向西南,沿西贾、北贾、贾岗,开始快速向西南突进。晋商遍天下,这些以贾命名的小镇都很富裕,但是赵燧的大军再未停留。
虽说战马有些疲累,可是他们毫不怜惜战马,奔速丝毫不亚于来时,他们的方向是河津,那里沿河南下五十里,就是罗池。白衣军的游击运动战,向来是漫无目的、打哪指哪,赵疯子这次却是胸有成竹,明修栈道、诱敌深入、围魏救赵、芦东击西,运用的淋漓尽致。
司马迁渡口,假官兵袭击真官兵,顺利夺得大大小小上百条商船,战斗几乎是兵不血刃的结束了。红娘子一身劲装站在码头上,看着商船将兵马源源不断运往南岸,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调皮的意味,就象跳出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得意洋洋。
“杨凌,你一向战无不胜,这回却吃了我们这些泥腿子的大亏吧?”
笑眼刚刚弯起来,秀眉却又不禁微蹙:“那个家伙,他以前还没打过败仗呢,这回被赵疯子骗得这么惨,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唉!”幽幽地一声叹息,充满了关切担心,这心思若是被一路狂奔而来,正担心着她成败的赵疯子知道,不知会不会真的气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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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计指东南
赵燧一听红娘子的话不禁奇道:“和尚?怎么会有个和尚?”
红娘子忍住笑道:“我攻南阳不下,便转折而向东,离城三十里在那儿有座法元寺,我的人马便想在那里歇歇脚,不想正看到两个和尚陪着几个妇人出来,那些和尚妇人举止……,我料这里是一处淫窟,大怒之下便率兵入庙搜查。”
红娘子说到这儿,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气有点古怪。原来她见了庙前,恰见两个僧人陪着几个妇人出来,瞧他们衣衫不整,相偎甚近不似好人,红娘子十分恼怒,便揪住一个询问庙中情形。
那些妇人见了这群非兵以匪的人马,吓得结结巴巴的,只说寺中住持叫做德静大师,正在开无遮大会,而且还说德静大师每月都要开上一次,雨露普降,她是被花了银子请来的,求红娘子饶她性命。
来,
红娘子虽不识字,可那时中土最流行的就是佛教道教,而霸州又一直被些假和尚假道士装神弄鬼,整的乌烟瘴气,他们虽然念的假经、拜得假佛,可是基本的佛道常识倒不敢篡改。所以红娘子在霸州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什么四月初八龙华会,七月初七盂兰会。
无遮大会是佛教举行的一种广结善缘,不分贵贱、僧俗、智愚、善恶都一律平等对待的大斋会。可是开无遮大会还要花银子请人,这算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搭戏班子唱戏不成?红娘子心中狐疑,忙唤过四叔甄扬戈,二人闯进大雄宝殿,这一看顿时把她羞得满面桃花。
庙里和尚果然在开无遮大会,光溜溜赤条条一丝不挂,胖大和尚、妖娆美女,一众丑态不堪入目。红娘子又羞又恼,急忙转身退了出去,叫四叔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
这些和尚女人在这庙里淫乱惯了,四里八乡全都知道,只是寺中住持极受南阳城唐王殿下宠信,而且他招的又都是妓女,倒没伤天害理淫乱民妇,顶多算个有伤风化,所以民间无人敢管,官府装聋作哑。他们正嬉闹得趣,竟不知响马盗已经到了南阳城,还跑到了法元寺来。
甄扬戈这个老不修见状大乐,拿着柄明晃晃的单刀,用冰凉铠亮的刀面劈哩啪啦大屁股小屁股一路拍将下去,打得那群和尚妓女全成了猴子屁股,吃痛之下却不敢吭声,只是一个个赶紧的穿着衣服。
红娘子站在院中古柏之下,脸上燥热刚刚消去,一大群和尚女人便穿好衣服被带了出来。这些人根本不着内衣,一件肥大僧袍,一件襦裙往身上一套,便堂而皇之见人了,速度自然快捷。
红娘子问清那些妇人都是城中青楼女子,确实没有被强抢来的女人,便把那些女人赶出了庙去,叫甄扬戈一把火把这淫庙烧了,至于聚妓淫乱的一群花和尚,身为僧侣如此胡作非为显然不是好人,便叫人揪出那个德静主持,要砍了他的头示众。
那德静和尚还没见过响马盗,白衣军到河南,也没来过这地方,他见这些人明火执仗,偏又不是官兵,还道他们是伏牛山、桐柏山上的山贼,一听要处死他,德静和尚立即仆倒在地,抱住红娘子的脚哭叫连天:“大王爷爷饶命,小僧有金珠玉宝孝敬爷爷,求爷爷开恩,饶过小僧一死”。
红娘子一脚把他踢开了去,不想这胖和尚倒禁打,一骨碌翻个身,准确无比的又抱住了她的靴子,当时红娘子正冒充赵疯子,唇上粘着两撇胡须,他也不辨雌雄,‘爷爷’两字不离口,哭得鼻涕眼泪,只是哀求饶命。
红娘子好笑不已,胖和尚见这位俊俏的‘山大王’不松口,价码便一再提高,红娘子一听反而恼了,斥道:“你这庙淫秽不堪,哪有香客进献,这么多金银财宝莫非是谋财害命骗取来的么?”
胖和尚哆哆嗦嗦只说是南阳唐王所赐,红娘子哪里肯信,胖和尚无奈,只得招了,原来这白白胖胖的和尚是唐王朱弥鍗的私生子。
唐王妃第一次有孕时,唐王陪她去城东静月庵上香,恰巧瞧见庙中一个小尼姑颇有几分姿色,唐王淫性大发,软硬兼施半强迫半利诱的要了人家身子,可他堂堂王爷,只是一时性起罢了,又岂会真的把个小尼姑收进王府,兴尽也就走了。
不料这小尼姑竟因此有了身孕,唐王和一个尼姑有了私情还生了儿子,传扬出去岂非一桩丑闻?所以唐王根本不认这门亲,不过自己骨肉终究不忍害了,他便叫心腹管家把那尼姑接出来,置了一幢小宅院,生了儿子后通过关系送进了百里之外的一间寺院,也不说明身份,只是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就此斩断了联系。
这唐王也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想生的儿子生下来了,想生儿子的王妃侧妃们却偏偏不生儿子,如今年纪大了,香火全无,这唐王才慌了神,于是在这里捐资盖了个庙,先把儿子接来,然后苦思怎么给他编排个象样的生身之母和来由,以便堂堂皇皇地把他接回府去。
这德静随根儿,在那寺庙里便是个偷鸡摸狗的和尚,只是他尚无大恶,那庙里住持对这个神秘的孩子也不敢严加约束,所以倒也纵容。等他到了这里自己披上袈裟做主持,更把乃父作风发扬光大,招揽了一帮泼皮做弟子,混的有声有‘色”。
红娘子听了半信半疑,德静和尚为了抬高自己身份,免得大王爷爷把他当成普通淫僧一刀砍了他的光头,便求着红娘子派人随他回方丈房间,把金银珠宝连着唐王和他往来的信件全都拿了出来。
红娘子虽不识字,见此情形也知不假了。她想着人马到了河南,尚无据点落脚,唐王既然只此一子,虽不能用他逼唐王献城。将来紧要关头偷偷勒索些钱粮谅来唐王不敢不给,便把这德静大师带在了军中。
她这一转念,德静便没死,五年后这和尚果然当上了唐王,渐渐为非作歹起来,把个河南西南一隅祸害得不成样子,直到十年后杨凌一状告到正德面前,揭发了他的种种劣迹罪行,正德这才派锦衣卫把他请回京去,和正在高墙内闲得无聊数家雀地辽王下棋去了。
赵燧听了经过大喜,忙问道:“此人现在何处?一定要好生看管,切切不可让他跑了”。
红娘子抿嘴儿笑道:“德静大师小王爷正在院中打水涮马,他现在是我甄四叔的马夫。”
赵燧听了几个大步迈到门口,只见一个胖大和尚,大约才二十出头,穿着身粗布衣裳,挽着裤脚儿,光着上身,露出一身细皮白肉,瞧那皮肤白里透红,显是个从小没吃过苦的。
他正提着桶井水,在那里卖力的涮洗战马,看来他还不是甄扬戈的专属马夫,因为他现在涮洗的那匹雄健的黑马就是赵燧的坐骑。
就在这时,焦芳的宝贝儿子焦黄抱着捆香从侧廊出来,一见他和红娘子立在门边,忙站定了身子,吃吃地道:“两……两位壮士,香案已经备好了”。
这番话由他一个翰林院侍读学士说来,也着实难为了他。
赵疯子忽地仰天大笑,声震屋瓦,笑得畅快之极:“哈哈哈哈……,当朝大学士之子、翰林侍读、二甲头名进士给我赵疯子做仆佣,凤子龙孙、唐王世子为我赵疯子洗马,这份排场就是皇帝也没有,人生快意如此,值了!”
“啊!还有那杨凌小儿,跟在后边穷追不舍,他这么喜欢跟着我,待我将他擒下,给老子做个小小书童,哈哈哈,……”。
红娘子本来笑吟吟听着,一听这话心头没来由生起一股恼意,不由得妙眸斜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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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泰、江彬,这支以京营外四家军为主力,集合河南部分骑兵的队伍就交给你们了,我要求你们按照边军的要求严加训练,尽快整合,以便能投入战斗,并充分发挥战力!本国公的三千铁卫一并交给你们,希望两位将军不负我之所托”。
“国公放心,我们一定练出一支精干的骑兵出来!”许泰抱拳施礼,纵马而去,无数铁骑跟着他奔往郊外演武。江彬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样子,现在颊上填了一对史上无双的大酒窝,更是不咧嘴也有点咧嘴笑的意思,他懒洋洋地冲着杨凌一拱手,双腿一踹马镫,也追着大队去了。
此时已是杨凌到河南十余日之后,他并没有急着追击赵燧,而是令各地防军严守城池、要隘,一方面限制赵疯子能够流窜的方向,一方面防止被他攻陷较大的城阜,同时调动兵马、协调部署、进行整合,这些事林林总总可不是一时半晌能做完的,同时他也在等候京里的消息。
赵燧在山西一次完美的突围,使他充分意识到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下,目前的军事情报对于战场机变完全滞后的缺陷,要紧紧抓住对手捕捉战机太过困难,而且朝廷处处要守,兵虽众而必须分兵,贼虽少却可集中一点,犹如铁钉穿木,偏偏这钉子钉向哪里却不可预料,以致处处失却先机。
山东泰安一战,是杨虎以泰安为饵诱济南出兵,杨凌却趁机反以济南为饵吸引住杨虎主力,然后分路合击重创了白衣军。山西中条山一战,却是赵燧内部犹豫不决,就守还是走始终未曾决断,才让杨凌从容布置形成合围。
如果这两仗全是机动野战呢?杨凌根本不敢想象,怕是自己也只能步许泰后尘。跟在白衣军屁股后边吃土了,什么兵法大家、谋略筹划,和流匪打仗根本就用不上,人家没有招,你怎么拆招,他们根本就是东一锤子西一棒子漫无目的的流窜。
杨凌这回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各地防军以守代攻,尽量堵塞反贼可能流窜的方向,使水无常形般到处流动的流贼渐渐被压缩出一定的形状,让它有迹可寻。
同时打造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如同驱羊入栏,紧紧咬住他们,连续作战,速战速决。以快打快,战事发生在哪里,哪里的守军参战,如此打法,拖也拖垮了他们。
苗逵是监军,自打杨凌来了以后,皇上并没有另派监军,那他就还是监军。可是正如宋小爱所说,他现在是监军做不了只能做太监,这也是没办法,一直就被杨凌压着一头,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皇上面前他都没法儿和杨凌比,也只好明智的把自己当摆设。
可是如今见杨凌还在练兵,苗逵实在忍不住了,见许泰和江彬领兵奔校场而去,苗逵忍不住凑到杨凌面前道:“国公,赵疯子一直周旋在信阳、泌阳、正阳、桐柏一带,咱们应该立刻挥军南下,依咱家看,他战力再强,现如今也不到两万人马,朝廷大军何所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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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刚刚收到京中回信,正德完全同意他的意见,并已令兵部、吏部分头颁旨了,所以以中甚喜。眼中朝中无人掣肘,他的建议只是将几位地方大员换防而已,又不存在谁升谁降的人事问题,以他的份量自然马到成功。
杨凌笑吟吟地道:“朝廷大军自然不惧怕赵疯子不足两万的人马,问题是他会和你正面作战么?我们还没到,他们已逃之夭夭了,等你知道他到了哪里,你还没到,他又转移了,这种烂仗已经打得太多了,现在我们必须有所准备,把主动权抓在手中。”
艳阳高照,秋老虎仍然晒得人满脸流油,杨凌一摆手,引着苗逵进了行辕大厅,抓起把扇子摇着道:“苗公公,你瞧瞧这份大明的典图,赵疯子所在的位置西可以去陕西,南可以下湖广,东可以闯南直隶,实在不行还可以避到桐柏山区,赵疯子一直留连在这个区域可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再说,从南直隶和湖广两省交界处,他们轻易就可以穿过去与江西的杨虎汇合,而他突围到这里,本来就是这目的,为什么他现在却迟迟不动呢?难道是等着我们去围剿?”
苗逵动容道:“请国公明示,莫非赵疯子留滞在这块地方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杨凌晒然一笑,嘿嘿地道:“阴谋谈不上,是赤裸裸的阳谋。”
他笑容一收,脸色深沉起来,缓缓地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赵疯子选择这一区域逡巡不前,不外乎两个目的,一就是拥兵自重。现在邢老虎已死,这支军队的主力完全是他的人了,邢老虎的手下将领如果不肯服从,他很容易就可以架空甚至剔除。
他停而不前,这是要在刘六、杨虎这两个分别代表白衣军、响马盗的主要首领面前,争取自己的一席之地,纵然不能独领三军,也得平起平坐。”[天堂之吻手打]
“那么第二个目的呢?”
“第二个目的,得先谈妥了这第一件事才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这就象是妻室妾室一窝蜂的娶进门,总得排好个名份,才好安排谁住东厢,谁住西厢,定好了名位,他们要做的,就该是定出一个统一的战略目标”。
杨凌举起蒲扇,向悬挂的地图上遥遥划了个圈儿:“决定往哪儿去”。
杨凌拈起茶杯,笑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等他们三方拿出个准主意来,看他们准备往哪儿去。一直以来,朝廷方面最吃亏的,就是他们行动迅速,而官兵总是迟了一步。现在他们要变各自为战为联合用兵。遥相呼应,迫使我们两面用兵。
但是这也就造成了他们统治上令出三方,关系上互相牵制、行动上需要互通声息的弱点,有弱点我们就有机可趁。此时我们再有一支机动灵活丝毫不逊于他们的骑兵,那时顾此失彼的就该是他们了”。
杨凌眯起眼,望着墙上挂图,悠悠地道:“我现在只是好奇,他们会选择往哪儿去?”
门口儿倏地人头一探,又嗖地一下缩回去了,杨凌眼尖,瞥见了那人,他咳嗽一声,扬声道:“出来吧,都看见你了”。
宋小爱一身军袍,腰扎皮带,悠悠儿地从门边转了出来,站在门口儿扯了扯袍襟。
杨凌奇怪地道:“打刚才就看见你一直跟着我转悠,有什么事吗?”
宋小爱看了苗公公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我没……没什么事”。
苗逵是什么出身?那是最会瞧人脸色的。尤其眼前这位俊俏可爱的宋大姑娘,据说和骁骑将军伍汉超关系密切,现在在杨凌面前神情又这么暖昧。想及三人之间可能的乱七八糟,苗公公激灵灵打一冷战,立即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他当机立断,马上使了个遁字诀,逃之夭夭了。
杨凌无奈地看着蹓得比兔子还快的老苗头,苦笑一声道:“什么事呀这么神秘,现在没人啦,说吧”。
宋小爱脸蛋微红,忸怩地用靴尖踢着门坎道:“人家……人家真的没有事,就是看看你在不在,唔……是小伍找你有件要紧的事,可他又不好意思说”。
“小伍?”杨凌莫名其妙,说道:“那有什么啊,公事私事,全都可以嘛。去,把他给我叫来”。
“好哩!”宋小爱喜笑颜开,兴冲冲地转身去了。
杨凌抿了口清茶,正闭上眼睛细细品着滋味儿,伍汉超急急地走进来,抱拳施礼道:“国公,您叫我?”
杨凌睁开眼,“噗”地吐掉口中的茶叶,把茶杯一放,说道:“嗯,坐吧,呃………你要找我有事吗?”
伍汉超奇道:“不是国公找我有事吗?”
杨凌一摆手,道:“不是我有事,是我听小爱说你有事,所以把你叫来问问你有什么事”。
“啊!啊……啊……,没什么事”,伍汉超紧张起来。
杨凌定定地瞧了他一阵,看得伍汉超更是局促不安,杨凌摇摇头道:“不愿说就算了,你先下去吧”。
伍汉超出了口大气,连忙拱手道:“是!”他一转身,两个箭步蹿到门口儿,杨凌忽地想起一事,忙又叫道:“且慢!呵呵呵,汉超啊,我正有一件好消息告诉你呢”。
伍汉超连忙止步,回身道:“好事?什么事呀?”
杨凌又举杯就唇,一边说道:“令尊大人文武全才、精明能干,我保举他到南直隶庆安府任知府,皇上已经准了,军驿快报正递往四川,再过些日子他就该往南直隶报道了,等骑兵稍事整合后,我也要往南直隶察看防务,你们正好父子相见”。
伍汉超一听脸色大变,他家里是典型的严父慈母,最怕这个老爹,如今一听他要来南直隶,小伍不禁慌了手脚。
杨凌说完了移过目光正盯着墙上地图出神,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定睛看时,伍汉超已卟通一声跪在面前,哭丧着脸道:“国公,念在汉超鞍前马后,追随您多年的份上,您可一定要拉汉超一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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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儿脱了金钩钓,摆尾摇头尽我游,这个秀才现在意气风发,俨然是以一方霸主自居了”。木云淡淡一瞥毫不谦让自居首座的赵疯子,心中暗忖。
在坐的有赵疯子、红娘子、刘惠、还有他,化名木云的李世豪,这四人分别代表着组织义军地四股主要力量。论资历、论地位,自然以赵燧为首。
第一件事情很好解决,赵疯子事实上已经是这支义军的首领,其中红娘子的人马虽占了三分之一,可是她根本无意恋栈权位,在其他三方之中,也明显是支持赵疯子的,刘六、杨虎就算心中再如何不同意,也抹杀不了赵燧实据其位的事实,不如大方一点,承认他的地位。
这一点,在派人来商讨共同行动计划之前,他们就已授意派来的亲信,承认赵燧的地位了。现在他们讨论的,就是大军流窜向南后连连失利,要如何摆脱困境。
赵疯子坦然道:“刘兄、木兄,两位代表着刘大首领、杨大首领,我希望二位和我们认真商议一番。尽快拿出一个用兵方略来,现在杨凌坐镇洛阳,不断调兵遣将。意欲对我合围,迟疑日久,先机必失”。
木云坐在椅上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着胸臆,缓缓调和着呼吸,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现在难得能使大力、能行功运气了,否则时时都有行功岔气、走火入魔的感觉,这令木云很是惶恐。三兄弟之中,论外功大义第一,论杂学大仁第一,说到养气功夫他是最好的,可是现在偏偏内功出岔子,好似经络阻塞,偏又找不出具体原因。
刘惠耐不住性子,抢先问道:“那么赵元帅可有了定计?”
赵疯子点点头,说道:“尽管我们一起事,就夺取了大批战马,机动远胜朝廷官兵,可是做战却一直失利,因为我们只能流窜,而无休养生息、供给根本的所在。我意,是两路兵马,我由陆路,刘、杨两位大首领由水路,合攻南京城。”
此话一出,木云、刘惠齐齐一惊,红娘子却双眸一亮,只见赵疯子镇定自若地道:“占领南京,然后以南京为京城,立一个老朱家的子孙做傀儡,对外宣扬正德嬉玩、不务国事,任由奸佞败坏朝纲的事实。
他的新政刚刚施行,还没有深入民心,还有许多人在暗暗反对,这样对我们立足江南十分有利。此外,还可以派人散布消息,正德并非弘治亲生的传言当初不是闹的满城风雨吗?三人成虎,给他大肆声张起来,足心迷惑一部人,削弱我们在江南的反抗力量”。
他吸了口气,虎目一张,朗声道:“几位,我的计划是详细思考过的,我们在北方为什么那么容易聚兵?因为北方穷,就算是京师,天下富贵高官聚集之地,也依赖漕运,依赖江南的供应,所以百姓一无了生路,只有选择发。
这是我们成功之处,也是我们失败之处,聚兵虽易,聚兵之后呢?有多少粮草供我们抢?朱元璋就是先占南京,然后灭湖广、江西的陈友谅,除南直隶、浙江一带的张士诚、明玉珍,尽取江南之地,钱粮辎秣无忧之后,这才出兵北伐大都,一举而定天下。我认为取南京乃是上策,继续流窜下去,只能越来越弱”。
刘惠皱眉:“占南京,夺南直隶,然后取湖广、江西、浙江?说来容易,做到得到什么时候,光是巩固南直隶,就不知要打多少硬仗。”
赵燧苦笑道:“取天下岂是那么容易的,打上几十年也属平常”
刘惠一摆手道:“要我说并不难,赵元帅不妨留在河南,缠住杨凌,我们在江西,人疲马瘦的,那地方根本不适合骑兵流战,可是到了北方,我们就如狼似虎,无人能敌了,等我们渡江北上,与你们汇合,利用我们快马奔袭的长处打他个措手不及,直取北京城,若不成也能留在北方,在这儿才是如鱼得水。”
赵燧微恚道:“如今北方新政执行最是得力,我们民心已失,往北去,一旦站不住脚,杨凌追在后边,我们还能退回南方么?如果陕西大军再出潼关,我们更是绝无退路了。”。
木云只觉气息一阵紊乱,喘息又厉害了些。他烦恼地皱了皱眉,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何不往陕西去呢?占领西安,以关中为根本,北面是黄河天险,东面险关重重,只要尽取陕西之地,我们就能可攻可守。
只要占了西安,就连宁夏、甘肃都占了,那时我们兵强马壮。想攻则北渡黄河,或走大同阳和趋居庸关,或走太行山赴保定,退则以水陆天险闭关,以关中沃土自给,如何?”
他笑了笑道:“这些法子,现在谈都远了些,首先我们得去打下这些要塞重城。不过话说回来,咳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成大事,急功近利殊不可取,这一步还是要走的。赵元帅以为如何?”
“立足关中……”,赵燧略一犹豫,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事情不能全由自己决定,折衷是必须的,木云所陈述的理由,倒也大为可行。
他刚刚意动,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辩论的红娘子忽然道:“我的意思是………”。
众人好象这才省起旁边还坐着一位独领一路人马,说话举足轻重的崔副元帅,目光不由一齐投向她身上,红娘子领兵打仗骁勇如虎,让她说说谋略意见反而有了怯意,一见大家目光都投向了她,红娘子稍稍迟疑,然后又道:“我的意思是,取南京!”
刘惠把眉毛一拧,恶声恶气地道:“理由?”
“理由……赵元帅说过了啊!”
“……”。
木云犹豫了一下:“闹南京正好挡住宁王北上的路,本想引他们去陕西,把官兵都吸引过去,去南京……”。
红娘子咳了一声,鼓起勇气又道:“木兄方才说的,南京也可以办到,长江天险近在眼前,可以阻北兵,江南富有,可以足军饷,秀才说过的,朱元璋就是先取南京做的皇帝,他做得到,我们有什么不可以?”
刘惠寻思了一下,一拍大腿道:“你们都不同意直接取京师?那好,那我同意去南京,去南京总好过去黄土高坡?小木,你说呢?”
木云为难道:“南京极其险要,做为陪都又拥有重兵良将,上一次我们就攻而无功,损兵折将,还要再打南京?”
赵燧微微一笑,说道:“若是诸位同意谋取南京,那么,我这里倒有一计!”
第391章 图穷
杨凌与赵疯子的人马在河北互有交锋,常常是你来我走,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官兵逼急了就往纵横交错的山里一避,未等合围又逃之夭夭,所以双方也就谈不上什么大胜负。
赵疯子似乎很安于现状,也不攻击南阳、汝宁、汝州、归德、开封等大阜大城,只在周围小县转悠,重点截取一些山寨。
这些山寨不是强盗山贼的寨子,而是地主豪绅按照惯例,一遇战乱便集合整个家族,携带全部财产入山避祸,自立武装的临时山寨。这样的地方既好打,又有大量可用物资。
豪绅大财主轻易可以组织起几千人的家丁护院队伍,其聚敛财富之丰令人难以想象,只消打破一座山寨,所获的粮食就足以支撑赵燧这支一万五千人的队伍近月的粮秣需要。
官兵一如既往,还是以车营步营为主,骑兵极少,这一点令赵疯子很是放心,只要官兵没有大队骑兵,而且自己不主动寻求决战,他就休想对付自己来去如风的战法。
杨凌也沉得住气,白衣军没有做出最终行止之前,他临时组合、突击训练的骑兵主力始终不露面,不到最后关头,他的底牌是不会亮出来的。他在等赵疯子,而赵疯子却在等杨虎和刘六,距离他们约定的日期快到了。
杨虎和刘六终于决定动了,他们一路南下,越往南越不适应他们的骑兵做战,道路崎岖不平不说。不是山就是河,再不然就是一片片水田,他们的战斗优势完全消失。
没有能力攻占屯集粮草丰富的城池,给养跟不上。以致兵疲马瘦,现在军中只剩下了一半战马,严重影响了军队地机动能力,军心也开始动摇,他们正急于寻找一条出路,因此木云和刘惠带回赵疯子分路夹击、水陆并进以取南京的消息后,几个人立即点头同意。
九月二十五日杨虎刘六突然兵分两路袭击湖口。杨虎率一路军沿翻阳湖搜罗船只,刘六刘七直扑湖口县,这里是扼守由翻阳湖入江的险要所在。
沿江一线城池按杨凌吩咐皆驻扎重兵。由南京六部派遣官员督战,镇守湖口的是南京御使彭泽。喊杀声自凌晨起便不绝于耳,鲜血涂满了破败的城墙。白衣军的攻城器械虽然简陋,但是湖口县城也不大,城墙低矮,砖石老化更是严重,很难抵挡响马军的疯狂进攻。
双方箭雨连绵,满天穿梭,一队队白衣军匪兵同城头对射着,城上官兵有三门比较落后的大炮,时不时的喷射着怒吼的火焰,不过这么迟缓的火器,恐吓作用远甚于实际效果。
白衣军们以云梯、飞钩、撞城车反复组织着一拨拨进攻,躲在紧急制造出的一具具喷緼之下的人则在骑射掩护下奋力向城墙推进,巨大结实的喷緼拱顶被城头守军的滚木擂石砸得嗵嗵直响,可是下边密密麻麻的支柱仍死死撑住了厚重的顶板。
每辆喷緼下边有八到十人不等,皆挑选的是力气大的勇士,一旦冲到城墙下,他们就用铁锤砸、撬棍挖、镐头刨,拼命地砸着、挖着、刨着城墙,古老的城墙砖石碎裂而下。
一辆喷緼车被滚油烈火烧透了,逃跑的响马军士兵立即便被城头的利箭射死,但是白衣军更疯狂的箭雨也射上了城墙,随即便掩护一辆新的喷緼开了上去,有的喷緼奇形怪状,根本看不出形状,完全就是用民居的房梁和床板临时钉成的。
彭御使虽是文人,眼见白衣军攻城势猛,手中提着一口长剑钉子似的立在城头却是面不改色。
“报……,彭大人,岳守备阵亡了”。
彭御使以剑驻地,森然道:“守备死了副守备上,副守备死了千总上,赶来报什么丧?要办丧事也得先守住城,回去,告诉守城将士,人在城在,人偕城亡,务必死守!”
那小校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又赶回去了,他的大腿上淌着血,不知是中过箭还是被用飞钩攻上城的匪徒刺伤过,一直没顾得上裹伤。
彭御使暗暗叹息一声,长江万里,城池关隘不计其数,白衣军自浮梁突袭而来,他们既然选择了这里,自己守土有责,这小县虽未必挡得住他们,可也没空怨天尤人了,唯有战死御使,不做逃跑彭泽,以尽忠臣烈士之责罢了。
彭泽身旁标枪般肃立着几名侍卫,全都木然不语,这一早上他们已经见多了死亡,管他是兵是将,现在的生命都一样不值钱,死的是守备还是大兵,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触动了。
又是一蓬暴雨般的箭射上城来,立即冲上两名持盾的士兵,只听笃笃连响,箭矢钉在了盾上。
一个差役打扮的人奔了过来:“御使大人,王县令中了流矢,已人事不知了!”
彭泽抢过去一看,王县令倒碟墙下,肩头胸口各中一箭,箭矢入肉甚深,眼见是不活了。“抬下去!”彭泽咬一咬牙,从箭垛偷偷向下望去,忽见城下一人立在远处正在指指点点,身旁跟着几个人在他听命令。
城上偶有箭矢射至,或为其手下所挡,或被他手中刀一挥,便磕飞了开去。彭泽眼睛一亮,连忙道:“来人!来人!调劲弩来,快,把远程劲弩全给我调过来!”
片刻功夫,城头各处各自为战的十多个劲弩手和助手扛着大弩气喘吁吁地抢了过来,彭泽向城下那人指道:“此人必是反贼首领,你们把所有的劲弩集中起来,攒射他一人,我倒要看他如何闪避!”
劲弩手们听令赶赴箭口,校开长弩,踏弦上矢,纷纷瞄准了那几个对城上守军浑不在意,以致离城墙越来越近的人。
一声令下,十余支无翎的长矢发出幽幽鬼泣一般的声音,同时离弦……
攻城的响马军一片片倒下,为防附近府县官兵闻讯来援,他们必须不计伤亡尽快打下湖口,放船入江。
主帅刘六领着儿子刘仲滩亲自攻城去了,刘七在中军压阵,正急得团团乱转,杨虎背着一口雪亮的单刀大步行来,刀缨在肩头飘拂,配着他雄壮的身躯和一只独眼,显得十分凶恶。
“怎么样,七哥,还没取下湖口?”他急急问道。
刘七咬着牙狞笑一声,说道:“放心!官兵挺不了半个时辰了,南城墙挖得差不多了,你那里怎么样?”。
“嘿嘿,放心,两岸齐下。搜刮大小船只不下五百艘,足够咱们没了战马的兄弟乘坐了”。
刘七闻言一喜,这时刘惠跌跌撞撞地奔了回来。带着哭音儿道:“七哥、七哥,大事不好了,六哥和小滩子战死了”。
刘七杨虎顿时大惊,刘七惊愕片刻,一个箭步蹿上去,揪住他衣襟大吼道:“你胡说什么?六哥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刘惠落泪道:“六哥去西城督战,中了城头劲弩,小滩子去救他,也被乱箭射死了”。
刘七放开手,大吼一声,攸地拔出刀来,厉喝道:“娘的,待我攻上城去,杀了城中的狗官……”。
他刚说到这儿,远处一阵欢呼,随即轰然一声响,尘土飞烟溅起半天高,无数响马盗欢呼起来。
刘七举着刀,茫然瞧着那方向疑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墙倒了,城墙挖倒了”,隐约传来的欢呼声一经入耳,刘七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喜道:“城墙塌了,随我入城,杀尽狗官,为六哥报仇!”
一段残破的城墙坍塌了,狂喜的响马军欢呼着沿着这处坍塌的城墙蜂拥入城,城中守军也向坍塌处猛扑过来,上千名战士拥挤在小小的城墙残破处血战成一团,兵刃频繁的交击声响成一片。
刘七、杨虎两柄刀左右开弓,所到之处如浪涌涛翻,头颅、残肢、碎肉、断刀和折矛漫空飞舞,官兵败了,开始向城内溃退。
彭御使赶到时已经控制不住溃退的官兵,他提着剑被败退下来的官兵挤撞的摇摇晃晃,怒吼命令的声音已经嘶哑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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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理他,他想斩将立威,可是四下全是败兵,又杀给谁看,失神茫然的功夫,一个白袍尽被鲜血溅红的大汉已冲到了他的面前,积满了血沫子的单刀扬起,彭御使头颅飞起的刹那,才看清那大汉只有一只眼,狰狞如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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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驶船?哪个会驶船,会驶船的***给老子站出来!”刘惠白布缠头以示带孝,
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天,才有些士兵犹犹豫豫地站出来,有的还小声道:“七爷,咱们都是北方人,没几个会驶船的,我倒是懂得一点,小时候在家乡跟着爷爷在湾里划船捕过鱼”。[天堂之吻手打]
另一个则道:“我在黄河边上混过,知道使舵掌帆”。
刘惠大喜,说道:“那就行了,就由你们驶船,没关系,这江水正是顺流,只要摆正了舵就没关系,官兵没有内河水师巡戈,咱们顺流直下,一直杀到南京城去”。
湖上人家个个会水,杨虎又一味想着抢船,压根没想到自己的人马都是北方旱鸭子,船民们见机早的往水里一钻就溜走了,来不及走的全被杨虎的手下祭了刀,哪有船夫可用。
这群半吊子临时船夫被赶鸭子上架,分配到了水手的任务,刘惠对杨虎道:“虎子,全军的战马都留给你了。我带这两万人自水路走,你带其余的人乘马由陆地行。
陆上关隘重重难行一些,不过你不必理会他们,官兵素来是分兵把守,各扫门前雪的,不必恋战,只要冲过去他们就不会纠缠,你要尽快赶到南京城,配合夺城……”。
后边一辆车上,木云一阵声嘶力竭地咳嗽,李夜隐眉头紧锁,看看四周没有外人,才悄悄地道:“大礼,你的病情逾发严重了,再随军而行,十分危险”。
木云抚着心口,喘息着道:“叔,我知道。而且……他们不听我劝,舍陕西而取金陵,那是自讨苦吃。纵然真的夺了南京城怕也站不住脚,我看他们是撑不了多久啦。
昨天收到父亲的消息,宁王已获得节制江西兵马大权,北方咱们的香军也已组织起来,刘六杨虎这群人的利用价值也差不多了,先跟去南京吧,如果情形不妙,我路上见机会先离开,去找父亲为我诊治。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事不可为,弃之而走,这烂摊子,让他们自己收拾去吧”。
李夜隐一边警觉地四下扫视着,一边微微点头。
岸边,杨虎听完了刘七的吩咐微微一笑,心道:“刘六刚死,老七就用老大的身份吩咐我了,嘿,行军打仗终究还需马力,现在战马尽归我所有,待到取下南京城,咱们谁当家,还得看谁的拳头硬。如今是大难临头,暂忍了你。”
他抱拳施礼,恭顺地道:“是,七哥放心上路,我立刻整顿人马,奔袭南京!”
刘七满意地点点头,小心地踩着颤悠悠的踏板,上了最大的一艘船,高声喊道:“开船!开船!”
这一通乱,只见大大小小的船只,有商船、游船、画舫、楼船,还有平底的沙船、小小的鱼船,在这群不通水性的旱鸭子摆弄下在水里打着转转儿,总算慢慢离开岸边荡向江心。
大江东流,船入江心顺着江流便行驶起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刘七大喜,率领着两万响马盗沿江而行,浩浩荡荡地去了。
杨虎也自上马,率领目前仅余两万不到的骑兵沿陆路也向南直隶杀去。
快马传报,杨凌正在汝宁,听了水陆两路传来的消息,不必杨凌说,苗逵、许泰等人已异口同声地道:“好大胆,他们要取南京城!”
杨凌根据消息仔细看了看地图,说道:“本以为他们会窜向陕西,想不到他们却是取江南,短期看取江南得益确实高于陕西,可是他们能在那里立住脚么?”
许泰眉头一皱,说道:“国公,赵疯子不会又是在搞声东击西的把戏吧?”
这一说,杨凌也沉吟起来,思忖半晌,他点了点地图,说道:“往南,他们吃尽了苦头,绝不会再下去。出路在哪?一是向西取陕西关中之地徐图发展,二是向北返回河北,山东王延残喘,三是向东取江南,这一着最冒险,但是影响却最大。
从赵疯子在山西中条山的表现来看,此人性情喜欢投机、喜欢冒险,他的性情对他地决定必然有极大影响。尤其是中条山四面合围下成功突围的现实,使他信心大增,他未必就不敢取南京,若是败了,再取道向西尽取关中也是可能的。”
杨凌吁了口气,说道:“当初为了防止白衣军流窜江东,破坏了大明粮米之仓,南直隶、浙江一带早集结有重兵,足以应付他们的进攻,倒不需过于担心。河南、陕西等地官兵要屯守要塞,时刻备战,防止赵疯子突然袭击。
白衣军沿水陆两道进发南京城,传令下去,立召水师战舰溯江而上,阻击乘船东下的刘七大军。陆地方面,放弃据地自守,各自为战战略,杨虎所过之地。待他大军一过,立即拆毁桥梁,堵塞道路,各处驻军全部集结。亦步亦趋,步步设防,呼应向北,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
杨凌把双手一合,说道:“放虎入笼!水路利用他们不擅水战的特点,发挥官兵长处,一举击溃他们,陆路实施收缩包围,逼他进行正面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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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泰拱手应是,杨凌宣布作战意图,具体实施措施就要由他这位身经百战的总兵官来制定了。杨凌又道:“传令,南直隶副都指挥使、南京防务总兵官周德安,重兵守城。不为所动,只须坚守城池,不给白衣军可趁之机,便是大功一件。”
“赵疯子……”,杨凌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无论是佯攻还是真攻,他一定会渡江东向,许泰,江彬。你二人的骑兵这回要起大作用了,咱们随他过江,消灭他们于江东。
我会下令对岸所有的船只全部驶过来,水面但存片板也要全部凿沉,同时召水师巡戈江中,但现在朝廷税赋大半依*海市贸易,他们要负责海疆安全,能抽调的水师战舰有限,而且长江水面太大,他们只能巡戈重要城池地段,不可能完全看顾过来,苗公公,江北外围的防务就要依*你了。”
长江曲环如蛇,何等之长,哪里不能登岸?真说要防长江简直难如登天,不过对岸船只全部移往这边,再加上朝廷大军纠缠不休,他们还有空闲现造船不成?
苗逵的任务倒是最简单了。这件事没什么大功可言,比起许泰江彬随杨凌过江,自然不可相比,所以苗逵心下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拱手称是。
杨凌吩咐已完,长吁口气,慢悠悠地道:“白衣军那边,由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四省军队负责。我们……只盯紧了赵疯子就好!放他过江,然后……把门儿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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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七统率五六百艘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船只一路沿江而下,紧急接到军令的水师也派了六艘战舰,由老将彭鲨鱼亲自率领,溯江而上,气势汹汹地迎了上来。
东海海面的大股海盗虽然没有了,但是小股海盗那是永远也杀不绝的,为了鼓励沿海百姓通商,尤其是大明内乱一起,四夷小国的商人都有些疑虑,担心千里迢迢赶了来却发生危险,水师护航任务十分艰巨。
彭鲨鱼年纪大了,海上航运一向不派他前去,老头儿正闲得两膀难受,一听剿匪任务精神大振,立即主动请缨率舰队来援,为了表示他还没老,老鲨鱼不知在哪儿打听到的主意,竟扛了一对虎爪,提了一大桶米饭,准备给都指挥大人现场表演“廉颇老矣,尚能饭桶”的压轴绝学,弄得白重赞哭笑不得,只好把他派了出来。
刘七沿江东下顺水,彭鲨鱼溯江而上顺风,两下里船行甚急,虽有陆地快马探报送来消息,说刘六有五六百艘船只,可是一听了那些船只的类型,彭鲨鱼只是大笑:
如今大明水师最是强横,放眼天下,最正规的水师队伍也不是他们对手,白衣军在岸上如狼似虎,下了水就是土鸡瓦狗,何所惧哉?
老头儿兴致勃勃,准备拿白衣军练手,好好回味一下当年打家劫舍、快意恩仇的幸福滋味了。偏偏刘七这边出了漏子,彭老鲨憋足了劲儿拼命往上游赶,想当头给他几炮,轰烂这帮乌合之船,不料快到太平府的时候,却见满江浮尸舢板,还有翻了底的破船,预料中的对手踪影全无。
原来刘七顺顺当当过了安庆,船队刚刚到了太平府却不太平起来,江面陡起大风,掀得波涛汹涌澎湃。一些小舟彼此碰撞先倾覆了,那些马上悍将一入了水,沉得比铅块还快,根本没有支撑反抗之力。
狂风越来越大。江上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刘七的大船都险些被吹翻,等到那些半吊子水手慌慌张张把船驶到岸边,弃船登岸时,五六百艘船只已倾覆了一半,淹死在江中的响马盗不计其数。
有些船眼见巨浪滔天,一时昏了头,居然把帆升了起来,结果小船一下就被大风卷了个底朝天。大些的也被狂风吹得到处碰撞,不是撞烂了别人的船,就是把自己的船撞得漏了水。船上的悍匪眼睁睁看着船只一点点沉没,扒着船帮子愣是一点法子没有。
有些会狗刨的因为船沉时离江边近,仗着一身好体力,居然扑腾了上来,刘七好不容易收拢了散落上岸的残兵。匆匆一清点,两万大军所余不足八千,其中还有一部分连兵器都没有。船上搭载的攻城器械,以及从湖口县搬来的三门大炮,也大半沉入江水。
刘七悲从中来,望江大哭,刘惠等人苦劝难止,偏偏这时太平府的官兵、民壮和沿江追来的安庆府官兵夹击而来,如今士气军心如何能战?刘七披头散发,举着大刀,领着残兵一路败去。
李太白曾在此处感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刘七却是披头散了翻了舟,他还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且逃且走,最后逃上了紧*长江的翠螺山,此处已近南京,四处屯有重兵,闻讯赶来的官兵趁机猛打落水狗,把士气全无的响马军渐渐压缩到翠螺山西麓的采石矶。
采石矶北面突兀江流,峭壁嶙峋,背倚险要勉强阻住官兵攻势,刘七刚刚缓过神来,准备重振军心士气,一鼓作气冲出官兵重围,背后轰隆隆震天价响,四下林中爆炸惨叫声起。
刘七骇然爬上悬崖一看,只见江中六条战舰一字排开,舷炮在怒吼声中腾起一团团火光浓烟,开花弹在这八千多人聚集的小小山峰上到处爆炸。
刘七呆呆发愣半晌,然后看看旁边两个举着弓箭,望着江中巨舰愣愣发呆的手下,和身边面色如土的齐彦名、刘惠,忽然怒吼一声道:“走!不能坐以待毙,我们杀出去!杨虎的骑兵纵然慢些也该到了,我们突围,去找杨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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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水城外一片凄凉,尸体躺满了官道和两旁的野地,鲜血的腥气吸引了无数的苍蝇蚊虫,不避人马地飞来飞去。韩柏紧紧握着一柄沾满鲜血,已缺了刃的单刀,*在一株钉着几枝羽箭的树下,费力地喘着气,每咳嗽几声,就有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在他的身周,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官兵的,也有白衣军的,他的肩头钉着一枝箭,锋利的狼牙箭簇深深扎进了骨头,胸前一道半尺多长的刀口,鲜血已将白衣染成了血衣。
杨虎在一众侍卫们的陪同下急匆匆走来,见了他那凄惨模样,连忙抢步上前,把他揽在了怀里,急唤道:“韩柏,韩柏………”。
这是追随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忠心耿耿,虽说他不忍山东变成泽国,曾暗向红娘子通报消息,阻止了杨虎的行动,可是现在眼见他如此模样,杨虎的眼中还是不禁溢出泪水,把他紧紧揽在了自己的胸前。
韩柏听到他的呼唤,缓缓睁开双眼,无视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惨然一笑,低声道:“虎哥,这一次……不同了,官兵……守,就守得坚决,攻就攻……的果断,越往南京去,官兵打的越狠,我们飞骑猛近。可是后路……却……却全被堵死了,堵得……死死的!”
