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人尽其才
“哈哈哈……”,朱厚照手拈捷报放声大笑。
“嘘,你轻着点儿,看把大人吵醒了”,唐一仙扭过身来白了他一眼,有点不乐意了。
“喔?哦哦!”正德皇上刷地一下收起笑容,蹑手蹑脚地走近过来,一见小娃娃躺在摇蓝里,一双嫩嫩的小手抱着脑袋,仍然睡得很香甜,不禁满意地点头道:“嗯嗯,还是把手放开了好,朕看到幼娘姐把大人两手绑得直直的睡觉,就觉着浑身难受。你看这样多好,大人特给朕面子,呵呵,朕这么笑都不醒。”
“对了,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呐?不是说山东青州乱民闹事么,已经平息了?”唐一仙用手指逗弄着杨家小侯爷的小手,虽在睡梦中,小家伙还是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指。
唐一仙让他握紧了,动也不敢动,头也不回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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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吧,杨卿不在,这事儿朕交给刘瑾了,除了杨卿,也就他能让朕放心了”
“皇上,你是天下之主,凡事自已也该经些心了。”
“一仙,朕觉得杨卿说的对,正因为是天下之主,朕才不能事必躬亲,否则朕就是活活累死,天下也治理不好,百姓还不领情。朕只要能识人、会用人,才能做一个明主英君呢。
你看朕把外事交于杨卿。自北而南,横扫八荒六合,朕才继位一年,这份赫赫武功,有几个帝王比得上?内政决于刘瑾,他干地也很好啊。这阵子连着打仗,国库空虚,户部只会哭穷,也就是刘瑾能为朕分忧,想了许多妙策,才解决了大问题,朕有这样的左膀右臂,这才轻松点嘛。”
唐一仙欲言又止,嘀咕道:“你就是玩心重,让你坐朝堂、理政务提不起心思,还找那么多理由!”
唐一仙也偶尔听闻过刘瑾横行不法的事,她不是不想劝谏一下,可是不管臣子忠奸贤庸,女人干政向来是忌中之大忌。况且杨凌和刘瑾境遇、权力相似,无论是直言不讳还是委婉劝谏,让正德对刘瑾制约分权,恐怕都避免不了影射杨凌的尴尬,唐一仙也只好闷在心里了。
正德涎着脸凑过来。握住她另一只手道:“你早些答应嫁给朕,朕不就收心了?每天早起上朝,办完公事就回来陪你。一起抚琴吹箫、吟诗作画,一起努力做个小宝宝……”
唐一仙本来听得满心甜蜜,乍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红晕满脸,攸在抽回了手,在他臂上轻轻打了一下。
房中一时无言,唐一仙轻柔地抚摸着小家伙的脸蛋儿,在正德的目光注视下心里越来越是慌乱,她眼神一动,瞧见正德手中握着地奏折。忙岔开话题道:“你还没说呢,到底什么事儿呀,这么开心?”
“哦!是四川叙州的事儿,叛乱平息啦!看来朕又得祭庙告祖了,三贼寇的首级已经送到京城,大明例代先皇没有完成的丰功伟绩,如今在朕的手里完成了,你说朕开不开心?”
“哦?那杨大人该回京了吧?”唐一仙猛地提高了嗓门惊喜地道,然后赶紧摇晃起摇蓝:“乖宝宝,继续睡喔,姨姨不是叫你,姨姨是叫你爹……”
她说到这儿“噗哧”一笑,又白了正德一眼,嗔道:“你起这什么名字呀,我到现在都觉的别扭。”
“别扭什么呀”,正德得意洋洋地站起身道:“我的干儿子,见官大一级,这名儿一起,管他王候公卿,谁见了都得叫大人,还得叫的心甘情愿,嘿嘿,是吧,大人?”
小孩子已经醒了,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享受着唐一仙温柔的抚摸,正德嘻皮笑脸地*近来,小孩子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哇哇哇,这可不得了,你快去找他妈,朕先哄着,快快快!”正德一见,手忙脚乱地道。
唐一仙又好笑又好气地打了他一下,急忙起身向外跑去。
正德如今正在学习包尿布,抱孩子可不在话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轻轻悠晃着哀求道:“杨大人乖,杨大人最乖了,你给朕一个面子,别哭了好不好?”
杨大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扯开喉咙哭地更大声了。
唐一仙跑出院子,正好看到高文心经过,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高文心笑问道:“一仙,跑这么急干吗?”
唐一仙笑喘道:“我去找幼娘姐,大人醒了,正哭着呢,估计是想吃奶了。”
“哦……”
“啊!对了,四川剿匪大捷,杨大人应该很快就回京了”,唐一仙边跑边说,匆匆说完这个好消息,就拐过曲廊不见了。
高文心被这个消息一下子击倒了,幸福的双腿都要打晃儿了。
“他要回来了?”高文心可是一直掐算着过日子呢,越是到了十月,她的心情越是忧急,几个月不见了,近来梦中反而尽是他的身影,他在碧波荡漾地小舟上揽紧自已的腰,在连天碧荷的掩护下,那让人陶醉的一吻。
尤其当她看到幼娘抱着那个她亲手接生的小生命一脸为人母地幸福时,她的心里就酸酸的。为人妻为人母有人亲有人爱地幸福她一样都还没有享受过呢,那个没良心的杨大人,狠心丢下一句话就跑去南方了,连着几个月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带给她,听人说他在南方不但每天把黛楼儿带在身边。还要了个佛郎机国地美人儿。
唉!绮韵姐姐那样的风情万种我是学不来,可是我还比不上一个异国女子吗?西洋人我又不是没见过,那那和柳柳也常来家里窜门儿,西洋人……高鼻深目,而且还是绿的,看着还罢了。要是睡在枕头边上,半夜一睁眼,还不吓个半死呀?
高文心正酸溜溜地想着,就听不远处传来正德皇帝一声哀嚎:“快来人呐,杨大人又尿了我一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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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也在想家,想自已的爱妻美妾,还有一双儿女。
四川之行有惊无险,金砖的秘密已经找到了,造反之事与蜀王一系无关,自已在巴蜀也就谈不上什么凶险了。过上两日便可启程回京……
杨凌满心喜悦地想着,在朱让栩兄弟的陪同下,缓步进入青羊宫。
直到走到斗姥宫附近,一心安然地杨凌才忽然想起望竹溪中竹海中那攸乎来去地人影,还有青羊宫静心阁外被人发现的刺客。一抹阴影又悄然笼上他的心头:如果说蜀王并无反意,那么又是什么人在打我的主意?从一进入蜀境,就盯上了我,那人是谁?叙州剿匪这么长的时间,那人再未露过行藏。已经放弃了?
杨凌思索着这个被遗望许久的神秘人,和朱氏兄弟转上了后苑三台。叙州平叛大捷和世子安然无恙的消息已呈报蜀王,不过由于大军逶迤。行程难以确定,只说这几日回成都,却未明确具体日期,所以三人走到“老子转生台”上,才被杨凌的亲兵发现。
一见杨凌现身,两个佩刀的侍卫已惊喜地叫起来:“大人回来啦!”说着急急奔上前跪地磕见,杨凌见到自已地亲卫也十分激动,连忙上前搀起二人。
就在这时其他的侍卫也发现了杨凌,纷纷雀跃奔来。老远的只听刘大棒槌一声巨吼:“真的么?你敢诓俺,看老子不擂死你!”
说着他那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台阶上,一见杨凌立刻放开右手拎着地那侍卫衣领,咧开大嘴笑着奔上前来,喜洋洋地道:“大人果然回来了,卑职见过大人。”
方才全是些大头兵也罢了,现在侍卫队长过来,也是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只顾和自已见礼,全然不理会旁边的两位王子,杨凌略有些不好意思。世子朱让栩没有见过,朱让槿总是见过的,怎么就没一个会来事儿的呀。
两位王子脾气都很好,倒也无人生气,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看着他们真情流露地模样。杨凌含笑转身,正想招呼两位王子一同进去,朱让槿忽地脸色一变,犹如旋风一卷,身形拔地而起,一名侍卫腰畔一空,狭锋单刀已被朱让槿夺去。
这一扑身形好快,亏得杨凌练剑多日,目力敏锐,竟能瞧清朱让槿的每一个动作。只见朱让槿人刀合一,笔直地射向一丛灌木,口中厉喝道:“出来!”
刀触枝叶,朱让槿忽地贴地一旋,“轰”地一声,一丛灌木枝叶被他一刀全部斩到了半空,青枝绿叶飘飘洒洒,狭锋单刀自碎枝乱屑间笔直地刺了过去,堪堪点到了一个已吓的目瞪口呆地人鼻子尖上,才霍地止住,刀风激得那人发丝飞扬。
“好矫健的身手、好凌厉的杀气,这刀法……啧啧啧,不知道伍汉超能不能顶得住!”杨凌心中惊叹,很无耻地把朱让槿的假想敌转移到了伍汉超身上。
漫天枝叶纷纷落下,这时已能瞧清那人模样,朱让槿骇然惊叫道:“是你?”
朱让槿也傻了,惊诧地道:“湘儿,你躲在这儿干什么?”
杨凌这才从他的刀尖上把眼神收回来,向原来是一丛灌木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是一个身材娇小地女子。身穿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尖领缦衫,两片衣襟扣着胸口一只小小的金色扣子,裹出一对初初发育地娇柔乳线,似乎差可盈握。
她下身穿着落一件翠绿色的襦裙,同色的腰带紧紧匝着窄薄而又不失肉感地小腰板儿。缠出非常动人的纤细曲线,由于她已吓得坐在地上,前边一丛灌木又被“朱让槿牌割草机”割的精光,所以站在这儿隐约可见襦裙底下嫩黄色的绸裈和白缎靴。
“这个女孩儿应该才十三四岁”,从她稚嫩的肩腰曲线,杨凌做出这样的判断。年纪稍大些的女子,纵是再如何纤美,皮下脂肪的形成使她的肩腰等肉少的部分,和真正地少女,总是有相当大的区别的。
少女的脸很白。惨白惨白,嘴唇也是白色的,一滴汗水就从她那一勾挺直小巧地鼻尖上慢慢淌了下来,“吧嗒”一下落在刀尖上,那两粒眼珠紧盯着刀尖。已经变成了斗鸡眼。
“如果这个斗鸡眼女孩儿脸色不是吓的跟个鬼似的,肯定是个不得了的小美人儿”,杨凌再次做出判断。然后就见那少女两眼一翻,眼珠也变成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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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曾见到那位弱不禁风、时时会晕地蜀王,小郡主倒先晕了。亏得朱让槿反应快。一见小妹脸色惨白,身子向后倒去,连忙抢上一步搀住了她的身子。赶快的丢下刀,把她抱出了树丛。
朱让栩见小妹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却仍埋怨道:“你也太莽撞了,这里有杨大人地重重侍卫,里边怎么会有刺客,这一下虽没伤着湘儿,怕也吓的不轻。”
朱让槿脑门上也急出汗来,他也不敢向大哥回嘴。匆匆试了试朱湘儿的脉搏,然后放心地在她身上点了两下。
朱湘儿幽幽醒来,瞧见大哥二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然后就开始抽抽答答地讲述刘大棒槌和他的兵如何虐待她,不许她出青羊宫后苑一步,简直把她当成了犯人……
从她描述的屡次失败逃跑记录看,今天应该又是郡主朱湘儿的一次“越狱行动”,只不过……又失败了。
换作刚刚出发去叙州的杨凌,还不会在意她说什么,他授意刘大棒槌严密控制青羊宫,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说是怕人刺杀王爷、怕有些混乱消息影响王爷的病情,其实本来目地就是为了软禁他们。理由本来就牵强,只是为了自身安全,他也顾不得了。如今知道蜀王根本没有谋反的意思,听着人家苦主当面鸣冤,杨凌不禁哭笑不得。
朱湘儿一番哭诉,弄得朱让栩兄弟也是面红耳赤。朱让栩不知道杨凌到四川的本意,只是觉得四川的烂摊子是人家钦差大人收拾的,自已的命也可以说间接是杨凌救的,杨凌这么做或许有点过分,可是事急从权,想必杨大人是为了政令统一,就象当初孙武练女兵斩了宫女一样,虽说别出心裁,也是一番好意,人家是对自家有大恩的人,小妹这般当面指责可显得蜀王家不厚道了。
朱让槿聪明过人,尤其在大王殿上,杨凌见到铺地金砖时的奇怪表情和自言自语,使他对杨凌的来意已经揣测透了,知道杨凌原先必然是听到了有人私购金砖的消息,这才来四川查访,本来目的就是为了父王,那他趁机软禁父王的行为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误会毕竟已经冰释,这事也只能大家装糊涂了,可是小妹一张嘴就喳喳个不停,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由得小妹去说。
朱湘儿好不容易发泄完了,才看见有个讨人嫌的家伙也和大哥二哥挤在一块儿,笑嘻嘻地听她发牢骚,不禁俏眼一瞪道:“你是谁?”
杨凌笑吟吟地一揖道:“见过郡主,在下便是郡主口中那个人面兽心、罪该万死地死钦差杨凌。”
朱湘儿小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怔了半晌才挣开二哥的怀抱,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向静心阁走去……
静心阁内,蜀王朱宾翰气色很好,脸上难得带出几分红润。他披衣坐在椅上,向杨凌含笑道:“此次巴蜀一场大动荡。亏得钦差大人才消弥与无形。”
他轻轻叹口气道:“这两日,巴蜀各地土司纷纷上书致贺,态度恭谨,与往昔飞扬跋扈的模样大不相同,看来本王治蜀之策确有不妥之处呀。
此次彻底平息都掌蛮百年之祸患,是钦差大人对巴蜀的大功。救下小儿让栩,是对本王的大恩,杨大人,本王真该好好地谢谢你才是。”
“哪里哪里,王爷您客气了。为了令出一门。方便挥军作战,也为了避免王爷受到骚扰,下官的侍卫这段日子给王爷和家人造成诸多不便,还请王爷多多见谅”,杨凌连忙欠身道。
他发现蜀王治家果然严谨。蜀王两个儿子自打一进了门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蜀王和自已说话,两兄弟一言不发,态度恭谨地静坐在那儿。大气儿都不敢出。
且不说朱让栩、朱让谨兄弟,就是那个刁蛮的小郡主也挺会装样儿。此时坐姿十分的优雅,挺胸拔背。一丝不苟,紧并的双腿微微侧向一边,纤美的小手平放在膝上,乖巧、文静,绝对是个有教养的小淑女。
世子朱让栩看起来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可是私下接触,杨凌发现其实他也不是个呆板木讷的书呆子,有点焉坏儿的味道。再看看朱让槿和朱湘儿在蜀王面前地规矩模样,杨凌心中不禁暗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蜀王家的这三个宝贝,都挺会装象的,恐怕蜀王绝对想不到这两儿一女在外边的模样,和在他面前竟是判若两人。”
蜀王呵呵一笑,说道:“天气渐渐有了些凉意了,本王这段时间静心修养,病情也有好转,打算这几天就搬回王府,到时再大摆宴席为大人庆功洗尘,同时也是为小儿谢过大人,请大人到时一定要赴宴呀。”
杨凌微微吃惊,想了想道:“这个……王爷相请,下官一定赴宴。呵呵,不瞒王爷,下官离京日久,心中也牵挂的很。加上现在已经进入十月,此地虽说仍是气候宜人,但是北地已经渐冷,下官本打算向王爷献上抚蛮之策供王爷参详,便即日回京地。”
“抚蛮之策?”蜀王好奇地问道。
“是,平蛮人武力虽难,抚蛮人不驯之心尤难,下官在叙州与当地官员计议,想出一些战后抚蛮之略,主要是建城垣驻军武、扼要害、起民兵、通道路、设学社、恤民困、平赋税、迁杂居、拓商业,共计十策,朝廷现在叙州设立了巡抚使,不过以上诸策还需要蜀王爷多多支持,才能顺利实施下去。”
蜀王轻轻念了几条,然后摇摇头,淡淡一笑道:“这个事……过府饮宴时你和让栩议议吧,本王病疴难愈,这些事以后怕是操不上心啦”,他说着,语气显得有些苍凉。
杨凌笑应道:“是,下官遵命,王爷只管安心静养病体。”
他这句话说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虽说蜀王经常把事情交给世子去做,但是主要是些他不方便出行巡视、但是一般又需要蜀王这个人物驾临的场面,如今自已就在他的面前,议的又是蜀王最关心的巴蜀局势,他怎么会撒手不管,直接让自已去找世子呢?
杨凌心中若有所悟,他悄悄移目向朱让栩兄弟望去,兄弟二人仍是恭谨肃坐,一言不发,不过两人神色有异,显然都听出了蜀王弦外之音。
朱让栩脸色微红,神情似乎有些激动,可是又不敢开口说话,他抿了抿嘴,垂下了目光。朱让槿却偷偷瞟了大哥一眼,攸又收回了目光。
“蜀王要禅位!”这个念头一下跃上杨凌心头,想来蜀王自知病体难愈。再加上此次剿灭都掌蛮叛乱,他也反省到自已施政存在着种种弊端,这是决定要禅王位于世子了。
难怪他堂堂王爷,要在王大排盛宴为自已庆功,庆功是顺道儿地,恐怕在宴会上向蜀地文武百官宣布禅位之举才是他的目的。正好自已这个京中大员做个见证。
这事操作上当然没什么难度,世子本来就是法定地继承人,现在王爷病体难逾,要提前传位只消公布一声,再向皇上请了旨意,然后由世子正式登位就行了。开心就好整理只是不知这位世子朱让栩才干比起乃父如何、比起朱让槿又如何……
杨凌飞快地消化着蜀王的暗示,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已,他眼珠一错,便发现了那个朱湘儿,小妮子咬着粉嫩的樱唇。小小地胸脯微见起伏,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正冲着他运气呢。
一见杨凌望来,朱湘儿立刻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儿,下巴向旁边稍稍移动一下。虽然当着父亲不便做出太大的动作,但是那种不屑却通过她的面部表情很丰富地表现了出来。
杨凌不禁启齿一笑:“嗯,我的辣椒种子还没撒下去,这里倒先长出了一只四川小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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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回了成都,倒比在叙州时还要繁忙。一连两天各路官员接迎相贺,设宴款待,到了第三天杨凌实在禁不住连日酒肉。便托辞身体不适,留在行辕休息。
清晨练了会气,又和伍汉超对舞了一趟剑法,杨凌想起朱让槿那日表现出地惊人刀法,于是顺口向伍汉超提起。伍汉超是武人天性,对于同道中人特别关注,仔细询问了朱让槿动手的经过。
杨凌说的性起,又试演了那手漂亮的横扫直刺一气呵成地动作,描述了他动刀的威势。伍汉超想了想道:“这样气势浑然凶悍的刀法,不象中原武功。巴蜀武林门派,也是用剑者众多。
四川是西域门户,常有西域人物往来,蜀王府财雄势大,接触的也多是西域杰出人物,二王子的武功和刀法,十有八九是向西域刀客学地。”
杨凌笑道:“那么以你的武功能够对付么?”
伍汉超谦逊地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有动过手,汉超也不敢夸口。不过西域之地,大漠草原,天高地阔,那里的刀法也是雄浑有力,霸气纵横,自成一家。最适合用于战阵厮杀,横扫一片、当者披靡。”
杨凌听了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想说他不如你也就罢了,还要拐弯抹角,二王子的刀法适合战场杀敌,横扫千军,那意思若是单打独斗、较量剑招武技,却要逊色与你了?”
伍汉超嘿嘿笑道:“各有所长,各有所长。”
二人正说笑着,刘大棒槌跑了过来,杨凌指着大棒槌笑道:“不过你说的也是,武功造诣高低和战场厮杀技能确实有些出入。大棒槌武艺远不如你,你二人若交手,他顶多能敌五合,可是若你二人在战场上同时动手杀人,一柱香下来,大棒槌杀地人一定比你多的多。”
大棒槌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不过他和伍汉超是交过手的,无论是空手还是用兵刃,都非他几招之敌,所以对伍汉超最是服气,现在听大帅夸他在战场上杀敌能比伍汉超还多,不禁咧开大嘴傻笑起来。
杨凌问道:“一大早地,有什么事么?”
大棒槌忙道:“喔,方才门子递进贴子,说……”
他还没说完,杨凌已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哦,嘿嘿,就该给她个闭门羹,大帅不在成都时,还跟俺吹牛,说让大帅跪下舔她的脚趾头呢,这不大帅一回来,就上赶着请客……”
杨凌连忙叫住嘟嘟囔囔地刘大棒槌。问道:“谁?哪个这么大胆,让我舔他的脚趾头?!”
刘大棒槌回过身,扯着嗓门道:“就是那个小郡主呗,俺老刘不让她出门……”
“好了好了,就说本官不舒服,暂不见客。说话客气着点儿”,美女是可以原谅滴,美女的脚也是不那么讨人嫌滴,口头上的亏嘛……吃亏就是占便宜,杨大人很大度地决定不追究了。
可他说完忽又想到:那个小郡主跑来找自已干吗?昨儿蜀王才搬回王府,就算今天就请客,怎么轮也轮不到郡主出面请人呐?杨凌连忙又追问道:“就她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那个二王子,他们兄妹一起来的。”
杨凌汗了一把,忙道:“请他们进来客厅待茶。我换了衣服便去。”
杨凌换好衣衫,匆匆赶到客厅,只见人家兄妹正坐在客厅里,杨凌微微一扫,见朱让槿好整以瑕地正品着茶。小郡主朱湘儿却双手按膝一动不动。
杨凌换了一身儒袍、发束儒巾,脚下一双长筒乌靴,他匆匆进堂,拱手笑道:“见过二王子、见过郡主殿下,本官身体不适。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朱让槿放下茶杯,起身朗笑道:“大人怕不是身体不适。而是肠胃不适吧?呵呵,放心,放心,我兄妹二人此来,可不是请大人你大鱼大肉地。”
杨凌也哈哈一笑,仍请朱让槿坐下,自在对面椅上坐了,说道:“听说昨日王爷已迁回王府,王爷身体还好么?”
“父王安好。劳大人关怀。父王已遍撒请贴,定于明日宴请郡王等皇室宗亲和成都文武官员,一则以贺平定都掌蛮之乱,二则为大人庆功。”
朱让槿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烫金大红地请柬轻轻放在桌上。杨凌连忙道谢接了,朱让槿又笑道:“一到门口儿,就听说大人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在下就知道大人是畏于应酬了。
哈哈,难得托病求个清闲,何必在府中闲坐呢?成都古迹名刹众多,不如你我把手同游。这两天大人杯不离手,想必不知道成都府茶馆其实比酒馆多得多吧?游古刹、登高楼,品香茗,不亦悦乎?”
杨凌对朱让槿甚有好感,一听不由意动,他笑问道:“好呀,只是你我么?杨慎兄弟多日不见了,他可在成都么?”
朱让槿道:“杨慎回了老宅等杨大学士的家书,想必一有了消息,就会来见大人了,今日是图个清静闲逸,在下也没有多约朋友,就只有我和小妹,陪伴大人同游。”
“哦?”杨凌有些意外,这个小辣椒感情是当导游小姐来了?她哪有那份好心,莫非是蜀王的吩咐,她才碍不却情面?
杨凌想到这里,飞快地扫了朱湘儿一眼,果不其然,又换来小姑娘一个大大的白眼。
朱湘儿手上发出的亮光吸引了杨凌的注意,他看到朱湘儿白皙的小手正不耐烦地敲击着膝盖,蜀地高贵的少女喜欢在额上贴花菱,她却在皓腕上贴了一枚雕工精细的纯金花菱,那纯金花菱随着她掌背地起伏发出一道道灿烂的流光。
客堂内没有阳光直射,所以那金光并不刺眼,柔亮的金光映着她白嫩的手掌,透明得微显酥红,彷佛新鲜的杏脯一般诱人。
朱让槿注意到二人地暗暗交锋,忙转过身来偷偷瞪了湘儿一眼,然后笑道:“小妹听说大人麾下有一位女总兵,屡次战功,堪称女中豪杰,心中十分仰慕,所以就跟着来了。这位大人既负责大人行止安全,不妨与你我同游成都,小妹很想交下这位朋友。”
杨凌心中一转念,伍文定现在成都作官,宋小爱早晚也是要嫁过来的,攀上蜀王府这个朋友,对她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杨凌忙含笑应道:“好,二位请稍坐,在下去去便来。”
杨凌匆匆返回后宅,叫伍汉超、大棒槌等人召了一队亲兵换作百姓衣服。明暗相随,一同游成都府。杨凌可没忘了还有一个神出鬼没地刺客下落不明,虽说离开成都一个多月,按理说没有刺客会在一个地方静心等候这么久的道理,可是不明白对方的目地,就难以确定对方的行为。杨凌还是穿上了软甲,佩好了袖箭,这才出来。
宋小爱为了方便出行,也换了身汉家女子衣衫,她挑的也是翠绿色,这一打扮起来,姿色更增三分俏艳,身材比例匀称柔美已极。贵家千金小姐大多是娇柔地美貌,朱湘儿相对却多了些豪爽气,可是宋小爱往这一站。虽说五官不如她精致,但是飒爽英姿和明眸皓齿两相辉映,七分美貌加上三分英气,登时连朱湘儿都看傻了眼,连连赞她美貌。倒惹得宋小爱不好意思起来。
一行人只是兴之所至,没有固定目标,因为有女眷,几人干脆都乘了轿,文殊院、武侯祠、杜甫草堂、望江楼。全无目的的想起那儿便打起轿子去哪里游逛一番,每到一处先使侍卫们散布进去,小心地将他们和游人隔开一段距离。这些人也不惊动民间百姓。自由自在,果然其乐无穷。
众官员来探访蜀王时,提起剿匪经过,多次提到宋小爱智取凌霄城,小郡主在帷后听到了十分好奇,于是便向手下的侍女亲兵们打听,那些人道听途说,消息更加夸张不实,便将走形十倍的宋小爱的战绩说给她听了。令得这位小郡主仰慕不已,这才随着二哥赶来钦差府,想见见心中的大英雄。
两人都是直爽性子,没有平素大家闺秀忸忸怩怩的性子,半个成都城游下来,已经成了闺中腻友。她不断询问宋小爱江南抗倭、叙州剿匪的事迹,宋小爱讲地虽不如侍卫们说地玄乎,却更加生动,弄得小郡主跟个小跟屁虫儿似的,跟着她形影不离,简直把宋小爱当成了神明一般。
她心中的神是宋小爱,宋小爱心中的神却是杨凌。跟着杨凌打仗,没有任何困难难得倒,层出不穷的妙计,奇想天开地诡谋,让宋小爱崇拜不已,每说一个战例,她都不厌其烦地对杨凌赞扬不已,就连站在武侯祠里,都敢大言不惭地盛赞杨凌。
这一来朱湘儿可是大大的不服气了,详细地询问了杨凌的,丰功伟绩,朱湘儿嘟着小嘴儿走了一阵,终于忍耐不住了,跑去拉了拉杨凌的衣袖。
此时众人已经到了昭觉寺,昭觉寺位于北门外青龙场,素有川西“第一丛林”之称。自贞观年间建寺以来,高僧辈出,但是这里名气显然比不上武侯祠、青羊宫等地,加上十月份正是农忙商忙时节,寺内香客不多。
这一路游逛没有丝毫意外,杨凌的戒心已经大去,这般事先毫无目地的游逛,纵然真有刺客尾随,也难以摸清他们的行踪,做好行刺地准备。心情放松之下,杨凌和朱让槿便也聊的更加痛快。
他刚刚走到廊柱下,感觉有人扯他袖子,回头见是那小郡主,便笑问道:“什么事?”
朱湘儿眼珠一转,问道:“在江南扫荡独龙岛、偷袭双屿岛,真是你的神机妙算吗?”
杨凌笑笑道:“那是在下的一位谋士筹划的策略,我当然也参与其中,不过……”
朱湘儿打断他的话又问道:“还有满刺加呢?先以火船计,再用群狼战、水雷战,同时另出奇兵先取满刺加呢?”
朱让槿见对杨凌一向成见颇深的小妹津津有味地向他询问战事,还以为小妹的崇拜目标又转移了,他倒巴不得两人的关系有所改善,所以有意向前闪开了些,宋小爱也抓紧机会,和伍汉超耳语了几句。
杨凌笑嘻嘻地道:“哦,这个嘛,火船计是我手下地一员战将提出的主意,以此为基础,我和水师众将一同研究,决定分成三步……”
朱湘儿一撇嘴,得意洋洋地道:“哼哼,原来如此,感情都是旁人想的主意,被你杨大将军据为已有,我还真当你有什么了不起呢。”
杨凌眨眨眼,笑道:“他们的本事,当然就是我的本事。”
他向院落内寥寥无几的游客和庙门外的小贩一指道:“用人呢,不一定要个个都是千里马;当官呢,也不一定要你自已什么都明白。每个人都有他的长处,就看你会不会用。
你看,那人擅长糊灯笼,那人擅长作檀香,我知道他们擅长什么,不叫作檀香的人去糊灯笼,不叫糊灯笼的人去做香,而是让他们各尽其能,那就是我的本事。”
他拢起袖子,笑眯眯地道:“如果我再给会做檀香的人盖座庙,备个香炉,给会做灯笼的人在屋檐底下备几个钩子,那就叫伯乐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也就是最最称职的官儿了,懂么?”
朱湘儿不懂,她眼珠转了转,秀气的远山眉微微蹙了起来:“你在和我打机锋?那么依你之见,你看我如何人尽其才?”
“你?”杨凌对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一本正经地道:“郡主你么……适合捧茶研磨、焚香打扇……”
“呃?你……你说我适合当小丫环?”朱湘儿忽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道。
杨凌一本正经地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样好……不浪费……”
“哈哈,这样的小美人儿要用来烧锅暖脚蓐被窝儿,那才是人尽其才……”,庙门里有个青袍书生好象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口说笑,二人闻声望去时,那秀才正用扇子掩着笑窃笑转头。
朱湘儿勃然大怒,涨红了脸蛋怒道:“混帐,你说甚么?”说着一步便跨进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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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本想再写一段,然后章节名就可以叫《请吻我的脚》了,听着特有温瑞安的味道、多牛呀、可是太困了,眼皮不争气了、就先码到这儿吧。可怜啊,晚上坐那儿码字,一堆蚊子萦绕在我的周围,腿上叮的包就不提了,双腿早已密密麻麻。昨天有只漂亮的母蚊子听说我这章想写《请吻我的脚》,急急忙忙赶来客串,在俺脚趾头上吻了一口,俺立即热烈响应,把脚趾头挠破了,现在走路一瘸一瘸的,磨的好难受,请大家拼命投票鼓励一下重伤不下火线的关关吧,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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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博浪一椎
戏剧性的一幕,最先入狱的二殿下,最终仍是罪证确凿的凶手。
成都大狱一声枪响,引起了一场大骚动,外边的人以为有人要越狱,一时刀枪林立,狱卒成群,蜂拥杀入大牢之内。
关在牢里的四个锦衣卫,一点囚犯和人质的觉悟都没有,四个人备了酒菜,在牢里喝的正欢实,居然闯进几个人来,几个“犯人”立即站起来吆五喝六的一顿训斥。
外边的刺客正发愣呢,那个被挟持来的靖清郡王府侍卫趁机便逃,几个刺客刚抽出兵刃,里边的锦衣卫毛了,一顿火枪、袖弩,打了个落花流水。
小聆子那个武艺高强的徒弟万万没想到牢房里的人居然有火枪,当胸挨了一枪,血流如注,武功顿时大打折扣,他是唯一一个冲出牢房的人,扑出大门时才气绝身亡。
其他的刺客被关在牢里的几个“犯人”指挥着拿人、杀人,几个刺客死也死的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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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的神经好象已经麻木了,两个儿子走马灯似的入狱、出狱,还有什么好惊怒的。他居然镇定地主持完了世子继位大礼,被人扶回后宫,这才晕了过去。
李森没有参加世子继位之礼,拿着杨凌亲兵,那个水族战士老丁翻译过来的手稿,他秘密带人亲赴保宁,会同锦衣卫、内厂、东厂、西厂地人马。又纠合了当地官府的衙差、民壮,订好日期、时间,全体出动,开始了大缉捕。
守备官刘浪和刘烈是远房亲戚,先设宴把他请到家中吃酒,然后一声大喝把他绑翻在地。智擒首脑,刘烈暗中纠集的人群龙无首,登时大乱,大部被抓。
这些朱让槿拉拢的人马,以保宁最多。那里比较贫穷,所以被一些有心人蛊惑,民众易集结造反。照杨凌的估计,明年引进耕种新式农作物,虽然不是万能药,就此结决一切社会矛盾和贫富问题。但是起码让农民能有口饭吃。
而汉人百姓可以说是最忠厚恭顺的子民,很多时候吃着草根树皮,见了官家老爷还是恭恭敬敬,只要能吃饱肚子,除了被邪教蛊惑另有所图地,肯造反的极少。所以他命令只抓首犯,余者不追,等到生活有所改善,他们的反心自然也便消了。
至于其他地方涉案的罪犯,能抓的抓,涉及其他部族,而有些是被朱让槿许以好处,是瞒着头人土司追随朱让槿准备造反,然后再想法把土司拖下水的,杨凌一概移交各位土司自行处理。
由他们出面,一则可以加强他们对朝廷的恭顺,再则本族的大头人出面,底下的族民就不会跟着作乱,要处治那几个有野心的酋长就可以少死伤些人命。
朝廷和各部土司分别展开了轰轰烈烈地内部大清洗运动。对那些和朱让槿过从甚密的大土司,一则证据太少。二则牵涉太大,反正祸因已除,杨凌只是明里暗里点醒了他们一下,同时吩咐三厂一卫的人以后加强对这些人的监视控制,其他资料移交世子,未再进一步参予。
这些事处理完,杨凌就要回京了。他也真的是归心似箭了,这里还是风景宜人,恐怕北京地第一场雪都快下了,能不急吗?
时近秋末,虽是巴蜀之地,雨后也增添了几分萧索的寒意,山上的枫叶已红如焰火。
蜀王、世子、郡主,还有成都大小官员宴罢送至城外很远,这才返回城中。杨凌身边有两百多名亲兵侍卫,其余的是李森派的两千兵马,至于宋小爱地狼兵,已在宋总兵率领下返回广西。
她是一族之长,手下统率着十余万民众,不能不回去处理一下,等一切处理完毕,她自会率着一部分愿意加入官兵的壮家勇士进京投奔杨凌。当然,人家的主要目地是会情郎。
大军逶迤,渐渐从坦途拐上崎岖的山路,隐没在群山雾影当中。
一株枫树下,坐着一个俏盈盈的女子,树旁有车,车旁有婢,犹如一副优美的山水。
枫叶红如火。风来叶落,飘飘袅袅,落在她的身旁,落在她的衣襟上,秀发上,将这俏丽如仙的人儿点缀的更增丽色。
她盘膝坐在石上,一管玉箫凑在薄而红的樱唇上,悠扬地笛音从绿色的玉笛流泻出来,藉着秋风的吹拂和枫叶的飞舞融化在空气中,开心就好整理带着淡淡哀伤的曲调,那哽咽的声音好似有着说不尽的思念,道不尽的柔情,却也让听者感受到那份心碎和无奈。
风在动,树也在动,她的笛声也在动,只有她的人娴雅幽静,如似静止。
她的面前,跪着一条卷发大汉,那粗壮的身子如同铁石铸就的坚硬身躯,虽然是跪在那儿,却犹如一个巨人。笛声一直未歇,他也垂头肃然,一动不动。
直过了许久,笛声袅袅停息,少女放下了唇边玉箫,纤细白嫩的小手握紧了,骨节都绷的似透明般的白。
她狠狠地在石上一摔,玉碎!
“巴旺,我意已决,我决定的事,还没有人能拂逆,就是我爹都不行,你应该知道!”声音脆冷的如玉盘滚珠,清冽之极。
大汉忽然双手伏地,额头紧紧抵着地上的落页,一动不动。
少女叹息一声,轻盈地走到他的身边,一只素白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你是飓拉第一勇士,但是那个人太厉害,不是仅凭武力可以应付的。幸好,他为了除掉让槿地余部。在成都又多留了些日子,使我能够从容准备。”
她慢慢抬起头,清美出尘的丽颜在穿过枫叶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温润圣洁的光辉:“让槿因我而死,也许这是天意,那我就借天威来杀了杨凌,为让槿偿命。我相信。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会再逃掉,除非他真是什么孔明转世。”
拓拔淡淡一笑,低下头道:“巴旺,我的心愿就由你来完成了。”
大汉重重地一叩头,一言不发。
“事成之后,你立即返回飓拉,我的车轿可能会慢一些才到。”
拓拔嫣然地双目有种比枫叶映阳更加怵目的惊艳:“让槿的尸首已经派人盗回去了,请族里的巫师好生照料,把我和他安葬在一起。
告诉我爹。这是我自已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请他不要因此生出事端来,如今的巴蜀非比往日,其他各族各有收敛。此时妄动,必招灾祸,我们的族人禁受不起。”
巴旺又是重重一叩首。
拓拔的目光忽然变的凌厉起来,用尖锐的语调道:“你记住,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所有地人全都陪葬,一个也不许活着。”
巴旺终于说话了:“小姐放心,巴旺一定做到。”
“去吧!”拓拔嫣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旺如同一座移动的巨山轰然而起。走到一株树下,翻身上马,纵马扬鞭飞驰而去,消失在山间小道上。
“小姐”,一个丫环战战兢兢地唤她。
拓拔嫣然轻轻一笑,说道:“你不要怕,好生照顾我回去,我爹知道我的脾气,他不会怪你的。”
她转身向路口走了几步。步履轻盈,风吹起她纤腰上地丝带,如欲凌风飞起。
杏黄色的钦差大旗出现了,拓拔嫣然的唇边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杨大人,让我来……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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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见到了拓拔嫣然,心中有些诧异。朱让槿为了篡夺世子之位,杀妹害兄,甚至想弑父,实是罪大恶极,难以令人同情,可是拓拔嫣然毕竟和他相恋甚久,情根深种。
自已心目中的伟男子,倾心爱慕地恋人竟是这样一个人,想必她也羞于再同昔日好友们相见,在成都这些日子,她就没再登过门,也没和朱湘儿、杨慎等人往来,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
杨凌一边上前相见,一边暗暗想道:蜀王家三番五次出事,不过总算是天命所归,蜀王一脉算上这次九代中有四次逆子夺谪了,全部以失败告终,能够登上王位的,确实都是贤能之主。
朱让槿的阴谋公布出来,世子威望大增,各部族土司大部分也都对他表示了拥戴。听说拓拔嫣然做为飓拉地代表,也对世子表示了祝贺,并表示小金川也会支持世子的统治。
如此看来,拓拔嫣然虽把女子善妒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在大是大非上倒是一位深明大义的女子。
杨凌领着大棒槌和伍汉超迎到面前,拱手道:“拓拔姑娘……”,杨凌只唤了个名字,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向她慰问吗?开玩笑,朱老二可是自已干掉的,再说两人只是相恋,又没有什么名分,她又不是朱让槿的未亡人。现在朱让槿身败名裂,自已对她说句“节哀顺变”岂不滑稽?
拓拔嫣然倒是善解人意,莞尔一笑道:“杨大人,让槿他……唉,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已执着了,与大人何干?他野心勃勃,广结党羽……”
拓拔嫣然说到这儿自嘲地一笑道:“我以前总喜欢管他的事,巴不得他所有的事儿都告诉我,原以为这样男人就没什么瞒你地了吧?呵呵。没想到他倒瞒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大人公布他图谋世子之位,巧构杀局,害妹坑兄,事发后自尽而死,可是嫣然不是傻瓜,现在各部土司都在清理一些图谋不规地叛逆。保宁等地朝廷也在缉捕大批人犯,这些事都和朱让槿有关吧?他所图……所图实是不小。到那时战火连天,巴蜀乐土变成人间地狱,我们飓拉必定也会受到牵连,生灵涂炭。”
她幽幽一叹,神情恍惚地道:“有时我都在怀疑,他是真的喜欢我,还是为了我的飓拉……”
杨凌轻轻一揖,肃然道:“姑娘,朱让槿虽坏事做绝。但他博学多才、见识高远、智计如狐,确是人中之龙虎、不可之奇才,只是没有用在正途罢了。虽然他做下诸多不法之事,可是杨凌心中仍是对他敬佩万分,依我看来,朱让槿若生逢乱世。必是能够成就霸业的一代枭雄。
朱让槿所图者,确是霸业,对于金钱女色,并无所好,对姑娘你。他也用情至深,杨凌知道,所以不敢相瞒。唉!只可惜。这样一位人杰,仍是看不破名望权力,以至私德败坏,触逆国法。”
拓拔嫣然神色一动,凝望杨凌半晌,表情有点复杂,许久才淡然一笑,裣衽一礼道:“杨大人确是一位君子,难怪让槿他对大人赞不绝口,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喟然一叹道:“相识一场,总是有缘,听说大人要走,这一去,今生今世可能再度相见地机会也不多了,嫣然怎能不送上一程?可是……自从出了这事儿,我在成都官员们面前实在羞于现身,只好提前赶出城来,在这山口相送。”
杨凌这才恍然,忙道:“多谢姑娘美意,劳动玉足,本官惶恐不安。”
拓拔嫣然一笑道:“不必这般客气,我可比不得汉家的公主郡主,没那么多娇娇怯怯的毛病。大人要走了,小女子便以水酒一杯,为大人饯行。”
她款款转身,去车辕边叫丫环取出一个托盘,两个酒杯,自已捧着来到杨凌面前放到车辕上,然后从腰巾下拿出一个小酒囊,斟满两杯,然后嫣然笑道:“急急赶来,只为送大人一程,倒忘了备上水酒。这酒,是女儿家聊的,绵软无劲儿,只是聊表寸心,大人请饮。”说着举就唇一饮而尽。
“这……”,杨凌倒不信她会害自已,就算是犯罪人家属,自已男人犯了滔天大罪,也得有罪认惩,还能赶上门去杀法官不成?可是小心无大错,万一阴沟里翻船怎么办?
他含糊地笑道:“王爷和百官为在下饯行,方才就已不胜酒力了,前方山路难行,骑马头晕,坐轿头更晕,这酒是实在饮不得了。”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双眼弯弯地瞟着他,神情说不出的狐媚动人:“饯行酒怎么能再收回去?大人既已不胜酒力,小女子就代大人饮了这杯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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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若是有意,就饮了这半杯残酒……”,杨凌不知怎么,想起了小潘姑娘对武松说的这句话,心里头可就轻轻儿的一跳。
看她媚眼儿盈然,嫣红的唇儿抿住细白的瓷杯,琼浆玉液就唇而尽,可不正是那万种风情吗?人间绝色,叫人怎能不赏心悦目?
拓拔嫣然饮尽了酒,将杯搁回盘上,笑道:“送过了大人,小女子也要赶回飓拉了,就此别过。”
杨凌如释重负,连忙拱手道:“恭送姑娘。”
拓拔嫣然礼貌地一礼,转身款款行向自已的马车,腰肢儿袅娜,步态优美轻盈。她穿着一身浅色轻衫,秋风掀起她月白色罗裙地裙袂,开心就好整理也飘起了她腰旁的汗巾,露出巾中所绣的鲜艳的嬉水鸳鸯……
杨凌心中暗暗一叹,也返身上了自已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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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和杨凌地大军交错而行。
拓拔嫣然坐在车中。雪腮渐渐浮起两抹嫣红,如同初绽桃花,愈增娇艳。她是千杯不醉的量,想不到这酒力竟然这般厉害。
对面跪坐的侍婢却似怕的不行,浑身簌簌发抖,脸色苍白如雪。
拓拔嫣然淡笑道:“谁人不奸不诈?只知道骂我的让槿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杨凌不也是当面说鬼话,呵呵,怕我酒中下毒?唉!本来看在让槿对他欣赏有加地份上,和他方才那番话,给他个好下场。
让槿看得上地人不多,两个人在人间做不成朋友,到阴间少了这许多纠缠,能做一对情投意合的好兄弟,可惜……他却辜负了我地一番美意。非要面目全非的去见让槿,那副恶心模样,我才不要让槿去答理他。”
她瞟了那侍婢一眼,淡淡地道:“你怕什么?我就要去见让槿,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高……高兴……不不不,不高……呃……高兴……”,可怜的婢女怎么说都不好。脸都青了,牙齿格格地直打架。
拓拔嫣然呵呵地笑了,轻轻抚着自已光滑柔嫩的肌肤。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红唇,模样说不出的媚魅,过了会儿,她才缓缓地道:“这是大巫师从九华山弄来的方法,再配上他秘制的毒酒制成地奇药,这一杯三千两银子都买不到呢,喝了它,我就能肉身不腐,永远保持住自已地容貌一如今日。”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明媚的眼波中不知是醉意、还是倦意,变的朦胧起来,她象一只懒猫儿似的轻轻俯在榻上。车厢不宽,衣裙扭裹在身上,纤腰塌陷,丰臀腴美,乳鸽似地胸膛轻轻起伏着,那种美态,又岂是任何文笔能够描述出来的。
拓拔嫣然梦呓似地道:“让槿,你想当皇帝,都怪我坏了你的大事,害了你的性命。如今大明的皇帝都不许用人殉葬了,我让两千多人给你殉葬,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她地声音越来越低,眼帘慢慢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嗓音柔柔的、甜甜地:“嫣然向你发誓,我再也不嫉妒了,再也不事事管着你,我只陪在你的身边,陪在……你的身边……让槿,等……我。我来……了……”
柔美的娇躯随着马车的晃动轻轻起伏着,拓拔嫣然就象一个海棠春睡般的妖娆美人儿,她的一缕乌黑秀发垂到了鼻翅下,如果仔细看,才会注意到,这睡美人儿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个侍婢两眼瞪的老大,死死捂住自已的嘴,眼泪流个不停……
鸡冠岭上鸡冠峰。
峭壁也不知已经几千几百年,黑黝黝地就象钢铁铸造就,一层层的再垒起来。
崖下一条山径盘旋入岭,右侧灌木矮树下流水潺潺,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是杂林,有树有竹,参差茂密,绿叶清翠欲滴。
小溪不大,不过因为两天前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水流比往昔稍宽稍急,哗哗的流瀑溅玉声不绝于耳,仿佛一首动听的音乐。
杨凌掀开轿帘儿,向左侧望向去,直至顶端高逾数百丈,要探出头去向上仰望才看得到山顶,再加上车子的颠簸,还真的让人感觉头晕了。
山崖越往上越向外倾斜,最上端几乎已探到右侧小溪上方,形成了天然的屋檐状,除非是狂风从对面林中刮来,否则这里是从来淋不到雨的,因此地面比较干躁,尽管不全是石板路,车马倒也不难行,很轻快地便拐上了盘山道。
杨凌转向另一侧,看着溪水和沿着倾斜睥河岸生长着的各种花草树木,车中久坐难免困乏。杨凌无聊地瞧着杨凌瞧着河岸边倒向下游地青草和矮树,还有一些打折的枝杆落叶:“前两天的秋雨看来不小啊”,他喃喃地打了个哈欠。
忽然,他又探出头去,瞧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半晌,他忽然扬声道:“停下,就地歇息。”
官兵们走的也乏累了,听到原地休息的命令,一声欢呼,顿时作鸟兽散,跑到溪水边洗脸、喝水,上游地人若弄脏了水,下游的人就笑骂一番,还有人看到野果树。此时正是成熟季节,便爬上去攀摘下来,就水洗净吃的津津有味。
杨凌也下了车,活动活动身子,四下观察了一阵。然后在侍卫保护下涉水过河,到对岸竹林中方便了一下……
受到袭扰的鸟雀纷纷飞起,两千多人给这寂静的山谷带来了无限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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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东游,警跸森严,旗幡仪仗遮天蔽日。至博浪沙。山上荆棘丛生,沟壑纵横,人烟稀少。异常荒凉。有力士携百二十斤大铁椎,伏于高处,欲谋帝命。惜乎!博浪一椎,误中副车!始皇怒,传檄四海,大索八荒,求贼甚切,然两刺客安然逸去,天下之大。求之不得。
如果当时有炸药,张良重金收买的不是一个大力士,而是一捆炸药,历史上还会有始皇帝么?