他奋力握紧了杨虎的手,吃力地道:“虎哥,我们……不是闯过来的。是人家……人家放咱们过来的,南京是陷阱!就像济南城一样,是杨凌给我们画的一张大饼,是个坑!不要去,不要去了虎哥,不要往里跳,趁……三官军尚未合围,穿过去渡江北上,重返太行山,还能.……有一线生机”。
杨虎愤然道:“你胡说什么?好好养伤。你是我的前锋将军,我们还要一起打天下、坐天下,说什么丧气话?南京城近在眼前,赵疯子由北路、刘七由水路,再加上我们,三路并发,一定能攻下南京,只要打下南京城。我们就能声威大振,夺得无数钱粮招兵买马”。
韩柏惨笑,血从嘴角不断地渗出来:“虎哥,别怪兄弟说丧气话,咳咳咳,我早看明白了,打江山不是江湖争霸,咱们个人骁勇,千军万马之前能抵得甚么……事?
天下,从来就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坐的,昨日,在明觉,木云为什么逃了?就是觉得咱们没了出路啊,咱们……一万人是山贼,聚起一百万人,还是……山贼”。
“放屁!”杨虎气得独目圆睁,要不是韩柏重伤如此,他一个耳光早就扇过去了:“那个鼠目寸光,只会拍马溜须的东西,留在军中又有何用?他不告而别,我还少了一个累赘呢,我们全军直进,只要打破南京城,到那时候,你再看吧,嘿……韩柏?韩柏!”
韩柏已经不能回答他了,他圆睁二目,但是眼中的神光已经完全不见,杨虎默默地放下韩柏的尸体。周围,是李夜隐、易晨风等几个亲信将领,一个个默默不语。
杨虎站起身来,厉声道:“古往今来,得天下者谁不是历尽艰难,九死一生?草莽出英雄,我们就是英雄,我们不会一辈子做草莽。
全军上马,我们继续前进,不管谁拦在路上,都把他坚决消灭,官兵越是阻止我们,越是证明他们惧怕南京有失,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南京,与赵疯子、刘七完成合围。”
易晨风道:“大哥,一进南直隶,就战事不断,官兵明显在消耗我们的实力,要把我们耗的精疲力尽,全军都已体力不济了,是不是暂时休整一下,再继续前进?”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南京,要休,我们就在南京城里休息,”杨虎提高嗓门,向四下散乱站立,神色疲倦的士兵们高声呼喊道:“兄弟们,我们纵横大河上下,长江南北,朝廷最精税的北军都奈何不了我们,江南的绵羊兵,又有何惧?
跟着我,咱们打进南京城去,南京城有的是名门望族,商贾云集,金银成山,十里秦滩有数不尽的美女,打下南京城,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占有一幢大宅院,拥有数不清的财宝和享用不尽的美女,兄弟们,跟着我冲啊!”
金钱和美女,把士兵们的士气调动了起来,秦滩河上美女如云的传说,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天下间江南最富有,江南则南京最富有,他们也一清二楚。
士兵们的眼睛红了,也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被金银和美女引诱的红了眼,他们的喉咙里发出狼一样的嗥叫,纷纷挥舞着钢刀,驱使着已经疲态毕现的战马,丢下一地的死尸,继续向前冲去,冲向他们的希望:南京城,冲向那销金的窟、埋人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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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跳舞PS,见他提到我们聊天的一个细节,大笑^_^,这厮不愧是写书的,这都注意得到。这家伙忽然很阴险的找我谈吃酒的事,不能不小心呀。
虽说目前看我夺年度冠军的希望不大,毕竟和他比,我还差着700多票呢,就是本月第一都悬,不过关关一向是“安全第一”的^_^,万一这块有雨的云彩它就偏淋了我了,是不?
记得有一次和三少聊天,他说见了面要我请他喝酒,提过一个什么牌子,现在记不太清了,我当时很警觉的先问价钱,这厮大笑,说是一万多一瓶。
可怜我这辈子吃过最豪华的宴席是两千元的,真要是有幸在书友们的支持下夺了冠,小三小五两个淫贼狼狈为奸的你点一瓶酒,我点两个菜,那么关关只好在上海街头插草卖身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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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归路
郭家庄,一座军营矗立在要道上,鹿角、荆棘、拒马枪,后边营垒中又密布弓箭手、挠钩手、绊马索、陷马坑。李守备、万都司的阵地刚刚收容了一批从漂水败退下来的残兵,轰然如雷的马蹄声就到了。
远远的,渐驰渐近的白衣军骑兵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隆隆的战鼓声如同低压天际的滚雷,从低空辗了过去,裨将牙将千户百户们各归各位,全军在静默中等待着白衣军的到来,他们已经等待良久了。
万马奔腾的场面和隆隆的战鼓声交织在一起,不由得令人心头血气翻涌。
“火炮,预备,放!”
“弓弩,预备,放!”
“轰轰轰轰!”十门大炮轰然作响,一片铁砂铅丸交织成一片钢铁雨幕横扫横向百米范围内的一切,冲在最前边的白衣军先锋部队齐刷刷倒下一片,战马或者仆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又向前翻滚出几丈,或者带着一身鲜血负痛横向跑出,后边的快马冲撞、践踏在他们身上,把他们踩成肉泥的同时,自己也人仰马翻,继续被后续者践踏着。
白衣军绕过血肉组成的障碍,马不停蹄继续向前猛冲着。转战南北、日日厮杀,现在能活下来的勇士,无论意志还是武力,无疑都是百里挑一的强悍之士,要不是因为对前途日渐失望,他们的战力还能提高一个层次。
但是现在,他们又鼓起了勇气,因为杨虎给他们画了一个大饼。为了这个美好的大饼,他们提起了精神,亡命地拼搏着,用生命夺取着时间。一轮箭、两轮箭。只射出两轮箭,五百多名白衣军战士倒在血泊之中,然后奔行如龙的快马就冲到眼前了。
“退,火铳发射!”象炒豆一般,劈呖啪啦的响声中,人落马,马惊跑,又是一片死亡。官兵的武勇是不如这些死亡线上几经锤练,已经脱胎换骨成为真正战士的悍匪的,但是从兵器的完备到阵势的齐整,还是他们不能相比的。
“再退!枪阵伺候”,一杆杆长枪抬了起来,又是毛竹长枪,而且加缠了层层蔑片以防轻易折断,长枪一头拄地,锋尖向前,竖如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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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噗”令人战栗的枪尖入肉声,人喊马嘶,轰然倒地,后队的白衣军反应过来,短柄投枪借着马势奋力掼出。官兵队伍也被撕开一道缺口,已有白衣军冲入了官兵队伍中,雪亮的钢刀扬起来,迎着灿烂的阳光,映出一道道凛冽的锋寒。
李守备、万都司持刀督战,有擅退者皆斩杀不赦,他们接获的是必杀的严令,胆敢畏战纵敌者,杀其将佐。这是威国公杨凌的命令。没有人怀疑他执行这一命令的决心,于是他们只好先对士兵们执行杀无赦的战场纪律。
战马冲锋撕开了一道豁口,但是白衣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懊恼地发现,他们又重新陷入当初攻打南京城时的尴尬,他们冲进了敌阵,却没办法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反复执行冲刺、劈砍动作。
后边是人为垫高、挖低的道路,还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车辆,其中居然还有驴车和手推车,明显是从附近村落里搜罗来的,这些不能称之为兵器的兵器,却起到了阻碍马队杀锋和掩护官兵避让的效果。
尽管江南少骑兵,可是这些持着长矛、单刀的官兵们利用地势之利抵消了他们的战马优势,然后用从壮家兵那里搬来的七人砍头小组作战方式,长短兵器配合,有人负责攻、有人负责守,有人负责刺人头、有人负责砍马腿,令得骑在马上顾此失彼的白衣军头痛不已,性急的悍匪干脆跳下马来,和官兵们绞杀成一团。
后续的白衣军不断加入战团,李守备和万都司渐渐弹压不住战场形势了,这时,负责镇守东屏镇的霍百户,铜山镇的李千户,戚桥村的何县丞,带领官兵挥舞着旗帜又掩杀过来。
官兵虽不甚多,但是三路合围,令白衣军心理压力立即加重,开始萌生退意,他们虽然一向战无不克,但是和官兵打硬仗的机会并不多,然而现在官兵却象是发了疯一样,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怕死,他们又失去了战马优势。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气不是凭空产生的,援军的到来,令已经产生颓势的守军声威大振,白衣军却沮丧起来。每向前一步,距离南京城就更近一步,可是剩下的路每进一步都要用血来铺染,难道这么短的距离就如同一道天堑?
杨虎心中愤愤不平,不过他也担心闻讯来援的官兵越来越多,他们的优势在于快,却不在攻坚,何必以短攻长?杨虎开始鸣锣收兵,决定绕道迂回杀向南京。
大军开始向东转移,刚刚杀过来的李千户,霍百户贪功不舍,在后边穷追不舍,杨虎大火,返身又战,失了车营和地面崎岖的优势,又来不及结阵自保,官兵不是骑兵的对手,顿时被杀得落花流水,一轰而散,杨虎也不恋战,立即拨马再走。
待他领军来到茅山镇,只见一河拦路,河上一座大桥,前锋战马刚刚冲过去两百余匹,轰地一声巨响,桥下腾起一团火光浓烟,将大桥连着堪堪冲上桥去的几十名白衣军炸上了天。
对岸芦苇丛中万箭齐发,随即杀出无数人马,瞧那装扮,大部分却是民壮丁勇,把那百十骑白衣军团团围住,只以弓弩远射,片刻功夫战场上只剩下孤零零百余匹战马。
只见衙差巡检和民壮簇拥着一个文官儿走到桥边,那文官黑黑壮壮,捧着肚子放声大笑,高声喝道:“本官茅山巡检司水天道在此。白衣反贼,尔等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易晨风闻言大火,抢过一张弓来倏地一箭射去。对方有人举盾相迎,护着水巡检退下堤去,随后拥上数百名民壮隔河对射,杨虎气得青筋直冒,下令不得与这些民壮纠缠,挥军继续东进,又冲向李家坟。
大军冲到半路,恰迎上仙人卫的官兵赶来赴援,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官兵大败。杨动虎出了心头一口恶气,于是指挥大军攻向道士岭,道士岭上也有一支军伍驻扎。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千把人,据高防守。
杨虎指挥大军攻岭,岭上将一捆捆燃着的蒿草扔下坡来,浓烟滚滚呛人眼鼻,战马也受了影响。若是平时,杨虎大可引军自去,官兵凭两条腿追他不得,也只能徒呼奈何,偏偏现在杨虎志在南京,绝不能退,于是发下狠来,令大军舍命攻山。
两下里战了大半个时辰,山上官兵渐渐不支向山上退去,为了阻止白衣军追来。官兵引燃了山火,这岭不高,生的都是低矮灌木,一燃起火来浓烟冲宵,杨虎没空追杀残兵,径自越岭而过。
大军冲到瓦罐窝,杨虎不禁大吃一惊,前方一道深壕,对面以数百辆厢车结阵,前锋已与白衣军交战,对方弓箭、大弩、碗口铳、杀威炮隔壕肆虐,以壕阻马、以车营火器拒马,这样精良的装备比郭家庄更胜三分。
杨虎已经转晕了头,只觉这一路行来,越往南京城官兵越多,简直处处埋伏、处处是兵,不禁悲从中来,难道真如韩柏所说,奇袭南京城早在朝廷预料之中?
可是赵疯子和刘七都按约定正在攻打南京城,如果自己这一路逃走,致使功败垂成,也不过多活几日,其他两路军若是败了,仅凭自己的人马又能往何处去?也不过是迟了几日葬送在这江东罢了。
正自想着,眼角瞥见淡淡一抹流光,一支大弩射出的无翎长矢破空而至,带着尖利的呼啸,“噗”地一声,从一名骑在马上的近身侍卫胸腹间穿过,带着一团血雾继续向后飞射,接连射死三人,四下一片惊惶闪避。
杨虎思忖至此,见此情景断然下令道:“不能再走了,无论如何,一定要闯过去,我就不信,条条大道通南京,朝廷有多少兵马沿路不断设防?给我杀过去。易晨风,你率所部打头阵,李夜隐,率所部绕至左翼,攻破官兵车营”。
瓦罐窝右翼是一座荆棘山岭,左边是一片水洼,官兵就是用此地势,掘壕抵抗的,右翼山上有路,却不知通向何方,路旁满是荆棘难以逾越,而且马匹上山困难,要从左翼绕过数里长的水洼攻击官兵侧翼,目前已是最快的办法。
两员大将立即领命而去。杨虎指挥白衣军与官兵对射,掩护易晨风攻击。他却不知道士岭上的烟火,根本就是官兵约定的联络信号,南京外围已处处布防,无论他从哪一路进攻,适宜合围的地方都设有烟火讯号,方便就近联络。
道士岭烟火一起,官兵就知道杨虎的骑兵选在了这条线路进攻,已经开始向瓦罐窝、蛤蟆湾一带集结,小半个时辰后,左边杀声震天,突然杀出一支队伍,组成一个方阵,从水洼旁野地里挥军杀来,枪戟斜举如林,又是一个长枪阵,以步克骑的法宝。
杨虎大骇,连忙领兵冲了上去。能在连番厮杀当中生存下来的白衣军果然英勇善战,尽管经过了数个昼夜的急行军和激战,他们仍然可以勉强抵挡住突然杀出的官兵的进攻。
双方混战在一起,六七杆长枪对付一匹战马,不计其数的官兵结成一个个七人小阵,小阵又组成大方阵,以免被战马冲乱,刀来枪往,鲜血横飞,厮杀得极为惨烈。
杨虎大展神威,抢了一杆长竹枪,一杆枪在他手中如蛟龙出水,遮前挡后、前挑后刺,一路杀将下去根本无人能挡。杨虎独自一人杀进官兵重围,振臂一抡,扫开几杆长枪,然后厉声大吼:“李夜隐那个王八蛋哪里去了?”
他再蠢也知道情形不妙,李夜隐是当初在青州投*他的三位地方豪绅之一,由于武艺出众,成为他手下五虎将之一,当初投*上山的三位豪绅。连带着他们的家丁、护院、亲眷,全都在李夜隐军中,李夜隐被他派去从左翼绕回来攻打车营侧翼,偏偏这时左翼拥来无数官兵,李夜隐的兵马呢?
杨虎回头看了眼远处正指挥兵马不断向弹药充足的车营发动无望进攻的易晨风,心中悲凉无限:“日久见人心,真正讲义气的好兄弟,还得是霸州山寨一起出来的这些出生入死的手足,别的人有几个信得过呀?”
他大吼一声,振枪挑开刺来的十几杆长枪,可是随即又有一片锋利的枪锋从四面八方向他递来,枪尖锋利,站得又远。只是一缩一递的事,任他武功高强,也不能同时对抗这么多长枪,杨虎无奈,只得边战边退。
周围官兵也看出此人乃是首领,尤其他一只独眼,象极了官府画影图形张布天下的那个白衣军大首领杨虎,正德皇帝可是张贴过皇榜的。但凡杀死匪首刘六、杨虎者,赏万金,民封伯爵,官升三级。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兵的本来就是在玩命,可是跟杨虎玩命,它值啊!
要是一对一,他们没胆量,这四面八方几十杆枪在往杨虎身上招呼,就互相壮胆儿了。指不定谁运气好,在他胸脯上戳个大窟窿,那就发达了,这么一个送上门来的功名利禄,谁舍得他走啊。
易晨风一面指挥白衣军拼命攻打前方车垒战营,一面注意瞭望大哥这面动静,眼见他被官兵团团围住,易晨风急忙拨马来救,他使的长兵器是一柄两尖的钢叉,被他舞得风车一般,易晨风一直杀到杨虎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右翼瓦罐山头上也出现了增援的官兵,正在挥舞着刀枪向山下赶,易晨风见势不妙,急忙大吼道:“虎哥,情形不妙,再往前去,只怕真地是死路一条,咱们退吧,先退兵整顿,再定去向!”
杨虎惨笑一声,心道:“攻下南京立足,已是最后的希望,若是不然,还能去往哪里?”不过易晨风退兵整队的计划他倒是同意,现在官兵三面合围,白衣军就得三面受敌,唯有先突围出去,就算三路官兵汇成一路,能与他交锋的也只有正面之敌,官兵的人数优势便不存在。
杨虎长吸一口气,吼道:“撤!马上撤!撤回道士岭,整军再战!”
两人当先便走,远处一个等着升官发财的投机小兵,一直在人堆里打晃,就是不往前冲,手里拈着把弓在那儿找机会,一见二人拨马回头,那官兵大喜,立即开弓放箭,一枝冷箭抽冷子射来。
“噗”地一声,没有射中杨虎,却正中易晨风的后心,好在那官兵臂力有限,这一箭还不致命。易晨风闷哼一声,也顾不得拔箭疗伤,强忍着疼痛,领着败兵向后便退。
那射箭的士兵懊恼之极,恨恨地放下长弓,捡起长竹枪边追边骂:“他娘地,大鱼没捞着,射中个小虾米!”
杨虎大军要逃,官兵倒是毫无办法,他们纵有骑兵,但因人数有限,也不能派出来追敌,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虎大军向回路逃去。三支援军各自结阵,然后自后徐徐推进,追踪不舍,与此同时,其他几路大大小小的援军也正向这里赶来。
白衣军人人浴血,更令人沮丧的是被杨虎的金钱加美色鼓舞起的士气已经消失殆尽,骑在马上的逃兵已经完全没有了那种彪悍无畏的气概。
仓仓惶惶退出二十里地,眼看到了道士岭下,还在了着烟的道士岭上一阵战鼓隆隆,刹那间只见旗幡招展,数千名手持弓弩的人从坡后冒了出来,有被他杀退的仙人卫的残兵,还有茅山镇的民壮,一个个虎视耽耽,自岭上冷冷地注视着溃败过来的白衣军。
“预备,弓箭伺候!”
吱呀呀一阵响,箭雨攒射,漫天飞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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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疯子行动了,预定日期一到。他就立即摆脱杨凌大军,经涡阳、蒙城、怀远,一路杀到了皇上的老家凤阳,朝廷大军照样是行动迟缓,费尽了力气远远地缀在后边。
前方各路守军也是后知后觉,远点的等到知道消息,赵燧的大军已经在镇子里吃饱喝足扬长而去,动作快点的还能追上去看看马屁股,对赵燧的大军根本毫无威胁。
赵疯子因此更为得意,这是朝廷大军一向的行军速度,按照官兵这种速度,只能在攻坚战和中条山那种围剿战中才能占便宜,否则天下之大还不是任他来去?
赵疯子攻进凤阳城,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大摇大摆地在凤子龙孙们最喜欢去的皇恩楼,品了品仙人冲出产的皇尖六安茶,歇息了半日,然后继续东进,马不停蹄杀到璧瓦湖,夺船南下。
赵疯子由湖入江,大队走陆路,小队驶船行,堂堂皇皇过了杨州,在长江边上登船渡江,摆渡不休,终于在韩桥登陆,进入了江南地届。
谁料,杨凌军‘追之不及’,便在镇江登陆,截在他们前边,赵疯子不以为意,自忖骑兵神速,可以轻易闪过官兵,直扑南京,为了不与杨凌大军冲撞纠缠,赵疯子迅速插向丹阳方向。
不料大军奔袭到丹阳,只见前方旗幡招展,杨字大旗在城头飞舞,城下万马萧萧,枪戟如林,军阵如山,赵疯子见状大吃一惊。朝廷的快速反应部队终于正式登场亮相,双方就此你追我赶,‘纵横六合谁敢捕’的赵疯子被杨凌咬住马屁股穷追不舍,逼迫得他向常州方向转移。
太湖边上的池塘村,临时中军大帐中,气氛十分紧张。赵疯子神色沉重地道:“我们纵横河南,杨凌始终束手无策,想不到他竟然如此隐忍,原来早早备下了一支强大的骑兵,直到今日才派上用场。
对官兵的机动能力做出错误判断,关键时刻,那是致命的破绽。我们的速度优势不复存在,他们现在紧紧咬住我们,而且总是拦住我们西进的要隘,原定计划必须做一下更改。”
来,
甄扬戈大声道:“怕他个球,要不然咱们就迎头冲上去,和他硬碰硬的干一仗,朝廷的骑兵未必就是我们对手”。
赵疯子摇头,说道:“你别忘了,带兵的是许泰江彬,他们都是边军悍将,我怀疑杨凌不动声色秘密抽调了边军精锐南下参与围剿。南京城我是志在必得,我故意绕到这里渡江,本意是长途奔袭,甩开河南官兵,吸引江南主力,为刘六和杨虎创造条件。
同时,利用我们的骑兵优势从包围上来的军队缝隙中穿插过去,但是现在杨凌率大队骑兵堵在我们前边,先机已失,必须随机应变。”
他急急踱着步子,忽地停住,对红娘子道:“崔副元帅,明日正午,是约定的破城之期,我想杨虎和刘六水陆并进,两路大军总有一路可以赶到,但是这一战干系实在太过重大,为防万一,我率主力吸引杨凌注意,你率四千兵马,奔袭南京城。
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刘六和杨虎那里,这一侧必然空虚,你务必在正午时分赶到南京城东门。南京城险要无比,城高墙厚,如果硬夺,只要城中粮草充足,纵有二十万大军,打上一个月,怕是也难攻下。
攻城不如袭城,智取才是上策,三路大军奔袭,约好统一行动日期,只要配合得宜,南京城必为我等所得。我早已安排封雷前去夺东城门,如果杨虎,刘六两路大军不能及时赶到,那就要*你守住城门等候我们三路人马赶到了。”[天堂之吻手打]
红娘子一听要她带轻骑去南京,既可避开与杨凌为敌,又可去寻周德安报仇。这提议正合心意,于是立即点头答应。
赵疯子道:“我率军引开杨凌,自宜兴下去,取道漂阳、漂水前去助你。我们这一博就是要和杨凌比速度,看是他拦得住我们分头并进的三路大军,还是我们先夺了南京城”。
红娘子道:“秀才放心,我这便启程”。
“且慢!”赵燧唤住了她,沉吟片刻,语气低沉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封雷失败,没有夺取城门,那么不要再做迟疑了,夺不下城门我们根本打不下南京。你要毫不迟疑,立即执行后备方案,渡江回去,逃向陕西”。
红娘子身子一震,脱口道:“你……那你呢?”
赵燧哈哈一笑,说道:“待我与杨虎、刘六合兵,打不过走便是了,我们三路分兵,犹自可以逍遥,如今合兵一处,官兵岂奈我何?我们可以打浙江,也可以返回江西、穿越湖广,甚至杀入四川,大明北边半壁江山我已游遍,再逛逛这南方锦绣山河,想去陕西又有何难?”
见红娘子犹豫,赵燧哈哈一笑道:“这只是万一之策,未必便会用到,南京难攻,难在那层坚硬的外壳,只要打开一道门户,那便是九城洞开,尚有何惧?你尽管去吧”。
红娘子没有言语,默默地盯了他一眼,略一抱拳,领着自己的人闪身出去。
赵燧长长地吸了口气,对赵潘、赵镐道:“本来是杨凌阴魂不散地缠住我们,现在却是我们要缠住他了。你们过来,咱们三兄弟好好计议一番,和他杨凌就在这太湖边上,分个高低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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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北岸三棵柳,这是一个小地方,地名叫三棵柳,江边却绿柳成行,不止千万木。苗逵站在江边垂柳下,看着大江流水悠悠东下,无数条大小船只奉官府命令,正横渡长江,驶向北岸。
一个校尉骑马自东飞驰而来,沿着江边柳堤跑得飞快,到了近前那校尉滚鞍落马,抱拳施礼道:“禀公公,对岸韩桥带,响马盗遗下的船只也被我们缴获,全部驶回北岸了”。
苗逵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那校尉忙道:“公公,北岸沿江船只无数,是否集中管理,都要存集何处?可要派兵看守?”
苗逵闻言失笑,骂道:“你这蠢货,这么多船哪里集中得下?再说难道那帮旱鸭子还能从对面浮水过来取船不成?”
他走上堤岸,行到一株绿柳树下,停住脚步想了想道:“唔……可稍作集中,着各地方官府派些巡检民壮去看着,莫被泼皮无赖盗走便是”。
那校尉连忙应是,匆匆返身去了。
手下牵过马来,苗逵翻身上马,望向江南岸,发出一声悠悠叹息:“杀死匪首者,民可封爵,官升三级,若是得了这份功劳,我便盖过了戴义、张永了,唉!国公爷已是国公,外姓人中已位极人臣,难道还能封王不成?何必与我争功呢?
刘六死在湖口,却是被乱矢射死,那些官兵也死得七七八八,没法确定是谁的功劳了,现如今就剩下杨虎这颗大福星,却不知这福气便宜了哪一个王八蛋!”
苗逵长吁短叹一阵,恋恋不舍地一扬马鞭,领着亲兵向城中去了。
此际,令苗公公垂涎三尺的杨大福星,正陷在万马千军之中,犹如狂涛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着巨浪时起时伏、时隐时现。在他身侧的白衣军士兵们挥舞着刀枪,和官兵们战在一起。
四下合围的官兵越来越多,不精通战阵的白衣军又陷在周围坡地、泥坑、沼泽地不利地段,被官兵们渐渐分割成几块,分而歼之。
还没有形成混战的地段,官兵们前方是长枪阵,后边的士兵熟练地拉弓放箭。火铳齐发,满天飞蝗箭雨,原本战无不胜的白衣军在这片地段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近处攻不过去,脚下跑不起来,更可怕的是携带的箭矢已经用光了,白衣军终于尝到了惨败的味道。
又是一片箭雨,数百名白衣军惨叫着跌下马来,有些见机得早,见战马陷在泥沼中地面被踏得稀烂。已经不能行动自如,不肯再坐在马背上当靶子,便纷纷跃下马来,狠狠在马股上刺上一刀,借着马狂奔而出的机会试图逃跑。
易晨风挥舞着钢叉,来不及裹伤的背上一片鲜血殷殷,他已经失血过多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纵目四望,到处都是喊杀的人群,犹如一拨拨潮水,他们且战且走,已经距南京越来越近了,可是围拢来的官兵也越来越多,现在毫无疑问,官兵确实在南京周围布下重重埋伏,就是等着他们走出江西,自投罗网的。
可是杨虎现在仍要往南京去,他现在已经不是为了打不打南京,能不能打下南京,而是为了去找到其他两路兵,合力杀出冲围,否则只他一路,如今已是人困马乏,箭尽粮绝,根本无力再流窜回江西或攻击兵力部署更加严密的浙江了。
“虎哥!”易晨风大吼,可是四下人潮汹涌,已经不知道杨虎杀到哪个方向去了,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他的肩头又被长枪搠中,身边两个追随多年地亲兵亡命地向前杀去,他们荡开了三柄枪,刺死了一个人,紧跟着一声惨叫,左边的侍卫后腰被一柄长枪刺了进去,枪随即拔出,鲜血汩汩。
右边那个只是略一走神,四五杆两丈长的竹枪就从四面八方扎进了他的身体,易晨风大吼,提缰前冲,战马却猛地一声悲鸣,两个趁机窜到马前的官兵已经劈断了马腿,易晨风脸上又是汗又是血,模糊中刚欲站起身子,就见面前两柄血乎乎的钢刀迎面劈了下来,凛厉的刀风后面是两充盈着杀气和兴奋的脸。
他率军突围,不断发号施令,周围激战地官兵已经知道他在白衣军中地位不低,他的头,几乎代表着同等重量的银子,谁不兴奋?
呐喊声,厮杀声、兵刃交击声响成了一片。空中弥漫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浩大的战场上,人如蝼蚁,即渺小又伟大。渺小在他们随时可能被这激烈的战潮湮灭成一具死尸,伟大在他们随时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哪怕那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将军。
“杀!”海潮般隆隆作响的喊杀声狂涌进杨虎的双耳,他也已经力尽了,兵马被分割成一个个的小块,四下眼全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交错铿锵的兵器交击声,他身边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而且各自为战着,根本顾不及彼此。
杨虎猛挥铁棍,将面前的官兵砸得人仰马翻,这已经不知是他抢过的第几件兵刃了,铺天盖地的官兵呐喊着和白衣军们战在一起,这是完全军伍的刺杀,没有什么防守的招式,劈砍,刺杀,再劈砍,再刺杀,简单有效。
“大势已去了,去找刘七、赵疯子,要不然就乔装改扮潜回太行山去,总有一天我会东山再起”,杨虎飞快地盘算着,一拨马头,开始独自向外冲去。
波浪汹涌中仿佛被刀刃劈开一道缝隙,杨虎累得汗透衣襟,已经精疲力尽,可是官兵的体力也在急剧下降,仍然抵挡不住他势不可挡的纵横冲杀,身边的几个亲兵想追随过去,可是无数柄长枪和飞箭,阻住了他的去路。
杨虎倚仗一身强横的武功,单枪匹马杀到边缘,举着已经有点扭曲的铁棍又砸死两个官兵,顺手夺过了一柄单刀,刚刚习惯性地挽了个刀花,扭头一看,只见七个八冲在边缘的官兵张弓搭箭,目标正是他这里。
杨虎大骇,攸地一个镫里藏身,战马中箭,长嘶,随即不分方向地狂奔起来,战马奔出片刻,前边一片灌木丛阻路。杨虎刚刚落马,就见后边有人追跑开弓,杨虎急忙一挺腰,一个鱼跃,闪电般跃到灌木丛后,方才立足处十多支雕翎箭钉在地上,箭尾犹在发抖。
杨虎一刻不敢停留,猫着腰呼呼地喘息着,从灌木缝隙中急窜奔逃,跑到一处小溪间。他伏在石上,把头一下扎进水里,满头血汗一冲,随即不待水清,立即捧水狂饮。
火热的肺腑得到了滋润,杨虎连气也来不及喘匀,就立即向前继续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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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头,周德安全身甲胄,立在城楼上看着城下进出的百姓。
自从接获杨凌的将令,南京城已经戒严了,城门上全部驻扎重兵。作为江南第一大埠,除非敌人已经战到近前,被迫闭门迎战,是不可能完全关闭的。
柴米油盐,蔬菜肉食需要进城,供应庞大的城市人口,城中许多东西也需要输运出城。方才官兵们捏着鼻子送出城的,就是按照周德安命令,将全城马桶集中出城的车队。若是早早闭城,光是这些马桶,就能让整座南京城变得臭气熏天。
他背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说道:“现在每天开城时间集中在三个时辰之内,的确有诸多不便,可是大战在即,总不能大敞四开,等人家攻到城下再关城门吧?关守备啊,南京城里那些皇亲国戚、文武官员、还有豪绅大族,你那里好生说说,我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着想啊”。
周德安年约四旬,国字脸,重眉毛,赫红脸庞,两撇威严的八字胡,显得威风凛凛,那壮实的身子,厚重的肩背,微微一动间都好似隐蕴着巨大的力量。
关守备笑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是这样的,他们感觉不方便时就责忙你小题大作,他们感觉不安全时又责骂你不够小心。
嗨,在南京为官,油水是大,受气的事儿也多。其实天下都一样,要是在京师,还不是一样?听说京师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御使临到老了大多患上中风的毛病,全是作官是受气太多,憋屈的。”
他压低嗓门笑道:“除非混上人家威国公爷那样的高位,北京城里也横着走。否则,这当官儿,该忍就得忍,随他们说去,咱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周德安嘿了一声,摇摇头道:“南京城外重重包围,我看三路白衣匪一路也到不了南京城,来了也是一群落水狗。哼哼,小心看顾着,江南地方虽不方便设置烽火,不过我在南京周围临时布设的这些烽火迅号传递消息还是既有效又快捷的,但有烽烟火起,立即闭城备战,告之本官”。
“是,大人慢行,送大人”,关守备含笑拱手。
这时两名军驿探马自城下“蹬蹬蹬”地跑上城头,一见周德安、关守备,立即施礼道:“报周将军、关将军,前线大捷!”
周德安动容道:“到底如何了,快说!”
一名探马道:“禀将军,刘七沿江而下,在太平突遇大风,船只碰撞倾覆,淹死江中者不计其数,他的残兵败将逃上岸上,在采石矶惨败,据捕获的俘虏招认,乱箭射杀中有齐彦名和刘七两名匪首,刘惠只带两千多人沿江向回逃跑了,各路兵马正在围捕”。
周德安一听放声大笑,随即虎目一亮,喝问道:“杨虎呢?”
“杨虎连连遇袭,不断摆脱我军试图北进,不过他在瓦罐窝被我军包围,一路逃到蛤蟆铺。白衣匪已被分割成几块,其中有一路匪军约有七千人从瓦罐窝便脱离大队向南逃跑,估计正好能碰上自湖广、江西一路北进的朝廷大军。杨虎所部分崩离析,四散奔逃,现在还没有杨虎下落”。
周德安听的热血沸腾,又问道:“赵疯子那一路可有消息?”
“尚无消息,他们离得太远,被威国公爷的大军沿途堵截,现在还在太湖边上转悠,离着太远,双方胜负消息尚未传来”。
“好,下去吧,有何消息随时报告”。
周德安的心飞了起来:“杨虎也大败了,可是杨虎这个贼酋还没死,那是天大的功劳啊”。
他这人贪权好利,可是在北方军中待的太久,又不大懂得巴结手段,也不适应现在卑躬屈膝的表现,可是他虽因战功被调至南京,成为镇守南京的最高军职人员,但是南京城的高官也多的是,随手搂一个出来他就得陪笑脸,说小话,以他高傲的性子实是难以适应。
然而现在机会来了,如果能杀了杨虎。自己的名气就将传于天下,说不定天子都会接见自己,连升三级呀,自己现在是副都指挥使,再升三级就算不进兵部,也能成为独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锦绣前程、高官厚禄就在眼前……,只要取了杨虎的人头,这一切唾手可得!想至此处,周德安心热了,眼红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杨虎溃散于蛤蟆铺一带,距此不过几十里路,刘七死了、刘惠往回逃了,赵疯子又远在太湖,南京城毫无危险,这一仗下来,我是寸功未离呀,我要是去搜捕杨虎……”。
他咳嗽一声,沉住了气道:“关守备”。
“末将在”。
“杨虎大军溃败,可杨虎还未死,这是朝廷心腹大患,本官放心不下,他溃散于蛤蟆铺一带,料来尚未远去,本官要带一哨人马,前去协助捕盗,你严守城门,到了城禁时分立刻城不得有误”。
“这……,大人,咱们职责在于守城,外围剿匪早有部署官兵,咱们……”。
“哼,什么外围内围,近在咫尺还叫外围?临机权变本是统兵主将的责任,杨虎不死,后患无穷,你不必多言,只管守好城池,本官只率三千骑兵去搜捕杨虎,无论有无消息,今日必回”。
“是!”关守备拱手,眼望着周德安急匆匆走下城楼,悄悄地呸了一声,小声骂道:“杨虎再猛,终究只是一个,要抓人不会派我去吗?非得你主将出马?娘希匹的,不就是连升三级吗?一跤摔死你个王八蛋”。
*************
方家村,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落,临水的小房子,半边探出去,后窗下就是悠悠流过的一条小河,碧潺潺的河水里,水草摇曳,游鱼钻来钻去的。
小河不深,河对面就是茂密的山林,河边一棵秋梨树,已经结满了累累硕果,压弯了枝头,枝头越过小河,就垂在窗口,伸手可及。
一颗头探出窗子,又仔细观察了番周围的情形,然后收回去,轻轻掩上了窗子。杨虎把床上那件袍子扯得一条条的,裹住身上的几处伤口。
床前一个白净秀气的少妇,才只十六七岁年纪,怀里抱着一个未满周岁婴儿,她心疼的看着自己亲手为相公裁做的青袍,被这粗汉扯成了碎片,眉尖儿微微地蹙起来,却无奈地轻轻一叹。
旁边一个身材瘦弱、尖下巴、浅眉毛的书生,看样子才只十八九岁,唇上还长着稚嫩的茸毛,他畏惧地依着妻子,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肢。
“嘿嘿,你们不要怕,老子只是混不下去了,参加白衣军混口饭吃。嗨,谁知道白衣军也*不住,准备偷偷回家乡去,我在这儿歇歇就走,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去给老子煮些饭来”,杨虎对那少妇下着命令:“孩子背着,再不然交给你男人,敢闹出声响,老子就一把一个,掐死了你们”。
少妇唬得赶紧背起孩子,走到外屋刷灶煮饭。大门已被杨虎反插上,又用绳索勒得紧得,这种一块块卸装的门板,凭他夫妻要想打开非得大费周折、闹出响动不可,杨虎斜躺在床头,又恰好可以看见门口,倒不怕他们逃跑。
“你,就在墙角儿坐着,不许***乱动,老子歇够了就走。别给自己招麻烦,懂吗?”杨虎凶狠地吩咐。
“是是是,大爷,我………我不敢,我坐着”,小后生吓得牙齿格格直响。
杨虎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豆芽菜儿似的,伸出两根手指都能捏死了他,自己居然沦落到恐吓这种货色,唉……
他闭上眼睛假寐:“这对小夫妻不能留。他们虽不识得自己,可是老子这独眼特征太过明显,官兵要是进村盘查,问清楚了他们必定对我加紧搜查,现在暂留他们性命,我得喘口气,如有保甲里正来问,还能用他们对付一下,等我歇够了,吃饱了,临走时再送他们上路。”
这文弱的小子其实是个秀才,姓方,方轻愁,小村子虽然僻静,可他还是时常去县里学宫走动的,眼前这个凶恶地大汉,他记得清清楚楚,和榜文上的大盗杨虎一模一样。
乍一见他,方秀才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有关大盗杨虎的传说在民间太多了,大多把他描述成杀人不眨眼,甚到吃人肉、喝人血,眼似铜玲,身高丈二的金刚模样。方秀才是读书人,虽不深信,但是那种畏惧还是不知不觉种到了心中。
可是现在目睹杨虎狼狈的模样,遍体鳞伤、精疲力尽,衣衫破烂,又是泥又是土,比个叫化子还不如,方秀才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扭头看看轻手轻脚在外间煮饭的妻子,方轻愁暗想:“这个人的模样,一定就是那个大盗杨虎,他……他会不会真的放过我们?”
他舔了舔嘴唇,脑海中忽地掠过那张皇帝榜文:赏万金,民晋伯爵,官升三级。
眼睛一触及杨虎盘踞在床上,如猛虎卧榻的威猛身躯,这念头立即不翼而飞了,然后,不知不觉,它又萦绕在脑海之中:“赏万金,民晋伯爵,官升三级”。
“该往哪儿逃呢,等我歇足了力气,拿些干粮钱财先躲进山去,打听打听,如果赵疯子、刘七他们得了手,我便往南京去投他们,如果他们也败了,唉……那便想办法离开江南回北方去,重上太行山……呼……呼……”。
隐隐的鼾声传来,渐渐变成震耳欲聋的呼噜,骇得有点心虚的方秀才瑟缩了一下,探头探脑地看了看,他才又放松了肩膀。
“万金、晋爵、升官、强盗、杀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方轻愁的心越跳越快,跳的已经快喘不上气来,两条腿哆嗦着,他的双眼忽地瞟见自己坐着地板凳旁杂什物件中露出的一截木棍,那双眼睛顿时再也移不开了。
那是一柄鱼叉,一柄小小的鱼叉,两个锋利的叉尖并排着,还没巴掌的一半儿宽,这鱼叉只能射射窗后溪水中的小鱼儿,自从考中秀才、娶了媳妇儿后,他一门心思想着早日中举做个大官儿,很久没碰过它了。
倒是妻子还常用它,偶尔清除窗后过多的水草以便汲水。锅里传出了隐约的饭香,方轻愁提心吊胆地叫道:“壮士,壮士!”
叫了两声,他才发现声音只在自己喉咙里打转,便鼓起勇气咳了一声,提高了一点嗓门儿:“壮士,饭……饭好了……”。
呼噜声压过了他细若蚊蝇的唤声。方秀才扶着墙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双腿打晃,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摸向那支鱼叉,一寸寸地向上抽出来。
妻子发现了他的举动。她惊骇地捂住嘴,瞪大眼睛向他一个劲儿摇头,钢叉已经完全在手了,拔出来需要胆量,再让他插回去,同样需要巨大的胆量,已经不能回头了。方秀才瘦脸涨红,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妻子马上不敢再做声了,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
方秀才端起鱼叉,颤颤巍巍对准了高倚在被上疲累入睛的杨虎胸膛,时而又移向咽喉,比划了半晌,他忽然发出一声女人抽泣般的大吼:“呀~呀~!”
随着他的叫声,妻子也吓得惊叫起来,杨虎被两声怪叫惊得一下睁开虎目,但他睁开双眼时,那柄带着铁锈的鱼叉,已经深深刺进了他的咽喉。方秀才不是用双臂之力使的叉,而是握紧了铁叉,用尽了全身力气,合身扑过去,用身体的重量和冲力拼命地往前推那柄叉子。
叉子早已完全刺进咽喉,他还在呀呀地叫着,拼命往前推送铁叉,推得杨虎喉头鲜血汩汩而出,咽喉已经深陷进去,随着呼吸的气流,发出“咕咕”的怪响。
杨虎怒目圆睁,双手箕张。那模样好象要作势扑上来,方秀才快吓死了,又瞧见他二目圆睁,更是连骨头都酥了,那双手软得连鱼叉柄都握不住了,他只能用胸口顶着叉柄,哭吼道:“去死!去死!呀!啊!”
杨虎已经气绝,被他的铁叉一推再推,两只已经张开的手一动一动,好象要扑上来似的,方秀才终于最后一丝勇气也被这个死人吓没了,他转身就跑,一跤绊在门坎上呛破了嘴唇,居然没觉得痛。
方秀才一骨噜爬起来,拉起妻子就跑,吼道:“快走快走!”
他冲到门边,才省起门被扭住,急忙回头抓过锅台上的菜刀一通砍剁,砍开了绳子,卸下第一块门板,热烈的阳光洒进门来,方秀才才象回了魂儿。
他怔了怔,慢慢地回过头向里屋望去,鱼叉深刺在踞坐床上的杨虎喉中,由于木柄稍沉,现在正一颤一颤地向下弯着,浓稠的血沿着木柄淌到一半,拉成粘稠的丝线再垂到他的大腿上。
煦暖的阳光驱散着他由内心发出的阵阵寒意,他惊异地问妻子:“秀儿,他……他死了么?”
那叫秀儿的少妇连忙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觉得这个回答实在不吉利,于是她再次点头。这时,背上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随着哭声,只听狭窄幽长的巷子道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叫刘千户的人继续向前搜,这片村落和后边的山岭由我周德安负责,你们逐巷搜,逐家搜,不可放过一个疑点,一定要抓住杨虎反贼”。
方秀才长吁一口气,一把抱住妻子,喜极而泣:“秀儿,我们得救啦”。
“嗯嗯!”秀儿喜得只是点头。
方秀才抱着妻子笑出声来:“不止是得救啦,我杀了杨虎,杀了大盗杨虎啊!咱们要发达啦,我要当官啦,我要封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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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过现在嘛,老夫尚有余力,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来吧兄弟们,投票绉老夫一把,俺要翻身上马,再战一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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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鸿毛
“咳!我是朝庭的将官,你方才说什么?”周德安艺高人胆大,独领着四个亲兵向小巷内走来,恰听到两夫妻兴奋欲狂的叫声。
这小巷子由于附近兵慌马乱的,百姓们都门窗紧闭,官兵得费尽力气挨家挨户敲开房门入内搜查,这两位却开着房门兴奋大叫,周德安正欲敲开第一户人家的大门,隐约听到这里说什么封爵,他立即舍了那户人家快步走了过来。
方秀才正惊喜雀跃,一听人说话吓得条件反射地往屋里一闪,他才只搬下一道门板,门口缝隙不大,这一闪进去周德安正好堵在门口。
周德安微微一笑,和气地道:“不要怕,我们是朝廷的官兵,正在围剿搜索逃窜的残匪,你这村中可见到过陌生人么?”