随着如雷的一串巨响,鸡冠状山崖不复存在了,朝廷另辟了一条山路,这条古道上从此重新野草重生,野兽出没,许多年后,鸡冠岭的名字也取消了,除了一些老人,许多人看到这片茂密的丛林和石山,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一条路。
拓拔嫣然有钱有人有火药,杨凌留在成都把后续事务处理完毕的这十多天里,她安排五百名小金川最善攀援险峰要隘地勇士,吃住在山里,在鸡冠崖上凿挖石洞。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火器不破!”杨凌半开玩笑的这句话,她一直记在心里,朱让槿的武功她是了解的,他的师傅武功如何,她更加明白,尽管他被驱逐出草原二十多年了,但是这个人地名字仍然在草原上流传着。
而这样一个高手,在蜀王府重重侍卫包围下,在伍汉超等厂卫夹击下,犹能傲然自若,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却被杨凌这个废物躲在人群中,抽冷子就给一枪轰烂了脑袋。
一粒火枪子弹可以击毙一个苦练数十年武功的高手,在原本就如弯穹低下的天险悬崖下埋设一些炸药,是不是就能四两拨千金,制造一出人力难以抗衡的天险,如泰山之崩?
山路险要,鸡冠崖在前后两座市镇地正中间,所以客商总是清早启程,中午经过,晚上到达另一城镇,没有人敢在山里停留的,因此只有正午一个半时辰是客商行人密集时期,除非官兵行军,其他时间山路上寥无人烟,他们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安排。
在朱让槿地帮助下,小金川原本就能制造火药,这些火药要将一处原本就眩然欲下的险峰震塌就足以办得到。在杨凌提议下,军方摸索出最佳比例,改良了火药威力后,朱让槿以放炮惊吓野猪为由,又弄到了一批新式火药交给她,小金川开始摸索仿造,威力更增。
一切准备停当,就等杨凌现身,直到他的大军出了城,巴旺飞马赶到鸡冠崖,命人火速将火药包填塞入凿好的石洞中,以火药捻相连,然后隐在暗处等候大军到来。
杨凌果然小心,在崖外停军休息时,居然派人上山勘察。幸好拓拔姑娘行事小心,早就嘱咐下来,他们夜晚停留之处还在后方密林之中,而且为了防止山崩伤及自已,他们是隐在在前后方密林之中。
当杨凌的大军休息之后,重整队伍,仪仗全部进入鸡冠崖下后。火药捻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引燃,一声声惊雷,伴随着磨盘大地石块,最后直至半座山坍塌下去,把军队大军活活埋在下面。
巴旺带着人持刀赶去,还想看看有没有活口。整片悬崖彻底坍塌,浓烈的尘土散去,溪流堵塞,驿道不再,原来的路上已被变成了巨石垒就的一道山岭。除了在巴旺地脚下,砸入地面的巨石挤着一双脚丫子苍白无力地扬了起来,再看不到一个生灵。
五百人分头散去,遁入莽莽丛林之中,蜀王府第二天晚上才听到鸡冠崖崩陷地消息,头天下午有阻路难行的客商返回成都。将消息禀告知府衙门,知府衙门问清崩塌情况,觉的事有蹊跷,前两日大雨,这千古悬崖也不曾崩塌。怎么现在塌了呢?那可是钦差大人的必由之路呀。
知府大人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跑去禀报世子,朱让栩听说了也很着急,虽然两镇通行还有别的路,可是那要多绕百余里地,对于百姓十分不便开心就好整理。最让他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和杨凌有没有关联。
当下朱让栩顾不得旁人阻拦,带着三百名士兵火把连营。当夜就赶往鸡冠岭,当他们从河溪*外处发现半条露出的手臂,和他身上的军服碎片时,终于知道,出了大事了。
第二日调集了大军要来抢搬岩石,结果又下起了暴雨。军队携带的物资有限,还需运输大批物资才能在此驻扎。而且暴雨之下,抢救……抢搬尸体得行动也更受阻碍。
到了第三日雨住了,才正式开始搬运石山。有地石块巨大如斗,彼此叠压挤搓,简直难动分毫。要用什么工具、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把这一座小山搬完?
朱让栩焦急万分,扩大的搜索范围,在左边岭后发现有数百人曾寄住过的痕迹,毫无疑问,这是有人蓄意陷杀钦差了,可是却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忙了一天,石头外围都没清理出来,诺大的石山得搬到什么年月?
如此大事再不能隐瞒了,朱让栩命人沿山设卡,搜捕可疑人犯,同时加紧抢搬石块,又叫军驿以八百里火急情报绕路飞报京师,呈于御前。
至于抢搬石头,其实他也不再抱着杨凌能得脱生天地希望了,可是巨石本就把人体砸的七零八落,现在又下了雨,如果不快些抢运出尸体,一经腐烂,碎尸搅和在一块儿,把连骨骸都认不出来了,他岂不有愧于杨凌?
“唉!”朱让栩怏怏地叹了口气,纵马一鞭,领着亲随回成都去了。他的公事实在太繁忙,不能整日留在这儿等着挖尸,到了第五日,只好留下得力的人手继续搬运石山,自已返回成都,亲自督促缉凶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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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刘瑾打了个大喷嚏。
他抓起手绢儿,使劲擤了通鼻涕,丢到地上去,懒洋洋地又搂紧了被子,鼻子囔囔地道:“天儿冷啦,再过两天该下初雪了,唉!一个小心,这就伤了风。”
“公公身体不适,那好是好生歇息吧,下官改日再来”,张彩忙起身道。
“算啦,就是身子骨又酸又软,站不起来啊,你说吧,那什么税?”
“哦,是四川和福建的银税,公公不是给那两个地方每年上缴地银税定额又加了二万两吗?地方官员说……有多处矿脉已经耗尽,难以承受如此重税,请公公减免呢。”
“啊呸!啊~欠!那么大的地方,只不过每年才加两万两的银税,就一个劲儿哭穷、哭穷,这帮废物,除了哭穷什么都不会!”
他眼珠一转,盯着张彩道:“听说了吗?谷大用在江南可是干地不错,这小子就守着个海边,任嘛不干,那银子就跟流水似的。现在朝廷到处用钱。皇上也在哭穷。
等到了年底,谷大用给皇上送去大把地税银,我管着那么些银矿金矿、粮赋盐赋,却穷嗖嗖的能拿得出手吗?可不能让谷大用给比了下去,不准!……等等,每省再加两万两。这帮孙子……就得挤~!”
“是是是,呃……下官记下了。”
“小豆子,拿点水来,不不,姜汤,多放点糖。张彩啊,还有事吗?”
“呃,还有,西北戍军粮饷不足,地方屯田又不够。因为连着用兵,户部连库底都掏空了,实在拿不出银子了,现在边军将领把告状奏折递进京来,说再不解决。怕就要弹压不住士兵了。”
“我怎么说的来着,不是早给了办法了么?你,再下一道令,给西北三司衙门,罚款。罚款呐,官员、富绅、百姓犯了事全都要罚款、重重地罚,罚了银子交给当地戍军充作军饷……
这帮废物是真不省心。这么着吧,罚款的事交给戍军去办,罚了银子就归他们,呵呵,啊欠,他们还能不卖力气?”
“这个……公公,只怕戍军将领趁机假公济私,敛财自用,那岂不……?”
“嗯嗯有道理,还是张彩想的周到。让咱家想想……这样吧,按照地方大小、人口多少,给那些戍军制订限额,每个月要罚多少人,罚多少钱,得有个规矩,罚不少不成,罚多了~~也不成,就这么着吧。”
刘瑾弹指间又解决了一件大事,有点开心起来,他提起了点精神正想说话,外边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公……公公,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八百里加急军驿秘信。”
刘瑾吓了一跳:“什……什么八百里?有人反啦?”
“不是的,公公,是杨大人他……他死啦!”
刘瑾不耐烦地又扯出块洁白地丝帕,轻轻抹着嘴唇,说道:“哪个杨大人呐,姓杨地可多了……杨?你说哪个杨?”
刘瑾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双眼放出贪婪的亮光,好象地上跪着的是个小金人儿。
“威武侯、柱国上将军、内厂提督杨凌杨……大人……”
这一下张彩也象屁股上装了弹簧儿似的,倏地一下跳了起来,刘瑾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急道:“这是真的?杨凌不是平息了都掌蛮之乱,很快就要回京么?这是谁说的?送信的人呢?怎么死的?”
“是蜀王世子亲自修书,令军驿以八百里快马报送京师的,送信人就在宫禁处等候。听说……是杨大人回京时,在蜀道艰险处突遇山崩,全军……全军覆没!”
“噗哧!”刘瑾没忍住,鼻涕泡美出来了。
“哈~哈~哈哈……啊~~啊~啊,杨大~~人呐,你怎么就……就去了哇……”,刘瑾只笑了半句,忽地觉地不妥,连忙把调门儿往高里一拔,改成了哭丧。
他哭了两声,突然“嗄”地一下止住哭声,一抹脸道:“皇上知道了吗?”
“还没呢,公公不是吩咐过,各府道重要军情、民政,各司的奏折都得先打红板,呈给公公,得了批复才可以转呈各衙门吗?”
“喔喔喔喔,不错不错,快快,带咱家去见见那个驿官,容我问的详细了,再去禀明皇上!”刘瑾红光满面,腿也不软了,胸也不喘了,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呐。
他一溜烟儿跑到大门口,回头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倒是快点呀,这是多大的事儿,你想急死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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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一马西来
杨家大院里很热闹,一进大门儿,左厢房里鼓齐奏,只见门窗四开,一群头戴黄梁道冠,身着玄色道袍的老道,脚踏七星步,手中拂尘轻扬,口中念念有词,正为威国公做法事,保佑他元神不灭,能早登太虚仙境。
这些人是白云观的道士,凭他们有道官职务的身份,寻常的人是请不到的,不过威国公身份可不同,再加上他和国师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白云观主亲自领着十大弟子,也不用人请,就主动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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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厢房是雅各思.火者亚三等传教士,高管家年纪大了,对西洋和尚作法事挺排斥的,所以安排好了地方就再也没进去,不知道这些西洋和尚是怎么做法的,只知道他们是在祈祷什么天使指引自家老爷上天堂,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高管家见他们没什么法器,比不得人家佛道两家的排场,只道是趁机打秋风来的,心里很是鄙视,不过老爷生前对他们很好,家里也不差这点酬礼,也就由他们去了。
正对面杨凌素日奈见外客的主厅,现在已经改成了灵堂。屋檐下挂着一排白纸糊的灯笼,抬眼一望,就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奠”字。
灵堂肃穆,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棺材摆在幔帐的后边,只露出一个头面。棺里没人,只有杨凌穿过地一套衣物。
幔帐上部一行正楷:“文成武德威国公杨千古”。幔帐两边悬桂着的全是京中王侯官员们送地挽联。左右墙壁上挂满了祭幛,落款不一而足,左边是以成国公朱刚为首的王侯公卿所送,右边是以三大学士、六部九卿为首的文武百官所送。
内容不外乎都是些什么,‘音容宛在’、‘永垂不朽’、‘风范长存’一类的东西,下边是落款。正中间奠字下方是一张条形黑漆木桌,上面摆着香炉、供果。
灵堂里香烟袅袅,铜炉里昂贵的檀香木烧地劈啪作响。浓郁的香烟袅袅升起,让灵堂内变的雾蒙蒙地。十八个诵经的高僧已径退到廊下喝茶休息去了,灵堂上,右侧一字排开跪着韩幼娘、玉堂春、雪里梅和杨凌的侄儿杨云龙。
唐一仙也是一身缟素,和韩威夫妇红肿着双眼正答对着前来拜祭的客人。丫环婢女们蹑手蹑脚的换香火、剪烛头,焚金银纸锞。仆人们端茶递水,人流不断却悄无声息。
韩幼娘一身白衣,外边又套了件黄麻坎肩儿,腰系麻绳。跪在灵前,叫她拜便拜,叫她停便停。两眼空空洞洞,痴痴呆呆就象丢了魂儿一般。
好日子才过了两年。相公虽然常年在外,但是她知道相公心中有她,一直深爱着她。相公如今位极人臣,已是显赫到无以复加,可是对她这个和妾室们比起来姿色寻常、身份卑微的猎户女儿却一直又敬又爱。
相公虽然在外奔波,但是她心里有他在,就踏实、甜蜜,然后现在老天爷在赐给她最大地幸福仅仅两年之后,就残忍地收回去了。两年前为夫办丧事,她还不知道情的滋味,虽说悲伤痛哭,主要还是一种为人妻的本能,而这一次,她的心都被掏空了。
素烛惨淡,阴风凄凄,纸皤飘拂,白花摇曳。玉堂春和雪里梅浑身缟素,珠泪断线,哭地声音嘶哑,花容惨淡,带雨梨花一般,她们已经哭不出来了,也不敢再哭,因为韩幼娘已经整整三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坐在这儿守灵,就象泥雕木塑一般,既不流泪,也不哭喊,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人敢再刺激她。
别人想劝,可是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唐一仙无奈悄悄请了皇帝来,但是她对皇帝好象也已全然不认识了,结果正德劝了半天,她一声不吭,倒惹得正德号啕大哭起来。皇上都哭了,自已能不哭吗?结果刘瑾和马永成只好一边大哭,一边把号啕不已的正德皇帝给硬架了出去。
眼见幼娘的气色越来越差,玉堂春抱来了小少爷,想用孩子来打动她。韩幼娘接过孩子,就机械地哺乳、喂奶,然后交给老妈子,整个过程还是一言不发。玉堂春和雪里梅不但悲痛于相公地离去,现在也越来越担心幼娘的情形。
整整三天跪着一动不动,既不进食也不饮水,那简直不可想象,谁能办得到?没有人怀疑,七天后出殡地时候,恐怕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就要和丈夫一同上路了,她这是抱了殉节的念头。
唐一仙眼睛红肿地送走了几位官员,忧心忡忡地对韩威道:“韩大哥,幼娘姐姐这般情形,这可怎生是好?你是她的亲哥哥,倒是想个办法呀,再这样下去,我怕姐姐她……她……”。
“妹子要是能哭出来,反而好办了”,韩威说到这儿,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妹子外柔内刚,性子刚烈。妹婿还没看过他的儿子,如今连尸首都不得见……,幼娘她难受啊……”。
唐一仙急的跺跺脚,说道:“这可到底怎么办呐,快要出人命啦,和谁商量呀,连孩子抱出来,姐姐都没有一点反应,我去找文心姐姐拿个主意,可文心姐姐……”。
唐一仙眼睛一红,嘴角一扁,带着哭音儿道:“文心姐姐和幼娘姐一副模样,那边文兰姐弟俩急的嘴上全是火泡,呜呜呜呜……”。唐一仙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又哭起来。
韩威一咬牙。说道:“妇女贞洁,从一而终;一与之齐,终身不改。绝食殉节,原是女子美德,妹妹要以死殉夫。我这做哥哥的本也不该拦阻,可她现在有了杨门之后,总不能让孩子刚刚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
妇人以死殉夫,在那时是一桩美事,要受到表彰赞美,世人皆以为唯贞节烈女、夫妇情深,才能有此壮举,纵是亲生父母也无权阻止。韩威有心要救下妹子,可是又觉地心中不安,不得不先说出个理由。
唐一仙暗暗松了口气,幼娘自从一听了杨大人的死讯。整个人地意识就已完全封闭起来,她若绝食殉节,玉堂春和雪里梅只有步其后尘。虽说杨家成了世袭的国公,小公爷自有人抚养。可是杨大人去了,已经够叫人悲伤了,唐一仙怎忍再失去这三位姐妹。
云儿在旁边急忙道:“是呀是呀,小公爷还不认识爹娘呢,谁照养着总是不及亲生父母,夫人如果无后,随着老爷去了那也使得,如今老爷就留下这一点骨血,夫人该为了老爷的香火后人,好生爱惜自已才是。”
她是跟着韩幼娘最久的婢女,感情也最深,一听大舅老爷口气松动,激动的脸蛋通红,急急忙忙地跟道,生怕韩威又改变了主意。
韩威“嗯”了一声道::“我再去劝劝妹子,如果她还不回头转意,我就一掌劈晕了她,云儿,你回头弄点小米粥拾她强灌下去,她地身子再熬不得了”。
云儿连连点头,韩威便举步朝韩幼娘走去。韩幼娘两眼空空洞洞,瞧见有人到了跟前,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人,只道是又有人来吊唁了,便双手扶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还礼,然后又直挺挺地跪坐在垫上。
韩威心中一阵难过,说道:“妹子,我……我是大哥啊,你可要保重身体呀,为了妹婿,为了孩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爹和二弟回了京,我要如何跟他们交待呀”。
他说着眼泪又下来了,韩威侧着头拭拭泪水,动作忽然僵在那儿了,两眼一时睁的老大,一个凤冠霞帔、大红喜袍的女子,从大门口进来,一步步地朝灵堂走来。后边一大堆莫名其妙地官员又跟了进来,院子里正摇头惋惜的,正要告辞出门的,都吃惊地左方避开,负责迎宾的家人也张惶失措地站在那儿,不敢迎上去。
“当啷……勾儿~勾儿~勾儿~勾儿~~”,一位修为高深、定力深厚的得道高僧失手把茶壶盖儿扔了,在地上咣啷啷的响了半天。众高僧一个个保持原来地动作不动,形如十八罗汉、怒目金刚。
高管家吃惊地迎了上去,颤声道:“大小姐,您……您这是”。
高文心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笑的高管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高文心轻轻抚着手中的灵牌,环目四顾,幽幽地道:“大人答应过我,过了十月,当雪飘起的时候,他就回京娶我,现在时辰到了,你看这天,雪也该下了,杨大人……该娶我过门儿了”。
高管家心里直冒凉气儿,吃吃地道:“小姐,杨大人他……他……已经过……过过……”,一碰上高温馨地目光,他的心里不由一寒,再也接不下去了。
高文心会说、会笑,会动弹,可是那双眼晴根本看不到一点儿鲜活气儿,和夫人的眸子几乎一模一样。
高文心捧着灵牌幽灵似地飘进了灵堂,后边尾随着的官员们有地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又是一阵摇头叹息。一片凄云惨雾的黑白两色,突然出现一身红,显然刺激到了韩幼娘,她直勾勾地看着高文心,半晌之后,眸子似乎有了点儿灵气,竟然哑声叫了出来:“文心姐姐,你……你……”。
高文心将灵牌放下,双膝跪下向她叩了个头。然后噙泪说道:“夫人,文心家逢大难。发落教坊司,如果不是大人相救,高文心此刻不是成了一个逆来顺受、不知廉耻的娼妓,便是一堆无名枯骨了。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文心粉身碎骨难以为报。
夫人。文心情难自禁,喜欢了大人,如今大人已去了……。文心自知身份卑微,腆颜登门,只求一个妾婢地身份,能够名正言顺地侍奉夫人,能够为大人守节终老、上香祀灵,求夫人……成全”。
她说着。两行热泪又扑簌簌地淌了下来,随着她下拜的动作一颗颗滴在地上。
韩幼娘总算是彻底回了魂,听请了这位结拜姐妹地话,她惊慌摇头道:“不不。文心姐姐,我和雪儿、玉儿为相公守节是应该的,可是怎么能够拖累了姐姐一生?我要是答应下来。相公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高文心黯然垂泪道:“文心羞于开口,却也不敢再瞒夫人。文心对大人……早己暗订终身。大人他……他答允我,回京之后就接我过门。如今大人虽己去了,可是文心情有所钟、心有所属,除却大人再不作他想,求夫人一定成全”。
高文心说着,又深深拜了下去,韩幼娘急着想去扶她,可她双膝麻木,已经动都动不了,只得急道:“文心姐姐请起,妹妹受不得这样大礼,相公他……他不曾对我谈起此事,相公对姐姐一直爱护有加,幼娘怕会错了相公的心意,害了姐姐终身,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相公。
雪里梅见高文心一脸决然,想起当初见过的那副‘春宫图’来,她和相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以文心姐姐地贞烈,怎么可能再许别人?她今日身着吉服,直闯灵堂,如果幼娘不答应,只怕马上就是一条人命了,所以她急忙对韩幼娘俯耳低语了几句。
韩幼娘望向玉堂春,玉姐儿也会意地点点头,韩幼娘这才信了,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文心姐姐,是我家相公对不起你。姐姐本是大家闺秀,现在又是朝廷堂堂的女官,怎能让你这般自轻自贱地上门?
相公已经……去了,杨府便是我做主,幼娘要行文聘之礼,三媒六证,八抬大轿地把姐姐接过来,时间……就定在明日。姐姐,你我是金兰之交,姐姐又治好相公痼疾,对我杨家有天高地厚之恩,幼娘不敢委曲了姐姐,今后我还是你的幼娘妹妹,夫人二宇再勿提起”。
众人闻言大喜,受高文心这一刺激,夫人地精气神儿好象回来了,看到高文心也记起了孩子,知道为相公好好抚育后代才是为人妻的正责,口气松动,似乎已消了自尽殉节的念头。
“多谢夫人成全,文心……文心终身感激”,高文心说完,一把抱住幼娘,两个人相拥大哭,哀哀之声今人心酸。
高老管家抹抹眼泪,赶紧出去张罗了。小妾过门儿,哪有那么多讲究,领进门来便是家里的人了。如今夫人说要送六礼,下文聘,那是把小姐当成平妻了。
小姐官宦世家、年轻貌美,又是京城闻名的女神医,可是命运多舛,家门中落,沦为侍婢,又被未婚夫婿一纸休书,惹得乡邻间不知多少风言***。
如今小姐既铁了心要嫁给老爷,大夫人又开口许了她平妻之喏,小姐就是国公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虽说一进门儿就守寡,可国公爷地大人是一品,那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呐。
高管家是高家的老人,听了这请息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尤其是小姐这一来,夫人消了殉葬的念头,老爷虽走了,这个家还在,做为操持管理着这个大院地管事人,他能不高兴么?
这喜事,怎么也得办的风风光光的,可不能让小姐再委曲了。
高老管家虽见多识广,也听说过话人和死人、死人和死人成亲地冥婚。可是具体仪式他也不请楚,仓促间想找个懂行地也不容易。而且家里现在也离不开他,于是高管家忙唤过两个家丁,派了去邻近几村保甲里正那里打听,寻找鬼媒人,要给小姐和杨大人地亡魂。办一场轰轰烈烈地鬼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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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遇险的消息是八百里加急,来的快,直到今天。蜀王禅位于世子的奏折才进了京,奏折里讲述了禅位的理由,恳请皇上恩准,又详细叙述了在平息都掌蛮之乱后,杨凌如何大智大勇,破解了庶子朱让槿陷杀世子地阴谋。保住了蜀王一脉的贤誉,奏请皇上褒奖杨凌。
那信中并未提及朱让槿有可能与某位藩王共同勾结,蓄意谋反的事。那件事只是朱让槿地一面之词,没有任何证据。焉知不是他胡乱攀咬。
若说可疑,那只有宁王了,可是从杨凌派布天下的番子们送回的情报看。江西宁王那儿除了乡下到处闹土匪,城里帮派林立。弄的乌烟瘴气之外,宁王爷整日里花天酒地,没有丝毫异动,你还真拿他没办法。
二来虽说蜀王府出了个不肖的朱让槿,可是朱宾翰和朱让栩确实十分贤明,一旦牵扯上造反,这两位就得被撤藩,押回京师幽禁起来。于公,突然改变四川百余年来的政治格局,在此微妙时刻,势必造成动乱。于私,天下间鱼肉百姓、祸害地方地藩王多了,偏偏把一对贤王给关起来,杨凌心里也觉的不公。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事公开上奏,又指不出和哪个藩王勾结,真正的叛乱者势必有所警觉,更加伪装小心,想抓他地把柄就难了,而且也要吓的其他藩王疑神疑鬼,有些藩王怕皇室怀疑到自己头上,受了无妄之灾,为了自保,受有心人一鼓动,没淮儿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不想反的也反了。
政治上地事就是这样,一件事处理不慎,不但会产生后患,在其他势力的操纵推动下,还会产生衍化其他难以预料地后果,有此考虑,杨凌和朱让栩才商量议定,暂时瞒下此事,待杨凌回京后再同皇帝私下计议,因此正德还不知道其中详情。
看了这封信,正德更加郁闷。杨凌是他派去四川查蜀王谋反案的。杨凌在攻破九丝城,取得平蛮胜利后将捷报飞呈京师,奏折中就已经为蜀王释疑,详述了金砖乃都掌蛮阿大王效仿天子所为。
他受人吹嘘奉承,自立为王,置龙椅、着龙袍、铺金砖,为了象模象样,这才花重金购买的,事情是办的大白天下了,可他也因处送了性命。如果早知会有这种结果,正德皇帝宁可自已当初不曾下过那道旨意。
正德袖子里攥着这封蜀王的奏折登上鸾驾,脸色朋沉的就象今日的天气,铅云密布,瞅哪儿哪不顺眼,吓的仪仗队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稍做一声,数百号人到了金銮殿前竟是肃然齐整,鸦雀无声。
正德皇帝升驾金銮殿,登上明间宝座,双手扶着龙头缓缓就坐,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走到大殿正中,俯身拜倒,山呼万岁。
正德阴沉着脸摆摆手,敷衍道:“众卿平身”。
众大官拾起抱笏,爬起身来,整理衣冠,好一通杂乱才按文武退至左右分班站立。正德道:“诸位爱御,昨晚,朕接到四川蜀王的奏报,说是身体多病,精力不济,所以……”。
众大官双手抱笏,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正听着皇上讲话,忽然感觉圣上的语速越来越慢,不禁奇怪地向宝座上看了一眼,只见正德手里举着一封奏折,两眼盯着前方,看了一奋忽然道:“这是谁的东西掉啦?”
众人顺着正德的目光一看,大殿正中地上,一个纸卷儿就摆在那儿,纸卷不算大。不过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就那么一样东西,又是正对着宫门。天气阴沉,反光不强,所以那纸卷儿摞在大殿中央看地清清楚楚,很是乍眼。
当下便有一位离的较近地御史大人走过去把纸卷捡了起来,一见有封口。有捆线,显然不是随意弃置的东西,再说也没有人敢在金殿上乱丢垃圾呀。他左右看看无人认领,便躬身施礼,双手将那纸卷捧起,说道:“皇上……”。
正德摆摆手,宝座旁侍候的小太监忙走下一个来,上前接过。又返回去恭恭敬敬地递给正德,正德举在手里高声道:“这卷筒儿是哪位爱卿的呀?都看看,是谁掉的呀?”
上百位文武官员下意识地摸模袍袖、腰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吱声儿地。正德皇帝见没人认领失物,就打开丝线。展开纸卷儿看了起来,他只看了几眼。便脸色攸变,看着群臣冷冷一笑,说道:“这是谁给朕写的柬书?站出来说话!”
众大人这才知道是有人用这种方式给皇上递匿名信呢,可是百官起立,各自整束衣袍、牙笏,摆正乌纱,谁没事往脚底下看呐,再说也习惯了金殿上一尘不染的模样,谁会想到脚底下会出现东西?
正德心情正不好呢,见没一个人答话,不由勃然大怒,拍案道:“若是言官,言而无罪,若是其他大臣,也当据理进谏,难道朕是听不进东西地昏君吗?需要鬼鬼祟祟,匿名投书?”
群臣彼此相望,还是没有一个站出来承认的,正德愤然起立,一拂袖袍道:“摆驾回宫!”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皇上又没说散朝,走又不能走,留着又没意思,直到正德皇帝气愤愤地带着小太监去了乾清宫西暖阁的老住处生闷气去了,金殿上才热闹起来。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儿,互相打听:“唉,老张,你看清楚没有啊,写的什么呀,惹皇上生这么大气”。
“刘大人,你不是瞧着呢嘛,我捡起来没人认,不就马上呈给皇上了么,我哪知道写什么了呀”。
“陈大人,掉东西的位置好象刚才参见皇上时,是你站在那儿吧?”
“哎哟,李大人,熟归熟,你可别开这种要命的玩笑,你没看皇上生多大地气吗?这个进谏的人连名儿都不敢写,里边的东西不用问,肯定不中听,你看我象是忤逆君上的人吗?”
“说地是,陈大人可是谨小慎微的人。再说了,人挤人的,爬起来地时候,谁顺手一丢,就贴着金砖出蹓过来了,这地面天天见谁还盯着看呐,可不好说是谁丢的”。
奉天殿上一时跟菜市场似,闹闹烘烘乱七八糟,李东阳做为内阁首辅,看看不象括,便扬声道:“肃静!肃静!这里是议政地早朝,是金銮殿,都守着点规矩,如此喧哗,成何体统?站殿将军,维持秩序”。
有和李东阳相熟的官员,便大声道:“李大学士,皇上拂袖而去,这朝政也议不得了,下官这里还有三桩要事准备向皇上启奏呢,您得想想办法呀?”
“是呀李大人,我的衙门里,公文堆的一人高,总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呀,大学士是不是去把皇上劝回来?”
李东阳无奈,与焦芳、杨廷和低声计议几句,然后便抬手唤过一小黄门,让他马上促请皇帝临朝,或者接见三位大学士。
小黄门得信儿,一溜烟儿奔后宫去了。
刘瑾在司礼监听说早朝有人投匿名书,惹得皇上大怒,现在在乾清宫生闷气呢,连忙也一溜烟儿赶来了,和那个小黄门正在乾请宫门口遇见,他问明了情况,让那小黄门先站到一边,自己赶进宫去见正德。
一进了门儿,恰瞧见正德正和永淳公主在说话。只听永淳公主道:“皇兄住在豹园,整日里也不回宫一趟,太皇主后的病时好时坏,太医诊治总也不见好,这几天姐姐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平素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也没胃口,皇兄也不知道过问一下”。
刘谨趁她说完了,赶紧插了句嘴:“老奴见过皇上、见过永淳公主殿下”。
永淳没理他。正德也没理他,正德道:“怎么。御妹生病了么?”
“应该是吧,这都三天了,原本还好好的,忽然就不爱说话了,用膳也没胃口。召了太医,只说天气转凉,着了风寒。以至寒气内侵,食欲不振,开了药让姐姐调理,却也不管用”。
正德年岁渐长,对妹妹也更加关爱,一听顿时上了心。便起身道:“这些废物太医,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调理起来不易治好也罢了,怎么连御妹受了小小风寒都治不好了?走。带朕去看看”。
他看了刘瑾一眼,想起桌上丢着地匿名信,便愤愤地道:“刘瑾。你掌管着两厂一卫,现在朕下旨意给你。去给朕查个请楚,把这匿名上书的人给朕抓起来,廷杖三十。哼!言者无罪,没有一个明君容不得臣子进谏,现在却有人藏头露尾用匿名地方式在金殿上弃书上奏,真是岂有此理。
匿名‘密柬’之风一开.以后群臣互相攻讦、勾心斗角,结党乱政,朝廷就要毁了。尤其是信中捕风捉影,毫无根据,其中还有涉及你的内容,自已看看,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朕揪出来!”
刘瑾赶来,正为密谏的事情。刘瑾最善揣摩他人的心理,知道怎么讨皇上欢心,皇上讨厌什么,那就跟着讨厌什么,皇上觉着群臣不理他,那咱家理解他,皇上还能不觉得咱家可亲可近,是个知己的臣子么?
所以他想打听明白皇上为了什么事儿生气,以便表示理解,拉近关系,与皇上共讨之,和皇上站在统一战壕,那是肯定不会站错队伍的。
再者说,现在六部九网卿地公文都得他先过目,然后才能拿回去处理,这什么人长了副老虎胆子,居然敢没先让他看就去投匿名信,这不是隔着锅台上坑啊?都学他那朝廷还有规矩吗?
如今一听密谏还牵涉到他,刘瑾吓了一跳,当着永淳公主的面他也不敢多问,当下唯唯喏喏地送走了皇帝,刘瑾赶紧扑过去打开密谏细细观看,这一看登时吓出了一头白毛汗。
密谏里边列举了他十条大罪,文笔优美,措辞严厉,其中有他借修缮豹园之际私吞公款的事,还有雇佣山东青州猎户捕捉老虎,却对死者不付恤金,猎户抬尸抗议,他又调集军队强行镇压,闹得民怨沸腾,却上报皇上已怀柔市恩,安抚了青州百姓的欺君之罪。
这些事情都是真的,自然令他又惊又怕,但是更让他火冒三丈的确实他给福建、四川增加赋税、以罚代法勒索官员和富绅的政令,这可是他呕心沥血的想出来的好办法,既可以为朝廷捉襟见肘、日渐拮据的财政增加收入,又可以解决西北边军缺粮短饷的问题,这两件事他可真的是一点私心都没有,也压根儿没想从里面占什么便宜。
“我可是一心为了皇上,为了朝廷啊!这些混帐东西任嘛本事没有,让他们想办法想不出来,批毛病倒挺能耐,整日介看着咱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刘瑾觉得无辜,委曲,冤枉,胸中的怒火也越烧越旺。
他知道那些朝臣从骨子里看不起他,对他比对那个死鬼杨凌还要不屑,谁让他是太监呢,先天不足。对那些官员来说,政争之中无论谁输谁赢,哪怕对手是自己不屑一顾的草包、下僚、文盲、莽汉,痛心疾首之余,心里也不是那么过不去,毕竟还和自己同属于一个档次、都是一朝之臣、都是个男人是条汉子。
可那些阴阳怪气的奴才是什么啊?伺候皇上的阉人、下人,一群不男不女的的货色。被个太监压在下面,就好象世代名门、明媒正娶的夫人,竟然沦落到要和青楼出身的小妾平起平坐,还时不时得让她当家、听她吩咐:是可忍,孰不可忍?
现在投*刘瑾的言官多了,耳目越来越灵通,他才渐渐知道翰林院、都察院那些读书人都是这么看他的。“好,我贪污,你告我。行!我受贿,你告我。行!咱家尽力竭力给皇上出的好主意,就因为是我想出来的,你们也不分青红皂白的告我,还匿名?行!”
刘瑾咬牙切齿的冷笑:“爷还就是个妾,还就是婊子了,怎么着?皇上宠着我。你们就酸去吧!今天皇上把这差事交给我办了,看刘爷爷怎么整治你们,一群给脸不要脸地东西!”
他脸色铁青地收密谏揣进袖子。纸是普通的纸,字明显是左手写的,七扭八歪,这是谁给自己过不去呢?
密谏里除了列举了自己的十大罪,还列举了杨凌的六不妥,比如违背大明朝廷对蛮族一直采用、“行之有效”的绥靖怀柔政策。擅动兵伐。又比如把杨凌升为国公,恩赏过重。厚谥文成、武德四字谥号,凌驾本朝所有先贤功臣之上等等。
“这样看来,就不是杨凌的余孽了。恩……杨凌一派现在群龙无首。刘宇昨儿见了自己就客客气气,颇有巴结之意,这帮人正打着主意抱咱家的大腿。没有了杨凌,他们哪有胆子跟咱家做对。要说不怕死地……”
刘瑾脸上浮起阴森森的笑意:“要说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不知进退的,也只有那些迂腐透顶的清流儒派了”。
他大步出了乾清宫,唤过那个小黄门道:“群臣还在金殿上候着呢吗?“
小黄门忙道:”是的,公公,皇上没有下旨退朝,文武百官只好在金殿等候,所以派小的来促驾呢“。
刘瑾咬着牙格格一笑,阴恻恻的道:”不用促驾了,你马上回去,告诉文武百官,就说皇上要下旨彻查投密谏诽谤大臣、妄言乱政者,咱家奉旨,马上就到,要文物百官在金殿上候着!“
小黄门见他脸色狰狞,不由打了机灵,忙不迭答应一声,急忙赶回金殿报讯去了。刘瑾恨恨地唤过一个侍卫,说道:”快去,叫石文义立即领五百大内锦衣侍卫,去金殿候着,咱家奉旨,要那贼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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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正翘首盼望皇上回到朝堂上,就见那小黄门一溜烟赶了回来,扯开嗓门道:“传旨,皇上着司礼监刘公公彻查金殿投放密谏,妄言乱政、诽谤大臣、心怀不轨者,文武百官金殿候着。”
金殿上顿时一静,众官纷纷猜测:“诽谤大臣,妄言乱政?这是指谁啊?”
"哦……原来指的是刘公公“,一见刘瑾脸色铁青,嘴唇儿抿成一条线,两只眼里喷着火,众官员顿时恍然大悟,有人就暗暗松了口气,笑吟吟地等着看热闹。
刘瑾一步步走上大殿,往明前宝座前边一站,目光左右扫了一圈而,阴恻恻地举起那个纸卷儿,尖声道:”这是哪位大人的手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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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敢做不敢当啊?是条汉子,就给爷们站出来。“
旁边还是静着,可是静了片刻忽然发出窃窃的笑声,一个太监和人干仗,还敢直着要叫人家是个爷们就站出来,这还不好笑吗?
刘瑾也一下反映过来,顿时老脸如染鸡血,看的旁白两个小黄门生怕刘公公的脸“砰”地一下就炸了开来。刘瑾这些有地位的太监,在宫里头彼此之间都是以爷们相称的,他说习惯了,方才顺口溜了出来。
太监心中最大的禁忌就是他们的生理缺陷,有些自卑到极点就自轻自贱,有些就视此如天大的禁忌,谁敢拿这个和他开玩笑,他就敢和你玩命。以刘瑾今日的权势地位,怎能受得了这种嘲笑?
笑声像一根根针似的扎进他的心里,刘瑾忽然尖声大笑三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好啊,那咱家就陪你们玩玩,要玩咱就往大里玩。来人呐!”
石文义领着两班锦衣卫“轰”地一下冲上金殿。大摇大摆的看了群臣一眼,想刘瑾拱手道:“请公公吩咐!”
刘瑾抹着嘴唇道:“把诸位大人都请下去。跪在奉天门下,直到找出谏书的人,否则,谁也别想离开”。
“遵令!”石文义手按绣春刀,开始指挥锦衣卫往外赶人。众大臣又惊又怒,有的分辨,有的喊冤,有那胆大的当场便大骂出口。刘瑾听着越骂地厉害心里越快意,只是冷笑不语。
石文义和杨玉是负责皇宫大内的锦衣卫首领,原是钱宁的不下,钱宁去了南京镇抚司,邵指挥上任,被刘瑾借故押进天牢期间。刘瑾便软硬兼施,把两个锦衣卫千户招纳到了自己的门下,成了他的走狗鹰犬。
现在地月份,风冷嗖嗖的。看这天气,铅云密布阴风阵阵,没准儿初雪马上就来了。众位大臣骑马的、坐骄地。到了午门外厚重衣服都脱给下人了,往外边一站。冷啊!
“统统跪下,刘公公是奉了皇上旨意,是专案钦差,谁敢抗旨?”
锦衣卫们厉声大喝。
一些官员合羞忍愤地跪下了,傲立不动的也大多被同僚好友连拉
带劝跪了下来,只剩下两三个脾气倔的,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皇上
不在,我岂能向一个阉宦下跪?”
这两三个人很快被锦衣卫象撅高梁秆儿似的拖出去,弄到僻静处享受特殊待遇去了。李东阳气的嘴唇发抖,颤声道:“刘公公,满朝文武
跪在奉天殿外,这……这皇上岂会如此……”。
刘瑾对他倒挺客气,连忙笑道:“咱家是奉了皇命办差,要不然谁愿意得罪这么多位大人呐?李大人、焦大人、杨大人、您三位是内阁首辅,站班站在最前边,这事儿肯定没嫌疑,三位暂请一旁……那个谁,赶快给三位大学士看座”。
刘瑾说完、转身走上丹陛,睥睨四顾,威风八面,风吹的蟒袍起伏不已,好象上边地绣蟒活了似的,这种感觉,真好。
李东阳想着人去后促请皇上,可是宫里的太监都怕刘瑾,没他的命今,谁敢妄动?司殿太监毕云觉着不妥,连忙走上丹陛,悄声道:“刘公公,您站在这儿审问百官,这可不合适呀”。
刘瑾伤风还没好,被风一吹,鼻涕又流出来了,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问道:“这样有何不妥?”
毕云是个老实厚道地太监,品秩还挺高的,不在刘瑾之下,不过他是专门负责金殿侍候的管事公公,职位虽高,既无实权又无油水。因和刘瑾没什么利害冲突,又是宫中老人,所以刘瑾对他挺尊重地。
毕云劝道:“刘公公,百官朝着金銮殿下跪,公公却立在丹陛之上如同受礼,这要是被人弹劾一本,可是僭越之罪呀”。
“呀,有道理,毕公公提点的是,刘瑾多谢了,多谢多谢”。
刘瑾慌忙走下丹陛,跑到奉天门东侧地门廊下站着,从侧面讯问百官了。可无论他怎么问,甚至假笑说只要有人招出来,保证不予追究,愣是没有一个官儿点头,恨得刘瑾牙痒痒的,干脆叫人搬了把椅子来,坐在廊下,手里捧着一壶热茶:看看咱们谁捱的过谁!
快两个时辰了,下边的人跪的是腰酸背痛,两腿发麻,有人支持不住,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焦阁老捻着胡子,低着头,白色的八宇眉微微一挑,眼晴都眯成三角形了,往群臣堆里溜了一眼,赶紧又收回目光来:“唉!罪过,罪过!谁知道刘瑾这么大火气呀,诸位同僚……,咳咳,老夫实在抱歉了”。
刘瑾倒有闲心,听见焦芳咳嗽,回头笑道:“这天儿冷了,阁老偌大的年岁,若是着了风寒,那就是咱家的不是了,来人呐,去给三位大人加件袍子,各自奉上一壶热茶”。
焦芳急忙道:“多谢刘公公,多谢刘公公。公公呀,虽说公公是奉了皇命。任他官至一品,位极人臣,君命之下都得下跪,可是群臣中毕竟只有一个真凶,呃……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嘛。你看诸位尚书大人。那是六部九卿啊,这样长跪不起……公公是否开恩……”。
刘瑾瞄了他一眼,回头瞧了瞧。他现在火气渐渐小了,也觉地让六部九卿这么长跪,是有点太霸道了,再说里边还有自已的人呢。刘瑾吁了口气,颔首道:“就看焦阁老地面子,来人呐。请尚书大人们起来”。
众尚书们被人扶到了一边,马上有位督察院的官员不满了,起身高喊:“刘公公,言官无罪。我们督察院干的就是这差使,被我们参劾过的人多了,多大的官儿都有。也没见我们用过这种手段,哪有现在藏头遮面的事儿?我们督察院冤枉啊”。
刘瑾摸摸下巴:“是这手打么个理儿。言官上奏,有用就有用了,没用就当他放了个屁,还真没人追究过督察院的责任,他们怕什么呀,嗯……肯定不是他们干的”。
“好了,都察院地人都起来吧,退到一边,休息一下就走,该干嘛干嘛去吧。”
群臣一阵骚动,可是刘瑾口口声声奉了圣谕,他不允许,真个起身,就得按抗旨斩头,众官员只得咬牙暗忍,偷偷把目光望向三位内阁大学士。
三人暗暗一叹,愧然避开众官员的目光,望向后宫方向。刘瑾飞扬跋扈,谁能制止?除非皇上闻讯赶来,否则哪儿还有救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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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马西来,顺着田间小道狂奔过去,卷起一路风尘。
已经有零星的雪粒儿洒落下来了,马上的骑士眯着双眼,上半身紧紧贴着马鬃避着风,快马飞驰,偶有田间村夫荷锄而过,竞然看不清他的模样。
后边,又是十余骑接踵而来,只因田径挟窄,难容双马并骑,急行之间容易碰撞受伤,所以每匹马之间都隔着十余丈的距离。
高老庄,杨府,正在办喜事,丧中带喜,这仪式该怎么办,高管家也不知道,好在家仆在桑干沟,请来一位懂得结鬼婚地师傅洛花蔓,经洛师傅指点,家里不用换成喜色,一切按照正常成亲的步骤走,真正的要害处在于他们这些鬼媒人的符录和咒语,高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这位洛花蔓是个蒙事儿地,他倒是真懂结冥婚的步骤和仪式,可那是死人和死人成亲,随他摆布呀,最后谎扯圆了,把女方的骨头从坟里起出来,和男方一圆坟,就算大功告成。至于话人和死人成亲,他也是听人说过,并不懂这个。
他虽不懂,胆子却大,十里入乡就他一个会结鬼婚地,他都不懂,还怕蒙不了一帮孤儿寡妇?杨家出的钱可够多呀。
在他地安排下,杨府上下一片银装素裹,灵堂上香烟缭绕,鼓磐钟钹做着超渡。大门外,锁呐声声,一顶红昵的小轿,披红挂彩的在家人们簇拥下到门外。
虽说天气不好,风冷而急,大门外来相贺的百姓却不少。高文心是本地人,大家都姓高,多少挂着些亲戚,还有受过她恩惠的百姓赶了几十里地,也是为了前来祝贺。
轿旁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个小书生,长的那叫一个俊呀,让村子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见了,两眼喷火,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下肚去。他身穿状元袍,头戴状元帽,胸前十字大红花,怀里抱着杨凌的牌位,却是女扮男装代义兄娶妻的唐一仙。
“停停停”,洛花蔓结结巴巴的拦住队伍,从碗里抓出一把黄米,呼地望空一洒,拉长了嗓门儿道:“杨凌杨凌,吾知汝名,天高路远,攸去千里,娇妻进门,英灵来见哪~~~~”。
“哗啦啦啦啦……”,他手里的铜铃铛刚摇了几下,右方斜刺里冲出一匹满身尘土的黄膘马,杨家门并没有直出的大道,都是出从右边拐出去。当初杨虎夫妻骑马甚急,到了那地方就是一个漂亮的骏马人立动作,这才转过马身。
这位马上的骑士也是如此,骏马人立而起,脚下黑烟滚滚,就好那马是腾云驾雾一般,然后骏马转向,希聿聿一声长嘶,瞅眼间已到了门前,把那一大团的灰尘也卷了过来。
番子们大怒,推开贺礼的百姓气冲冲地围了上来,马上的人一直猫腰儿人马合一,这时才把腰一挺,直坐了起来。
他瞧见门口吹吹打打,旁边还停着一顶花轿,不由吓了一跳,立即惊骇怒道:“我才刚死,尸骨未寒,这是谁要改嫁?”
这句话太强大了,顿时鼓也不敲了,号也不吹了,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有认得杨凌的乡亲,忽然发现这个胡子拉茬、人身马身都是灰朦朦的土,好象刚从地里钻出来的怪物,竟有八分象是已经死去的威国公,再想到他刚刚说过的话,顿时一声凄厉的尖叫:“鬼啊!”
当下十成百姓走了七成,剩下一成吓晕的,两成反应慢的,番子们钢刀出鞘,战战兢兢,杨凌浑然不顾,他忽然发现对面白马上的小子有点儿眼熟,仔细瞧了两眼,不由惊笑道:“一仙?”
唐一仙瞪着他,牙齿格格直响,身子跟打摆子似的,得得得地道:“你你你……你怎么真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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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回家
杨凌一跃下马,迎到唐一仙面前道:“当然是我,你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干什么?”
唐一仙毛了,虽说杨凌去世她也伤心不已,可死了你就好好在地府呆着呗,这……这是要吓死人的啊。
一见杨凌笑嘻嘻地向她走来,一脸的尘土,再联想起他是被活埋在山底下,可怜的唐一仙更害怕了,牙齿作对儿打架,她想跳下马来逃走,可是靴子挂在马镫里怎么也抽不出来,前后一挣扎,一下子摔下马来。
杨凌一见,急忙一把将她抱住。站在台阶上的洛花蔓见此情景手指一松,一碗黄米全扣在脚面上了,他指着杨凌颤声道:“他……他就是杨公爷?”
完了完了,杨凌是大将军,杀过无数的人,这一定是煞气重,头七还没办完,所以阴魂不散,真被自已胡诌的咒语给招来了。
洛花蔓往后退了两步,“嗷”地一声,拿出吃奶的劲儿撒腿便跑,只觉脚下生风,弹跳力已赛过兔子,发挥出了平生所有潜力,至于杨府的重酬……都他娘的快没命了,你敢要你去!
唐一仙被杨凌接住,吓的她一声尖叫,捂着脸紧闭双眼道:“杨大哥,你还是回去吧,妹子想你,可是妹子也怕你呀,你不要吃我,呜呜呜……”
她刚说到这儿。蹄声如雷,拐角处又冲出几匹马,依次冲到面前,唐一仙还以为救兵来了,睁眼一看,这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伍汉超、大棒槌……
还没到还魂夜呢。他们全回来了!
唐一仙呻吟一声,几乎晕过去,可是身子还被杨凌这个鬼抱着,她晕都不敢晕。大哥活着地时候疼她,谁知道死了以后会不会凶性大发把她给吃了呀,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鬼呀。
高文心坐在轿内,盛妆打扮,抚着身上华美的吉服,珠泪串串忍不住地往下流。天天盼、夜夜盼。盼着心上人早日回京,可谁知盼来了这样令人心碎的结局。
这年代的少女成熟的早,十五六岁就是思春的年龄,她到双十芳龄了,又是个郎中。晓地男女之事,洞房春光梦里也不知羞见了多少回,忽然遭逢噩耗,那种强烈的心理落差和打击,实比雪里梅和玉姐儿还要严重。
头三天没吃东西。今日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再加上心灵饱受的打击摧残,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外边嘈杂的鼓乐对她来说。原本就象远在天边似的,忽然一下停了,她也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杨凌那一声大吼把她的魂儿给唤回来了。
那声音……那声音绝对是杨大哥的声音,一定不会错。高文心两眼恢复了神光:难道那位洛大神儿真有神通,竟把他的魂魄给唤来了?
高文心双手发抖,伸出手去想拉开轿帘儿看看他,可是又怕这一拉开美梦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觉。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一个大嗓门儿叫道:“大帅,咱们急三火四地赶回来,可白担了心了,家里想是还不知道呢,不过……这是谁要嫁人呐?”
大棒槌!高文心不再犹豫,猛地掀开轿帘儿一下子冲了出去,因为冲的急,沉重的凤冠被轿帘儿一勾,掉在了地上,露出一头青丝秀发。
他……他真的从地府赶回来看我了……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半晌半晌,高文心才提着喜袍袍裾,眼里噙着热泪,直勾勾地看着他,泪水簌簌而下,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会又从视线里消失,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唐一仙被拥抱地两人夹在中间,想逃也逃不了,急的都快晕过去了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杨大哥喷出来的鼻息有异,他不但会喘气儿,而且呼吸热热的,杨大哥他……
高文心到底心智成熟,只一抱住杨凌,她就知道情郎还活着,巨大的幸福象一股强烈地电流瞬间涌遍了全身,惊喜欲狂的高文心泣叫一声:“杨大哥!”
高文心舍弃了一个高贵少女的矜持,猛地向杨凌地唇上吻去。
“吧唧”一口,她的樱唇吻在了一只柔滑香嫩的小手背上,唐一仙恰在此时攸地伸出手来,先于她的嘴唇捂住了杨凌的嘴。那只手试了试呼吸,然后扯开嗓门一点也不淑女地大叫起来:“大哥活啦!杨大哥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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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飘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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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初冬第一场面,由于有风,雪花刮到殿廊下,立即过来两个锦衣卫,为刘瑾撑起一把大伞。
李东阳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刘瑾面前拱手道:“刘公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人投书,令满朝文武罚跪,这些人要么是体弱书生、要么是耆耇老人,现在又下了雪,怎么禁受得起?”
杨廷和与焦芳也趁机上前相劝,焦芳尤其不安。要说起来这些古人论智慧实不弱于今人。刘瑾地罚款政策和焦芳的匿名信之计那是历千年而不衰,一直到今天还被某些人奉为金科玉律。
一封信八分钱,至少恶心你半年。焦芳这老狐狸投匿名信本来就是想给刘瑾找点活干,刘瑾这个人睚眦必报,尤其现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有人敢老虎头上挑蚤子。他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四川那边既说杨大人之死尚有疑处,那么自已给刘瑾下点药,先转移一下注意力,拖延他接手西厂地时间,足以支持到有杨大人的确切消息了。
怎知道刘瑾这人还挺有事业心,你骂他贪污受贿他可以不在乎,你贬低他地政绩,可真惹得他火冒三丈了,再加上他在金殿上误说了一句“是条汉子就给爷们站出来”受到了群臣耻笑,结果这动静搞大发了。
焦芳自觉有愧于这些官员。说的便也越发诚恳,他拱手道:“刘公公,你想,那投书之人见公公这般生气,还敢站出来承认么?反正满朝文武都陪绑呢。他这是打着法不责众的主意,拿大家给他垫背呢,这样的狡猾之徒,你让群臣再跪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呀。”
刘瑾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阁老这一说倒提醒了咱家,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来人呐。把所有的官员都叫起来,回金殿按班站好,哼哼哼,咱家看看谁离那封密谏的位置近。”
众大臣们还是平生头一遭不在上朝时间入金殿,不好这总好过在殿外边跪着,不光是风大天冷,那石头也硬呀,这几个时辰下来,除了双腿麻木,腰酸背疼,平时缺少锻炼的众文官许多都“唏溜唏溜”地挂起了两筒清鼻涕,和跟在后边正伤风的刘瑾成了难兄难弟。
百官依班站好,刘瑾把个纸卷儿丢在那个位置,就开始指挥百官排练了:“好好,现在上前,皇上升殿了,百官下拜!”
“停停停”,刘瑾走过去绕着群臣转悠了一圈,记下了几个人的位置,然后道:“好了,分文武站开。”
百官这一站开,刘瑾傻了眼:“嗳,你你你,怎么站那边去了,还有你,刚刚不是就在那个位置吗?怎么跑前头去了,全都给我回原位跪着去……嘿!位置又变了,我说你们合着伙儿地蒙我是不是?”
毕云看不下去了,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这种事儿。就是当年的王振那般嚣张,也没拿百官这么当猴儿耍呀,就说刘瑾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皇上宠着他,再也没人能和他叫板,可这样也不是个事儿,没看到底下许多官员脸色铁青,已经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儿在看他吗?
仗着自已资格老,毕云又走到刘瑾身旁规劝道:“大人,这样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固定位置的,朝见地时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现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诸位官员,位置列乱了,没人记的早朝时谁站在哪儿了,投书的人会傻到站回原来的位置去吗?”
刘瑾听了恼恨地道:“那就派锦衣卫去他们地府上给我搜,石文义,马上带人去给我搜遍各位官员家的书房,找出底稿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锦衣卫千户石文义苦笑道:“公公,您说他上个密谏都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给咱们搜吗?”
刘瑾摆布群臣固然威风,可是现在也骑虎难下了,总不能就这么收场吧?刘瑾自觉下不来台,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着吧,今儿咱家是和他们耗上了,找不出人来谁也别想走。”
众官员一早上朝,可就简简单简吃了点东西,在外边又冻又跪的闹了几个时辰,肚子里粒米未进,连水都没喝一口,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本来一些逆来顺受地官儿现在也气的火冒三丈。
可是刘瑾一口咬定是奉了圣旨,他们自已常常吹捧说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过是要百官下跪,谁还能说出什么来?
金殿上静悄悄的,气氛异常压抑,冬天天黑的早。宫禁地时间也提前了,眼见该启宫禁了,百官还是没人招供,司殿太监首领毕云气愤愤地站在明前宝座下,朗声说道:“诸位大人,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有什么丢人现眼的?
您这么劳动文武百官一齐受罪,心里也过意不去吧?咱家只是个奴才,没读过多少书,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依咱家看,写信的大人还是自己站出来承认罢了,刘公公总不能杀了你吧?就算真地要死,那也算一条好汉,何必连累无辜地人呢?”
刘瑾一听,怫然变色。阴恻恻地道:“毕公公,咱家对你一向礼敬有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拆我刘瑾的台吗?”
毕云诧异地道:“刘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无辜者受其牵连,气愤不过,希望那个投书人能自已站出来。怎么是和刘公公作对了?”
刘瑾嘿地一声冷笑,尖声道:“匿名信里写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他为国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骂,咱家岂不就是祸国殃民了?”
“你……”,毕公公脸色也变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当然得说点好听的,再说大臣进谏,你不管他说的对不对。都该算是为国为民呐,怎么就成了我拆你的台了?你刘瑾也太小心眼了吧?”
刘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经说了,此人匿名投书,是妄言乱政、诽谤大臣、居心叵测,你毕公公倒是独具慧眼、另有看法呐,为国为民,好一个为国为民!你再怎么拍马屁。在文武百官眼里,还不是个奴才?”
毕云被刘瑾阴阳怪气的话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间入宫,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后升长随、奉御,由于识的字,又调到写字司房办事。因办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晋升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佥押之事。他升任司设监右少监,总理司房事务时,刘瑾还是个普通地服役小子,论资排辈差了他不知多少倍。
他升任“太监”时,刘瑾才当上钟鼓司管事。宫里的宦官笼统地被外边叫做太监,可太监其实是个内宦的官职,属于宦官中的最高一级了,王岳在的时候,他就是司殿大太监,掌理百官上朝,无论是王岳还是范亭,谁见了他都挺客气,今天本是一番好意,却被刘瑾连阴带损地,他可火了,当下冲到刘瑾面前就和他理论起来。
他是个老实人,若要斗嘴,哪是刘瑾的对手,再加上石文义等人拉偏架,把个毕云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实人发了火那才厉害,刘瑾正损搭着他呢,只见毕云圆睁二目,脸孔通红,犹如斗架公鸡一般,冲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
这一下刘瑾也火了,两个大太监就在金殿上演起了全武行。要说这些外官确实歧视宦官,毕云明明是为了大家伙着想,可是这些文武百官没有一个同情他的,眼看着两个太监你一拳我一脚,打的热火朝天,这些人抻长了脖子瞅着,只觉地解气,没一个上前劝阻的。
怀念啊,这种场面自打先帝爷去了以后,可是很少遇到了。想当初李东阳持着金瓜满殿追杀寿宁侯的盛况,叫人看了何等热血沸腾啊,现如今李东阳垂垂老矣,也成了霜打地茄子,蔫了。
这帮锦衣卫明显拉偏架,而且毕云的体格也比不得刘瑾,刘瑾陪着精力过剩的太子上房揭瓦,爬树抓雀儿,运动量一直不小,体格好着呢。毕云被打的鼻青脸肿,趔趔趄趄退后几步,一下子撞翻了香亭,砸在金砖上,亭盖儿一下子给砸下来了。
这一下刘瑾可逮着理了,指着他一声尖喝:“毕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撞坏香亭,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来呀,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毕云也吓傻了,被两个锦衣卫冲上来直接押走,竟连一声也不敢吭。皇帝宝座前两侧有四对陈设:宝象、角端、仙鹤和香亭。宝象象征国家的安定和政权的巩固;角端是传说中的吉祥动物;仙鹤象征长寿;香亭寓意江山稳固。
你把象征江山稳固地香亭给撞倒了。还把亭盖撞下来了,那不是大逆不道么?刘瑾借题发挥,整倒了毕云,然后气喘吁吁地面向群臣道:“各位大人,不是我刘瑾有意为难你们,咱家也是奉旨办差。不找出投书人如何向皇上交待?不是没人站出来承认吗?这事儿没完,不找出投书人就谁也别走……”
这时锦衣千户杨玉匆匆走进大殿,见了刘瑾一拱手道:“公公,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闸上锁了,这些大臣可不能留宿宫中呀,您看……”
刘瑾刚把满话说完,羞刀难入鞘,总不能把人放了呀,他一咬牙说道:“投书人虽只有一个,找不出人来就个个都是嫌犯。把他们全都押去刑部大牢,啥时候查明白了啥时候放人!”
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各位大臣候在午门外地家人还根本不知道情况,等到文武百官被押出午门,午行穿街过市送往锦衣卫时。他们的家仆这才知道出了事。锦衣卫拿人,谁敢拦呐,于是各位官员的仆人马上赶回府去报信儿。
一路上消息外泄,整个北京城都轰动了。朱老爷子坐江山那阵儿,搞的京城跟白色恐怖似的。官员常有早上上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家地,可那遭殃的人再多。一天也就那么一个两个,现在可倒好,满朝文武一锅烩了,明日早朝的时候金殿上就剩个光杆皇上了,这天下不是要完蛋了么?
满北京城士农工商闻风而动,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自救运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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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里正在拆灵堂,白绫、棺材、奠字、招魂幡子、素灯、金银山,一样样的被兴奋异常的府中家仆迅速拆除抬走。
负责保卫的番子们把消息送上了山,如今山上只有冯唐坐镇。大档头吴杰这两天忙忙碌碌,目前不在山上,于永挂着二档头的招牌,干的却是生意人买卖,走南闯北根本就不怎么在山上待着,恐怕厂督遇难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呢。
原来地二档头彭继祖、连得禄被杨凌派入外四家军重拾老本行,已经不属于内厂,新任的档头们听说厂督死而复还,一个个兴高彩烈,不过他们和杨凌不熟,未得召见,也不敢现在上门打扰。
杨府后院儿花厅里,三个人正在吃饭,旁边围了一大帮人,不错眼珠地盯着中间的杨凌,杨家大院的主人,好象怕这个主心骨儿忽然又飞了似的。
绝死回生地重逢过程,一定很感人吧?没有!
门口儿等着接新娘的杨府家人披麻带孝地站在门里,他们先看到堵住大门口的洛大法师发出一声“长啸”,然后倏地展开身形,“八步赶蝉”,嗖嗖嗖地笔直冲了出去,撞开灌木丛,“嗵”地一声消失在河沟里。
紧接着即将荣升贵妃娘娘的唐大小姐一头从马上栽下来,栽进了一个兵丁打扮的人怀里,随后马上就该嫁进杨家门儿地高大小姐也对那人投怀送抱,这边串的变化看的他们眼花缭乱,这时才听到唐一仙高分贝地尖叫声:“杨大哥活啦~~~!”……
当灵堂上的杨家人听到六七个家人面红耳赤、语无伦次的一番叫嚷,等到终于听明白本家老爷还活着,而且已经到了府门外的时候,韩幼娘一声没吭,她忽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当场晕倒。
周玉姐儿和雪里梅前天还抱着她哭诉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誓犹在耳,现在也很没义气丢下她,撒丫子就扑向大门口。
两位俏姑娘提着裙裾刚刚跑到院子里,后边“嗖”地一声,人影儿都没看清,又蹿出去一个人,候在大门口儿的家人们可看清了,立刻在心里赞叹一声:“咱们大舅老爷这‘八步赶蝉’可比洛大法师强多了。”
等到韩幼娘觉地人中微疼。幽幽醒来时,发现自已已经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眼前就是那张亲切、熟悉的脸庞,还有那双深情的眼睛:那是相公,那是我地相公,天可怜见。老天爷终于把他还给我了。
韩幼娘一把抱住杨凌,还没来的及大放悲声,杨凌已经微笑着说道:“幼娘,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等我有了力气,再和你算帐!这样作践自已,家法是一定跑不了地。”
“喔”,阖府上下恭恭敬敬,现在已颇有大妇风范的威国公夫人。一品诰命韩幼娘立马变成了温顺乖巧的小女人,象只小猫儿似的应了一声,就被杨凌一把抱起,直接抱到了后院花厅。
韩幼娘、高文心几乎都有整整四天不曾进食了,杨凌最后两天也是马不停蹄。只啃过两块馒头,所以不能吃干的。几碗碧粳香米粥,四碟香油拌的小咸菜儿,三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玉堂春和雪里梅吃的也不多,看的直咽唾沫。但是她们现在宁可看着老爷吃,也不愿意把目光移开。
一家人生离死别的第一面,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是埋头吃饭。四下里满是眷恋、欣喜、甜蜜地目光,包围着三个人,一个一身孝服、一个凤冠霞帔、一个满身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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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三个人明显都有了点精神,侍婢们高高兴兴地给男女主人端上了香茗,杨凌毫不避忌地把小鸟依人的幼娘抱在怀里,她的身子还是轻柔的象只小猫儿似的,体形恢复地很好,只是翘臀坐在腿上。感觉有了点丰腴感。
韩幼娘俏脸红红的,整整四天,如堕永久黑暗冰冷的地狱,现在重新抓住了她的幸福,她一刻也不愿再放开,所以尽管羞涩,却仍不顾几双羡慕的眼光和下人们地存在,环着亲亲相公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他为自已轻轻揉抚淤血红肿的双膝。
唐一仙兴奋地象只穿花蝴蝶儿,围着这快乐的一家人打转儿,方才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就只有她兴奋地在一旁叽叽喳喳,诉说着家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一家人都有太多的话儿要说,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哪里开始。就这么彼此看着,忽然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疑问以后可以再问,现在他们只想好好地看着自已的亲人,感受那种柔柔的、温馨的感觉。
过了好久,还是韩幼娘先开了口,嗓音柔柔地对杨凌道:“相公,咱们的孩子已经睡了,我把他抱来给你看看。”
“不要”,杨凌地手紧了紧,生怕她离开看已的怀抱:“让那小子先睡着吧,不着急,反正他不认识我。”
唐一仙“噗哧”一笑,说道:“好一个当爹的,大人可爱的很呢!”
杨凌翻了翻眼睛道:“没有规矩,可爱这词儿能形容我吗?”
这一下,连玉堂春和雪里梅都掩口而笑,雪里梅已嘴快说道:“老爷,大人是说咱们家大少爷,可不是说你。”
“哦哦”,杨凌不禁失笑,怎么忘了正德皇帝起这倒霉名字了,他故意板起脸,瞪了韩幼娘一眼道:“可爱?可爱好象还有人忍心抛弃他,要随我于九泉之下呢,幸好我早料到会有人不听话,这才马不停蹄,飞奔京师。”
韩幼娘低下头,细若蚊蝇地道:“相公,人家知道错了。”
“啪!”香臀上挨了一记巴掌:“知道错了也不行,不把你打的小屁股红的象猴子屁股,相公可消不了这口气。”
“天呐,要死了,当着全家人的面,以后我可是没脸见人啦”,韩幼娘脸如红布,耳根子都热辣辣的,她嘤咛一声,小手抓着杨凌的衣襟,把头埋在杨凌怀里,再也不敢露出来见人。
杨凌这次死里逃生,也知道果如张天师所说,他的大劫已过,以后可以放心地和亲人长相厮守,心境之变化、之复杂,五味杂陈,连他自已都说不清。自家人死别重逢,那种亲蜜无间的感觉让他也不拘起来,只是忽一转头,瞧见大舅子也在场,这才红了脸。
他瞧见唐一仙穿着身状元袍,方才只顾和她们互诉离别,不断地回答她们“我没死,我还活的好好的”,倒忘了问这茬儿,此时不免奇怪地道:“你穿着状元袍做什么?”
唐一仙俏笑盈盈地掩口道:“小登科也是做状元嘛,不过现在正主儿回来了,好象已经用不着我了。”
杨凌眼珠一转,向高文心瞧去,高文心顿时局促起来,满脸红潮密布,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一会儿捻衣角,一会儿摸椅子边儿,眼睛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杨凌心中恍然,痴痴凝望她半晌,心中只有感动:高文心,一位好姑娘,无论自已生或死,她对自已都履行了爱的喏言,如今心中唯一的心病去了,以后一定要对这位红颜知已,好好补偿自已欠她的海一样的深情。
他眼中湿润的光久久才散去,然后轻轻低笑起来,轻轻地唤道:“文心。”
“啊?”高文心听到他叫自已,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眼神儿挪开。
“好象……咱们当初打的赌,和你今天的做法不一样吧?”
高文心的脸顿时红如石榴,她低着头吱吱唔唔半天,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勇敢地道:“你回来了不是么?所以……我没做错!”
唐一仙眼珠滴溜溜乱转,不但雪里梅、玉堂春,就连怀里的韩幼娘也竖起了耳朵,她们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女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好奇始终是她们不变的性格,女娲造人时,就在她们身上打下了“八卦”的烙印。
从杨凌嘴里问不出什么,三个人已经把可怜巴巴的高文心围在中间,开始逼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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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进城
趁着三个女人瞪圆了杏眼逼问高文心两人打了什么赌约的功夫,杨凌悄悄拉着幼娘的手,回了自已的窝儿。
还是那身风尘仆仆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换,就回到了自已的卧房,
老妈子退了出去,小两口儿蹲在婴儿床边,手牵着手儿,从栏杆之间甜蜜地看着里边甜睡的小宝贝儿。
那时还没有做婴儿床的习惯,这是杨凌临出京间早就对幼娘学说过的东西,还有挂在上边的铃当等小玩具,孩子快出生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准备好了,放在卧房里。
两个多月了,一个大胖小子,脸蛋儿的肉紧绷绷的,特结实,肥藕段儿的小短腿儿不老实地蹬开了被子,包着的尿布也踢开了。
女人是祸水,男人是祸根,小宝宝露出了让刘瑾之辈见了肯定又妒又羡的袖珍小鸡鸡。幼娘怕他着凉,忙要给他盖上被子,杨凌轻轻制止了,一边用他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光滑结实的腿,一边柔声道:“没事儿的时候,多多抚摸他的身体宝宝会感到很舒服,还会增加母婴感情。”
韩幼娘崇拜地看着他道:“相公懂的真多。”
“那是,我还兼过两个月的工会主席呢”,杨凌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小孩子抱着脑袋睡的正香,自从发现他睡觉很乖,而且也不挠脸后。幼娘就放开了他地手脚,不再睡觉时把他绑的直挺挺的了,做娘的也不忍心呐,看来村子里的婶子大娘们说的法子也不是适用每一个小孩子。
孩子醒了,睁着一双澄澈地眸子,却没有哭。他的眉眼五官长的很漂亮。五官象幼娘多些,皮肤也象妈妈,带着点健康的微黑,儿子随妈妈,还真是不假。
由于幼娘自幼练武,身子结实,又有高文心那位女神医精心照料,他比两个多月的同龄小孩子身子骨儿要结实的多。
宝宝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没有确定的目标,小眉心微蹙着。嘴唇嚅出了一些唾沫泡泡,却仍在努力地撮紧着,似乎正在沉思的模样,杨凌不禁赞道:“好样的,我地儿子有哲学家的气质。”
杨凌刚刚夸完。小家伙就动了,脚丫子乱踹两下,一下蹬在了栏杆儿上,脚丫蹬的很有力,身子便侧了过来。小鸡鸡一抖,一泡童子尿巧之又巧地从栏杆缝儿里射了出来,喷了杨凌一脸。
很好、很强大。一滴都没浪费,小床上居然没淋上一滴,小家伙洒完了尿,很高兴地蹬了蹬藕节儿似的小胖腿儿,咿呀两声,懒洋洋地打了个奶嗝儿。
韩幼娘捂着嘴吃吃地笑,站起身来给儿子把被子盖好,杨凌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脸上嘀答嘀答半晌。他才抹了把脸怪叫道:“杨大人,你……你小子也太牛了,这是给你爹接风洗尘呐?”
就在这时,门外嗵嗵嗵一阵脚步声,韩威的声音急急地道:“妹婿,京城里出了大事。”
杨凌一惊,连忙站起身来,他一路上就想着赶快回家,家里千万不要出什么大事,见到家里没事,他才放下心来,也想到应该马上进京去见皇上,皇上那儿连威国公都封了,可不能在家装死,只是家里千头万绪地,实际上他现在到家一共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些事都还没顾上。
现在一听韩威语气焦灼,他脸也顾不上擦,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韩威低声道:“今天金殿上不知何人丢下无名密信弹劾刘瑾,由于找不到投书人,上朝的文武百官除了六部九卿和督察院的大臣,全被刘公公抓了起来,现在锦衣卫正往刑部大牢送人。
京师百姓闻讯大哗,商贾罢市学生罢学,翰林院和太学院的人鼓动百姓包围了押送文武百官的锦衣卫,堵住了街头闹市。刑部地差官刚才来通知我,要我马上回去。”
杨凌略一思索,马上道:“走,回来了就得见皇上一面,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匆匆到了前宅,叫上伍汉超一众侍卫,飞马绝尘,直奔京城而去。
“这是什么人整刘瑾?这阵子刘瑾风头甚劲,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京城第一人了,清流一派被他整治的落花流水,都察院地势力已经被他夺去大半,竟然还有人敢上书跟他作对,这不是和自已当初让钱宁弄材料,整治寿宁侯张鹤龄的手法如出一辙么?”
杨凌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心思电闪,根据自已掌握的讯息迅速分析着京中的情势,忽然一个念头跃上心头:“不会是韵儿知道了我的死讯,才叫人干的吧?不……她的消息不应该那么快,我第三天就出了山,一路回京片刻不停,我的死讯送到她手里,再由她派人进京那得多少天?”
原来,那一日杨凌经过鸡冠崖下,瞧着溪旁草木顺流倾斜的景象,忽然发觉斜坡上有一些被砸断折断地痕迹,虽然不多,可是在这常年无人去碰触的原始草木中,如果有心去看,就有点显眼了,出于小心,杨凌便令军队停止了前进。
命令卫队就地休息后,杨凌趁机观察了周围的情形。
那鸡冠岭在上古年间可能本是一个大岩洞,由于强烈地震或地壳变动,一大半坍塌了,只留下一侧山壁和顶上探出来的象屋檐儿似的一片连绵的穹顶,侧面的山壁经过千万年的风化虽然已经不再是光滑地熔岩状,可是仍是陡直难攀。
趁着四处是散乱的士兵活动,杨凌下河观察了一阵,由于拓拔嫣然只是需要一些炸点放置炸药,利用爆炸力产生的震荡促使崖顶塌陷,所以穹顶凿落的石块并不多,直接坠下的碎石块都被巴旺派人扫起投入水中。直接溅到草丛里的石块本来就少,又被雨后山洪一冲,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
杨凌抬头瞧瞧那乌沉沉地崖顶,灵猿也不可攀,何况崖顶形如倒扣的盘子,更不可能有人爬上去,难道只是过往行商歇脚时弄断的?
杨凌去对面竹林方便了一下,由于无所发现,疑心渐渐去了,可是人对一件事一旦起了疑心。就会想起许多平时忽视的事来,杨凌想到了去福建时,若非埋伏在路上的何参将是自已人,那次埋伏自已是必死无疑了,当时还没想到福建官员会对自已下手呢。
这一趟来四川得罪的人可更多呀。都掌蛮散逃的余孽、朱让槿被挖出来的手下势力。这些人都和自已有着不解之仇,会不会路上做手脚?
他甚至还想到了拓拔嫣然,在山口送行时,她翩然转身间腰巾上露出的鲜艳鸳鸯。从两人的信中看,她和朱让槿彼此情深意笃。就算知道自已所爱之人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心中已无爱意,也不会这么快另寻新欢呐。何以她腰间别着鸳鸯丝巾?
小心驶得万年船,种种疑虑掠过心头,杨凌不由又谨慎起来,设想了种种设伏地可能:投石?崖顶如穹,人在穹下,站在崖上伤不了人;伏兵?这条驿道虽经官府修缮过,最宽处也只能容两车并行,七列士兵行进,前方就是突发利箭射倒一片。能伤几个人?要不就是设堵石想来个水淹七军?
想到这里,杨凌自已也哑然失笑,路在山底开出,旁边是溪,对面的树林地势更低,如果蓄洪水往下冲,水还没冲到这里,已经拐道淌进林子去了,所以也不可能。
抱着最后一丝本能的疑虑,杨凌派了几个亲兵上山搜索,看看是否有人动了什么手脚。李森派来的领兵将领卢千户见过往的商贾车队都过了好几遭了,大人却迟迟不下令启程,便亲自赶来促请,拱手道:“钦差大人,大军歇息地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出发呀,迟了怕是晚间赶不到涧口镇,就只能在山里过夜了。”
杨凌道:“卢千户稍等片刻,我的亲兵上山勘察一下,等他们下了山咱们再走不迟,让大家多歇息片刻吧。”
卢千户愕然道:“上山?”他抬头看看山,迟疑道:“这座山峰光秃秃的也没有什么,上山做什么?”
杨凌指着路边断折的杂草对他说起,只是那草木被士兵们一阵践踏,全然没了形状,也看不出什么异状了。
听了杨凌的疑虑,卢千户不禁失笑,对杨凌拱手道:“大人想是最近又打仗又问案地,用神过度所以疑虑多心了,这千年古崖偶尔总有风化碎片跌落的,砸折花草并不稀奇,何况偶有客商停下汲水洗脸什么的,因此弄断并不稀奇。
大人看这山崖,从侧面爬上去倒没问题,可这崖顶跟屋檐儿似地,咱们遮在下边,有歹人站在上边又能如何?不若……保护大人是下官的责任,出来时李森大人再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大人安全。
大人既有疑忐……这样吧,一会儿大人带亲兵从竹木林中穿过,下官率仪仗车队走大路,咱们过了鸡冠岭这处险地再汇合。一来呢,现在日头稍偏,正照在这条路上,秋老虎也晒人呐,大人在竹林中走,既荫凉还能赏赏风景。咱们就隔着一条小溪,如果真有人在此设伏,咱们还能互相呼应支援,待走过这两里险路,咱们再汇合。”
杨凌听他说的慨然,倒象是自已草木皆兵似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卢千户是本地将领,应该比自已熟悉情况,他正待推却卢千户的好意,旁边刘大棒槌舔了舔厚嘴唇说话了:
“大帅。俺觉地卢千户说的有理,咱在竹林子里走凉快点,您看咱们的兵,都是京师来的,比不得川兵耐走山路,现在都是一头大汗。进了林子不晒太阳,等拐过这道崖,前边那山不是转向了吗?日头就不能直接晒着咱们了。”
杨凌一向对下属随和亲近,要不然刘大棒槌也不敢跟大帅提条件诉苦,他这一说,杨凌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因为如果他不去,他地亲兵走的再累再热,也是不会离开他半步地。
待伍汉超率人从山上下来,山头上没有发现丝毫异状。这下众人更放心了,杨凌心中疑虑也去了八成,只当是自已多疑了,不过既答应了卢千户和大棒槌,此刻改口未免着相了。于是仍按照卢千总的提议,兵分两路。
卢千总下令军队集合的时候,士兵们纷纷乱乱的往外跑,杨凌和他的三百亲兵就没从林子里出来,而且为求稳妥,卢千户还给他留了两百人,分成三队,分别侍卫在杨凌亲军的前方、后方和密林一侧,以防万一。
两队人马隔着小溪竹林同步前进,眼看前队就要走出鸡冠崖了,杨凌也觉的自已刚才那些怪念头的确是过份小心了,如果依着自已在原地磨蹭磨蹭,两千多人马带的口粮不多,就要在山里饿肚子了。
就在这时,几声闷雷似的爆炸声,然后一片隆隆巨响,整片山轰塌了。大大小小地石块砸了下来。有些大石头砸的地面“吭吭”直响,象野猪投林似的直冲进来,喀喇喇撞的枝杆竹子纷纷折断,林中唏哩哗啦砸倒一片,骇得伍汉超等人拉着杨凌急忙向林中深处又退出十余丈。
这时扑天盖地的尘土也卷了进来,呛迷二目,等到浓烈呛人地味道渐渐淡了,杨凌和他的亲兵卫队全都成了兵俑,怔怔地立在林中愕然望着原来本是一座陡峭高耸的险峰悬崖的地方,再也作声不得。
只是刹那的功夫,那高耸巍峨地悬崖变成了一座矮山,原本是道路的地方变成了矮山的一部分,尘土飞扬中,两千大军不见了,不止,而是整条驿道河流都不见了。
杨凌地双手都在发抖:炸药,一定是炸药,这时代居然有人想得出利用朝廷管制极严的炸药炸山!这是什么人?
山顶伍汉超已经检查过了,如果设有炸药必是在悬崖内侧,而且炸点、炸药量都绝对不少,那悬崖内侧光洁溜溜,险峻无比,根本想象不出要怎么才能爬得上去。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而且还得不被过往行商注意,才能掏出这么多炸点,放置足够多的炸药,轰塌整座山峰?
两千人呐,这是谁这么狠毒?如果不是大棒槌仗着受宠想走个舒服道儿,自已被卢千户劝的回心转意,这五百人也要全被活埋了,现场一个活口都不可能留下。
在那样的天险之下,借助人力稍稍一灭,那种惊天动地之威谁能抵挡?
杨凌的眼睛都红了,他正想奔出去看个明白,前方探路的探子们却飞跑回来,说是看到远处丛林中扑出大批身穿当地百姓服装,手执钢刀的大汉,正沿着山路和小溪向此处猛扑过来。
伍汉超惊骇问道:“有多少人马?”
那探子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人马数量一定超过咱们。”
此时断后的探子送来了同样地消息,伍汉超得此消息,根本不敢在原地再探消息,当下不顾势若疯虎的杨凌挣扎,和刘大棒槌夹起他便走,两百多人向密林深处急急退却。
看这情形敌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如果自已搜山后,敌人又将探子派回山顶窥探,那么大人这些隐在竹林中的队伍恐怕也难匿踪迹,会被崖顶的人看到,两边伏兵无数,此时情况不明,上策唯有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后事徐图之。活着,才有机会。
伍汉超这些人不辨南北东西,遇有沼泽、水坑、原始密林的藤萝拦路就绕道而走,巴旺派出搜寻活口的人果然没有发现他们地踪迹。最后就连他们自已也找不到自已在哪里了,因为他们迷路了。
此时天色已黑唯有天明再想办法出去,士兵们捕了些野兽,就在林中生火烤熟了填饱肚子,山高林密,大树参天。连阳光都难得透进这原始丛林,就是夜间生火也不怕会被百丈之外的人看到。
这些人连滚带爬,全成了泥泞的小鬼儿,杨凌心中难过,更是一点也吃不下。他知道如果是一切由他作主,也不过是让大军多活上个把时辰而已,那峭臂就是带了绳索来,也不知该从何处借力攀爬上去,而且不知要耗时多久。哪有荒唐到主帅看见路边有断径残枝,于是便就此大军回转的?
可是,如果我再小心些,再多疑些,至少可以把队伍分成几组,一队队过去的。说到底还是大意了,卢千户那番话已经打消了他的疑念,要不是大棒槌……,杨凌机灵灵打个冷战,环目四顾。士兵们凄幽幽地,都象是孤魂一般。
夜里,杨凌辗转难眠。思来想去,拓拔嫣然的身影总是在眼前徘徊不去。突兀等候在山脚枫树下的倩影、迎风一动间腰巾上的鸳鸯、饮酒时那妩媚如醇酒的眼神……
拓拔嫣然可疑,要搞到这么多火药、出动如此多的人力,办成这件大事,她是有这个能力的。可是……她凭什么这么做?她仅仅是朱让槿的红颜知已而已,而且事实证明朱让槿有很多事瞒着她,以她的性子不拂袖而去就不错了,她会冒莫大风险陷杀钦差?
为了情?她会这么傻么,还对朱让槿一往情深?
要说起来。另有三股势力,比她更有杀自已的理由,而且也同样有足够地人力和财力。一是都掌蛮余孽,深山老林中难保不会遗落一两座小村寨,再加上散落逃走的蛮人,如果集结起来,以他们“活在悬崖上的”习惯,技术上人力上都办得到,只有火药不好搞。
为了亡族之仇,这理由够了。
第二股就是闻风逃跑的朱让槿余部,如果他们有胆子敢来向自已寻仇,火药问题便不难解决,杨凌想起了朱让槿从卫所骗走的火药,那点火药用来装备军队不够、用来炸这一座山也不够,显然他是在依样自已制造火药。
莫说江湖人不计义气,为主尽义地汉子还是有的,以朱让槿的人才,交下的绝不可能全是庸才。
第三股势力……想到这里杨凌一阵心寒,经过朱让槿一事,现在他已经不那么自信双眼所见的旁人品性,朱让槿造反地事现在可只有自已和朱让栩听他死前亲口说过,虽说自已当时还授意朱让栩莫要在奏折中提起,使他感恩涕零,但是焉知他事后不会越想越怕?
这条把柄在自已手里,开心就好他这个蜀王可就被自已攥住了脖子,想勒下去就勒下去,这位新任蜀王如果不甘心受制于人,会不会……,无论别人为了什么,他可以为的东西是太多了。
这样一想,竟是步步杀机,举目巴蜀上下,再无一个可信之人了。
因为我的一次大意,葬送了两千人地性命,我决对不能、永远不能再大意第二次!
第二日,又下起了暴雨,暴雨给朱让栩等人的营救工作造成了困难,山林中杨凌等人同样遇到了困难,山洪暴发使他们更难找到回去的路,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意外地摸到一个深山中的小寨子。
在花重金雇了一个猎户做向导之后,他们一路出山,直接奔往三秦大地。杨凌不是官场新丁了,知道如果有一股势力想置他于死地,一次不成必然还有下一次,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找出凶手,也找不到可信任的帮手,唯有速离险地。
凶手既然肯动用这么大的阵仗,付出这么多的心血,一定是势在必得,如果知道他还活着,各种追杀暗算势必不断,所以唯有走,快走,把敌人永远甩在后面,那么他再凶险、再厉害,也都失去了作用。
等到自已腾出手来。找出对手,才能反守为攻。
何况他还有两个非走不可地理由:家里和成绮韵!
他用了三天才离开山区,一堆泥猴儿摸到一个小县,弄了几十匹劣马,有的侍卫连驴和骡子都骑上了,狼狈地赶往大城。其余地侍卫只好慢慢赶路了。到了地方继续走,换了好马,杨凌派出一部分人去和当地的番子联系,同时还有几人亲自赶往浙江报告消息,以免成绮韵大发雌威。
而他自已却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师。快驿?快驿快得过他从地方豪富手里弄到的大宛良驹?他通知了地方驿署,只是这报喜的驿卒没有一个蜀王世子亲随用金银当鞭子抽着,是不会累死累活地赶路地,根本没有他快。
杨凌只担心这死讯先于他到了京师,幼娘会做出傻事来,哪里还能慢慢而行。进入了安全地境也是和衣而睡、倚马而眠,赶路之急,竟是生平头一次。想不到冲到家门口,没看到死尸也罢了,居然见到一顶花轿。
想到这里。杨凌心中一暖……
从前后时间来看,成绮韵的动作是不会快过自已了,绮韵即便另有眼线,收到自已死讯应该也和京里时间一两天,她应该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等她打开锦囊准备行动的时候,自已死而复生的消息应该就传到了。
那封锦囊密信其实就是他的后事安排,对家庭、对朝政的安排。这些事,以前他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执行人,从他开始绝对信任成绮韵的时候,他就开始筹划,并已经开始布置了。
自已的家室安排在最新计划中做了些改变,皇帝一直的信赖恩宠和义妹唐一仙地存在,至少可以保证一个已经无害的威武侯府的不受侵犯,他担心的是他要改变中国历史命运的计划,以及他曾用来执行这一计划地得力工具:内厂!
现在的内厂。到底拥有多么庞大的力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特务机构,甚至连东厂、西厂和锦衣卫都沦为它的外围组织,与此同时,它拥有根本无需通过户部和内库地庞大资金来源,它在经商运输过程中,不但情报组织遍布天下,而且通过利益共享将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一大批精英引为了同路人。
这股力量的庞大现在完全是*着他来控制,走向什么方向完全*它地最高领导者的个人意愿和品德,如果自已不在了,谁将控制它?它将走向何方?
这样庞大的力量,没有制约和监督,原本就是一件极危险的事,杨凌现在需要绝对的权威,不得不默认这种现状,也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内耗,尽快地建立起庞大的势力范围去为他的政策服务。
杨凌在朝廷和百官、和各派系斗智斗力,那只是各种派系势力在权力中心的集中体现,即便打败了他们,也不代表最终的胜利,政策能否推行下去,在目前这种低效地官僚体系、迟滞的消息流通速度下,完全依*地方官服从的程度,保障这一切坚定不移地按照他的意愿进行下去的,就是以内厂势力为代表的新式利益团体。
内厂,现在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执行督察百官行为的特务机关了。如果自已不在了,这把利刃落在对手手里,不但破坏了自已呕心沥血才推动起来的变革,而且将使对方的权力大到不可控制。
所以杨凌在信中不厌其烦地反复嘱咐成绮韵接手这股庞大力量的要求和方法。吴杰是个守成的老人,他没有魄力承担这份重任,只能交给成绮韵。于永,内厂的财神,实际上也是目前大明天下经济命脉中一股活跃力量的领袖,常年奔波在外,几乎不在内厂露面,真的有那么多生意需要他这位手下已拥有众多可用的经商奇才的二档头亲自去谈么?
内厂按照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培训出来的精英,一批批地派出京师,现在连那个和大同镇帅同名的杨一清也渐渐销声匿迹了,这些人全都去了哪?
彭继祖、连得禄等对他忠心耿耿地血性汉子为什么被先后调出内厂。提拔上来一批新人。成绮韵独力发展长江以南的内厂势力,挂的却是发展海运的招牌,越来越游离于内厂之外。甚至在他明面的政治势力之外,他已经开始暗中建立另一支不为人知的政治力量,这些事情都是临近他地大限之期一年左右,开始逐渐发展起来的。
杨凌在有意识的削弱内厂、掏空内厂。让它渐渐变成一个空壳,各种势力各有归属,统一在内厂这个壳子下边办事,但是一旦自已不在了,这些势力的最高领导者就可以迅速切断和内厂的联系。
欢天喜地赶来接手内厂的某位公公将发现他接手的内厂,比起当初苗逵的受气西厂还要可怜,什么都没剩下,可能还要替内厂支付欠着王侯公卿、皇亲国戚的大笔生意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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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不想做枭雄,他的行为一旦被侦知,几乎可以被视作大逆不道。但是他必须保证自已地心血不要因人而废,至少也要保留一份火种,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那封信最主要的作用,就等于是传位密诏,如果个人的生死是命中注定。他在意的不是成绮韵如何掀起腥风血雨为自已报仇,而是想尽办法保证造福万民、延惠后世的国家大计能够进行下去。
同时,他也深知成绮韵地个性,如果知道自已被人所害,仅凭她现在掌握的力量,和她的智慧、心计和毒辣的心性,就足以酿成难以想象的危害,她地报复恐怕不只是惨无人道四个字可以形容。只怕很多无辜者也要成为她的迁怒目标。
杨凌把这么大的权利和遗感交给她负责,就是给她压上一肩责任,也就让她有了顾忌,是不惜一切地报仇,图个痛快,还是为了心上人地大计隐忍下来,顾全大局,那就全在成绮韵一念之间了。
所以杨凌锦囊的第一步计划是移魂,移走内厂之魂。并要求成绮韵迅速接手,并把它控制起来。而他的第二步计划则是……
如果成绮韵是在执行第二步计划,那么就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也不会只对付刘瑾一人,想到这里,杨凌终于放下心来。
城门在望了,虽然一路疾奔进京,四肢都酸痛的很,他还是打起精神,把欲折的腰肢直了起来。北京城内乱了套,京城百姓汹汹罢市。各位官员被解送刑部大狱途中,百姓们送饭送茶,把他们当成了反抗刘瑾的大英雄。
而翰林院、太学院的书生们则堵住了路口,誓死不放他们过去。路边一个小摊儿,摊主是冬天大同遇鞑靼进袭时逃难进京的一家人,亏了杨凌舍粥施衣,这才活过命来。
听说大恩人死了,老头子知道感恩,请人写了“万家生佛、音容宛在”两块竖幡立在那儿,纸幡哗啦啦直响,这些受气官儿看到正中间地奠字和“恩公威武侯爷杨”几个大字,忽地想到自已这些人整天和杨凌作对,整天骂他狼子野心,骂了就骂了,告了也就告了,杨凌什么时候这么欺负过人?
听说他死了,自已这些人还弹冠相庆,彼此祝贺呢,怎么就忘了刘瑾甘于蹲在皇宫里头,不是怕了自已这些人,就是因为有杨凌克着他呀,现在杨凌死了,刘瑾的利爪也探出来了,连三大学士都噤若寒蝉,天下间还有谁能克制他?
“苍天呐!你开开眼吧!”翰林院士乔大人悲呼一声,被一个锦衣卫在肩上抽了一鞭子,骂道:“老家伙,你喊什么?”
乔大人怒道:“你敢打我?”