方秀才一见面前的将官一身威武的甲胄,腰间佩刀,十分的魁梧,身后还站着两个侍卫,不禁狂喜道:“小可正要进城报讯,这位官爷来的正好,大盗杨虎逃到我家,被我杀了”。
“什么?”周德安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神光陡盛,他死死地盯着这个秀才,惊疑地道:“你……公子好神俊的身手,居然杀得了大盗杨虎!他的尸体在哪里?”
“不敢不敢,小可手无缚鸡之力,”方轻愁笑容可拘地拱手道。
想起自己不久就要封为伯爵,自己又有功名在身,高官不敢说,将来外放着知县老爷那是一定不难的,面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那贼酋精疲力尽,逃到我家竟大模大样睡着了,小可趁他不备以鱼叉刺其咽喉,才取了这大盗性命。他……他现在就在内室,请官爷入内验证”。
周德安方才还以为小巷藏高人,这看似文弱的书生竟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听了这话心中才恍然,他急不可耐地抢进房去,两个亲兵随了进来,另外两个守住了门口。
周德安按住了佩刀,刚刚冲进屋子,一眼瞧见内室床上情景,他的手就松开了刀柄,杀人无数的周大将军岂会看不出床上是个死人?
他快步抢进内室,只见床上那人头发散乱,身材雄壮如狮,一脸铁髯根根似铁,怒目圆睁,似乎勃然欲起,那栩栩如生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壮汉活着的时候,该是一条多么威风凛凛的铁汉。
铁叉深深刺进他的咽喉,看那模样连喉骨也已捅碎了,鲜血糊满了他的脖子,连嘴里也渗出血来,看得那叫秀儿的少妇心中害怕,不禁向后瑟缩了一下。周德安却毫不畏惧,抢到床前仔细打量杨虎。
早在霸州剿匪时,他就通过线人和捕获的一些山贼那里得到了杨虎的准确长相,再加上杨虎瞎了一目后特征更加明显,他只打量一番,就断定此人确是杨虎无疑。
周德安长长吁了口气,身子放松下来。方秀才在一旁有些担心地道:“官爷,我杀死的这贼人可是杨虎?”
周德安脸颊抽搐了一下,淡淡地道:“不错,此人正是大盗杨虎!”
“哈哈,我发达了,娘子,我要做官了,我要被封为伯爵啦,赏万金呐,哈哈哈,我们可以搬进金陵城,再也不住这穷山村受苦了”。
周德安知道杨虎的厉害,虽然他现在是丧家之犬,自己又统帅着数千兵马,料想就算找得到他,要杀死他也必费尽周折,想不到阴差阳错,这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竟然窝窝囊囊死在一个瘦弱书生手里。
他艳羡地看了眼欣喜若狂的方秀才,又恨恨地看了眼床上怒目而视的杨虎,轻轻摇了摇头:“杨虎这样纵横天下的豪杰,也能阴沟里翻船,唉!大意啦,大意啦!”
他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对两个亲兵道:“带上杨虎的尸首”。
方秀才慌忙道:“将军,那……那我呢?要不要跟去官府登记一下”。
周德安闷哼了一声,重重一点头。
方秀才兴奋地对妻子道:“娘子,你带好孩子,我进城一趟,哎呀呀,刚刚的真吓死我了,谁会想到从后窗户钻进的这吓人家伙居然是个能令你家相公平步青云的大福星啊,哈哈哈”。
周德安脸色阴晴不定,那一句‘平步青云’让他的心头好似毒蛇噬咬,刚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屋子一角,目光急剧闪烁。
跟在后边的方秀才诧异道:“将军,怎么不走……”。
他刚刚说到这儿,周德安吐气开声,一声阴沉沉地低吼,“呛啷”一声,刀啸如龙吟,匹练似的刀光带着殷殷沉雷般的短促风声,随着他猛旋地身形倒卷过来,刀过,一颗人头飞向墙角,“噗!”一腔热血喷到了低矮的棚顶上。
“啊!”少妇秀儿狂叫起来,正去床上要搬杨虎尸体的两个侍卫一个刚把他的腿搬下床,另一个刚从他颈上拔下了鱼叉,听到一声尖叫,猛地跳起来回头一看,顿时呆在那里。
“啊!”吓疯了的少妇眼看着丈夫的人头滚出老远,无头的尸体矗在那儿喷尽了一腔热血才软倒下去,血肉模糊的腔子正抵在自己的脚尖上,不禁吓得跳了起来,猛地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戛然而止,沾着她丈夫鲜血的刀锋从她秀气纤巧的脖颈里缓缓抽出来,少妇摇晃了一下,睁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压倒在相公身上,用带兜背在背上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门口咣啷一声,从门缝里挤进一个侍卫,举着单刀惊慌叫道:“什么事。发生什么……。
“出去!未经召唤不许入内!”
那侍卫吓了一跳,周大人站在门口,他只从周大人腿缝间看到屋里躺着尸体,也不知是谁,慌忙又退了出去。
周德安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脸上似笑非笑,非常的古怪。
既然递出了这入魔的第一刀,他也不怕永堕地狱了,一不做二不休,周德安把心一横,上前一步,靴尖踏在了少妇背上哇哇大哭的婴儿脖子上。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不要!”提着鱼叉的侍卫颤抖着声音叫道,一阵清晰的骨骼脆裂声,襁褓中的婴儿啼哭的声音戛然而止,靴尖用力,踩断了婴儿稚嫩的脖子,又把他母亲的脊柱踩断。
沾着血的靴子向前跨了一步,两个侍卫惊恐地退了一步,持着鱼叉的侍卫颤声道:“周大人,你……你做什么?”
另一个哆嗦着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大人你……你杀……杀人冒功!”
周德安唇边绽起一丝阴沉的笑意。说道:“你说对了,很聪明!”
“啊!”那侍卫立即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灭口的对象,他猛地拔出单刀,向周德安冲了过来,完美的一刀,带着凛冽的刀风。
刀刃堪堪劈到周德安额头的刹那,周德安的身子忽然错动了一下,刀贴着衣袖劈下,周德安的手已象虎钳一般死死扣住了他的扣弯。
一扭,骨断,手向上一滑,顺势夺过了他手中的刀,刀反撩向上,从下阴到咽喉,将整个人开膛破肚,血光迸现的刹那他闪到了一边,防止鲜血溅到自己身上,那侍卫被这一刀几乎分成两半,倒摔出两尺多远,嗵地一声落在地上。
“快来人!周德安杀人灭口!”
持鱼叉的侍卫一声大吼,手中钢叉攸地掷出,周德安把头一偏,“嗵!”铁叉扎进门框,尾柄颤颤嗡鸣。
周德安掌中刀闪电般刺出,那个掷出铁叉立即返身欲鱼跃出窗的侍卫被钢刀从后腰刺穿,整个身子一下搭在窗沿上,软绵绵得象两截破布,一动不动了。
听到叫声的两名侍卫先后冲进门来,提着刀惊愕地站在外屋,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大人,周德安的眼神就象鹰一样锐利,在他的注视下,这对瑟缩的侍卫就象雄鹰俯视下的一对耗子。
他们没有方才在屋里的两个侍卫那种直接的视觉刺激,头脑还能保持些清醒,一个侍卫颤抖着规劝道:“大人……你……你无法做得天衣无缝,瞒过天下人耳目的,放……放手吧”。
周德安一笑,目光微微垂下,冷淡地道:“第一刀出手,我就不能回头了。这里还有旁人么?如何瞒不过天下?只要你们两个也死掉,那么我说黑就是黑,我说白就是白,谁能揭穿我?利字当头,本来就能让白的变成黑的,也能让黑的变成白的,只要你懂得把握。”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自幼不分寒署苦练功夫,当兵后浴血沙场出生入死,费尽周折,我才谋得今天的位置。他,一个狗屁不通的秀才,他有什么本事,就因为误杀了一个大盗,就能晋爵封官?呸!天地不公!”
周德安忽地一笑:“不要这么看我,如果你们有机会混到我现在的位置,你们就会知道居官如何不易,有机会就要把握,该狠心时就得狠心。什么黑白正邪,你需要它是什么,就能把它打扮成什么,白的木头可以烧成黑的炭,黑的炭可以烧成白的灰。这,就是身居上位者翻云覆雨的本事了。”
语落,刀起,刀光犹如天边一道撕破云层,乍然迸现的电光,再度横掠于空……
守在巷口的官兵忽然发现小巷里没有了大人,就连本该守在门外的亲兵也不见了身影,不由紧张起来,小校连忙唤过十几个官兵提着刀枪向小巷内跑来,边跑边叫:“大人,周大人!”
周德安刚刚杀死两个亲兵,听到外边脚步声起,他急忙一个垫步蹿进内室,手起刀落,斩下了杨虎的头颅,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人头挽在手中,然后急退到内室门口,长吸一口气,骨骼劈啪作响,硬气功刹那间使他魁梧的身躯似乎又陡地升高了几分。
“嘿!”一声低喝,吐气开声,分隔内外室的粉墙被他的肩肘左右开弓,狠狠一撞,撞得砖石纷飞,尘土飞扬。然后他风车般一个大旋身,双足飞快地来了一个连环踢,小房间里两根主立柱发出“喀喇喇”的巨响,在他踹到第三下时,“轰”地一声房子塌了,近水的半边房子摇晃了一下,慢慢向水中倾斜,岸上的一半整个砸了下来。
周德安飞身后退时,趴在里屋窗沿上的那具亲兵死尸由于梁木缓缓折断倾斜,卟嗵一声,先扎进了水里,顺流飘去。
巷口士兵跑过来时,周德安堪堪灰头土脸地撞碎了门板倒纵出来,带兵小校慌忙扶住他,惊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周德安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道:“大盗杨虎就藏在这户人家,这丧尽天良的强盗,杀了那一家老小,隐匿在内,我的亲兵入内搜索被他杀了!”
“啊!”一听大盗杨虎,士兵们立即握起了刀枪,紧张地盯着已经倒塌、七竖八翘的房子,好象他会随时从废墟里蹦出来。
“不必紧张,亏得本将四个亲兵拼死缠住,本将已经一刀斩下那贼首头颅!”
周德安把狰狞怒目的人头一举,身边几个士兵唬得退了几个大步。
那人头虬髯怒张、虎目圆睁,瞧那神态,显然是在奋力搏斗中,被人猛地以快刀斩下头来,才能保留这种怒气勃发、凶狠至极的表情,大盗杨虎名不虚传,也只有这样的高手与将军一战,才能把房子都弄塌了。
“恭喜周将军,斩了杨虎,立下不世奇功”,那校尉机灵得很,一见人头,立即醒悟到周德安马上又要高升,连忙大拍马屁。至于袍泽之死,一将功成万骨枯,本来大家就是当炮灰的料,有什么好伤心的?
周德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笑容一敛,沉痛地道:“唉!这些且不去谈它,只可惜了我的四个好兄弟……”。
他悲伤的再说不下去,摆了摆手道:“把砖石瓦砾搬开,我要把他们入土为安!”
“是是,不过……这一大片房屋瓦砾倒了,咱们又没啥家活什儿,双手刨那得刨到什么时候?既然杨虎已经找到了,不如把刘千总的人召回来,让他们把几位兄弟的尸体找出来好生入敛,大人还是早些回城吧,将军还有守城重任呀”。
“嗯……好”杨虎就擒,本官就放下心了,我先领兵回城,以防被人所趁,你唤刘千户回来收敛尸体,然后马上回城”。
“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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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啊,前边快到方庄了,还是绕庄而过吗?”甄扬戈骑着一匹黄骠马,挎着大刀片子追上来问道。
红娘子一身玄衣劲装,白披风飘扬若云。她的唇上还是沾着两撇漂亮的八字胡,眸如秋水,目似朗星,鼻如鹅脂,只有一张嘴显得略小了点儿,不过怎么看都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公子。
她抬头看看太阳,紧锁眉头道:“来不及了,我们务必在午时赶到南京城,再走偏僻小道怕是不能及时接应封雷了,而且再往前官兵难保没有探马,我们从镇里直接穿过去,走官道。快马奔袭,官方纵有消息传递,也未必快得过我们的马!”
“好!”甄扬戈大乐,胡子都翘了起来:“这样好,抄小道颠得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了,时不时的还得牵马而行,哈哈,这样好,儿郎们,快马加鞭,穿镇而过,咱们进了南京城再好好吃喝一顿,杀呀!”
甄老头儿抢在崔莺儿前头,一马当先,杀向方庄。
方庄,一个不大的村镇,村口的白羊观,是一处破败的道观,村镇太小,肯捐献香火的人不多,道观香火一直不盛。
这里原本有个老香火道人,带着两个小徒弟在这儿住着。自从老道人死后,两个小徒弟卷带了不多的庙产一走了之,这里就彻底冷落下来,沦落成一些乞丐的栖身之所。
这时,正有一个破衣烂衫的文弱乞丐蹒跚行来,虽然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可是从他那明显细嫩的皮肤,和那虽然破烂,但是底料显得很昂贵的衣物来看,应该是破败的富豪公子。
现如今兵慌马乱,昨天还是人上人,白衣军一过,马上一贫如洗甚至毁家灭门的豪门有的是,兵荒马乱中暴发户多,破落户也快,百姓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地的百姓们很是乐于施舍他,或许是怜悯他一介豪门公子,不懂求生之技,又整日剧咳不止,明显病入膏荒,有点可怜,又或者是为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满足于自己能够施舍一个往日高高在上,府门前的一条狗都比自己高贵的大人物。
总之,他得到的施舍总是多于那些不止衣服破烂,就连模样也面目可憎的乞丐,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对这样一个眉眼还挺俊俏的小伙子沦落成这副模样,怜惜之心一起,总是比较大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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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些面目可憎的乞丐,就连心也变得可憎起来,把这个刚刚跑到他们地盘乞讨的家伙当成了眼中钉。李大礼咳着赶回观内,扶着那晒得温暖的石羊缓缓坐倒在石阶上,费力地喘着气,旁边几个乞丐立即投来嫉恨的目光。
李大礼嘴角一翘,不着意地轻蔑一笑。鸿鹄眼中岂有燕雀的存在?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少爷我只是藉此藏身罢了,从来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伙乞丐嫉恨,因为自己抢了他们的饭碗,哈哈……
微笑收敛,心口又开始疼了。最近病情越发地重了,身上却找不出什么创口,不但喘气费力,时常头晕,就连半边身子也经常麻痹,而且心口一阵阵的疼。
正因病情越来越沉重,已经不能再在车马上奔波,同时对杨虎夺取南京越来越不抱希望,李大礼才断然决定离开白衣军,取道北上去找父亲。
在此大军云集的时刻,带的人越多反而越危险,他只带了两个人,试图一路逃到江边,找条路渡江北上,可是,他所处的地区正是双方激烈交战的区域,三个年轻男子独行一路,仍然很容易就被认为是白衣军的探子而受到盘查,何况他们又身揣利刃。
在扁担沟的一个路口,三人遇上了民团,这些泥腿子兵的刁难比正规的官兵更甚,两个手下都是心高气傲的高手,受不得激,见路口只有十几个民壮,于是被他们搜身时拔刀反抗,不料高高的秋梨树上居然还藏着个观风瞭望的,那混蛋在树上敲起锣来,这一下就象惹了马蜂窝,村中奔出无数挎弓持刀的丁勇。
李大礼重伤在身,无法动武,为了避免引起嫌疑他们又没有骑马,为了掩护三少主逃走,两个忠心耿耿的弥勒教徒冲上去,独力对付从村中冲出的民壮,李大礼仓惶逃走,辗转来到这一带,听说战事加紧,已经封江,于是便在村中先住了下来。
李大礼觉得乞丐倒是一个很好的保护身份,官府搜查时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些肮脏破烂的乞讨者,于是他撕破衣服、打乱发髻,暂时住在这里,一边等候解除江禁以便渡江北返,同时关注南京城,看看赵疯子他们是不是真的能打下南京,给大明朝廷造成更大的混乱和动荡。
“唉!”他长长舒了口气,心口窝钻心的痛疼劲儿过去了:“无论谁胜谁负,江禁必须得赶紧解开。否则我这病情,怕是挺不到回去太原了”。
李大礼忧心忡忡地把盛着干粮地破褡裢放在一边,刚想闭上眼睛歇息片刻,腿忽然被人踢了一下:“嗳,滚一边去,这里是爷爷的地盘!”
一个‘狮子头’造型的乞丐撇着嘴道。李大礼淡淡一笑,吃力地爬起来,刚要捡起褡裢,那乞丐抬腿一踢,把褡裢踢到了一边,旁边传来观望的乞丐们嘻嘻哈哈的嘲笑声。[天堂之吻手打]
李大礼也在笑,满脸的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么几个东西,现在也骑到我的头上了”。他无奈地摇头,蹒跚地向一边走去: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受得胯下之辱,我就受不得吗?
‘狮子头’本想挑起他的怒火,趁机招集几个铁哥们好好教训他一顿,见他如此能忍,既觉失望,又觉得有些得意,他恨恨地在李大礼屁股上踹了一脚,咒骂道:“妈的,算你识趣!”
不想李大礼原来身怀绝技。现如今却是弱不禁风,那一脚踹得他仆倒在地,脸颊堪堪压在一砣狗屎上边,李大礼一股怒火腾地燃起,周身热血沸腾,这一激一气眼前金星乱冒,心口又刺疼起来。
他喘息着,一时忘记了自己所在的环境,扭头怒斥道:“混账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哟嗬?”得意洋洋转身,刚想离开的‘狮子头’猛地转过身来,狞笑道:“小兔崽子,敢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妈的”。
他骂着,一脚踩在李大礼的脸上,将他另一侧脸又压在狗屎上,使劲辗磨着:“妈地,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小畜牲,给你家爷爷舔舔卵子,舔舒服了爷爷就放了你”。
乞丐们轰笑起来,李大礼怒吼一声,抓住他脚脖子奋力一拉,竟把他扯了个大跟头,‘狮子头’勃然大怒,抄起半块砖头坐起身啪地一下打在李大礼的额头上,鲜血顿时淌了下来,‘狮子头’还不甘心,唤道:“哥几个,给我教训他,妈妈的”。
站在台阶上看热闹的乞丐冲过来五六个,七手八脚地摁住了李大礼,‘狮子头’四下一看,见从褡裢里滚出个馒头来,便一把抄过来,蘸了那狗屎,恶狠狠地道:“小兔崽子,把这块馒头给爷爷吃了,吃,给我吃!”
他用黑乎乎的手掐住李大礼的下巴,另一只手举着臭烘烘的馒头使劲往他嘴里塞。李大礼闭紧了嘴,拼命躲闪着,狗屎沾满了嘴唇,心中巨痛越来越是难忍,可是那屈辱更如烈焰中烧,一动气就心绞欲碎的李大礼再也忍不住了。
他忽然破气开声,“啊”地一声大吼,强行气纳丹田,力贯百脉,“噗”地一口血雾狂喷出来,喷得‘狮子头’成了大花脸,带得气劲儿的血滴触脸生疼,‘狮子头’放开他,捂着脸踉跄后退。
强劲的气流由喉头喷出,又是一声似牤牛,似牯蛤的怪吼,他的周身好象忽然有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在他身上的乞丐们象被弹开的皮球,纷纷被震起,摔出一丈多远。‘狮子头’刚抹了把脸,看到这怪异场面,吓得他怪叫一声,转身就向道观门口跑去。
“呼”地一下,李大礼的身躯陡然平地跃起,他脸如鸡血,双眼烁烁,站在阶上的乞丐们只觉眼前一花,李大礼或出手、或出腿、或横切、或锁喉的动作残影还留在他们的视线之内,真正的李大礼已经赶到了观门口,五指按在‘狮子头’头顶。
“喀喇”一声,拧得又快又急,‘狮子头’还在向前跑,整张脸已经完全扭过来,和李大礼相面似的对在一起。
李大礼恨极了这个乞丐,不知怎么的,他强忍巨痛,硬生生施气动功,现在心口不但不疼了,反而热热的、澎湃的更加有力。
李大礼终于扬眉吐气了,他气凝于额头,猛地向前一碰,用脑门把‘狮子头’的脑门撞得稀烂,鲜血脑浆流淌下来,李大礼抖手向后一丢,‘狮子头’就象一捆破麻袋,被扔到观口的石羊上。
‘狮子头’的双腿恰好骑在白石羊上边。他虽是正面骑着白色的石羊,可是向前的却是后脑勺,后脑勺磕在石羊的尖角上,鲜血汩汩,染红了石头。
“哈!哈!”李大礼仰天大笑,只笑了两声,就卟嗵一下倒在观口。
自从冒充青州猎户加入白衣军,先是隐藏实力,再是有力难施,这还是他头一次全力施展武功,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如慧星一闪、昙花一现,刹那光华惊艳人眼。
轰然的马蹄声传来,路边有惊慌跑过的百姓,百姓们或许看到了肮脏的俯在那儿的李大礼,却没有人停下脚步,乱世人命不如狗,他们只能为自己苦苦挣扎。怜悯,是一种奢侈品。
响马盗的骑兵也冲过来了,他们睥睨四顾,也有人看到了破败山门的石阶上趴着一个破破烂烂的乞丐,同样没有人驻马,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们只是一个过客。
李大礼还没有死,只是他连手指也动不了,连一个字也吐不出,他能够听到、看到,却无法再做出一点反应。
在泰安城下,阿德妮制造的内嵌铅珠、铁片、钢针的大杀伤力手雷爆炸,一截炸断的钢针刺进了他的身体,针随血走,渐渐走到心脏的尽头,堵塞在了那里,紧接着生锈,凝结血团,这些内里的变化以他找过的名医又有哪个看的明白,纵然明白又如何医治?
方才强行运功行劲,血脉运行骤然加快,冲破了心头滞涸,钢针也被卷进了心脏,在心脏有力地挤压下,戳出千疮百孔,同时他的脑血管也破裂了,现在的李大礼就象一截木头,在静寂中流逝自己的生命。
白披风、黑劲装的红娘子轻骑而过,驰过了道观,李大礼眼中的光正在一点点消失,他直勾勾地看着红娘子,却没有认出一身男装的她来。红娘子无意间回头,也看到了道观门口那个肮脏的乞丐,但她也没有认出这个乞丐——木云——李大礼。
她的马冲过去了,李大义披头散发地躺在朱漆早已剥落殆尽的道观门前,脸上又是泥又是屎,一只手向前伸着,五指勾如鸡爪,眸子凝固着一股难言的味道,渐渐黯淡了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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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正午了,远处忽然驶来数不清的车马,一辆辆大车匆匆奔向东城门,车上的大掌鞭高声吆喝着,驱散着路上的百姓,每辆车上插着一杆“徐”字大旗。
城门不是随便进入的,尽管在逃难,百姓们随身除了必要的细软,还带出了许久不用的户藉证明,没有这些东西,许多高城大阜是不许进入地,官兵们在门口逐个盘查,费时良久,本来就拥挤堵塞,这些车马一到,气焰嚣张,高声大喝,排着队的百姓们顿时怨声一片。
关守备站在城头,恰瞧见马桶车队也浩浩荡荡荡地回城来了,一到门前必定挤得水泄不通,他急忙跑下城头,站到了一张椅子上高声喝斥:“挤什么,不许挤,哪里来的车队,按规矩排好”。
他喊完了,却还是换上一副笑脸,对最前边一辆车上插腰而立的威风大汉和气地道:“这是哪儿的车队,请按规矩验户藉路引,非常时期,抱歉抱歉”。
南京城里不是皇亲国戚,国公侯爷,就是世家大族,退仕的高官,个个关系复杂,瞧这么庞大的阵势,他可不敢把话说死了。
果然,那锦衣大汉傲然瞥了他一眼,跳下车来,大摇大摆地走到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军爷辛苦,我们是徐老爷府上的人,白衣匪作乱,不安生。老爷吩咐,把南直隶生意口上的一些重要物资运进南京城”。
“徐老爷?哪位徐老爷?”
大汉把眼一翻,傲然道:“放眼这江南地界儿,除了我家徐经徐大老爷,还有谁配称徐老爷?”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帖子递过去,关守备打开一看,只见里边夹着一张银票,忙一把按住了,再往旁瞧,用厚厚的泥金漆着几行大字,果然是世家豪门才拿得出的排场,那是徐家往来的拜贴,还夹着这护车大汉的个人名刺封雨田,以及户藉路引等官防证明。
验证无误,关守备陪笑道:“原来是徐老爷家的车辆,呃,封老弟,徐大官人的车辆本官岂敢阻挡?不过……非常时期,我得抽查几辆车子”。
封雨田笑笑,说道:“好吧,那就尽管查。可得快点儿,我不去难为你,你也莫耽搁了我家的事情”。
徐经是江南世家,巨富豪门,尤其现在和南京锦衣卫镇抚使钱宁、浙江海事衙门的谷大用谷公公,以及军政各界要人来往极为密切,他放一句话出来,关守备在江南地界就无处立足,他又岂敢得罪?
关守备陪着笑令人启了箱子封条,掀开箱盖,只见十余两银子一匹的上好绮罗绸缎堆得满满的,伸手进去探了探,实实诚诚的全是绸缎,跳过两辆车,又打开一口箱子,却是金珠玉器,珊瑚、宝瓶,以棉花木架等物好生生地隔断着,器物的口也都添堵上物品,也免摇晃碰坏,显然是极珍贵的宝物。
关守备更加小心,生怕不慎碰坏一件,那就砸锅卖铁也赔不上了,连着检查了几辆,封大总管不乐意了,他懒洋洋地道:“我说官爷,差不多就行了,没完没了的,你自己瞅瞅,我可两百多辆车子呢,你要查到天黑是不是?”
四下的百姓也鼓噪起来:“官爷,我们要进城啊,这要是时辰到了封了城,到处兵荒马乱地的我们去哪儿呀,官爷行行好,您快点吧”。
飘来一股难闻的臭味儿,马桶车队也开过来了,关守备捏着鼻子跳下车,连连摆摆手道:“职责所在,恕罪恕罪,封总管请进。喂喂,搬开鹿角拒马,快点快点,城门堵塞了”。
城门前的障碍搬开,车队开始进城,老百姓被挤在一边,无奈地看着后来者先进,他们早习惯了人下人的日子,自觉地维护着人家的特权,尽管心里可能咒骂的十分恶毒。
封总管不满地哼了一声,随着车队辘辘入城,车入门洞,刚刚步入暗影,他的唇边就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两百多辆车子,大多装满了易燃之物,还有几辆车全是贴着名贵好酒招牌的烈酒,至于最后边几十辆车子,更是全都装满了柴草树枝。
一旦发动,整个东城口内外大火烧天,官兵如何*近?城门如何能关?何况还有自己数百骁勇善战的将士,纵然三路三军不能准时赶到,自己也能支撑许久了。
杨虎一路军行进不利的消息,他路上隐约听流民提及一二,却不知道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只知与官兵激战,到处遗尸无数。西路沿江而下的刘七大军现在如何他就不知道了,以他估计,该能在正午前后抵达南京城外长江口岸,而对于赵燧那一路骑兵,他相信在刘七、杨虎两路大军吸引了朝廷主力的情形下,一定可以摆脱行动迟缓的朝廷官兵及时赶到。
分进,合进,只要有一路及时赶到,那就可以完成夺门、守门待援、援至攻城、克城的全部过程了,漫说南京城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出,各路朝廷在外阻敌的官兵必定大乱回援,杨虎、刘七就能趁机而入,加入到攻城战中,光是城中自溃,就足以助他们夺城了。
赵军师说的好,只要夺下一门,并坚守住,城内有的是豪门巨富、世家王公,官宦勋卿,这些庞大家族一闻警讯必定举家逃亡,带动全城百姓惊惶逃走,东门被占,他们唯有拥出其他各门逃命,满城都是逃亡的洪流,城中纵有守军也被这些怕悍匪不怕官兵的官绅百姓们冲散了。
用军师的话就是:“杨凌在泰安城下驭马为兵。杀退杨虎十万大军,我赵疯子就驭巨富豪门、流民百姓为兵,冲垮南京钢铁之城!”
赵燧文武双全,自视甚高,骨子里又喜欢冒险,擅用奇兵,他的夺城计古来今来皆有相似战例可循,努尔哈赤就曾用部下冒充马贩正午入城,另派一路骑兵百里奔袭,使城门难关,里应外合夺下一座重兵把守的辽东重镇。
可是赵疯子先是低估了官兵的实力,没有预料到杨凌暗暗备下骑兵以快打快,牵制住他这一路人马,同时杨凌早已把陕西、江南做为白衣军主攻地点,进行了详尽的军事部署,现在困顿江西许久,已经今非昔比的杨虎刘六两路大军又先后被击溃,他还能成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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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怜儿一袭白衣,骑在一匹白马上,俏若梨花,人比花娇。纤纤一握的柳腰,柔逸如云的秀发、娇嫩如玉的肌肤,明艳照人,不可方物。
想不到白衣军去而复来又攻江南,马怜儿在离城二三十里的栖霞山凤翔峰上的‘栖霞精舍”,处理完最后的事务,遣散安置了家人,这才在八名背弓佩刀的侍卫陪同下赶回石头城。快马轻骑,片刻便到。
她并不认为这一次白衣军还能顺利攻到南京城下,可是侍卫们放心不下,再加上孩子还在城里,所以未等下午闭城,她就早早的赶了回来。
东城门官道上已经拥挤不堪了,络绎不绝赶往南京的行人车马,和斜刺里杀将出来的马桶车堵塞了整条道路,排成一条扭扭曲曲的长龙,难闻的气味,令队伍很一致的保持着沉默,一个个紧闭着嘴,瞪着眼睛,默默的忍耐着。
中间是徐大老爷家的车队,外边还余下七八十辆车子没有进城,由于过于拥挤,赶车的大掌鞭们一边大声咒骂着左右堵路的人马,一边悻悻地跳下车来,牵着马辔头,在站在路边大呼小叫的押运管家指挥下,费劲地从人流中走向城门。
马怜儿皱了皱眉,一提马缰道:“走,去左边候着”。
她一马当先,闪到路左十余丈外的一道草坡上,这里是上风口,总算避开了臭味儿。扶着马鞍静静等待着,马怜儿秀眉微蹙地自语道:“徐?这么大的车队,放眼江南也只有江阴徐家了。这徐经也太不小心了,早告诉过他,朝廷断不会容白衣匪在这钱粮重地生根,他还是集中了这么多财产运送南京,路上要是出点事……唉!这些商人,胆子终究太小”。
马怜儿很开心,她该交结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自己勾不来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可是白衣军这一来,一定能把他给勾来,受尽波折,总算可以和他长相厮守,已经会说话的宝贝女儿也能看到她的父亲了,马怜儿真的觉得芳心一片满足。
想着想着,她的唇边悄悄绽起一丝颠倒众生的甜笑,她轻轻摇着手中的马鞭,惬意地看着缓缓前行的车队。忽地,马怜儿神情一动,俏目警觉地盯住了一辆车子。
车子徐徐驶过,又驶来一辆,又压在那个土坷垃上,车子颠簸了一下,从土坷垃上辗了过去,车板颠得晃荡了几下,轻飘飘的又向前驶去。
“车上放的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轻?”马怜儿的素手猛地攥紧了马缰绳,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看到一个押运车队的汉子,站在路边指挥着车队,骂骂咧咧指手划脚中,偶尔会有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
自她负责江南的生意以来,成绮韵把收服进内厂番卫的江南黑道、绿林道的好汉们都移交到了她的麾下,由于经商海运,她和彭鲨鱼、王美人、白小草这些大盗来往也极密切。对于黑道、绿林道上的切口、手语她并非一无所知。
马怜儿一双明媚的大眼霍地睁大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白衣匪诈城?’
城头上,关关公子笑吟吟地握着柄描金小扇,头戴公子帽,两条垂肩长翅颤悠悠的登上城头,一见马昂便笑容可掬地道:“马大人,哈哈哈,马大人好,见过马大人”。
马昂一看是那个妹妹上山他便上山,妹妹回城他便回城的花痴,不禁皱了皱眉,他是关守备的儿子,马昂也不好讪落,只好不冷不热地拱拱手:“关关公子,怎么上城来啦?”
“啊,小可是来看看家父,呃……怜儿姑娘还没回城么?”
马昂翻了翻白眼儿。心道:“你要没去我家,怎么知道我妹子出城?”
马昂哼了一声道:“还没呢,令尊大人在城下,关关公子可去那里寻他”,说着一扭头向城墙口走去。妹子未嫁有子,这事儿不能张扬,外人并不知道。不过时日久了,风声多少会隐约传出,人们不知这金陵一朵花是哪位权宦高官的禁脔,私下议论极多。
偏这关公子痴心不改,根本不计较这些,但求美人在怀,余者概不足论,尤其是他的夫人生了个女儿,这一下连老丈人的嘴都堵上了,更是追的理直气壮,马怜儿的闭门羹不知吃了多少碗,他却甘之若饴。
一见马昂不爱搭理他,关公子忙陪着笑走上城头,扶着城墙向下望去,说道:“哎呀,今日又有地方豪门往城中避祸么?好长的车队……”。
“嗖!”关公子的帽子向后飞去。
“哗!城头好大风!”关公子惊叹一声。
“大风?大风个屁!”马昂一个箭步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趴下!有人射冷箭!”
“啥?谁!谁要害我!”关公子一脸悲愤。
马昂没理他,握紧了腰刀闪过两个垛口,侧身而站,攸地向下一探头,只见门口车马拥挤堪,却并不嘈杂混乱,平静如常,毫无异状,马昂心中大奇,他回头看看,关公子的相公帽还在地上,一只羽箭刺穿了它,软趴趴地落在五六丈外。
马昂慢慢移正了身子向远处一看,双眼一下子直了:“妹妹!”
“怜儿姑娘?!”关公子嗖地一下挤了过来,却把身子埋在马昂身后,只露出半边小脸。
果然,青草坡上停着几匹神俊的战马,头前一人,白衣如雪,长带飘飘,如同凌尘仙子,她一手持弓,怀中抱月,似乎正要射第二箭,一眼瞧见大哥,连忙向他急急摆手。
马昂蹙眉道:“妹子有何要紧事?真是不知轻重,亏我谨慎,还知道看一看,若不然胡乱示警,引得城下大乱,践踏踩死百姓那该如何是好?”
这里离草坡并不算极远,否则怜儿箭法虽精妙,臂力却不足,也不会准确射中关公子的相公帽了,再加上双方彼此熟识,所以远望但有七八分神似,便晓得对方是什么人了。
但是要大声喊话,对方却听不到。马怜儿想冲上去示警,可是路上车子七扭八歪,而徒走而行的百姓们更是见缝插针,有空就往前挤,堵得那叫一个结实,恰似现在十字街头大堵车,交错纵横,寸步难行。
关公子一见是怜儿姑娘,心头顿时大喜,他是被怜儿虐待惯了地,哪里还会生气,连忙抢到另一个垛口,踩着一堆擂石探出半个身子去,兴高彩烈地招手回应。
马怜儿不知道匪徒们什么时候发动,自己又闯不过去,鸣箭示警吧,偏偏大哥又以为她在使性子,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见关关公子向她示意,马怜儿急忙把弓斜背身上,右手向前一拂,然后双掌划至胸前,似封非闭地向前一推,接着右手再次徐扬,斜斜向前一劈,虽看不清楚,也猜得出她是伸出食指,向前一点。
她一身轻柔白袍,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本来就美丽无方,这时秋风轻扬,衣带飘飘,怜儿的举止动作更是曼妙至极,关公子一见,胸怀大畅,心旷神怡。
马怜儿翻来覆去,一连做了三遍,马昂瞠目道:“我家妹子在做什么?”
这些动作关关公子是经常见的,只是那时这些动作不是虚空做的,而是有具体实物的,而且每次看见都还伴随着怜儿姑娘银玲般悦耳的天籁之音。
他眼睛仍盯着坡上骏马上载着的俏佳人儿,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随着马怜儿的第四遍动作道:“怜儿姑娘说:‘走不走?再不走,关门、放狗!”
马昂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这是什么屁话?我妹子端庄大方,贤淑声良,会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隔着城墙和你打情骂俏?”
只听关公子奇道:“咦?怜儿姑娘为何反复只做关门动作了?”
马昂瞧向妹子越来越显焦急的动作,耳中听到关公子的话,心头忽如电光火石“喀喇喇”一闪,一个念头了悟于心,他再不迟疑,虎掌一合攥紧刀柄,立即转身向运兵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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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两虎争食
门开了,杨盼儿撅着小嘴,跟个小大人儿似的站在门口,楚玲站在她身后,忍笑忍得俏脸飞红,见杨凌当门而立,她忙福了一福,娇声道:“婢子见过老爷”。
杨凌局促不安地摆摆手,蹲下身子握住杨盼儿的小手,换上一副最和霭可亲的笑容,心虚地道:“盼儿起的这么早呀,让爹爹抱抱好不好”。
杨盼儿年龄太小,姿容未开,还看不出美人胚子的模样,不过却是一身灵秀、纯稚可爱。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被阳光直接照到的肌肤,嫩嫩的,晶莹剔透。
小家伙梳着两根朝天小辫儿,用红色璎珞穗子系着,身穿粉色锦缎小衫,脚上一双绒边虎头童鞋,手里拿着个拨浪鼓,想来方才就是用这玩意儿敲的门。
她奇怪地看着杨凌,好象有点纳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娘亲房中。杨凌拿出了最可亲的模样,杨盼儿还是挣开他的手,丝毫不给面子地绕了过去。马怜儿秀发披散着,只穿着内苑的松软常服,笑盈盈地从屏风后边闪了出来。
这是闺阁内苑,就是家丁护院也不许进入的,敲门的除了杨大小姐,自然是内宅的女人,所以衣饰上倒无需特别注意。马怜儿哈下腰,笑着揽过女儿,把她抱了起来。
一挺腰,怜儿不由“哎哟”一声,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杨凌一见心头卟嗵一跳。
“腰好酸,这个冤家,也不知道怜惜着人家点儿”,马怜儿没好气地想着,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对没事人儿似的楚玲道:“你先忙去吧,喔,对了,叫人把早餐送进房来,我们在这儿用膳”。
“是,小姐”,楚玲连忙应着去了。
“盼儿,怎么起的这么早,睡得香不香?在姨姨那里没有淘气吧”。怜儿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一边问着,一边在桌前坐下,把她放到自己腿上。
杨凌也凑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脸上和霭可亲的笑容始终不变。
“盼儿乖,睡得香”。杨盼儿奶声奶气地回答,嘟起小嘴儿也在怜儿腮上吻了一口。杨凌看的眼热,忙陪笑道:“盼儿乖,亲爹爹一口好不好”。
杨盼儿看他一眼,很骄傲地把下巴一扬。对娘亲道:“盼儿要捉蝴蝶”。
“盼儿,那是爹爹呀,怎么不叫呢?真不乖,要捉蝴蝶,等吃了早餐……”。
“吃了早餐爹陪你去抓!”杨凌立即自告奋勇,胸脯拍得嗵嗵响。
“不要!娘亲陪,姨姨陪!”
马怜儿忍住笑对杨凌道:“你别急呀,盼儿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个爹,昨天才见了你一面,今儿就要她和你亲近?慢慢的就好了”。
杨凌轻轻叹息一声,点点头道:“嗯,我知道,都是我对不住你们娘儿俩,盼儿这孩子,一直是你一个人带着,我这当爹的,根本没尽到责任呐”。
吃完了早餐,一家人来到后花园。马家的花园不大,精致小巧,不过由于布局合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参差其间,尤其以修竹绿萝掩映粉墙,本来不大的庭院看起来就曲径通幽,优雅不凡了。
红亭下不大的一块花圃,各色花草竞相开放,马怜儿和楚玲,还有几个俏婢陪着小丫头扑打蝴蝶,逗得她格格直乐,杨凌负手站在一边,看着怜儿和女儿快乐的样子,那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感觉充塞着他的胸臆。
忽然,一只彩蝶儿翩然落在他身旁一朵碗大的茶花上,杨凌悄悄走近两步,猛地顺手一抄,将那蝴蝶拢在了手里,他喜不自胜地招手道:“盼儿,盼儿!”
盼儿扭转头,瞪大双眼看着他,杨凌开心地笑着,把手张开一点,让蝴蝶在掌心里扑腾着,盼儿双眼一亮,兴奋地跑了过来,杨凌怕她跌倒,连忙抢上前扶了一步,盼儿小脸红扑扑的,兴冲冲地去抢他手里的蝴蝶,杨凌笑道:“先叫爹爹,叫爹爹就给你”。
盼儿皱着眉毛,看看杨凌手中扑闪扑闪的漂亮蝴蝶,又看看杨凌,很认真地想了想,终于认为这桩买卖还是很划算的,于是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爹爹”。
杨凌大乐,赶忙献宝儿似的把蝴蝶递到她手里,笑的合不拢嘴道:“盼儿乖,喏,快拿着,可别让它跑了”。
杨盼儿喜笑颜开地接过蝴蝶,立即把他扔到一边,转身跑去向妈妈献宝了:“娘亲,蝴蝶,漂亮,蝴蝶”。
“喔,真是漂亮的小蝴蝶,谁给你捉的呀?”马怜儿笑嘻嘻地看了杨凌一眼,故意问道。
“嗯……爹爹”。
“嗳,呵呵呵……”,杨凌生怕这句话掉在地上,赶忙地答应一声,然后象捡了多大便宜似地傻笑起来。
盼儿小心翼翼地捉着蝴蝶的翅膀,正在仔细地瞧着它,忽然不小心被它从手掌里跑掉了,这时,她又想起了有本事给她捉蝴蝶的杨凌,于是不用招唤,就急急地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脆生生地道:“爹爹,捉蝴蝶儿”。
嗬,杨凌心里这个美,可算有他显摆的时候了,杨凌把大袖一挽,威风凛凛地道:“宝贝儿放心,爹爹给你捉,你要老虎,爹也给你弄一头回来”。
接边几只蝴蝶捉了送给盼儿,总算把这小家伙彻底收买了,对杨凌她不再那么认生了,爹爹两字也不再那么难出口了,杨凌没想到要收买小孩子居然这么容易,直乐得眉开眼笑。
一家人正在后花园里玩着,忽然一个青衣婢女匆匆走进后花圆,楚玲眼尖瞧见了旁迎上去,那婢子对她低语几句,楚玲忙返身走回来。
此时杨凌坐在红亭中,盼儿跑得满头是汗,脸蛋儿象红苹果似的,怜儿便把她带到亭中歇凉。几只蝴蝶被婢女用轻纱笼在里边放在石桌上,在纱笼里边扑腾着,石桌上还摆着茶盏和点心。杨凌和马怜儿坐在石凳上闲聊着家常,盼儿就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膝前。
杨凌一边聊天,一边剥着瓜子儿,然后把瓜子仁儿放在膝盖上。他放一个,杨盼儿的小手就飞快地抓走一个,麻利地塞进嘴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老爹不小心掉下第二个瓜子仁儿。
楚玲走到杨凌身边,低声道:“老爷,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贾古求见”。
杨凌一愣,说道:“他找到这里来了?”随即又自嘲地一笑,说道:“来就来吧,老爷我现在有爵无职,还真不怕人弹劾”。
一说起这个,马怜儿把嘴一撇,哼了声道:“我看……是你国公爷气焰熏天,现在不怕人弹劾才对”。
杨凌嘿嘿一笑,一语双关地道:“怎么?一肚子火还没发完呢?”
“我当然……”,忽抬头看到杨凌促狭的笑意。马怜儿恍然大悟,俏脸一下如同红布,她恨恨地瞪了杨凌一眼,可是当着楚玲不好说什么,她只好不好意思地扭过了头去。
杨凌对楚玲笑道:“我今儿上午好好歇歇,午后去指挥使衙门转转,再给六部大员回个拜贴就行了,其他人先不见了,等许泰把战况、战报、功过情形整理明白再说”。
“老爷,贾大人说是要紧公务……”。
杨凌蹙眉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负责地是京都城中地面的治安,本国公是来南直隶剿匪的,他的公务与我不相干吧,再说他上边还有兵部管着,有什么事让他去找兵部,不要什么事都来找我搀和”。
“是!”楚玲答应一声转身欲走,马怜儿忙道:“慢着,夫君大人,贾古控制着五城兵马司,掌管南京地面治安,上下左右全是王公勋戚、不好招惹的人,他能在这儿一干十年,那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八面玲珑,七巧的心思。如今不避忌讳跑来寻你,那一定是遇上了真正难办的事了,你还是去见见吧”。
杨凌听了想了想,一拍大腿道:“好!那就……见一见”。
他把刚剥好的瓜子仁儿塞到女儿的小嘴时,轻轻摸摸她的头,笑道:“去,小馋猫儿,让娘亲给你剥,爹爹一会再来陪你”。
杨凌来到中堂会客的房间,只见一个武官低着头,在正堂上的一幅松鹤图前走来走去,不断的摩拳擦掌,显得十分焦急。
杨凌轻咳一声,那官儿闻声回头,见一年青男子刚刚跨进门来,身穿一袭大红云锦的蟒袍,玉带缠腰,隐隐流露出威严华贵,头上未束冠,只随意戴了顶黑纱交角幞头巾子。他的身后随着两名眼神异常机警敏锐的侍卫,一进门来,立即左右一分,隐到了门口侧方。
瞧见杨凌这副打扮和气度,无需引见,贾古立即上前几步,恭恭敬敬拜了下去:“下官贾古参见国公大人”。
杨凌搀了他一把,一边上下打量他模样,相貌端然,骨骼雄伟,年约五旬上下,言语之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只是体态有些发福,想来是在南京养尊处优的结果。
杨凌呵呵笑道:“贾大人请起,私宅相会,何需如此重礼?来来来,请坐,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谈。咳!来人呐,续茶”。
贾指挥干笑两声道:“国公爷,南京城里两头猛虎对阵,夫子庙前闹得不可开交,下官衙门里的人可是弹压不住了,下官本想去禀明兵部尚书大人,可您也知道,南京兵部实权不多,这两位虎将恐怕连兵部尚书大人也镇不住,迫不得已,下官只好冒昧登门向国公求助。现在还不知夫子庙那里情形如何,下官心急如焚,这茶……实在是喝不下去啊”。
杨凌一奇:“还真让怜儿说着了,果然有事发生。两头猛虎?哪两个家伙称猛虎?”他想起去苏州抗倭时山东兵和四川兵的一场大战,莫非又有哪路兵马起了冲突了?
这样的事在各地兵马汇聚的时候是很容易发生的,那些大兵本来就喜欢惹是生非,加上彼此来自不同的地方,地域观念极强,两个游荡的兵丁要是吵起嘴来,双方助战人马不断增多,最后都能演变成一场大群架。
杨凌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哪两路兵马起了冲突?”
贾指挥苦笑道:“是南京锦衣卫镇抚使钱大人和……和您麾下的江彬江大人。”
“他们?”杨凌大吃一惊:“他们怎会起了冲突,他们现在何处?”
贾大人道:“好象是江大人游秦滩河、逛夫子庙。不知怎地与钱大人起了冲突,下官赶去时,只见江大人的亲兵堵住了夫子庙的大门。钱大人被堵在里边,双方剑拔弩张的,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闻讯不断赶去助威,又把江大人给围了起来。
江大人不甘示弱,他有一部人马现驻扎在城头。也被他派人给召来与锦衣卫对峙,现在夫子庙前一片混乱,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就连秦滩河上的花船也全都聚到那儿看热闹,下官费了好大的劲儿挤进去,可是双方都在火头上,也不将缘由说与下官知道,只是彼此僵持,下官见势不妙,只好……只好……”。[天堂之吻手打]
杨凌一听就明白了,贾指挥虽然是负责南京城治安的,可他管不了的人太多了。现在等于是国安局和野战军干上了,他这片警儿是哪一边都镇不住。
贾指挥做为南京五城兵马司的长官,和锦衣卫南镇抚司关系十分密切,他是一定偏向锦衣卫的,可江彬是自己带来的人马,他想帮着锦衣卫,又不愿意得罪自己,于是只能上门来向自己求援了。
杨凌心中直犯核计,江彬和钱宁,那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他俩能为了什么闹得这么大动静?不错,这两个人地确都是骄横跋扈的主儿,可是他们骄横归骄横,可是谁都不缺心眼,绝不是莽撞的不计后果的人,怎么会把事情闹的这么大?
此刻他也顾不及多想了,急忙道:“好,那么本国公就和你走一趟,我去看看这两个混帐东西因何闹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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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滩近酒家。秦滩河在通济门分成两道支流,一道绕道南城墙外向西流去,称为外秦淮河另一道通过东水关进了南京城,十里秦淮最美的地方就在夫子庙、得月台、文德桥、石坝街、乌衣巷、朱雀桥一带。
这里本来就人流如织,如今更是被看热闹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有些带着孩子逛街的则把孩子架在脖子上,小孩子左手提着花灯,右手拿着零食,下边的老爹则踮起了脚尖,抻长了脖子住人群中看着。
河里画舫极多,优美华丽,摆客的小船游鱼似的在大船缝隙间穿棱着,文人骚客揽着***佳人站在船头,美人在抱,手中有酒,不时还有书童下人在一条条船上跑上跑下的传递着现场最新实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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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庙前,十几个飞鱼服、绣春刀的锦衣卫钢刀出鞘守住门口,看起来虎视耽耽,可是面对着外边人数相当、可是一脸杀气,精神气概绝然不同的边军悍将,不免有点色厉内茬。
同样杀过人,他们的狠是狠在牢狱里,他们可以毫无怜悯的在刑床上把一个同类折磨的比垂死的猪还惨而面不改色,可以把火红的铁条一寸寸地捅进人的大腿或肛门,可以把滚开的水一点点地浇下去,只到皮肉被烫烂冲掉,露出森森白骨,听着那九幽地狱般的凄号而如闻仙乐,可是公开对阵,那气势是无论如何不能和百战沙场的战士相比的。
江彬双刀拄地,双腿分开,大模大样地立在门口儿,眼睛半闭着一动不动。在他旁边,是一张从算命先生那儿抢来的桌子,桌上摆着一只小香炉,三枝香烟气袅袅,已经燃过了大半。
他的十多个亲兵杀气腾腾,钢刀出销,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钱宁从门口探了下头,看了看那即将燃尽的三枝香,不由悄悄吞了口唾沫:江彬发下狠话,三枝香烧尽,再不交出人去,他就要杀进庙来,现在可眼瞅着就到了。老贾那个死人,我向他飞了半天眼,还不明白是让他去找威国公?娘的,难道还要我当众说出来?我堂堂镇抚使,岂能那么示弱?
钱宁心中暗骂,赶忙的又缩了回去。
再外围,把江彬等人反包围在里边的锦衣卫官兵却脸朝外,和最后赶到的边军将士在对峙,这些人却没闲着,正在不断对骂。
锦衣卫们怒气冲冲,颐指气使:“你们这些大头兵,胆子不小哇,竟敢在这里闹事,知道里边是谁吗?是南镇抚司钱大人,锦衣卫你们也敢惹,还真他娘的活的不耐烦了。你们看清楚,飞鱼袍、绣春刀,我们锦衣卫独一份的圣宠,别他娘的不开眼!”
边兵作战勇猛,可是官兵平素的作派却极散漫,他们大老远的从北方跑这儿来,一个不知名姓的大头兵而已,怕什么锦衣卫啊,回头拍拍屁股走人了,管他娘的锦衣卫还是花衣卫,再说这支边军是从京营调来的,总兵官是当今皇上,许泰、江彬是直属于天子和当今威国公的人马,瞧瞧头顶上,我们可是插了天鹅毛的,大明军中头一号,谁怕谁啊?
这些官兵平时作战是不舍得头插天鹅羽毛,身穿明黄战衣的,生怕有所损坏,可是进驻外城后,都换上了这身最引为骄傲的装扮,锦衣卫一秀飞鱼袍、绣春刀,他们立刻把膀子一晃,脑袋一摇,一支天鹅毛在头顶迎风飘飘,明黄色斜披的战袍冲向锦衣卫们。
一个百户得意洋洋地道:“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天鹅羽、明黄袍,放眼大明天下,我们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
“五香茶叶蛋、蟹壳黄烧饼……”,人群中传出小贩的叫卖声。
南京锦衣卫水军所世袭正千户谢羡安不屑地道:“呸!一群土包子,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你那排场,吓唬乡下人去吧,南京城里谁没见过大世面,少在这儿显摆”。
“放你妈的屁!要不是老子们出生入死、浴血拼杀,你们这群废物早让白衣匪干的屁股开花了,就会窝里横的王八蛋!”边军将士被他轻蔑的语气激怒了,双方顿时鼓噪起来。
“豆腐涝、葱油饼、桂花夹心的小元宵……”。
“滚开!再***凑热闹,让你去镇抚司衙门喊个够!”谢千户戟指人群,恶声大骂。呼啦一下,一群百姓赶紧缩头,生怕被他指到自己脸上,叫卖的小贩蹲在人群里不敢吭声了。
就在这时,夹着尾巴躲的远远的五城兵马司又杀回来了,远远的两个隶役把皮鞭扬空抽得“啪啪”直响,高声喝道:“五城兵马司办差,闲杂人等一概闪开!”
一堆提着水火棍、配腰刀、提着铁链子的步快气势汹汹带推带骂,把围观的百姓挤得如船至浪开,向两旁翻涌过去,只听人群中叮当作响,有人大叫:“哎哟,烫了我了”。
“我的娘唷,谁碰翻了我的摊子,我的什锦大菜包……”。
巡城御使冲上前去,站到锦衣卫和边军之间,扶了扶挤歪了的帽子,高声喝道:“五城兵马司贾古贾大人,到~~~~~”。
“啪!”一个薄皮包饺把他刚扶正的官帽又打歪了:“滚一边夹谷去”。
贾古大人赶忙的跑到马上就要打起来的两军中间,把腰刀一拔,“呛”地一声斜指长空,威风八面地喝道:“统统住手,威国公爷杨大人到~~~~”
气焰嚣张的边军将士一听,向前的步子顿时往后一退,本来冲在前边的几个百户、把总、伍长一类的官儿,也急忙左挤右拱,把自己缩回了人堆儿里,免得太显眼。
对面的锦衣卫也不再吵闹了,现场一时鸦雀无声。
杨凌皱着眉头踱到场中,绕过几只扣在地上的大碗和散落在旁边的鸡丝面,然后不悦地看了看那些边军官兵,这些骄兵悍将们不禁胆怯地又退了两步,蔫了吧叽地耷拉下了脑袋。
杨凌重重地哼了一声,斥道:“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本事呀,都给我回去自领军法,每人二十军棍,还不走?”
几个百户面面相觑,他们互相对了个眼色,拱手道:“末将遵命!”边军小方阵齐刷刷的退了几步,然后向左一转,大踏步地去了。
杨凌身子一转,向锦衣卫阻拦的方向走去,锦衣卫们自发地退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贾指挥和巡城御使急忙追在后边,从两道人墙间走了进去。
最后一缕烟气袅袅地消失在空气中,香已燃到尽头,一个亲兵走到江彬身旁,低声道:“大人!”
“嗯!”江彬慢慢张开双眼,扫了一眼香炉,眼神突转凌厉,他长长吸了口气。大喝道:“姓钱的,给我出来!”
钱宁提了杆红缨枪,站到了门牌楼下,怒声道:“姓江的,你待如何?”
江彬嘿嘿冷笑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柱香已烧尽,你不交人,那就划出道道来,是咱们单打独斗,还是先让手下的兄弟们比划比划?”
钱宁瞧他煞气冲宵的模样,岂敢与他动武,闻言只是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是一方带兵的将领,明明就是一个兵痞,肆无忌惮,竟敢带兵围困、威胁本官”。
江彬仰天大笑:“哈哈哈,让你说着了,老子就是个兵痞子、兵油子,大丈夫什么气都受得,就是王八气受不得,老子不当王八,你堂堂的钱大人缩头不出,莫非却要做只小王八不成?”
江彬身旁的亲兵哄堂大笑,钱宁气的脸红如血,戟指火道:“姓江的,不要欺人太甚,老子要把你下大狱,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彬阴森林地道:“你试试看,有本事先抓了老子再说,不要光说不练啊,是条汉子站出来,呸!老子是兵痞?你就是一个无赖!”
钱宁一看他举步上前,领着人要冲上来,急忙叫道:“老子还就无赖了,我会自降身份和你动手?来人来人,关门,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胆子敢把庙砸了”。
江彬虎吼一声,雪亮的双刀霍地举起,旋风一般卷上台阶去,“嗵”地一声,一脚踹在半掩的庙门上,把两个正在推门的锦衣卫撞得倒翻出去,口中大吼一声道:“谁敢关门?呀~~!”
他掌中双刀一摆,一招“金刚出世”作势欲劈,钱宁见无法再避,于是手中缨枪一抖,一招“青龙点头”,双腿拉开了架子,两人手下的亲兵也大呼小叫,刀枪并举。
杨凌堪堪赶到,老远的大叫一声:“住手!”
钱宁江彬目光一扫,瞧见是杨凌到了,不由一个喜一个惊,暂时都僵在那里。杨凌快步赶过来,目光凌厉地一扫,喝道:“两个朝廷命官,在这里舞枪弄刀的成何体统,全都给我收起来!”
江彬悻悻然地收了刀,钱宁喜出望外地迎上前道:“国公爷,您来的正好,这位江大人实在太过蛮横无理,下官知道他是您的部下,所以不为己甚,他却步步紧逼,此事还请国公为我作主”。
江彬怒吼道:“放屁,你这奸……”。
“住口!”杨凌四下看看,见围观的百姓站的轻远,这才放下心来,一扯二人道:“走,咱们进去寻个地方慢慢谈,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居然闹得如此天翻地覆,真是岂有此理”。
杨凌拉着二人进去,在草木园中寻了一处石桌,让二人都围桌坐了,自己居中一坐,左右看看,说道:“说吧,到底为了什么口角,闹出这么大阵仗?”
江彬脸红脖子粗地道:“不是口角之争,这厮抢了我的女人”。
钱宁冷笑:“怎么就说是你的女人?证据呢?”
杨凌两眼一直,随即苦笑道:“你……你们,原来是为了美人?真是气死我了,秦滩河上佳丽如云,就非得争那一个?就算你也看上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今儿钱大人做了入幕之宾了,那你江大人明天就起早再来,抢在他头里嘛”。
杨凌说完自己直想笑,两个嫖客争风,自己这话说出来虽是实言,听着总是有点怪怪的。不料江彬瞪起牛眼,气得直擂桌子:“我的国公爷啊,鬼才稀罕和他抢姑娘,他抢的是我的女人,我的那个小妾王满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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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埋恨
清晨,伍知府的人把行李搬回船上,官船顺水而下,驶向南京城内的秦滩河,他们将在桃叶渡上岸,然后先去吏部报到,再克日赴安庆上任。
伍汉超鬼鬼祟祟地跟到码头,看着官船顺水而下直向南京而去,这才匆匆返回,对宋小爱道:“没错没错,真的是我爹住在隔壁。我昨晚取水的时候就觉得院子里晃过的那个家丁象是府上的人,幸亏我闪的快,万幸啊,要是被我爹发现咱们尚未成亲便住在一起那就麻烦了”。
宋小爱瞪了他一眼,嗔道:“有色胆没贼胆,当初你那能耐呢!咱们也快走吧,你爹既然到南京了,咱们得赶在他前头,好让国公爷有个准备,国公答应替咱们担待的,我可不想再让你爹吹胡子瞪眼的撵着你跑”。
来,
杨凌听说宋小爱有了身孕后,尽管时日尚短,可是杨凌也不敢让她继续在军中奔波,以骑兵追击赵疯子所部入南直隶时,便让他们停在河南,徐徐赶来。两人来的算快了,一听说南直隶大捷,残匪逃离,便立即启程赶赴南京,想不到在清凉山下恰巧遇上了赴江南上任的父亲。
昨夜伍汉超和宋小爱在房里谈笑了一阵,又伺候她洗了澡,端了娘子的洗澡水出去时,恰巧看到一个家丁从厨房方向出来,厨房有灯,廊下却没有,伍汉超看到了那家丁模样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回去对宋小爱说了一遍。虽说尚没看太清楚,伍汉超不敢确认,但是再也不敢出去了。小两口儿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直到天明由伍汉超监视着老爸离开,两个人这才赶快上路,抄小道赶往南京城。
船上,老伍趴在船舱里的小窗户上,一手托着大胡子,一手把窗帘儿掀开道小缝偷偷地看着外边,直到船摇晃了一下,在前边拐了道弯儿,他才长吁了口气,拍着胸脯坐回椅中道:“幸甚,幸甚,幸好没被儿子看到我们,否则就惨了。我从小就教他礼义廉耻,现在他做出这样事来,若是碰了面你说我倒是揍不揍他?”
“揍?揍谁呀?你的儿媳妇可是当朝二品的总兵官。当今皇上侍卫亲军的统领,还是广西壮家的大头人,哼!她现在可是怀着你伍家的种呢,要是惹得她一怒之下回了老家,把你孙子改成宋姓当壮家头人,你就哭去吧”。
伍大人眉毛一扬,粗声道:“官儿大也不能和她老公公摆谱儿啊。要是真撞见了,不管么,有失我为父的尊严、有负我一向的教诲。管么,小爱那孩子要是哭天抹泪的,岂不伤了我的宝贝孙子?唉,害得我这一宿提心吊胆的,呼噜都不敢打,就怕儿子听出来”。
伍夫人“噗哧”一笑,说道:“我看你是开心的吧?老伍家人丁稀少,都几代单传了,这香火飘呀摇呀看的人揪心。嗯……我当初瞧着小爱那孩子,就象个能生养的,这下子高兴了吧?”
老伍坐回椅上,抻了抻懒腰,捋着大胡子道:“高兴是高兴,这糊涂还得装着,家丑不可外扬呀,这次到了南京,还是给他们赶快把喜事办了吧,要不媳妇肚子大了,让人家知道了,咱这门风、家教、名声,不全毁了?”
伍夫人嗔道:“怨谁呢?还不是你整天在孩子面前板着脸,什么礼教呀门风呀,严父慈母呀,害得孩子不敢和你亲近,有了事也不敢说,还得躲躲藏藏的?”
老伍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坐在那儿想了想,扭了扭屁股又自顾乐起来:“呵呵呵,还别说,咱儿子还真本事,说有就有了,呵呵呵,真不愧是我伍文定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我呸!老王卖瓜!”伍夫人丝毫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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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江彬心情还可以,那天血气翻涌的感觉一下去,回头想想他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锦衣卫那是谁都能惹的么?虽说自己在威国公麾下,又隶属于皇帝亲军,可是这样的厉害角色,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毕竟那钱宁是从响马盗手里得到王满堂的,又不是从自己手里抢的,谈不上深仇大恨,王满堂本来就不是黄花闺女,又在强盗手里屡遭侮辱,还差多了他一个钱宁?
江彬“呸”地吐了口唾沫,不断用各种理由说服着自己,总算把心头的疙瘩解开了,一大早他就雇了顶小轿去接王满堂回来,自己在这儿等着。
他在南京没有房子,就在一家客栈租了个小跨院儿,要了几道小菜,坐在院中石桌上正自斟自饮着,两个锦衣卫随着四个轿夫把小轿抬进院来,那两个锦衣卫向江彬拱拱手,趾高气昂地道:“江游击,您的爱妾,咱们送回来了”。
江彬倒没想到钱宁还派人给押送回来,他拱拱手,僵着脸笑了一声:“多谢!”
两个锦衣卫古里古怪地一笑,说道:“不敢当,不客气。人已送到,我们兄弟告辞了”。
两个锦衣卫大摇大摆地去了,江彬走过去站到轿前,气哼哼地掀起了轿帘儿。他这人一身毛病,不过做事倒是有担当,知道王满堂一介弱女子,除非肯寻死,否则一再受辱实非她所能抵抗,所以也不想难为了她。不过在夫子庙相遇时,江彬曾见她和钱宁巧笑取媚,极尽奉迎,现在见她回来,想起了此事,江彬自也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不料轿帘儿一掀,瞧见王满堂脸色,江彬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怎么这般模样?”
只见王满堂面色憔悴,双眼无神,倚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见了江彬嘤嘤而哭,既不出来也不说话。江彬急得直跺脚,怒吼道:“老子又没死,你他娘的哭什么哭?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王满堂又是摇头。又是哭泣,两串泪珠儿沿着惨白的双腮直滚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江彬见了心头一软,那股子火气被她哭得踪影全无。他跺跺脚,恶狠狠骂道,:“哭他娘什么哭,见了老子就会哭,对那姓钱的就笑的那么骚!”
骂归骂,他还是伸手去搀王满堂出来,这一扯膀子,王满堂疼的哎呀叫了一声,江彬一看,却见王满堂双手拇指被一道牛筋绑在一起,这是差人捕捉轻犯或妇人时用的刑罚,可以绑缚双手,而且不易打开。
江彬见了不觉一怔,心知其中必有蹊跷,江彬先掏了银子支走了四个轿夫,才领着王满堂回到房中,从腰间掏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小心地割开她双手间的牛筋,这才问道:“怎么这样,他为什么绑住你的双手?你是我的人,还要象人犯一样押回来吗?妈的,我找他去!”
王满堂卟嗵一声跪在地上,抱住江彬地双腿,呜呜痛哭道:“老爷,我一再失节,水性扬花,不值得老爷为我如此,我只是一个卑贱无耻的女人,不值得你怜惜”。
王满堂哀哀而哭,这回她是真的伤心了。由于自小父亲纵容,她就象男孩子一般走街串巷,结识了些不三不四的纨绔子弟,对于贞操本没什么概念,原本就是个风流成性的女子。当初跟了江彬,也是求条出路,并非对他情真意切,所以被男人们,被官被匪们抢来抢去的,只求能保住性命,至于陪的是哪个男人,她并不在意。
钱宁官职高于江彬,又在富甲天下的江南为官,和江彬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比江彬会说甜言蜜语,当初随了钱宁后,她自觉攀上了高枝,还不免自鸣得意,尤其是在夫子庙见了江彬颊上两道肉疤,较之以往凶悍丑陋,心中更加不喜。
可是钱宁此人禀性卑劣的很,而且喜欢玩阴的,他得罪不起杨凌,国公出面说情,他不敢不给面子,但江彬当众与他叫板,他又觉得自己堂堂南镇抚司镇抚使,被这样一个小小军官威胁,如果就这么低声下气,今后实在无颜见人,思来想去,他把一腔怨气都洒在了王满堂身上。
回到府中后,钱宁对她再无一丝温柔,这女人马上就要不属于他了,他还有何怜惜,不但粗暴地蹂躏了她一番,兴尽之后又把她赏赐给几个亲兵甚至府中的亲信下人玩弄,就是诚心羞辱江彬,把自己当众丢的颜面找回来。你不是跟老子叫板么?你的妾连我身边侍候的人都玩过,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这三天她还是我的人,我愿意赏谁赏谁,你不怕丢人就闹去。
不但如此,他为了刺激江彬,还在王满堂身上动了手脚,为了让江彬有苦吃不出,无法把这腌瓒事去向威国公告状,甚至不好意思对人宣扬,他这羞辱人的法子用在了王满堂的秘处。
王满堂实未想到这钱宁看起来和和气气,比江彬那样的粗汉要温柔体贴的多,一旦发起狠来如此阴毒,对她一个弱女子就如此绝情,心中实是伤心欲绝。
江彬见她只是痛哭,急得他脸红脖子粗的,抓着王满堂只是喝问经过,他手劲奇大,又不知轻重,捏得王满堂臂骨欲裂,她受逼不住,只得含羞忍辱把经过说了一遍。江彬听了她的诉说,慢慢松开手直起身来,嘴里丝丝地吸着气儿,半晌不发一言。
王满堂抬头一看,只见江彬额头青筋贲起,如同一条条青色的蚯蚓,脸孔红的直欲喷血,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腮上因箭伤簇成的两团内陷的疙瘩肉突突直跳。他嘿嘿怪笑一声,厉声道:“他,……让府上亲兵、下人奸你身子?”
王满堂一见他这模样,不禁骇然向后爬了几步。还以为江彬恼羞成怒要宰了她,却听江彬又道:“他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什么手脚?”
王满堂抱住双臂颤声道:“妾……妾被绑在椅上,实不知道,随即就被他们缚住双手,让锦衣卫押了回来”。
江彬狞笑一声,一把把她扯了起来,王满堂高挑丰盈,怎么也有百十斤重,在江彬手上却轻的就象一只小猫。她惊叫一声被丢在榻上,江彬便开始撕扯她的下裳。王满堂心中害怕,哭喊挣扎。江彬怒道:“你全身上下,哪里爷不曾看过?再吵闹一声,爷便扇你一个耳聒子”。
王满堂这才不敢挣扎,双手掩面只是啼哭,江彬一把扯下她的下裳,瞧见丰腴白嫩的大腿根处,双眼不由一下瞪的老大,他摁住王满堂浑圆白嫩的双腿,愕然看了半晌,脸上血红的颜色渐渐变的青紫,瞧着都有点儿发黑了。
白嫩的大腿和隐秘的私处绘着一副图,图是用墨汁绘出的,看得出绘图的人笔力不凡,虽是浅浅勾描,竟也栩栩如生。隐私处绘成了一道山城,沟壑之间自然就是城门,右边大腿上绘了一串小人儿,隐约看出挑担的、骑马的、坐轿的,拄棍乞讨的,三六九等各式人物,正在争相进城。
左边大腿上雪白的肌肤上绘着一个武士,手舞双刀,威风凛凛,瞧那神态举止根本就是江彬,他站在城门前充做了一个把门的卫兵,得意洋洋地摆着架势,却一个人也不去阻止,任由他人进出。
江彬一看,一股浊气上涌,他踉跄退了两步,只觉胸中血气翻涌,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王满堂拿开双手瞧见江彬脸色惨白,嘴角含血,不由惊叫一声。江彬眼前发黑,他定了定神,转身就去桌上抄起了双刀。王满堂骇得在榻上倒爬两步正欲躲闪,忽地想起自己自负美貌,可这数年来命运多舛,饱受欺凌,一时万念俱灰,她又爬前两步,跪伏在床上,伸出纤秀的颈子,凄声道:“老爷要杀,这就杀了妾吧。妾活着,实在也是了无生趣。”[天堂之吻手打]
江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鲜血,狞笑道:“杀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自打水把它洗掉,不要让我再看到它。我去寻钱宁那狗杂种!”
王满堂怔怔地看着江彬出去,好半晌才省起看看钱宁在自己下体动了什么手脚,这一看不禁羞忿欲绝,这个从来不把贞洁当回事儿的女人,头一回生起了强烈的廉耻之心,只觉象自己这样活着,实在毫无做人的尊严,平素自以为年轻貌美,男人们都垂涎不已,殊不知在他们眼中始终不过一个玩物。
她又想起江彬,此人决不是个完人,更不见得是个好人,可他尽管毛病有的是,却是唯一一个不嫌弃自己、受了侮辱受了气不迁怒自己,肯为自己拼命、流血的男人,想到这里,王满堂又恨又悔,伏在床上哀哀而哭,心痛不已。
经此一事,王满堂大彻大悟,从此洗尽铅华,谨守妇道,此后伴随江彬一生,始终侍他至诚,再不曾有过二心。再说江彬,他扛着双刀大踏步走在金陵街头,行人但见他手提双刀,虎着一张脸,一双凶晴杀气逼人,都不由骇的退到两边儿去。烈日当头,江彬行处却如带起阴风,森森然让人毛骨怵然。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恰见一行车队经过,几个皂役吆喝着道:“行人闪开、回避,新任安庆知府伍大人到”。
这些官儿出门都是旗牌、仪仗一应俱全的,不过伍文定刚刚赴任,没有仪仗,他去吏部拜见,随后要赶去拜见威国公,同时见见儿子,应天府尹便遣了一队衙差暂为其仪仗。
江彬今日穿的是寻常军中便服,不挂职衔,也没人知其品秩。他默不作声的走到这儿,人家叫站住,他也便站住,等到伍文定的车队过去,他想了想,却不住前走了。
经过这一耽搁,他忽然省起,钱宁如此激怒自己,他的府中岂能没有准备?就这么提刀而去,只怕一进门就给他射杀了,给他杀了都是冤死的,那时就连国公爷也不便说什么了。
再把部下拉去和锦衣卫打群架?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这是他们的地盘,大队人马不等拉出来,恐怕他就收到消息溜了,这动静儿一传到国公爷耳中,我怎么说?
难道去对国公说,他钱宁玩我的女人,连他府上低三下四的下人都玩了我的女人。还在她的私处绘了图来羞辱我?要不要把王满堂叫来做人证,要不要再找个稳婆去验证?
要是那样,她不羞死我都羞死了。我江彬可不是个下三滥,如今好歹也是个游击将军,这桩丑事说出来,一辈子别想抬头挺身做人了。
江彬拄着双刀,盯着太阳下自己的身影,过了半晌忽然仰天打个哈哈,扛起双刀来施施然地转身离去,瞧那轻松模样倒象闲着没事逛大街的兵丁。
只是江彬形体、相貌太过引人注目。没有人注意他眼中若有若无的那一丝怨毒和嘴角牵起的一抹邪笑:“我江彬堂堂七尺男儿,受此奇耻大辱,岂能效那妇人小儿,去告你一状了事?我是要留守金陵的,来日方长,你喜欢玩,那咱们就慢慢玩,你糟贱我的女人三天,早晚我玩你的女人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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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杨凌啜了口茶,微笑着道。
“哪里哪里,国公爷用兵江南,日理万机,才是真的辛苦。”伍文定瞧瞧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儿子,说道:“小犬自幼在山上习武,行伍行军、官场规矩不甚了了,追随国公身边,没有给您惹麻烦吧?”
两下里已经客套了半天了,堂上没有外人,除了伍家父子,就只有一个杨凌。杨凌看看伍汉超,笑道:“汉超对我助力甚大,在军伍之中久经历练,现在也是一名合格的武将了”。
他看看局促不安的伍汉超,说道:“汉超,许将军送来的花名册,你着人送回去吧,叫他清点明白,按实际伤亡人数和在册官兵报呈抚恤和封赏”。
“是!”伍汉超知道杨凌这是要为他向父亲挑破宋小爱有孕的事了,急忙答应一声,匆匆退了下去。
杨凌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个威风凛凛的大胡子文官,踌躇说道:“伍大人,我知大人对令郎寄望甚深,希望他能为国效力,趁着年轻多建功勋,汉超也不负你的教诲和期望,自入仕途屡次战功,兢兢业业。不过,呃……”。
伍文定紧张起来:“国公有话请讲,小犬有何不对地地方,国公尽管责斥教训,无需客气。”
杨凌掩唇咳了一声,对人家父亲谈这些事情倒有些不便启齿了,他镇静了一下才道:“如今战事方息,余波荡漾,正是用人之际,令郎本是个得力的人手。不过再过几日本国公回京,想将他留在江南,正好伍大人来此赴任,就为他把婚事筹办了吧。”
“筹办婚事?”伍文定一呆,心中紧急思索道:“国公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了汉超干的好事,还是汉超瞒下媳妇有孕的事却向他求恳托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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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干笑两声道:“不瞒伍大人,令郎和小爱姑娘两情相悦,每日里朝夕相伴,难免……,所以他们已经成就好事,现如今小爱姑娘还有了身孕……”
“什么?”伍文定一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地道:“这个逆子,伤风败俗、大逆不道,我伍家诗礼传家、门风谨然,怎么会出一个这么有辱门风的东西。国公,这……这真是愧煞老夫了。在国公身边做事,那是多大的福分,还不知自爱,不懂得谨身自好,循规蹈矩!这个小畜牲,国公放心,下官回去,一定对他严加管教,家法惩治”。
老伍吹胡子瞪眼睛,就差擂胸脯写血书了,要知道在古代未婚先孕那是极为失德的大事,而为官做人,又最重一个德字,国公要是因此起了厌恶,那儿子的前程就毁了。儿子成了亲,也可以进京为官。可国公却有意要把他留在地方,岂不是已经有了这份心思,变相流放?老伍一念及此心中岂能不紧张。
杨凌一见他如此反应,果然不出伍汉超所料,连忙开口劝道:“哎,伍大人勿要如此,我也觉得汉超此事做的太不稳重,不过他与小爱姑娘早已定下名份,也算不得有碍家风门望,依我看伍大人还是放他一马吧,再说这事儿不宜张扬,早早成亲,也便遮掩下来了。”
伍文定痛心地道:“国公的胸襟气度令下官汗颜,唉,这是私事,唯今之计也只有这么做了。下官只是痛恨那小畜牲不识好歹,能有机会在国公麾下做事,却不知自省,如今惹得国公厌恶,也是他咎由自取,下官……下官惭愧之至,小儿实在有负国公厚望啊”。
“厌恶?厌恶什么?”杨凌莫名其妙,心道:“你个老夫子气儿子不守规矩,我跟着生什么气啊?”
他疑惑地道:“此为小节,岂能因小失大?我是这样想的,汉超跟在我身边不过是鞍前马后的差事,在兵部做个散职的骁骑尉要再图发展也难。我准备请旨将他外放为卫指挥,扼守江南要隘,在军伍中容易发展,又可与你父子就近相见,你看如何?”
伍文定一听心中大定,骁骑尉那是虚职,卫指挥却是实权,如此看来国公并未怪罪汉超,他忙换了一副表情道:“国公待犬子实是恩德厚重,伍文定感铭于心,如此,就依国公之言,下官一上任,便先为这畜牲把婚事办了,介时,还请国公大驾光临。”
杨凌呵呵笑道:“如果我在江南,那是一定去的,这几日做好江南善后事宜,本国公就要回京的。毕竟国事要紧,如果时间上来不及,那本国公也要遗憾得很了。”
“那是,那是,国事要紧,呃……下官一定尽快筹办。”
躲在门外偷听的伍汉超,一听到这里不禁眉飞色舞,下边的话他也无心再听下去,攸地一转身,手舞足蹈地找宋小爱报喜去了。儿子急,老子更急,伍文定哪里还有心思在南京多待,告辞回去刻日便赶赴安庆赴任去了。
七天后一封喜柬送到了杨凌府上,杨凌在书房翻开信柬一看,见是伍文定恭请国公参加儿子喜宴的请柬,时间定在三天之后,不禁对刚刚捧茶过来的马怜儿笑道:“这伍大人倒是急性子,风风火火,全无一点文人的稳重气质,从赴任到成亲,再去掉来回路上的时间,我估计才三天的功夫他就差不多全搞定了,还真有他的”。
马怜儿眼波盈盈,媚目一横道:“当然不能和你威国公比,你的女儿都快两岁了,这成亲的事还没搞定,我呀,偏偏遇上你这慢性的郎中”。
杨凌笑嘻嘻地揽住她柔韧圆滑的小蛮腰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贴着耳朵低笑道:“不知羞的丫头,你是那急病人了,嗯?有多急呀”。
那顺着浑圆大腿上下移动,不断撩拨要害的手,弄得怜儿钗横鬓乱,娇喘吁吁,她忽然反手勾住杨凌的脖子,刚刚将樱唇凑上,就听外屋中堂上大棒槌叫道:“国公爷,京中特使钦差到了!”
怜儿嗖地一下从杨凌身上跳下来,掠了掠鬓边凌乱的秀发,低声道:“还不快去?”
要说圣旨、中旨、密旨、特旨,杨凌这两年接的简直比别的官儿一辈子接的都多,就是圣旨也见惯不怪了,所以倒没怎么大惊小怪。
杨凌笑吟吟地捏了捏怜儿的香腮,这才一抚袍子出了书房,只见一个中官怀抱着圣旨站在那儿,四个飞鱼服的锦衣卫按着腰间绣春刀昂然立在他的后面。
杨凌一瞧,认得是正德面前惯常行走的太监张止水。杨凌笑道:“原来是张公公出的皇差,一向可好啊?”
张止水忙陪笑道:“承国公爷动问,奴婢圣旨在身,不便行礼,还望国公爷见谅”。
“呵呵,不必客气”,杨凌说着走到他正前,掸了掸衣袍,正了正幞巾,张止水刷地敛了笑容,清咳一声道:“威国公杨凌,接旨!”
杨凌跪下听旨,正德皇帝允他所奏,总兵许泰留驻金陵任总兵,节制南直隶兵马,江彬为南京中卫指挥使、副将衔。马昂为南京左卫指挥使、参将衔,伍汉超任江南道游击将军,彭鲨鱼率轻舰水师入驻南京外的长江口岸,加强陪都安全防卫。
杨凌一听大喜,至此,李森驻湖广,何炳文辖福建、广东,白重建控浙江,许泰、江彬、马昂、伍汉超扼守陪都和北上要道,控制着整个南直隶,又有水师防于长江,宁王除非不动,一动则四面八方顿时合围,困得铁桶一般。这些将领皆是善战武将,又素忠于朝廷,杨凌就不信,那位宁王爷在这种情形下还敢发彪。
三呼万岁接了圣旨,杨凌站起身来瞧着张公公,他已经习惯了,正德有和他做笔友的习惯,在经内阁正式颁布的圣旨之外,一向喜欢单独用寻常语气再发他一道密信的,果不其然,张公公又向袖中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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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回程
张公公果然从袖中又摸出一封信来,毕恭毕敬双手呈上,说道:“国公,这是圣上的中,要您亲自拆阅的”。
杨凌点点头,接过了密信,问清张公公所住驿署,着人准备了几项礼物和两锭赤金,送了张公公出去,然后他才回到书房。
马怜儿带着一股清香轻轻偎在他身旁,杨凌展开皇上的密信,只见正德皇帝写道:“爱卿啊,这两年战事不断,有爱卿之助,朕是接连报捷,战无不胜,奈何,府库现在也全打空了,焦芳、杨廷和、梁储等一众臣子费尽心机,如今方能勉强度日,国无存银,朕甚不安啊。
另,朕去岁便欲与一仙完婚,奈何先是太皇太后殡天,随即又起白衣之乱,好事一拖再拖,国事纷杂,朕也无心大办,朕想等你回京,便依民间之礼简单操办罢了。漕运方通,不过江南解交的税银已经海路运至天津,此银大半依赖开海通商,剿倭开海之利,如今方觉滋味啊。
江南大捷,白衣余孽虽不可不除,却非首要之务,盼卿早日回京,国事、经济,朕甚依赖,而塞外局势之诡谲,更需与卿详谈,切切!”
杨凌看完了信,长长叹了口气,仰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怜儿乖巧地替他轻轻捶打着肩榜,柔声道:“怎么了,皇上的密信上没说什么嘛,而且对你依赖日重,夫君怎么不开心了?”
杨凌摇了摇头,轻轻揽住她的腰。让她香馥馥、软绵绵的身子坐在自己怀里,贴在她肩上轻轻摇晃着道:“怜儿,你不懂,皇上性情纯稚随和。与我私下如兄弟手足,他写给我的私函向来轻松随意,这一次他虽故作轻松,其实语气多有沉重,看来朝中政局真的是十分艰难。
唉,但凡改革之初,旧制方去,新制不分健全,而旧有反抗势力尚且存在的时候,本来就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也是最大的,渡过这段时期,才能见到新政的优越和成果,可是我促成的改制,却一直伴随着不断的战争,朝争、内争、外争,战事不断,原有的一点点积蓄都给耗光了,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急进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傻夫君”,怜儿的翦翦双眸带着温柔和怜惜。她轻轻拥住杨凌,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柔声道:“事情到了今天,你只能咬着牙挺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牺牲,也要熬过这最难的一段时间,否则不但前功尽弃,甚而还会倒退。
你呀,就是太把当今皇帝当成你宠溺、呵护的小兄弟了。看到他也为国事担忧,就疑心是不是局势过于严重了,以致这整天无忧无虑的顽童也不开心了。辅佐他,让他成为一代明君,让他关心国事不正是你的期盼么?他能有这样的表现,何尝不是皇上也长大,他懂事了?”
杨凌温柔地亲了亲她,轻声道:“好怜儿,知心解语,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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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儿轻笑一声,说道:“夫君,常言说破而后立。茧化成蝶欲展翅的时候,正是翅膀最脆弱的时候。你要让大明有所改变,脱胎换骨,这个时候,也正是它的翅膀最软弱的时候,你这个始作俑者要是都怀疑自己,丧失勇气,那么怎么指望别人坚定地支持你,追随你呢?
夫君呀,你别忘了,咱们的小皇帝,也正是茧欲化蝶的时候,也正是他惶惑疑虑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最信任的你,应该怎么做?是替他鼓劲儿,让他变成一只知难而进、搏击风浪地雄鹰,还是一只胆怯畏高的麻雀?”
杨凌默然不语,眼中却带起一种饶有兴致的意味,他轻轻捏捏怜儿的鼻尖,笑道:“鬼灵精,原来不只是‘唱’的销魂,说的也这么让人动心”。
马怜儿不依地摇了摇屁股,娇哼一声道:“有没有正经呀,三句话就不离那种事,男人呀,真差劲”。
“嘿嘿,男人本“色”嘛,要不然美女的价值体现在哪儿呢?”
怜儿乜斜了他一眼,坐在他大腿上的翘臀又摇了摇,谑笑道:“怎么了,腿麻了吧?”
“嗯!”虽说佳人轻盈、俏臀柔美,可坐久了这艳福也成了不可承受之重了,杨凌连忙点头。
马怜儿“呵呵”笑了两声,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不放,只把娇躯一扭,说道:“那我换这边儿”。
两个人仍然连体婴儿似地粘在一体,怜儿轻轻柔柔地道:“夫君,你的皇帝兄弟来信要你回京呢,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杨凌当机立断。
据说有个作家为了尽量让语言简练,他创作的时候都是站着码字的,因为累,想快点结束,他就没精神头儿灌水说废话。杨凌觉得如果官员们开会研究政务的时候,每人旁边坐一个美女,那么无论她是象怜儿这样把全部体重压在男人的大腿上,还是象怜儿这样,膝盖老是触到不该接触的地方,便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扯皮推诿的官僚作风必定一扫而空。
“小伍的婚事是参加不了啦,你回头备份厚礼叫人送过去说明缘由。南直隶交给钱宁、许泰、江彬、小伍、彭鲨鱼,还有你大哥,我也放心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
决策下完了,杨凌一把抄起怜儿的双腿,把这媚眼如丝,蛇一般缠绕在身上的绝妙尤物抱起来,干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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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回京了,而且是堂而皇之把老婆孩子带走的。现在朝中没有强有力的政敌,而且他有爵位,在朝中却没有常职。也不怕那些老夫子弹劾,威国公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还真没人敢当那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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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来最高兴的就是马昂了,自己的嫡亲妹子苦守近三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当哥哥的自然替妹妹高兴。再说这妹夫是何许人也?自打杨凌公然住进马府,自己走在街上,就是南京六部的老爷们见了,都得停下轿子打声招呼,若有公干往皇亲国戚们府上去,也不用在二门以外候着了,起码堂上坐坐,有杯热茶,称呼也从小马变成马大人了。
可是那时毕竟杨凌还未公开宣布怜儿地身份,名不正言不顺的他还有点臊的慌。这一回杨凌毫不避嫌的把妹子接走,谁还不知道他的背景?莫看这次圣旨下来,他只升了个参将,可是妹妹进了国公府,他跟烟花火箭似的,身份蹭地一下变成了威国公的大舅子,那份威风。
由于杨凌携家眷返京,这出城相送的人就得把夫人也携来了,钱宁的夫人相貌一般,不过因为她的父亲是原锦衣卫中资格很老的一位官员,钱宁攀升如此之快,未尝不是借了老岳父的光,所以她在家中的地位,倒不是那些如花似玉的妾室们可以动摇的。
江彬常年守边,这才刚刚迁升内地不久,老早以前想女人了,也就攒点钱逛逛下等的窑子,还没娶老婆,他就把王满堂带了来。
钱宁那日把王满堂送回去,就在府中密布了弓弩手和火铳手。江彬不来则已,他要敢提刀闯进门来,立即就借口宰了他。王满堂再不知廉耻,也没脸把这些事对他人提起的,何况江彬已死,她岂敢指摘自己,大可收买她,编排些理由把责任推给江彬。
江彬若不来,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下这口气,那这当众丢人的一箭之仇也就报了,家仆和那些亲信侍卫们慢慢把这消息传出去,也就替自己挽回了面子,江彬这乡巴佬就是回了北方,都得被金陵城的人笑话半年。
这种事,对男人来说,实是脸面攸关,没有哪个汉子会不嫌臊的扯着女人上公堂,就算是闹到威国公那儿,自己的妾自己的财产,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还没出钱家的门儿,国公顶多不太高兴,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可江彬自己的脸就丢大了,他以后都没脸带兵。
钱宁反复琢磨,料定江彬的反应也就是要么登门血拼,要么忍气吞声,而不致象个娘们似的招呼乡里乡亲的来评理,因此才狠狠地阴了他一把。江彬提刀出门时,消息就送到了他那里,钱宁都等着江彬上门要他性命了,想不到江彬走到半道儿傻愣愣的站了半晌,居然又转身走回去了。
江彬听到探子送来消息还十分奇怪,那日在夫子庙已经说出自己身份了,这莽夫还敢与我叫板,今日受此大辱他怎么忍下来了?