“老子为什么不敢?”
对面的太学生们怒吼着要冲过来救人,可是却被锦衣卫和刑部赶来的衙差紧紧阻住,那个锦衣卫挥起鞭子又向乔老夫子狠狠抽去。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从人群里挤进来,双手一分,两个锦衣卫就倒栽出去,另一个年青人在两条彪形大汉陪同下急步过来,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鞭子。
锦衣卫大怒:“妈的,敢阻爷们办案,你活的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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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站在竖幡下微微一笑,并不做声,旁边一人却高声喝道:“大胆,内厂提督、威武候爷杨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沸腾喧闹的十字街头在这一声大喝下来了个定格,乔老夫子揉了揉老花眼凑上去,只见“音容宛在”的竖幡下,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可不正是文成武德威国公的仪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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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给文武百官送饭送菜的老百姓、拦路阻行的翰林院士和太学生、锦衣卫、刑部的差役,还有被围在中间的官员们,全都看着杨凌的方向。
杨凌的前边站着一个熊一样粗壮结实的身子,几乎把他全给遮住了。刘大棒槌扎撒着大胡子,站在场中央,先来了个团团圆的罗圈揖,高声说道:“各位大人,各位父老乡亲……”,
亏得他不是站在北京天桥上,不然下一句就该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杨了。”大棒槌挺胸腆肚,还没声情并茂地说起“杨大人吉人天相,死而复生”的传奇,众官员就一哄而上,把他挤到了一边儿。
刘大棒槌抓抓头皮,嘟囔道:“这都干啥呀?嗳?哎!这谁呀这是,我回了家刚换的干净衣服,谁这么缺德给我油了?我说那位大人,你往前挤没关系,你先把油条扔了呀。”
没人搭理他,也许这些官员们回到家里冷静下来,明天见了杨凌仍然是一副清高、矜持的模样,可是在他们饱受欺辱、自尊心严重受损的时候,在他们心目中的支柱:三位大学士竟然毫无作为的时候,杨凌的突然出现,实在使他们兴奋若狂。
他们不怕进监狱,他们不甘心的是被一个阉人如此羞辱。在他们地心中。阉人?阉人也算是人吗?我整治不了你,可是能整治你的人来了,苍天有眼呐!
他们之中属于杨凌一派的冲在最前边,这些人自然欣喜若狂,即便对杨凌毫无好感的人也欢呼着往前挤,无他。就算对杨凌这个人不喜欢,只把他当成攻击刘瑾的一件工具,那也是高兴于他的出现地。
这些官员中自然也有不少为了功名利禄投*了刘瑾的人,他们也知道刘瑾是不方便单独把他们给赦免了,所以对刘瑾并无怨恨之意,此时见了百官对杨凌的欢迎,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自已的*山可不是朝廷独一无二的参天大树了,不光官场上的人看的明白,就是民间的老百姓也不傻呀,小孩子唱童谣都是“内刘瑾,外杨凌,两个大官儿论雌雄……”
当今皇上的秋千,一直就吊在这两棵大树上,刘瑾得罪不得,可杨凌也得罪不起呀。看来以后这路怎么走,还得小心再小心。
伍汉超急的一头汗,这要是有人趁乱给大人一刀,都不知道谁干地。可是挤过来的都是朝中的官员,能上朝见驾的官儿哪有太低的。他也不能把人给硬轰开。
杨凌也没想到百官地反应如此强烈,匆匆答对了几个人,杨凌便双手高举。朗声说道:“各位,各位大人,本官刚刚回京还不到一个时辰,和诸位老大人说句实在话,在下这几天都没好好睡一觉,没吃口热汤热饭,听说京里出了事,这就急着赶来了,本官马上还要去见见皇上。各位大人……”
他说到这儿也犯了嘀咕,听说了消息就急忙地赶来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百官入狱是不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他也不知其详,虽说如果他去向皇上说情,百分百能求道赦令下来,可皇上还没下旨呢,自已作主放人那就太不上道了。
他这里刚一犹豫,跟在最后边的李东阳已经看出来了。
他和杨廷和、焦芳三个人要回家又不甘心,想救人又命令不了石文义,只好颜面无光地一路跟在后面,百官步行,三人也不好作轿,他和焦芳岁数都大了,最后还是杨廷和一手搀着一个,三个内阁大学士见了翰林院和太学生们出面阻拦,就躲在后边不露面,希望这些儒生能起点作用。
可石文义没有刘瑾的命令虽不敢悍然动手打人,更不敢随便放人,正僵持着呢,杨凌来了,一见杨凌语音一顿,李东阳知道机会来了,马上挣脱杨廷和的手,高叫一声:“杨大人,你可想煞老夫了,苍天真是开了眼呐!”
三朝元老李东阳地声音谁听不出来呀,文武百官顿时一静。乔老夫子横了他一眼,心道:“这不是拣我刚刚说过的话么?李大人这是……李大人不会这么世故吧?怎么比我还肉麻?”
只见李东阳满面春风,目不旁视,扑过去一把拉住杨凌的手,如果这时再来个老泪纵横效果就更好了,不过他没哭。
“杨大人,惊闻噩耗,老夫不胜悲痛,这几日一直痛惜天妒英才、国失栋梁呀。皇上悲伤不已,龙体欠安,这几日临朝听政都大受影响,杨大人应该马上把这好消息告诉皇上,免得皇上忧伤身体呀。”
“啊?大学士说地是,本官应该马上去见皇上,可这里……”
“这里?哦哦,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请听老夫一言。”
李东阳转过身,面对百官,笑容可掬地道:“老夫明白,杨大人死而复生,诸位同僚都替杨大人感到高兴,这个……一则见君才是头等大事,二则杨大人一路奔波,劳累不堪,今晚也得好好休息嘛。
诸位大人牵挂慰问杨大人,可以明日早朝前攀谈一番,或者登门拜访也可以,这里是闹市街头,堵塞交通,行人不便,也不雅观呐,大家就不要耽搁杨大人的时间在了,散开吧,啊,都~~散了吧!”
“散开吧”没问题。可这“都散了吧”大可商榷,就是李东阳没有故意加重语气,大家也都听出来了。读书人都鬼道着呢,书呆子?能做官地读书人就没有一个真正的书呆子。
文武百官会意,立刻拱手道:“杨大人辛苦,咱们明日再会。告辞,告辞!”
“侯爷要去见皇上?哎呀,那下官可不敢耽搁侯爷的时间,您请您请,下官告辞了。”
还有几个拍马屁的,直接高呼:“恭送威国公~~~”,结果威国公没动地方,他们先溜了。
“嗳嗳嗳……”,石文义张惶四顾,只见今晚可真应了“作鸟兽散”那句话了。文武百官补服上绣的不是鸟就是兽,这班“禽兽”一哄而散,那些锦衣卫谁不知道杨督公的厉害,尤其他们在宫中耳目灵通,早听说皇上为杨大人带孝地事了。石文义不发话,他们乐得装糊涂,眼睁睁看着文武百官逃之夭夭。
杨廷和站在旁边一会咳嗽,一会摆手,就跟赶蚊子似地。示意太学院院和翰林院的同僚赶紧走。这些人都是他派人叫过来的,他自已就出身翰林院詹事坊,做过太子侍讲。翰林院可以说是他的地盘,如今都察院大部分落入刘瑾手中,就剩下翰林院他还把持着半壁江山。
感情太学院院正和翰林院掌院学士都是近视眼,开心就好整理杨廷和做了半天小动作,两位大佬愣没看出来,恨得杨廷和直接走过去喝道:“文武百官都已散了,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再不走小心本官弹劾你们聚众闹事!”
这些人其实就是在等他的示意,如今示意的这么明白,猪都听得懂了。那还不走?顿时如潮水一般,来的快,退的更快,也都各自散去了。
石文义哑子吃黄莲,哭丧着脸吱吱唔唔地对李东阳道:“李大人,您看下官这……我……”
李东阳急忙插嘴道:“哎呀石大人,我忘了件事儿,宫禁一关,想到午门前送个口信儿都不成了,不过你是锦衣卫啊,宫禁不能开,午门可是能*近的,杨大人幸免于难这是天大地喜事,要是等到明天才让皇上知道,皇上一定会重重责罚你的,你还不快陪着杨大人去给皇上报个喜信儿呀?”
石文义眼睛一亮:“哦,这是让我全推到杨凌身上?这主意不错”,他马上亲亲热热地凑过去,躬身作揖道:“恭喜杨大人平安归来,下官陪您去午门给皇上报信讯。”
杨凌正发愣呢:“什么散了吧,都散了吧,整得这帮人象是在这儿等着迎接我似的,这个老狐狸……算了,反正我本来就是要救人,皇上真要怪我,我就和他西涯先生(西涯,李东阳的号)互相扯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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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便也装糊涂道:“既如此,本官先去见皇上了,三位大学士……”,他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微微一扫,深深作了一揖。
李东阳眸子里是一片轻松和喜悦,杨凌地政略越来越显示出他的正确性,他抗击外侮的种种功绩,也令李东阳由衷地佩服,现在的他,对杨凌的好感已经超过了杨凌刚进京时,他在张皇后面前用计为他保驾时,见到杨凌他是真心地欢喜的。
杨廷和也比以往客气,尤其是杨凌举荐其子,是爱子的荐师,而且目前看来,那个刘瑾实在比杨凌跋扈一百倍、可恶一千倍、该杀一万倍,他对杨凌好感更甚,“可惜,他和杨一清那个家伙是好友,要不然……唉!”杨廷和微微一叹,也向他还揖一礼。
至于焦芳就不用说了,虽只一眼,万语交流,这对忘年之交只是相视一笑,杨凌便转过了身去。他一转身,便是一声惊叫,这一天被他吓地人多了,这下子总算也被人吓着了。
吴杰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了,幽灵似的站在他背后,眼中含泪,满脸带笑,杨凌略一愣怔,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唤道:“吴老!”
吴杰一身青袍,便装打扮,旁边还站着几个身形彪悍地便装汉子。应该是他带在身边的人,看他的面容,明显有些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这几天这位大档头为了杨凌没日没夜的忙碌,也是劳累不堪了。
“吴老。苦了你了”,杨凌握住吴杰的老手,轻声说道。
“大人在外奔波,才是真的辛苦。恭喜大人弹指间平定倭、夷、蛮三方之乱,载誉归来,大人先去见皇上吧,咱们自家人,相聚地时间有地是。”
“好!”杨凌拍拍吴杰的手臂,对石文义道:“石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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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戏台上正在唱大戏。这戏应该就是后世的京剧《甘露寺》的原型了,不过甘露寺最有名的桥段是乔老阁“劝千岁杀字休出口”片段,这时由于受到大明时尚风气的影响,主角却是东吴公主孙尚香,现在演的是公主孙尚香听说要嫁给皇叔刘备的一段闺中少女的唱词。
本来这一段是讲小姑娘听说要嫁给一位大叔。还是娶过老婆地,颇有些不情愿,结果被大乔一阵劝,在闺房中独自想想,觉得刘备乃当世英雄。又转怨为喜的闺中独白。
这一段本来是正德的拿手唱段,比宫里专门唱戏的宦官们唱的好多了,但是今天虽说为了哄妹妹开心。正德勉强粉墨登场了,可是孙尚香该有地那种欢喜不见了。正德一身红妆,水袖飞舞,打扮的喜庆,从头唱到尾却是一股哀怨的调儿,倒象是孙尚香多不情愿似的。
永福公主*在椅子上,黛眉微锁,清丽的脸上带着淡淡忧伤,旁边地太监们不住声地拍掌叫好。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懒洋洋地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又无聊地放回盘中。
永淳公主吃了一嘴的东西,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唔唔呀呀地道:“姐,怎么不吃呀,太医不是看了么,头不疼脑不热的,怎么没胃口呢?”
坐在主位上地张太后闻言也关心地道:“你皇兄为了哄你开心,唱的这么卖力,就别让皇上再担心了,多少吃一点吧。”
永福公主微微垂目道:“是,母后,孩儿只是身子乏,食欲欠佳,歇两天就好了。”
她轻轻一叹,手托着香腮幽幽出神:“杨凌被山给埋了,什么人这般可恼,竟然对他……,以前也不觉什么,怎么听说他死的这么惨,心里忽然变的这么难受……杨凌,杨凌,他……竟然被乱石给砸死了……”
刘瑾对太后谄媚地道:“太后,长公主殿下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老奴让御膳房马上换几样来……”
张太后微微颔首,刘瑾退了两步,直起腰来正要唤小黄门过来,内宫兼内务府大总管马永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戏台前叫道:“皇上,内厂提督杨凌回京了!”
戏台上正德皇帝五官呆板,翘着兰花指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儿,根本没听清楚,台下皇太后和永福公主也没听清,只有永淳公主和刘瑾听的真切。
两人顿时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淳公主张着小嘴,半块粉糕从嘴里掉出来都不知道,刘瑾嘴角一抽一抽的,大有中风的预兆。
他身子晃了一下才一个箭步蹿过去,紧紧扯住马永成的衣领子,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谁回京了?”
马永成哭丧着脸道:“刘公公,是威武侯、内厂提督杨凌杨大人回京了,他……他没死!”
“啊?”刘瑾腾腾腾倒退了两步,这回太后和永福公主也听清了,二个人一齐站了起来,太后惊道:“你说什么?给哀家再说一遍,你说……杨凌杨卿家没死?”
永福公主张了张嘴又马上闭上了,可是小巧地鼻翅儿翕动着,酥胸急促起伏,兴奋地脸蛋儿都红了。一双俏美的杏眼放着光,紧紧盯着马永成,生怕自已是听岔了话儿。
正德看台下好象出了事儿,就没精打彩地摞下身段儿,走到台边儿上有气无力地道:“什么事呀,永成?”
后边锣鼓依然带吹带打。马永成又对他说了一遍,正德还是没听清,永淳公主得到确认,顿时欢呼一声,返身和姐姐抱在了一起,永福脸上也绽开一片笑,就象一朵莹光流动的玉百合。
张皇后瞪了永淳一眼,斥道:“你是公主,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正德就听到“回京了”三个字,他不耐烦地挥挥袖子。锣鼓声戛然而止,正德又问道:“什么事儿?谁回京了?”
马永成刚张开嘴,永淳公主已抢着道:“皇兄,杨凌没死,他回京来了!”
“什么?”
马永成刚刚扯平了被刘瑾揪成麻花的衣领。又被跳下台的正德一把扯住了,“杏眼”圆睁地道:“你说杨凌没死,是不是?是不是杨侍读没死?”
马永成忙不迭地道:“是是是,皇上,宫禁关了。杨大人进不来,锦衣卫石大人到宫门传讯,说是杨大人回来了。正在午门外遥拜皇上。”
正德松开手,一脸地惊喜,他象没睡醒似的晃悠了一下,忽然挺起胸来仰天打了个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朱大“花旦”唱完了“老生”,把水袖一甩,健步如飞,嗖嗖嗖地跑出了皇家戏园子。
永淳公主喜滋滋地道:“皇姐。咱们也去瞧瞧,这个杨凌好有趣,比皇兄唱大戏好玩多了,嘻嘻~~”
永福公主实在比她还想马上飞奔到前宫,可她毕竟年岁稍长,懂得规矩,不禁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果然把脸板了起来,斥道:“不许胡闹,你们是堂堂公主,半夜三更的跑去前宫成何体统?你皇姐身子不好,赶快陪皇姐回去休息吧,哀家还要去看看太皇太后,你们想知道什么信儿明天向你皇兄打听一下便是。”
永淳公主嘟着小嘴儿,见姐姐也不敢表示意见,只好答应一声,牵着永福公主的手向太后施了一礼,告辞退下。
刘瑾又惊又怒,万种滋味纷至沓来,可他是个越遇大事越能镇静下来的人物,还能追上两步,向永福公主施礼道:“殿下,要不要老奴准备些点心,着人给您送过去?”
“不必了,嗳,叫御膳房准备两碗……不,三碗粳米肉脯粥送来,本公主和御妹宵夜要吃。”
“姐,我挺饱的……”
“饱了也吃,省得半夜跟我喊饿。”
姐妹俩象两只小蜜蜂儿似的飞走了。
张太后看着她们翩然而去的身影,总觉着有点儿不对劲。永福毕竟是她的亲生女儿,在身边的时间又远比太子多,母女感情很好,这女儿若有什么异常她岂能觉察出来?
看到杨凌死而复生给永福公主带来地变化,张太后越想越是不妥,女儿她不会是……?
张太后心里不安起来,永福常住深宫大院之内,倒不怕她做出什么有辱皇家体面的事来,可是如果自已担心的事是真的,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女儿长大了,再过了年就是二八芳龄,换在民间都已成亲了,目前为止,永福接触过的男人只有一个杨凌,那个杨凌大是一副讨女孩子喜欢地模样,估摸着……不行,是该给她张罗找个驸马了,免得这孩子胡思乱想的。
“嗯,明儿把两个兄弟召进宫来一起议议,他们是永福的舅舅嘛。”张太后一边思索着,一边摆驾慈宁宫,去探望太皇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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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站的离午门远远儿的,莫说是他。就是任何皇亲贵戚,宫禁期间也不得擅自*近宫闱半步,否则以谋逆论处。
石文义是皇宫大内地锦衣卫,有宫中当值的腰牌,即便如此宫门一上锁也进不去了,送了犯人回来只能在宫墙外边两侧的门洞房里暂歇一宿。不过他有禁宫当值腰牌可以越过侍卫,来到宫门下,顺着门缝儿向里边喊话。
消息一直传进后宫,因为皇上还没睡,马永成才急忙赶去禀报,这样地消息,他也不敢承担延误的后果。正德一身红装,裙带飘飘,从后宫一直到前宫,演了一出“红拂夜奔”。
他习武练剑。体力甚好,后边四个小黄门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副不拘礼仪地情形以前后宫的太监宫女们常见,前宫的侍卫们却只是耳闻。
一路的侍卫看见皇上身边的四个小太监追着一个高挑的红衣女子飞奔而过,口中还一迭声地叫着“皇上慢着些。”仍是直到这些人消失在视线之内,才反应过来。
正德到了宫门口急叫道:“快快开门!”
午门将军迎上来左瞅右瞅,有几分象是正德皇帝,声音也象,可他不敢乱认。后边四个小黄门追上来喊了一嗓子:“大……胆,还不跪下见驾?”
午门将军这才确认红衣宫装女子就是正德皇帝,这位爷能怀抱民女跨马闯午门。鞭指金銮殿,他还有什么荒唐事儿干不出来?
午门将军急忙跪倒,说道:“臣启万岁,臣不敢!宫禁已落,从无半夜开启宫门地道理。”
正德大怒,喝道:“你敢抗旨?”
午门将军磕头道:“皇上,这是祖制,禁宫一闭,天大的事也不能开启宫门。臣开启宫门是死罪,抗旨亦是死罪,臣宁愿受皇上赐死,不敢违禁开门。”
旁边的副将军战战兢兢地也跪下道:“皇上,这的地确确是皇家的规矩,更改不得,臣等不敢抗旨,也不敢违制,而且……禁宫之钥落锁后也被司礼监收走了开心就好整理,不到五更是不会发还的。”
正德急的跺脚,可是他也不是不计理的人,恐吓是一回事,这些臣子们严守规矩,哪能真个处罚,他奔到宫门前拍响大门,叫道:“杨卿!杨侍读,是你在外边吗?”
夜里声音传地清楚,石文义在外边听见皇上说话,急忙提高嗓门答道:“皇上,是微臣石文义在此。”
正德闻言一愣,说道:“石文义?你跑宫外边干什么?快叫杨卿上前答话。”
石文义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午门外的大广场上向杨凌宣旨,杨凌随着他走到午门下,心中也热乎乎的激动万分,他平抑了一下心情,才“砰砰砰”地拍着宫门,大声说道:“皇上!臣……杨凌见驾,微臣没有死,微臣回来啦!”
“杨卿!”正德紧紧抓着门上的兽吻铜环,欢喜叫道:“杨凌!朕高兴,朕很高兴。”
“皇上……”,杨凌也没有再说什么“微臣该死,累皇上为臣担忧”的套话,隔着一道门,那是大明地皇帝,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彼此看不见,可是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间那种感情的流动,已超越了君臣上下之分,那是一种血肉相连地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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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张太后,刘瑾慢慢直起腰,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马永诚急急忙忙爬起来,又扯了扯自已的衣领,紧张地道:“刘公公,这个杨凌竟然大难不死,这可怎么办?”
刘瑾的眼角轻轻抽搐了两下,低声说道:“宫禁锁了,现在出不去,否则还能和张彩、文冕他们好好商议一下,咱家现在心乱如麻,也想不出好主意。这个杨凌,还真是个祸害,山塌了都压不死他,他居然又回来了。”
他背起双手,徐徐踱了几步道:“可恨呐,今早要不是那个匿名投书。咱家安排地人就该进言把西厂和海事衙门移交给我了,到时木已成舟,就算他回了京,难道还能拿回去不成,如今……嗯?那封信……不会就是他的人干的吧?”
本来因为那信中也有评击杨凌的话,所以刘瑾的视线一直盯在清流派身上。此时才若有所觉,自已十有八九是上了他们的当啦。
刘瑾越想越恼,跺跺脚道:“该死!这帮家伙一直在装孙子,咱家竟然被他们给糊弄过去了,现在晚了,晚了……不过,京里地势力大部分已落到咱家的手中,嘿嘿,想和我分庭抗礼,现在可不那么容易了。
还有什么文成武德。什么威国公,哼哼,这些褒谥的职位、谥号,统统全得收回来,岂能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
“是是是。”马永成对当初杨凌不给面子,揭穿他手下女官欺压公主和驸马一事,逼得他亲手杖毙那名女官一直耿耿于怀,自从彻底投*了刘瑾,更是死心踏地的跟着他走了。
他忙不迭地点头应是。随在刘瑾身后亦步亦趋地刚刚出了戏园子,瞧着刘瑾阴沉的脸色,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他急忙叫道:“公公,咱家有个对付杨凌的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哦?说来听听”,刘瑾感兴趣地停身回头。
“公公,人没死,这谥号肯定是颁不下去了,可这加封国公……咱家觉着,他要是真封了国公,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刘瑾的眼神变冷了。他眯起眼打量着马永成,阴声怪气地道:“他升了官儿怎么是个好事,说来咱家听听。”
“公公,国公爷身份是提高了,可是国公爷能在朝里任职么?大明朝的规矩,哪位国公爷可以掌兵权、控厂卫、司税赋了?一个都没有,前两年平乱,奉旨领兵出征的国公一回京,也得马上把兵权交回来,勋臣国戚,要防止专权呐。
如果杨凌真封了国公,再加上他的义妹马上就要成为贵妃娘娘……,公公,这勋臣国戚他可全沾了边了,他敢恋权不放?杨凌如果真当了国公,那就是被拔了牙地老虎,放眼天下,除了您,皇上还能放心把内厂交给谁呢?”
“对呀”,刘瑾豁然开朗,越想越觉的有理。
他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可不全是运气好。侍候太子的贴身太监有八个人,太子登基后号称八虎,其实那几个人都是拿来凑数的,除了张永勉强能和他抗衡,其他人根本不在话下。
他是皇上地奴才,那些人却是他的奴才,能够在奴才里出人头地,就是因为他刘瑾眼光独到、反应快、压注准,一番轻重权衡倏地在心头转过一遍,刘瑾已拿定主意:
“当国公就得放权,杨凌是没死,只要把他推到国公的位置上,那么以后就只有威国公,而没有杨凌了,这个对手还是等于死了,势力最庞大的内厂唾手可得!”
刘瑾兴奋的满面红光,说道:“好,就这么办,我回去再和计和计,杨凌回京,百官肯定要对他地加官重新朝议,到时让咱们的人全部出面保驾,就是头拱地,咱家也要保着他杨凌,稳稳当当做他的国公爷,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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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御林卫两人一组,撑着高高地杆子,杆头上挂着一串灯笼,立在宫墙之下,两串灯笼之前是一架长长的梯子,三十多个小太监有的扶着梯子,有的双手高举,提心吊胆地怕上边的人掉下来。
这梯子是马永成开了库房,现抬出来的长梯,平素是皇宫工匠们维修宫墙用的,梯子很结实,可是刘瑾和马永成还是很紧张,不停地嚷着:“灯笼举近了点,你们几个站下边,可托住呀,皇上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剥了你的皮!”
原来,正德和杨凌隔着宫门象喊话似地诉说了一阵。正德愈发想见见杨凌,这般隔着门连模样都看不到,他心里实在不踏实,不好好瞧瞧,怕是今晚觉都睡不好了。
可是午门将军真挺挺地跪在那儿装死,瞅那模样。根本别指望他开门了。好!你不是祖制规定不能开宫门吗?那我爬墙行不行?这点事儿还难得倒我朱厚照?
正德跺脚道:“来人呐,去,搬梯子,不是不能开宫门吗?朕要上墙看看杨卿。”
一听这话四个小黄门“呼啦”一下也全跪下了:“皇上万万不可,皇上要是逾墙出宫,奴婢们要被活活打死地。”
“谁说朕要出宫了?朕就站在墙头上看看杨卿,快去搬梯子,……搬两个,顺出去一个,让杨卿上墙。”
几个小太监这才心中稍安。见正德催促甚急,忙叫起午门将军,派了八个士兵帮着搬梯子去了。外边也有士兵帮着扶梯子,不过没有灯笼。开心就好整理杨凌习练上乘武功对于体质和身体的灵活性提高很大,虽然在技击技巧上无法和自幼练武的人比。爬梯子却飞快,所以上的虽比正德慢,反而先爬到了宫墙上。
两串桔红色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宫墙里头有人唤着杨卿,也冒出了头。
先是一头青丝。云环雾鬓,然后一个美人儿冉冉升起,俨若一枝红杏出墙来。
杨凌今晚上又被吓了一跳。定力再好也差点失手栽下去。隔着琉璃瓦顶地宫墙,对面的红衣女子露出了小半截身子,两人打个照面,全是愕然一愣,齐声道:“你是谁?”
这一说话,声音就听出来了,正德忙向下边喊道:“灯笼打近些、打近些”,两串红灯*近了,正德仔细一看。对面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破破烂烂狼籍不堪,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可那眉眼五官倒还认的是杨凌,不禁欢喜大呼,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兴奋地:“果然是杨卿、果然是杨卿,你还活着,哈哈哈哈……”
杨凌回了家,谁都想和他说话,他又有一个晕倒的要照料,醒了就吃饭,刚看了眼儿子就奔了宫中,衣服没顾上换,头没来的洗,只擦了擦脸和手而已。小杨大人一泡童子尿洒到头发上,灰尘和成了泥,顺着脸淌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杨凌有了上次见到正德女装的扮相经验,一诧之后马上就认出他来。都说皇上闻听自已死讯悲痛万分,可皇上却一身戏服,好象刚唱完大戏,似乎有点不对劲儿。不过杨凌有了高文心“冥婚”误会,再看到正德眼中盈盈含泪,一副发乎于心地激动欣然,心中没有一丝疑虑,也忘形地隔着宽宽的宫墙,拉住了正德。
初雪稀薄,早已停了,风将云彩吹开,一轮温润如玉、巨大如轮的明月悬在天空,似乎伸手可摘。如水的清辉静静地倾泻在大地上,倾泻在宫墙顶上隔墙叙话的两兄弟。
缕缕薄云轻轻掠过,掩地月光溶溶朦朦。
刘瑾仰着脸看了许久,然后吸了吸清鼻涕,低头揉着发酸的脖子,边打哈欠边问道:“几更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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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理城禁也是不准开的,不过城防部队属于张永,张永是杨凌的铁哥们,杨凌是皇上的铁哥们,所以半夜三更西城门就开了,十余骑快马飞驰出去,直奔高老庄。
杨凌领着十多个亲兵回到家中,只见***通明,家人仆役,包括许多本该待在后院地侍婢丫环全候在前厅,一见他们进来,忙迎上来牵马的牵马,掸尘的掸尘,杨凌把马丢给家人,看了看迎上来地人,除了幼娘在,玉姐儿、雪里梅、唐一仙和高文心都不在,便问道:“她们都睡了?”
“没呢,你没回来,全在厅里等你。看到你进门了,才赶紧地都回了房。”
杨凌先是一怔,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已没回家时她们牵挂着,现在回了家她们又怕影响自已休息,这才赶紧的避开。
幼娘温柔地笑着。叹口气道:“水都烧好了,先回去洗个澡解解乏吧。”
杨凌点点头,两个人回到后宅,在二人的院子里,已经单独辟出一间沐浴的木屋来,这是唐一仙见识了豹园的皇帝浴室,照样仿造的,特点主要是浴灶里设了对流,仆人在旁边地小屋里烧水,水流既不烫又不冷。可以一直保持恒温,避免了佣人不停地抬水进屋,还得调拭水温。
干净柔软的换洗袍子已经放到了架子上,房子里热气氤氲,杨凌扑进水里。先把头发全淋湿了,然后躺在特制地石制水椅上,头往毛巾上一躺,腰间正好被狭窄处卡住,即不会滑进水面。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姿势浮起来,两边还有高出水面的石挡,根本就是设计来打瞌睡用的。
他的皮肤发痒还有些发紧,可是杨凌到现在也无法坦然享受两个小婢女对自已光溜溜的身子搓澡洗浴,寻常的民女若见到裸体的男子也会羞愤地想要杀人。
婢女也是人,也有同样的羞耻感和观念,尽管大户人家让婢女侍浴习以为常,但是杨凌从不觉得自已官再大,就可以把婢女当成自已予杀予送的私人财产,而不当人看。
幼娘知道他的脾气,将一块丝瓜囊子放在池边。对他柔声道:“你先泡会儿,我去看看宝宝醒了没有,马上回来。”
“嗯”,对着自已的妻,用不着说那些肉麻地情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可以迅速了解对方的想法,对方的喜怒哀乐。
幼娘轻轻掩上了门,杨凌长长吁了口气,用清水洗了把脸,闭着眼静静地思索:“得好好歇歇了,皇上准了假,先睡他一天。四川缉凶的事,回头按照自已的揣测派番子们去查一查,但愿……不是蜀世子所为。
还有韵儿那里,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自已先后派出地几拨信使应该也到了。文心,过了门儿却没成亲,可是她已经算是我的人了,现在再说不要她,那就不只是矫情了,她不寻死才怪,何况这位大姑娘……唉!自已心里又何尝不爱她?
朝中的刘瑾,今日敢这么跋扈,说明他在朝中已有足够地力量,不是轻易扳得倒的,当然,最主要是皇上那里的宠信,否则除非敢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谁能奈何得了他?对于百官的动态,还得先观察一番,谋而后动。
只要我在皇上心中的宠信不减,那么我在四川‘望竹溪’所订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这项计划就算不能一举打败刘瑾,也得折损他一半的势力,但是是现在用还是寻找更好的时机?如果先掌握足够地罪证,再实施‘剪翼’,说不定可以一举扳倒他,否则打而不死,就得小心他卷土重来了……”
轻柔温暖的水流荡漾着身躯,轻松舒泰中昏昏欲睡的感觉也笼罩上来,杨凌眼皮沉重地打了个呵欠,“慢慢再想吧,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觉”……
韩幼娘轻轻闪进了门,“相……”,她只唤了半声,就收声屏息,蹑手蹑脚地走近过来,杨凌发出轻微的鼾声,已经睡觉了。
韩幼娘趿着一双拖鞋,赤着一双可爱的小脚丫,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显然是想给相公搓洗一番,她痴痴地看着杨凌甜睡的容颜,伸手想去抚他的胡茬,却怕惊醒了他。
看到杨凌双肩露在水面外,韩幼娘拿起一块大毛巾,轻轻的、轻轻的替他盖住,然后在池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支在池沿儿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已的男人,唇角不时泛起微微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阵儿,小丫头云儿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探头一瞧,小木屋里。老爷躺在水中那间特制地大睡椅上睡的正香,夫人趴在池边儿上,脸颊枕着手背,睡相娇憨甜蜜。云儿想唤起夫人,想想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夫人这几天根本就没睡过。于是替夫人也盖上一条薄毯,然后轻手轻脚的又退了出去。
前院儿的战马牵进马廊,这些本隶属外四家军的侍卫亲兵就得先在府中住下了,好在地方够大,北方又是大炕,被褥一铺挤挤就行,饶是如此也忙活了半天。
云儿小姑娘是夫人的贴身丫环,在府里地地位不是其他婢女比得了的,所以责任心也特强。她看到前院仍然***通明没有睡下,又见老爷夫人睡的正香。便唤起两个姐妹在小木屋门口照看着,自已提了一盏灯笼向前院姗姗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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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高管家见侍卫们都安排妥了,知道这些大汉食量惊人,这通折腾怕是都饿着肚子。早上也未必起的来,早就吩咐煮了粥,蒸了馒头,忙叫人逐房送进去。
忙活完了正吩咐家人们也去休息,云儿打着灯笼来了。四下看看,上前很礼貌地道:“老管家,都安排妥当了么?”
高管家以为是夫人不放心。着她出来询问,便笑眯眯地道:“嗯,都安排妥了,这就要熄灯睡了,云儿姑娘这几天照料夫人,也累的很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小姑娘抿嘴一笑,俏巧地颔首道:“嗯,老管家也早些歇了吧。婢子回后院儿。”
就在这时,刘大棒槌嘟嘟囔囔地走了出来,他又换了套衣服,手里捧着被某位大人的油条、某个将军的豆汁弄脏的袍子,愤愤然地道:“真烦人,俺就这三套衣服,出京这套就没换过,破烂的都没法穿了,回来好不容易换一套,让个不开眼地给油了,也不知洗不洗的出来。”
云儿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傻大个出京好几个月才穿一套衣服,还象自已是个多干净儿的人儿似的,倒挺有趣。”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从正到处找木盆的刘大棒槌里一把抢过衣服,莞尔笑道:“别找啦,人家帮你洗好了。”
“你?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是大夫人身边地人,俺就是个当兵的,可不敢让你洗衣服。”
“行啦行啦,挺大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呀,我说帮你洗就是帮你洗,我喜欢给你洗成不成?快去吃点东西睡吧。”
“喔……”,刘大棒槌迟迟疑疑地往回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身来,咬了咬厚嘴唇,很认真地道:“那个……啥,你……你是不是喜欢了俺啦?你喜欢了俺可不成,俺娘说,将来讨个媳妇儿要回去陪着他二老的,你是大夫人的人,是城里人,又不能跟俺走。”
“啊?”云儿地下巴几乎掉下来,小脸跟一块大红布似的,瞪圆了眼睛对刘大棒槌气极败坏地道:“谁谁谁谁谁要嫁给你啦?不是,我呸!谁喜欢你啦?”
小姑娘窘得都成大结巴了,颈子上的筋都跳了起来。高管家瞧地好笑,抿紧了嘴唇却不过来,你让他和这浑人怎么说呀,还不如装没看着,免得小云姑娘难堪,老管家往屋檐底下退了退,又往远处出溜了几下。
刘大棒槌忸怩地道:“俺娘说的啊,你又不是俺媳妇,又不是俺妹子,又不是俺大嫂子,你凭啥给俺洗衣服,女人哪有随便给陌生男人洗衣服的,俺娘说……”
“滚你的乌龟大鸭蛋!”小云姑娘臊的没脸见人了,把衣服往他手里狠狠一塞,抹着眼泪儿便跑。
刘大棒槌很无辜地道:“你看,心虚了吧?”
伍汉超耳目灵,打听到两人刚刚对话,就出了房间,整个过程都落入眼中,人家小云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这小子得罪了人家还不知道,他现在是杨凌的侍卫长,以后杨府要常常出入的,可别结了仇。
伍汉超急忙上前拦住小云,笑道:“姑娘勿怪,这厮……其实就是个浑人,有口无心的,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见识,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小云认得他,也知道现在在杨凌手下是做了大官地,夫人看老爷的家书时就说过,好象那官儿跟知府老爷差不多,对这位伍大人,她还不敢放肆,便依言站住。
伍汉超走过去责备大棒槌几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道:“还不给人家姑娘赔个不是?那浑话是你能说的吗?快去!”
“俺……俺说错什么啦,至于嘛”,刘大棒槌心里嘟囔着,三大步就迈到了小云姑娘面前,把衣服往她手里一塞,很委曲地大声说:“好啦好啦,你莫哭了,俺给你洗,成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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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没个消停
在热水中终究不能长睡,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杨凌就醒了过来,热水的轻柔按摩使体力恢复的很快,他本想轻轻的搓洗身子,但轻微的水声还是惊醒了幼娘,服侍着相公洗净了身子,换上轻软的袍子,二人相携着回到卧室,老妈子怕吵了老爷,想把孩子抱出去,被杨凌制止了。
孩子睡的很香,夫妻俩看了一会儿回到榻上和衣躺下,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分别了那么久,自杨凌回来,两人直到现在才能互诉衷肠。可是两人身子都极度困乏,聊了一阵儿,刚刚沐浴后的精神头儿退了,幼娘枕在杨凌的胸口,杨凌揽着幼娘的腰肢,又沉沉睡去。
两人是被孩子洪亮的大嗓门给叫醒的,杨大人除非吃饱喝足,不拉不尿,否则但有一点不舒服的话,醒来不见身边有人,总是要放声大哭一阵的。
二人匆匆起身,幼娘在闻声赶来的老妈子帮助下先给孩子把了屎尿,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喂了奶,然后让老妈子抱到另一间房里去逗着孩子玩了。幼娘见天色大亮,忙一边梳妆打扮,一对杨凌道:“相公,今日还要上朝么?”
杨凌懒洋洋地躺在榻上说道:“不了,今天在家好好歇歇,一些部属和好友也会登门拜访的,明日我再去晋见皇上”。
幼娘一听甚是开心,一边梳理着秀发一边笑道:“那先起来吃点早餐吧,然后在内书房再好好睡一觉,如果有客人来,直接请进来就是了”。
杨凌抻了个懒腰,从榻上一跃而起,振奋起精神道:“好,回了家,心里就塌实多了。咱们先去吃饭”。
杨家的花厅里,玉姐儿、唐一仙等人早已打扮整齐,坐在那儿候着他了。看得出来,玉姐儿和雪里梅肯定是很早就起了床,俏模样精心打扮过,那种娇艳照人的丽容,平素杨凌在府中也是不常见到的。
杨凌开心地和她们打过招呼,忽然觉得似乎少了一个人,眼神儿四下一溜,玉姐儿已会意地盈盈起身。说道:“老爷,人家劝了半晌,文心姐姐却羞于见你,妾正想着要不要叫人把饭菜给她送入房中呢”。
杨凌已听幼娘对他说过文心结冥婚的事。一个年轻貌美、又对你情深意重的女孩儿,知道你死去了,竟然主动登门,情愿为你守节终生,还自甘居于侍妾的身份,虽然杨凌不赞成这种行为,可是却说不出的感动。
杨凌回了府就忙忙碌碌,还没顾上和她细谈,现在高文心地身份极是尴尬。说过门了吧,又没有拜堂,说没过门儿,花轿又抬到了杨家门口,现在是回自已那儿不合适,留下也不好意思,着实有些难堪。
杨凌微一思忖,起身笑道:“不就是要我亲口说一句话吗?你们这些女子呀。这心眼儿……呵呵,走,陪我去把高大小姐接来,从今以后,文心也是咱杨家的人了,杨家的人都得和和睦睦的。谁也不能受欺负。”
雪里梅俏俏巧巧地坐在旁边,掩口笑道:“文心姐姐早就是老爷的人了吧,应该说从今以后。才算是修成了正果了”。
杨凌还不知道她是另有所指,笑着在她粉腮上捏了一把。说道:“就你嘴刁,很好,等老爷忙完了公事,你和幼娘一起承受家法吧”。
他这一说,韩幼娘和雪里梅的脸都一下子红了起来,唐一仙现在已经知道杨家家法是怎么回事了,作势撸着袖子,喳喳呼呼地道:“好呀,让玉姐儿和文心姐姐也去,先来个下马威嘛,一人打四十巴掌,大哥要是手打麻了,妹子帮你拿根擀面杖来”。
雪里梅返身便去搔她的痒,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杨凌向玉姐儿递个眼神,和她一前一后出了花厅。
一见他离开,唐一仙马上跳到韩幼娘身边,兴奋地道:“幼娘姐,想的怎么样了,我们的主意好不好,他装死吓我们,整整他嘛,无伤大雅的”。
韩幼娘为难地道:“还是……不要吧,相公地身份……万一惹恼了他,又或被别人听去,不太好啊”。
“怎么会呢,大哥脾气好的很,又没官架子,皇上还整天胡闹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当是唱大戏了,我好想看他披上红盖头的模样”,唐一仙笑不拢嘴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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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梅也拉着韩幼娘的袖子,哀求道:“姐姐,你就答应了嘛,咱们府上还没人怕老爷呢,可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不敢胡闹地,这事儿多好玩呀,呵呵,大男人凤冠霞帔,千年难得一见呀,他自已说过的话,又怨不得别人”。
两个人左右扯着韩幼娘的袖子撒娇,柔柔腻腻地道:“好姐姐,求您了,您就点个头吧”。
这样两个小尤物故作妖娆,就是女人都受不了,韩幼娘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告饶道:“好啦好啦,怕了你们两个小妖精,可千万别玩过火”。
唐一仙两个人一见她答应了,顿时雀跃不已,雪里梅坐在那儿捏着下巴主意,唐一脸更是眉飞色舞,一脸的奸笑,看的韩幼娘暗暗后悔。
杨凌大步走在前头,出了花厅走到廊下忽地停住脚步,瞧着自家后院儿新增的不少房屋和楼阁,双手插腰地问道:“呃……文心住哪儿?”
玉姐儿亦步亦趋,和他总隔着大半步远,闻言才凑过来道:“妾带老爷过去”。
杨凌注意到她的拘束和礼仪,好象随着自已离京几个月有点增加了。他瞪了玉堂春一眼,揽过了她的纤腰。手掌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股柔腻温润,笑道:“相公离京几个月,你这小蛮腰儿柔软了许多,我的玉儿千娇百媚,更有女人味儿”。
玉姐儿顿时红了脸,局促地叫道:“呀,我地爷,快放手,这是在外边。叫下人看见”。
杨凌哧哧一笑,放开手,手势下挥,顺势在她圆圆翘翘的粉臀上捏了一把。和以前比起来,翘臀虽仍不大,不过臀肉更丰厚结实了,才刚过十六,不过已经为人妇,再加上生活优渥,现在玉姐儿的身段、风情确实越来越成熟了。
“你呀”,杨凌不顾玉姐儿地挣扎,拉起了她的小手。边走边道:“不要年岁稍长就渐生顾忌,幼娘说起来也不大,有你们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就象是活在天上人间。
咱们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不管我做了多大的官儿,记着我的是你地丈夫,什么相公呀、夫君呀、老爷呢。那是不能不演给外人看,关起门来我就是你们的夫,你们就是我的妻,夫妻间还讲那么多滥规矩,活的多没趣?
幼娘的性子比较含蓄内敛,文心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你再觉得应该谨小慎微,时时守什么侍妾地本份,早晚带地雪儿也变成模样。咱家的后院弄的象温吞吞地一锅水,有意思么?”
“是。老爷”,玉堂春心中感动,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杨凌的大手。她地确是有点多心了,以前有幼娘惯着她,又有个更活泼的雪里梅带着,她也象只快乐的云雀儿似的,无拘无束,不存机心。
可是现在高文心要进门了,人家本来是大家闺秀,又是堂堂的大内女医官,而且杨家有后还是*她妙手施针,就是幼娘对她也是感激涕零,她得到平妻待遇,玉堂春倒没有丝毫怨言。
可是她担心的是这样的大家闺秀一旦进了门,因为自幼地修养教育不同,不会再纵容她们没大没小地放肆,杨府上下的心腹下人原来可都是高小姐的人,那还不一呼百喏?所以才恢复了一个大户人家侍妾该有的本份,在杨凌面前不敢再有逾礼放肆的行为。
听了杨凌的话,她的心里暖烘烘的,泪珠儿忍不住盈满了眼眶:“我地相公,天下间再找不出这样的男子,他不止是爱怜我的容貌,是真的把我这个青楼出身、卑贱低微的小女子当成自已的妻子一样对待,能找到这样地夫君此生何求?他的深情厚义,我玉堂春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呀……”。
杨凌看到她的神情,不由轻轻一叹,拉着她地手,边走边道:“玉儿,你是不是不甘心文心后进门,却可以和幼娘平起平坐,所以心有怨……”。
玉姐儿慌忙摆手道:“老爷,不是的,不是地,我只是担心文心姐姐门风甚严,不敢太过放肆罢了”。
杨凌想了想,一摆手道:“我还真不知道有平妻这一说,早知道还分什么妻妾呀,这样吧,要平都平了吧,你和雪儿也当平妻,呵呵,咱们排排坐,吃果果,谁也别争,谁也别抢。嗨,其实咱家本来也没分谁高谁低嘛,名分……唉!”
玉堂春先是一喜,随即神色一黯,幽幽地道:“老爷不可如此,玉儿岂敢恃宠而骄?自古道‘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这就是三妻四妾了。现在纳妾之数早不受限制了,可是平妻却仍受限,老爷虽位极人臣,最多也只能有一个发妻、两个平妻。文心姐姐和夫人平妻,谁也不会多心,如果妾也晋了平妻,那反而添了乱啦”。
杨凌好奇,原来三妻四妾是这么个由来。他干脆停下来问了问,原来富有者最多一妻多妾,有双妻一般是要受刑的,但是新兴的贵族阶层发达之后常常出于政治需要搞联姻、或者上官为了笼络得力的下属赐婚,无论是联姻还是赐婚,这女子自然都是自已的亲人,不能让人以妾待之,而他们联姻或笼络的对象也大多事业有成。不是还未娶妻的毛头小子,这样渐渐便兴出了新的规矩:平妻。
但是平民则不可,哪怕你富可敌国,有钱纳上一万个侍妾、婢妾,也只能有一个正妻,这就叫‘匹夫匹妇’。当然,平妻之中还是有区别地,发妻是正妻、嫡妻,社会地位和丈夫是相等的,无论地家里还是外边。服制,车制等礼仪方面享受同等待遇,平妻则稍逊,但不必向正妻行妾礼。家庭地位基本相同。
玉姐儿说的认认真真,杨凌听的头晕脑涨,敢情这玩意儿还有限额的啊,文心进了门儿,平妻指标就剩一个了,让玉堂春、雪里梅、马怜儿来个公平、公正、公开竞聘,自已当评委?对了,还有个未婚的……妻阿德妮,好歹也是个男爵。还是外国友好人氏,竞聘大有优势。
罢了!杨凌乖乖地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干笑道:“这么说来,除非把我一劈两半,平妻才够分的了,呵呵,不要在意这个,文心不是个拘泥不化的大家小姐。我还怕你们把她也带的疯疯颠颠地呢”。
玉堂春媚眼儿一瞟,也不禁莞尔:“人家都没想过,是老爷出的主意嘛,算了,不说了,老爷这些话……人家听了已经不知有多开心了。喏。文心姐姐的房间到了,老爷还是自已进去吧,有些体已话儿也方便说。嘻嘻。”
高文义的新房,原来就在杨凌和幼娘地院落隔壁。这是向后院开辟出的一排新楼的第一幢,新楼、新房、新人……
新人见了新郎倌儿自然有些忸怩,虽说是办冥婚,不过在那位逃之夭夭的洛大法师安排下,这房间里披红花彩,龙凤红烛,布置的和普通新人洞房完全一样,不过昨日外边凄凄惨惨,房中却是喜气洋洋,显的有点诡异。
杨凌活着回来后,高文心忙了半夜,把房中的新婚装饰都撤了,不过还能看出些许痕迹。杨凌在外边洒脱的很,一进了屋儿,瞧着已经算是自已媳妇儿的高文心,竟也不知说些什么了。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偷偷摸摸看着对方细小的动作,揣磨着对方的心思,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我可是堂堂的大将军、大侯爷、大特务头子,跺跺脚八方乱颤的人物,还怕了她一个小女子?杨凌想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双眉一振,昂然道:“文心!”