钱宁初时还有点不安,秘密派遣了锦衣卫跟踪江彬,见他常喝闷酒也喝了,有次特意着人扮成小二过去,还看见院角丢着价值不菲的胭脂水粉,钱宁听了回报冷笑两声,还道江彬变成了一个只敢拿女人出气的软骨头。
直到锦衣卫谍报系统在此前三天就送来了通过内阁公开下发的圣旨,知道江彬被委任南京中卫指挥使,钱宁才恍然大悟,忍不住猖狂大笑:原来他再骄横,到时候拍屁股走人,回到天子脚下我也奈何他不得,敢情是已经知道要到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官,这才有了顾忌。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官儿也不小了,升了副将了,为了前程、为了脸面他不能不有所顾忌,人说无欲则刚,有所求了,做什么事那就得先去分析利害了。为了一个小妾,他当然不舍得大好前程。
今日来送杨凌,他见江彬铁青着脸看也不看自己,那王满堂与前时花枝招展、风骚无比的模样也大不相同,浅淡梳妆、清水挂面,乖巧的象个小媳妇儿,料来没少受那一肚子窝囊气的江彬毒打,才被整治成这副模样,钱宁不禁心中暗笑,得意洋洋。
杨凌还不知道这两位之间地潜流暗斗,瞧着这几员虎将站在前来送行的一众南京官员之中,威武剽悍、鹤立鸡群,心中还甚是喜悦。
离开南京若要平稳,那得走水路,不过这运河并非直直的一条开凿出的河道,而是将不同的河道串连起来,以船通行,无论载货载人,利用水力风力而行,成本远胜于车拉马驼,而且动载的多。
不过由于河道纵横,船只行走忽而拐左、忽而向右,速度比陆路还要慢些,而且杨凌的人马要回京更是大船小船前后呼应,怎么也得数十艘。所以杨凌选择走陆路回京,自南直隶直接插入山东,达于京师。
这一路上,最开心的就是杨盼儿了,忽而见山、忽而见水,风景秀丽,鸟语花鸣,喜得小丫头一醒过来就跪在车垫上,扒在窗口翘着小屁股向外瞧,看见什么罕物儿都要向娘亲问问。
这个女儿长这么大,杨凌这个当爹的只在她刚刚诞生时见过一面,就此山水相隔,直到如今才能相见,杨凌对她既愧又疼,所以这一路上实比怜儿还要疼她,杨凌时常把她抱在膝上,指着山山水水、嶙峋怪石,讲些她喜欢听的神怪故事,什么《西游记》、《哪咤闹海》、《封神演义》,听得盼儿如痴如醉,现在和爹爹亲的就连怜儿见了都有些嫉妒了。
这一日经过山东梁山县,杨凌刚刚讲完林冲上山,王伦刁难,让他递投名状的故事,盼儿听的津津有味,怜儿却娇嗔道:“瞧你,盼儿是个女孩子家,什么砍头呀、打劫的,打打杀杀的故事也讲给她听,你这当爹的呀”。
杨凌握着女儿的小手,正色道:“当然要讲,我杨某人的女儿可不做象牙塔里的娇小姐,人生百态、世间万象,多知道点好,让她知道,这世上不全是象她一样锦衣玉食、生活优渥的人上人。杨家的孩子,不管男女一视同仁,不但能文、还要能武”。
马怜儿哼了一声没再理他,杨凌拿起茶喝了一口,又对女儿讲起宋江的故事:“李逵一听,‘啊呀’一声,当下丢下两把斧头,纳头便拜。”
“怎么他们都是纳头便拜啊”。
“呃……因为他是宋公明啊,经常给人送点饭费、给点盘缠,接济穷哥们,对他来说虽是小恩小惠,可对那些血性汉子来说却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宝贝儿,你可记住了,一是一二是二,咱可永远也不能拿涌泉换滴水啊,女孩子一涌泉就只剩下以身相许了’。
盼儿听得雾煞煞的,只是很认真的点头,马怜儿笑得喘不上气来,捂着小肚子狠狠捶了他一拳。
杨凌笑嘻嘻地继续说道:“那黑旋风李逵大叫:‘原来是公明哥哥当面,小弟李逵这厢有礼了’。嗬,这斧头嗵地一声落地,差点儿没砸着脚面’。”
杨盼儿‘格格格’的笑,笑得前仰后合,杨凌看着也心中欢喜,正添油加醋继续胡说八道,陡听车外有人高呼:“车马停下,车马停下,国公爷,威国公,且请停下!”
三千仪仗闻声回头,侍卫们警戒地护住杨凌的车轿,只见一行快马绝尘,自侧路上飞奔而来,那一行人约有二十多个,奔到仪仗侧方停下,匆匆下马略一张望,便朝着杨字大旗的车轿下跑过来。
杨凌已走出车子,立在车辕上向喊声处张望,盼儿也调皮地爬出来,抓着他的大手站在他腿边踮着脚尖儿往外瞧。杨凌瞧见那队人马头前一人竟是苗逵,连忙摆手道:“快快,放他们过来,是苗公公”。[天堂之吻手打]
刘大棒槌立即大吼一声:“闪开,是苗公公,请他们进来”。
盼儿害怕地*近杨凌,看着一脸大胡子的刘大棒槌,小声道:“爹爹,大胡子,李逵”。
杨凌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只见苗逵一脸大汗抢到车前,杨凌刚要跳下车去相见,苗逵纳头便拜,惨声道:“国公爷!”
杨凌一惊,急忙跳下车去,又怕女儿摔下车,便把她也抱下去放在地上,这才上前搀扶苗逵,口中一连声道:“这是从何说起,怎么行此大礼?苗公公快快……”。
杨盼儿也跚跚走来,奶声奶气地道:“你的斧头呢?”
“呃?”苗逵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小人儿,这谁呀这是?
杨凌干笑两声,说道:“这是……这是我的女儿”,说着搀起苗逵,又把女儿抱过来,疑惑地看看灰头土脸的苗逵和二十多名侍卫,奇怪地道:“苗公公,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何要事么?”
“我的国公爷啊……”。
“不是公明哥哥吗?”
杨凌急忙捂住女儿的嘴:“你别理她,出了什么事?”
苗逵急地直跺脚,原地磨石了一圈儿。才哭丧着脸道:“国公爷,红娘子的人马声东击西,佯攻陕西,诱我大军云集西线,她却忽然回马攻我空虚,自安阳安然渡河北上,向河北、山西交界处的莽莽丛山奔去了”。
杨凌面上一呆,心里却忽然一松:“我猜的不错,她果然无心再反。果然……弃太原而北返,投向太行山脉去了。红娘子,那莽莽丛林、数不尽的青山,就是你这野性难驯的女子最终的归宿么?唉,去吧,留在那里,永远也不要出来了……”。
苗逵见他发怔,不由急道:“国公,你知道我老苗,为皇上办差那是尽心竭力,谁料想在大同打鞑子还立下几桩功劳,可是抹过身来剿匪,是连出昏招啊。中条山的事儿就不说了,咱家负责长江北岸,确实是大意了,哪晓得赵疯子那么狡猾,竟在山中留下一支伏兵接应。
为了将功补过,此次剿灭余匪,咱家可真是旦夕小心,用兵谨慎啊,自接到国公令谕,说她可能进袭陕西……”。
“咳咳,不错,本国公从得到的情报分析,他们的确是意欲攻陕,从他们先攻陕西也证明了这一点,见事不可为即取道北上,不过是权变之计。临敌应变,本是战场主将之责,本国公又不是活神仙,哪里能事事预料?再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亦要提防他们北返么?”
苗逵一听杨凌一推二五六,啥责任都没了,顿时哭的心都有了,他连声道:“是是是,国公爷是嘱咐过,都怪我老苗先记了一过,因而立功心切,担心红娘子全是骑兵,若要突围步卒不宜追赶,为求全歼,所以把主力全部调往西线……。
我……事到如今,恐皇上闻知必不再容我,天下之间能救我的唯有国公,咱家一路打听国公行程路线,飞马赶来,只求国公能慨然救我呀”。
“嗳,咱们是什么关系,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杨凌拍拍苗逵肩膀,然后一转身,把盼儿送回车上,拍拍她地小屁股,哄她道:“乖,进去陪娘亲玩,爹爹和‘李逵’叔叔说点事情”。
“好!”杨盼儿听着有趣,“咭咭”笑着钻进车轿中去了。
杨凌心虚地回头看看愁眉苦脸的苗逵,心里有点虚。如果不是自己在信中强调重点关注西线,不断暗示他这是得自赵疯子军中的秘密消息,而苗逵又过度相信自己这个百胜将军的判断和内厂的神通广大,怎么会让红娘子区区五千人马轻易过河,遁入太行山去?
说起来,自己是为了一点不足为外人道地心思,利用了苗逵,杨凌心下有点惭然:他信中前边讲了这么多能够全歼白衣余孽可能,以苗逵急于立下大功,挽回过失的急切心理,后边轻描淡写地那些什么注意北边防线、预留机动、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纵览全局、勿留破绽的套话。他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可是有这些话在,白纸黑字的证据在那儿,苗逵想攀自己下水,那就绝无可能。否则别看平时两人是同进同退的,现在苗逵接连失利,圣心必然大怒,红娘子只要一过河,苗逵保证毫不犹豫,立即进京摘清责任,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他杨凌的身上。
在杨凌的庞大势力***里,谁是依附、谁是合作,谁是心腹、谁是同盟,谁能生死与共,谁是有利则合无利则去。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杨凌陪着苗逵到了路旁一棵树下,二人在探出泥土青草的一块椭圆形石块上坐下,杨凌仔细了解了红娘子一路人马声东击西,逃入太行的经过,然后托着下巴沉思良久,这才一本正经地道:“苗公公,白衣匪不同于普通的山贼,他们是造朝廷的反的。如今逃回河北,遁入群山之中,谁敢保证他们不会东山再起继续作乱?所以,这匪,还是要剿的”。
苗逵一听嘴唇直哆嗦,他何尝不知道造反的乱匪一定要扫,必须斩尽杀绝。可他管着西厂和御马监呢,皇上缺钱的事他比谁都清楚。进太行山剿匪?说说容易,可是难道能插上翅膀飞进去呀?
那连绵不断的原始森林、纵横交错的沟壑山峦,扔进去十万大军连个响儿都听不着,就算粮饷充足,不花上三年两年的功夫也休想剿清了。何况现在朝廷哪经得起那么折腾?
要不是他在长江北岸消极备战,对集中船只看管,以长江为天堑阻止白衣军逃逸的军事安排没当回事,让潜伏下来准备接应的白衣匪轻易得手,他也不会急于扳回一局,明明兵力已经取得绝对优势,但是为了一举全歼,打个漂亮的大胜仗,把军队抽调的后方一空,如今可怎么办?
杨凌见他凄凄惶惶的,便笑了笑道:“公公是一路追着我来的?”
“啊?喔,不是,咱家领兵追回河北,听说国公正取道反京,偏那红娘子又遁入深山不出,一时也奈何她不得,这才飞马赶来,向国公讨个对策。不瞒国公,咱家心中着急呀,我地大队人马都被我扔在后边了,就怕追不上你”。
杨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已经禀明圣上了?”
苗逵听了摆出一副苦瓜脸,使劲儿摇了摇头。他哪敢呐,漫说禀报皇上,就说杨凌吧,明明是杨凌提出重点关注西线的,信物现在还在他手里呢,他都不敢撕破脸皮撇清责任,什么叫重点?重点不是叫你孤注一掷,而且红娘子也确实去了,那就推论没错。
至于她临时改了主意,那是你调兵遣将给了她可乘之机,当时你在总督河南道兵马,关人家大江东边的威国公什么事?
杨凌呵呵一笑,说道:“还没禀明皇上?嗯,那就好!苗公公,其实你也知道,白衣军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不能算是白衣军了,红娘子领军,而且只有区区五千人马,返回已经不利于她们发展的北方,根本就是胸无大志,重做山贼去了,所以只要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纵敌逃逸之罪,她们安份地呆在山里边,不出来闹事,渐渐的事情也就淡下来了。
你看,他们过江的约五千多人,加上事先潜伏在山中的约一千人,这里就有一些重要首领的家眷。红娘子的崔家老寨,其实早就变成了驻扎在深山里的一个自给自足的山寨,男女老幼非常多,这些人在他们起兵时并不见踪影,这么多家眷必然是留在太行山脉中藏身。红娘子去寻他们,带了一个大拖累,还能闹得起事来吗?”
苗逵连连点头,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可是,眼前咱家指挥不利,使红娘子轻易逃遁,皇上追究起来,咱家该如何是好?”
杨凌诧异地道:“纵敌逃逸?此话从何说起?响马盗贼心不死,意欲潜入关中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公公料敌机先,集结重兵挫败他们的阴谋,迫使贼众被迫放弃大计,逃入山中困厄难出。这怎么是指挥不利呢?”
“啊?”苗逵张口结舌,脸皮子跟抽筋似的抽抽了半天,才吭哧憋肚地道:“这……这……啊!是……这样吗??”
杨凌抬头望着婆挲的树影和叶间斑斓的阳光,悠悠地道:“在一个遥远的朝代,曾有几位士子大肆抨击朝廷弊政,地方大员因这些人名气甚大,不知该如何处理,便上奏天子。皇帝震怒,他下了一道口谕,只有八个字:‘情有可原,罪无可恕’,苗公公,如果你是那位接旨的地方大员,你会怎么做?”
苗逵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忽地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佚事,但仍谨慎答道:“从这语气,上意分明是要严惩,如果咱们是地方镇守,自然要将这些不识相的士子砍头,顶多大方一点,容他家眷收敛,不悬尸示众罢了”。
杨凌笑笑,伸手折断一朵淡黄色的野雏菊,凑到鼻端嗅着,说道:“那传口谕的人心有不忍,传达上谕时就动了点手脚,结果救了那几个士子性命”。
苗逵惊诧地道:“传达上谕,故意稍作修饰缓和,以曲上意,其实乃是内臣常事,但这道上谕仅有区区八个字,如何能动得了手脚?”
杨凌漫声道:“简单,那传谕的人说:‘罪无可恕,情有可原’。一字未改,只是把前后两句断语颠了个个儿,苗公公,若是你听了这样的上谕,你是杀人,还是放人?”
苗逵啊啊半晌,似有所悟。
杨凌又一笑道:“还有一位将军,因连吃败仗,败绩难以遮掩,又恐皇帝责怒,因此他上奏战报时,不得不具实上奏,但是提到败绩时,他不说屡战屡败,而说屡败屡战,皇帝见此奏章,感其英勇,便没有降罪,苗公公明白了么?”
“那……红娘子余部?”
“打呀,白衣余孽毫无还手之力,被迫逃入深山,曾经不可一世、纵横天下的白衣匪,沦落为衣食无着的山贼。不过……朝廷财赋紧张,不可再动重兵,以我之见,只调遣太行山麓各关隘要驿的驻军就在严防,权当练兵演武了,又不多费粮饷”。
苗逵反手“啪”地一掌击在自己脑门上,脸上刚刚绽出笑意,忽又紧张道:“不会有人弹劾么?”
杨凌一摊手道:“未必有人不识相吧,再说,我是主帅,你是监军,当初战略意图如何,如今是否达到目的,除了你我,还有谁说的清?”
苗逵这一听简直就是孙猴子脱了金箍套,喜得就差抓耳挠腮了,他没口子地道谢、点头,鞠躬,感恩戴德地又和杨凌畅谈良久,这才想及自己抛下大军轻骑追来,离的队伍也太久了,这才执手相望、泪眼凝噎,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杨凌笑吟吟地看着他高兴而去,心道:“李逵……呃,苗逵兄弟,你就放心吧,我虽用了你一回,可我决不会干出宋江下毒的腌瓒事来,有什么事,我尽量替你兜着就是了”。
苗逵打马而行,心情轻快,比之来时大不相同:“还得是威国公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哎呀,国公那封信……”。
苗逵想到这里,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撕地粉碎,丢到马蹄下的清清溪水中:“若依国公之计,这信可不能留,否则我就是非胜实败了,这重责还得我担着”。
望着碎纸屑顺水飘去,苗公公长长出了口气,感慨地自语道:“还得是读书人呐,回了大营我就把刘主事的《西厢记》借来,光认字不行,还得多读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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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马上临近年终结算,审计组已进驻我行,前期审计工作开始,大量报表和年终内部科目调整开始,工作忙的不可开交,精力疲惫,常常一上午都没空上网看看,所以对今后一段时间能否保证每日中午更新不敢做保证,有时太忙的话可能会拖到晚上,但是只要我不提前发通知,那就一定有更新的。
另外有些事,因为大多数看书的朋友不喜欢看书评,书中就不妨碍大家看书了,喜欢逛书评区的朋友请去看下我的置顶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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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区不断有书友建议我四千字一章分开更,晚上更,说我现在这样子更新要月票吃亏,相信不少书友有这想法,我认真地想过了,在这统一答复一下。
以前我也是一天一章,也是在中午时候更新,可是八、九、十月都远远超在前边,可见技巧固然是一个因素,能起的作用并不大,不能落后了,就总从别人那儿找原因,我想还是自已这一段的情节缺乏高潮吧。
况且,所谓晚上读者多,人家占了便宜的说法,也是不成立的,这些读者看不看我的书?如果不看,那么我什么时候更新都没关系,如果也在看呢,我哪怕是早上更新,他晚上上线,对他来说,和刚刚更新没有区别,这个方面小5可没占啥便宜,晚上更新,多章节更新是人家的习惯,请大家不要在书评区抱怨人家,我想还是跳舞最近的情节比较出彩。
至于要求我一天两更或者再多些,我也想,可是缩短章节非我所愿,比如今天这章,八千字分两章不是不可行,可是我总觉得一章下来看的少索然无味。如果在量上加大呢,我办不到,从1月份上架到现在,就没有休过,本来一般规律是越往后越慢,而我却是越写越快,精力已经快榨干了。
最近写的少了,实在是写不出那么多,我晚上常常码一段就跑到阳台上抽着烟,轻轻拍着痛的发胀的头顶,让头脑轻松下来,一直以来,我都是在熬,熬~~,不要抱怨我最近更的少了,那是我用比以前写出一倍字数时的体力和脑力拼出来的。
以前都是熬到一点两点才睡,每天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这种状况至少持续了三个月了,这几天我都是11点就睡,以前这时间睡,早上起来很精神,现在却和一两点睡时一样,醒来时困倦、疲乏,睡醒了不先摸到眼药水点上,我都不敢睁眼,眼窝里涩的生疼,眼球24小时总是充满了血丝。灯油,快熬干了。
书友帮我统计了一下年票情况,年票是从1月到12月计算一个作者名下VIP作品的月票总和,目前,我比跳舞少700票上下,如果本月我超出月票700,那么在下个月的年票最终竞争上,才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事实上目前一直无法领先,本月名次都难保证。自已精力不济,数量、质量都有下滑的缘故,奈何?
可是也没必要怨天尤人,这是我第一本成名的书,我的辛苦努力已经得到许多回报了,八月超出4000票,九月超出3000票,十月超出近6000票,这是多大的距离?没有这个恐怖的三级跳远,我现在连站上来说竞争年票的资格都没有。那时可不是差700票了,而是差上一万四五千票了不是?我付出了,我也得到了,现在可能数量和质量无法达到那么高的要求,所以低落了也是正常,如果这时急了、恼了,愤愤不平了,那还真的不知道自已是谁了。
还是那句话,看书是缘份,订阅是本份,投票是情份。月票,无非是书友对一个书的肯定,对作者辛苦的一份回报和慰籍。而对作者来说,争取月票也应该是附属于创作的,不应该把它当成唯一的方向甚至主方向,如果我现在不顾体能和脑力的衰竭,失却写书的本心去舍本逐末,那就是自毁前程了。
继续码字,继续认真创作,我宁可稍稍放慢速度,多思考一下情节和语言的运用,同时早一点睡觉,让我快报废的身躯支撑下去,撑到年底。三级跳远我蹦过来了,摸爬滚打我还得往前冲,但是,我会注意轻重。
争月票、争年票,统统都重要,但是我最想要的,是不写出一个潦潦草草的结局。
所以,行动上努力,心态上要平和,希望我的心态调整也能影响到书友们,希望书评区多一些书友们插科打诨、互相玩笑的内容。
第363章 逐鹿正当时
坐皇帝掸了掸衣袖,权顷朝野的站皇帝刘瑾就垮了。但是肃清刘瑾余党的事,却旷日持久。依附刘瑾的官员不在少数,但是许多人的目的不过是随波逐流,攀上棵大树好做官,虽然依附权阿、拍马奉迎,可是本身并无大恶。而且这些官员又各有关系、各有牵扯,总不成全都一网打尽了。
官场没有绝对的泾渭,也没有绝对的是非。
厘清官员忠奸的责任交给了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三大学士和戴义、苗逵、张永三位除奸得力的内宦。文武百官忐忑不安,每日瞩目的,皆是六人议事的武英殿。每天,随着从那里传出的消息,都有人罢职、有人升官、有人入狱,自然也有早已罢官的人传下旨意官复原职。
京城逐利之战不见硝烟却日渐紧张,青州霸州暴乱与此同时也开展的如火如荼。霸州响马盗已拥兵上万,许泰奉命节制了周围府道共计六万大军围剿。
山东巡抚也在组织全省官兵对抗太行盗,每日报往京师的消息川流不息,可是常常前一道消息报告某城失守,下一条消息便是城已夺回,响马盗四处流窜,根本无心亦或无力占据一城一地,所以看起来似乎只是流盗,产生不了什么大威胁。
对朝中百官来说,界定刘瑾阉党的工作一日不结束,朝廷势力一日不重新洗牌摆布完毕,也无心关注区区两股‘胸无大志’的响马盗。这些官员倒也不是人人视利,或者没有长远的眼光,只是要么不在其位说不上话,要么身在局中难以自己。
比如李东阳,他虽然感觉到这一次的响马造反似乎危害不小,可是要剿匪就要派兵、就要征役、就要粮秣,就要各个衙门运作起来,现在官员们都在关心个人前程,如何能静下心来去做这种事?所以他们只能争取尽快解决刘瑾一案,论功行赏,奖罚分明,把政局稳定下来。
这一来内廷、外廷空缺出来地许多重要岗位可就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了,不但朝中百官的安排颇费思量,就是内廷悬空的司礼监首领职务,也令他们想破了脑袋。
随着阉党的处分和低级官僚的安排,需要处理的官员品秩越来越高,武英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一向同进同退的李东阳,杨廷和也开始发生分岐,而戴义、苗逵、张永三位内宦更是各怀心思,常常一天计议下来,话题从开始绕开去,最后又绕到起点仍毫无结果。
李东阳为此心急如焚,而此时杨凌在家里坐拥娇妻美妾、稚儿也日渐可爱,但是心中却更是急的火上房了。他捧着脑袋认真想了很久,正德一朝能记起的事除了‘游龙戏凤’,就只有宁王造反。
那只凤,现在就在他的家里,每日和他抢着抱儿子,再不然就和玉儿、雪儿踏春寻芳,安逸的很。宁王那里,他也派了人手关注,现在还看不出有什么异动。
霸州和青州的民变,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有谱。在他想来,或许历史上这伙人并未成什么气候,应该只是一场小小的叛乱,朝廷要剿抚,应该并不难,要不然怎么毫无印象呢。
不过现在由于自己的加入,历史已经变的面目全非,谁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更令人担心的是,他现在已经确切的知道,红娘子崔莺儿就在青州,目前驻扎在唐赛儿寨,是叛军首领之一。
他的女人里,只有红娘子原本不该和他有任何交集,却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关系,这个女人和成绮韵一文一武,本来是最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强者,其强大绝不让须眉,却命运多舛,在男人的世界上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崔莺儿的这种种遭遇,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在杨凌的心中,对她总觉得有一份愧疚和怜惜。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孤注一掷,竟然真的做了一件捅破天的大事,那是造反啊!
一想至此,杨凌就恨的咬牙:这匹舛傲不驯的野马,早晚要让她尝尝杨氏家法的厉害,不打的她臀丘红肿下不了炕,我就不姓杨!
发完了狠,杨凌就只有发愁了:这样大的祸事,要如何平息叛乱?又如何保得她这个匪首无事?
派出探听消息的探子效率极其低下,在兵荒马乱、难民如流、兵匪攻战不休的战区,派出的探子保证自己的性命都成困难,更别提向什么人、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没有现代通讯设备,得到了情报也难得能够送出来,可能辗转多时,好不容易把情报送出来,敌人早在千里之外了,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对于太行群盗和霸州响马的军情,探子更是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这些强盗不但来去如风、瞬息千里,而且就连他们自己也是漫无目的,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无论是攻向哪里、撤向哪里,完全是临时起意,让人无从猜测。
这样一来,杨凌得到的消息也是支离破碎、毫无价值,只能知道他们攻过哪里,在哪里驻扎过,以及人马的增减和对当地的破坏,听到两股造反者所犯下的滔天罪孽,杨凌暗暗心忧:“红娘子呀红娘子,你可千万不要为了一己私仇,做出伤天害理的罪孽呀,否则,纵然我饶你,天也不饶你”。
杨凌坐在家里干着急,武英殿上的内三外三六位老哥也陷入了僵局。尽管奸佞已除,杨凌已决意放开手脚做一个闲散国公,并逐步把手中暗藏的权力转化为完全的商业组织,不再插手政事。
李东阳出于朝廷体制的长远打算,也不愿意再出现一个权柄通天的朝外之臣来左右朝政。可是面对这种僵局,也不得不借助外力来打破,主动登门拜访来了。
朝中的事杨凌并非不知道,有老焦芳直接参预中枢。又有吏科给事中杨慎这个耳报神,朝廷官员升迁调动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一清二楚。不过他知道的只是表象,这些人拿不上台盘的一些理由,彼此产生矛盾的症结,就非他所知了。
杨凌心牵青州战局,对于朝中的扯皮也已觉的忍无可忍了,所以立即欣然出迎,将他接进府来。
二人在书房刚刚落坐,李东阳也不寒喧客套,立即开门见山的道:“威国公,老夫冒昧登门,实是出于无奈。朝中划分阉党、安抚百官之事实在是不能再拖啦……”。
杨凌愁眉苦脸的道:“是呀,李大人?霸州、青州民变越闹越凶,愚意以为,这才是头等大事。朝中怎么还在对官员奖罚安排喋喋不休?”
李东阳一摊手道:“老夫来求见国公,正是与此有关,朝中事不能快刀斩乱麻的尽快解决,何以集中力量剿灭叛乱?”
杨凌目光微凝,问道:“冒昧请问大学士,尚有何事难决?”
李东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难决之事,不过是一个权字罢了。现如今对于司礼太监和吏部尚书的人选,内阁和三位内臣分岐甚大。这两个位置,重要无比,若所任非人,恐贻患无穷。可是,武英殿内议了多日,始终拿不得主意。威国公是国之重臣,素受皇上信任,迫不得已,老夫只有冒昧登门求助了”。
杨凌微微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大学士可有合适人选?”
李东阳道:“老夫瞩意两人,一是王华,一是杨一清”。
杨凌沉吟片刻道:“这两人都当得,既取舍不下,那便举荐上去,由皇上定夺如何?”
李东阳苦笑道:“正是皇上拿捏不定,老夫才来求见国公”。
杨凌疑道:“有何取舍不下?”
李东阳捻须道:“老夫欲用王华居吏部尚书位,并入阁拜大学士,以大学士兼部首,杨大学士予以反对。我便举杨一清任吏部尚书,杨大学士还是反对,我两人各执一词,皇上经刘瑾一案,对朝政也审慎起来,这是好事,不过这一来皇上也不敢轻易决断,以至提议几度夭折,始终难以通过。”
杨凌目光一闪,问道:“这两位何以一位以大学士兼尚书职、一位只担任吏部尚书?内中可是有什么说法?”
李东阳呵呵一笑道:“自然有所不同。吏部尚书为六部之首,亦是百官之首,可以与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六部尚书之中,按照官制只有吏部尚书路遇大学士时不必让道,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马文升马大人在的时候,虽非内阁,却能领袖群伦。自然,刘瑾乱政时内阁都成了摆设,张彩的吏部全然成了刘瑾的犬马,那又另当别论。
王华学士谦谦君子,毕生奉行中庸之道,行事不露锋芒。他的文才品性自是极好的,但是这样的脾性,每遇大事,若有权柄相同者争执,常不能坚持已见,容易为人左右,或者折衷求稳,这是王尚书地短处。我举他入阁兼部,两权归一,便成内阁首辅,位高权重,自可弥补这个缺点”。
杨凌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震:“李东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是内阁首辅,却要扶持王华上位………,他要退隐了?还有,杨廷和入阁,本是自己当初与他妥协的结果,他若要退隐,理当扶持杨廷和当首辅才是,可他如此苦心作为,扶王华上位,那是为的什么?为了牵制、制衡杨廷和不成?”
杨凌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肃然起来,两眼也放出了敏锐的精光。李东阳见他如此神态,对他敏感的政治触觉也十分欣赏,不觉微微点头,继续说道:“王华本是礼部尚书,由礼部迁吏部,兼主内阁也说的过去。至于杨一清,本是兵部左侍郎,若立即身兼两职,未免令人侧目。
而且,杨一清精明强干,秉性刚烈,且在军中威望甚隆,纵不入阁,也足以发挥,倒不必兼任大学士了。”
杨凌微微蹙起眉,不安的道:“李大人之意………莫非你要……你要…………?”
李东阳畅然一笑,接口道:“不错,奸佞已去,老夫也没有甚么牵挂了。皇上日渐长大,朝中现在也平稳下来,老夫也该回乡养老了。今年正月回了趟家,真的是感触良多,往返奔波一趟下来。老夫觉得身体越来越差,已经不堪使用了,该退下来的时候,还是急流勇退的好”。
杨凌瞧见李东阳落寞感慨的神情,不觉为之动容,心念一转之下,他便已明白了李东阳的意思。李东阳是文坛领袖,素有清誉,又久在内阁,威望之隆,无以伦比。
“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弘治朝的三驾马车啊。可是刘健、谢迁相继罢黜后,李东阳却委曲求全,独留朝中,仅这一件事,就早被许多节烈的士林中人唾弃不已,骂他恋栈权位,不知羞耻。
刘瑾专权后,为了尽可能的保证朝政得以施行,不因刘瑾而败坏到不堪收拾,他不得不和刘瑾保持较好的个人关系,甚至做些讨好、谄媚权阉的事,这等行为更为许多视节气高于性命的士林中人诟辱。
天地君亲师,师者地位如父母,可是他的学生甚至为此写信,宣布与李东阳断绝师生关系,不愿因为他的‘丑行’玷污了自己的名声。被昔日的同道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这位老人忍受了多少屈辱?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含羞忍诟,顾全大局,如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官做到李东阳这个位置,已是位极人臣,这位老人还有何求呢?权阉受诛,他也是除奸的大功臣之人,本该受到褒奖重用,可他偏要在这时候请辞还乡,以一介布衣的实际行动向天下人坦白自己的胸怀。
杨凌触及李东阳坚定的目光,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已不必再劝了,这位可敬的老人为了大明江山呕心沥血,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是他唯一洗清自己的机会,换一个时候辞官还乡,是不会产生应有的效果的。
杨凌默默的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不再相劝了。还请李大学士坦诚相告,大人意欲还乡,何以一定做此安排?”
李东阳微微一笑,说道:“老夫退了,老焦年岁比我还长,也干不了几年啦,来日之内阁,便是介夫之天下(介夫,杨廷和字)。
昔日刘、谢两位在朝时,我们便发议论,杨廷和、杨一清再加上你威国公,这小三杨说不定能重现昔年仁宣之治时三杨当朝的盛况。可是,威国公如今爵显位尊,已不能入朝辅政。杨廷和与杨一清嘛……”
李东阳徐徐道:“二人都是为相之才,杨廷和博学宏毅,见识远大。吾于文翰,颇有一日之长,若论经邦济国之事,实不如他,不过杨廷和对于同僚,不免高亢。大明第一神童嘛,从小性情高傲一些也是寻常,但一朝宰相,个人胸襟气度对于朝政影响甚大,这是他的缺点,杨一清就谦抑多了。此外,廷和对于不同政见者,稍嫌苛刻,不知容忍,刚极易折。
而杨一清曾遭贬黜,性情久经磨炼,较之沉稳圆滑。杨一清做事知道隐忍,知道迂回迁就,另出机杼以达目的,这一点杨廷和不如他。然而谈到理政、理财,目光长远,这方面的才能,杨一清不如杨廷和。这两人,一个长于治政才能,一个长于治政手段,各有所长,如能互补,则珠联璧和”。
他见杨凌欲言又止,便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两人一向不合,若有机会,还不免勾心斗角一番。不过这两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臣,小事会计较,一旦由其身负内阁重任、肩负大明乾坤,这点深浅还是知道的。不会拿国家大事,做为个人政争之手段。”
杨凌沉默片刻,觉得李东阳虽对二人的优缺点一针见血,还是过于高看了两人公私分明的能力。不过他也认为杨廷和的性情。若是遇到弘治皇帝那样的人,说不定就是君臣鱼水,两相得宜。[天堂之吻手打]
然而对于正德这种年少气盛的少年天子来说,一旦杨廷和大权在握,很可能因为种种事故,导致君臣相争,酿成祸患,有杨一清这样沉稳练达的人从中制衡牵制,平衡内阁,强于一家独大,便道:“李大人求去,想必此事杨大学士已经知道了。不知杨大学士可曾举荐有人?”
李东阳捋须道:“自然,杨廷和推荐两人。一人任吏部尚书,一人入阁主政。他们是刘忠、梁储,现在是专典制诰的大臣,挂的是吏部尚书衔,呵呵。这两人原是太子春坊讲官,皇上旧臣,官职品秩倒也合适,难怪皇上取舍不下”。
杨凌一听便明白了,不禁也发出会心的微笑:杨廷和也是东宫春坊出来的人,原是太子侍讲,刘忠、梁储也是侍讲,这三位老师说不定原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哥们,把他们拉上来,自然方便自己办事。
杨廷和才华横溢,雄心勃勃,入了内阁本想大展拳脚,做一位治世能臣,名垂青史。可惜,他入阁非时,上边有德高望重的李老夫子压着,轮不到他拍板当家,内廷有刘瑾那个天字第一号权阉作怪,他又拉不下脸来学李东阳去公关交情,所以自入阁以来基本就是个摆设。
现如今刘瑾剐了,李东阳退了,杨凌隐了,正是他这棵四十多岁的小白杨茁壮成长的好机会,如果把两个一向交好、名望地位办事能力又远不如他的老同事拉进权力中心,那么他就是当朝第一人,尽可一展政治抱负。
杨凌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么依李大学士所见,王华、杨一清两人,谁更适合执掌吏部?”
李东阳露出一丝喜色,知道杨凌已有决断了,便立即答道:“自然是杨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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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颌首,又问:“那么司礼太监一职,又是何人同大学士争议?”
李东阳苦笑道:“还用和我争么?是戴、张、苗三位公公唇枪舌箭,争的不可开交,三人皆受皇上重用,各说各理,任用任何一人,其他两人都不服气,皇上为难不已,司礼监现在也是虚设难定呀”。
杨凌闻言低头不语,这三人与他关系都很好,苗逵那是一直以来的战友,自受王岳、范亭打压时,就是患难之交,逮捕王岳、擒杀范亭,苗逵坐镇中宫,才令他没有后顾之忧。这一次处治刘瑾,苗逵也出力甚大。
张永不必说了,原本都是好友的八虎之中,始终和自己保持友谊、而且很有义气的就他老哥一个,这一点连谷大用都远远不如。至于戴义,那是帝陵金井漏水案的同谋,现在等于是自己的铁杆亲信,也不能伤了他的心,想至此处,杨凌也不禁为难起来。
李东阳肃然道:“国公,司礼监职权,从无明确范围。名义上司礼掌印太监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秉笔太监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硃。事实上他们的职权,可以无限的扩大。掌理章奏,照阁票批硃,就使他们成了内阁中的内阁,司礼监也就成了宰相中的宰相,所用非人必酿祸患,实比内阁大学士人选还要重要”。
杨凌沉吟半晌,方颔首道:“我明白,这两件事,就交给我吧”。
李东阳大悦,喜动颜色道:“老夫代大明万民,谢过威国公”。
杨凌想起唐赛儿寨的红娘子,却不由暗暗苦笑:“此事早些解决,朝中不再扯皮,才能集中精力平息两州之乱啊,唉,不知我是否有机会领兵出征,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家事国事搅在一起,该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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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西南,崇山峻岭巍峨险峻,山上有座唐赛儿寨。唐赛儿寨原名卸石棚寨,是明初白莲教佛母唐赛儿曾长期在此安营扎寨,同官兵对抗,所以虽官方禁止,百姓们口语皆称此处为唐赛儿寨。
远远望去,这个寨顶很象女人盘在头顶上的发髻。它由数座互相连接的山头组成,山不算高却极为险峻。山寨凭险而设,四周都是危崖绝壁,从崖底往上看,仰不见顶;从寨顶往下看,居高临下,附近的山峦沟壑尽收眼底,民居只有拳头大。
这处山寨出入只有两条盘梯而降的小道,极为险要。可是寨顶却很宽敞,一个大寨又分做东,西,南,北四个小寨,每个小寨中都有一个自然天成的制高点。四个制高点遥相呼应,四寨之中南寨最高,拔地而起,险不可攀,红娘子就驻扎在这里。
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着盘山小路向山上飞奔而来,雪白的披风,淡青的劲装,一看就是杨虎义军的打扮。杨虎军本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打下几座府镇后,他们缴获大批未完工的布料,布料尚未染色,一片纯白,便裁剪开来,人手一块用做披风,铁骑快马行处,犹如一片白云,服装整束,果然气势便不同,杨虎军已被官兵称之为白衣军。
崔莺儿的大军与普通的白衣军略有不同,她的士兵皆以红布包头,白衣军中一看便知是红娘子的人马,这是与其他义军唯一不同的地方,红娘子也被白衣军称之为红帅。
那人冲上山寨,满头大汗走进了山寨议事大堂。
聚义厅内,红娘子婀娜娇美的身躯裹在一身红似火云的劲衣之内,披风也是大红色的,她端坐在首位上,两侧六七位将领,皆是崔家老寨的首脑人物,许多都是当年纵横北方绿林的一代枭雄,归隐多年后终于又重执刀枪。
刚刚上寨的大汉正在汇报军情:“日县、莒县、沂县相继被杨元帅大军攻克,现在他的大军已有五万之众,于是挥兵反攻青州城,衡王府与青州知府重兵护城,双方已激战两日始终僵持不下,杨大元帅要我们立即赴援”。
红娘子秀眉紧蹙,迟疑道:“青州知州洛少华是个清官,毕真被调回京师后,他抚民安民,十分的用心,攻打青州城……?”
眸光一闪,瞧见几位叔叔伯伯都面露不耐之色,红娘子才惊觉自己现在是造反的,可不是昔日占山为王,还讲究个替天行道、只杀贪官,只要是大明的官兵,那就应该是杀的。叔伯们造反报仇之心甚烈,自己虽有心约束,使他们少造杀孽,可是若一直毫无作为那也断不可能。
于是她急忙话风一转道:“在座的没有外人,我也不妨直言,咱们兵少,目前主要还是老寨的人马,青州城高险要,又有重兵把守,咱们这点人马去了,只怕作用不大,徒耗伤亡”。
在座的几位叔伯长辈都知道,别人夫妻是同床异梦,红娘子与杨虎是既不同床还要异梦,两人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还以为她不愿意为杨虎出力,不过既然造了反,那就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做生死一搏,岂能就这么安居山寨?
二叔程老实立即道:“红帅,杨虎的计议是,先搅乱山东全境,趁机扩招人马,积蓄钱粮,然后与刘六汇合,直入中原。我们现在也应趁机扩张势力,总是驻扎在山上,不但对我们不利,而且易引起太行各路兵马猜忌,总该有所行动才是”。
老四甄扬戈虎掌一拍,说道:“二哥说的在理,莺儿……啊不,大帅,咱们不去青州也行,可总在山上呆着可就叫人瞧不起了,咱们现在招的人马一共不足两千,这样下去怎么才能杀到金陵,取了周德安的狗头?”
红娘子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杨虎的手段我们用不得”。
程老实道:“兵在精可也不能以一当百,如今已成乱世,只有下山才有机会壮大。红帅不愿去青州,不如咱们一路攻去曲阜吧,吸引走一路官兵,也算是为杨虎解围,他就没什么说的了。再者,曲阜知府贪脏枉法,那狗官是毕真一党,坑害了无数百姓,咱们去宰了他,必定大获人心,壮大实力。”
老四甄扬戈急忙附和道:“是啊,这叫一箭双雕。咱们不如一路攻去运河,夏镇是官兵集粮之地,咱们攻去那里,可以得到一些粮草,还能断了朝廷粮道。然后经邹县攻打曲阜、郯城一带。
那儿不是有个啥孔老夫子吗?听说老孔家是世代做官的,不管谁做了皇帝,他都是大官。家里定是有钱的,咱们抄了老孔家,有钱有粮,就有人来投,必定声势大震。”
老六谢种财一拍大腿道:“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听说他家祖上叫孔种泥,做官都做了好几十代了。是很有名的大官,他家一定有钱,杀去曲阜吧”。
他的孪生兄弟,老七谢种宝恨声道:“***,我们兄弟一个叫种财,一个叫种宝,结果啥也没种出来,他倒好命,种泥的居然做了大官,抄他的家!”
众山贼一听齐声应和,内中也有读过几天书的,知道六爷、七爷跟睁眼瞎似的,压根不识字儿,能听说孔圣人的字就很不错了,所以只是暗暗好笑,却不敢去挑他们的错。
红娘子咬着唇思忖片刻,秀眉一拧,霍的起身,英气勃勃的俏脸上涌起一片杀气:“好!我们下山,记住,我红娘子的人只杀贪官恶霸、只抄富商地主,一路之上不得学杨虎滥杀无辜,奸淫掳掠者,一概杀无赦!”
崔家老寨的将领们齐齐站起,轰然拱手道:“谨遵红帅号令!”