“啊?”高文心身子一颤,慌忙抬起头来,又慌忙垂下眼去,战战兢兢却又无限期盼。
杨凌坚决地一挥手道:“走,吃早饭了”。
高文心俏脸一垮,半晌才幽怨吱唔道:“我……我还是在房里吃吧。嗯……我、我下午就搬……搬回去……”。
杨凌想了想,点头道:“唔……先搬回去也好”。
高文心听了脸儿一白,霍地抬起头,却正迎上杨凌狡黠的双眸:“先搬回去吧,难道还真个按照‘冥婚’嫁进门来?”
杨凌握住了她的香肩,柔声道:“此番大难不死,我的心病已去,也更加珍惜我地生活和我的人。文心,我刚刚回京,朝中总有些大事要办,你莫要着急,三日之后,我再迎娶你过门,让你堂堂正正地嫁回你的家”。
高文心盼来盼去,盼的也不过就是这句话而已,陡听杨凌亲口说出来,喜的高文心心花朵朵,竞相开放,晕陶陶半晌,才满脸红晕地低啐一口,薄嗔道:“谁……谁着急啦?”
杨凌涎着脸笑道:“是你家相公我着急了好不好?呵呵”。
高文心听他已开口自称相公,心中甜蜜无限,同时却也窘的无地自容,她抻着衣角使劲儿卷在纤细修长地手指上,然后又使劲儿拉开,手足无措半晌,才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杨凌一眼,羞怯怯地道:“走吧”。
杨凌正被她那种欲羞还怯的少女风情迷的神魂颠倒。听了不由一怔道:“干什么去?”
“吃饭去,人家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这一天上门拜访地人还真不少,外四家军将领、许泰、刘晖、贺三坛、冯洛四位总兵和彭继祖、连得禄等人联袂来访。
这些人都是粗犷的武将,性情直爽,一见了杨凌,彭继祖和连得禄一胖一瘦两个家伙抱住杨凌便放声大哭,声音惊天动地,听杨府内外,一片号啕。
好在前两天他们来哭灵,杨府上下已经见识了他们哭嚎地本事了。丫环侍婢们视若不见,从容淡定。这些人还没出大门儿,吴杰率着内厂地亲信属下又上门探望,这些人的主心骨回来了。那真是说不出的开心,众档头、千户、百户们坐在前院客厅里又说又笑,笑声朗朗直传出大门去。
到了下午,戴义、苗逵、张永等人又相继赶来,这些日子他们倒是很听杨凌的话,在刘瑾面前装聋作哑,逆来顺受,攒足了劲儿就等着自已这一派的首领回了京再和刘瑾一较雌雄,杨凌的死讯传开。最伤心的虽然不是他们,但是却最紧张、最失望。
如今见了杨凌,三人犹如告状一般,不断诉说这些日子受的刘瑾的窝囊气,说到愤怒处,不由破口大骂,害的杨府周围四下巡逻地番子们都感到奇怪,怎么杨府今日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张嘴骂人的?
可是奇怪的是,朝中百官整整一天都没有人登门造访,这就有点不寻常了,旁人就算不方便公开上门,焦芳身上可是明明白白打着杨派烙印的,没理由有什么顾忌。杨凌立即派人进京打探消息,传回地讯息是:朝会未散!
杨凌听了大吃一惊,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了?正德皇上从来不开午朝。如今莫说早朝,午朝时间也早就过了。什么事竟让文武百官在宫中待了整整一天?
此时,朝会仍在慷慨激昂的争论中,文武百官中午只不过喝了碗稀粥而已,宫里的饭不是那么容易吃的,皇上赏赐大多时候赏的就是个面子,三十两银子两匹丝绸,礼轻意重,要的就是那么个意思,御膳房听说皇上要赐膳当然也不会实惠到七个碟子八个碗的真给你往上端。
可是百官仍在争吵之中,一大早儿正德高高兴兴地上朝来,就有翰林院、都察院的人上折请旨,要求撤销对杨凌的加封和赏赐,许多老成持重地官员都觉得杨凌小小年纪,纵然真有大功,堂堂世袭侯爷也足以褒奖他的大功,是以立即站出来声援。刘瑾一派已经得到他的示意,立即出班反对,正德也觉得自已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杨凌的功劳在他心中,那是足以称得上国公称号的。
刘瑾派对杨凌如此热衷,立即引起了三大学士地警觉,只略一思忖,便猜出这是架空之计,明升暗降剥杨凌的权,现在朝中能与刘瑾抗衡的唯此一人而已,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现在都需要杨凌这个人在位,以防止刘瑾一家独大,于是三人立即出班,众口一辞赞成取消对于杨凌的加封,撤去国公封号。
可是此时刘瑾控制着吏部,掌着百官升降大权,随波逐流趟浑水的官员大有人在,都察院地主要力量也掌握在他的手中,这就是喉舌,他们旁征博引、又抓住皇帝金口玉言,圣旨一下没有收回的理由予以反对。
他们地力量实际上已经在朝中占据了绝对多数,再加上正德皇帝也觉得剥去杨凌国公的封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而三大学士和已经醒悟过来地清流派苦于无法对皇上直言其中厉害,很难招架得住这位总裁判吹黑哨下的进攻。
他们总不能对皇帝直接说:您最信赖的左膀右臂,早就明争暗斗打的不可开交啦,刘瑾是个大坏蛋,他是想夺了杨凌的权,独霸朝纲。亏得是三大学士一齐反对。这才勉强抵住刘瑾派对皇帝和杨凌的阿谀奉承之词。
争论一直持续到下午也没有个结果,正德高高兴兴上朝来地那点儿喜气早被这些大臣们给气没了,于是没好气地宣布散朝,明日再议。
等到朝会一散,三大学士凑在一块儿简单地商量了几句,便委托和杨凌走的最近的焦芳赶快找他陈述利害,让他明日一早立即上朝,主动辞去所有加封职务。
杨凌在府中不知出了何事,金銮殿上未曾散朝前又没人能打听到具体消息,他坐立不安。最后唤人牵出马来,正要亲自去城里打听一下消息,焦芳的官轿急匆匆地到了。
杨凌听了焦芳的话,才知道今天京里闹出这么大动静竟是为了自已这个威国公。杨凌对于当王当侯原本就兴趣不大,如果不是想在这个时代做出一番事业,用自已的努力避免后世的诸多悲剧,就是这个权威赫赫的内厂厂公他也不愿意就任,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对于主动请辞国公一口答应下来。
焦芳这才松了口气,如果杨凌主动请辞,想来皇上也能够应允了。小皇帝到底年轻,对于官场上的机谋诡诈看不透澈。而刘瑾派的人又只提杨凌论功应当加封。根本不提他现在地职务和权力,这些东西,只要杨凌入彀,把威国公的爵位正式定下来,就不怕他不交出来。
焦芳与杨凌在内书房秘议到日向西山,这才告辞离去,准备召集杨凌派的人明日早朝集体造势,帮着杨凌把这个绑手缚脚的威国公给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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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了焦芳。杨凌回到书房将整件事又细细思索了一遍,刘瑾这么做倒是一步难得地好棋,在皇上和天下人面前,他造出一套大公无私,与杨凌亲密无间的假象,赢取皇帝的好感。同时又逼着自已一步步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以刘瑾现在的势力,只要交权。岂有不落到他手里的道理?
不守刘瑾能咬死的不过是皇帝旨意不可轻易撤回,杨凌的功劳足以加封国公。而且笃定自已也不便直接向皇上点明他们捧自已是要撤自已的权,想让自已吃个哑巴亏。
不过这阴谋识不破也就罢了,既称阴谋,就是不能点明,一旦被人洞悉你地用心,便很难起到想要的效果。朝中的老臣们混了一辈子官场,又岂是后宫里几个没有经验的太监能对付得了的?这计谋既已被识破,只要自已也拿出一副冠冕堂皇的理由坚决辞职不干,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儿?
刘瑾厉害,厉害在能揣摩皇上的心思,厉害在他和皇帝的亲密关系,可不是他在官场上有多么厉害地诡计,否则凭他的权力和人脉,又不象自已搞种种改革和保守派有不可调和的利害关系,其势力发展何止是现在的局面?但他手下张彩和张文冕等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必然也会料到我一定请辞,他们还能有什么杀手锏呢?
杨凌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我的身边就有一个大阴谋家,可惜,她不在这儿。不然,她十有八九能洞烛刘瑾等人想要使用地阴谋,我便可以智珠在握,料敌机先了,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这仗不会一下两下打完,我想着削刘瑾的权,刘瑾也想着削我的权,这日子长着呢。
这时,杨凌看到阳光渐渐淡了,正要叫人掌上灯来,云儿扎撒着湿淋淋地小手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剪子,向杨凌施礼道:“老爷,高管家让我来知会老爷,前宅有人前来拜望,说是姓杨名慎,老爷见不见?”
“杨慎?见!见见!请他到后……不不,我亲自去接他”,杨凌喜出望外,急忙站起身往外走,他走到门边瞧了云儿一眼,忽地问道:“你在洗衣服?”
“是呀,老爷”。
“嗯?那你拎把剪刀做什么?”
“喔……”,云儿干笑道:“衣服破了。我剪剪布头补一补”。
杨凌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道:“边洗衣服边打补丁?呃……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是,老爷!”云儿一溜烟地跑了。
杨凌不及细想,也急忙奔向前厅,一见那儒雅斯文地青袍书生正是杨慎,杨凌大笑道:“杨慎,果然是你,哈哈,想不到你来的这么快。我刚刚到京还没来得及向皇上举荐,你便到了”。
杨慎微笑施礼道:“呵呵,小可比大人早走了十多天,不过昨日才到京师。刚刚到了便听说大人遇难,惊得小可七魂丢了六魄,正自神游太虚,便又听说大人策马还京了,幸好是虚惊一场呀”。
“大人刚刚回京,诸事繁杂,小可本想过两日再来叼扰,今日听了一个消息,却是不得不提前来访了”。
“哦?”杨凌目光一闪。若有所察地道:“走,咱们去内书房慢慢聊”。
一入内书房,杨凌便敛起笑容,肃然道:“慎老弟可是为了今日朝议罢免我威国公之事而来?”
“呵呵,大人料事如神,小可正是为此而来”。
杨凌哈哈一笑,说道:“请坐”,他自已也在桌后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掩了房门,然后问道:“不知慎老弟何以教我?”
杨慎微笑道:“这国公爷当也罢,不当也罢,原本不打紧,真要紧的。该是这想往上推大人的,和往下拉大人的,都打的什么主意。大人说是么?”
杨凌微微一笑道:“哈哈,我来开门见山。你来以诚相待罢了,要说地不过是一个刘瑾而已,是么?”
杨慎肃然起立,深深一揖道:“正是!小可请教大人,刘太监此人如何?”
啧啧,这语气……,杨凌差点儿也起身一揖,肃然答道:“董卓,名为汉相,实乃汉贼也”。
杨凌想了想徐徐道:“若说他奸宦,称得;若说他佞臣,也称得;其害,不只在宫闱之中也。”
杨慎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大人现在能为国除贼么?”
“不能!”
“放眼朝野,能与刘瑾抗衡者,唯大人一人,小可也知道大人与刘瑾势同水火,不知大人何时可对刘瑾一击必杀?”
“……削弱他的势力,打击他的气焰,我办得到。要彻底除掉这个祸害,难!除非刘瑾失去圣宠,否则无人除得掉他。可是他若真的已失宠,便也没有了危害,又何必除掉他?”
“大人与刘瑾互相忌惮,纵有争斗,互有胜负,势力消长不过一时,只要仍匿在皇上羽翼之下,朝争绵绵,就是斗上几十年也不稀奇,最终谁胜谁负,难以预料。
大人此刻声望地位如日中天,又是皇上最宠信的大臣,可是也不能彻底扳倒刘瑾,因为有圣眷在。而只要有大人在,就是时刻提醒刘瑾,不可飞扬跋扈失了圣眷。皇上的宠信,就是刘瑾的免死金牌,刘瑾时刻待在皇上身边,除了他自已,谁也不能破坏这份圣眷。”
杨凌目光一深,凝目道:“你有什么妙计?”
杨慎施施然站起,坐回桌旁呷了口茶道:“今日听家父谈起朝议剥夺大人国公之爵,而刘瑾力保,慎觉的这倒是个好机会,所以才急急赶来。大人,刘瑾这个阴谋陷阱,小可觉得大人不妨去踩一踩,让他得一时之利,换来朝廷长远之利”。
“哦?你仔细说说看”,巴蜀第一鬼才虽然年纪尚小,也没有为官经验,可是博览天下群书,见识非凡,杨凌也上了心。
杨慎侃侃而谈道:“刘瑾想以阴谋夺大人之权,难!你们都不是一个人。位高权重者,身边必然也依附着许多志同道合的人。同样的,大人如想除掉刘瑾这个祸害,也难。因为他牵涉到地,也有层层面面的关系,甚至还有皇上这一层。
在朝政中,是很难用阴谋诡计打败对方的,因为朝政中,不同政见者的派系是十分明显地,你地行为代表着你的立场。你的每一项举措,代表着你的利益,敌人自可由此判断出你的意图。
就象今天,大人并不在朝中。而刘瑾的阴谋照样有人识破,并根据他的利益推测出他的目地,于是竭力阻止。等明日大人上朝坚决请辞,他的阴谋失败,这一局便打和了,刘瑾无伤,大人亦无损。
阴谋若要成功,除非对手识不破,或者等他大彻大悟时为时已晚。但是大人和刘瑾不是普通地官宦。你们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要想扳倒对手,无论用尽多少心机,最终还是要图穷匕现,而此时对方只要求助于皇上,便可挽回颓势,至少可以保存实力,然后等待机会卷土重来。我说朝争甚至可能延续几十年。便是这个道理,时而彼强、时而彼弱,终是难分轩轾。”
杨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点头道:“说下去”。
杨慎道:“真正决定胜负的,唯有实力。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乃至古今豪杰,哪个不是凭借着自己地强横实力,强迫对手低头。照自己的规矩行事?以大人和刘瑾地实力,要怎么样才能强大到彻底击败对方?那就是圣心。得圣心与失圣心,这是最大的一股实力。”
杨凌呵呵一笑,借用了鲁迅的一句话:“不错,以阴谋成大事者,古来无有。一切阴谋阳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会不堪一击。阴谋只能辅助实力,却取代不了实力。
我和刘瑾的权力,的确都已到了人臣的巅峰,而且都极得圣上信任。说穿了,我们地实力,我们想要用来击败对方地实力,全来自至高无上的皇帝,那么,要如何令对方失圣心呢?”
杨慎微笑道:“昨日若不是大人死而复生,今日早朝,刘瑾就要做出第一件开始失圣心地事了,将满朝文武全部关入大狱,亘古未有之奇闻。大人拂了他的面子,却也替他脱了一劫,刘瑾可谓是失之东墙,得之桑榆了。
大人这一出现,刘瑾有了顾忌,必然会有所收敛,就很难再抓到他失圣心地证据了。如果大人坦然接受这个国公之位,除去他的顾忌,刘瑾必然故态复萌,倒行逆施、缺德失行、、丧义寡信、翻云覆雨,真能瞒过天下人耳目?
刘瑾此人,飞扬跋扈,现在有大人在,他还知道收买人心,大人若不成为威胁,那几人便会成为完全的奴才,他们甘心?现在有大人在,那几人需要刘瑾来挑头对抗,那时刘瑾大权独掌,他们不眼红?内廷杀机起矣!
昨日以为大人已死,刘瑾便视百官为刍狗,行事比皇帝还要无惮,到那时又会是什么模样?外廷杀机起矣!
刘瑾施政偏颇,有诸多不合时宜之法,导致民怨沸腾,大权独掌,则将天下所有的怨恨集中于一身,天下杀机起矣!”
杨慎微微一笑,沉着地道:“刘瑾身边聚合地,都是些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之辈,可是眼光实比刘瑾精明十倍,当刘瑾无可救药,已成天下公敌时,为免引火烧身,这些人也会起意除掉刘瑾,身边杀机起矣!
内廷、外廷、天下、身边处处杀机,不利之言必源源不断传到皇上耳中。当此时也,大人振臂一呼,天下景从;皇上一拍龙案,人头落地。大局从此定了!”
杨凌听的倒抽一口冷气:“这小子,看着多好的一个孩子,比他爹可阴多了,太会利用人心了”。
他可不知道,要不是他把这个杨慎招揽到身边来,十几年后,杨慎就会在金水桥边喊出那句明代史上最响亮的口号:“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就这一句话,把读书人的血性全激发起来了,当场就有两百多个京官跟着他跑到皇宫门口找皇上闹事去了。利用人心正是杨慎所长,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子实在是个危险人物。
杨凌低头沉吟:“杨慎这是在造势呀,权力如火,刘瑾不是个能够很好地掌握权力地人,给他更大的实力,就是让他自毁实力。只是这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之计却也把自已的退路断了,如果刘瑾肯听从身边幕僚劝阻,不能玩火自焚地话,我不是弄巧成拙么?”
杨慎看出他地心意。含笑道:“大人是国公还是厂督并不重要,重要地是不失实力,这个实力由权、名、势、信组成。大人取国公而弃权力,则名势信毕到。至于权力。大人岂是现在的国公爷们可以比得?
大明立国之初,诸王侯公卿门生故旧、僚属部将遍及天下,岂是真的有禄无权?否则太祖皇帝也不会……咳咳,后世袭职自一出生便承爵位,天下官员尽出科举,与其毫无干系,这权当然谈不上,而大人则不然,无论朝中地方、军中文职。有多少僚属?皇上对大人的倚重又有多少?朝中有谁可以替代?”
杨凌心中电闪:“我原来为自已两年之期留的后着,还来现在可以用上了。杨慎这毛头小子,这记险着是不错,不过我不能连翻盘的余力都没有,马上把各种挂*在内厂名义下的势力分离出去,然后依计行事,或许真的是彻底铲除刘瑾的办法。至于独掌大权?呵呵,我宁愿娇妻美妾。荣华富贵,只要朝政稳定下来,难道我希罕顶着个杨砍头地绰号继续周游天下?”
杨凌想到这里,笑道:“好,那就这么办,明日一早。本官就上朝,如刘瑾所愿,非要从百官手里把这个国公抢来当当。下野嘛,下习惯了也就不当回事了”。
“下野?”
“嗯。下野,下呀下呀的也就习惯了,哈哈哈哈……”
永福公主正在十王府陪着宁清公主喂着挂在廊下的十余笼鸟雀,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了来,见了永福嘻嘻笑道:“姐姐,我刚刚在母后那儿听说了一件有关你的大事,要不要听?”
永福公主好奇地道:“什么大事,说来听听”。
“说是可以,不过……你那对凤尾镯可得送给我当谢礼”。
“嘁,威胁我呀,姐还不听了呢”。永福公主一皱鼻子,故意气她道。
“嗳嗳,这么小气呀?好啦好啦,告诉你听啦,母后今日找了两位国舅来,商议准备给你招驸马呢”,永游公主背着双手,笑容可掬地道。
“啊?招……驸马?”永福公主一阵茫然。
旁边地宫女太监们听了急忙围上来道喜:“恭喜长公主殿下、贺喜长公主殿下”。
永淳公主象赶鸡似的把他们轰开了:“去去去,都哪凉快哪待着去,太后刚有这打算,八字没一撇呢,道的什么喜呀”。
宁清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真快呀,这一说我才发觉,永福真的长成了大姑娘了,唉!”
永淳公主笑道:“那有什么叹气的呀,皇姑不是最喜欢我们姐俩来陪你吗?等姐姐招了驸马,就会搬进十王府,天天和姑姑住在一起了”。
宁清公主苦笑道:“姑姑就是喜欢你们,才不愿你们也……,不知道太后可有了合适的人选,希望能给永福找个有权有势的人家,省得受些女官和宦官们的腌趱气,一进了这十王府,就象织女等牛郎,又似这笼中的雀儿……”
她说到这儿,忽地想到真正有权有势地人家,谁愿意和皇家攀亲,让自已的儿子当这鳏夫一般的驸马?永福这么俊俏、温良的孩子。命运将和自已一样,幽禁在这深宫大院里,磋砣了红颜岁月,不由又是感伤地一叹。
她擦擦眼角地泪水,才猛然醒觉不该当着永福说这些话,连忙换上一副笑模样道:“长大成人,就要嫁夫招婿了,呵呵,有太后作主,永福一定可以找个如意郎君。夫唱妇随,恩爱无比的。等将来有了孩子……哈哈,你瞧,皇姑一高兴,就扯远了……”。
永淳公主听的眉开眼笑,双眼放光地道:“生宝宝?我姐姐的么?呵呵,呵呵呵,太好玩了,哈哈哈……”
永福公主没理她地傻笑,她注意到了宁清姑姑脸上的忧郁,这时她才注意到,姑姑才三十五岁,只比娘大了四岁。可是娘年轻的象是自已的姐姐,而姑姑却……,她鬓边有几缕头发,不经意间,已经变的灰白,脸上也有了浅浅和皱纹。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已嫁人为妻的生活,在她地公主府,无拘无束。悠游自在,现在事到临头,她心里空空的、慌慌的:“母后要给我招驸马?他会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为人如何,脾性怎样?我……我要搬进十王府,和这些老公主们住在一起,天天照料些鸟儿猫儿了?”
永福公主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宁清公主又和她说了些什么,等她清醒过来,才注意到永淳公主拉着她地手。正在御花园中,永淳很认真地嘱咐她:“姐。你一定要招一个俊一点的驸马,生一个俊一点的宝宝给我玩,我一天到晚好无聊、好无聊……”
永福公主脸色微红,嗔怪地打了她一下,娇斥道:“又来胡说八道,让母后听见,还得训你”。
“嗳!是皇兄,今儿皇兄也来逛御花园了,难得难得,皇兄!皇兄,我们在这里”,永淳公主踮着脚尖儿唤道。
正德从一处假山后探出头来,瞧见了她们,笑吟吟地道:“啊哈,原来你们在这里!”
他闪身出来,后边跟着马永成,走过来道:“朕正要去找你们,现在这时节也没什么好看的,怎么到御花园来了?秀宁啊,母后今日找我,说该张罗给你招位驸马了。嗯……我瞧瞧,啧啧,果然长成大姑娘了,是该招驸马了,朕可真粗心”。
永淳公主急忙道:“皇兄,你下旨让大臣给皇姐找个俊一点的驸马,生一个俊一点的宝宝……”
话没说完,嘴就被永福捂上了,那双杏眼狠狠地瞪了她一记。
正德失笑道:“这第一条好办,这第二条朕可下不了旨。嗯……朕的御妹,不下旨意也会生个好看的宝宝”。
永福拿这个不着调地大哥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她窘的直跺脚,嗔道:“皇兄……,你乱讲什么呀”
永淳眼珠一转,忽地道:“皇兄,姐姐的事可是大事,要不……就让你最信任的那个杨凌来为姐姐挑驸马吧,那个家伙给你办事一定上心”。
“杨凌?”永福的眼神又是一呆,正德喜道:“着哇,这主意不错,朕大婚,就是杨侍读做的天子婚使,嘿嘿,皇妹的婚事也交给他操办,好!好!秀宁,你乐意吗?”
“我……我……我乐意,悉听皇兄安排”
“乐意?朕瞧你怎么一脑门的不乐意呀?”
“嗯……,对了,杨卿办别地差事办的都挺好,就是当婚使不在行,瞧他给我找的那一后二妃,还是朕自已找的可心。我的仙儿……对了,要不御妹也自已找驸马得了,就象戏台上演的,抛绣球招亲,哈哈哈……”
“咕嗵!”正德笑容未落,旁边跪下一位,只见马永成一脸地诚惶诚恐:“万万不可呀皇上,堂堂大明公主,岂能抛头露面自已找驸马,还要抛绣球招亲,不成体统呀,有违祖制呀,这实在是……”
“你实在是很讨厌!”正德皇帝瞪起眼道:“皇帝不急太监急,朕和御妹开个玩笑,你大呼小叫的嚎什么丧?抛绣球儿?万一砸中个疤痢麻子,那不是亏大了?你个蠢货当朕傻呀?滚!传旨意去,命外廷杨凌、内廷毕真、还有寿宁侯三人负责为朕的御妹选驸马,去去去……”
马永成连忙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了。
正德和永福、永淳又聊了一阵儿,看看天道:“朕今日约了一仙,不在宫中逗留了,朕走了,御妹免礼,不用送了”。
永福公主姗姗起身,一时心乱如麻,却不知道自已想说什么。
只有永淳公主象只快乐地喜鹊似的,在她耳边聒噪不已:“姐,朱湘儿不是来信说杨凌派人软禁了她一个月,托姐姐收拾他么,他当招亲使正是个机会,这回呀,一定要好好整整他才行!”
第322章 一身干净
一大早,正德皇帝梳洗完毕,又在庭院中练了趟功夫,顺手接过邱聚递来的毛巾擦着脖颈上顺下的汗水。邱聚谄笑道:“皇上,您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出色了,一柄刀使出来虎虎生威,奴婢在一旁看着心惊肉跳的”。
“呵呵,这是朕在外四家军和边军将士们学的,这路刀法是我大明军中教习士兵所用,常言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刀虽然不是最难练的,却比朕以前随锦衣卫练的剑法难多了。在战阵之上杀敌,说起来还是以刀称王。”
正德被邱聚一赞,趁机卖弄起来:“刀走黑,力要大,尤其是这单刀。单刀看手,双刀看走,朕的腕力还是不足呀。你要是看到许泰用刀,尤其是大同府的杜疯子和荆佛儿,那才是屠神一般的凌厉刀法呢”。
“是是是,皇上虚杯若谷,奴婢佩服。眼瞅着要上朝了,皇上该更衣了”,邱聚根本不懂武功,听的一头雾水,怕马屁拍到马脚上,一听正德和他论起刀法来,急忙岔开了话题。
“喔?”正德看看天,蒙蒙亮,是该上朝的时候了,今儿想必百官又要大打口水仗了,不过他才不担心,昨天下午见了唐一仙,他已对唐一仙说过自已的意思,让她回去告诉杨凌,今日一早上殿,皇上要亲自加封国公,看看那些官员还能怎么饶舌。
正德得志意满地一笑,吩咐道:“去摆銮驾吧,朕换了朝服便出来”。
他把毛巾丢给邱聚,举步回房。邱聚在正德背后向门口的小黄门打了个手势,转身出去了。门开着,正德走进门去,四个侍候更衣的小黄门正整理着皇冠、龙袍,同时聊着话儿,似乎没有注意到皇上进来了。
其中一个小黄门说道:“听说昨儿皇上早朝,百官要求免去对杨凌杨大人的加封呢。结果又有人反对,朝会一直开到下午都没个定论,今日早朝百官又得吵起来。”
另一个小太监道:“嗨!有什么好吵的呀。只要杨大人不愿意做这个国公爷,皇上还能勉强他呀,皇上可宠着杨大人呢”。
“你懂个屁!国公爷?世袭公爷和世袭侯爷是差着一档呢,可杨大人要是作了国公,还能担任内厂提督、还能督管江南海运、还能在朝中担任常职么?现在杨大人多威风呀,当今天下除了皇上那就是杨大人了。
这要是当了国公,杨大人才二十岁呀,就得放弃这么大的权力。他舍的才怪。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国公,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大官,同时还有世袭侯爷足以令子孙享用不尽,你选吧,换了你你要哪个?”
“我?我……我要是能做上御膳房习大总管的位置就知足了。天天有好东西吃呀,我哪敢想那么多呀”。
“我呸,就知道你没出息?”
“你有出息,那你想做什么?”
“我呀,我就指望着再熬上三十年。混到敬事房管事,唉,红差啊……”。
正德心中陡地不舒服起来,杨卿他……真地怎么在意权柄,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当朝第一权臣么?一丝阴影笼上了他的心头。
不会的。不会地!正德心里有点发慌,他倒不信杨凌会有什么谋逆之心,但是杨凌在他心里。实在是最完美的一个臣子,感情上又如兄弟手足一般。他不愿意自已最信赖的人有这样的私心。人之常情,他愿意给,却不愿意你总惦记着。
正德的脸色沉了下来,轻轻一咳,四个小黄门扭头瞧见皇上来了,急忙跪下磕头,正德不悦地吩咐人着衣整冠,衣袍齐整后举步出了房门,在众内宦的陪侍下走向仪仗。
邱聚瞧见他神色,心中暗暗一喜:只要在皇上心里种下这颗疑虑的种子,有刘公公和我们日夜陪在皇上身边的有利条件,就算他们是亲兄弟,也会在我们连续不断地中伤挑拨下,让皇帝心中这颗疑忌的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大,直至彼此非死不能相容。
嘿嘿!杨凌啊杨凌,放着清闲公爷不当,你非要给自已掘坟,那就别怪我们不仗义了!张文冕不愧是刘公公身边第一智囊,马公公的计策经他用补充,埋下这一步,后着就可以层出不穷了,读书人杀人还真他娘的就凭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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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毕至,没有人告假,就是真有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以轻伤不下火线地大无畏革命精神早早地赶来上朝了。经过昨天第一回合的较量,双方用了一晚时间从法理、政体、官制、祖制等各个方面做了充份、详尽的准备工作,准备再做殊死一搏。
尤其是今天整桩事件的导火索杨凌就站在金殿上,蟒袍玉带,衣冠整齐,往那儿一站,双脚不丁不八,双目似合非合,那神气和当初庭筵舌战群儒时差不多,一些吃过他的亏地人不免暗暗嘀咕。
正德入殿升座,目光与杨凌一碰,他心中些许疑云顿时烟消云散。杨凌和其他官员不同之处,就是他看着自已的眼神,哪怕他正在行着三拜九叩大礼,他的眼中也不是那些寻常臣子对于至高无上的皇帝无限的敬畏,那是一种亲切、一种关怀,一个不畏权的人怎么会在意权力,他会贪权专权?
司殿太监已经换了人,毕云被刘瑾弄到冷宫去扫地了,换上了内官监太监孙彬。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如今才19岁,曾在内书堂读过书,做过乾清宫地近侍,后任司礼监写字,虽然不是刘瑾的亲信。不过为人极为老实,而且也很受正德喜欢,所以刘瑾一提。正德便点头允喏了。
孙彬待百官见驾完毕,各回本位,这才依例唱道:“文武百官,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杨凌瞧了焦芳一眼,焦芳立即出班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刘瑾早料到杨凌一派必定拼命推脱,死活不让杨凌当这个威国公。张彩掸掸官袍,长吸一口气,正准备和焦芳掐第一架,却听焦芳说道:“皇上,兵部左侍郎刘宇晋升尚书之后。左侍郎一职一直悬空,臣以为如此要职不可久置无人,应尽快安排相应人选,以补空缺”。
“嗯?”一句话所有的人全愣住了,焦芳是杨凌地人。谁不知道啊,他不着急替杨凌辞了威国公,却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兵部空缺来了,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所有的人都在揣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以致金殿肃然。竟半天没有动静。
正德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问道:“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焦芳道:“三边镇帅杨一清。治军严瑾、精通兵法,自其任三关守帅之后。严肃军纪、整顿行伍,边军战力愈加不凡,鞑靼野蛮望而生畏,已很少敢于侵犯边境,老臣以为,杨一清可当此任”。
正德暂时摞下心事,问道:“杨一清调任兵部,三边镇帅何人可以接替?”
焦芳道:“三关副帅王守仁可以”。
正德对王守仁出奇兵解白登山之围印象甚好,想了想问道:“众卿以为如何?”
没人敢说话。
谁也不知道焦芳葫芦里卖地什么样,这老家伙一副贼兮兮的模样,现在正是双方对决,想把杨凌拉下马的关键时刻,他做为杨凌手下第一干将,抽冷子一本正经地讨论起兵部左侍郎悬空地事儿来啦,到底有什么陷阱?没摸清底细之前谁敢乱讲话?
正德问了一遍没人回答,又转向六部九卿和李东阳、杨廷和道:“几位卿家以为如何?”
刘宇躬身道:“臣以为,焦阁老所荐两人,皆是得宜人选”。
李东阳亦附和称是,杨一清本来和他关系就不错,是他极欣赏的人才,只不过杨一清和同是他赞誉不已的杨廷和不大和得来,大有双雄不两立地的味道,但是杨廷和却不便把这种好恶直接地表现出来。三大学士已有两人同意,六部中兵部尚书也率先表态,杨廷和唯有沉默不语。
正德见无人反驳,便颔首道:“准奏,着有司颁诏便是”。
焦芳退下去了,张彩咳嗽一声,正想举步出班,没想到站在他旁边的王华抢先了一步,上前奏道:“臣有本奏。皇上,开海解禁的三处海关,以杭州最为繁华,现任知府苍秉年已六十有四,办年迈体弱,难堪重任,屡次上书请求告老还乡,现在政务积压,对于各国前来贸易通商十分不利。
臣以为应尽快派遣能臣干吏任杭州知府,管理一方政务,与谷大用的海关司衙门通力配合,尽快打开局面,保障开放外海,通商万国政略的进行。”
张彩差点乐出来:“杨凌派在干什么?不会是东拉西扯,想使拖字诀把这事儿拖过去吧?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张彩暗暗冷笑,立即跨前一步说道:“王尚书所言甚是,杭州乃我大明之门户,万国商人以杭州为我大明代表,以杭州知府代表我大明朝廷,应当派一个合适的能臣,趁冬季渐至,商流减少,赴任理清吏治、整顿地方,明年以全新面貌接待诸国来使,扬我大明之威”。
正德沉住了气,点头道:“所言甚是,王爱卿、张爱卿言之有理,你们看派遣何人赴任是合适的人选呐?”
王华抢先说道:“皇上,户部主事严嵩,才华横溢,年轻有为,而且‘请开海禁’地万言书就是此人呈上,大明百年海禁才在吾皇手中,以大魄力、大胆识为之开放,此人目光长远、在户部任职期间表现卓越,考评出色。所以此人虽年轻,却足堪此任,张大人。您说呢?”
“王尚书言之有理,臣掌吏部,严嵩的政绩考评确实殊异!”张彩也不含糊,不就是个知府吗?我给你,看你今天还要弄出多少个官员空缺来议事。
“准奏,众卿还有何事奏来?”正德心里也犯核计了,百官这是怎么了?昨天吵的那么凶,今天提都不提。不会是朕……昨天做了个梦吧?
他正想着,杨凌跨前一步,抱笏施礼:“启禀皇上,微臣有本启禀”。
“讲”,正德欣欣然地坐直了身子。他那性子,实在不是打哑谜的材料,如果今天这事儿真就谁也不提了,他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臣奉命巡视天下,代皇上考察地方军政民情。自北而南,自东而西,诸府道经略多有所闻,臣正详细整理,以便呈交我皇覆命。臣在四川时,还发现一位人物。此人年纪轻轻,满腹才华,文韬武略。堪称人杰,被誉为巴蜀第一奇才。
我皇新继大统。万象更新,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人才,焉能弃之于野,臣与李东阳大学、焦芳大学士、礼部尚书王华、兵部尚书刘宇联袂举荐,恭请我皇万岁破格提拔使用”。
正德皇帝为之动容:“能让杨凌如此赞誉的……,他好象还没夸过人,这是头一个吧,什么人才这么了得?”
正德急忙追问,杨凌昂然答道:“此人姓杨名慎,四川新都人氏,所学博杂无比,可为栋梁之材”。
“杨慎?四川新都人氏?”群臣中还有人记得这个十三岁进京时,以诗文名噪京师,被李东阳收为门下弟子,却以小友尊之地京都第一神童,不由失声道:“杨慎?杨大学士之子?”
“正是”,杨凌接口道:“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此子大才,可堪大用,故此臣虽与其父同朝为官,亦不避嫌疑,为之举荐”。
李东阳捻须道:“杨慎确是一位才子,可为朝廷所用”。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焦芳、王华等人齐齐一揖,说道:“臣等同荐”。
正德想了想道:“好,既然众位爱卿举荐,这个杨慎的才学一定是不凡的,那就以荐科入朝,朕亲书特旨便是。不过……授予什么官职合适呢?”
杨凌道:“杨慎年方十七,才学、见识出众,但是尚无从政经验,不可贸然使之,可择一职令其熟悉朝廷典章制度、六部军政咨文,三年两载之后,便是一位能臣干吏,可为我皇胘股。”
焦芳立即道:“既如此,老臣以为,可令杨慎任吏部都给事中,正七品之官”。
张彩已经被杨凌绕晕了,这一早在干什么呀?先是杨一清进京,杨廷和跟他不和,谁不知道呀,这么做杨廷和能给你好脸色才怪。紧跟着外放严嵩去杭州,一个小小地五品知府,现在又举荐杨廷和的儿子当官,这是什么意思?以此求得杨廷和地谅解么?不过走荐科入朝,管他是否闲职,怎么也得先给个五品吧,这才七品,吏科?!”
张彩想到这里心里一紧,只听皇上说道:“既然众卿没有意见,那么便下旨,杨慎入朝,任吏科都给事中之职。以后政绩卓越再予升赏”。
张彩张了张嘴,却只咽了口唾沫。时机稍纵即逝,又失了一局。任吏科都给事中,这是给自已脖子上套了一个大枷呀。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
另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充正、副使;受理冤讼等。品卑而权重。
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受理冤讼,这权力还小么?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在这职位上混久了。那也是门生故旧遍天下呀。
最最主要地是,他任的是吏科都给事中,自已以后还能肆无忌惮地升降官员么?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已做事就别想痛快了,
张彩悔恨交集,愤然上前一步,大声说道:“皇上,臣也有本奏。蜀中前几日误报杨凌杨大人死讯,皇上因功追封杨大人为威国公,并赐谥号文成武德,现杨大人吉人天相,得返京师。这谥号自应收回,但皇上是因追功加封杨大人为威国功。
何谓追功?乃是杨大人所立功绩当得此爵,但尚未及封赏,所以杨大人生还与否,并不影响皇上对他的恩赏。皇上九五至尊,金口玉言,岂有出尔反尔,收回成命的道理,这样做岂不令天下人耻笑,说我大明朝廷封国公。只有死人封得,活人封不得,以后臣子们还有谁会立此雄心,效仿杨大人立此不世之功?”
张彩说完,后边呼啦跪倒一片。齐声说道:“皇上下诏,非同儿戏,臣等以为,杨凌当封威国公!”
杨廷和袖子一拂,正要上前争辩,忽觉衣襟一紧,扭头一看,只见李东阳若无其事,右手却紧紧地拽住他的袍子。
正德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杨凌:“他会推辞还是应承?”
正德迟疑道:“杨卿,朕以为杨卿之功,足以封赏国公之爵,是以听闻爱卿身故,悲痛中追封你为威国公,现在爱卿生还,朝中官员有人以为朕应收回成命,亦有官员认为爱卿之功可称此爵,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杨凌一脸惶恐,慌忙跪倒,俯首道:“君赐之爵,臣不敢辞”。
“君赐之爵,臣不敢辞!”这句话群臣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才回过味儿来,无论本来就打定主意想硬逼着他接受威国公爵禄地官员,还是卯足了劲准备把他拉下马来的人,全都愣住了。
正德皇帝长吁一口气,在心里只说了一句话:“那四个小黄门,散朝后朕一定要掌嘴!”
杨凌坦然道:“微臣所立之功,比起先贤,不过是米粒光华,得皇上如此恩赏,臣不胜惶恐。但为人臣者,不敢辞君王所赐,臣愿受威国公之职,辞去内厂提督、外四家军威武将军职,以及督管开海解禁之责”。
正德眉开眼笑,心道:辞了就辞了吧,朕在你就在,还不是想用就用?还在乎那几个固定的官职么?
正德颔首道:“卿之所言,甚是有理,既如此,朕允你所奏,对这几桩差事,爱卿可有合适人选继任?”
杨凌道:“内厂大档头吴杰,乃是一手操办,成立内厂地人,能力出众,办事谨慎,可升厂督之职”。
“准!”
“现在开海通商已有数月,因准备充份,市舶司、海事衙门运转平稳,已不必设专职督管,臣以为由海事衙门镇守总监谷大用和地方官府相互配合,足以保证海事正常,商运、税赋等不会出现大地变化。”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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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入京边军,吾皇万岁英明神武,精通兵法,外四家军直属皇上,以我皇为统帅,以四镇总兵为天子门生。臣只兼了个副帅,皇上国事繁忙时代为分忧罢了,何敢妄言代皇上决定替代人选?”
“哈哈,好,那么朕就要你继续替朕分忧,这外四家军,你还得帮朕管着,朕忙啊”
文武百官也很忙,忙着听这君臣二人地对话,分析每一件事代表着的人事变动,对自已地影响、对朝政地影响、对朝中三股势力的强弱影响。
“是,食君之禄,臣自该为君分忧!”
正德龙颜大悦,笑眯眯地道:“一会散了朝,杨卿不要走,且去后宫见过太后,太后有话对你说”。
刷~,文武百官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正德说完提声问道:“诸位爱卿还有本奏么?”
大家正在忙着‘消化’,谁也没顾上搭茬,正德摆摆手道:“退朝!”
他抬起屁股,高高兴兴地先转回后宫去了
杨凌顿时傻在那儿:“你说呀,你倒是说呀,你不说,百官不知又会猜测些什么,唉!这个不着调的皇上”。
他抖了抖蟒袍,抖落了身后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无可示何地追着正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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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海选驸马
椅子是海南老黄花梨的麒麟纹官帽椅,手艺饰而不繁,干净利落,沉甸甸的,生了根似的矗在那里,上边坐着的人却在不停地哆嗦,好象下边装了弹簧,随时都能被弹起来。
旁边是一张其貌不扬的书桌,式样深沉稳重,花纹古雅静穆,木质颜色已黑了,竟是名贵的紫檀,可是在那人毫不怜惜的捶打下不停地晃悠,好象随时会散了架。
张文冕心疼地移开了眼神,因为刘瑾又一拳捶上去了。
刘瑾恨声道:“杨凌啊杨凌!这个混帐为什么一定要和咱家过不去,临下台还要阴我一把。竹篮打水一场空啊,白白成全了谷大用!”
“砰!”又是一拳,刘瑾满腔悲愤地道:“难道我刘瑾上辈子是个裁缝吗!注定了要给别人做嫁衣裳?”
张彩捂着嘴轻咳一声,袍袖微展向刘瑾一礼,仍是衣冠楚楚,气度不凡:“刘公何必生气,我们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得到个屁!内厂啊,你们不知道内厂的势力现在有多大?他们还做着生意,可谓财源滚滚,这条财路已经被他们占了,别人想挤进去夺口食,难呐,可是现在杨凌退是退了,却把内厂交给了吴杰,吴杰是什么人?那还不是和杨凌亲自掌着内厂一样?
再说海关市舶司,他是上了船就抽跳板呐,居然请旨把这个官儿撤了,他不做了,我也做不成,倒成全了谷大用那个混蛋,独霸海市衙门大权,那是肥的流油的衙门呀。还有还有,还有外四家军、外四家军”。
刘瑾气的说不下去了。接过小丫环递过来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呼呼地喘着粗气。
张彩皱了皱眉,心道:“外四家军怎么了,现在又不打仗,不需要动兵,最不怕的就是他掌兵权。难过的是我呀,杨慎那是杨凌、李东阳、王华等人联袂推荐的,他老子又是杨廷和,这个人我动得了吗?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成了我地拦路撅子,指不定什么时候不留神。就让他绊个大跟头”。
张文冕苦思半晌说话了:“刘公,看来杨凌身边也有能人呐。昨天皇上明显偏帮着咱们,想让杨凌当上国公。如今要是杨凌坚决请辞,不当这个威国公,就算咱们不用计给皇上递话听,皇上早晚也能回过味儿来,明白杨凌这是恋权不放。
他这一手。的确是更得皇上的宠信了,也顺势成为国公爷,荣华无限了。不过他到底算是放弃了权力。不再成为公公的对头,公公已大获全胜,何必生气呢?”
“咱家大获全胜了?哪儿呢?咱家怎么没发现他放弃了一点权力?”刘瑾愤然道。
“呵呵,刘公息怒,请听学生一言。首先,杨凌这官儿是真的辞了,仅*旧日恩威,他能对这些部属约束多久?之所以说县官不如现官,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前程,掌握在能影响他的现管手中。
一旦失去这份权力,仅*旧日声威和恩惠,他的影响力不会超过半年。到那时这些人就要控制不住了。杨凌做了国公,荣华富贵那是享用不尽了,不过却休想再和刘公您较一日之长短。旁的不说,单只这一项,您,就已胜了,而且是大获全胜!”。
刘瑾颜色和缓下来,他睨了张文冕一眼,坐回椅上轻轻揉着红肿的手背,目光闪烁半晌,慢慢点了点头:“嗯有道理,咱家的对头,就这个杨凌让人看着讨厌,偏又奈何不了他,只要他老老实实去当他的公爷,不再和我调皮捣蛋,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张文冕又道:“由杨凌的安排来看,他也是自知大势已去,在做垂死挣扎。他调杨一清回京做什么?因为他的势力主要是厂卫和军队,仅*一个刘宇,他怕不是公公的对手,这才调回一个更臭更硬名气也更大的杨一清。
同时一石二鸟,让他的另一个亲信王守仁上位,顺顺当当做上三关镇帅的金交椅。可是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兵部侍郎,能奈何得了公公你吗?何况到时候杨廷和就得跟他干起来,二杨较劲,刘公就能坐享其成。
他调严嵩去江南,荐杨慎为给事中,莫不是抱着这个目地,想临下台在朝廷中留下几个得力的干将,免得人走茶凉,可是少了他这棵大树地庇护,这些小草能撑得了多久呢?”