崔莺儿猛的一挥手:“拔旗起寨,攻打曲阜城,抄了老孔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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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戴义、苗逵对司礼太监一职都眼热不已,不过虽说三人争执不下,却没有一个人去找杨凌为自己助一臂之力。因为私下一权衡,三人都觉得自己在杨凌面前未必比对方更有份量,如今乱中取利或有机会,如果让杨凌插手,一旦他决定帮助的人不是自己,反而完全没有了希望。
所以三人彼此心照不宣的维持着目前这种微妙的局势,没有一个就此事向杨凌求援。可是李东阳拜访杨凌之后,杨凌立即入宫,邀皇帝踏青赛马,去外四家军演武练兵,回来后小皇帝便胸有成竹,勿庸置疑的直接下了旨意。
杨一清由兵部左侍郎迁吏部尚书,梁储入阁任文华殿大学士,刘忠任户部尚书,双方各给一个甜枣,算是暂时达到了一种权力均衡。
不过这一来,兵部尚书又出缺了,文臣武将们摩拳擦掌,正欲再搏上一搏,这块大馅饼却意想不到的落到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物手里,这位福星,就是宣府巡抚陆完。
这位仁兄是进京给刘瑾送礼的,因为迟到被刘瑾大骂了一顿,紧跟着因为在朝房里闲的无聊,帮皇上说了句好话,劝大伙儿别为了皇上没让大家给太皇太后下跪的事把皇上逼的太紧,结果坏了刘瑾的好事,又被叫去大骂一顿。
老陆愁的不行,于是去拜访了一趟杨凌,不料这事儿被刘瑾知道了,再次把他叫去,象灰孙子似的一通臭骂。
刘瑾三骂,把这泥人的土性儿给骂出来了,陆大人脖子一梗梗,横着身子就出了刘府,准备卷铺盖滚蛋,孰料随后刘杨之争斗的正紧,满朝瞩目,堂堂宣府巡抚陆大人就被人给忘记了。
直熬到今天,陆完才得着机会见驾述职。正德一听他报上名来,对他印象就挺好,因为那天他在朝房说的话,有人告诉皇上了。紧跟着刘瑾一倒台,有关陆完不畏权阉,当面力抗刘瑾,不献贿赂,从刘家昂昂而出,大义凛然的英雄事迹,通过他自己的渲染也传播开来。
他是天天蹲朝房等着皇上召见的,在那儿喝着茶水瞎嗑牙,整天跟朝官们吹牛皮,就有多嘴的偶尔跟皇上提起过这事,所以他一报官职姓名,正德想起这两件事,顿时龙颜大悦,便很高兴的和他聊了几句。
聊到当今乱匪战局,陆完是宣府巡抚,那地方几乎年年打仗,这人对军事还是很有几手的。于是和皇上攀谈一番,见解独到,很得正德赏识,于是正德一声令下:“宣府你不用回去啦,就给朕顶这兵部尚书的缺儿,主持剿匪大计”。
外廷至此算是平静下来,众人瞩目的就唯有司礼太监一职了。苗逵三人坐不住了,他们知道外廷能这么快处置完毕,小皇帝绝对是听取了杨凌的意见,却不知他对内廷安排是否也做了进谏。
现如今外廷已定,皇上对司礼监首领一职始终不表态,三人惴惴不安,已经沉不住气了,戴义提着厚重的礼物,头一个溜来找杨凌,想做最后试探了。
戴义来时,杨凌正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在花圆里逗金鱼。两尾大金鱼被捞到浅底青花缸里,大嘴一张一合的吐着泡泡,杨家大少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的十分得趣儿。
等戴义一到,喋喋不休的开始表忠心诉苦处,大讲自己如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功也有疲劳的时候,杨大少爷就不看金鱼了,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面前这位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嘴巴一开一合却不吐泡泡的家伙,瞪了好久,直到瞪的困倦了,趴在老子怀里沉沉睡去,杨凌才拍拍儿子的小屁股,对戴义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
戴义一见大为紧张,连忙道:“怎么?莫非国公………不不不是皇上已有了安排?”
杨凌慢悠悠的踱到葡萄架下,从石几上拿起一条薄毯给儿子搭上,然后坐在藤椅上道:“戴公公,坐”。
戴义小心的在一旁坐下,欠着身子听着他说话。
杨凌低声道:“戴公公,想必你也知道,皇上最信任的,就是我和刘瑾”。
“不错不错”,戴义陪笑点头:“如今刘瑾伏诛,您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一言九鼎,无人能及”。
杨凌淡淡一笑,说道:“戴公公,你知道吗?刘瑾那么得皇上信任,皇上不只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内臣,还是自己的亲人呐,可是刘瑾数十条大罪一翻出来,很是伤了皇上的心。皇上是天子,是君上,却被刘瑾玩弄于股掌之上,欺骗了这么久,皇上很受触动啊”。
戴义若有所觉,小心翼翼的道:“国公的意思是……?”
杨凌幽幽一叹,一阵风来,带来一阵果木的清香,香风徐徐,掠起了儿子额头几缕乌发。杨凌替他掩了掩被角,轻声道:“戴公公不是外人,我就对你实话了吧,内廷司礼太监一职,久悬不动,那是皇上的一个饵啊………”。
“一个饵?”
“不错,一个钓鱼的饵。我到现在,仍得皇上如此信任,那是因为我已经成了国公,不会再触及国政。你们呢?皇上最信任、服侍他长大的刘瑾都贪权欺主,皇上会没有疑心吗?”
戴义怵然惊心,脸上变色道:“国公是说,……皇上久悬司礼太监一职,就是想看看我们谁要去争、谁眼热这个职位?”
杨凌微微点头,戴义惊惶道:“幸好,幸好咱家不曾向皇上提起”,他倏的起身,向杨凌长揖一礼,感激地道:“皇上的心事,也只有国公爷您才知道。也只有您,才肯如此坦然告知咱家,戴义实是铭感五内”。
杨凌笑笑,说道:“坐,坐下,咱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嘛。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
“戴公公,你说王岳权大吧?独掌十二团营、两厂一卫,是先帝爷最信任的内臣,当初内阁三老、六部九卿、满朝文武试图杀我、杀八虎,还得千方百计的巴结他,借助内廷之力,然而他们却最先倒霉,一夕之间成为阶下之囚,你说是谁的本事?”
戴义恭维道:“当时咱家就在司礼监,对此知之甚详,自然是国公爷您巧施妙计、力挽狂澜,国公爷使雷霆手段,一夜之间铲平内廷,待到天明。十二团营、厂卫司礼监尽握手中,待得文武百官上朝,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杨凌摇头道:“错了!若不是刘瑾率八虎哭求,稳住了皇上,我怎么来得及回京?若没有苗逵逮捕王岳,断了他们调动京营清君侧的念头,他们岂能这么快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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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一次,刘瑾一朝失手,若没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张永还有牟斌巧施妙计,刘瑾焉能除掉?只怕此刻皇上息了怒,他又被赦回朝廷耀武扬威了”。
戴义眨巴眨巴眼,有点不明白杨凌的意思。
杨凌道:“内廷之险,永远来自于内廷。若没有八虎和苗逵,王岳不会倒。若没有你戴公公和苗逵、张永,刘瑾也不会倒。他们那时,上得君心,下压群臣,得罪了内廷同僚,都落得了这般下场。
现如今呢,皇上忌惮于司礼监一职。把它当成一块试金石,试臣下忠诚之心的石头,一块钓出野心勃勃者的钓饵。欲谋其位,先失圣心;而一旦上位,下面又有其他几位手握厂卫和京营的实力,无论资历、权力、圣宠都相差无几的几位内官,你想想这司礼监首领一职,岂不成了一座要命的火炉,上下左右,四面烟火,谁受得了啊?”
戴义越想越怕,这哪是内相啊,这简直就是勾魂的阎罗令牌啊,戴义感激涕零的道:“多谢国公指点,否则戴义浑浑噩噩,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多谢国公爷,咱家安心待在东厂,老老实实为皇上办事,只要皇上宠信,那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杨凌微笑道:“正是此理,不过若是其他两位上位,居司礼太监之职,那不是害了他们么?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况且只要他们安守现在的职务和本份,那就是你的好友臂助,不会生了嫌隙、断了交情,你也不想他们自蹈死地,然后换上个毫无交情的太监当西厂或者京营首领吧?”
戴义点点头,忙道:“国公有何妙计?”
杨凌笑道:“你今日能来,明日他们定是也要来的,到时我把皇上的心意稍稍暗示一番,他们就不会再起贪婪之念了。可是司礼监又不能空着,我看你们不如举一个忠厚老实的内监做司礼首领,这样你们就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
就象王岳、范亭他们,王岳是司礼太监,把持内廷几十年,下边范亭等大太监各司其职,既不受约束,又不怕被人剥了权,要不是他们受外廷蛊惑,逼宫乱政,现在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那儿呢,哪轮到别人上位呀?你原是司礼监四大首领太监之一,对此应该深有体会”。
戴义想起王岳做司礼太监时,各大首领相安无事地情景,不禁连连点头。
杨凌若无其事地道:“你不妨循此例,主动向皇上举荐一个老实忠厚、没有野心的内监任司礼首领,这样对你现在的权力没有影响,又可以向皇上表白忠心,显示出你的忠诚和毫无野心,何乐而不为呢?唔………我看那个杜甫就不错,憨厚老实,资历人脉又比不了你”。
“好!多谢国公爷指点,咱家现在就回宫,向皇上举荐司礼首领”,戴义激动的满脸通红:“万幸啊万幸,幸好走了这一遭,否则失了圣宠、丢了性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来的值、这礼送的值啊!”
戴义连忙道谢离去,急匆匆的进宫去了,生怕别人抢在他前头向皇上表白自己大公无私。
苗逵提着厚礼登门了。
杨凌正趴在床上,享受着高文心的妙手按摩,他披上袍子,走到外间,和苗逵分宾主坐了,两人寒喧一番,杨凌推心置腹的道:“苗公公不是外人,我就对你实话了吧,内廷司礼太监一职,久悬不动,那是皇上的一个饵啊……”。
…………
苗逵兴匆匆的走了,带着一种没有落进陷阱的幸福感。
张永随后来了,随后也幸福的走了……
内廷司礼监首领之职,意外的落到了忠厚老实的杜甫头上,更难得的是,皇上突然决断,调整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人选,外廷还在余波荡漾、议论纷纷,内廷三巨头却众口一辞,空前的团结一致,杜甫做内相,势不可挡。
朝廷中的权力争霸赛终于尘埃落地了,朝廷派苗逵为监军再赴霸州,与许泰一起节制霸州附近诸府道六万大军,开始围剿响马盗。山东巡抚调兵遣将,天津巡抚,保定巡抚各自奉命带军入山东,联合剿匪。
江湖争霸赛,硝烟方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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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北向
什么是权力?现在就是了。
杨虎骑在马上,怡然自得的望向浩浩荡荡的大军,近十万大军啊,下山时还是一万太行山的土匪,现在手中已掌握了十万健儿,攻城掠地、生杀予夺,谁敢说这天下我杨虎就没有本事坐得?
山东也是施行马政地区,百姓负有为官府养马的责任,所以杨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掠夺到大批的战马。在太行山中讨生活的近万马匪,骁勇善战、嗜血如命,有这群心狠手辣技艺高超的杀人专家传授,有血与火的残酷战场用死亡传授着搏斗经验,原本淳朴善良、甚至懦弱的绵羊一般的庄稼汉子,很快变的同样凶残起来。
杨虎大军的战斗力迅速提升,士兵们个个如狼似虎,地方官兵很难和这群疯狂的亡命拚搏。这一路下来攻城掠地,除了高城大阜有重兵把守,且城高墙厚难以攻破,杨虎也不愿意耗损大量兵力去攻取外,在野战中,还没有朝廷的军队能够同他们抗衡。
杨虎的大军得到了大量从官兵手中缴获的武器,不但装备精良,他的近卫军甚至装备了火器。为了保持旺盛的战力,驱使他的士卒为他卖命,杨虎摒弃了做山贼时还坚持的不劫老幼、不淫妇女的原则,军队战纪极为败坏,所过之处一片废墟,被淫辱致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乱世之民不如狗,这民又岂只是升斗小民?
乱世强者,很可能就是太平盛世中卑贱如狗的小民,他们拿起了刀枪,于是他们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可是同时这也加速了他们自己的死亡。
然而,百姓们的痛苦还不只与此,军队中同样有军纪败坏的士兵,尤其是被打散了小股部队,失去了朝廷律法的控制和监督,他们变的和杨虎的白衣军同样残忍,贪婪。
‘匪如梳、兵如蓖’,白衣军为了躲避官军的追击,匆匆劫掠一番、满足了兽欲就急急赶路了,尾随在后的官兵却肆无忌惮,用同样的手段欺辱着百姓。
他们的作为,逼迫着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加入白衣军,从一个饱受欺辱的善良百姓,摇身一变,成为禽兽的同类,开始残害其他善良的百姓。他们为了活命而变的凶残,由于前途渺茫不知还能活多久而变的无耻,恶性循环,一片糜烂。
这些情形,山东巡抚并非一无所知,可是值此混乱时刻,他调兵遣将对抗白衣军已经忙的焦头烂额。对于战斗中脱离了官兵大队,军纪败坏为非作歹的残军败将,他也只能装聋作哑,以免激起兵变,使局势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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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情形因此更加恶化,已经没有人还抱有迅速平息叛乱的希望。有钱人早早的开始向运河转移,取水道向京师逃亡,衍圣公的数十辆财宝车和几百口人就是取水路逃往京师的。
杨虎大军行动甚快,超在了他们前头,一路上,他们多次遇到携带金银细软举家逃往运河的富绅地主,结果这些豪富之家男人送了性命、女人沦为玩物。金珠玉宝都等于打好了包,拱手奉给杨虎做了军资。
但是这些是不够的,金银财宝一方面激起了造反者旺盛的斗志,一方面给杨虎大军提供了造反的财力基础,但是由于整个山东兵匪混杂,到处战乱,正常的经济完全被扰乱了,钱财暂时无法转化成他们必需的战争物资。
白衣军不事生产,而且一味的破坏生产,十万大军、二十多万匹战马,这么大的粮秣供给完全*抢劫掠夺,生产者们又或死或逃,或者加入了破坏者的行列,山东地境还有多少粮食草料让他们消耗?
城池中或许还有丰富的物资,但是现在所有的城池都在加紧巩固、驻兵把守,到了荒郊野外,是白衣军这群猎食者的天下,一旦攻到城池下,尤其是大阜高城,他们想打下来,需要付出的是大量刚刚训练有成的士兵性命,杨虎无法承受这么大的代价。
在这春满花开、田地本该刚刚播种的希望之季,到处一片荒芜和死亡之气,白衣军士兵们还未所觉,但是做为三军主帅,杨虎已经感觉到了粮食带来的压力。有粮就有兵,一旦不能供给士卒们吃用的东西,后果堪虞。所以,渡河南下、或者取道河南南下,进入更富有的中原地区势在必行。
远远的已可看到巨野县城的影子。士兵们就象看到骨头的狗,从骨子里开始兴奋起来。
前方有城,意味着他们又可以劫掳一笔钱财,可以玩到漂亮的女人,可以享受到免费的美味食物,至于是不是要用他的命来换,管他娘的呢,不打仗、不当兵、不做坏人难道就活得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活他个痛痛快快。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既然不知哪天死,为何不尽量的享受?及时行乐的心理,让行军疲乏的军队重又提起了士气,他们加快了脚步,骑兵们更是兴奋的大呼小叫起来。
杨虎见到士兵们高亢的士气,不禁满意的一笑,继续和几个心腹将领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木云现在已是杨虎十分倚重的将领,杨虎军分前后左右中五虎军,木云领中军,是五虎将中第一人。他侧首说道:“攻下巨鹿,随后夺济宁,这样粮草应该又可支撑半个月以上,利用这段时间,兵围徐州城,夺下徐州,必可威震天下”。
左路军主帅易晨风是一直追随杨虎的霸州山寨将领,闻言疑惑的道:“木将军,此事怕有些困难。打济宁或还有些希望,徐州……重兵屯集,背*黄河,没有后顾之忧,大明还可以随时从水路增兵、增粮,打徐州的话短时间拿不下来,时间长了,后边追兵围拢三面便可将我们包围,太危险了”。
前路军主帅是韩柏,他借着打前站的机会,把杨虎决定毁堤掘河、以水为兵的计划通知了红娘子,然后飞速赶回军中,现在也是被杨虎召回商量大计的,闻言立即赞成道:“不错,元帅,我们最初的计划,是搞乱山东全境,招兵蓄粮,现在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还是建议。应该尽快和霸州刘六、刘七取得联系合兵一处,以快骑奔袭京师,直捣大明中枢。京营过半军队是步卒,未必能与我们一战,即便失败。我们也可以立即退却,直扑中原,到那时天高地阔、人马如龙,谁还奈何得了咱们?”
去徐州不但危险,而且我们大军沉重,尤其是二十多万匹战马,要过河难如登天,即便过了河,一路下去,江苏、浙江川河纵横,也不利于我们的数万骑兵做战,此计不可行”。
江苏、浙江地势多江河湖泊,不利马队作战。白衣军所倚仗者,正是气势如虹的万人马队,杨虎闻言神色不免犹豫。
右路军主将李夜隐,是举家投*杨虎的三位青州财主之一,年纪四旬上下,三缕美髯,一双丹凤眼,生得仪表堂堂。因为他有一身超群的武艺,所以被委为左路军统帅。
见杨虎神情犹豫,李夜隐哈哈一笑道:“不管如何,若能打下徐州,我军必声威大振,若南下不宜,我们再挥军向北也不迟,现在不是已经派人和刘六联系了么?总得有了他们的消息才好商议南进中原的战策”。
后路军统帅豆腐狼是太行悍匪,骑在一匹黑马上懒洋洋地道:“李大财主,难啊!咱们的人擅野战,不擅攻坚。打青州没打下来,打德州被打下来,徐州就那么好打?
依我看呐,山东也没什么油水好捞的了,咱们还是早点去中原的好。江南富的流油啊,江南的女人俊花呀,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比起咱们的大妞儿……,哇!好俊地妞儿……”。
豆腐狼两眼发直,直勾勾的瞅着前方一道山梁,口水好象都快下来了。众人见状,顿时一齐扭头,向山梁上望去。
前方,左侧一道山梁,光秃秃的,稀疏的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右边是一川平原,山梁上是一匹雄健的白马,马上是一个红衣女子,红色披风、红色劲装、红巾蒙面,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是从那曼妙动人的蜂腰酥胸来看,这分明是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
“希聿聿”一声马嘶,白马人立而起,然后碗口大的双足又重重的踏在地上,如同铁石所铸,一动不动。马上的红衣女子扭头向坡下望来,虽然隔着甚远,可是每个人都觉得那女子亮若星辰的双眸在看向自己。
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跃跃欲试起来,可是他们没有忽视那个红衣女子睥睨凌人的气势和她纤腰间的一柄短剑,剑未出鞘已是杀气盈人。杀戳教给他们的本能,使他们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容轻辱,没有人敢冲上去,但是士兵们已开始骚动起来。
杨虎看到这个女人,原本踌躇满志的神情不见了,他的脸色变的非常难看,杨家大寨从霸州迁过来的人马,和太行山群盗中的一些核心人物已经认出了这个人。韩柏双眼一亮,随即隐藏起激动的神情,一拨黄骠马,*到杨虎身边,低声道:“虎哥,是大嫂”。
杨虎面色难看的道:“我知道”。
韩柏瞧瞧他的脸色,打了个哈哈道:“搞不懂你,两口子好好的,这是啥事儿闹的这么僵,这不,嫂子找你来了,说不定是要跟你和好呢,还不上去会她一会”。
杨虎嘿的一声冷笑,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拨马上山。
豆腐狼只见过红娘子两面,一瞧这情形也想起这女人是谁了,独闯太行山的红娘子,那是浑身是刺儿的鲜花,他可惹不起。豆腐狼打了个尖锐的唿哨儿,高声喝道:“全军就地休息”。
士兵们看到大元帅单骑上山,就是没听说过红娘子的人也知道眼前这女人必定和杨大元帅有关系了,他们懒洋洋的下了马席地而坐。有人钻到草丛中一躺,旁边儿就有人站在那解手,笑骂打闹声四起。
木云骑在马上,紧锁双眉望着山岭上两人的身影,眼神闪烁,也不知想些甚么,目光偶尔与李夜隐一碰,两人目光又瞬即错开。
山坡上,杨虎放缓了马速,慢慢*近了崔莺儿。崔莺儿脸上蒙着一块丝绸的红巾。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俏挺的鼻子、饱满的樱唇,在红巾上映出了娇美的轮廊。
“莺儿,你……你怎么来了?”杨虎结结巴巴的问。
崔莺儿向山下的匪兵们瞟了一眼,淡淡的道:“杨大元帅好厉害,我离开唐赛儿寨时你还在打青州,我攻下曲阜,你也同时到了梁山。真是兵行神速,现在是要去哪里?”
听到她的称呼,杨虎的眼神黯淡了,他的声音也冷淡下来:“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打巨野”。
“你领着十万大军,长途跋涉,就为了攻打一座小小的巨野么?”
“那又不然,占了巨野,还要打济宁,取了这座大城,我们一定可以筹到更多的军费,招纳更多的士兵,再积蓄些力量。我们就能杀出山东,夺取天下!”
“取济宁算得了甚么?继续东下,如果打下徐州,甚至可以直接渡河南下,夺取江南,那样岂不更好?”
杨虎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一时摸不透她的用意,只好小心翼翼的答道:“徐州城高墙险,驻有重兵。一旦攻城,明军还可以从水路运兵支援,取徐州十分不易,就算朝廷大军没有围剿过来,我们携带的粮食,也难以支撑在徐州城外苦战多日”。
崔莺儿冷笑一声道:“如果在这周围流战一阵,俟春雨渐多河水上涨后,在长垣、东明、梁山或台前附近决了黄河北坝呢?下流尽皆被淹,百万民众成为冤魂,黄河改道,徐州将成为一座孤城,不但取它不难,甚至弃城直接越过干涸的黄河水道也易如反掌了吧?”[天堂之吻手打]
杨虎攸然变色,虎目泛起凶光,沉声道:“你胡说甚么?”
崔莺儿目光微微一垂,轻蔑的看了眼他握紧刀柄的手,讥讽道:“怎么,要杀人灭口?”
杨虎身躯颤抖,内心挣扎半晌,终于缓缓松开右手,冷冷的道:“我明白了,是韩柏,一定是他。我命他做先锋在前方打探,他知道这件事,也只有他有时间去找你。枉我如此信任,他竟然出卖我!”
“出卖你?”崔莺儿反诘一句,失笑摇头:“杨虎啊杨虎,你现在还真是利欲熏心,谁对你好,谁在害你都看不出来。决堤扒河,水淹山东,真亏你想的出来,不错,这一来必定山东大乱。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兵发徐州,恰恰此时黄河改道,就算你做的再隐秘,也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此事一旦揭穿,你就是全天下的敌人,莫说做皇帝,你立刻就会身败名裂,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杨虎此时哪里还能听得进去,闻言只是冷笑道:“这么说,韩柏辜负我的信任,出卖了我,反而是为我好了?你崔大小姐特意跑来阻止,也是为了我好了?”
红娘子的下巴扬了起来,高傲的道:“算了,你早就不可理喻了,我也懒得和你讲理。我来,就是告诉你,决堤泛黄,休想!”
杨虎冷笑:“红娘子,我告诉你,不要对我指手划脚的,我现在手握十万铁骑,普天之下,谁敢小瞧了我?我大手一挥,流血千里,号令一下,万千人头落地,你凭什么跟我斗?凭你的武艺还是崔家大寨一千多个残兵败将?”
红娘子玉指纤纤向北一指,淡淡的道:“回去!”
“嗄?”杨虎被红娘子的轻蔑激怒了,厉声道:“别忘了,我才是三军统帅!你敢命令我?”
红娘子拨马,冷声道:“回去!别打黄河的主意!否则,我立即公告天下:黄河是你杨虎挖的!三千兵马?我马上可以拉起三十万人的队伍,三十万找你拼命的兵马!”
杨虎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疯了?我在山东起事,根本不想倚*你们崔家的人马,我也不稀罕你崔家的势力了。是你!是你们找上门来要跟着我造反。我杨虎不计前嫌,收留了你们,你现在要拖我的后腿?”
崔莺儿冷冷一瞥,说道:“拖你后腿?若不是你,崔家寨怎么会受到牵连?三军统帅?更是好笑!告诉你,没有我,你会反!没有你,我的叔伯们一样会反,我肯加入,只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叔伯,他们是为我爹报仇。我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决堤泛黄,丧尽天良。你知道大水要淹死多少人?水灾过后。瘟疫蔓延,要病死多少人?现在正是春天,开春种下的庄稼全都毁了,今年没了收成,今年甚至明年要饿死多少人?这是丧心病狂!”
“哈哈哈哈……”。杨虎指着她纵声大笑:“红娘子,你还造什么反,你干脆做菩萨去得了”。
红娘子目注着他,语声幽幽的道:“菩萨很好笑么?这世上,真的有人菩萨心肠,行的是大善事,做的是大善举,你杨虎连人家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杨虎笑声一窒,被她羞辱的脸色涨红,红娘子目注远方,说道:“我不是菩萨,我只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女人。我做的也不是善事,而是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就决不会去做的事。杨虎,我话已说尽,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她冷冽的瞥了杨虎一眼,说道:“我的人已经北上,我要回去,回到霸州去。杨虎,你记住,只要黄河决口,你地罪行就将大白于天下,我崔莺儿第一个不放过你!”
红娘子说完一踹马蹬,白马长嘶,撒开四蹄向山坡另一侧狂奔而去,山脚下二十余名骑士一直静静的候在那儿,见她下山,立即翻身上马,簇拥着她向远方平原驰去,一面面白披风迎风而起,就象一朵白云托着一团烈焰。
杨虎独立于山岭之上,怅然遥望红娘子离去的地方,直到二十余骑已消失在地平线上,仍然怔立不动。木云忍耐不住,乘马上山来到他的身前,见他痴痴远望,神思恍惚,便轻声唤道:“元帅!元帅!虎哥?”
杨虎目光动了动,清醒过来,咬紧了牙根对木云道:“走!掠了巨鹿,大军北返!”
木云奇道:“怎么?咱们不攻徐州、寻机断了黄河水道么?”
杨虎瞧向山下的韩柏,眸中露出无边的恨意,狞声道:“不能去了!她……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黄河一决,她要立即公告天下,坏我大事”。
木云始终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弄的形同陌路,既然一齐造反了,为何又拖杨虎的后腿,不过红娘子的威名他是听说过的,说的出做的到,那是一喏千金、一言九鼎的江湖好汉。如果她对杨虎情断意绝,真要这么做那倒确实棘手,只怕刚刚打开的大好局面就要这么毁了。
木云懊恼的思忖片刻,忽然阴冷的一笑道:“元帅也不必沮丧,咱们本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拥有这么多的兵力,迫不得已才用的方法。咱们现在有十万精兵,一路北上再继续招兵买马,足以同朝廷对抗了。如果招的兵马再多些,粮草问题就很难解决”。
他瞧了杨虎一眼,说道:“属下有一计,咱们挥军向北,争取和刘六汇合,然后从河南冲开一道缺口,直扑中原腹地。咱们全是骑兵,行动迅速,可以趁着大明军队回援不及攻占南京,拥戴明朝皇族宗亲当个傀儡皇帝与正德分庭抗礼,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再杀了傀儡皇帝,由元帅取而代之,那时进可北伐大明,退可划江而治,你看如何?”
杨虎恨声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走,咱们先取巨鹿,然后挥军北上杀向德州,争取与刘六兄弟汇合。”
他目光凌厉的道:“我要试试看,最好能一举夺了京城。取了正德、还有杨凌的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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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最为关注山东战局,可是山东的军情总是不能及时送到,倒是同时得到了南北两方面的消息。北面送来的消息,宣府受到了鞑靼铁骑的攻击,杨凌倒没想到伯颜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还敢抽调精税攻击大明。
或许是伯颜的兵马已经不如往昔强大,他地这次袭边只能利用骑兵机动灵活的特点迅速攻击一些易占领的小城镇、村庄,与明军主力一触即走,根本无意久战,现在已渐渐移向山西大同。看那样子威胁并不算大,各地驻军严阵以待,他是讨不了多大便宜的。只是这样一来。边关的兵马就不能抽调了。
南方还是一片太平盛世景象,各国商船在一冬之后,络绎不绝于苏杭和福州、泉州,海运税赋源源不绝,现在已成为朝廷财政的一大支柱。
佛郎机有小型商队来过,带来了西班牙的消息,该国远征舰队已经回了国,由于失去了强大的舰队武装保护,沿路被昔日避之唯恐不及的海盗们再三洗劫,回到该国时人数已不足三分之一,个个衣衫破烂、面黄肌瘦,比乞丐还不如。
该国朝廷为之争吵的厉害,是动兵报复还是改变战略同大明交易,一度成为朝廷争论的焦点,不过从现实出发,而且见识了大明海军的厉害,远征东方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幻想。最终求和方在国王的支持下占了上风,目前正在建造大商船,估计最快得今年秋天才能出发。
江南方面,在马怜儿、阿德妮的经营下,内厂生意兴隆,杨凌对此甚感欣慰。他从内厂分离出来的强大力量,是隐瞒着朝廷的,这支力量也不可能再交回去,向皇帝坦白,就是表明自己当初接受国公一职是预留后手,而且国家一旦踏上正规,杨凌也不愿意让朝廷拥有这样一支强大的特务组织。
可是这支力量、这些人马必须要安排出路,随着商业发展,杨凌想逐步把他们转化成一支贯穿南北、连结海外的强大商业组织。
看着马怜儿、阿德妮的信,杨凌微微蹙起了眉,说道:“阿德妮太着急了,她建议我现在向海外殖民,迅速把一些弹丸小国、或者无主土地拥为已有,她不明白大明国情和大明的地理形势呀”。
成绮韵眨眨眼道:“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呀”。
杨凌摇头道:“陆地、海洋双霸权,我也希望。可是大明疆土广阔,物阜丰富,对殖民贸易的需求很长时间内,不会成为它的主要需求。殖民贸易没有几代人的努力和付出,就只能半途而废,没有需求而强行推动,那是难以实现的。
她这封信寄来时,还不知道山东,河北造反的声势之大,不过就算抛开这些原因还是不可行。蒙元残余分裂后看似难以威胁到大明的生存,可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他们的力量一旦统一,很难估计会对中原产生多么大的影响,在此之前集中财力、人才去搞殖民?
要大规模扩张,首先得彻底解决北疆,重新控制西域,此外还有大明内部的体制。殖民贸易为的是金钱、是土地,这些事不可能由朝廷一手把持,而如果交给豪绅富商们去做,商人,尤其是海商,将拥有强大的势力,朝廷能够坐视不可控的势力出现么?
阿德妮的国家是贵族们掌权,贵族们各自都有自己的领地和子民,他们搞殖民既能扩张自己的势力又对整个国家有利,而大明是大一统的朝廷,对于安定和完全控制有着太强的要求。
要改变这种意识,先得从不抑商、从开拓商业开始做起,发展工商、扩大财源,工商势力缓缓发展提高,渗透到了政界,直至经济的发展有力量要求体制改变对他们的抑制。那不是一百年、一代人能办成的事”。
杨凌叹了口气,摇头道:“一个人看的再远,也无法转动整个世界,就算是英明的君王,可以试着改变它的方向,让它朝着正确方向去,也不能在他有限的几十年里,跳跃行进,超越世界几百年呀”。
成绮韵干笑两声道:“说实话,大人有时说话神神叼叼的,小的我一点也听不懂”。
杨凌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成绮韵笑盈盈的道:“大人说的我听不懂,大人还是听我说说吧。咱们的生意壮大迅速,现在咱们拥有的地产、房产、商铺不计其数,如果化成银子,大人你现在就已是富可敌国了。
现在生意摊子刚刚铺开,你看着吧,等到明年这时候。就能钱生钱、利生利,黄金白银滚滚而来。于永真是个天才,不借助朝廷的势力,也能找准生财的路子,咱们现在的实力,就是江南世代豪门的巨商也叹为观止呢”。
杨凌点点头道:“嗯,记得回头给于永等人分些股份,要建立稳固的关系,利益攸关才能更加卖力,才能同进同退”。
他笑望了成绮韵一眼,这个财迷把账本儿捧起来,笑盈盈的看的正得趣儿,浅水色襦衫里露出淡绯色的抹胸,一道粉腻诱人的乳沟儿幸福的贴着帐本儿,被它挤压的稍稍内陷。
“说吧,你也功不可没,你要几股呀小财迷?”杨凌坐回椅上,翘起二郎腿道。
成绮韵白了他一眼,俏巧的道:“我可是很贪心的,真的要多少给多少吗?”
“好,你说,只要我拿得出”。
成绮韵丢下账本儿,猫儿似的偎进了他的怀里,缠在他的身上,用手指在他胸口划着圈圈儿,呵气如兰的道:“我呀,要你的全部,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杨凌坏笑起来:“这还不容易?哪回我不是全给了你呀?所有的股份呀……一股一股又一股,被你榨的干干净净,可是点滴不剩”。
“真的吗?”成绮韵脸红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咬着他的耳朵喘息道:“那你昨晚要了人家,怎么又去了文心房里,是不是人家满足不了你?”
被她的丰臀一阵厮磨,杨凌迅速起了反应,他握住成绮韵的豪乳正要调笑一番,雪里梅兴冲冲的闯了进来,一瞧这情形顿时傻了眼,成绮韵和杨凌的关系杨府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可这层窗户纸毕竟没人捅破呀,这一下瞧个正着,这可怎生是好?
成绮韵想要跳下地来,刚刚偏下腿来,就被杨凌扯住,跌坐在他的大腿上,杨凌见雪儿脸红红的欲退未退,便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没办法呀,家里就一把椅子,只能将就坐了”。
“啊?”雪儿傻笑两声,向旁边睃了一眼:“那四条腿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过来,到老爷跟前来!”杨凌大模大样的道。
“不能露怯,我是老爷,我强硬点儿,就人人视之自然了,我要是露怯,她们哪怕不经意间露出些不妥神色,韵儿见了不免要伤心了”。杨凌想着,雪儿已慢吞吞的挪到了跟前,溜了成绮韵一眼,两人四目一碰,不由都红了脸。
在杨凌的妾室前,这么亲密的坐在他的腿上,那妮子还是个只有自己一半岁数的小丫头,饶是成绮韵看的开,也不禁羞窘万分:老娘今儿可丢脸丢到家啦。
雪里梅同样不自然,好不容易挪到杨凌身边,被他一揽纤腰,呀的一声轻呼,也在他另一条腿上坐了下来,两女面面相觑,忽然同时噗哧一笑,尴尬之色稍去。
杨凌怀抱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儿,上下其手,渐渐袭上了酥胸,脸上笑吟吟的道:“咱家里就老爷我这一张椅子,你们这大小美人儿只好委屈些,挤一挤啦,呵呵,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到底什么事儿呀?”
雪里梅忍羞道:“啊,人家是来告诉老爷,皇上旨意,让老爷和礼部王尚书去接个人,王尚书正在前厅吃茶,候着你呢”。
“接人?”杨凌眉头一皱:“这兵慌马乱的,是哪国大使来访还是藩王回朝?要我和王尚书相迎?”
“听说是衍圣公进京了,他难得来一趟,皇上为了以示隆重,特旨让老爷和王尚书相迎,要不然啊,他是二等公爵,老爷您也是二等公爵,可没必要去接他”。
“喔……原来是……衍圣公啊,嗯……他怎么进京来了?”杨凌抚摸着二女的香肌玉股,动作迟缓下来,脑子里飞快的转着:“衍圣公?也是二等国公,谁呀这是,哪儿来的,我该听说过吗?”
杨凌正在着急,成绮韵小嘴一撇,不屑地道:“成化五年,衍圣公被夺爵贬为庶人,灰头土脸离开京城后,他的后人除了袭封时就不大好意思来京师了,这回又来,莫非是因为山东民变?”
这串话,杨凌起码知道人家来自哪里了,可还是不知道这位公爷的来历身份,于是假意很感兴趣的道:“成化五年……出了什么事?”
成绮韵刚想开口,忽的想及杨凌是读书人,也是圣人门徒,说出来怕他脸上不好看,所以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倒是雪儿没有这些心机,见老爷很有兴趣,便抢着道:“这个我知道,衍圣公孔弘绪8岁时京袭封,逗留京师不归,长大后娶了大学士李贤之女为妻。这人品行不端,淫妇人四十多人,暴虐骄横,曾无故勒死四个无辜百姓,因此罢爵”。
成绮韵柳眉竖起,冷冷的道:“如此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就因是圣人之后,只是罢了爵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而且他儿子长大后还是承继衍圣公,哼!公道何在?天下不公”。
“啊!”杨凌叫了一声。
现在就是再蠢也知道人家是谁了,难怪这么大派头,虽然爵位相当,可人家是名门之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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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笑嘻嘻的道:“姐姐莫气,这回你就出了气了,听王尚书说,红娘子在山东造反,攻下曲阜,闯进孔家,大堂养马,二堂做饭,花园子当牧场,衍圣公全家慌慌张张逃进京来,家里堆成山的粮食都被人分了。”
“啊!”杨凌又叫了一声。
他张着双手,一时目瞪口呆,作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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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五星上将
满树花开,枝繁叶茂。树下小石径上,几只肥肥的鸽子悠闲地走来走去,随着杨凌走过,它们懒洋洋地飞起来,落到鱼池中的假山石上。
后厅中妻妾们正在一起闲聊说话儿。幼娘躺在罗汉床上,倚着高高的锦被,嗑开瓜子们,嚼烂了嘴对嘴地送到儿子的口中。小家伙抓着妈妈的衣襟,奋力地想要爬过去,只可惜那不高的身子对他来说,就象一道难以逾越的山梁。
小家伙费了好大劲儿爬上去一点儿,只一松气儿,就顺着光滑的席子又出溜了下来。小家伙气急败坏的刚要咧开嘴大哭,母亲的香吻就到了。杨大人来者不拒地接过嚼烂的瓜子仁儿,又继续努力爬起来。
高文心看不过去了,心疼地抱过儿子,对韩幼娘嗔道:“瞧你,老逗他做什么,看把孩子累的”。
韩幼娘支着下巴吃吃地笑:“姐姐,小孩子嘛,就是好动。你不让他把劲儿用光了,晚上可就不消停了,一会儿一醒的”。
这时杨凌走了进来,满室琼瑶盈盈起立,喜笑颜开地道:“老爷”。
杨凌嗯了一声,见成绮韵也在房中,俏俏巧巧地看着他,不禁呵呵笑道:“你们倒清闲。没事儿就出去走走,咱家规矩少。”
他在炕边儿坐了,几位美人儿也便归了座。杨凌从文心手中抱过儿子,在他颊上亲了一口,“喔”了一声道:“喝,这一脸唾沫。哎呀,我的宝贝儿,你这是洗衣服呢?前襟儿都嚅透了”。
韩幼娘坐起身来,理了理鬓边乱发,娇嗔道:“还不是她们一帮子人,整天这个亲哪个亲的,小孩子亲多了爱流口水的”。
唐一仙笑道:“哟哟哟,幼娘姐,第一次当娘,就象多明白似的,文心姐姐是神医,你说说看”。
韩幼娘瞪她一眼道:“还说,就你亲的多,我儿子都快成了你儿子了”。
唐一仙凑到杨凌跟前。刮着宝宝的小脸蛋,得意洋洋地笑道:“本来就是,嗯……早晚是我干儿子”。她笑颜如花地逗着杨大人:“小家伙,告诉姨姨,是不是被姨姨亲的流口水?一定要回答不喔,不然你就是大色狼,铁随你爹”。
一屋子女人顿时哄堂大笑,杨凌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成绮韵知道红娘子在杨凌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衍圣公是被红娘子撵进京的,现在知道了红娘子的确切消息,他心中必定担忧,便问道:“衍圣公安排妥了?”
杨凌笑容一收,点了点头,然后往榻上一躺,让儿子趴在自己胸口,小家伙挣扎了两下,一骨碌翻下去,揪住妈妈的衣衫又奋力地爬起来。
杨凌枕着一条手臂,望着天棚若有所思地道:“礼部王尚书,还有翰林院正、太子祭酒几位大人去接的他,现在由礼部安排住处,明天晋见皇上。奇怪,那是孔圣之后啊,也不见这些大人太过敬重。”
高文心笑道:“士子们尊崇的是孔圣人,他的后裔哪有这么大的威望?夫子在人们心中已是神一般的存在,他遗在人世间的后人,倒不那么重要了”。
杨凌摇头道:“我不解处就在这里,朝堂上,若是有不敬圣贤、不遵圣人礼议之举,百官们宁死不让半步,有时简直愚腐的可以,可是如今孔府被白衣军占了,怎也不见士子们如何激忿?”
玉堂春道:“他们是贼、是强盗呀,强盗若是也知礼,也敬圣人,那还是盗么?他们不如此反而奇怪了,士子们岂会自降身份,去和强盗们讲道理?”
成绮韵知道他是担心红娘子闯了大祸,微笑道:“圣人是帝王家捧起来的,不管谁得了天下,都尊奉孔圣人,是为了收买士林的心。士林们敬孔圣如神,也是为了抬高读书人的无上地位。
朝堂上若有什么不敬不恭,一言一行关乎重大,影响到的是读书人的地位和福利,所以一定要争、寸步不让。至于匪盗所为,说是不屑与之计较,何尝不是根本不会对他们存在威胁,不会动摇他们的地位?说白了,不管做什么,总是有人有个目的,不是为名,就是为利!”