刘瑾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眉毛眼睛忍不住一齐飞了起来,他咧开嘴笑道:“文冕说的是,咱家性子是急了,嗯嗯,不错,只要没有杨凌,这些人咱家还不放在眼里。
可我还是不甘心,杨凌当了国公爷,虽说没了权,可这荣华富贵可安享万年,与大明同在,惠及子孙万代。临走被他还阴了一下,他掌握的势力我愣是没沾到边儿,不甘心呐”。
张彩听到这里,对于张文冕的分析也颇为赞同,平心静气一想,他的思维也敏捷起来:“公公,下官觉得文冕分析的甚有道理,依下官看来,杨凌下台,对他这一派系的人影响甚大。
他着急安插这些亲信,就是因为他没把握下台后还能让众多官员聚集在他门下,如果下官所料不差,这些人走投无路,唯一的选择,就是弃杨,会投奔到公公门下。这一来会带动更多的人投奔过来。
到最后杨凌安插的那几个亲信在朝中就会成为孤家寡人,就象现在的三大学士一样,毫无做为。就是留着他们不动,他们也没本事给公公添麻烦。”
刘瑾听了他的分析,越想越开心,连连点头称是。
杨凌的自保计谋虽妙,可是根基依*的是他越来越雄厚的百官基础,他的明升暗降对与和他休戚相关的几个人来说没关系,但是对许多投*他是出于想升官、想找棵大树乘凉心理的官员来说。却足以使他们背叛杨凌,投*刘瑾了。
如果这些枝叶全投*到刘瑾一面,杨凌留下几根孤零零地主干。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是现在的三大学士,被吊在半空之中。什么也干不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张文冕一直以来都和张彩争风吃醋,彼此互不服气,如今见他又捡自己的便宜点醒刘瑾,心中争宠之心更胜,立即说道:“如今杨凌倒了,公公正该趁热打铁。现在到了年底,该是对京中百官考评政绩的时候了,张大人掌着吏部,如果趁机对那些杨凌一派地官儿们‘好好地’考核一番,想必会让墙头草看清楚谁才是当今朝廷的参天大树,能为他遮风挡雨”。
“哈哈哈!绝,文冕真是咱家的小诸葛。此计妙极”。
“不妥呀公公”。张彩恨不得踹张文冕一脚:这个混帐,小人得意,也太糊涂了,等着百官自已求上门来,他们才没了退路,从此死心踏地跟着刘公公走,如果以刁难压迫,他们在对杨凌余心未死的状态下被迫投降,这军心能安吗?
再者说,自已的方法还可以根据百官投*的先后,判断出他们诚心地多少,哪些可以迅速拉拢,哪些列入外围阵营。这些一股脑地把人夺过来,良莠不齐的,还怎么区分?而且要得罪多少人?
他还没等说明原因,张文冕已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道:“张大人,您是吏部尚书,这是您份内的事,怕什么呢?怕得罪人还是想收买人心?呵呵,有刘公公在,谁敢把你怎么样?那些墙头草不给他点厉害,能那么快投到公公门下么?依在下的意见,大人只要用这软刀子吓唬吓唬他们,等过了大年,天象已变,满朝文武尽出公公门下!”
刘瑾被他说的热血沸腾,他不满地瞪了张彩一眼,说道:“你呀,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胆子反而越做越小,还比不上文冕这个秀才,就按文冕说的办!”
张彩见刘瑾怒了,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是,下官遵命!”
张文冕得意地瞟了张彩一眼,继续道:“公公,刘健、谢迁、韩文、刘大夏,昔日睥睨群雄,何等了得?如果他们今日重返朝廷,还能有昔日威风么?不能了。忠于他们的党羽已经散了,龙没了云、虎失了风,还有什么气势?
用不了多久,杨凌也是这般下场,那时谷大用就撑不住了,向公公您低头是必然的,所以不妨先放一放。要说难啃的,是内厂,内厂是杨凌一手组建,是不会主动向公公低头的,可有一条,公公您是司礼监地大总管,厂卫按制全归您管辖。
杨凌做厂督时有权直接上达天听,公公辖制不了内厂,如今内厂还有谁有那个本事?大档头吴杰,在锦衣卫时就没混出个名堂;二档头于永,是有名的守门千户。这么两块废料,全*杨凌撑着才顺风顺水。
到如今蜀中无大将,杨凌竟用这么两个无能的货色看守他最紧要的的势力,可见杨凌也是黔驴技穷了。公公只要扳倒了这两个人,内厂唾手可得。”
张彩紧张地道:“下官听说当初设内行厂,是因为皇上不放心王岳,这才别辟一厂以为钳制。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宠信那是没得说的。杨凌去职,内厂必然划归你的名下管理。
可是您管着内厂,却无权更换内厂厂督,他们要是铁了心和公公为难,有杨凌在,皇上不会太过为难他们。所以,公公不如对内厂新提拔的那些官员示之以恩,拉拢渗透,对吴杰、于永等几个首脑打击限制,示之威,双管齐下,恩威并施,一年半载之后,内厂便是公公的臂指。”
张文冕神气地道:“何须如此费力?直取中枢,接管内厂,吴杰、于永挪不走,那就不挪!把他们高高抬起,挂在墙上,从司礼监挑选几个得力的人去内厂做档头,接手他们的生意和秘探,内厂便是公公囊中之物了。让他们连反抗都来不及,此所谓以迅雷不及掩耳”。
刘瑾欣然道:“文冕的计划好。嘿嘿,杨凌年轻轻的就做到了国公,再不安份要招天忌的,咱家这是替他消灾弥祸,做善事呐。”
这时,一个小厮捧进一堆奏折,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公公,这是今天百官送来的奏折”。
刘瑾定下的规矩。给皇帝上奏折,先要用红色帖子送给他,称为“红本”,然后再上报通政司,称为“白本”。这一来完全剥夺了通政司有权直接上达天听地权力,通政司偌大的衙门成了司礼监的收发室。
刘瑾这么做一是为了剥夺通政司之权,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刘瑾这人读书不多,读书人写奏折又喜欢怎么深奥怎么写,他看着吃力,也看不懂,又不愿意这么稀里糊涂给皇上呈上去,所以想出这么个办法,所有奏折一式两份,提前送到他地私宅一份,以便什么事都做到心中有数,随时可以和手下商量。
“有紧要的事吗?”刘瑾顺口问了一句。
“公公,百官送来地贴子都没写上‘急’字,不过最上边一贴是通政司转过来的,说这是内廷事务,与外廷无关,不应通过通政司登记、上奏”。
刘瑾好奇地拿过那份奏疏,外边是红色信封,上边工工整整写着“转传刘瑾”。
刘瑾一见勃然在怒,“嗵!”紫檀木的竹节脚桌又受了重重一击:“混帐!好大的狗胆!通政司越来越放肆了!”
张彩和张文冕都吓了一跳,不知道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惹得刘公公如此大发雷霆,两人急忙走近了一看,刘公公手里拿着奏折还没打开呢,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只见刘瑾冷笑着道:“通政司通政使马卿更想来是干够了,竟敢直呼咱家名讳,哼!刘瑾也是他叫的么?三儿,拿我的贴子回访马卿更,就说刘瑾多谢他老人家把奏折给我转来,改天儿刘瑾还会登门拜访!”
那个小厮连声称是,慌慌张张地退下去了。原来文武百官给刘瑾送奏折,封皮上都得写上“刘太监亲启,官某某顿首拜禀见”,有些投*到刘瑾门下地居然恬不知耻写上“顶上亲启,门下小厮某某某拜”,就是李东阳等人也是客客气气,只有通政司头一回给他转折子,不知道规矩。
二人好言规劝一番,刘瑾才愤愤然地打开信封,瞧了奏折内容,刘瑾立即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内厂的折子,呵呵,离了杨凌,他们连怎么和皇上打交道都不懂,吴杰做了厂督,居然不知道怎么向皇上谢恩,把折子稀哩糊涂的送到通政司去了”。
张文冕刚刚劝说刘瑾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拿下内厂,刘瑾从恶如流,果然迅雷,立即起身说道:“来人呐,快快备轿!”
他对张彩二人笑道:“咱家要马上去豹园儿把这谢恩折子送呈皇上,顺道儿求下皇上一道旨意,只要皇上开了金口,把内厂划归我的辖下,便马上安排人手接管内厂、架空吴杰、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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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威国公爷,皇上亲自点选您为永福公主作媒招驸马,这是皇上极大的信任呐。要说起来,咱们三人之中,威国公爵位最高,当然一切唯您马首是瞻。寿宁侯爷是国舅,是永福公主地至亲,也比咱家有资格说话,这驸马要怎么招,咱家听公爷、侯爷的”。
毕真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却挺精神,他笑容满面,左边一个揖、右边一个躬,说话极为客气。毕真原是尚膳监太监,因善于钻营,先被提拔为少监,然后又升为太监。杨凌以前常在宫中行走,见过这个人。不过彼此没说过话,也不熟。
寿宁侯张鹤龄却知道此人是典型的笑面虎,他原本是个不学无术地地痞无赖,心狠手辣、贪财如命,王岳掌权时,他讨好王岳做了山东德州镇守太监,刘瑾从杨凌手中接管司礼监之后,他又头一个派人进京送礼,表示对刘瑾的忠心,因此被提拔为山东镇守太监。
刘瑾矫召下令,各府道镇守太监可以和同级地方官员享有相同地权力之后。毕真立即响应,越权擅自受理诉讼案件,并借此敲诈勒索军民财物,青州的猎户抚恤案就是由于他的蛮横欺压,激起了民变。刘瑾虽调动五卫兵马将民变百姓血腥镇压下去,可是也担心毕真再闹出大麻烦。便把他调回了司礼监。
“哪里哪里,本官年轻识浅,不懂的招驸马的规矩。听说本来招驸成该由司礼内臣主持。皇上疼爱幼妹,着司礼内臣、当今国舅和下官一同主持,是为了以示隆重,这大主意还得寿宁侯爷和毕公公作主才是”,杨凌忙也还礼说道。
杨凌辞去一众职务,一身轻松,身上的蟒袍换了赤红色的国公袍服,更显威武。寿宁侯知道他虽没了实权,在皇上面前却仍比自已吃的开,再说两个人一块做生意发大财呢,那是哥们儿呀,当初一点小不愉快早不放在心上了,忙笑吟吟地道:“国公爷为公主招驸马,这是前所未有地盛事,威国公莫要客气,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入场了”。
“好好好,公爷,侯爷,您二位请”,毕真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搬开椅子,笑容可掬地道。
三个人正在‘诸王馆’前门大街上的‘隆兴阁’吃早茶,这里就是为永福公主选驸马的主要地点,最后选出三个人选,才能带进宫去请皇太后和皇上亲自看看。
因为来到早,三人的官轿打了个照面,干脆一块儿上茶楼吃茶了,眼看着街上人流不息,涌往‘诸王馆’的人越来越多,三人这才起身下楼。
“六婶啊,帮我看下摊子,我去报名。啥?三文钱十个,五文钱二十个呗,嗯行啊,差不多就行,我要是被招为驸马,就不卖驴打滚儿了”,一个脸色黝黑,笑的还挺甜的小后生一边匆匆地解着围裙,一边往‘诸王馆’跑。
杨凌坐在轿里,听到这话眼都直了:这这都什么人呐?怎么卖驴打滚的小贩也可以应征驸马爷呀?永福公主
杨凌想起在太子宫中初次相见,她的金钗刮响了屏风,自已被永淳逼着替她背黑锅时,那柔婉双眸中露出地丝丝歉意。想起江山社稷亭前,那个一身鹅黄宫装的娇美少女伴着天师步下台阶时明艳动人的笑脸
想起在蓟州温泉,琴声幽幽,遮幔如水,一烛摇曳,白衣如雪,帘后犹如一朵出水清莲般气质高洁的大明公主,忽然,这天皇贵冑、高高在上的美少女形象和一个系着黑白难分地围裙,手里拿着一个竹夹子的黑脸小伙子重叠在一起。
那小伙子还猛地喊了一嗓子:“驴打滚来,三文钱十个”,这一嗓子一下子把那幽雅的琴声给吵没了。轿子猛地停了一下,杨凌地身子往前一倾,心里有点躁热烦闷,他掀开轿帘斥道:“什么事?”
现在杨凌是威国公,伍汉超被他安排进了兵部,只把刘大棒槌留在身边,算是家将头领。刘大棒槌挺着胸膛领着一众家将护住轿子。
前边人流如堵,推推搡搡,维持秩序的官差挥着皮鞭劈头盖脸打将下去,喝道:“滚开,统统滚开,让三位钦差大人进来。你娘地,招亲使进不去,你先挤进去有个屁用,想当太监呀!”
“唉,你怎么说话呢你,小爷我要是当上了驸马,就你小子这句话,就治你的罪!”
“嗬!就你小子那德性?滚一边儿去,老子我要是年轻十岁,机会比你大的多,闪开!都闪开了!”鞭子轮的啪啪响,倒也不会真的使劲往人身上抽,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差役鞭子使的都好,鞭花在空中又脆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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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人海,挤在中间的人脚不沾地。杨凌和张鹤龄三人的轿子虽被人护在中央,也挤得摇摇晃晃,哪个人都怕自已闪开,趁机被别人抢了位子。愣是没人挪地方。
远处有人把酒楼地幡子拔了下来,站在一张桌子上挥舞着酒幡,涨红着脸大呼:“岂有此理,为什么不准我们山西人报名?这不公平,我三更天就来站排了,大明是天下之大明。公主是天下之公主。凭什么北京户藉的要优先?”
桌子旁边有个小青年得意洋洋地起哄:“活该,谁叫你不打听清楚规矩的?站不死你!选驸马先在京中官员军民子弟中挑选,选不中,再到畿内、山东、河南去选,要是这几个地方都挑不出人来了。才到别地方选呢,你呀,慢慢地等吧。”
另外一个人就好言劝道:“算了吧兄弟。我是怀来鸡鸣驿地,正好进京探京。赶紧的来报名,结果让我再等两天,排在第三选呢”。
那青年就愤然道:“第三选好歹也有机会啊,我想选也没得选啊!嗳,他妈地,那个谁,我认得你,你明明是个乞丐,你来干什么?”
“我?我北京人”。
那位山西老乡怕是要气疯了。跳下桌子就要打人,乞丐急忙哀求道:“大哥饶命,大哥饶命,这这不是报了名就管晌午饭嘛,我就为混口饭吃,第一选就得涮下来,因为我不认识字”。
杨凌也差点跳出轿子打人,这都什么人呐,海选归海选,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吧?那是皇帝的女儿,高干子女中的高干子女,堂堂的大明公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么选驸马这么随便?
巡城御使领着二十多个衙役,过五关斩六将,满头大汗地挤了进来,哭丧着脸道:“杨公爷,要不咱们从后门儿进去得了,正门已经进不去了”。
“嗯,正门儿后门儿的没关系,我说怎么这么乱呐?报名的人这么多,还有许多你看那个,抱着闲鸭蛋筐地,这样地人也准许应选么?”
“是呀,公爷,只要是这四省百姓,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年龄在十四至十六之间,皆可入前三选,什么出身职业统统不限。前朝有位公主的驸马原来还是个养鸭子的呢”。
“条件这么宽松?”杨凌艰涩地道。
轿子向后退去,远远的绕向‘诸王馆’后门儿。
杨凌一点信心都没了:“这么多人,什么水平的都有,海选啥时候才能结束?我能选出一个让永福公主满意地驸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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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好马难寻
有意成为驸马爷的杰出青年们依次登场亮相,才半天的功夫,杨凌的头就快变成拨浪鼓了。要找个合适的人选实在太难,十四至十六岁,还是一帮小屁孩,对心理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的杨凌来说,怎么可能从里边找出一个适宜为人夫的男子汉?
他注意到早上遇见的那个乞丐已经如愿领了盒饭,而且不知怎么的还弄了个双份,蹲在旗杆子底下吃的正津津有味,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中午。
杨凌正想吩咐暂停选人,就见一条大汉袒露着上身,衣袍系在腰间,肌肉贲鼓如丘,双手各自扣着一个压场的石辗子,脚下嗵嗵地向三位选婚使台前走来,那双脚一踏上阶梯,脚下的木阶立即发出一声惨叫,杨凌的两眼顿时直了。
“这是什么才艺表演?选驸马啊,又不是选骏马,弄得动两个石辗子这位仁兄不去拉磨太可惜啦,而且这岁数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吧?他怎么混进来的?”
只见那大汉一步步上了阶梯,站到了台上。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出了口气,不必再担心那楼梯会被他压塌了。这大汉双臂猛一较力,“呀”地一声大吼,两只数百斤重的石辗子霍地被他平举了起来,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咚”地一声砸到地上。
‘诸王馆’的台子虽是木制,却十分结实,被那两只大石辗一砸,尘土迸起半天高,台面一阵颤动,只有三根木板砸出了断纹,发出“喀喇喇”的响声。
杨凌上下打量这条大汉,古铜色的肌肤,胸口两块肌肉略略一动就弹跳如球,两臂估计能力挽奔马。下身穿条牛犊裤,裤子紧绷在大腿上。一条腿比杨凌的腰估计还要粗上几分,至于脚下,脚下尘土飞扬,看不清他穿的什么鞋。
杨凌又把头抬起来,仰视着那身高丈二的巨汉,粗眉大眼。豹眼巨口。看起来是个二十七八的大汉。杨凌吸了口气,正想开口问话,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抽冷子喊了声好,说道:“咱家看着这个行。太壮实啦,你瞧瞧他那趼子肉,哎哟哟,可爱死个人儿,这样英姿勃勃的好汉,公主殿下一定能相中”。
“你说他?”寿宁侯地嘴都快咧到耳丫子上去了:“我说毕公公,你什么眼神儿呀。这大汉这大汗,殿下娇娇怯怯,天皇贵胃。这汉子怕是不合适”。
毕真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他用湿润地眼神儿打量着那大汉。抿嘴儿笑道:“侯爷,刚刚儿的那些孩子,身子骨儿单薄的跟豆芽儿似的,一个个瞧着就还没长开呢,殿下哪能看得入眼?您瞧这位壮士,阳刚气十足”
“嗯咳!”杨凌咳嗽一声,大断了毕真的话,他往椅背上一*,翘起二郎腿,用茶盖拨着茶水,向那大汉慢条斯理地道:“这位壮士叫什么名字?贵庚啦?掏了多少银子篡改生辰呐?”。
“啊?回老爷,小的叫林珞家,弘治四年生人,过了年才十六,没过岁数”,这大汉粗犷如虎,可这一开口,声音细稚沙哑,敢情声带还没长开,正在换嗓儿。
“噗!”杨凌一口茶水喷出去了。
眼前这条大汉才十五?这怎么长地呀?永福公主要真嫁给这么个人两个人能有共同语言么?
别地不说,那个这个恩那啥也不般配吧?他这体格,洞房花烛之夜,一朵隽永清新,一朵莲花儿似的永福公主要是惨无人道、太惨无人道了。
杨凌的拨浪鼓综合症正要继续发作,毕真却喜滋滋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识地字么?”
“识得”,那位壮士仍然双手插腰,作威风凛凛状,一拍胸脯儿道:“小的是中州武馆馆主之子,习得武艺,读过诗书。”
“嗯嗯,好好,下去吧,初选过了”,毕真急忙叫人在纸上记下他的名字。林珞家一听过关了,顿时从凛凛大汉变成了一个未长大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下台去了,两个石辗子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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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默默摇了摇头:“唉,分明是个心智未开的孩子,方才那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家里大人教的,这一过关,马上就原形毕露了。永福公主的驸马,至不济也得是个知情识趣地读书人,要真嫁给这位小弟弟,她还不郁闷死?”
林珞家下了台,立马迎上来两个衙差:“你,先把钱交了”。
“交钱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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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钱?你破坏‘诸王馆’公物,把台板砸坏了,不得修啊?别废话,掏钱”。
“我我,爹!爹呀,差大叔要罚我款”。
皇宫内,永福公主端坐在锦墩上,如花玉颊隐带紧张之色,却矜持着不好问出口,倒是永淳公主满脸兴奋地问道:“什么样了,今天是鳞选第一天,可有什么象样的人物?”
对面的小丁子刚刚换上了宫内地宦官服装,一听永淳询问,立即把嘴角一撇,眼睛斜睨,脑袋摇呀摇的,满脸地不屑。
永淳公主瞪起杏眼,怒道:“你小子作死呀,敢这副德性对着我?”
小丁子连忙解释道:“殿下息怒。杨大人啊不,杨国公整整一上午。就是这副表情,他不晕我都看晕了,国公爷是主选官,今儿上午还没有他看得上的呢,就是寿宁侯爷选中一个花骄杨,是个秀才。毕公公选中一个林珞家。是位武士”。
“唉!”永福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她的性子端庄恭顺的多,对于杨凌的爱意也是朦朦胧胧,并不自觉。而且凭她地理智,这种念头更是想都不敢想。杨凌已经娶妻有子,她是大明公主,这就注定了两个人永无可能。
母后和皇兄要为她招驸马,永福便也不敢表达自已的意见,她地心里只盼着能为她找一个可心的男子,最好最好那人象杨凌一般英俊,又有才华。可是这愿望可能么?
永淳公主好奇地道:“一上午才选了两个?那这两个人一定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风流俊雅、貌比潘安了?”
小丁子忙连形容带比划,把寿宁侯和毕真挑出来的人选相貌描述了一遍。寿宁侯选的那个读书人相貌一般、斯斯文文,这也罢了。毕真选的人在小丁子描述之下简直就是一只洪荒巨兽,听得永福公主花容失色。
永淳沉不住气了,说道:“姐姐,要不咱们亲自去看看吧”。
永福一听慌忙道:“那怎么行,公主私自出宫已是大错,而且是去是去”,她脸上带起几分羞涩,拂袖道:“寻常人家女儿也不能如此荒唐,何况是我?”
永淳公主不以为然地道:“昔年陈后主还让妹妹亲自选驸马呢,咱们只是偷偷去瞧个热闹,怕些什么?只要小心点儿,不人察觉也就是了”。
永福公主有些心动,迟疑道:“要出宫,怕不是那么容易吧?”
永淳公主笑道:“这有何难?本公主略施小计,就可以奉了懿旨大摇大摆地出宫逍遥一番”。
永福公主吃惊地道:“你要请母后下旨?这不可能,万万不可”。
永淳公主笑眯眯地对小丁子道:“建昌侯正在太后宫中,你去对建昌侯说一声,就说两位公主要去母舅家走走,请建昌侯出宫时知会一声”。
永福这才恍然,此计倒确是可行。张太后对娘家人甚是纵容亲切,两位国舅时常在宫中行走,自从皇上搬去豹园,宫里是太后当家,两个兄弟走亲戚走的就更勤了。
张太后十分疼爱弟弟张延龄,因为儿子对两个舅舅没好感,所以时常找机会,想让两个女儿和娘家人走地近一些,只是两位公主对舅舅也是敬而远之,如今两位公主主动要求去建昌侯府游玩,太后自然会大开方便之门。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唤过宫女道:“快去弄两套书生袍服,帮我和姐姐打扮起来,一会儿我们就去瞧瞧,杨国公到底选出了什么好驸马”。
永福公主一颗芳心顿时如小鹿怦怦,脸上也悄然腾起两朵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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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如愿以偿
麦子威倒在地上直抽抽,寿宁侯上午亲自选中,第一个入围的穷秀才花骄杨见状又惊又怒地冲上前,喝道:“你……你们怎么能这般粗鲁?麦兄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竟然动手伤人?”
永淳公主粉拳一挥,花骄杨立即一转身,嗖地一下退到奄奄一息的麦子威旁边,抱起他一边拼命摇晃,一边使劲接摩他的中拳处,急急问道:“麦兄,麦兄,你没事吧?”
“我……呃……轻、轻……让我喘……喘口……”,那位姓麦的仁兄被他摇的刚刚顺过来的气儿又喘不利索了,花骄杨立即喊道:“快来人呐,快通知麦公子的家人把他接回去,得赶快就医呀”。
“不!我……我……唔唔……“,麦二少爷抗议无效,被许多热心的好兄弟抬起来便走,要五城兵马司的吏目赶快通知他的家人把人领走。
面试过关的人一会还要亲手写下姓名、籍贯、住址,等候官府进行调查,确认是否杜撰身份、冒充他人,家世是否清白,把那姓麦的弄走,便少了一个对手了。
那个五城兵马司的吏目就是带着建昌侯等人进来的,五城兵马司在京师的地位就和片儿警差不多,他不敢得罪建昌侯,又怕这些人要他抓捕凶手,正好趁机溜之大吉,忙也摆出一副人命关天的模样,唤过几个差役,把那不断狰扎着想要跳下来的麦子威硬给扛了出去。
花骄杨弄走了一位。得意洋洋地往人群里一退,挥起拳头大喊道:“这位公子品性太差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有什么资格应选驸马?我们抗议。我们强烈要求取此人参选资格”。
众种子选手闻声连忙应和,一时拳头林立,气壮山河。永淳公主一看这架势,倒把她逗乐了,她夷然不惧地背手而立,左顾右盼。巴不得有人上前动手,只可惜这些人喊的慷慨激昂,却只站在原地理论,愣是没人动手。
那位出场惊人的林洛家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会武的,那老实孩子没这些人心眼多,刚才被他们一番明嘲暗讽地打击,把他损地无地自容,自觉根本没资格竞选朋马,已经存了放弃的心思。当然不会跟着他们打架。
张延龄眼看场面这么混乱,很有点后悔不该纵容她们姐俩混进‘诸王府’。在宫里时,听说两个外甥女要去自己府上玩,张延龄很是开心,结果一离开皇宫,永淳就嚷嚷着要来‘诸王府’,张延龄这才知道上当。不过他的目的只是要拉近和两位公主的关系,只要她们开心就好,至于是不是去侯府。倒无所谓了,所以便领着两位公主来了。
张延龄平素虽也欺压乡邻。可眼前这些人不过是些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他自然不便和这些人计较,张延龄正想劝永淳公主息怒,刘大棒槌腆着肚子到了后堂,一瞧这些人吵吵嚷嚷的,立即大喝一声:“都喊什么?你们是招驸马还是小孩子过家家?”
众候选驸马立即被这位大胡子叔叔给震住了,举在空中的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刘大棒槌威风八面地瞪着他们,把手一指道:“去!那边登记,你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宇、家庭住址有多详细写多详细,写完了就滚蛋,等里正保甲通知参加二选。
还不快点,在这等着混晚饭吃是咋滴?我们国公爷可没那闲功夫答对你,告诉你们,今儿是我们公爷大喜的日子,耽误了国公爷入洞房,要是这主选官不高兴了……嘿嘿嘿……”。
这句话真比什么都有效,众人顿时一窝蜂儿地涌向登记处,提笔研磨开始书写个人履历。刘大棒槌一转眼瞧见永福姐妹俩,不由惊奇地笑道:“嗳,你们这两位小哥儿是啥时参选的?嗯……这人品相貌还有点驸马爷的味儿,还不快去登记”。
永淳公主余怒未熄,倒是永福公主浅浅一笑,拱手道:“多谢差官大人,我们兄弟俩……是来这儿找人的,并不是应招驸马。您是……威国公杨大人的手下?”
“是啊,俺原来是京营的兵,后来随了杨大人、杨公爷,你们不是选驸马的呀?不是好,不是好,要是招了驸马,可就糟蹋了你们了”,刘大棒槌笑眯眯地道。
永福公主一听,心里有点不悦,美目一瞟,斜睨了他一眼道:“做驸马,娶的是当今的御妹,做的是皇亲国戚,有什么不好的?嗯……要是威国公这么说,倒还情有可原。”
她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今天见了这些应征的人物,已是令她大失所望,如今见杨府一个小小家将也是偌大的口气,心中登时不悦起来。
刘大棒槌“吃”地一笑,说道:“我家公爷当然不会受那个罪,不过就是俺”,他一拍胸脯儿,傲然道:“要是公主看上了俺,俺也不惜做这个驸马”。
这一说连永淳公主也不乐意了,柳眉一挑,怒道:“做驸马爷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什么不好的?”
刘大棒槌哈哈笑着扬手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小家伙懂个屁,要找人就快去找吧,俺家大人今天娶媳妇儿,俺得赶快回去伺候大人呢。做驸马好?做了驸马爷每个月就拿着米袋子去开点饷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做官,一辈子没出息,*老婆吃饭的男人有什么好的?
你说算是娶了媳妇儿了吧,可是人家住在宫里,想见一面跟牛郎会织女似的,那和打光棍有啥区别呀。既不能纳妾、又不能休妻。男人见了老婆先得打躬作揖,窝囊死了”。
张延龄干咳一声。说道:“呃……宁儿、亭儿,咱们走吧”。
“别介”。永淳公主火了,气愤地指着刘大棒槌的鼻子尖儿道:“你知道吗?当今永福公主那可是千娇百媚,一等一的美人儿,你说做驸马不好?做驸马不好会有这么多人打破头地往里争吗?”
刘大棒槌捧腹大笑:“你这小家伙还真逗,呵呵,永福公主美。俺知道呀,俺们大人夸过,说永福公主和俺们文心夫人气质相肖,唐一仙姑娘也说象呢。既然长的象俺们文心夫人,那应该是很美了,可美不能当饭吃呀?
你自己瞧瞧那边那帮废物,有几个拿的出手的,这些候选驸马,就没一个我们公爷相得中的。一天下来,我们公爷的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小家伙,告诉你呀,有本事考举人、中进士的,一百个里边九十九个不愿意做驸马,家里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一样没人愿意做驸马。皇上家什么都好。就是做驸马不好。
得咧,俺也没空和你扯这些哩根扔,俺们大人今天娶媳妇儿。娶的就是文心夫人,文心夫人和公主一样美貌。可是人家多贤惠?娶回来好真是当老婆的,可不象娶公主,那是打板儿供起来的,嘿嘿,没事赶紧走,别在这搀和,真要把你挑中了,你想不娶都不行,那这辈子不就完了么”。
刘大棒槌放完了屁,洋洋得意地回前庭了,把永淳小公主气的跳脚,握着小拳头忿忿地道:“岂有此理,把皇家公主当成没人要的女子了,杨凌就是这么教下人的?真是大放厥词”。
永福公主脸色发白,她只知道公主成亲后要住在十王府,夫妻不能时常相见,可她衣食无忧,又是女子,贵为千岁,谈不上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所以从来不需要也不可能会想到这么多问题。
戏文里公主招驸马找的不都是一方才俊么?原来百姓对公主的看法竟是如此模样,难怪十王府的那些下人们都瞧不起那些驸马,哪怕他们穿的再体面,敢情他们原本的出身并不高明。难怪方才那些待选者粗鄙不堪,其正才华横溢的人都盼着从仕入官,家境殷实的少年也不愿受此束缚。
从来没有人敢对公主直白地说这些事情,刘大棒槌这番话对一个高傲自矜,自以为是的天之娇女的公主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一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忽然明白过来: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是天下少年俊杰心中的瑰宝,却原来,想娶自己的都是些没有志向、缺少才干,想庸庸碌碌*驸马俸禄、公主陪嫁享清福的米虫,真正年轻有为的人却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刚才那个粗鄙不堪的公爷府家将都……
前边又走进两个中选的少年,高高兴兴,得志意满地走向后堂,永福公主忽然一阵厌恶,一种极度地厌恶,眼前的少年是什么长相,什么身份、有什么才干,她根本不想去注意了,她只知道聚在这间屋子里的年轻人,没有一个真是为了她而来。她永福,不过是皇帝赐下的一纸诏命。
娶了她,就是接受了一纸诏命,拿到了一个官职。自己穿上新嫁衣,披上红盖头,欢欢喜喜地把终身托付的男人,只是把自己当成了皇帝赐下来的一只金饭碗。
其实永福想的有些偏激了,就是寻常人家夫妻,婚前对于彼此的相貌、脾气、品性也是一无所知,都是先入洞房,后生情愫,其中不乏彼此深爱,白头偕老的,做公主的找的男人也不会都那么不堪。
不过由于公主的身份,做丈夫的很少敢调笑亲热,再加上一年难得相见两回的现实,公主和驸马能够幸福恩爱的概率确实是最少的。她们的婚姻是最牢固的,无论富贵贫穷,分离多久,始终是一夫一妻,一个侍妾都不会有,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的婚姻是最幸福的、最美满的。感情也应该是最真挚的。但是……她们就真的幸福吗?
永福公主忽然没了兴致,也不再关心要把自己嫁给什么人。公主。多么高贵的身份,自她出生那一刻起。所享受的,就是天下所有少女梦寐以求的尊荣。她得到了别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那么自然也要有所失去。
“我们……走吧”,永福公主意兴索然地道。
“好!我们去威国公府,瞧瞧姓杨的搞什么把戏,他的妻子不是早封了一品诰命了么。怎么又来了个什么文心?我才不信她比得过姐姐”。
建昌侯一听叫苦不迭,连忙迎上前道:“我的公主殿下,咱还是早些回去吧,杨凌纳妾也好,娶妻也罢,哪有公主登门道贺的,与礼不合呀”。
永淳公主笑颜如花地道:“国舅,谁说公主登门啦?要去道贺的是你,可不是我们”。
“看杨凌娶妻?”永福心中忽然变的更加不愉快了。她一拂袖子,发脾气道:“秀亭,你不回去便自己去国公府吧,我回宫了!”
纤长的十指悄然握紧了,指尖扎的掌心生疼:这是我的终身大事,一辈子的幸福,就这样任人摆布?我该怎么办?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
永福公主一边走,一边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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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逾矩坐了十六人抬的大轿登上西山内厂,前呼后拥的存心给刚刚做上内厂厂督的吴杰一个下马威,只可惜他这谱儿白摆了。吴杰根本没有什么威风,见了他毕恭毕敬。内厂的花名册、内厂和皇亲国威一起做生意的契约,要什么给什么,全都准备的齐齐全全,让你一点毛病都看不出来。
刘瑾从司礼监带来的几个亲信,被刘瑾当场安插进内厂,把持了几个最重要的位置,吴杰不但根本没有反对,还率领众档头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请各位新任档头、千户、贴刑官发表就职演说,那副殷勤劲儿闹的刘瑾都不好意思了。
唉!天下人趋炎附势,谁不替自己的前程着想呢?杨凌下了台,人刚走茶就凉了,原以为收服吴杰得大大费一番功夫,想不到表面看来对他忠心耿耿的吴杰,竟然是第一个背叛他的,真是今人齿冷、今人心寒呐。这阵儿,刘瑾反倒同情起他的老对手杨凌了。
刘瑾本不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可是吴杰的行动在那儿摆着,话可以假,事却做不得假。内厂的花名册厚厚的两大撂,那东西不可能是伪造的,他安插的人只要一调动人手就知道真假了,吴杰不是新丁,不想交的括大可拖延敷衍,交个假的花名册那就是授人把柄。
和皇亲国戚们签订的生意分成契约和投资入股证明也不可能造假,有各方的印信签押。他安插的人手,吴杰也全部安排下去,令原来的官员交拾印绶,参拜新官,对各部司的差使介绍的极其详尽,巴不得他们立刻上任。
最后吴杰更是主动提出自己身子不好,一到冬天就会哮喘,求刘公公准假休息两个月,这样表态等于把内厂拱手奉上,全部权力都交到他手上了,刘瑾大喜,立即准了吴杰告假,并假惺惺地好言安抚一番。
等到刘瑾在吴杰陪同下走出内厂大门时,已是繁星满天。站在半山腰上,凛列的寒风吹的衣袍猎猎直响,刘瑾望着山下,得志意满地一笑,大有天下在手、江山我有的豪迈之气。
刘瑾矜持地端着玉带,在内厂新老两派数十位档头、千户、百户等官员的陪同下,向山下眺望片刻,忽然指着一处***通明处说道:“那是……威国公府吧?呵呵,咱们这位公爷少年得志,这气派还就是不一样,这么大座园子,天天弄的***通明,就是咱家府上,也不敢这么奢耗呀”。
吴杰恭声道:“刘公,国公的俸禄也禁不起这么浪费的。今儿威国公府这么热闹,是因为杨大人又娶了一位夫人。今天是过门儿的好日子”。
“嗯?娶媳妇儿?”刘瑾一怔,这杨凌还真是看得开呀。一点都不知道愁,我这儿抄了他的老底,他在那儿还开开心心地娶媳妇儿。
刘瑾抄起袖子,笑吟吟地道:“杨公爷这是官场失……啊啊,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呀。嗳,吴大人,你也算是他的老部下,怎么没登门道贺呀?”
吴杰陪笑道:“今儿听说刘公公要来,卑职岂敢离开半步,公事要紧嘛,威国公那儿,卑职着人送了份礼,尽了心意就是了”。
“哈哈哈……”。刘瑾大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老吴啊,你是内厂的老人了,现在又身为内厂厂督,也算是……实至名归吧,以后好好跟着咱家干。咱家是不会亏待你的,啊?”
“多谢刘公公栽培,吴杰唯刘公公马首是瞻”。
“嗯嗯。好,好”。刘瑾用手绢儿捂着嘴笑道:“杨国公今儿小登科,比咱们交办内厂差使可忙多了,咱家就不去搀和了,把轿子顺过来,马上回城”。
众官员齐齐俯身:“恭送公公回城”。
刘瑾没有言语,哈腰进了轿子,大轿轻轻一起,顺着修整平坦的宽阔山路向山下走去。刘瑾掀开轿帘,盯着山下那点点灯光,然后慢慢看向远方如墨的夜然,半晌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放眼天下,再无敌手,英雄……寂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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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威国公府,***亮如白昼。
初冬,夜寒袭人,可是杨府却热火朝天,府里添丁进口,新增了不少的丫环下人,而且杨凌晋封国公之后,原来的亲兵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家将,常住在府中,所以前院后院的十分热闹。
杨凌没有大操大办,甚至除了至亲好友,朝中百官一个也没延请,不过流水席摆的并不少,杀猪宰羊阖府尽欢。
原来高府的家丁、丫环们最是开心,大小姐重新回到府里,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单是这一桩,就令这些因为小姐被退婚而耿耿于怀的家仆们扬眉吐气了:举人?你就是举上天,和国公爷还差着八竿子的的距离呢,我家小姐现在可是堂堂威国公的夫人,你那点儿功名,见了我们小姐得跪下叩头!
已经拜过了天地,新娘子被搀回了洞房,杨凌和杨慎、韩威、杨云龙等几人在前厅饮宴尽欢后,将他们送出了府门。
走到后院月亮门,杨凌微微地停了停,老管家笑眯眯地迎上来,躬身道:“老爷,可是不胜酒力?要不要找两个人扶您进去?”
“嗯?不用,不用”,优生优育的道理杨大官人还是懂的,为了下一代的健康,他只喝了几杯度数最低的米酒而己,怎肯真的酩酊大醉,辜负了洞房大好春光。
杨凌摆摆手,举步向内宅走去,几个打扮的焕然一新的侍婢笑盈盈地迎上来,一一裣衽施礼,杨凌发觉她们的笑容都有点怪异:奇怪,爷我又不是个初哥儿,怎么笑的这么古怪,象是在调侃我一样?
杨凌刚到了花厅,韩幼娘就迎了上来,学着男人作了作揖,满脸讨好的笑容道:“相公好”。
杨凌莫名其妙,下意识地也拱了拱手:“幼娘……这是什么礼节”。
韩幼娘吃地一笑,脸蛋儿有些红了,她的眼神闪烁着,躲避着杨凌追询的目光,说道:“文心姐姐在房里,一仙和玉儿、雪儿陪着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相公晚安”。
韩幼娘红着脸一溜烟儿跑了,杨凌唤之不及,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一点头绪。
闹洞房?这个念头一下子掠过心头,杨凌释然笑了:“还是幼娘疼我,不舍得作弄我。心里过意不去,还偷偷点醒我。哈哈。不就是几个小丫头么?除了一仙,还都是我的侍妾。她们敢怎么跟我闹呀,闹洞房的花样我见的多了,我就去领教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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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大步走到高文心房门前,摆手摒退守在门口的四个丫环,一进门儿就双眼一亮,痴痴地挪不开步子了。高文心坐在喜床上。一身凤冠霞帔,正和唐一仙几个人说着话儿。
高文心的盖头竟然自己摘了,额前的珠帘也被桂到凤冠的两边,在一身喜衣凤冠的衬托下,露出一张娇美可人地容颜。
双眸荡漾晶莹的光彩,顾盼生姿,唇边盈盈的甜美笑意令他心跳加速。看到他来了,高文心慌着赶快要找盖头把脸再盖起来,却被唐一仙一把抢走。然后笑嘻嘻地向杨凌走过来:“恭喜大哥洞房花烛,娇妻进门”。
“哈哈,一仙呐,呃……,你们几个还不去睡么?天色很晚了”。
雪里梅娇声笑道:“老爷,哪有新郎倌儿自己往外撵贺客的,我们守在这儿,可是等着为文心姐姐讨个公道呢。”
“讨……公道?”入洞房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呀。那是人道。再说了,这种事也不好说男人占女人便宜好不好,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
要不是唐一仙也在房里。碍着她不好开口,杨凌对着自己的妻妾。免不了要胡说八道一番,讲讲他的歪理了。
“老爷,您说文心姐姐初到咱家,本是一个侍婢,没理由为您担当。可是老爷被人诬陷上了法场,文心姐全身缟素去拦法场,这份情意重不重?”玉姐儿嫣然笑道。
杨凌顿了一顿,深情地看了高文心一眼,长长一揖“文心深情厚意,相公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高文心脸蛋儿嫣红,手指捻着艳红的嫁衣裙边,咬着唇儿没有说话,只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溜了他一眼,溜的杨凌一阵心跳。
“大哥,你下江南,无论水里火里,文心姐姐尽心服侍,不离左右,为你医治宿疾,杨门有后,全赖文心姐姐一双妙手,你说这份恩德大不大?”唐一仙也说道。
杨凌又是一揖,笑道:“大,大,文心施针疗疾,杨凌永世不敢或忘。”
雪里梅道:“老爷,惊闻你在四川出了事,文心姐姐捧着你的灵牌上门儿,不顾旁人耻笑,只求一个侍婢身份,为老爷守节终老,你不感动?”
杨凌长叹一声,说道:“杨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玉姐儿吃地一笑,说道:“哪有那么严重,只是文心姐姐对老爷情深义重,有恩有德,你们还早就……早就两情相悦,却推三阻四,一直不肯让文心姐姐过门儿,我们姐妹都看不过去了。老爷离京前亲口和文心姐姐打的赌,说是若平安回京,就怎么来着?”
“啊!”杨凌恍然大悟,惊讶地瞪大眼晴,说道:“你们……你们不会真的要老爷我……我穿上大红嫁衣,来个男嫁女婚吧?”
高文心这时也开了口:“三位妹妹,莫……莫难为了老爷”。
“嘻嘻,才刚过门儿,就心疼起相公来了?”唐一仙笑嘻嘻地嘲笑她一番,硬把她拉起来,站到杨凌对面,笑道:“大哥,我们姐妹给你留面子,在外堂、外人面前不难为你,现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客气了,把你的状元袍和文心姐姐换一换,让我们‘高老爷’给凌夫人揭了盖头,你再给自家‘相公’奉上一杯茶,饮了合卺酒,我们就不浪费你的春宵时光了”。
雪里梅和玉堂春拍手大笑,冲上来就要帮着给他换衣服,杨凌啼笑皆非,连声道:“嗳,太胡闹了,我……我是国公爷呀,我是你们相公,我……再闹家法侍候”。
唐一仙忽地双眼发亮,一拍巴掌道:“对呀,怎么忘了杨氏家法?这个也要加上”。
杨凌和高文心都吓了一跳,齐声道:“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要是看不到,我会很难过”。
高文心脸红似火,偏偏眼里有股子跃跃欲试的味道。看的杨凌心惊肉跳。他心中忽地想起一事,不由拍掌道:“姻缘天注定,难道命中一切早有了安排?哈哈,我想起来了,文心早就对我行过家法了,我的屁股她打过。打的很用力,哈哈,不用再打了”。
“嗯?”三双狐疑的眼神儿在他们身上看来看去,杨凌脸皮厚不当回事,高文心却窘的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唐一仙恍然道:好,原来你们果然早就……哼哼,文心姐姐也不老实,脱!脱!脱!快换衣服”。
想起旧事,高文心满心的甜蜜。一双盈盈双眸悄然望向杨凌,恰恰迎上他灼热的目光,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丝丝甜甜的从心坎里悄悄渗了出来,渗入了五脏六腑,渗入了四肢百骸,就象淳浓的老酒,让高文心手脚都软了。任由雪里梅和玉姐儿七手八脚地给她脱着嫁衣。
艳红的嫁衣,长长的裙摆,凤冠上满是珠玉。五彩的霞披,明月般的珠子点缀着。娇美若仙的面庞。凤冠被除下,一头青丝瀑布般泻下,凭添几分柔媚。
烛影摇红,映得那脸蛋儿更象是涂抹上一层胭脂,万千风情,眉目盈盈。盈盈。在两人相望的目光下,两人的衣着很快的换了样儿。新娘子变成了俏郎君,可是新郎倌儿英气勃勃,穿戴上凤冠霞帔,却显得不伦不类。
这一来不但唐一仙三人笑的直不起腰来,就连高文心也掩口偷笑,杨凌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按在床边,又蒙上了红盖头,陡听一个色淫淫的粗犷大汉笑道:“嘿嘿嘿,小娘子,不要害羞,让爷给你把盖头揭下来”。
这一下把杨凌吓了一大跳,惊得他慌忙扯下盖头,一看见唐一仙调皮的眼神,才省起这位姑娘是个口技专家。雪里梅不依地又给他重新盖好红盖头,让高文心亲手揭下来,还故作轻薄地用手指勾起杨凌的下巴,只是唐一仙惟妙惟肖地说了三遍,高文心还是羞羞答答地说不出‘娘子,陪相公喝一杯合卺酒’的话来。
倒是杨凌急了,主动说道:“相公,请宽坐,让奴家给您奉杯茶,先解解渴”。
笑地直呛的唐一仙立即取过一杯凉茶,递到杨凌手里,那边雪里梅和玉堂春把忸忸怩怩的高文心推到椅上坐了,还抬起腿让她摆成二郎腿的姿势。
杨凌无奈,只想快点打发三个小捣蛋出去,他硬着头皮走过去,直挺挺地把茶往前一递,高文心刚要接,唐一仙已拦住了道:“哪有这样奉茶的?玉姐儿,当初你是怎么给老爷奉茶的,好好教教咱们新娘子。”
玉堂春一呆:“我当初奉茶了?好象……好象老爷一进屋,就抱着我上床了。倒是有一次,他把一杯茶放在人家的屁股尖上,颤巍巍的,害得人家怕淋湿了床,趴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任他随意轻薄……”。
想起自己的闺中情事,玉堂春也不禁臊红了脸,她会唱戏,扮个给老爷奉茶的动作有什么难的,当下玉堂春莲步轻移,走到高文心面前,袅袅依依地拜了下去,俏脸朝着侧下,双手高举过顶,娇声道:“老爷辛苦,奴家给老爷奉茶”。
“看到了么?就这么来,快快快”。
这个……说说也罢了,真的做这么娘娘们们的动作呀?玉姐儿做出来千娇百媚,我个大老爷们做出这动作,那是什么鬼样子呀?
不敢向闹洞房的唐一仙抗议,杨凌便威胁起高文心来:“娘子,真的要相公这样奉茶么?”
“我……我……”,高文心慌了,赶忙看向唐一仙、雪里梅。
“要!要!要!”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立即答道。
“哼哼!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公拜就拜了,受相公如此大礼,方主,后果自负”。
他这么当众一威胁。反倒激起了高文心的傲气,她立即挺直了腰,挑衅地膘了杨凌一眼,下巴微微翘起,摆着架子等着他奉茶了。
杨国公‘含羞带怯’地奉了茶,又在高文心主导下饮了一杯合卺酒,三位姑娘欢呼一声,这才冲出门去,雪里梅跑到一半儿又嗖地冲了回来,拉着门环探头进来笑嘻嘻地道:“姐姐。今晚老爷火气很大,嗯,火气很大,文心姐姐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被羞急的高文心一把掩起的房门挡在了外边,她忐忑地转过头来,一眼瞧见杨凌已经急吼吼地开始脱衣服了,动作急了点儿,还差点儿被裙带给绊了个跟头。
高文心忍不住“吃”地一笑。脸上顿时泛起两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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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很静、很静,两个人,一身小衣穿的整整齐齐,隔着半尺远静静地躺在床上。红红地一盆炭火烧的正旺,红红地光映着他们的身子。
高文心的头微微动了一动,怯怯地道:“相公?”
“唔?”
“咱……咱们睡了吧”。
“嗯,正在睡呀”
“我……我是说……。相公生气了么?仙儿她们只是开个玩笑,你……你莫见怪”。
“我没生气呀”,杨凌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今晚我是新娘子,你才是新郎倌儿。要怎么睡得你说了算呀,我没意见”。
高文心听了又气又羞:“我一个女孩子家,你……你要我怎么办嘛?”
又静了许久,高文心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杨凌觉得逗弄的也够了,不忍再让佳人为难,辜负了大好春宵,正要转过身去,忽然脚被碰了一下,一只光滑、柔腻的小脚丫轻轻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贴着他的小腿儿滑动了一下。
杨凌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丫头还真要主动挑逗,行使‘丈夫’职责不成,可是高文心只碰了他一下就没了动静,片刻功夫一只小手又悄悄摸了过来,拉了拉他的手,柔柔轻轻地唤道:“相公……”。
杨凌转头望去,高文心满面羞怯,嗓音柔柔地道:“相公,人家知错了,愿……愿受相公责罚”,她可怜巴巴地道:“男……男人的事,人家……人家做不来……”。
杨凌被她的可爱表情逗的哈哈大笑,高文心已羞得掩住了发烫的脸庞。忽然,那双手被轻轻掰开了,她看到一双黑黑的、亮亮的眸子,然后那双充满了征服欲望的双眸逼近过来,樱唇被紧紧地吮住。
高文心脑子“轰”得一下一片空白,娇躯一下子绷得紧紧地,紧跟着就完全瘫软下来。杨凌灵活的舌头顶开了她紧闭地牙关,捕捉到了嫩滑的香舌,用力一吸,文心只觉得整个魂儿都被他吸得飘了起来,空荡荡的不知身在何处。
杨凌的手探到了她柔软的腰肢下,自己往回一躺,把高文心的身子抱起来压在了自己身上。高文心软软地趴在他的身上,刚想挣扎起来,丰腴柔嫩的大腿根儿忽然顶上了一条灼热坚挺的物事,骇得她娇躯一颤,连挣扎的劲儿也没有了。
高文心的身子苗条修长,肩背十分单薄,此刻只着丝质透明的小衣,更掩不住体态婀娜,她的臀形相当浑圆饱满,乳白色绸缎亵裤紧绷在身上,就连臀沟、腰后小小的两洼微陷都看得一清二楚,被火光一映,透出诱人的肉色,隐约透出肉色,圆滚滚的臀丘仿佛是纤腰下接了一只熟透的水蜜桃,薄皮欲裂,香艳欲滴。
被杨凌吻的晕淘淘的高文心迷迷糊糊地。小衣、亵裤、诃子一件件不翼而飞,莹莹腻腻、雪白粉嫩的娇躯刚刚呈露出来。一抹圆润如水的动人曲线还不及细看,高文心已嘤咛一声。红着脸紧紧搂住了他,彼此裸身交迭。
高文心娇喘吁吁地躺在杨凌身下,脸儿滚烫,呼吸也滚烫,腴嫩丰盈的双乳被杨凌赤裸的胸膛一阵研磨,迅速坚挺起来。酥胸高耸,弹性十足,触肤却滑腻如泉水一润。
她湿润的眼波朦胧如海,含羞呢喃着:“相公……相公,人家……人家心里很是欢喜”。
幽幽的女儿香弥漫开来,她温文含蓄的矜持,远比放荡淫冶更加诱人,杨凌心中一热,大腿一分。挤得她雪白修长的玉腿分开来,雄勃有力的坚挺抵住了她那一痕湿漉漉的柔软。
“啊!”高文心轻叫一声,两条大腿一颤,白酥雪腻的胸脯不住起伏,幸好杨凌只是轻轻抵住,细细研磨,并没有长驱直入。高文心暗暗松了口气,却又不克禁受这样地情挑,不敢面对他灼热的双眸。只得闭紧双眸,仰头轻吟。
不知何时。那柔嫩火热处已爱液涟涟,情难自禁的高文心觉得他的爱抚如隔靴搔痒,难解饥渴,丰臀耸动着开始主动迎凑上来,杨凌犹如接到了冲锋的讯号,怒龙腾跃,一举而入。
“呀……”,秀眉紧蹙,纤纤指指都插进了杨凌的臀肉里,高文心颀长的颈项扬了起来,犹如一只优雅的天鹅,在空中静止片刻,然后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酥软下去,她只觉娇膣里又痛又美,一瞬间被塞得满满的,几乎晕厥过去。
杨凌觉得仿佛插入一管湿热无比的窄小鸡肠之中,高文心已是双十年华,身材发育远比已经过了门儿的三位夫人丰腴成熟,想不到她的腔膣紧窒如厮。
呻吟声若有若无,高文心呼呼地喘着气,只是呢喃娇呼道:“好……好深!要……要坏掉了!我……要坏掉了!”她的叫声十分紧张,可是刚刚被男人攻陷的身子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酥媚,腔道内奇妙地痉挛着,急遽张弛滋味曼妙,让杨凌一种极乐的销魂,他干脆先一动不动,感受着高文心异样内媚带来的快感。
锦帐轻摇,帘笼上一对儿戏水的鸳鸯好似活了一般,垂络的幔帐律动如水,就如那鸳鸯拨动的清清湖水……
纱橱鸳枕,双双交眠。颠鸾倒凤,千般万般。杨凌是急水里撑篙好手段,高文心就好象浪尖上起伏不定一叶船。
这一夜风流阵仗,杨凌现在的身子骨可远非当年,可怜了高文心刚刚破瓜,哪经得他风骤雨狂,高文心又痛又美,欲死欲仙,直到哀哀求告,杨凌才尽兴罢手,夫妻俩交颈而眠。
天光大亮了,习惯早起的杨凌一夜酣畅淋漓,今天倒底睡过了时辰。他长长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转眼儿一瞧,高文心居然早早起了,坐在妆台前正仔细地梳理容妆。
容光焕光,明艳照人。只一眼瞧去,杨凌心里涌起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昨夜龙精虎猛的人现在还赖在床上,倒是那个娇喘吁吁、不断讨饶的女子反而精神奕奕,这风流仗到底谁打赢了,还真的是说不清。
“相公醒了”,高文心梳发的手停住了,虽然已做了夫妻,面上还是难掩羞涩,她红着脸蛋儿放下玉梳道:“妾服侍相公着衣,一会儿下人就要促请用膳了”。
“啊~~啊啊~~”,杨凌打了个大哈欠,说道:“你去吃吧,我还得再睡一会儿”
“啊?”高文心一听傻眼了,慌忙赶到床边道:“相公,快起床吧,一会儿你……你不起来,我……我怎么办呐?国公府上上下下现在几百口子人都在那儿看着,人家可没脸见人啦”。
杨凌含含糊糊地道:“不要,好累,又困又累,早饭不吃了,嗯……吩咐下去,就说‘诸王馆’今儿我也去不成了”。
“天呐!那我得被人传成什么样儿啊?以后这个门口儿我都不敢出了,新媳妇过门儿头一夜。把相公缠得……,我的名字还不传遍九城呀”。
高文心哭丧着脸摇他的胳膊,连哄带劝地道:“老爷,我的大老爷。好老爷,您老人家快起来吧,拜托拜托,文心求您啦……”。
杨凌强忍着笑,故意一转身,把被骑在身上。扯着长音儿道:“老爷起不来啦,昨儿学女人蹲福献茶,把腰扭了”。
“哟,敢情相公故意整我来着,大男人家,怎么这么小心眼儿?”高文心气鼓鼓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嘟着小嘴儿生了会子闷气,又陪着笑脸哀求道:“人家……人家知道错啦,大老爷快快起身。人家……端茶谢罪还不成么?”
“哼哼,女人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真以为老爷那么好说话,收拾不了你?我今天赖着不起床,看谁被人家笑话,嘿嘿。和我斗?小丫头片子!”
杨凌得意洋洋地正想再难为难为她,隔老远传进一个特大号的大嗓门:“小丫头片子,你给俺出来。有本事一辈子你别出后院门儿”。
这是刘大棒槌的声音,杨凌一骨碌爬起来。支愣着耳朵一听,隐约有人说话,好象在训斥刘大棒槌,随后刘大棒槌又扯着嗓子叫起来:“俺……俺的衣服!俺衣服上全是窟窿,乞弓都没这么惨的,小丫头片子,你出来,国公爷,小的冤枉,您要给俺作主哇……”。
这什么乱七八糟地,出什么事了?
杨凌一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跃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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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下未算字数
今天29号,1号当天因为重感冒没更新,实际更新28天,34万字。还有两天,本月更新量应该在35万以上了。承蒙大家的支持,月关真的很想把日更一万坚持到月末最后一天。从几天前,我就感到脑力这样用,已经跟不上了,精力耗损的厉害,脑子里想好的情节,可是坐在电脑前码的非常吃力。我习惯肚子里象过电影似的想象着当时的场面,风景,人物,表情,去写他们的对话和心理,但是现在熬的两眼通红,脑子累的已经无法同步想象了。
有些朋友劝我歇歇,我说,虽然我从未对书友保证过一定日更超万,但我还是要尽量坚持到月末,不能在票数远远超前的情况下减少更新量,不然谁知道我是真的累了,还是看到月票量比较稳定了才故意减更新?要歇我就在下月初歇,月初人人有票,我减更新大家就会相信我的诚意,理解我的想法了。
可是脑力和灵感,不是*意志和决心能够支撑的,如果这两天还要坚持日更过万,我能码出来,但是质量怕要下降的厉害,月关认真地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与其码上一万五过半是废话,那不如码上七千精彩点的章节,所以在这里郑重地说一声,从明天起,我要减少更新量,不保证日更一万以上其实俺一直也没做过这种保证,只是连着二十多天如此,大家习惯了,无奈……
我要休复一下耗损过度的精力,同时从明天一章开始,主要描写与刘瑾的斗争了,情节构思、资料查找肯定要费功夫,[天堂之吻手打]也不能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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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没有存稿的习惯,所以只要精力恢复了,写的顺手了,那么写多少都是我,写多少我还是发多少,我不做什么保证,有连续八个月的稳定更新和从来没有一天做了保证却跳票的信誉,你还信不过兄弟我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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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防守反击
大同刚刚下过头一场雪,天地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覆盖着一片银白,眺目远望,得眯起双眼,以减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阳光很好,雪后初睛,风也弱了许多。两员将领牵着战马,踩在松软的积雪上,伴随着“咯吱”声一边走一边攀谈,后边是数十名亲兵,隔着十余丈远。
“我正在巡视三边,接到你的急报就赶快回来了,想不到却是调我回京,呵呵,去年冬天才来到这儿,一年的光景,好不容易把军队整顿出个眉目,我还真舍不得走呢。”杨一清用鞭梢顶了顶帽沿儿,对王守仁微笑说道。
“国公举荐大人入兵部,必然是京中更需要你,三关的事大人尽管放心。鞑靼现在自顾不暇,今年冬天顶多有些小部落无法求生,会冒险来边关袭掠,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王守仁双手背在身后,手里提着马缰,他的马驯练的很好,手里的马缰是松的,马儿自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背后,一团团鼻息白雾喷在他的手上。
杨一清叹息一声道:“伯安呐,有你在,我当然放心。现在这个天下就是这样,越穷越乱的地方,越喜欢劫掠、打仗,反正除了一条性命,他们也没有什么可输的东西,塞外的人尤其不惜命,你也不可大意了。
我最担心的是,我一离开,这里只留下你一个人了。边关地将领个个舛傲不驯,论资排辈非常讲究,我花了一年时间,还只能勉强让他们信服,你原来只是兵部的一个主事,我真怕这些悍将。你会驾驭不了啊。”
“呵呵,大人,要让这些边关悍将顺服,固然很难,可是大人回京,岂止是斗勇斗智那么简单?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官场比战场更加险恶,如今的京师,更是错综复杂,石淙公要多加小心。”
“呵呵?我尽我力罢了。”杨一清苦笑道:“刘瑾顺水推舟,把杨凌大人推到国公的位子上,明升暗降,尽剥其权,如今的朝廷几乎成了刘氏天下。我回了京,也不过是个兵部侍郎,朝中三大学士对刘瑾都束手无策,我又能如何?”
王守仁目光一闪,刚要开口。忽地看到前方松树下一只锦鸡拖着五彩斑斓地长尾巴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地跑过,王守仁立即弃了手中缰绳,反手摘下自已的神力豹胎弓。箭壶中顺手抽出一枝雕翎箭,几乎未作丝毫踌躇,弓弦铮然响起,那只锦鸡已被神箭射穿,带出一丈多远,跌落在雪地上。
后边众亲兵齐声喝彩,一个士兵兴冲冲地跑过去捧起了锦鸡,杨一清抚须笑道:“伯安神箭,一气呵成。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王守仁将弓挂回马鞍上,笑道:“一会儿把这野鸡炖了,再烫壶好酒,给大人饯行。”
杨一清俯身抓起一团白雪,握成了团,狠狠咬了一口,冰雪入腹,精神一振,他朗声笑道:“好,今天咱们兄弟就破例饮一次酒,痛痛快快喝他个酩酊大醉,朝中忠良皆被压制,我杨一清此番入京,就豁出这一腔热血,斗一斗他刘公公。”
王守仁微微摇头道:“若是如此,石淙公固然可以青史留名,可是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又有何好处?大人也辜负了威国公临危受命,将你调回京去主持大局的一番苦心了。”
“什么?”杨一清忽地止步,望着王守仁,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徐徐道:“伯安,你我既是袍泽、又是兄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要再绕什么弯子,你是说……威国公举荐我入朝做兵部侍郎,还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不成?可……兵部侍郎官职虽不低,又怎么能同刘瑾对抗?况且兵部尚书刘宇也是出自威国公门下,我能起的作用更加有限了。”
王守仁摇了摇头,微笑道:“石淙公以为威国公爷为何调你入朝?”
杨一清长长吸了口气,恨恨地道:“皇上以为威国公被奸人所害,赐予国公之职,威国公回京,刘瑾趁机坐实了皇上的授命,架空杨大人,独掌了朝政。杨大人调我回京,大概是因为我的资历勉强算是老臣,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威望,或可打击一下刘瑾的嚣张气焰。”
王守仁哈哈笑道:“石淙公是谦谦君子,这权谋机变,领悟地便差了些。在朝为官,位极人臣者而不通权谋,要立住脚就很难了。权谋权谋,权之谋也,一切机巧变化,都离不开一个权字,谋的花样百出,说到底就是一个权,如何争夺权力如何驾驭权力,如何巩固权力。
权和官并不完全是一体的。权就象是咱们手中的兵,官就是咱们驻扎的城,暂时离开这座城地人,不一定手中没有兵,而占据了这座城的人,得到的也很可能就是一座空城。一时一地之得失,算得了什么?石淙公以为,威国公杨凌,真的已经失权了么?”
杨一清思索道:“你是说……杨大人这是以退为进?可是……他已经交出了内厂、辞了海运督察大臣的专职,现在只是京营外四家军地副帅,几乎再难参予朝政,他……都退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有翻盘的机会不成?”
“呵呵呵呵”,王守仁畅笑:“大人,威国公从来都是捞偏门,无论是文官一系,还是武将阵营,威国公都是半路出家,迅速建立起庞大的人脉和功业。你说他地权力和威信来自哪儿?皇帝亲军侍卫统领,只是当今圣上随口封出来的一个官儿,在武将品秩中根本没有这一职务,本来负责的也只是皇上在京师七座皇庄的安全,但是威国公他在这个任上办了多少大事?
再说内厂?厂卫再如何了得,都是皇上的内廷组织。任他权势熏天,也干涉不了朝政,也无权干涉朝政,但是威国公做了内厂厂督,就能凌驾两厂一卫之上,与六部九卿抗衡,直接干预朝政,自成一个衙门,你说威国公什么时候做过一个朝中正儿八经的官员了?可他地权力小了么?”
王守仁说道:“威国公的权,就是他这个人。如果他去东厂,那么凌驾于三厂一卫的便是东厂,他去西厂,凌驾于三厂一卫地便是西厂。他能点铁成金,自然也能点金成铁。我很怀疑威国公爷交给刘瑾的,会是一堆什么破烂儿。”
杨一清若有所悟。
王守仁又道:“大人,您还看不出来吗?当今皇上的绝对信任,就是威国公争夺权力的资本,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和政绩。就是他驾驭权力的资本。有这两个条件,他就可以随时带‘兵’出‘城’,也可以守‘城’遣‘兵’。还可以丢下‘兵’和‘城’告假还乡。
现在威国公收起了锋利的虎爪,兴致勃勃地去扮守门狮子了,可是如果真地有人把他当成一个石头做的摆设,大摇大摆地在他旁边进进出出,那……什么时候露出噬人的牙齿,就全看他的心情了。”
杨一清恍然,兴奋地道:“杨大人这是在扮郑庄公,养祸除奸!”
郑庄公的弟弟招兵买马,有意造反。大臣们劝郑庄公把弟弟唤来教训一顿,让他安份点,却被郑庄公大骂一通,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兄弟知道,由着他毫无顾忌地胡来。想造反地人,你劝他安份他能安份吗?只会行动的更隐秘,让人更难防范,指不定哪天就阴沟里翻船。
可他还没反呢,想严惩也不成呀。郑庄公做的够绝,不但不管,而且你要收税我让你收,你要招兵我让你招,积极配合,同心协力,那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呐。郑老二终于不负大哥的期望,顺利地誓师造反了,这罪也无从赦免了,最后赔上一颗脑袋了事。
先姑息放纵,甚至帮一把手,让对头可劲儿折腾,等他闹大发了,再名正言顺地诛灭他。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后代不断有人摹仿,杨一清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自然一点就通。
不过杨凌如果真是在用欲擒故纵计,可太冒险了点,自古至今使用此计地,都是实力远胜对方,而故意示之以弱,使此计的人,都有把握在对方众叛亲离时,一举将他制服,威国公现在还有什么实力?仅*皇上的信任吗?可刘瑾同样拥有皇上地信任,这一点上他并没有什么优势,仅仅把自已调回京去,对政局会有用么?
对此,就是王守仁也不能完全看透了,他蹙眉沉思半晌,才徐徐说道:“威国公的妙计,我远在边城,实在也无法参详的透澈,我想……大人回京后,国公一定会找机会与大人会唔,面授机宜的。”
杨一清瞿然道:“伯安说的不错,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了。若果是这么回事,那么我回京后,国公一定还会有所嘱咐。呵呵,我现在也不用着急,待回京后,威国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一清二楚了。”
杨一清心中一直对朝中局势感到忧虑,刘瑾的势力根本不是他能扳得倒的,大学士中杨廷和跟他又一向合不来,杨一清本打算一回京就立即上奏弹劾刘瑾酷刑治政、命边军擅专律法,罚款充饷搞的天怒人怨,军心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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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此举成不成功,拼他个鱼死网破,多少能让刘瑾收敛一些,经王守仁这一点醒,他才意识到如今京师形势诡谲,未必是刘瑾一家独大,如果杨凌真地有把握力挽狂澜,未必事不可为,不禁为之欣然。
前方已经出现在巍然屹立地大同城池。王守仁忽想起一事,对杨一清道:“大人明日就要回京了,我正有一项建议请大人转告威国公爷。鞑靼满都海皇后一直暂押在大同代王府。
当初国公在大同与你我计议,本来是考虑到火筛一旦与伯颜猛可闹翻,势力和威望尚不及伯颜,难以与其抗衡。不能达到我们令敌内讧,弱其实力的目的,这枚棋子准备在必要时押在火筛那儿,现在……”
杨一清会意地道:“我明白,伯颜手下大将加思布借口征伐永谢部落叛乱,率领自已的部族到了鄂尔多斯和甘肃外草原一带,奉诏而不归,拥兵自重,野心勃勃,看来随着伯颜可汗的没落。鞑靼内部有实力的大将已经各起异心了。
他地离开,大大削弱了伯颜可汗的实力。火筛审时度势,选择和瓦刺联手后,再经加思布叛逃,此消彼长之下。现在火筛已足以和伯颜来场公平的决战,满都海这枚砝码不需要压在火筛的身上了,而是……”
杨一清微笑顿住,王守仁接道:“双雄并立,灭其一则草原仍一统。现在既然有个加思布想凑热闹,那我们就不如送他一份大礼。他的实力拥兵自重还可以,但是想和火筛、伯颜争天下却不够。只要满都海落在他手中,他就可以扛起仁义之师的大旗,从火筛、伯颜两边召纳一些忠于满都海的部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对我们更加有利。”
王守仁说完,两人相视大笑。高大的城门到了,吊桥徐徐放下,王守仁心中暗暗忖道:“杨大人决不会甘心就此退出朝廷,任由刘瑾作威作福的。可是他既交出了‘兵’。又交出了‘城’,到底要如何重新得回兵马、取回城池呢?
离开权力中心的日子决不可久,久则生变,到那时他也无力回天了。调石淙公回京仅仅是为了增强与刘瑾对抗地实力?不会这么简单,杨大人啊杨大人,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让刘瑾真的掌控了全局呀。”
马蹄踢踏,新任三关镇帅王守仁在沉思中,和杨一清并辔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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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两件事需要注意,其他的由得刘瑾去吧”,杨凌坐在椅上满面春风地道。
他现在才知道,作为公主大婚,驸马人选的主选官,头一天亲自出面,只是例行公事,鳞选驸马虽不至于过五关斩六将,整个筛选过程也得有个六七遍,才能筛选出一些杰出者,进入第五围名单,那时才需要他和另外两位选官做最终选拔,选出三人入宫。这三人中,将有一个成为永福公主地夫君,而另外两人将被保荐入太学读书,再出来就是太学生了,算是得个安慰奖。
既如此,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天天去摇拨浪鼓,三位主选官全把鳞选事宜交给了手下人员,自已各忙各的私事去了。
“请国公明示”,杨慎欠身接过高文心递来的果盘,含笑道:“下官惶恐,谢过夫人。”
高文心一身新娘子的喜庆衣裙,红红如火,艳如石榴,眉梢眼角尽是新嫁娘的温柔风情。她抿嘴儿一笑,说道:“你是老爷地知交好友,进了府门,不必拘泥于官场礼仪。”
说完含情脉脉地看了杨凌一道,微微一福道:“老爷,妾身去夫人那儿看看大人,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你们几个别惯他毛病,老抱着老抱着,结果现在不抱着就不肯睡觉,偏偏除了那两个老妈子,就是躺我怀里睡的香,据雪儿研究,说是我的胳膊比你们粗,枕着舒服,他是舒服了,那我不是要活活累死?”
高文心掩口而笑,又向杨慎颔首为礼,盈盈退下了。
杨凌呷了口茶道:“第一件是关于兵部。前些日子传出我地死讯。京中的秘探传回的消息,刘宇有所动摇,曾向刘瑾示好,有意投*,这个人……功利心到底是太强了,此番我退了下来。难保他不起异心。”
杨慎拈起一枚果儿轻轻含入口中,含笑道:“国公只需将计划透露给刘大人知道……”
杨凌缓缓摇头道:“刘宇并非我在官场上的盟友,人人皆知他是我的同路人,而且是仅次于焦阁老、权位最高的人,这样地人如果总是两面三刀,见势取舍,必然对其他人影响甚大。我准备由他去了,况且内厂已经被掏空,刘瑾早晚会发觉,如果没有刘宇这样有份量的人真心投*他。他对我让权之举必定会生疑。”
杨慎目光一闪,醒悟道:“国公调杨一清回京,又举荐我入兵科给事中,原来是这个打算?兵部中尚书主管所有事务,而将领升迁、降职具体由左侍郎负责。再有我这个给事中把关,刘宇投*了刘瑾,能发挥的作用也有限了。”
杨凌笑道:“正是,刘瑾一直着意取媚皇上,没有犯下必杀之过。你说地对,如果我和他一直朝争不断,满朝文武分成两派。这样斗上几十年,朝廷必定元气大伤,恐怕花上一百年的功夫也未必恢复的过来。
长痛不如断痛,若纵他为祸,自取死路,由得他违法乱政,败坏朝纲,待收集到足够扳倒他的证据,再一举歼之。别处乱得,兵部却乱不得。兵部掌着天下兵马,国公调大人回京,必是要加强兵部的实力,以免为刘瑾所得,下大乱,尚可大治,若是军队也乱了,朝廷失去了保障,一旦此时出了大事,那就大乱而不能大治,纵是管仲乐毅复生,也没有妙手回春的办法,收拾这个乱摊子了。”
“嗯,国公所虑长远,朝政在刘瑾的把持下,本来就乌烟瘴气,靡烂不堪,索性让它彻底溃烂,然后削去这块腐肉。不过军队将领如果随意迁调,整治起来就不是一时半晌了,如果这时发生战乱,大人地除奸妙计就要胎死腹中,难以实现了。”
杨凌叹道:“是呀,有备无患,预防万一。其实不止是民变,如果任由刘瑾在所有衙门胡搞,恐怕军队自身就要起了暴乱了。前些日子我接到消息,辽东有两卫官兵暴乱,吓的卫指挥逃之夭夭,起因竟是军饷发不出来,最后上边拿出两千五百两银子,暴乱才平息。区区两千多两银子,就能引起这么大的动乱,为了防止士兵反弹,辽东卫所甚至不敢追究暴乱者,有鉴于此,我对兵部才不敢大意。”
杨慎微微点头,不过他是文人出身,说实话对于政治,“枪杆子里出政权”的这句朴素真理,他也不能理解。在杨慎的心里,也不觉得那些没什么头脑地大兵会酿成大害,他关心的主要还在朝中,在于把持政策的文人。
于是杨慎避开话题,问道:“不知国公所虑之二是什么?”
杨凌道:“自然是速战速决,那些墙头草投*刘瑾,我并没有阻拦,这些人的归属,完全取决于一个势字。谁能造势,谁的势大,他们便投向哪边,完全没有忠心和立场,所以这些人根本难成威胁,我自然有办法在收集到足以扳倒刘瑾地证据时,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再拉回来,现在由得他们去攀附,反而能够助长刘瑾的气焰,更利于我们的计划。
来,
可是这里边唯一地问题就是时间不能太久,半年!顶多一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还不能对刘瑾动手,他的势力就会稳固下来,再动他就难了,我们的‘姑息养奸、一击而杀’计划必然成为一个泡影。
刘瑾手下两大智囊,张彩为人机警,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张文冕因科举不中,性情偏激,其实这人对于官场腐败真的很憎恨,不过他的激进,注定了他只能处处树敌,而且他到底是个秀才,眼界不够远大,若让他做一府一县的幕僚智囊足矣,为刘瑾献计,却难当大任。
要让刘瑾越走越远。越干越出格,尽快自已踏上黄泉路,他还需要一个好帮手,可是这样地‘人才’难寻,而且也不易取得刘瑾的信任,我还在物色当中。”
杨慎目光一闪。忽然微微笑了,他坐直了身子,轻轻掸掸袍子,微笑道:“下官举荐一个人,不知国公意下如何?”
“什么人?”
“青城狂士卢士杰!”
“青城狂士?”杨凌忽地想起那个狷狂自傲穷摆谱儿地蜀中名士,夸夸其谈讲什么以琴曲悟出治世良策的卢士杰来,这个人……眼高于顶,不切实际,就算用他来辅佐一位名君能臣,若依着他的主意来治政。也只能好心办坏事。
让这位仁兄去祸害刘瑾,他都不用起坏心事儿,直接按照他“忧国忧民”的远大包袱,就足以把人祸害死了,可是他……这样重要地事。他能*得住吗?
杨慎正色道:“国公爷,卢兄为人狷狂、目高于顶,这是他的毛病。但是人无完人,卢兄的才学确实既博而深,只是他不象我和朱让槿从小生长在官宦人家。对于朝政耳濡目染,再与所学一一印证,才能有些心得。所以不免显得浮华不实了。若是让他经过一番磨励,未尝不能学以致用。
卢士杰性情狷狂,但是德性品质却是光明磊落,胸怀坦荡,而且……他虽表现的淡泊名利,可是空负一身才学,其实他也很想有所作为。如果能有机会为国除奸,我相信卢兄会屏弃与大人的前嫌。
卢兄居于青城,却是陕西人氏。刘瑾极重视乡谊,而且卢兄在巴蜀、陕西一带名气甚大,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无论是才气还是关系,都能迅速取得刘瑾的信任和重用。恰好我赴京时曾修书给他,请他赴京游学,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如果大人觉得可行,待他来了我可与他一谈。”
杨凌沉吟不语,杨慎道:“如果国公还不放心,我便以私人名义相劝,并不透露国公的计划。以往与卢兄交往,谈起古之才子书生意气,用智计才学为国除奸的事来,卢兄常常击节赞赏,钦佩不已,我想只要我开口,卢兄必会欣然做这以身事贼、纵贼取祸的义士!”
“此人……*得住?”杨凌徐徐问道。
杨慎知道他想起了朱让槿,不由苦笑一声,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大人既信得过我,何必疑于卢兄。让槿他……他太过偏执,故作姿态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是卢士杰则不然,他地狂傲只是令他屡屡得罪人,名气虽大,并无丝毫好处,此人……决无贪利之心。”
“好!那么,便请这位青城狂士出马吧,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暂以个人名义,劝他诱贼为祸、使刘瑾结怨于天下自取灭亡吧。我们走的是险棋,一步错,步步错,关乎江山社稷、万千黎民,还是小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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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散了早朝就匆匆赶回豹园去了,他要和唐一仙在飘雪的冬季大婚,如今正亲手设计、忙碌着自已的亲事,很少住在宫中。
皇上一走,刘瑾也乘着小轿出了宫,回了自已的豪宅。
换了一身熏香地袍子,正要往身上喷洒点香料,张文冕急勿勿地从后院儿赶来,刘瑾只得放下自制的喷壶,有点不耐烦地道:“有什么要紧事么?”
张文冕一揖道:“刘公,听说您今儿请旨要盘查天下军民府库钱粮、各边年例银、盐引、军器,乃至夫运、柴炭?”
“不错!”刘瑾沾沾自喜地道:“彻底清查,有贪腐公款,浪费税赋的,查出一个办一个,不管多大的官儿,不管是谁地人。该赔地赔、该罚的罚、该充军的充军、该杀头地杀头!
这些事儿,六部的官儿哪有不沾边地,只要风声一放出去,那些屁股不干净的就得乖乖来投*咱家。而且只考核京官政绩,那是明显在整杨凌的人,来个全国大清查。就不显山不露水了,而且也能干出些政绩,叫那些满口道德文章的读书人看看,我刘瑾主政,也是很有些本事的。”
张文冕埋怨道:“刘公,您有这份雄心壮志,那自然是好,可是听说您把这差使派给了户部和刑部,他们现在还不是咱们的人,明着顺从公公您。暗地里还是听李东阳、杨廷和的,他们能诚心给您办事儿么?要是敷衍了事怎么办?公公地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么?”
“这个……”,刘瑾也有点儿烦,投*他的人是不少,可是能够交付大事的却不多。司礼监到是有许多亲信,可是刘瑾并不大愿意任用太监,各地地镇守太监他也是没办法,才竭力拉拢,司礼监的那帮货色他又不是不知道。让他们搜刮民财行,哪有一个会办事儿的呀,把他们派出去。那不是坏了我刘瑾的名声吗?
刘瑾自已也贪,而且贪的厉害,寻常送礼地,少于三千两银子,门儿都别想进,如果是求官的,那起价就是一万两。可是他自已一身白毛儿,偏偏瞅着别人象妖精,如果听说谁贪污收贿。那是真的气冲斗牛。
“唉!文冕呐,投*咱家的人虽多,可是能独挡一面的人才却少呀,不交给户部、刑部,你让咱家派谁出去?”
“公公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刚毅果断,权威无人能及,学生听说,内廷地公公们都称您是‘小太祖’呢,难道还招揽不到可用之才?”
刘瑾一听来了精神,连忙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小太祖?”
张文冕道:“公公杀伐果断,以酷法严刑对待贪官污吏、庸糠之臣,颇有当年太祖皇帝遗风,所以内廷的公公们私下里都恭维您是‘小太祖’,我是听罗公公说的。”
刘瑾听说内廷地太监们把他比喻成朱元璋,不由眉开眼笑,嘴都合不拢了,他笑道:“罗祥又来了?呵呵,咱家又把他的事儿给忘了,他这灌肠大使做是忒可怜了点儿,回头我写个条子,你着人送去,把他调内厂办差吧。”
“是。”张文冕答应一声。
“唉,咱家虽有太祖皇帝那般的雄心壮志,可惜却没有太祖皇帝那么多的能臣干吏可用,依附于我的那班官儿,大都是趋炎附势之辈,除了张彩、曹文锦、石文义……嗯?”
刘瑾忽然醒悟过来,看了张文冕一眼,笑道:“文冕呐,对咱家还有什么话儿需要绕着弯说么?想要个出身是吧?嗯……明儿吧,明天我和李东阳商量商量,先调你做个户部主事,有你在那儿,这差使就不怕他们糊弄我。”
张文冕一听喜出望向,连忙跪地磕头,说道:“多谢公公栽培,文冕没齿不忘!”一个落第秀才,如今一跃进了朝廷六部之一的户部,而且马上担升户部主事,刘瑾还真的没亏待他。
张文冕欣喜之余,不由感激涕零地说道:“公公,您的眼光准呐,现在投*公公的外臣,论才干,大多没什么本事,都是些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地墙头草罢了。
现在朝廷大事,全由公公决定,公公要想在朝廷中长青不老,上边得有皇上的宠信,手下也得有几个能人为公公分忧办差才行。对些才子名人,公公不妨礼贤下士,许以前程,必会有人肯忠心为公公办事,公公有了干吏相助,才能独掌内外权柄,而且留芳百世,名垂千古!”
刘瑾被他一番话说的雄心发酵,腰板儿也挺了起来,可是心头那股热乎劲儿过去了,仔细一想手下那帮歪瓜裂枣儿,他的肩膀又塌了下来。要在外臣中找几个肯死心踏地跟着他干的能臣,难啊。
手下的人。曹文锦、杨玉、石文玉等人只能做个打手,其他地大多是废物,真正能办差的,张彩算一个,可他管着吏部,替他牢牢把着这个最重要的衙门。已经没有余力去帮他完成那么多的宏图大志了。
张文冕是一个,而且自已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个张文冕对自已绝对是忠心耿耿的,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谁?刘瑾抿了抿嘴唇,才轻叹一声,摆手道:“咱家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张文冕不知道这句话哪儿又惹他不痛快了,见他脸色不好,不敢多说。忙应了一声,悄然退下去收拾行装准备走马上任了。
刘瑾提着喷壶走进内室,又是长长一叹。真正有节气有本事的人,谁肯归附我呢?杨凌也不是正途出身,可是就连李东阳、焦芳那般人,包括跟他不大合得来地杨廷和,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对我呢?也客气,可那种隔着八丈远的味道,难道以为咱家看不出来?
我比杨凌差在哪儿?论权、论势、论才能。难道我比他差么?不就是胯下少了一嘟噜吗?朝廷取士,五官、身材不好的都不用,我是个宦官。那些人……瞧不起我呀。
悲伤地解开衣袍,向下体上喷洒着香料,刘瑾愤懑地想:外臣们看不起我,从骨子里讨厌我,我何尝不知道?我也痛恨自已残缺不全、阴不阴、阳不阳的模样。
别的不说,每次往身上喷洒香料,粘乎乎的就令人懊恼,可不这样做怎么掩盖身上那股子尿骚味呢?他们能理解我的痛苦吗?去势的人十有八九伤了尿道,整日的总是淋淋漓漓控制不住。
他们叫我辈什么来着?腐人?腐臭的人。一点没错啊!我就是腐人!妈地,看不起我,你们能骑在女人身上,咱家却能骑在你们身上,一个个的再瞧不起我,谁敢在我面前不跪得规规矩矩的?咱家一声令下,满朝文武就得长跪不起、天下衣冠就得臣服在我脚下!
哼哼,上朝见皇帝,跪完了也就起来了,咱家能叫你们在奉天殿外跪到晕过去!瞧不起我?不投*我?我还瞧不起你们呢,下边比咱家多了一截,可是脊梁骨却比咱家少了一大截,咱家只跪皇上,你们却得跪我这个让你们看不起的阉人!我凭什么?就凭咱家有权,咱家就能比你们还要男人!
刘瑾掩好袍子,自顾发出一阵渗人的奸笑。权力!现然大权都在我地手里,杨凌已经完蛋了,没人能够威胁到我了,我要牢牢的把着权力,要是有一天一旦大权旁落,我可没杨凌那么好福气,不知有多少混蛋会立即翻脸,一窝蜂扑上来噬咬的。
权力啊,我得一天紧似一天的捏着,做梦也得睁开一只眼,谁敢抢我的权,我就要他地命。可是天下皇权并不是真的在我手里,我是“小太祖”?我哪比得在真正的太祖地宏图大略呀,他定下的周密制度根本不可能让皇权真正从皇帝手中转移到我这个宦官手里。
汉朝的内侍是真的掌权,皇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大明朝的太监比不了哇。正德皇帝只要一翻脸,自已的权力就得转眼成空。现在大权在握,需要办的事也多,这些事儿我要是办不好,就得把它交给别人去办,那我辛辛苦苦抓来的权力,就得一点点地再分出去。
可是不放权,我就得自已把天下大事办好了,不叫人去烦皇上,那样才行。人才!该死的人才啊!为什么就不肯为我所用,还总是跟我作对?
刘瑾越想越气,他摞下喷壶,正想唤人打水洗手,一个小厮跑进来道:“公公,门外有位自称青城狂士卢士杰的人,说是要拜见公公。”
卢士杰?谁呀?喔……青城狂士,这个知道,大哥来探亲时还提到过,那是咱陕西老乡,有名的才子呀。刘瑾大喜,听说这位才子目高于顶,没有几个让他看得上眼的,陕西布政使请他吃酒,听说他还托大不去呢,这样的才子来拜望我?
刘瑾连忙整整帽子,束束带子,一迭声道:“请请请,快快有请。”
那小厮为难地道:“公公,这人……这人自到了门口,就鼻孔朝天,小的到现在还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儿呢,这人狂的够可以的,指名道姓要您亲自接出门去,要不……要不……他马上就走。您看,小的要不要找几个家人,一顿棍棒把这个狂夫打出去?”
“放你的臭狗屁!”刘瑾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扇的那小厮原地打了个转儿,顿时半边脸就肿了。
“滚一边去,咱家亲自去接”,刘瑾可不觉得有什么掉价,他官儿肯定比卢士杰大了不知多少倍,可这个布衣才子,那是有权也请不来的,他肯登门,自已多大的面子呀?
刘瑾急急忙忙往门外迎,心道:“这位才子不是来投*我的吧?不能不能,这样的山野奇士,想做官早做官了,会来投我么?许是回乡没了盘缠,嗯嗯,这是我们老家的名人才子,他肯来找我,那是太给我面子了,我备上一份重重的程仪送他便是。”
势力如日中天、气焰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刘瑾把卢士杰喜孜孜地迎进厅来,一迭声地叫人上茶。卢士杰的下巴可能仰的太久,脖子有点酸了,这才傲然低头,不屑地打量打量大厅,还是那副特讨人嫌的德性。
“卢公子何时来的京城,怎么没通知咱家一声?你可是咱们陕西的名士才子,咱家久已有心结纳了,若知卢公子进京,一定前去相迎呀。呃……卢公子今日到我府上是……?”
青城狂士卢士杰把驴脸一板,对这位满朝文武敬畏万分的特务头子大太监一点都不客气,杨慎不是说了么,发扬本色,越狂越好,何况……他心里确实瞧不起刘瑾。
卢士杰劈头便问:“在下听说,当年高力士宠冠群臣,内外臣工无不敬畏,如此显赫人物尚且能屈能伸,为李太白脱靴,不知刘公亦能为之乎?”
他说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乜斜着刘瑾,刚歇地劲儿来的脖子又习惯性地往上一梗,比皇上还有派头,看的两边侍候的人恨不得冲上去就是一顿大嘴巴。
刘瑾也不含糊,他书是读得少,可人家卢大才子这几句话说的还不算太深奥,能听得懂。
刘瑾立即道:“这有何难?青城狂士便是李太白,我刘瑾便是高力士,公子宽坐,刘瑾来为您脱靴。”
第328章 雪花渐欲迷人眼
刘瑾并不蠢,青城狂士如此自拿身价,决不会是闲的无聊上门来找他刘太监的不痛快。故作姿态,必有目的,莫非他是想投*我,求个正大出身?
想到这里,刘瑾毫不犹疑,立即恭恭敬敬弯腰脱靴。读书人就是这样,喜欢玩花样、摆架子,无所谓,刘备还三顾茅芦呢,我给你脱双靴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就象些青年谈恋爱,甜言蜜语哄得姑娘心花怒放,你让我向东我不向西,尽享公主的气派,等到成了亲,睡觉我在上头,吃饭我在前头,刷碗我在外头,短期投资、长期受益。
刘瑾是什么人?正值用人之际,青城狂士主动送上门来,光他的名声就给自已提气呀。咱家是能做人上人的人,岂会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刘瑾的手都摸到他的靴子了,卢士杰忽然扶住他的手,满脸堆笑地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和刘公开个玩笑而已。刘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莫不俯首,却能如此礼贤下士,实令卢某衷心钦佩。”
刘瑾也便就势停了手,起身笑道:“卢公子是咱家的同乡,又是秦川巴蜀有名的才子,刘瑾慕公子大名久矣。咱家回乡省亲时来去匆忙,没有机会拜会公子,今日公子登门,刘瑾喜出望外。便是真的为卢公子牵马坠镫、研磨脱靴,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卢士杰大为感动,连忙站起身来,长长一揖道:“百闻不如一见,刘公高风亮节,卢某佩服之至。”
“哎呀呀,何必这般客气,快快请坐,请坐。”刘瑾自已也在主座就坐,候丫环端上香茗退下,这才握拳轻咳一声,探询地道:“卢公子是什么时候到京的,不知今日登门是……?”
卢士杰哈哈一笑,袍袖随之一拂,动作十分的飘逸。可惜眼瞅着快进腊月了,手里不能拿扇子,不然的话羽扇纶巾,可就更有派头了。
卢士杰朗声笑罢,脸色一整道:“卢某观天下大势,当今朝廷,能言政主政,为皇上分忧者,舍刘公再不作第二人想。刘公蒙皇上信任,重任在肩,权倾天下,可谓春风得意,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刘公得天下之权,主天下之政,胸中可有成竹乎?”
刘瑾目光一闪,也敛起笑容拱手道:“刘闻愿闻卢公子高见!”
卢士杰道:“刘公论威望才学,从政经历,不及李焦杨三大学士,论文韬武略,政绩战功,不及当今威国公爷,可是现在刘公身负天下、位居中枢、代天子秉政,试问天下人怎么能服呢?”
刘瑾颔首道:“公子说的是!”要不是天下人不肯屈服,他又何必酷法严刑,造出一百八十斤的大枷来压着人低头?
卢士杰抚膝道:“当今皇上年幼,性喜耽乐,于是将天下大事尽付于刘公。刘公如果不能建立非常的功勋、卓越的政绩,就不足以镇服人心。如果皇上再年长几岁,关心起朝廷大事来,见刘公毫无建树,那时纵然宠信不减,也必然剥夺实权。给个闲职让公公安祥纳福、贻养天年。但是,主政便有政敌,施政便树仇怨,公公若没了这份大权,还想安祥纳福、贻养天年么?”
卢士杰所说正好击中刘瑾的心事,他是内宦,虽有皇上宠信却难服外臣,*的就是绝对的权力,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来征服百官,这种方法见效虽快,可是一旦失势,反弹报复也必然最为酷烈。
在外臣们眼中宦官连条狗都不如,王岳那样的老实人,都被刘健、谢迁这些年老德昭的大臣们提议处死,如果自已失势,不被他们活剐了才怪。
刘瑾立即肃然起立,拱手作揖,如稚子求教于师,恭谨地道:“以公子高见,刘瑾当此局面,该如何施政立威、镇慑群臣、威服天下呢?还望公子为瑾指点迷津。”
卢士杰端起茶来“滋儿”地喝了一口,摇头摆尾地道:“为政难乎?为政易乎?说难也难,说易亦易也。为政者,须知民之利益,须知官场无常,须知做人之难为。为政者,能者居之,强者赢之,智者为之。谙民之所求,在于富政之所求,在于廉……”
卢士杰说到口干,端起杯来喝茶,被唿悠的一头雾水的刘瑾抻着脖子左右看看,左右两排家人也都满脸的莫名其妙,刘瑾暗暗一叹:才子就是才子,莫测高深呐,可惜张文冕不在,也不知道这位才子到底说的什么?