红娘子的事没有酿成天下士子聚而斥之的严重后果,杨凌的心就放了下来,成绮韵的说法是否偏激,他倒懒得计较了。杨凌想着心事,手下意识地抚上了幼娘浑园的大腿,沉吟道:“山东现在完全是盗匪天下,朝廷的力量只能用来保护一些大城大阜,基本是守,根本做不到有效的进攻,更遑论围剿了。
霸州响马人数虽比山东白衣军少的多,却更加精良,战力要高出许多,而且人少则往来迅速,许泰江彬虽然骁勇,却只能跟在他们后边收拾残局,这样一来,贼众越发气焰嚣张,别看其他地方仍是一片平静,恐怕战火很快就蔓延开来了,边塞地区伯颜猛可率众侵袭,目前虽然举动不大,可他既然来了,就不会是为了这么小打小闹,也小觑不得,唉,想起来真是令人担心”。
杨凌当着妻妾亲昵也罢了,可是旁边还有成绮韵和唐一仙,韩幼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她羞红着脸拨开丈夫的手,说道:“朝中有大学士和诸位大人呢,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相公不要太过担心,你现在是国公,对朝政总是不好太过干预”。
杨凌却答非所问地笑道:“又开始练功夫了吧?唔,大腿结实多了”。
众女吃吃地笑,唐一仙鼻子一翘,说道:“看吧,我说他是大色狼,就关心这个。不过幼娘姐姐这可不对了,国公也是食朝廷俸禄的,国家有难。怎么能置之不理?皇上最近也为这事烦心呢,大哥出马,向来无往而不胜,我看朝廷那些官儿都是吃干饭的,大哥你帮他出出主意嘛”。
玉堂春撇嘴揶揄道:“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嫁,就向着那个他啦。老爷自入朝为官,整天奔波在外,难不成又得领兵不出征?不过呢,我也觉得朝廷里的官儿太没用啦”。
杨凌摇摇头道:“不然,自古以来,最难剿灭的就是流盗,消灭他们的最好时机。就是他们刚刚起事之初,那时若出良将,一鼓而歼之,就能迅速平定。可惜那时朝廷中内争正急,无暇他顾,给了他们机会,使他们趁势做大。
现如今他们羽翼已成,他们没有据点、不占城池,四处流窜,又不需要后勤供给,所以行军速度极快,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弱点可拿,也没有必守的要害。
这些流盗是你强我避、你弱我攻,根本没有什么牵挂。他们的优势,就是朝廷的弱势,而朝廷则几乎没有什么优势,就算他们全是步卒,抄小路、走山涧,也够神出鬼没的了,何况造反者裹胁了大批军马,主力来去如风、轻骑剽捷,追之不及,迎之不及,朝廷大军甚至无法揣测他们要进攻的方向,就算同样全是骑兵也完全力不从心”。
成绮韵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古至今但凡这种不要据点,只攻不守的造反者,再英明神武的将领也无法在很短的时间内平息叛乱,因为你根本无法寻到他的主力逼其决战,江山是你的,就注定了你必须先守,然后才能去攻,如果跟着强盗全力攻击,放弃防守、放弃责任,任由江山糜烂,就只能逼迫更多的百姓不满,继而加入乱军,壮大他们的实力。
果然,杨凌缓缓道:“从大势上分析,百姓或多或少,对朝廷总有些许不满,当最初发生暴乱的时候,这种渲泄的心理,会让他们觉的很快意,甚至巴不得别人闹起来,让朝廷重视他们的存在,这会助长造反者的气焰。
可是随着造反者的破坏越来越大,切身利益受到损失而没有所得,百姓就会厌烦、反对,造反者就象长河中的一道洪峰,他们最初不可挡的气势就会渐渐弱下去,只要朝廷做好安抚工作,就不会给叛乱者添柴加薪助长气焰,同时坚壁清野,固守各处大城要隘,按地围剿,各责专成,不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方能分割他们的势力,逐步歼灭。
所以,朝廷切不可自乱阵脚,一不能急于求成,得按部就班,从容调度。二不能忽视了灾区安抚,否则那就是新的祸源,他们不会憎恨强盗的祸害,而是迁怒于朝廷,认为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顾,从而成为白衣军的坚定支持者。三不能只着眼于局部,将重兵都调入山东,朝廷不追迫,他们需要粮食供给,也必然会向外扩张,如果重兵皆布于山东,则中原空虚,他们正好趁虚而入,可是山东没有足够的兵力,又不能尽量歼灭他们,这个分寸一定要掌握好。”
唐一仙把他的话仔细嘀咕了一遍,确信自己记的八九不离十了,方喜孜孜地笑道:“啊,他约了我去豹园呢,我倒忘记了,大哥,我先走了”,说完忽匆匆地闪了出去。
杨凌坐起身来,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成绮韵瞧见了,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幽幽想道:“他忍不住,倒底又牵涉其中了,唉,此策一出,既出自他口,只怕……只怕皇上又要奉行不误。着眼全局、分兵调度,说来容易,可是主帅若是威望不足、权柄不够,各处封疆大吏如何肯俯首帖耳?到时候说不得,他……又得领兵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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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城,大军屯集,不过城池已破败不堪。官兵离开,响马盗就进来。官兵回来,响马盗就退走,犹如潮起潮落,城中早已被洗劫一空。
江彬领兵杀回霸州,城中百姓已所剩无几,王满堂一家也不知逃到何处去了,江彬心中恼火却无处发泄,只得与许泰、苗逵合兵一处,围剿响马盗。
刘六刘七的人马已发展到三万多人,几名头领各领一军,纵横河北,攸进攸退,令人难以捕捉。许泰得江彬这员虎将,甚是欣喜,于是与他计议,采取南北夹击的战术,许泰、苗逵督军攻打固安,江彬领军奇袭信安。
许泰大军离开霸州刚刚行至一半,就接到消息,刘六引兵绕开许泰主力,已经攻向霸州城,许泰立即回师,弃开大队辎重,只率轻骑驰援霸州城,与刘六、刘七在霸州城外激战半日,大败刘六。
刘六率军掩退,不料这时却传出消息,齐彦名奇军突出,趁许泰回援,劫了他的辎重粮草,许泰夺回了城池,却失了辎重,懊恼不已,幸好大批粮草还放在霸州城内,只是这一来许泰便不敢轻离霸州,再欲出兵必留一队精兵守城,以防为敌所趁。
江彬的军队攻打信安倒大获全胜,邢老虎、赵燧根本无意死守,一战即退,江彬夺得一座空城毫无用处,便引军攻向固安,到了固安郑各庄被响马盗封雷所阻,二人都是悍将,一番激战各有伤亡,待齐彦名完成劫粮草的任务引军远遁,封雷才率军撤退,江彬听说霸州大战的线报又飞援霸州,绕了一圈儿又回到起点。
刘六大军退至八里桥,正碰上被调来支援的通州卫指挥靳胜在和河间府参将袁彪,猝不及防之下被两军左右夹击,这次损伤才真的有些惨重,于是挥军向南逃去。靳胜在和袁彪行动不及刘六快捷,而且刘六大军骑兵在前,步弈在后,若有人被围困,根本不分兵救援,所以大队得以逃脱。
靳胜在和袁彪押着千余俘虏来见许泰,各路大军汇合计议剿匪之计,可是最令他们发愁的是,他们只能永远跟在响马盗的后面,他们的粮草屯于霸州,霸州便不得不守,各处县城被占,他们便不得不分兵救援,然而响马盗却没有这些顾忌,所以许泰、江彬等人虽然个个悍勇,面对这一沾就走的敌人,空有一身武力,却无从施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朝廷请求增兵。
此时,响马盗也开始向雄县、安新一带集中。赵疯子最先到达雄县,雄县县令何士贞组织乡兵民壮对抗响马盗,结果一冲即垮,何士贞被生擒活捉。
赵疯子跃马入城,后边跟着亲眷车辆,他见百姓们东躲西藏,哭爹喊娘,便大声道:“来人,晓谕县中百姓,就说我赵疯子的人马,不害良民百姓,但凡归顺,秋毫无犯。召集士绅名流,每户只索一半钱粮,不得伤身害命,军中但有淫辱妇女者,当即格杀!”
赵镐听命去了,赵疯子安排了家小,提着马鞭大步迈入七品正堂,两旁匪兵林立,赵疯子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呀,把那个胆大包大,领着三班衙役、一众民壮就敢与我大军相抗的何县令给我押上来!”[天堂之吻手打]
何县令是个文弱书生,白净面孔,瞧模样才只三十多岁,全家被五花大绑押上堂来,赵疯子上下打量一番,哈哈大笑道:“好你个何知县,忒也愚蠢,螳臂也敢当车,如今见了我赵疯子,竟然不跪吗?”
何县令身材虽瘦弱,胆气却不弱,昂然不跪,闻言啐了一口,愤然骂道:“赵燧,你这贼酋,枉你还有诸生的功名,读过圣贤文章,竟然起兵造反,祸害百姓,你等跳梁小丑,只能猖狂一时,朝廷大军一到,便要土崩瓦解。我乃大明堂堂七品正堂,岂能跪你这贼寇?”
封雷大吼一声,喝道:“你这狗屁县令,好大胆子,竟敢与我赵大哥如此说话,待我砍了你的狗头!”说着提刀便上。
赵燧连忙摆手,笑吟吟地道:“何县令,你看我等,起兵不过两月。如今兵强马壮,从者如云,可见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大明气数已尽呀。当今朝廷腐败,一个张剥皮,害得霸州无数人家妻离子散,再来一个梁洪,还是如此,虽说朝廷倒了奸贼刘瑾,难道天下便清明了么?我看你是条汉子,何不入伙,来日建功立业、裂土封侯,也是个开国元勋!”
何士贞仰天大笑:“赵疯子,任你舌灿莲花,花言巧语,我何某是大明的忠臣,要我人头不难,要我附匪造反,那是万万不能!”
封雷狞笑一声,说道:“赵大哥,何必与他饶舌,待我把他一门老小押出大堂,杀了祭旗”。
何士贞夷然不惧,昂起头冷然道:“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赵疯子道:“来人,去街上抓几个百姓来,我来问问这何县令为人如何”。
当下冲出几个士兵,不一会儿分别自街上带来几个百姓,那些百姓刚刚听到匪兵大叫对百姓秋毫无犯、不伤不掠,正自半信半疑,忽被捕来,不免吓得面无人色。赵燧指着何士贞向那百姓询问他的为人,先后被抓来的几个百姓战战兢兢,所答大体一致,这县令为官清廉公正,体恤百姓,倒是个清官。
赵疯子听了展颜笑道:“此人忠直可嘉,爱民如子,倒是个好官,放他一家离去,不得为难。”
何士贞愕然望着他,赵疯子拱手笑道:“我现在是匪,大事能成与否,原本未定,你不愿随我,我也不去为难你,待来日我们得了天下,为百姓计,还是希望何兄能出面做官”。
何士贞左右看看,见他真是要放自己离去,于是冷哼一声,牵了妻儿便走,谢也不说一字。封雷怒道:“赵大哥待这混帐官儿太客气啦!”
赵疯子笑道:“要成大事,就要得民心,不可一味的杀伐,咱们现在是义军,不再是响马,封老弟切记!”
封雷虽然悍勇,而赵疯子却也武艺超群,更难得的是,他文韬武略十分出众,响马军几次大战,逗引着许泰、江彬尾随其后,却不能伤他分毫,甚至分兵袭击霸州城、声东击西夺其粮草,都是出自赵疯子的主意,所以封雷对他极是崇敬,闻言便不再声张。
赵疯子道:“封老弟,把大军全部调进城来,约束部下,不得烧杀抢掠,对普通百姓不得有丝毫侵犯。凡大户豪绅,可向周围百姓打听,为富不仁、欺男霸女者,抄家砍头,善良之家只索钱粮,不得侵害!”
封雷领了将令,带了一队人去了。赵疯子到了后宅,不一会儿赵镐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大哥,刘大哥血洗定兴、徐水,现在杀到了安新,先头部队已经进了雄县西门,方才进城就大肆烧杀,被我阻止了。齐彦名袭廊坊,过天津,也是一路烧杀,文安是刘大哥的老家,倒是没有多加骚扰,绕道赶了过来,今日也会到”。
赵疯子一听,不悦地道:“他们如此行为,怎么能得民心?这样下去,兵马再多还是土匪强盗,纵然官兵一时奈何不得,早晚也必败无疑。出发前我再三提醒,他们还是不听”。
赵潘低声道:“大哥,咱们一家既然上了贼船,那就下不去了,可是要干就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依我看,刘六、刘七虽然悍勇,却不是成大事的人,光是咱们一路兵马军纪严明,如何能得民心?大哥的义举,全被他们一笔抹煞了。”
赵燧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赵镐左右看看,见只有门口两个亲兵,是原来赵家的家丁,便低声劝道:“大哥,二哥说的是,咱们虽是被迫入伙,可是看如今官兵无能,我们起兵时不过千把人,短短两月聚精兵数万,如果小心经营,说不定真能取得天下,可是刘大哥这么做,民心丧尽,咱们……?”
“噤声!”赵燧肃然摆手制止了兄弟,不发一言,默默坐回椅上。他对朝廷腐败多有不满愤懑,不过从未想过起兵造反,直至为了家小性命,不得不屈从刘六。可是真的入了贼伙,他才发现,朝廷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瞧这趋势也未必就不能取得天下,心真的活了起来。
不过像刘六等人所为,根本没有放眼长远,所过之处只是烧杀抢掠,大逞淫威。此举太失民心,这样下去如何成事?要成大事,文人、士绅就得区别对待,等到势力壮大,其中便不乏投机者、有野心者、或迫于形势者前来相投,现在不分良莠一概抢光、杀光,只能逼着这些人坚定的站在朝廷一边,倾其所有与义军作对,这样下去,现在的声势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可是兄弟的提议也断不可行,义军刚刚起兵,才不过数万人马,就开始自生异心。互相猜忌,那也不用朝廷打了,光是自相残杀,就得灰飞烟灭。然而迁就刘六也不是办法,他又不肯听自己良言相劝,这该如何是好?
赵燧站起,在房中缓缓踱步半晌,目光微微闪动,思忖半晌。他才缓缓道:“这件事,为兄自有计较,你们两个切记,这种话万万不可说出去!永远也不许,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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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白衣军再次奇袭夏镇,夺粮船四十余艘,烧大小船只三百有余,然后挥师北上,经枣庄、临沂、费县、平邑、蒙阴、新泰,直扑泰安。
与此同时,河北响马盗集军一处,避开许泰主力,挥军南下攻打沧州,双方激战近十日,朝廷急调天津、山西诸镇兵马,同时许泰大军也离开霸州星夜驰援。
刘六大军破城无望,四面强敌迫近,于是在赵燧建议下分兵两路,邢老虎、赵燧带封雷、刘廿七只率八千精骑,一昼夜狂奔二百余里,从许泰大军缝隙中穿插过去,走青县、越静海,杀回固安,虎视耽耽直望京师。
京畿为之震动,正德皇帝下旨戒严,张永急命十二团营、外四家军陈兵于北京城内外,许泰闻讯大惊,又急速回师,不料赵燧只是做出攻击京师的姿态,到了天堂河还未触及京营前锋便折向西北,沿涿州杀下去,趁朝廷重兵集于沧州和京师之间,奇袭保定城。
赵燧一路过城斩将、烧毁官衙、破监砸狱、释放囚犯,开仓放粮,招兵买马,而且军纪严明,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就连被勒索过的士绅们也说他疯子不疯,颇有儒者气象。
赵燧杀至保定时,以邢老虎为奉天招讨大元帅,自任副元帅,邢老虎作战勇猛,不过论智谋远不及赵燧,所以他才是这支部队真正的首领。赵燧将军队一万五千人暂分为五营,前军封雷,后军管四,左军刘廿七,右军马武,并称都督。并立起两面大旗,上书:“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
这是太祖起兵反抗大元时的战旗,只不过赵燧把大宋二字换成了混沌罢了,他的野心由此可见一斑。山西李华,本是个山大王,见此情景眼热不已,真以为天下要大变了,被手下撺掇,有心做个开国功臣,谋个王侯将相,于是揭竿而起,攻县城,抢府库,声称造反。赵燧听说这个消息,立即领兵杀奔山西。而刘六、刘七,齐彦名等人则带领另一支队伍东进去了山东。他们绕过沧州,直奔德州,与泰安杨虎遥相呼应,济南城被夹在中间,岌岌可危。
许泰战而无功,贼众反而越发势大,许泰东奔西走,却很少有可以放手一战的机会,恼得他暴跳如雷,只好直言上奏:“贼所得皆民间马,一昼夜数百里驰。而官军马少,无以追敌,请于山东,直隶取给备之。”
直隶山东还有马么?直隶的马能抢的都被刘六抢光了,而山东的则全在杨虎手里。大明边军和京营中倒不乏健马,奈何这两处军队一个护于京师、一个屏于边境,两个地方都是万万不容有失的。
正德皇帝看了他的奏折,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是打地什么窝囊帐啊,这都打了好几个月了,闹腾的倒挺欢实,敢情官兵一直跟在响马屁股后边吃土,压根就没正经打过仗啊。
响马盗终于走出河北,先袭河南,再取山西,战火已蔓延开来。刘六大军扑向德州,如果德州一失,济南便危险,济南再一失,山东全部落入白衣军手中,而这时赵燧再从山西杀回来的话,山西山东两路大军往河南一卡,京师就被掐住喉咙成了一处孤地,与整个江山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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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大明以‘天子守国门’,将京师建于此处,为的是抵御北方鞑虏。可没考虑过会出现在这种情形,如果山东、山西、河南尽落于白衣军之手,那就真的大势已去了。谁也没想到原本并未放在眼中的两路盗匪,竟然会有今日威风。
陆完与内阁商议,由运河向德州急输兵马粮草,此时已经是六七月份,正是多雨时节,所以水速甚快,得以使德州兵力迅速得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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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相对于山西赵燧的一万多人马,无疑山东才是重中之重。山东一失,南北水运首先便被掐断,而山东响马则可以掌握主动,北侵京师,南扑中原,西向则可与赵燧合兵。德州北拒响马,济南东抗白衣,故此成为天下焦点,人人目注于此。
此时李东阳已辞去内阁首辅大学士之职,但是由于战事紧张,所以一直没有离开京师,内阁把这位老臣也请回来,一同参详战局。杨一清虽是吏部尚书,由于善习兵法,也受邀在列,他的剿匪战略与杨凌大致相同,但那都是着眼大局,统筹调整,以彻底消灭反乱的策略,而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却是山东的紧张局势。
杨一清听罢军情介绍,双眉紧锁,半晌方道:“贼酋未必有此目光,能早早定下东西呼应、锁江连舟,扼住京师咽喉的战略,他们东奔西走,原本没有长远打算,不过这一回无心插柳,却恰巧形成了这种有利于他们的局面。
现在赵疯子去了山西,而杨虎、刘六分别陈重兵于德州、泰安,连日攻城不辍,这与他们往昔不打坚城大阜的习惯不同,我想贼酋应该是也注意到了对他们有利的这个局面。所以才必欲取下德州、泰安,合攻济南。
这对我们很危险,不过也是一个机会,响马盗、白衣盗一直不与我们正面作战,我们欲求一战而不可得,他们现在想要攻下德州,就必须在此死战,这就给了我们大举消灭白衣军、响马盗的机会,无论是为了保德州还是灭响马,朝廷必须马上派一员深孚人望的将领去山东主持大局。此战干系重大,胜,就是扭转攻守之势的好机会!败,则陷天子于危地了”。
杨廷和沉吟半晌,方沉声说道:“那么,朝中何人……可担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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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水面,天地连于一线。运河水位又增高了,亏得如此,否则响马盗在运河中投下许多障碍物,难免要阻碍水路行程。不过尽管如此,朝廷通过水路往来的船只也大幅减少了,因为响马盗从德州南下,已经占领了吴桥、景县等地方。
德州,是大运河在山东地境最后一处大埠头,山东西北境最大的一座城。德州城东是卫城,驻扎德州卫,德州左卫的兵马。城南安德驿码头,现在主要是自南方北上的船只至此而返,再向北已是响马盗的地盘,基本已经停渡。
这里既是南北水运中枢,同时也是济南至京师的陆路中枢,名实相符的水陆大埠,尽管现在到处是兵,一派紧张气氛,仍可看出它的繁华。
德州城坚壕深,兵强马壮,杨虎大军曾经攻打德州无功而返,现在刘六率霸州响马盗再度尝试攻城了,巡逻的兵丁络绎不绝,各条要道完全进入军事管制阶段,由军队取代地方官府管理一切。
这时,自西却有一队官兵入城,这队官兵统是骑兵,个个身材彪悍、勇武非常,清一色的长柄马刀,代表着这支队伍是专门负责战场厮杀的精兵,而不是派来守城的。
他们的甲胄外,套着明黄色的战袍,仅此一举,便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令所有人肃然起敬。明黄色,唯有皇室中人和天子禁军才可以使用,这是一支什么部队,难道当今天子到了德州?可又不象,如果是天子到了,他应该去北面的皇帝行宫才对。
这支军队的缨帽也与众不同,士兵帽盔上都插着一支天鹅翎,偶尔,也可见有人头插两翎、甚至三翎的,那都是参将、副将级的高级将领,德州卫指挥和先后赶来增援的各路将领济济一堂,站在城门口儿毕恭毕敬的等候着。
终于,只见数十匹马特别的高壮,马上的勇士身躯也更加健硕,腰间甚至配了短火铳的队伍走了过开,这些人看起来杀气腾腾、绝对是久经战场、沐浴过生死搏杀的百战勇士,他们不是将校,可是每人头上都是双翎,显示着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
这时,队伍中间出现一匹白马,马上一员小将,全身亮银链子甲,英姿飒爽,目如朗星,肋下一柄青锋剑轻轻摆动,头上三支天鹅翎在风中飘摇不已,端得是个风流人物。
德州卫指挥罗光权精神一振,立即率领各路将军趋前相迎,躬身施礼军礼道:“卑职等恭候威国公大驾多时了”。
马上的小将唬了一跳,急忙一拨马闪向左边,罗光权不由一怔,随即见那小将后边又是一员白袍小将,身穿明光甲,肋下配弯刀,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比先前那个小将俊了七分,媚了十分,他头上也有三枝洁白的翎羽。
罗光权心中暗奇:“莫非这位才是威国公爷?也太俊了吧?难怪万岁爷那么的喜欢”。
罗光权正欲再次施礼,这位小将军也一拨马,闪到左边去了,只见后边又出现一个骑黑马的青年男子,这人一身玄色织金蟒纹袍,头戴金丝翠玉忠靖冠,冠上插着五只雪白的天鹅翎。这人腰束玉带,并未配兵器,可是顾盼之间,自有威仪。
罗光权见了长吁一口气:“这个……一定是威国公,不会再错了”。
杨凌骑在马上,扶着忠靖冠,总怕风大把那翎子吹走了,他一边微笑着命众将平身,一边腹诽不已:“天子禁军就禁军,穿明黄袍不就完了么。还插什么天鹅毛啊,我这算什么,五翎上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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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紧锣密鼓
威国公府对面的工地上干的如火如荼,一座座殿宇楼阁平地起,恢宏壮观,富丽堂皇,泛舟的小湖,湖心岛、假山也已初具规模。
驱逐市民无数占地建到一半的玄明宫,被怒火万丈的正德皇帝下下旨拆了,所有的工料全部折银用在了这座皇庵上边。折价的银两则用来重建民居,被刘瑾赶出京城无处居住或者全家挤住在小小蜗居的百姓们欢欣鼓舞。
由于有了这些现成的工料,皇庵建筑速度一日千里,魏彬忙得团团乱转。刘瑾倒台,令这位和刘瑾过从较密的内宦做事十分谨慎,以求弥补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有他整日在工地上督建,各部工头焉能不卖力气。
由于河北山东战乱,许多流民逃到京城里来,这些人安置到京城里治安难以保证,再则天气渐渐热了,大量流民进京,一旦生起瘟疫非同小可,可是流民不做安置朝廷就是失职,而且走投无路的流民难保不会生出事端来。
在成绮韵授意下,魏彬求见皇帝,请求把这些流民全部移往西郊,青壮劳力加入建筑大军,栽花种草的事妇女儿童也做得来,还可以安置一部分给附近的地主打短工,这样一则雇用了大批廉价劳力,他们有了事做、有了饭吃也不会闹事骚乱,可谓一举两得。
正德以为是魏彬的主意,倒对他另眼相看,还着实的夸奖了几句,喜得魏彬抓耳挠腮,见了成绮韵也愈发的尊敬。此刻,他在工地上忙忙碌碌,威国公府后花院内也是一片忙碌。
高文心已嫁入杨府,表弟由于在太学上学,高文兰为了照顾他方便,搬去城中居住,这一来原来的后跨院儿就空了出来。韩幼娘着人拆了矮围墙,将后跨院三间房子腾了出来,安排成绮韵主婢住进去,又给她派了几个使唤丫头。
不住客房、书房,而是在后花圆单独辟了住房,韩幼娘的用意无庸言表,成绮韵一颗玲珑剔透的七巧心,如何还不明白?饶是她机诈狡黠,除了心中有个杨凌之外,放眼天下,只有我负人、不许人负我的性子,对韩幼娘仍是发自肺腑的尊敬起来。
现如今杨凌是什么身份?韩幼娘又是什么身份?就连她的儿子都是皇帝的义儿干殿下。杨氏一家已是京城第一新贵,韩幼娘肯有这种表示,不管成不成的,她在意的是韩幼娘对她的毫无岐视,自然感激涕零。
成绮韵有钱。且不说她手中控制着一笔富可敌国的巨额财富,甚至可以用来随时拉起一支军队,就是她以前积下的私房钱,要想置办威国公府规模的厅院也绰绰有余,但是她想在杨府内哪怕有一锥之地,没有韩幼娘点头,那也是万万不能。
这幢宅子,是韩幼娘给的,房子、院子的饰扮,却是成绮韵一手操办。以她的眼界,厅院布置自然高雅大方,与众不同。小小一幢宅院竟是处处机巧,别具韵味,就连高文心、玉堂春等见多知广的几个女子也叹服不已。
书房是一处精致的暖阁,窗户是重新制作的,扩大了近一倍,采光极好,阳光充足时室内一片通明,却又光线柔和,毫不刺眼。此刻,成绮韵正坐在窗前花梨木的书桌前,左手旁一叠文案,右手旁润墨莹然,一杆紫檀牛角杆的狼毫搁在触手可及的笔架处。
一封小贴缓缓合上,成绮韵蹙起秀眉沉吟片刻,说道:“玲儿,这个贴子回头交给分帐房记细账,再转总帐房汇帐,银子要尽快拨付到位,马上开始抢购粮食。朝廷要从陕西等内陆地区征粮东运,由于山西,河南,山东统闹马贼,他们得由河运,江运直出东海,然后再由海运辗转到山东。
朝廷号令地位收购粮食、再装车南运、然后河运、江运、海运,要经过多个衙门、多层手续,不但耗时费力,而且成本极高。我们有现成的商号、商铺可以收购,有车运水运行甚至有自己的码头、仓库,如果我们接手,比朝廷购运要节省至少一成半的银子,而且速度要快半个月以上。
朝廷正缺钱,这笔帐他们不会算不明白,咱们商号的人正在户部活动,户部尚书刘忠刚刚就任,正想有番作为,我们只要半成的利润,给朝廷省下一成银子,他只要稍加权衡,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
不过消息一旦传出,其他的大商家们必定闻风而动,至少陕西粮价必定哄抬起来,早下手一步,就能多赚一分银子。趁此机会,我们也能理顺一下从内陆到沿海的货运渠道,趁机打响我们米粮业的招牌,坐大陆运水运的规模样。”
她往椅背上一看,嫣然笑道:“朝廷一定没有现银给我们的,户部十有八九会沿用开中纳粟之策,按照我们输运的米粮数目给予盐引、茶引,这样,我们又可以趁机插手盐业、茶业,在这两块暴利行业中迅速打开局面,再开财源,嗯,一举四得”。
“是的,小姐”,楚玲抿嘴儿一笑,说道:“于老爷若是知道你的想法,一定要赞你是位女财神呢。”
成绮韵莞尔道:“于财神,我可比不得,这种想法我还是跟他学的呢。真不知大人是怎么找到这个宝贝的。天下战乱本来不是好事,可是战中牟利,对商人来说,只要举措得当,从来都是暴利。
唉!谁叫大人在朝为官呢,我的心也软了,竟然不忍赚官家的银子。要不然,就凭咱们每船粮食比朝廷能早到半个月这一条,把省下的那一成半银子全赚了咱就亏心,早半个月解决多少问题?少死多少人?路上少耗半个月,人工运费又得省多少?户部不答应才怪。”
楚玲嫣然道:“可说的呢,于财神那可是在商言商,能赚就赚的。对了,朝廷打仗,需要大量马匹、营帐、衣甲、兵器、弓矢和药材,除了药材已经吩咐咱们在各处的药材店加紧收购,其他的装备只有来自辽东。
那里不但有大量廉价原材料可以立即制造,而且质量精良,于财神跑到那里建了几处规模极大的作坊,倒是慧眼独具,是不是动用咱们的秘密力量,影响一下朝廷采购意向?”
成绮韵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必,现在朝中刚刚清肃刘瑾一党,都察院、翰林院清流重新占了上风,百官谨小慎微,生怕出些差错,纵有贪官,也不敢发国难财的。咱们辽东的兵甲作坊所产的兵器、甲胄、弓箭都是品质最好的,价钱也公道,谅来必是兵部首选,不必暴露他们和咱们的关系”。
楚玲应了一声,成绮韵想了想又道:“还有,告诉于财神。尽量搜购蒙人和女真人的成马贩卖入关,咱们牧场里马尽量不要动。去岁一冬大雪,今年水草丰美,正宜培养大批战马,不能因小失大,要放眼长远。
还有,多多招纳牧马人,稍多一些也不要紧,关外有女真人、鞑靼人、朵颜三卫,辽东军户还有马贼,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一旦有事发生,这些人就可以迅速组织成一支训练有素、弓马娴熟的铁骑。这是我们在关外各种产业的武力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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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军火贩子越说越是开心,正自眉飞色舞,玉堂春怏怏不乐地走了进来,成绮韵忙取过镇纸,压住桌上柬贴,起身笑道:“玉儿来啦,快快请坐。玲儿沏茶,玉儿什么事不开心了?”
玉堂春在一张椅上坐了,幽幽叹道:“也没甚么事,老爷兵发德州,现如今待在家里,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便也罢了,偶尔听人说起反而更加牵挂”。
她瞟了成绮韵一眼道:“方才和雪儿去对面工地赏看建好的主宅,听从德州一带逃过来的流民说,德州城曾经三次受到白衣军攻击呢,那时白衣军刚刚起兵,才一万多人马,结果攻之不得,才转往腹地,现如今响马盗据说有三万之众,听着实在叫人替老爷担心”。
成绮韵一听是这回事儿,不由笑道:“你呀,不要乱操心了,若让夫人瞧见,不免使她也担起心来。依我看,不会有什么事的,国公现在身份尊崇,不可能让他提枪跃马,亲自征战沙场的,只是居中指挥、调度全军而已。
德州城壕深城高,历来是朝廷屯兵、练兵之地,那里的兵还是十分善战的,而且现在德州城驻扎有六万大军,是响马盗的一倍,以陪军守城,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玉堂春听了稍稍吁了口气,嫣然道:“还是韵姐姐会安慰人,我对雪儿说了自己心事,她就只会说‘没问题,老爷千军万马指挥若定,就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中人,凭一柄神火枪也灭过两个了,杨家将的后人嘛,英明神武好生了得’,真是被她气死了”。
楚玲听的格格一笑,刚想说一句常你家老爷如何英明神武、好生了得了?莫非是因为亲自见识了杨家枪的厉害?’忽想起自己小姐与杨凌的关系,这番调侃难保不会让她也羞恼起来,所以忙又抿住了嘴。
玉姐儿诧异地看了眼无端发笑然后又忽然一本正经的楚玲,然后向成绮韵问道:“韵姐姐,那么依你看,响马盗会不会知难而退,放弃攻打德州呢?”
成绮韵沉吟片刻,脸色凝重起来,说道:“不会,占据山东,北扼京师,南控中原。应该是反贼中的智者所订的策略,山东漕运对京师太过重要。大运河一旦被掐断,就等于断了京师的命脉,使京师成为悬空孤岛,这可远比霸州响马盗在京畿附近杀进杀出,对朝廷造成地破坏更加严重。”
此外,赵疯子进军山西,一旦站稳了脚,必定发兵东返,那时东西呼应,取了河南,京师咽喉被死死扼住,粮草进不来、税赋进不来,数十万大军无粮无饷不攻自溃,反贼轻易便可轻取大明首脑。”
这正是杨凌竭力要把白衣军消灭或赶出山东的原因。其实杨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担忧:皇上无子,现在东宫没有储君。如果任由反贼在眼皮子底下建立根据地,万一反贼真能奇兵破城,皇上有个闪失的话,藩王争嫡,天下再不可收拾,那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成绮韵沉吟一下,自语道:“反贼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取德州,便是一个尝试。所以他们一定会尽全力的。可是……,霸州响马三万铁骑,固然令人头疼,但真正的危险还是杨虎的十万大军。
刘六即便打下霸州,仅凭三万铁骑也控制不了山东全境。要占据山东,还得*杨虎的人马,我想他应该抵得住霸州三万响马盗的进攻,只是要剿灭杨虎大军,可就难了。
面对来去如风、无从循踪的响马盗,朝廷就象挥舞着千斤重锤打棉花。有劲使不出,一不小心还会闪了腰。除了见招拆招,实无良策。所以你不必担心大人生死安危,要担心也该担心他会出师无功,无法平匪。
大人平北、平倭、平夷、平蛮,有智取、有力敌、用武力、有政谋,可谓妙计迭出。不过这流贼马匪根本没有套路,要如何见招拆招?常言道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白衣军响马盗使得就是乱拳”。
楚玲一叹道:“唉!便愿我们杨师傅宝刀不老、神枪不倒!”
玉堂春柳眉一挑,脱口便道:“我家老爷,当然宝刀未老……。”
成绮韵迎上玉堂春的眼睛,两双水眸流波溢转之下,顿生惺惺相惜之感,英雌所见,大略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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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当的军队深入草原腹地,放眼望去,四面都是无垠的草原,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的存在。一路上,袭营破寨,隶属于伯颜的大大小小的营盘逐一被拔除,行军甚速。
由于伯颜秘密征召各部将士出兵大同,后方营寨极其空虚,他事先也严密封锁了消息,以防被瓦剌部或者朵颜三卫知晓。由于草原广阔,即便隶属同一部族,平素也难得见面、难得互通消息,这次他又故布疑兵,严密封锁消息,照理来说,等到其他敌对部族得知他后防空虚时,即便有心来攻,他也已经率军北返了。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偏偏花当的儿子,做为敌对部族族长之子,竟然和他部族中的人秘结兄弟,而且还得到了他出兵在外的准确消息,更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花当,野心竟然也膨胀起来,竟然敢主动出兵,洗劫他的营盘。
伯颜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不得不冒此奇险,为了遮人耳目,他甚至把从来形影不离的爱妻卓尔留在营寨以安民心,然后现在看来,他冒险失败了。一步输,步步输,多年征战疆场掠夺的牧场、归附的牧民,正在一一被花当吞噬。
现在,花当已经逐步推进到他的大本营了。
每个战士都掠夺了大量的财富,已经着一部分战士押解回去了,他们的贪心越来越大,对伯颜部落最富饶的大本营,志在必得。
繁星满天,油汪汪的草,温顺地俯伏在地上,光滑如缎,一轮弦月,放射出幽幽的光芒。一万多人的马队,就象淡淡月色下的一片乌云,缓缓地在草原上移动着,只有马儿轻踏的声音。
前方是乃仁台的千人队,这是与大队隔开三里左右的一支尖刀部队,负责搜索和警戒。伯颜威名在外,尽管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说他已带人奔赴宣府大同,但是积威之下,花当还是小心再三,已经接近伯颜经营多年的老巢了,他不能不小心再三。
突然,前方传出一阵厮杀吼叫声,花当心中一紧,立即命大军原地待命,派巴雅尔率三千骑驰援并探听究竟,为慎重起见,他又派出千人队,分赴左右里许之外警戒,黑夜中那阵形看起来犹如鹰展羽翼。
草地上人马奔腾,厮杀声四起,黑夜中一条条生命在几乎微不可见的寒光下送了性命,男人的火吼声,女人、孩子的哭叫声,钢铁兵刃的碰撞声,还有马嘶羊咩,四散奔逃的牛吼声混杂在一起。
刚刚冲到的巴雅尔精神一振:“听这动静,这个部落不小,而且极其富有,这下又能大捞一笔了!”
他根本没有畏惧,一挥手中的钢叉,同时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大吼道:“长生天赐给我们的奴隶、牛祟、财物和女人就在前边,冲啊!”
三千铁骑猛冲过去,黑暗之中动不得弓箭,一柄柄雪亮的弯刀悄然擎在手中,随着轰然的健马奔跃,远远望去,月光下一片怵目惊心的寒光。
还是洪峰式冲锋,战马所过之处,波分浪裂,整支骑兵队犹如一柄尖刀,切割开混战的双方,一直冲杀过去,直冲到整个营帐之外,然后再绕个弧弯,掩身向回杀来,这时,紧随其后的士兵们已经同敌人正面交锋了。
这个营盘已经是伯颜部落心腹重地的贵族营地了,驻扎地离伯颜大营三十里,大约驻扎有两千多人,为了护侍根本重地,这个部落的士兵没有被调动出征,他们负有卫护皇后的责任,夜晚派有士卒携牧羊犬巡夜。
就是他们首先发现了悄然逼近的花当先锋部队,然而这也仅仅为大营中的战士们争取到了抓起武器、跳上战马的一点点时间,随即就陷入混战之中。当巴雅尔的三千铁骑如同一股洪流般从他们中间穿过去,然后又兜转回来,切割包害,打歼灭战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大势已去了。
然后,他们不得不战,巴雅尔借助战马的冲力和腰力,手中钢叉带起令人头皮发炸的劲风,“呜”一声横扫而出,荡开迎面刺来的四柄长矛,其中两柄已应声断裂,随即狠狠向前一搠,借着冲力,把一名骑士挑下了马。
钢叉夺回,犹如毒龙般一吞一吐,那名从马腹上已被挑起刺到马臀上的骑士胸前三个血洞,热血狂喷,一声未吼地就倒栽下马去,随后横的坚的,走马灯似的战马踢踏,碗口大的马蹄毫无顾忌,把他健硕的躯体踩成了肉泥。
人数占优、攻其无备,突如其来的尖刀式攻击,让四千铁骑发挥的淋漓尽致,凶狠迅猛的攻击,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把对方匆匆应战,毫无阵形和配合的千余战士杀个精光。
有落马的、受伤的战士,在马群中仓惶地奔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在身前,或者在身后,或者在左右,就会有一匹马冲过来,马上的骑士提臀站起,手中高高地挥起锋寒的钢刀,带着一串子血珠子猛劈下来。
劈肩挂背,把落马的对手砍成两半。太快了,有的战士甚到可以听到钢刀切进自己的颅骨,骨头碎裂的声音,而这时,他的一半身子,或者整个脑袋带着一条胳膊,已经掉在了地上。
战斗非常激烈,结束的也干净俐落,当花当的大军搞清状况赶过来时,巴雅尔和乃仁台已经开始搜罗所有的财物、归拢牛羊,女人、老人和孩子们站在一起,不分高低贵贱,他们现在统统都是奴隶。
花当简单地问明了情况,得悉伯颜的大营就在前方三十里,顿时精神一振,喝令道:“留下一个千人队看守俘虏,所有掳获的财物和备用马匹全都放在这里,骑士们轻装前进,一定有人逃出去通报伯颜大营了,全速出击!”
花当该小心时谨慎万分,到此关头他却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决定:胜负成败在此一举了,既然轻易夺下此营,说明此前小心搜索,清剿营盘的消息根本没有传到这里,前方不可能再有陷阱了。
这里既是大营前哨,即便方才没人逃走,他们也必定另有办法与大营联络,务必全力进攻,不给伯颜大营从容备战的机会。
“呜~~呜呜~~呜~~”,号角声长呜不止,已经不需要隐藏行踪了,这是最后的决战!
花当激动万分:“掳走伯颜的一切,当他的大军回到草原上时,除了臣服投降,唯有活活饿死一条路,现在,我将和火筛分庭抗礼,甚至比他更加强大。我将成为草原之王!”
雄浑悠长的号角命令一下,花当的大军突然加速,犹如一枝锋利的狼牙巨箭,中军突出,两翼相随,直扑伯颜的本部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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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大营已经收到了飞骑赶回送到的消息,但是这骑兵知道事关重大,一遇敌袭立即飞马来报,至于来者是谁,他还不知道。
尽管如此,职责所在,莫日根做为伯颜安排留守大营的主将却不敢大意,立即吹起号角,命令所有战士集合迎敌。战士们匆匆上马,他们在一朵朵蒙古包组成的庞大营盘外刚刚摆开阵形,远远的,星光月色下就传来一阵怪异的声浪。
“呜嗷~~”,犹如苍狼啸月,但是却雄浑无比,那是无数骑士同声呼喝形成的可怖声浪。淡淡的月色下,无数黑影密密麻麻地从前方扑过来,犹如翻腾的浪潮,波涛汹涌,震天动地。
见此骇人声势,莫日根矍然变色,扭头回望匆匆集结起来的三千精骑,他不禁一阵绝望。迎面而来地不是一群绵羊,而是悍勇不下于他们的猛士,而对方的人数粗略估计,至少有一万两千人。
他扭头对亲信百夫长大吼:“快,保护塞里木可墩马上离开,勇士们,绝不后退,冲啊!”
他们习惯于进攻,没有防守的习惯,也没有防守的条件,伯颜大营有数百座营帐,只有最核心处的伯颜王宫,巨大的蒙古大汗幕帐周围,才有一道不高的土坯墙。
伯颜大军也摆出一道箭头陈形,迎面冲了上去。‘凿穿战术’是成吉思汗根据蒙古铁骑的攻击特点总结出来的有效攻击阵形,同出一脉,自然都懂得这一战术,那就要看谁的刀锋更锋利了。
花当的大军重在必胜的信念和强大的兵力,而莫日根所恃者只有三千铁骑中间那四百名重骑兵。专事冲击的武装重骑,他们身材高大强壮,马匹也同样是最健壮有力的战力,人马全身都披着皮制盔甲,使用的武器是长矛、钢叉和狼牙棒一类巨大沉重的兵器。
重骑突进,轻骑附于尾翼,向数倍于已的强敌悍不畏死的猛冲过去。
沉重的马蹄声明显有些不同,虽然夜色深沉,花当还是立即觉察到这是伯颜的重骑兵,战阵之上,以重骑兵撕破敌军牢不可摧的钢铁阵营,然后轻骑突进,腹内开花,的确是犀利之极的战法,问题是:他们的作用仅止于冲击。现在,他们还有足够的骑士配合,扩大重骑兵的冲击创口,掩护不利于原地久战的重装骑兵么?[天堂之吻手打]
号角再次响起,花当呈尖刀状排列的大军一分为五,最外翼的两支大军犹如两柄锋利的弯刀,避开伯颜重骑,向已毫不设防的大营扑去,马踹连营,火光四起,狞笑声、哭喊声接踵而起。
重装出击,有去无回,现在已经顾不上大营了,三千骑士满腔悲愤,唯一的希望就是尽量砍杀敌人。花当居中的三列马队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为首者正是花当本人。
双方还未接触,箭已向骤雨一般倾泻而下,他们个个都是可以纵马射箭的骑术高手,这一通对射,箭雨密集,不少人应弦落马,然后双方的冲势却没有一丝停滞。
花当三列骑兵迎头赶上时,两列分开左右绕行,避开重骑兵的锋芒,直扑紧随其后的轻骑,象钳子似地死死嵌进去,截断了轻重骑兵的配合,绝对的数量优势、毫不逊色的武力素质,使胜负在顷刻间便现端倪。
无数把挥舞着的马刀、长矛,发出铿锵碰撞的声音,发出切割入体的声音,叫骂、厮吼不绝于耳,却鲜少听到死亡时绝望的惨呼。
弓箭和绊索,给武装重骑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但是威胁并不大,他们的确切开了花当骑兵的阵营,势不可挡地冲杀了进去,问题是没有人跟进。
当他们冲势已衰时,他们发现四周游走的都是朵颜三卫的轻骑,他们面前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奔跑起来,充分发挥速度和重量、力量的完美配合。势不可挡令人胆寒的重骑变的笨拙缓慢了,周围的战士三五成群,犹如一群群野狼,毫不犹豫地杀了过来。
这是一场混战恶战。双方犬牙交错,纠缠到了一起,怒吼喊叫,鲜血喷涌,然而花当的人明显占了上风。武力相当时,人数就是致胜的绝对因素。
花当的骑兵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个个勇气倍增,他们游走纠缠、凶悍截击,远攻近取,配合默契,三千精骑侍卫在不断地减少中,最先完蛋的就是原本刚猛无俦的四百名重骑兵,刚极易折,古有明训……
娜布其慌慌张张地走进可墩大帐,急叫道:“可墩,花当的大军偷袭我们的营寨,他们人多势众,莫日根将军请您马上离开这里,他的亲卫百夫长少布就在外边等候,我们快走吧”。
塞里木卓尔一直紧张地站在营帐内等候着消息,她已经知道有部落偷袭,却还不知道敌人来自哪里,伯颜远征在外,尽管消息严密封锁,但是一万八千精兵远征,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
已经二十多天了,现在消息应该会逐步传扬出去,以她估计,火筛和花当两大强敌辗转收到消息,再派人查证,即便立刻决意撕破脸全面用兵,那么再通知各部落集召兵马,直到出征,最快还得大约二十多天,前后近两个月时间,伯颜就该回来了。
然而现在却突出警讯,怎么会这样?塞里木卓尔白晰俏丽的脸上一片紧张肃穆,她盼望最好是虚惊一场,最好是某个由于缺粮而大胆犯上的附庸部落,只要不是火筛和花当这两个敢直接触逆伯颜的枭雄,那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危难。
然而现在贴身侍女娜布其的一番话,却打消了她的幻想。卓尔俏脸一白,薄而红润的嘴唇咬的紧紧的,已经感到了腥甜的味道。
娜布其见她发怔,急忙摇着她的胳膊道:“可墩,可墩,快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卓尔微微摇了摇头,推开了她的手:“不,娜布其,来不及了,花当攻打我们的营盘,不会不派人阻住我们可以逃逸的道路,凭少布的百名勇士是冲不出去的。”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长吸口气道:“传我的命令,所有人的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我们接受命运的安排,我……命令部族,投降!”
娜布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让少布的人四散逃出去,总有人能逃出去的,应该赶快叫可汗回兵……”。
“给我住嘴!立刻传达我的命令,不许触怒花当!”卓尔姿容清隽秀雅,如同一朵洁净的雪莲,这时一怒,却自有一股凛人的气势,娜布其骇了一跳,慌忙施了一礼,匆匆出去传令去了。
“如果知道我被人掳走,可汗一定会马上回师,但是现在回师为时已晚,只能拖垮了他。可汗在做大事,能否东山再起,尽皆在此一举。满都海能辅佐他成就霸业,我塞里木卓尔也能!”卓尔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掐掌心,却远不如心头的疼痛。
她的命令传达的已经太晚了,营盘外对敌的三千精骑片马未归,当花当的两队骑兵踹营闯盘时,又杀死了许多仓促反抗的老人病残,少布和他的精骑被迫反抗,迅速被夷为马蹄下的烂泥,娜布其骇得脸色煞白,皇后的命令根本未出可汗营帐。
十二个哈那的蒙古大汗营帐,做为草原上的战士又怎么可能不认识?铁骑将白色帐幕的巨大毡包团团围住,却没有人胆敢入内骚扰。
娜布其见状心中稍安,她急急奔回帐内,想将现在的消息报告可墩,一掀帐帘儿,却发现可墩坐在帷幕旁的长几前,正在梳理着如云的秀发。她换上了一套乳白色镶花边的晚妆丝袍,酥胸半露。纤腰一握,轻纱蔽体,掩不住那款款香臀的浑圆曲线。
娜布其先是一怔,继而恍然,最后是一丝深深的鄙夷……
花当的大军成为伯颜大营新的主人,俘虏妇孺被分别看押起来,营盘中的牲畜牛羊和其他财物得到天明才能清点,除了把弓矢兵器等先搜罗起来之后,疲乏的大军就占据了伯颜的大营。生火造饭,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白音非常心细,在营盘中处处安排警卫,花当也把自己的儿子阿尔斯愣派出去,带领他的亲兵卫队在外围设立层层警戒,以妨被人偷袭。
当一切安排停当,他才来到可汗大帐前,包围在这里的士兵们纷纷向他握拳施礼。花当踌躇满志的看着白色的大帐,帐幕上绣满美丽的纹饰,华丽而庄严,此刻有无数火把辉映,将士卒们的身影映在白色帐幕上,影影绰绰,扭曲变形,犹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花当微微一笑,走到帐幕前停了一停,然后掀开了毡帘,举目所见,地上铺的是柔软的地毯,织就的花纹华丽繁复。这是可汗起居的营帐,一张硕大的床,摆在轻柔朦胧的帷幕后边,帷幕前边是一张宝座,宝座前是一张长几,上边放着几盘鲜果、点心,还有两瓶鲜花。
右侧*帷幕处灯影黯淡,那里有一张华美的妆台,一个容止娴雅的美人儿正款款而坐,遮住了妆台上的灯。灯光透射过素白的柔软轻袍,将她颀长婉约的身姿衬托出来,美妙的令人垂涎三尺。
草原上有几个这样丽色的殊异的美人儿?这就是塞里木卓尔,名闻大草原的美人儿,伯颜可汗最宠爱的皇后?花当的呼吸粗重起来,眼睛里也射出了炙热的火焰。
塞里木卓尔盈盈起立,一步一步款款行来,轻纱下曼妙的身姿随着她腰臀的轻柔摆动,荡出诱人的波韵,帐幕中一时荡漾起旖旎淫糜的气氛。卓尔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微微垂着,到了花当面前怯怯拜下。
花当轻轻俯下身,勾起她柔滑的下巴,盯着这绝色的美人儿看了良久,然后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扶了起来。他笑了,开心地大笑,仿佛他现在已经是草原之王。
草原上,无论你原来是何等高贵,战败了,你的一切就属于战胜者,你的一切就是他予取予求的东西。酋长,可汗的妻子们在男人的战争中象货物一样在战胜者、战胜者的战胜者之间不断流动来去,本是常事。
伯颜可汗的母亲,就曾在战争中被另一个部落的首领抢走。伯颜可汗直到长大成人,打败了那个部落,才把母亲抢回来,而这时,他的母亲已经为那个首领又生了几个孩子了。草原上的女人,就象无根的浮萍,只能依附在强势者的卵翼下。
这一刻,伯颜最美丽、最高贵的皇后也臣服在他的脚下,承认他才是最伟大的草原英雄,是草原上的最强势者,伯颜那只丧家之犬,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营帐外,火把仍在照耀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娜布其躬着腰悄悄退了出去,然后放下了帐帘儿,自己跪守在帘幕旁。
香软华美的被褥充满了弹性。塞里木卓尔躺在上边,白晰如玉的脸颊上一片酡红,轻柔地丝袍裹在身上,妙相毕露,两条丰盈雪白的大腿大半露在外边,上边也露出了粉莹莹的脯肌,这冰山上的雪莲变成了一剂惹火的春药。
她的身体肌肤莹白,曲线跌宕起伏,肌肉匀称,弹性十足。白皙醉人的大腿,高挺丰盈的乳峰,纤细若柳的腰肢,俱在花当鼻端,散发着缕缕女人幽香。
花当很久没有这样冲动的感觉了,在这个绝色尤物面前,他就象第一次拥有女人时那样,冲动、慌乱,幸福而无措。终于,他虎吼一声,猛地扑了上去。
伴随着一声娇吟,粉腿玉弯,酥乳雪臀,云雨缠绵,激情澎湃,荡人心魄的呻吟和虎狼一般的喘息几乎持续了整整一晚,淫糜无限、春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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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场和子民全部沦为他人所有,可怜的伯颜猛可,当他回师时,一无所有之下,只能解散大队,带领亲信沦为草原上的马贼了吧?
火筛收到花当突然倾巢出动,趁伯颜后方空虚,一举尽取其地时,大局已定,为时已晚。看来,原来还有某种合作默契的对手,很快就要成为新的竞争对手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伯颜这个原本最强大的敌人,已经不值一提了。两个人需要重新评估一下新的主要对手真正的实力。
他们一边积蓄着力量,一边在默默等待着,等待着双方兵戎相见的一天,同时也在等待着伯颜,等待着这个末路英雄最后的表演,是滑稽还是悲壮?希望,这个曾经最强的强者,不会让他们失望。
不管怎么说,草原上算是暂时进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之中……
钦差总督、威国公爷杨凌,驻辕在德州城内演武堂。演武堂前署后宅,是一座广而深的大宅第,前后三进院落,左右还有停放车马、安顿杂役的跨院儿。由于是军事官署,所以高墙深垒,院内林木成荫。
已到六月中旬,天气燥热,昨日刚刚下过雨,没多久,凉爽之气就一扫而空,知了的鸣叫声交织成一片,大清早的就聒噪不休,简直没一刻清闲。
杨凌束袍戴巾,玉带缠腰,好一番整束,才收拾停当。伍汉超一边帮他带上佩剑,一边蹙眉道:“国公,昨日下午我带着些人在城中到处游逛了一番,又去了桑圆口和十二连城,不出国公所料,军队不只是各有统属,而且军纪败坏,到处是游兵散勇。
现在有天津、保定的援军、而德州本地的兵也分中卫和右卫,至于民壮丁勇也自有团练使,至于从齐河、临邑、惠民等县逃过来的散兵士气更加低落,十分的散漫。
罗指挥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事实上许多将领不拿他当回事儿。这些各怀机心、谕令难行的军队,又分驻三地,要做到互相支援、互相配合,彼此信任,令行统一只怕十分的困难。虽然总兵力咱们是响马盗的一倍,只是临战时难免各怀私心,互相推诿,贻误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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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点点头,一按卡簧,“呛儿”一声利剑弹出半尺,他又铿地一声推剑入鞘,紧了紧八方平定巾,说道:“走,校场点兵去,你说的我都知道,叫你去只是再验证一下。乱世用重典,重病用猛药,这群老爷将、痞子兵,是得先拾掇拾掇,要不然难堪大用。嗳,给我杯凉茶,穿件衣服就忙一身汗”。
一行人匆匆走到外堂,罗指挥一身甲胄,已端坐等候多时,一见威国公出现,立即放下茶杯,振衣而起。杨凌目注罗光权,罗指挥微微颔首,杨凌微微一笑,说道:“走,去校场。”
演武堂前门十分宏伟,朱漆铜环兽首门,门前雄狮对峙,门前地面都让军士用石磙墩得铁石一般坚硬,一根刁斗直刺云宵,上边高挂一面“杨”字大旗。
门前阶廊下站着八个虎背熊腰的军士,这里阴凉,又有穿堂风,八人倒不会太过难受。一见国公出来,他们本来懒洋洋的身子立即拔直,手按刀柄,神色肃然,只是杨凌等人刚刚过去,端起的肩膀就放了下来,威严的煞气也一扫而空了。没办法,山东地面,热起来时是真热呀。
早有人将战马牵到大门外,杨凌接过一顶大沿遮阳帽儿戴在头上。翻身上马,皮鞭一扬,蹄声轰然,数十匹健马迅如疾电急驰而去。
德州校场在外城,内城周围九里,外城二十里,十分的广阔。大校场上旌旗飘扬,德州卫、德州左卫、保定军、天津军、德州团练兵、齐河、临邑、惠民等地逃来的散兵各成一个方队,这些兵当然不是守军的全部,只有一万人左右。
杨凌定睛一看:兵器五花八门,军服五颜六色、体型五大三粗,队列五零二落。杨凌一见顿时五蕴皆空,这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德州卫、德州左卫两个军阵行伍最是整齐,无论是骑兵步卒,直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来,显得训练有素,一看就是弓强刀利、剽悍威猛的战士。保定、天津的援军也还不错,不过既是援军,难免有高人一头的感觉,自己把自己当客人看,站得就东倒西歪起来。
团练兵全是民壮,虽然很努力地站在那儿,可是还是里愣歪斜不成样子,站都站成这样,一旦打起仗来一窝蜂地冲出去,可以想见在战场上要指挥调度是如何困难。
这些庄稼汉都是农闲时才集中起来操练一下,山东地方尚武,他们的个人武功估计都不错,问题是行军打仗个人武功即便高到荆佛儿、闵疯子那样的水准,对战事影响也不大,毕竟军伍作战讲究协调配合,而他们欠缺的就是这个。
至于其他各县溃攻集中到德州来的逃兵,基本都是世代居住在那儿的卫所兵,卫所兵的溃烂和战力低下众所周知,他们能从这些烂兵中脱颖而出,能够优胜劣汰,光荣的从白衣军疯狂的马蹄下逃出一条性命,也算是人才了。这些人要么身体强健、要么聪明机警,问题是他们的军纪也是最差的,而且做为一个战士,心理的厌战、畏战,才是寻致他们战力低下最重要的原因。
“唉,这且不说,各有统属、号令不一更加要命,*这些人,能不能完成我的计划呢?无论如何,我必须尝试一番!”
杨凌伫马,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视了一番这支杂牌军,然后一磕马腹,缰绳轻抖,催马继续前行,身后只携了数十亲卫,但是这数十人甚至比起面前的上万大军更具气势。肃立时渊停岳峙,前行时整齐如一,徐行如林,一股迫人的杀气,是这些校场肃立的战士所不具备的。
杨凌登上点将台,罗指挥站在台前,依次为各咱‘诸候’唱名,威国公在此,大家难得给面子,一一上前拜见。各路军队依次绕到台前做些演阵、变阵、拳脚功夫,这一回倒让杨凌稍稍宽了心。
这一带的尚武之风真是由来已久,也正因为如此,杨虎、刘六等人扯起大旗造反,才能把招收的人马迅速形成强大战力,这里的官兵根植于此,所以武功底子也不弱,好好调教还有希望。
等到各路兵马走了一遍,已经大汗淋漓,此时艳阳高炽,连台前的将领们也受不了了。可是杨凌已摘了遮阳帽,晒的额头冒油,站在台前不动,他们自也不敢行动。
杨凌上前开始训话,所讲开宗名义不外乎是朝廷、皇上一类恩抚赏慰的话语,随后开始谈各路军队共守德州,当同舟共济、众心齐一。
杨凌随即令中军高声宣读军中十七条五十四斩,一条条高声念来,念一条还得仔仔细细用口语解释一番,把那中军累的声嘶力竭,台下士兵们晒的脑袋冒油,听的昏昏欲睡。
杨凌见此情形,踏前一下,大喝道:“全军注意、向前三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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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一怔,传令兵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高声传达军令,三军参差不齐地各自向前走了三步,离点将台更近了一些。
杨凌威严地一扫全军,提气高声道:“小小的烈日艳阳就受不了啦?你们都是当兵的人,军令一下,漫说天上日头太热,就是天上正下刀子,让你不动,也不许动。自古有句话叫兵败如山倒,都听过吗?还有一句话,叫军令如山!军令如山啊!军令不得奉行,这山就倒了,这兵就要一败涂地!”
他转头对中军道:“继续念!”
“是!”中军哑着嗓子吼了一声,继续嘶吼着。台下的士兵骂骂咧咧却不敢高语,只得耐着性子听着中军官驴一般地嚎叫着。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跑上台来,对罗光权耳语几句。罗光权立即走上前悄悄说与杨凌,杨凌退到台侧,唤过保定、天津几路的指挥将领商量一番。原来有人禀报城外有小股响马盗骚扰,显然是试探城中虚实。
此处是外城,离城廓已不远,才三箭地的距离,杨凌便道:“本督还未亲眼见到响马军的模样,来,诸将且与我登城一观”。
随即叫住中军道:“号令全军肃立,未得本督将令,不得妄动!本督与诸位将军去去便来”。
杨凌带领众将下了台子,翻身上马,打马如飞直奔北城去了。见他战马走远,中军的声音也弱了下来,他的嗓子都快喊破了。
国公爷走了多久了?士兵们望眼欲穿,就是不见众将归来。齐河县散兵中的一个百户实在忍不住了,他扯着汗透的军服一边抖搂着扇风,一边苦丧着脸走上几步,向台上高声道:”中军大人,国公爷都去了好一阵了,这军律也念完了,日头晒死人呐,是不是解散歇一会儿?”
“咳!吼吼~~咳!”中军官努力地咳嗽几声,挤出一点唾沫润了润喉咙,嘶哑着嗓子用变调的声音道:“少~~~扯淡!关公不是烧了嘛,军令如……咳咳……沙!”
那百户听了悻悻然地退了回去,不一会儿天津守军中又踱出一个军官,懒洋洋地道:“我说……我们来,是帮你们打仗来的,可不是活受罪,这是搞什么啊?我都跟洗澡似的了,你们山东人兴这么整人的?”
“吼!咳咳!陈大人,沙令的是关公,也是………你们那地儿来的”,中军官掐着嗓子答道。
各路低级将领轮番上前抗议,中军官也受不了啦,再有人来他只是坚决地一摆手,然后向回一指,决不再答一字。齐河百户见此情景恼了,骂道:“国公说的是去去就来,这都多长时间了?我都快晒成人干了。妈的,阅兵而已,又不是打仗,你少拿个鸡毛当令箭。”
他转身一摆手道:“兄弟们,走,去树荫底下凉快凉快,等国公回来,再入队听训就是了嘛!”
士兵们犹犹豫豫迟疑难决,最后和他一齐逃来的六七个士兵站了出来,跟着他跑到了几十丈外的树荫下,看着仍站在校场上都快被晒瘪的士兵,齐河百户几个人幸灾乐祸,指指点点不时大笑。
那百户抿了抿嘴,凉快是凉快了,可是实在口渴难忍,他站起来踮着脚往远处看看,又指挥一个灵巧的士兵爬到树杈上瞧了,见远处还没有国公爷和众位将军的身影,便道:“一时半晌的看来还不会回来,走,去弄口水喝!”说着领着几个兄弟扬长而去。
晒得饥渴难耐的士兵们见了人家在树荫下逍遥自在,不禁大为意动,最后又有一些下级校尉带着几个亲信哥们跑了出来。当然,也有士兵自发离开,而官佐予以制止便不敢再动的,亦有士兵自己离队,官佐既不阻止,也不去与他同流合污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树荫下已经聚集了六七十人,就在这时,一阵骤马疾驰,三千精骑分成两列,从校场南方沿着两侧林荫直冲下来。铁骑狂奔,昨日雨凝,今日又复晒干的黄土卷得如同一条黄龙,漫天蔽地。
轻软皮甲,斜披黄袍,头顶缨盔上佩有一枚天鹅羽。他们腰佩短铳,马刀弓箭一应俱全,刀枪锋刃寒气森森,每个人所流露出来的杀气都慑人心魄,足以令对手为之胆寒。
就连德州卫最精锐的士卒见了如此威风也不由凛然变色,昨日见他们纵马入城,只一身明黄袍了得,谁晓得这三千骑,纵马狂奔,竟有三万人马一般的威风!这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兵,外四家军为杨凌精心挑选的延绥,宣府,大同,辽照四镇的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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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奕战如棋
万马奔腾的场面,在齐鲁平原上并不多见,天气干燥扬起的漫天灰尘,更助长了它的威势,远远一望,如雷的轰鸣声,旗幡招展、马腾如龙的场面更令人胆气尽丧。
有道是兵之所恃在马,战斗力的强弱很大程度上要倚仗战马,如果不是德州城壕深墙高,抵消了响马盗的优势,德州两倍于响马盗的兵力中大半分是步卒,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两军甫一交锋,就要象切瓜砍菜一般,被削平大半了。
朝廷的军马多用来供应九边连绵不断的防线和京师大营,这两个地方的大量军队,已经消耗了朝廷太多的粮饷辎重,内地卫所供养不起足够的军马,天下承平时也不需要在内地卫所布置大量的骑兵,所以在卫所中,它一向是比较奢侈的配备,即便是德州卫这样的军事重镇,骑兵也不过才两千多人罢了。
城头示警的号角声短促紧急的呜呜鸣响,轻雷似的低沉鼓声也猛然擂响,一队队官兵开始匆匆登上城头。滚木擂石、石灰火油,推的推、搬的搬、扛的扛,迅速移向一个个垛口。火炮上的炮衣也被扯了下来,乌黑发亮的炮管森然对准了城下。
这里的火炮还是传统的霹雳雷火炮,射速比之江南水师应用的新式火炮要差的多,但是威力更大一些,在守城战中如果把两种火炮配合使用,相得益彰,更见威力。
可惜朝廷接连用兵、接连盛典,再加上北方互市、江南通商,造船建军、建造辽东牧场,购买马驹,安置移民,财政已极度拮据,现在新式火器只能小规模建造、试用,无法普及配备全军。
“轰!”大炮咆哮起来,地面为之震颤,用的是开花弹,炮弹在乌云一般卷过来的敌阵中爆炸,顿时人仰马翻,爆炸处未经炮火训练的战马惊嘶着,队形混乱了起来。
不过面对大平原上潮水一般卷来的骑兵大队,这威力甚大的一炮,不过是潮水浪尖上卷起的一朵浪花,轻易的就被抿灭了痕迹,慌乱的战马由于整个大队的正确方向。虽然慌乱却没有四散奔逃,再加上骑士的控马水平高超,很快重新适应了整支部队的进攻节奏。
城下有护城河,军事要塞的拒马壕沟挖的又深又宽,不怕响马盗只凭一轮冲锋就攻到城下,士兵们在各级将佐的号令下做着近战城防的军械准备。火炮手和弓弩手则以箭垛堞墙为掩护,向扑天盖地而来的响马盗发射着勾魂摄魄的死亡之箭。
这里地势开阔,左面是运河,正对面是德州城池,其余两面是由荒地、树林、驿道等组成的地形,前进后退折向逃跑都很容易。地势开阔易于攻城者摆布人马,自然也易于城头守军射击,几乎不需要怎么瞄准,八门大炮持续轰鸣,不断收割着人命,而亡命徒们也嚎叫着越来越近。
德州城共有三十二门大炮,四处城门各布有八门大炮,尽量发射开花弹,杀伤力惊人,不过火炮装填费时费力,而快马狂奔急逾闪电,顷刻间就已攻至近处,一攻到近处,墙头死角就多了,火炮可以威慑的范围有限,此时主要就是弓弩发挥作用了。
墙下灰尘迷漫,遮天蔽日,响马盗皆以红巾蒙面,开始纵骑游走,向城头不断开弓发箭,压制城头火力,掩护后续部队。
游骑而射,本是关外鞑子的拿手好戏,其关键就在骑术高超,否则不是不能射,而是一箭射出,鸿飞冥冥,自己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或者在马上颠簸的七扭八歪,发箭无力,伤不得人。
响马盗精锐中竟也有许多人具备这种高超的骑术和箭术,由于马户家里养马,许多响马盗从小就在马背上爬上爬下,其中出些马术高超的人自然不难,这样的精骑看样子大约在一千五到两千人左右。
他们纵骑游走,不断发箭,与城头守军战个旗鼓相当。火炮在此时就真成了大炮打蚊子,对这些散骑游射的响马盗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刘”字大旗停在了远处那片残垣断壁处,堤坝上影影绰绰出现一些人影,刘六显然是驻扎在那儿指挥全军作战。那里堤下是芦苇浮萍的沼泽地,距运河还有两里多地,和这里距离也差不多,可以观瞭全局,指挥调度也安全方便。
杨凌趴在箭垛上刚刚看到这儿,就被一个人猛地扯了回来,那人忘形之下抓的太紧,扣得他手臂之疼。杨凌扭头一看,只见罗士权满脸大汗地吼道:“我的天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快,快快,快离开险地”。
原来方才响马一到,罗士权情急之下,立即扔开两个亲兵,跑上城楼亲自指挥一番,等他调度完毕,下达了一连串作战命令之后,才想起来忘了一位大人物。他扭头一看,响马盗的利箭射上城头,箭矢横空,嗖嗖乱窜,威国公却手扶箭垛正在观敌瞭阵,这一吓非同小可,立即又奔了过来。
罗士权的伤虽没有伤筋动骨,毕竟皮肉受苦,方才急奔到城楼上指挥已经扯破了伤口,这会儿又跑过来,连疼带怕,所以满头是汗。
杨凌轻松一笑道:“罗将军何须担心?南蛮北虏,东倭西夷,本国公全都见识过了,响马盗的阵仗未必就比他们高明,何所惧哉?”
他正说着,一枝狼牙箭飒然掠至,正自垛口中射来,身旁伍汉超肩头微微一动,“嚓”地一声,箭被击飞,只见伍汉超手中半截秋水正缓缓入鞘,出剑之快竟令人目力难及。罗士权唬了一跳,杨凌却神色自若,眼皮也未眨一下。
罗士权可不象杨凌一般自在,杨凌是钦差总督,巡抚山东的国公爷,负责的是整个防区剿匪事宜,制订剿匪战略,调度各路兵马。他现在坐镇德州不假,但是并非负责德州一地防务的守城将领,如果他在城头受点儿伤,自己难逃卫护不周的罪责。
此地近京师,四通八达消息灵通,当今皇上对这位威国公有多么宠爱信任,他听说过不少小道消息,能让皇上穿着女子戏服爬墙头的,除了眼前这位可没第二个。
杨凌见这位罗指挥真的急了,又瞧见城头的士兵们紧张忙碌,虽在官佐的不断催促下,却更形紧张,动作也有些僵硬生疏。看来不只是平时缺少锻炼,自己在这里,也令他们更加紧张,便微微一笑道:“好,罗将军安心指挥,本国公去城楼掩体内观战便是”。
罗士权大喜,急忙唤过几个亲兵,陪着杨凌上了城楼。响马盗没有犀利的远程攻城武器,待在城楼内应该安全多了。
宋小爱见杨凌这么听话,不觉有些诧异。其实杨凌也想站在这里对响马盗的作战方式做一个具体直观的观察了解,可是那样一来罗士权必定无心指挥,而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这儿。罗士权是全军指挥,杨凌并不想越俎代庖,亲自操刀来指挥德州攻防战,那么就不能给罗指挥制造麻烦。
况且城内守军是城外的一倍,尽管敌人拥有马匹优势。但是在攻坚战中用处不大,而守军却占据地利和武器优势,又是完全采守势,如果这样还需要自己亲自出面,那这罗士权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压根儿就不能用他了。
杨凌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中,罗士权是枚很重要的棋子,需要他独当一面。杨凌处心积虑整顿德州守军,强调军令军律,在德州守军面前树立罗士权的绝对权威,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如今军队刚刚深受触动的时候,由他来完美地指挥一场阻击战,将更进一步奠定他的地位,杨凌不退居幕后,不免就要抢了他的风头了。
见杨凌退回城楼之中,罗士权精神大振,立即大喝道:“弓弩压制,尽量杀伤,各守其位,不得慌乱”。说着拔出刀来,避在碟墙垛口旁,凝神观察响马盗动静。
军伍作战,弓弩为先。弓射速快,但掌握困难,而弩以机括发射,朝学暮熟,力能及远,但是装填困难,发射较慢,尤其不宜马战,但是守城则方便的多。
德州城弩和弓的配置比例是六四分,此时弩箭齐发,两石的弓两百步内就能贯甲入体,劲弩射程更远,只听弓弦嘈切,弓弩齐发,无数枝三棱开锋的狼牙鸣镝呼啸着射了出去。
“啊!”一个飞骑掠进的响马被羽箭射中,从坐骑上摔了下去。另一个连半声都没吭出来,一枝劲弩就笔直地射进了脑门,射得他整个身子倒仰过去,悬挂在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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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枝利箭狼牙破空而至,如骤雨初降,瞬间射死射伤了两百多人,失去战士控制的战马四处奔逃,冲锋阵形顿时溃乱,无复先前的严整。响马骑队攻势受挫,开始左右游走,同时发箭进行反压制,箭雨咻咻,城头守军虽有竖盾,仍然有不少人中箭受伤。
双方攻防的第一步,都是远程压制,尽量射杀对手,看响马盗的样子,显然还有所恃,他们当然不会以血肉之躯毫无凭借的就想攻城。响马盗举起了盾牌,木盾、铁盾还有自制的藤盾,五花八门,虽然抵抗不了劲弩,却能抵御弓箭。
城楼内,伍汉超和宋小爱一左一右站在杨凌背后,杨凌一袭青衫,坐在高背*椅上,翘着二郎腿临窗而望,神色悠然,在膝盖上轻轻击着拍子,清清嗓子唱道:“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门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刘六发来的兵。”
宋小爱噗哧一笑,抿嘴道:“大人唱的什么曲子?好悠闲呢”。
杨凌哈哈一笑道:“缺了一把鹅毛大扇,否则就色香味俱佳了。”
“呃?色香味?”宋小爱诧然。
四下紧张侍立的官兵见这位国公爷谈笑自若,对城下万余铁骑毫不在意,不由暗暗钦佩,本来略显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刘六的大军显然是临近德州城才突然加速冲来,因为后阵现在出现了一些人推马拉的车子,有房车有木架,应该是一些攻城器械。杨凌释然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刘六再蠢,总不会用人往上堆吧,三万人马,可填不平德州城的壕沟”。
女人是感性动物,宋小爱对杨凌是一种盲目的崇拜,城下约有一万多人,她认为国公大人一定有办法克制,可是若城下是一百万人,见了杨凌这般悠闲,她还是会认为杨凌一定有办法,粗枝大叶,莫如小爱。
伍汉超却有些紧张,他看着城下正在徐徐分散,诱引着城头火力,同时发箭掩护后方攻城器械逼近的响马盗道:“国公,刘六停攻几天,固然是摸不清咱们的虚实,同时必然也在做攻城的准备,他既然敢来,怕是就有一定的把握,要不要建议罗将军从其余三城抽调部分人马?”
城楼中本地守军的一些将校士卒顿时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杨凌说话。杨凌摇头一笑道:“把握?他能有什么把握?他是不得不来,否则就得放弃立足山东,北扼京师的计划,猎食于江南,远离了京师,固然是一头扎进了繁华世界,但是在那里想立足更难”。
他顿了顿,又道:“德州城,刘六一定取不下。守城失败者,不外乎敌强而我弱;城大而人少;粮寡而人众;辎重积于外;将士不奉命。此外就是外水高而城内低,土脉疏而池隍浅,守具未足,薪水不供,虽有高城也要弃守。
德州城兵强马壮,壕深墙厚,六万大军足以维城。而且粮草丰足、水道畅通,严刑赏重、律法森明。没有十倍之敌,根本不可攻!”
仿佛在印证杨凌的话,骤雨一般的利箭,还有轰鸣的大炮,完全压制住了刚刚扑到时声势骇人的刘六大军,前方敢于作势挑战的响马盗已经不多,不过后续的车子已经渐渐推了过来。
官兵在城上对响马盗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可以迅速做出应对,可是附近没有高山,由于官兵的大炮,响马盗又不敢建造巢车一类的瞭望工具,在敌我之势的了解上就吃了大亏。城内守军如何布防、调整,火力部署如何,他们在城外只有等到打起来了才能估计出几分,而他们在城外有什么举动,城内却能第一时间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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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响马盗的举动便被官兵一眼识破。“床弩!是床弩,他***,他们居然搞到了床弩,快,给我轰掉它!”罗士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床弩是一种安装在木架上的大型弩,500米内洞穿人体,堪称弩中霸王。南宋时宋军就曾用床弩射杀了蒙古大汗蒙哥,从而引发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间的汗位之争,南宋因此得以又延续了十余年。[天堂之吻手打]
床弩发射的箭以木为杆,以铁枪头为镞,以铁片翎作尾翼,号称“一枪三剑箭”,实则是带翎的短矛,以之守城,攻方的的轒輼车,云梯,木幔,巨盾等等遇之莫不破烂,以之攻城,城垒不整,如果是土城木寨,更是摧枯拉朽。
在当时,这算是重型攻城武器了,难怪罗指挥紧张。城头的守军紧张地挪移着大炮,估算着目标位置。床弩虽说是重型兵器,但那只不过是相对于士兵手中使用的弓弩而言,放置在简易的平板车上,是很容易移动的,重炮要瞄准它的位置谈何容易。
不就是床弩吗?谁没有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调防德州城的乔四海见大炮无法捕捉响马盗以驴马拉动的床弩车,不待罗士权吩咐,就用一口十足十的山东腔吼叫着让人把守城床弩推到了城头正中,准备来个床弩战床弩。
“嗡!”一股迅速磨擦空气的震荡波从众人的耳畔掠过,那种高音一时压过了人喊马嘶,刺激着人的耳鼓,就象一架战斗机以极速从头顶攸然掠过。
杨凌只觉耳根奇痒,片刻之后才听乔四海的声音从城头传来:“他们在发射‘踏蹶箭’,集中滚木擂石、火油石灰,他们要强行攻城了,。
杨凌一听‘踏蹶箭’就明白了,在大同边军中他虽未见过‘踏蹶箭’,却听人详细说起过。所谓“踏蹶箭”,就是用床弩将短矛成排地钉在城墙上,供攻城者攀缘登城,有如一部机动云梯。罗指挥趴在城墙上攸地探头看了一下,只见五杆短矛笔直地插进墙缝中,尽管矛短,尾部犹在急剧颤动,发出蜂群经过般的嗡鸣声。
他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缩回了头,旁边士兵忙以竖盾遮蔽,果然,刘六军中有人见隙插针,笃笃几声,盾面上落了一排冷箭。
不要以为青砖包墙这种利矛就射不进去,且不说砖的质量本身就有好赖,而且建筑之时粘土、夯土的说道更多。
昔年巨富沈万三助太祖建南京,两人各自命人建筑一段城墙后,朱元璋前去检验,令士卒持铁锤砸城墙,一锤下去,自己负责修筑的城墙便被击破了,而沈万三重金雇人、亲自监工建造的城墙连中三锤而不坏,朱元璋大火。斩祸首令重建,京城如此,别处可见一斑。
当然这种击破是针对砖面而言,不会造成城墙坍塌,首先那砖就是极巨大的一块,再加上城墙甚厚,宽有十余丈,光是堆在那儿用十头牛也撞不倒了,何况还有重重夯土,更加结实。
只不过墙面实在就谈不上如何坚硬了,那排短矛深入半尺,就已固若磐石,只消依次一排排呈现一定坡度向城墙射去,便如在城墙上搭了一层楼梯,漫说攀爬,响马盗侧身立于墙下,跑也跑上去了。
罗士权扶了扶帽盔,冷笑道:“异想天开!本官岂能容你们这帮贼子得手?来呀,把泥擂捆在一块儿,抛掷砸矛,把它们砸断!”
城墙内堆有木擂、泥擂和砖擂,其中砖擂最重,适宜砸破。十几根以烧砖技术制成的砖擂被迅速捆成一捆,兵士们一拥而上,喊着号子将重重的砖擂举上城墙,然后滚压下去,这样纵然不能一次把矛全部压断或压的脱落,再来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城外响马见状立即向此处集中发射,躲避不及的官兵顿时被射倒一片,城头官兵也立即还以颜色,双方为了创造攻城条件、破坏攻城条件,无数的生命被箭雨很廉价的夺去。
杨凌坐在城头可不是观风景,那种坦然自若只是给当地的守军们看的,他嘴上纵在谈笑,双眼也一直紧张地观察着城外响马的进退之势和攻防特点,更注意观察罗士权。
看他如何指挥、调度,统筹,观察他的判断力、机变力以及士兵们的战斗能力、服从程度、军心士气和协同作战的素质。
他在观战,不仅仅是观敌,而且在观己,他才刚到德州,还未做到知己知彼。战场,是最难隐藏自己优缺点的时候,所以也最利于他尽快了解想知道的一切,目前为止,他对罗士权很满意。
罗士权不是荆佛儿那种凶神恶煞,一出战就震慑敌心,鼓舞的士卒和他一起玩命的战神,也不是何参将那种宜攻宜守、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将,他更象是现代意义上的一个指挥员,调度安排风雨不透,心思很是缜密,许多细节考虑的都很周到。
名将亦各有所长,有人善攻,有人善守,有人善正合,有人善奇战,罗士权此人显然善守,杨凌对此很是满意。有此人守德州,只要全军上下如一,使他调度得心应手,指挥如臂使指,则德州重州可保无虞。现在,自己总算可以放心展开山东剿匪的通盘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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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计不成,刘六的人开始改变攻城方法,他令人在床弩弓弦上装兜,一次盛上数十支箭。发出来时有如暴风骤雨,劲矢离弦,腾越而至,杀伤力惊人,与官军的百虎齐奔箭有异曲同工之妙。
藉着床弩的巨大杀伤力和骑手们不断发箭压制,十几辆摇摇摆摆的攻城云梯向左侧城墙处移去。攻城云梯很少分散使用,那样很容易被守城者各个击破,一旦使用,至少将十多架云梯集中于一处,攻的、守的,不断互相发箭射击,完全是以人命往上填,尽管攻城一方付出的伤亡较大,不过这却是攻城最快捷的办法。
随着罗指挥的调度,乔参将带着人向云梯攻城方向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响马盗那边又有十多架用来横跨护城河的壕桥、蛤蟆车向右侧城墙开去。
蛤蟆车顶在前面,和鞑靼人攻打鸡鸣驿时所用的攻城战车差不多。它也用生牛皮蒙在上边遮挡箭雨,响马盗们躲在下边,手持飞钩,准备越过壕沟强行攀援。城头立即以火铳、火箭对抗阻挡,同时官兵向此处集结,准备做战。
正门处由于有八门大炮的威慑,响马盗只捡两侧攻击,很少正面挑战。直到他们远远竖起几架简易的两人操作的小型抛石机,将一团团有毒的燃烧物抛上城头,搅得城头一团烟雾弥漫,才有一架搭了檐楼的撞城车在响马盗的推扶下大声呐喊着冲了过来,另有人扛起壕桥飞奔在前边。
“轰轰~~”,大炮再次喷吐起火舌,八门大炮射了两轮,远处几架抛石机被炸成了碎片,城下抢搬壕桥的人被箭雨射死小半。其余的人避到壕桥下边躲避箭雨,壕桥被搭在了护城壕沟上,撞城车巨大的木尖瞄准了城门,亡命徒们咿呀怪叫着拼命撞来。
在他们心中,官兵唯一的倚仗就是高城深沟,只要撞开城门,官兵就会变成胆气尽丧的兔子,任由他们宰割。德州是大城,里边有的是富绅,有的是金银和漂亮女人,而且刘大帅说了,打下德州,就有机会得天下,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将军,反正是贱命一条,为什么不搏他一搏?
响马盗们吼叫着,巨木再次撞上城门,沉重的轰击声,震颤连城头似乎都感觉到了。一个百户插回腰刀,吼叫道:“快,搬铁撞木、燕尾炬准备”。
城头左右各放着两个铁撞木,木身铁首,铁首由六个铁锋组成,每个铁锋长一尺有余,就像六个大狼牙铁钉,铁撞木被官兵们抛掷了下去,铿然砸中撞城车地棚顶,尖锐粗大的铁钉刺破了棚顶,紧接着又是一个,砸在第一个铁撞木上边,撕裂的木孔,木缝更大了。
随即燕尾炬扔了下来,火油泼了下来,撞城车顶一片火焰,就是车下也渗油起火,不能再起到遮蔽作用,负责撞城门的强盗丢下撞城车拼命地往回跑,尽管有己方人马不断发箭掩护,城头官兵居高临下不断追射的利箭,还是把这些梦想做将军的强盗一一钉死在了地上。
杨凌立在城楼上,见了这种类繁多,同军中正规攻防器械相比,模样似是而非但作用几乎毫不逊色的自制攻城武器,不禁深有感触。
他叹了口气,对伍汉超道:“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能犯罪的人即便不是天才,也决对没有一个庸才,在某些方面,他们一定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此言不虚,响马盗中是真有能人呐。”
宋小爱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攻城器具,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的正得趣儿,一听杨凌的话,立即抢着赞同道:“嗯,大人说的是,响马盗中有不少好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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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燧来了山西,许泰、江彬也衔尾追来。许泰已传下朝廷谕令,山西地方军政官员各自负责所辖领地,拒贼于外即可。不得领兵跨境追赶,以免为叛贼牵制,使其趁虚而入”。
青袍人坐在张寅对面,慢慢说道,他现在公开的身份是张寅军中的参议,名叫江南雁。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张寅,真实身份为弥勒教主李福达的参谋人员,是弥勒教大法师。
李福达哈哈一笑道:“不去管他,只要不来太原,由得赵疯子去闹,许泰有此将令,正合我意。山西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南有中条,析城群山,东连于太行,西接于吕梁,可谓环晋皆山,丛山莽莽,沟壑纵横,要在此剿匪,难如登天。说起来,还是山东那边更有看头”。
李福达兴致勃勃地道:“想不到杨虎干得有声有色,竟然在山东创下这样大的局面。唔.……其中自然少不了咱们的人暗中协助的功劳。不过他能有现在的局面,其发展还是出乎我的预料,看来刘瑾、毕真在山东搜刮无度、太失民心,也帮了他们的大忙”。
李福达微笑道:“伯颜可汗也是个妙人儿,上一次合作失败,导致他处境艰难,鞑靼部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我还担心很难再和他合作,想不到这一次不用我出手,他就主动来帮忙了。
有他在边塞晃来晃去,朝廷不但不敢动用边军,就连京营也不敢轻易派出。这对杨虎在山东造反大为有利。只是伯颜的举动有点古怪,既然孤注一掷倾巢而出了,这般小打小闹有何用处?若是无功而返,人心尽散,唉!曾经不可一世的伯颜可汗………忒也可怜。”
江南雁道:“教主,伯颜现在的兵力,本来就难有大的动作,我看他也是走投无路,跑到边境投机取利,企盼趁着大明内乱,寻找战机,不过这一来,可帮了杨虎、刘六的大忙。
我们这边,本来的计划中,是要利用杨虎造反,为宁王争取时间。然而杨虎在短短时间内能聚起这么多兵马,可见朝廷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强大,趁他祸乱山东,我们何不顺应时势,趁机起兵呢?何必一定要借助宁王这个废物?”
李福达摇头微笑道:“时机未至,大明一百多年的基业,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撼动的。虽说现在百姓有许多不满,可是在大部分人中,仍然承认它的正统地位,思乱者不多。
正德继位后,朝中奸佞已渐次除去,表面看来它现在很薄弱,可是事实上江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仍然牢牢把持在朝廷手中,不容轻侮。
我们的力量主要在北方,杨虎能这么快成势,其实相当大的助力来自于我们的暗中支持,何妨让他去打头阵呢?成败我们都没损失。如果我们现在起兵,就等于和杨虎争食,因为我们的势力能控制的地盘,基本上就是杨虎纵横往来无所顾忌的地方。我们起兵,不过是分杨虎之兵而已。
现在其他地方还很平静,宁王羽翼未丰,还不是时候造反,现在要想办法让杨虎祸害的更大一些,闹的天怒人怨,百姓失心,那时各地百姓、士绅、官僚们朝不保夕,必定集怨于朝廷。
各地藩王的自身利益受到了影响,也会对朝廷不满,这样的话,宁王起兵,以剿乱匪、清君侧、亦或匡扶皇室的名义出兵北伐,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民心,轻而易举地把焦头烂额的朝廷拿下。”
他吁了口气道:“南雁,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借用宁王来夺天下么?屡屡的失败,使我不得不慎重啊。咱们起兵,杨虎起兵,反对我们的是全天下,这股力量一旦崛起,非同小可,成功之望微乎其微。
而宁王起兵靖难,不过是皇族内部之争,其他落王就会冷眼旁观,许多封疆大吏也会袖手投机,成功的阻力便可以减到最低。而且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利用宁王这个傀儡,把京营和边军这两支最庞大最精锐的力量掌握在手中、把正统掌握在我们手中。
到那时候,无论关外是谁当家,我们都秘密联系割地结盟,九边数十万精锐之师便可以解放出来,有这样一支可以随时南征讨逆的无敌大军,再打着做了皇帝的宁王名义削藩,或许根本用不到出兵,各地的藩王就会乖乖交出领地,回京当个闲散王爷,然后……,呵呵,宁王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江南雁点点头,说道:“教主说的是,属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杨虎、刘六的势力会不会发展到不可控制?若是真让他控制了山东,河南,山西,隔断南北,北疆精兵又不能驰援,杨虎刘六趁势坐在,万一宁王起兵也不能制伏他,岂非弄巧成拙?我们在他身边的人毕竟有限,杨虎刘六都不是易与之辈呀”。
张寅淡淡一笑,轻蔑地道:“当今天下还未到不可救药的乱世,在目前的情形下,杨虎、刘六之辈没有长期的经营积累,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没有儒林士子的响应,没有广泛的百姓根基,于数日数月之间乘时而起,在短短时间内白手起家,就想据有天下,那是做梦。
争雄逐鹿的大买卖,不是他们这样没有头脑、没有根基的草莽玩得起的,杨虎也罢、刘六也罢,都是一群没有长远目光的乌合之众,他们只能玩掉自己的脑袋。
杨凌不是去了山东么?我观此人,于南北西东几次作战,战法可圆可点,和杨虎之辈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再加上他在军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朝中对皇帝的影响力,他做总督,绝对可以把各股分散的力量统一起来,听从他的指挥调度。
如果我所料不差,杨虎在山东是站不住脚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南下中原,搅乱中原腹地,完成他流贼的唯一使命:为宁王造势聚兵创造条件”。
张寅端起茶杯,手指微捻,轻轻转动着,笑的甚是愉快:“杨虎、刘六之辈只适合做个裁缝,专门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好裁缝!他们能对付得了杨凌吗?呵呵,一个人如果生来就是项羽,你给他一百次机会,他照样还是打不过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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