他吧嗒吧嗒嘴,咽了口唾沫,陪着笑坐下道:“是是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卢公子高才,刘瑾粗浅一听,实难了悟其中真谛,唉!真是可惜呀,公子只是游历京师,不能在此长住,否则瑾朝夕求教,用之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该是一桩何等好事呀。”
卢士杰微微一笑,说道:“刘公,在下求学多年,如今年逾三旬,也希望能够稳定下来,安家立业、报效朝廷,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可是壮志欲伸,还须高枝梧栖,不知刘公可愿接纳?”
刘瑾大喜,赶忙学着戏词儿彬彬有礼地施了一礼:“固所愿,不敢请耳。卢公子若肯为瑾之智幕,瑾必以上宾相待。”
刘瑾倒也心诚,立即吩咐摆酒设宴,款待卢士杰,又着人把张文冕请来陪酒。张文冕虽然嫉妒卢士杰的声名才学,可是却不象对张彩那么厌恶,因为卢士杰也是未入仕的人。在张文冕眼中,大有怀才不遇,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感。所以一相交谈,倒颇投机。
两个愤世嫉俗的书生以酒为引,评击时政,贬摘百官。大有当今天下舍我其谁的感觉,这酒也越喝越是开心,最后抛开了刘瑾这个东家,两个幕僚勾肩搭背,痛饮唾骂,极为痛快。
刘瑾笑眯眯地只是劝酒,卢士杰有了七八分酒意,舌头也大了,便开始忿忿不平地大骂杨凌有眼无珠,在四川“望竹溪”当众羞辱于他,言语间又对杨慎等人没有为他仗义直言而痛骂他们趋炎附势。
尤其对杨慎经荐科入仕,成为吏科都给事中,他不断提起,妒意难以掩饰,不断标榜自已的才学远在杨慎之上,这是杨凌那个蠢货有眼无珠,不识人才。
刘瑾闻之甚喜,心道:“难怪这狂士登门依附于我,原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要和昔日好友一别苗头,争个高下。杨凌重用杨慎而当众污辱他。那是士可杀,不可辱。以青城狂士性子自然要争回这口气来。”
卢士杰应付着张文冕,偷偷观察着刘瑾的脸色。一位堂堂内廷首相,如此敬诚以待,确令卢士杰十分感动,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刘瑾行任何事,其最终目的仍是为了自已的权、自已的利,今日他对自已礼敬有加,只是因为自己能助长他的权利。如果真的献上利国利国、损其自利的策略,他还会采用吗?他还会如此礼敬吗?
刘瑾暗暗一叹:“人生际遇妙相无穷啊。杨凌巴蜀一行,成全了我刘瑾,先是趁机被我剥其大权,现在又给我送来一个才子入幕。呵呵,只是不知这卢士杰和杨慎的才学比起来,他们谁是孙膑,谁是庞涓?”
卢士杰想罢心事也是一声暗叹:“刘瑾热诚礼遇,奈何正邪不两立,我卢士杰也只好做一回入曹营的庞士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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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瑾让石文义派人去川陕调查卢士杰近两年的所有行踪、交往的人物,知道了他和杨凌结怨的过程,终于放下心来,卢士杰成为了刘瑾的心腹谋士。有张文冕使坏水儿,再有卢士杰推波助澜,刘瑾开始在正德元年末,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政治改革。
除了牢牢把持权力,聚敛大量财物,收贿受贿之外,不可否认,刘瑾在卢士杰、张文冕、张彩等人的辅助下,他的改革大政有许多还是对大明帝国有益的,只是刘瑾属于急功近利的人,根本没有耐心去按部就班,用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去推行一项国策。
再加上为他所用的人个个趋炎附势,不肯为他所用的人不管刘瑾发布什么政令,统统予以抵触,即便真正有益于朝廷的政策,到了地方也只有扰民乱政,起不到什么正面效果。如果不能用合适的方法、稳健的步骤去推行,那么即便是正确的政策,也只会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再加上张彩在京师对官员前所未有地严厉考核,从上到下雷厉风行的整顿搞得怨声载道,刘瑾用来使自己的命令得以执行的保障,就是命令厂卫严厉打击一切反对的声音。
刘瑾就象是一台巨大的辗土机,他想在哪儿开条路出来,那就不管前边是荒野、水塘还是庄稼,只管一路笔直地压下去。贪官污吏和清廉能臣被关在一个牢房里,他评定是否有罪的标准,是能否一丝不苟地执行他的命令。
风雨欲来,潜流涌动,去年的冬天,鞑靼小王子率数万铁骑袭边,连克数城,朝野震动,灾民蜂拥入京,可是今年的冬天,风雨来自内部,来自下面,就象积蓄着力量的火山,让人已嗅到了硫磺的味道,可是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爆发。
也许……,如果少了某一股力量,某一个人,它可能永远也不会暴发。或者,会暴发在满目苍夷、无法收拾的时候。又或者,上苍会让另一个人应运而生,来执行这一历史史命。
但是,那个人还在。刘瑾的折腾还没有超出他的掌握,他正在静静地等,休养生息,等待着大势所趋的那一天,耐心地等着猎物自已踏进死亡陷阱……
那个人就是威国公杨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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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静养得还真不错,既不用上朝又不用理政,只不过偶尔去选秀现场点个卯,亮个相,练气时间换成了午后,练剑则改到了晚间。心宽则体胖,据说杨国公已经长了好几斤肉。
根据就是雪里梅那小丫头这些天常常抱怨说,老爷越来越凶猛了,常常压的她喘不过气儿来。于是杨凌便积极响应,心安理智地换了她在上面,享受她的“倒浇蜡烛”了。
话说他出身“莳花馆”的两位美妾,腰力还都挺不错的,不过可能是个性使然,玉堂春一直羞于在他上面,她的纤腰柔韧有力。在杨凌的身下抵死缠绵时有股余韵不尽的力道,使得杨凌只有以更大的力气,把她看似柔若无骨的玉体按住了狠狠地刺下去,才能让这小妖精安份些。
至于“倒浇蜡烛”这种高难度动作,要保持足够的节奏和技巧发挥,目前也只有身轻体柔的雪里梅,*她那弹力惊人的电动小马达才能勉强做到“善始善终”。
昨夜杨凌宿在幼娘房中,元配夫妻,心有灵犀,和幼娘在一起,更多的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哪怕是亲热,也如春风和雨,彼此心灵交融,那种奇妙的感觉只有和幼娘在一起才感觉得到。
本来一早醒来,杨凌正想揽着娇妻拉拉家常,可是小杨大人扯开喉咙一声吼,二位只得赶紧穿衣起床,没办法呀,皇上封的杨大人,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杨凌在家里的地位已沦落到第二位了。
“大清早儿的,一家人站在院子里放焰火,这不是有病吗?”杨凌暗暗嘟囔了一句。
小杨大人最腻他,小家伙窝在杨凌的怀抱里,被驼绒毯子包的严严实实的,头顶上还捂了一顶毛绒绒的虎皮帽,只露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双点漆双眸亮晶晶的,瞪着放焰火的诸位姨娘。
说是给他放焰火,可是玉堂春、雪里梅又叫又闹,玩的比谁都开心,就连幼娘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进去,只有高文心虽然满面是笑,到底童心少些,她温柔地站在杨凌身边,不时给宝宝掖掖被角儿。
“嗳,今天天阴的厉害,别放焰火了,你们还是到花厅打叶子牌吧,选驸马的事儿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二十多个侯选人,我都七八天没去了,现在得去把把关呐,好了好了,咱们回吧。”
杨凌抱着儿子刚刚转过身,就象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小家伙抽冷子扯开喉咙放声便哭,幼娘连忙丢下焰火跑了过来,杨凌抱着儿子急忙回身,一瞧见燃放的焰火,小杨大人两眼发亮,哭声嘎然而止。
杨凌把儿子递给幼娘,哭笑不得地道:“这什么破孩子呀,那么多玩具不玩,就喜欢出来转悠,还看焰火。”
韩幼娘抱过儿子,在他颊上亲了一下,向杨凌嫣然道:“男孩子嘛,闯荡点还不好?呵呵,相公要忙公事就去吧,难得玉儿她们也玩得开心,我们再待一阵儿就回房间。”
“嗯,要起风了,别在外边待太久,小心着了凉。”杨凌如蒙大赦地离开后花园,立即到前厅唤过刘大棒槌道:“准备车马,去诸王馆。”
刘大棒槌身子站的笔直,昂然答道:“是,国公爷稍候,俺去把侍卫们唤来。”
说着刘大棒槌刷地一转身,身子跟标枪似的,军容军貌之严整,前所未见。杨凌好奇,忙道:“等等,大棒槌,你在军中时也没这么守规矩,怎么现在收腹挺胸得这么严整?现在不比在军中,不用这般拘束。”
刘大棒槌咧嘴笑道:“俺不是拘束。”
他抻了抻衣角。腼腆地笑道:“小云姑娘的手艺不错,就是……衣服做得小了点儿,俺不站直了怕把衣服撑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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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一听哈哈大笑,说道:“管家,去唤小云出来,给大棒槌量量身架。正好快过年了,让她给大棒槌重做一套。”
“不用了,不用了。”大棒槌连忙摇头:“她做套新的赔俺,有那份心就行了,可不敢太劳动人家。”
上次刘大棒槌的衣服被云儿使坏,用剪刀剪的七零八落,然后才使劲儿的给他洗了一遍,一口咬定是他的衣料太糟了,结果一搓就烂了,刘大棒槌明知是个借口,心中不忿,跑到后院儿要找她理论。
小云是大夫人韩幼娘身边的丫头,俨然便是国公府的内总管,上上下下的仆役侍婢谁不帮着她说话呀,结果刘大棒槌本来并不怎么生气,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奚落一番,顿时火冒三丈,干脆扯开喉咙大骂起来。
韩幼娘听到消息出来一问,知道是自已身边的人欺负护院家将,把小云唤来狠狠训斥一番,然后给了她一匹布料,罚她给大棒槌重做一套赔上。小云见了刘大棒槌别别扭扭的,只目测了一下他的身板,就愤愤不平地走了。结果这次倒不是诚心整他,可这衣服还是做憋屈了。
本来这事就该这么了了,可是后宅里的小姐妹们闲的无聊,好不容易有件开心事儿,不免经常拿刘大棒槌的事和云儿开玩笑,一开始她也不免羞恼气窘,可是男女间的事就是这么怪,本来心里没有这个人,架不住天天有人跟她提起这个人。还硬把他们扯在一起,取笑的次数多了,刘大棒槌“英武”的雄姿还真的映进了小云的心里。
要说大棒槌现在是朝廷准许国公府配备的家将头领,拿俸禄的官儿,品级在军中时就是七品,真要认真算起来,还是她配不上人家。姑娘心里一有了心事,再见到刘大棒槌时神态就不自然起来,幼娘和小云朝夕相伴,渐渐察觉了她的心思,这两天对杨凌提起过,杨凌也有心促其好事,所以趁机给他们再制造个机会。
刘大棒槌领了家将们取了车马兵器出来,小云也拿着尺子到了中堂。
杨凌笑吟吟地道:“小云,前两天给大棒槌做的那套衣服,做工剪裁都没得说,大棒槌稀罕着呢,可惜尺寸小了点儿,他穿在身上怕绷裂了,走路都小心翼翼地,就他那块头儿,这不是活受罪吗?你的手艺巧,就麻烦你给他量量身材,重做一套儿吧,这也快过年了,衣服做好了,我让大棒槌发了饷还你一份年礼。”
小云脸蛋一红,飞快地溜了一眼昂然站在堂下的大棒槌一眼,蹲身道:“老爷吩咐,小云自当遵命。”
杨凌笑笑,一边向外走,一边大声道:“大棒槌,去,让小云姑娘给你量量身材,麻利点,马上要进城了。”
刘大棒槌忸忸怩怩地进了中堂,后边传来一众哥们儿的窃窃笑声。高管家人老成精,大棒槌还没进屋儿,他就象黄花鱼似地溜边游了出去。
刘大棒槌膀大腰圆,可怜身材娇小的云儿姑娘拿着软尺给他量腰围简直就象是张开小手抱住了他的腰,不但姑娘满脸羞红,就连大棒槌的脸膛都变成了猪肝色。
姑娘量完了身材,又蹲下身去给他量脚面,刘大棒槌吃吃地道:“脚……脚也要量啊?”
“……嗯,人家……人家有点碎布头儿,旁的东西也做不了,给……给你做双鞋好了。你……不愿意?”小云姑娘抬头瞟了他一眼。
刘大棒槌挠挠头,憨笑道:“乐意,咋不乐意呢,小云姑娘的手巧着呢,这衣服针脚儿密的,要是在俺村儿,那是数一数二会做针线活的姑娘。”
小云被他夸地抿嘴儿一笑,站起身道:“手巧就不会把衣服做的……嘻嘻,勒的喘不上气儿吧?我当初还担心做大了呢,这回我可不是有心整你。”
刘大棒槌难为情地道:“俺知道。怪不得云儿姑娘,是俺长得傻大憨粗,费料子。”
小云听得“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嗔道:“光费料子吗?还费人家的手呢。”
“是是是”,姑娘这一站近了。刘大棒槌就开始结巴了,他咽了口唾沫,回头瞧了一眼,忽然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一下子塞在小云手里,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俺送你的。”然后向外就跑,到了中堂门口还被门槛儿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一跤跌到侍卫堆里。
云儿姑娘看得惊叫了一声,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她发现侍卫们向她望来,便急忙一扯袖子,掩住了手里的东西……
十五六骑侍卫牵着马出了府门,云儿丫头轻轻地、轻轻地拉开另一只手上的罗袖,目光所及。掌中是一只比月饼小些,却有两块摞起来那么厚的小盒子,盒子是绸缎面饰着细碎的白花,中间是三个小字“茉莉坊”。
一丝动人的甜笑绽放在云儿的唇边:“谁说他傻大憨粗的,这不是也会讨好女孩子么?‘茉莉坊’的胭脂,很贵的呢,他……倒舍得。”
云儿那一脸温柔甜蜜的笑,就象一枝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茉莉花……
被人宠被人爱着的姑娘。哪怕是再平凡再普通的女子,在那一刻焕发出的神韵都高贵美丽得如同一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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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高贵美丽的公主,却还没有一个小丫环快乐。
永福公主本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自己的喜、自己的怒,自己想要什么、想拒绝什么,她都得严守规矩,不能轻易表达出来,人前人后永远是一个优雅高贵的皇家公主。
可她,也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里能够担下多少心事,压上多少包袱?那天在“诸王馆”后院儿所见的驸马候选人,把她吓坏了,这些天常常做噩梦,尽管身边的侍女们安慰她,说那只是初选,上万人参加选驸马,最后的人选一定不会那么浅薄,她的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尤其听说杨凌现在整天在家陪伴娇妻美妾,闷极了就跑去豹园和哥哥闲聊扯淡,自已的终身他好象完全不放在心上,永福公主心中更是气苦不已。毕真是个太监,国舅只注重对方的身份、地位,要挑个如意郎君,怕也只有杨凌才晓得自已心意,自已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他怎么这般不拿我当回事儿?
永福宫主愤愤地一甩袖子,后边哎哟一声,永淳公主娇笑着闪开,得意地道:“幸亏本公主身手灵活,姐姐和谁生气了?”
“秀亭?一大早儿的就起了?怎么来的这么早?”
“糊涂姐姐,你都在想什么呢?今天湘儿进京啊,我可是盼了很久了,湘儿比我还能闹,有她在,我就不闷了,一会等她来了,见过太皇太后、母后和皇上,我领她逛院子打雪仗。姐,你去不?”永淳一边拌着衫上的雪,一边笑问道。
永福幽幽一叹,说道:“你呀,少年不知愁滋味,整日介就知道玩。唉!湘儿,湘儿来了也好,我若真的住进‘十王馆’还有个人来陪我聊天解闷儿,我……现在倒真羡慕湘儿,她也是公主,可是却不必按公主的规矩将来住进‘十王府’。”
永淳公主翻翻白眼,道:“早叫你自已挑嘛,你不肯,相中了谁和大哥说去,他是皇上啊,一道旨意,谁敢不娶?”
永福公主俏脸生晕,轻啐一口,嗔道:“乱说什么呀,姐姐嫁不出去呀?哪有女儿家抛头露面自已选夫婿的,没的叫人家笑话。”
她转头对小丁子道:“小丁子,告诉御膳房,让他们备一桌御膳,就说本公主和永淳公主要款待湘儿公主。”
小丁子答应着去了,永淳又笑嘻嘻地道:“姐姐,我听马总管说,驸马人选只剩下二十一人了,那真是千挑万选呐,主选官明日就要做最终选择,然后带人进宫了。听说,皇兄已经贴出榜文,今儿是最后一天,不过现在仍想报名的门槛儿可提高了,必须有功名在身才行。”
永福公主一阵茫然,心中急跳,促声道:“你说……明日便要带人进宫了?”
永淳公主拉着长音道:“是明日再做终选呐……姐姐,明天选出的人,才有资格进宫,不是明天进宫……”
永福公主松了口气,她走到殿门口,只见雪花纷扬,永福公主握着小拳头,紧张地自语道:“今日大雪,‘诸王馆’应该不会太多了事了,妹妹,叫人召杨大人进宫一趟,我……我要……我要……我要……嗯?嗳,永淳!永淳?”
永淳早已远远跑开了,一边向她大声喊道:“别要了,我去叫人。”
永福放下手来,向廊下走了两步,娉婷而立,痴痴凝望着白雪袅袅而下,梅树老干,已经如同洒上一层雪盐。
她伸出素手,雪花儿无声地落入掌心,迅速化成一滴清水,盈盈如女儿心尖之泪。
永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举目望去,雪落迷蒙,宫人形影僮僮。
宫里规矩,是不得快步行走的,任何时候都得一步三摇,保持皇宫的肃穆和威严。一条条御道上,不管执伞的,系披风的,宫人们在雪花迷蒙中埋头而行,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冬天的彻底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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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句话:这一章本想写到崔莺儿出场的,奈何,撑不住了,困能忍,肩胛疼也能忍,腰酸我还是能忍,但是脑袋累的已变成了一团浆糊的话,就算我能忍,码出来的东西大家也不能忍。为了不让大家忍无可忍,只好兄弟我来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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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 天知地知
杨凌回到侧殿,永福公主已先到了,正微蹙着眉儿在殿里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此殿平时比较冷清,因为今日公主会客,杨凌又身份崇高,所以杨凌刚到时四角的铜碳炉便燃起了红红的碳火,江山一览的桃木屏风两侧,两只仙鹤嘴里也喷出淡淡的熏香烟气,一时香气宜人,温暖如春。
一见杨凌进来,永福公主连忙迎上前道:“见过国公。”
杨凌也拱手道:“劳公主久候了。”
永福公主展颜一笑道:“倒是累国公久候了才是,本公主还是刚刚才到。”
杨凌这才注意到她上穿紫色真丝对襟袄儿,外罩淡青色蝶戏百花翻纹比甲,深蓝色水绸裙子,身上一件明黄色的披风还没解下来,显然她是刚到没有多久。
永福公主绞着手指,偷偷看了杨凌一眼,然后轻轻在一张椅上坐了,这才道:“国公请坐。”
杨凌点点头,在她对面椅上坐了,悄悄打量永福,永福公主肌肤如雪,配着淡青色的比甲很是雍容大气,她体态轻盈,纤纤细腰未盈一掬,往那儿一坐,胸前一双蓓蕾也隐隐呈露娇美的弧线。永福公主人比花娇,只是黛眉间隐带幽怨,有了几分成熟女子的气质。
杨凌心里一跳,不同的女孩儿有不同的风情,就如百花绽放,各有各地妍态香姿。永福的容颜虽不是他见的独一无二的美女,但是她的气质旁人是慕仿不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往那儿款款一坐,一点点微小地差异,带来的就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杨凌不敢多看,目光微微一垂,盯着她裙底微露的靴尖拱手道:“不知殿下召我前来,是有何事谕下?”
“啊?”永福公主轻呼一声,恍惚的心神一下子被他唤醒过来,她吱吱唔唔地道:“本公主……嗯……啊!对了,国公在四川时认得蜀王府湘儿郡主吧?”
“认得。”
杨凌只说了俩字儿,永福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两只手素白的手指绞呀绞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母后很喜欢湘儿。晋封她为公主,今早刚刚到的,见过母后之后,本公主……刚刚设宴为她接风洗尘。”
对面没有声音,永福公主紧张地抬起头。恰恰迎上杨凌好奇的一双眼睛,还有他唇边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地永福公主更加慌乱了。
大殿屏风后边,蹲着两个小妮子,一个浅粉、一个淡绿。皆是身材娇小,肌肤雪嫩,粉团团玉莹莹,俏的让人恨不得和口水吞了下去。
轻轻用胳膊肘儿拐了拐身边的永淳公主,朱湘儿凑近她耳边跟蚊子哼哼似的道:“永福姐姐很怕姓杨的。”
永淳白了她一眼,用口型说道:“小白痴!”
朱湘儿捉着她晶莹精巧的小耳垂,悄声道:“你才是小白痴!姓杨的又不是驸马爷,她把人叫来报告些自已的家长里短干什么?”
永淳被口气弄的发痒,她耸了耸左肩,挣开朱湘儿的手,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象只小狗儿似地趴在两扇屏风的缝隙间向外张望。
虽说脚下是厚厚的丝绒地毯,可这副模样,实在没有一点公主地形象,朱湘儿一脸坏笑,蜷起手指在她的臀尖上忽地弹了一下,永淳头也不回,反手轻轻一拍。
两个小妮子在后面边偷听边打闹,前边杨凌清咳一声说话了:“公主,您找我来一定有事要说吧?杨凌自进京以来,承蒙先帝和当今皇上信任重用,与两位殿下也相交甚好,杨凌一定感戴于心。
公主殿下如果有不方便对臣子们说的话,那在下就僭越一二,殿下可以试着将我当成知心朋友,有什么心事尽管对我说,出得你口,入得我耳,除却天地鬼神,杨凌再不让第三人知道,殿下……尽可畅所欲言。”
永淳公主得意洋洋指指自已鼻尖,又点点朱湘儿胸口,悄声道:“我是第三个,你是第四个”。
听了杨凌的话,永福公主的脸蛋儿红了,她吃吃地道:“本公主……一直就将你当成朋友的。我……我想……”
看看殿中没有旁人,若说杨凌,自已的心事和他说,实比在母后和皇兄面前还要容易些,她咬咬牙,索性一横心,直接地道:“我想问问国公,选驸马的事可已有了眉目?”
“呃,这个……”,杨凌怎敢说自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其实除了第一天压根就没怎么去。
他硬着头皮道:“这个,征选过程非常复杂,我和寿宁侯爷、毕公公经过认真挑选,初步选定了几百人,然后再次筛选,目前只剩下二十多名青年才俊,明天,微臣三人将进行最终选择,然后会选出三人,带进宫来请皇上和太后决定。”
永福公主定定地瞧了他半晌,直看得杨凌心虚地低下头去,永福公主才摆摆手道:“你们全都退下去,未经允许不得入殿。”
四个小黄门、两个宫女忙应声退下,空荡荡地大殿上只剩下两个人对坐着,永福公主盯着鹤嘴里袅袅升起的轻烟出神半晌,才轻叹道:“国公,本公主的终身大事,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是不是?”
杨凌身子一震。猛抬头对上永福公主幽怨地双眸,他的目光不由又垂了下去,半晌才无奈地道:“殿下勿怪,我……的确没怎么上心,倒不是我有意怠慢圣意,实在是……”
永福公主唇边绽出一丝苦笑。说道:“你要我当你是朋友,怎么自已反而吞吞吐吐了?杨凌,现在你不是国公,我不是公主,你面前的女子叫朱秀宁,一个被你掌握着终身幸福的小女子,请你不要把它当成一件公务,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说心里话儿……,成么?”
杨凌还是才知道她的闺名,秀宁秀亭。原来这是永福永淳两公主的名字,他惶恐地站起身,局促地道:“殿下言重了,杨凌……,唉!杨凌……就直说了吧。”
他想起红娘子说过的话,慨然说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如何能不慎重?男子入错了行,还可以改行。女子嫁错了郎,便是一生一世的错,杨凌对殿下的终身大事又岂敢马虎?可是……”
他无奈地道:“杨凌不知道该如何帮殿下选一位中意的驸马。我一直没怎么在意‘诸王馆’的事。实在是因为不觉得那样能够选出一个令公主满意的夫婿,这样选出的驸马如同一场赌博,杨凌就是瞪大了眼睛天天盯在那儿,对于这场赌博是输是赢,也不会争加一点胜算的筹码。”
永福公主的呼吸急促起来:“驸马,自古便是这般选法,有何不妥?”
杨凌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自古如此便是正确的么?我便是天天盯在那儿又能如何?所挑人选不外乎三样,一是相貌,二是才学,三是品格。即便选出一个丰神如玉的翩翩少年,貌美俊俏便适合做夫婿么?就连男子选妻,首重还是一个德字,何况女子。貌美轻浮,无行孟浪的少年,臣查过以往的皇家档案,这样入选的驸马并不少,只是被皇家规矩压着,不敢嚣张大意罢了,私下里偷香窃玉的并不少,其中大多怕着皇家不敢接近女人,便……便行断袖分桃之事。”
永福公主听的脸上火辣辣的,她在深宫,哪知外面丑恶。公主住在十王府,一年下来和驸马就和牛郎织女差不多,可是驸马爷不敢动女色,被人抓到哪还得了?皇帝老丈人杀女婿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驸马爷翩翩少年,又貌美如花,加上大明本来就尚男风,做出断袖分桃之事,甚至雌伏在下扮女人,有什么稀奇的,同性好友共榻而眠,你皇帝老子也管不得吧?永福公主想象若是自已夫君着女装,扮女人来取悦一个男子,不由心中欲呕,她偏过了头去,酥胸起伏,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杨凌又道:“再说才学,这是公主招驸马,不是朝廷选状元,即便找个才高八斗地大才子,大才子和好夫君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更不是夫妻恩爱的保证。还有品格,记得前朝有位公主选的驸马是位孝廉,那品格够高尚了吧,至仁至孝,无人不敬,结果一和公主呕了气就换上旧衣服,离开驸马府回家去住,这是一个丈夫的胸怀和男子的气度吗?他倒是至孝,老母病逝,他便绝食随老母去了,孝道尽的淋漓尽致,那为夫之道、为父之道呢?选夫君,相貌、才学、人品固然重要,却不是最最要紧的,现在让臣为殿下选驸马,却只能从这些方面着手,公主,你让臣如何下手?”
永福公主六神无主地道:“那……依国公之见,这驸马该怎么选?”
杨凌默然半晌,才轻轻摇摇头,说道:“没得选,驸马是公主的夫君,能否夫妻恩爱,要看驸马喜不喜欢公主,公主喜不喜欢驸马,若是两情相悦,那便夫妻恩爱。可是公主有机会去认识他们,知道谁合自已的意、可自己的心么?没有机会!直到洞房花烛夜,公主才见得到驸马爷的相貌,至于他合不合自己的心意,那已是成亲之后的事了。”
永福公主从来不觉得女子三媒六证选夫君、洞房之夜见夫君有什么奇怪,毕竟这种事是她自懂事起便经多见惯的,人人都这样做、这样说、这样认为,就很少会有人去想它合不合理。此刻杨凌一说出来,她才惊觉这样是何等荒谬。
公主一嫁,再难回头。即便真选出一个相貌、才学、品德全都出众的人,他的性情脾气能否和自已合得来?夫妻之间最重的是一个情呀,如果性情不合,哪来地情意?用自已的终身去做一场不知道结局的赌博……
想到这里,永福公主心惊肉跳地站起身道:“那……本公主该怎么办?杨大人,你……你智谋高绝,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惊慌之下,她又叫起叫惯了的称呼,杨凌瞧她吓的小脸雪白,心中一软,可是他能帮上的忙实在有限,只好宽慰道:“皇家制度,杨凌不敢自谓能够改变。不过……殿下的性情脾气杨凌多少有些了解,明日鳞选,杨凌一定尽心竭力。争取从中择选出……让公主满意的人来。”
永福公主有些凄然,她深深地望了杨凌一眼,忽然转过了身去,压抑着激动,用平板的嗓音道:“那么……本公主地终身就拜托威国公了。”
杨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有狂妄到去挑战整个大明礼教社会的最巅峰,违背或者擅改皇家制度,让永福公主自已去挑选一个可心的男子。
“要是求皇上开金口……”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不行,别的事皇上说了算,选驸马,皇太后比皇上更有发言权,她会容许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么?让公主抛头露面自已去选驸马么?就算太后同意了,以永福地性子也做不出来呀。”
杨凌摇摇头,只能叹息一声道:“杨凌遵命,殿下,杨凌告辞了。”
永福公主背对着他点点头,两行清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国公慢走,永福不送了。”
杨凌施了一礼,悄然退后两步,最后望了一眼这位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大明公主,她的背影依然娇美,可是此刻却充满了哀伤和无助,杨凌心里也不好受,唯有轻声一叹,默然闪出了大殿。
永淳公主正看的有趣,忽然看到姐姐转过身来,脸上竟然流下两行眼泪,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朱湘儿待的无聊,也学着她趴在地毯上,拱呀拱地,把她的脑袋拱到一边。
此时杨凌已退出了大殿,永福公主听到他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了,她伏在案上,紧紧握着拳头,放声大哭,哭地双肩耸动。
朱湘儿见了吃惊地要叫出声来,被早有准备的永淳一把捂住了嘴,朱湘儿一双杏眼瞪的老大,扭头瞧瞧永淳,然后两颗脑袋挤在一起,一齐向外瞧着。
永福公主泪流满面,伤心地哭道:“要我自已喜欢?我喜欢有什么用呢,我喜欢你,可我能嫁给你么?我甚至不能对任何人吐露自已的心事。如果我不曾见过你该多好,为什么父皇要把你召进京来,为什么要让我见到他?为什么他要那么早就娶妻?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是一个公主?”
永淳公主拍拍朱湘儿的屁股,两个人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后爬,然后悄悄转过殿角,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从暖墙夹道的角门儿穿到了后边,呼哧哧地喘了几口大气。
“永淳,你姐姐喜欢杨凌,她喜欢那个姓杨的!”刚缓过气儿来,朱湘儿就小声惊叫道。
“嗯!我知道!”永淳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神情很严肃。
“那怎么办?”朱湘儿很紧张地道。
“不要声张,女孩子偷偷喜欢一个男人,那人还有一堆老婆,很丢人的。你敢说出去让我姐姐丢人,我以后就不理你了”,永淳不放心地嘱咐道。
“喔……可是……长公主喜欢杨凌啊”,朱湘儿想想不放心,又问道。
“那又怎么样?等她招了驸马就不会喜欢他了呀,再说现在只是偷偷喜欢他而已,两个人又没有肌肤之亲,难道堂堂公主还要下嫁给他做妾不成?”永淳不以为然地道。
朱湘儿的小心肝“卟嗵儿”一下。俏脸有点发白,吃吃地道:“怎……怎么?有了肌肤之亲就得嫁给他?”
永淳翻了翻白眼儿,跟小大人儿似的道:“你在蜀王府都不看《女诫》、《女训》的吗?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女孩儿家要贤良贞节,从一而终,身体只有自已的夫君才可以碰,如果别的男人碰了,那就污了清白……”
她把小手一并,挥掌一刀:“‘嗤啦!’碰了哪儿切哪儿!”
朱湘儿吓了一跳,忽然觉得两条腿发软,脚趾头抽筋,好象要站不住了。
永淳一脸“恶狠狠”的表情:“这还不算,一个贞烈的好女子,还得想办法把那个非礼你的家伙杀了,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然后终身不嫁以示清白,要不然……就跟了他算了,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抱着走。否则,没人瞧得起的,尤其是我们……”
永淳公主下巴一翘,骄傲地道:“我们是公主,皇家是天下的表率。做为皇家的女子,更要以身作则,做出表率!”
“喔,喔,当然,当然”,朱湘儿干笑两声,讪讪地道:“那……我们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赶快回去吧,一会儿长公主回到寝宫不见了我们,说不定会疑心的。”
永淳眼珠溜溜儿一转,忽然拍手道:“回去我让人盯着点儿,等候选驸马进宫的时候,咱们跟去瞧瞧,姐姐不是喜欢杨凌那样的吗?咱们找个性情、相貌跟他相似的,告诉母后就说是姐姐相中的。嘿嘿,还是我主意多,走,赶快回去。”
朱湘儿低头盯着自已的脚尖儿,眼神儿有点傻,她抬头瞧见永淳公主已经走远了,这才急忙追了上去。[天堂之吻手打]
正在扫雪地户部给事中黄景被杜甫分配和杨慎一组,一个铲雪,一个提筐。瞧见两位公主姗姗而过,右眼乌青的黄景扶着筐栏儿,闭着一只眼瞧瞧了,问道:“嗳,后边那位女子,看服饰也是位皇亲贵戚,认得吗?”
杨慎的两颊被他老爹打的红肿一片,他没好气地又铲了一锹雪丢进冒尖的筐里,又拍地结结实实,有意把筐装的沉点儿,这才抽空瞄了一眼道:“认识,那是蜀王府的小郡主,马上就要晋封为公主了。咦?”
杨慎直起腰来,手搭凉蓬,眯着眼仔细瞧瞧了:“小郡主走路……怎么有点顺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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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一离开皇宫,刘大棒槌便迎上来,悄声道:“国公,派去追踪红娘子的人跟丢了,她太机灵了,穿街走巷的,咱们的人又不敢追的太近,再加上大雪,结果就……”
杨凌点点头,说道:“通知下去,派人往霸州方向察寻,还有,调查一下霸州官吏治政情形。另外派人,重点盯住周德安,他从兵部领了调令南下途中,红娘子十有八九要聚众行刺,多派些人手,不能叫她杀了周指挥,也不要……不要伤了她。”
“是!”刘大棒槌招手唤过一个侍卫,低声嘱咐起来。杨凌翻身上马,朗声道:“去‘诸王馆’。”
坐在马上,杨凌暗暗沉思:崔老大中箭而死,看来不会是假的了,崔莺儿尾随周德安来京师。应该也确是为了报仇,但她来找自已,就未免太突兀、太不寻常了。
红娘子是什么人?岂是一句豪气干云所能形容的奇女子。数十万京军重重包围之下,她坦然自若破城而出,逍遥来去,毫无怯意。在大同,她的表现,更是巾帼更胜须眉。
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那般柔弱无助?她一定有个重大的隐情,或许……杨虎的无耻背叛、自已和她阴差阳错的孽缘,使她真的对自已萌生了情愫,但是以她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求人的,一定还有一件重大的事,会是什么呢?……
马到十字街头,正是一早两人相遇地那户酒家,风雪已经停了,旗幡依然飘摇,伊人呢,伊人现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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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我真的想用一生一世补偿你,可是……我不能助你为恶。在你,那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在我,那却是一个该当褒奖的有功将领。站在我的立场,无论如何不能罔视王法为你杀人!如果我那样做,和为达私利不择手段的杨虎有什么区别?我是官,你偏要做贼。帮你,失去我的立场。不帮你……失去你,唉!为什么每次遇到你,牵涉到你。我都不得不做出选择?在京郊是这样!大同是这样!在这里……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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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驻马良久。店中冷落,依稀间,似乎一袭玄衣,皎洁如月的崔莺儿还端坐在那里,凝眸一望,然后置杯斟酒,然后他便在灵犀一动间下了马,轻轻走去……
直到街头百姓都诧异地停在街角四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了。杨凌才黯然一叹,拨马回头:“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得道的高僧尚有无穷烦恼,我又何求事事遂心?红娘子,咱们就兵来将挡、见招拆招吧,看看是你魔高一尺,还是某家道高一丈!”
杨凌赶到“诸王馆”时,恰看到一辆乌漆棚的马车从里边驶出来,毕真满面是笑地站在庭院中,好象刚送了客人正要转身回去,一瞧见杨凌又停住了身子。
马车与杨凌相向而过,隐约听得车轿中咳嗽两声,声音甚是年轻,杨凌缓辔进了院子,翻身下马,毕真已毕恭毕敬地迎上来笑道:“国公爷,今儿大雪,您老还来了。”
“嗯,明天就要做最后鳞选,然后带进宫去请皇上和皇太后亲自看看了,今天还能不来瞧瞧?已经最终选定二十一人了吧?”
“不是二十一个,是二十二个”,毕真笑容可掬地道:“是西什库刑脏库外掌库黯东辰的儿子,黯东辰是个小吏,不过他的儿子可不错,十六岁就中了举人,在这二十二人中功名最高,其他的少年人,只有两个是秀才,呵呵,刚刚的咱家瞧过了,人也生的眉清目秀的,说话斯文有礼,喏,就是刚刚出门的马车。”
杨凌一听大喜,顿觉肩头轻松不少。对于朱厚照三兄妹,杨凌的感情可绝非仅仅是君与臣的关系,他把正德当成兄弟,对这一大一小两位可爱的公主也视做亲人,当然希望永福真地有个好归宿。
当今公主年幼,所以这驸马人选的岁数限定的也太小了些,十四至十六岁,在这样的小毛孩儿里边要找个有功名、好性情的确实太难,听毕真的形容,这个孩子条件还真不错。
杨凌回头看看,惋惜地道:“可惜,可惜,我若早来一步,便能亲自看看了,呵呵,皇上将如此重任交给你我,这差使总要办得让太后、皇上和公主殿下满意才行。”
“那是那是”,毕真陪着笑,迎着杨凌进屋,一边说道:“这个少年举人叫黯夜,家教固然好,相貌也俊俏,才学出色出类拔萃,咱家瞧着中意,本想让他多待会儿,万一公爷或者候爷到了,能亲眼瞧瞧,不过他现在有病在身,我怕耽搁明日鳞选,就让他父子先回去了。”
“生病?生什么病?”杨凌一下子停住脚步,忽想起方才与车轿擦肩而过时,确听到两声咳嗽。
毕真不以为然地道:“嗨!没什么大病,读书人嘛,身子骨儿文弱,一有个天儿冷热的就伤风咳嗽,家里正抓药治着呢,他们原打算治好了伤风再来,不过这是最后一天的,没办法只好先把名报上。”
“哦!”杨凌听说只是伤风,这才放了心。京师地处北方,四季分明,节气一不明显人就容易患病。入冬以来直至今天京师才下了头一场大雪,这些日子由于气候干冷,伤风感冒的人不在少数,一咳起来山崩地裂,有的直咳的喉管渗血、肚皮生疼。
杨府有高文心在,阖府上下当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房间里都用醋熏过,每人还调理了药膳粥饮用,旁人可没这福气,今天文华殿上演全武行,差了十二个人,除了一个出差,剩下十一个就全是病假。
杨凌道:“噢,伤风感冒的倒没关系,只要条件够好就行,不过他得抓紧治呀,要是选中了去见皇上,又是咳嗽又是鼻涕的,太后瞧着印象不好,怕是要落选的。”
毕真捏紧了袖中一沓银票,陪笑道:“还是大人想的周到,这些事咱家会注意的,没事儿不叫他露面,上台答完了话就赶紧下来,在下边勤拾掇着点儿,不会有失仪容的。”
“嗯,他的材料都留下了吧?还有其他二十一人的,都叫人拿来,我先看看,心里好有点准谱儿。”
“是,国公爷”,毕真摆摆手,几个“诸王馆”的差役们就赶快的捧来一大堆的卷宗。
毕真笑道:“这些是最终准备入选者的资料,家世履历全都记载的清楚明白,有保甲里正按的手印作保,每人还绘了一张肖像放在卷宗里。这些人呐,全是五官端正、家世清白、能作诗文的少年,大人请看!”
放在最上边的,正是刚刚离去的少年举人黯夜的资料,永福公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找个相公是个青涩的小青年没关系,他早晚会长大的,可是如果彼此的文化底蕴差的太远,那将来能有共同话题才怪。
才学虽不是决定条件,却是重要基础,黯夜是应征者中唯一的举人,杨凌对他很有兴趣,掀开黯夜自写的履历一看,墨迹方干,字迹清逸不凡。杨凌就是习书法的,见黯公子一手瘦金体的字直来直往、飘忽快捷、似行如草,舒拔劲挺,不由叫了一声好。
打开画师绘就的肖像,果然是个眉清目秀的翩翩美少年,虽说那时的画师画肖像多少有些走板,不是完全的写真画,可是八九总不离十的,看来这少年的长相还真挺耐看。
杨凌心中一阵激动:“别的入选者还没看,单看这个条件就不错,这下好了,总算不致一个让我看上眼的都没有。”
杨凌欣然弹了弹那纸肖像,心道:“头里负了红娘子,已令我愧疚不已。永福啊永福,我杨凌总算是没有再负卿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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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俺什么时候才能不在敲出两个字时,立即条件反射般想到了床,同时开始哈欠连天呢?呵呵,太奇妙了。这一段是我中午打的,可是一敲到这儿,马上就开始犯困,比安眠药还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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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公主修缘
杨凌把婚书吞进肚去的话一出口,黯东辰和李虎就跟抽筋儿似的一阵哆嗦,现在换他们俩血贯瞳仁了,两个人气火攻心,情知大势已去,不由一声嘶吼:“姓杨的,老子跟你拼啦!”
两个人噌地一下蹿了上来,呲着牙恨不得咬下杨凌一块肉来。杨凌现在心中大定,心平气和之下手脚便灵活多了,一双手左兜右转在乾清宫打起了太极拳,左搬捶、右搬捶、白鹤亮翅、金鸡独立,揍得黯东辰二人晕头转向。
最后杨凌抽冷子揪住二人的脖领对面一碰,两个人痛呼一声,额头肿起好大的肉瘤,顿时晕倒在地。
正德和马永成、一班侍卫、小太监们象看大戏似的,两眼发直,老老实实看着杨凌把他的亲家一个个全撂倒在地,正德皇上这才吃吃地又问了一遍:“杨卿,呃……你这是做什么?”
杨凌又做了个很潇洒的动作,把披散下来遮住眼睛的头发向左右一分,然后指着黯夜道:“皇上,这个狗才身染绝症,/可是他们竟然骗婚骗到了公主头上,臣打听到消息真是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仓皇入宫,见皇上正要颁下婚书,情急之下来不及禀明,在君前失了礼仪。这个杀才明知自己随时都会毙命……”。
他低头一瞧,黯夜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口鼻间糊满了乌黑的血液,显然已经死了。杨凌一愣,随即理直气壮地道:“皇上你看,果然随时都会毙命!”
杨凌嘴里说着,心里赶紧思忖道:“坏了,怎么把人打死了?这下得把金针刘、开药铺子的,还有黯家煎药的仆人都找来才说得清了。”
正德倒没让他费那力气,他对杨凌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性信任,再低头一看,黯夜直挺挺躺在那儿,满嘴污血,涌出的血液都是黑的,哪里还有怀疑,刹那间犹如一瓢雪水从头浇下,正德皇帝的头皮冷酥酥的一阵发麻:他后怕呀,刚刚的婚书要是递出去,自己妹子的终身就完了。
人人皆有逆鳞。正德的逆鳞就是不要欺侮他至亲的人、不要背叛他的感情。一见这模样正德“嗷”地一声,跟疯了似的扑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口中喝骂道:“果然狗才,好个杀才,连朕的妹子也敢诳,朕要杀了你!朕要杀了你!”
可怜黯夜死了还被龙足一顿作践,正德发起火来也不管脑袋不管腚的,片刻功夫把他的遗容踢了个面目全非,小舌头都耷拉出来。
马永成听杨凌一说,心里‘咯噔’一下,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这下坏了!竟有这种事!毕真那狗东西不是说小小伤风么,怎么成了身患绝症了?这个混帐东西,连这种钱也敢赚。真***活腻了。
他也没有怀疑杨凌的话,首先杨凌没有必有撒谎,再者黯夜本来就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现在就死在那儿嘴里流出的血都是乌黑的,分明内腑有着极严重的病症。
杨凌一脚揣死驸马、未经宣召闯宫见驾、还……跳上御宴。他以为是一盘菜啊?若没有真凭实据,堂堂国公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嘛。
“毕真得死!一定得死!”,他和几个小太监急急上前抱住正德,把皇上脱开,嘴里一边劝说,一边在心中打着恶毒的主意。
正德皇上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他呼呼喘着粗气道:“传旨!传旨!黯家欺君犯上,骗婚公主,满门抄斩!”
是是是,马永成满口答应,杨凌此时已经清醒过来,见得反正黯夜上下跑不了,这事倒不必着急,当务之急还是公主那里。今天大张旗鼓举行仪典,公主出将,下嫁驸马,黯家百百十口子人招摇过市赴皇宫举行尚公主大典。
如今驸马爷被自己……也不知是踹死了还是压死了,紧跟着大队官兵抄了他的家,皇上的气是解了,永福公主怎么办?流言蜚语地,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伤害有多大?
杨凌见正德气的哆嗦,就想着杀人泄愤了,立即一撩袍子,就要跪倒启奏。结果这一捞,只抄起几道布条,那袍子已散成碎缕,跟丐帮中人相仿了。
杨凌干脆丢开布条,跪倒在正德面前,磕头道:“皇上,臣做为公主大婚主选官,不能明察秋毫,险些误了公主终身,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正德还在后怕之中,气得拍桌子摔碗地道:“杨凌啊杨凌,朕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你……你你……你险些误了朕的御妹啊,女子一旦嫁人,大错铸成,把天翻过来也补救不了。朕的妹子差一点就……,你……明明看出那狗才一脸的病容,怎么就不好好查查呢?”
杨凌渐然道:“臣有罪,当时瞧他咳嗽不止,毕公公说是偶感风寒,臣便要毕公公找两位太医给他诊治一下,以免君前失礼,毕公公也说招人看过了。臣便大意了,实实的想不到……黯家竟敢用垂死之人骗婚于天子呀”。
正德皇帝双眉一拧,杀气腾腾地道:“毕、真?”
马永成一见机会来了,立即哈腰道:“奴婢还说呢,怎么皇上挑选驸马时,毕真抢着禀对,一个劲儿替黯夜说好话,根本不容国公和国舅爷插嘴呢。他一定是收了黯家的贿赂了!”
“去!去去!把毕真那个畜生给朕拖来!”
“遵旨!”马永成一阵狂喜,立即唤过四个锦衣卫带刀校卫和两个小黄门,跑出去找毕真了。他是宫中内务大总管,手中管着钱粮用度,那是宫里第一肥差,买通的心腹太监、侍卫极多,要整死一个失了势的太监,自是轻而易举。
看着杨凌还满脸惭愧地跪在那儿,正德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叹道:“算了。你起来吧,总算你来的及时,否则朕愧对父皇和御妹啊。起来吧,朕罚你将功补过,去把黯家给朕抄了,灭他的九族”。
正德一拍桌子,英俊的脸蛋也狰狞起来。咬着牙冷笑道:“骗啊骗的,骗到皇家来了。不好好严惩,蹬鼻子上脸的混帐就更多啦!他们就不怕事后朕大怒严惩吗?”
正德说到这里,想了一想人家还真的不怕,到时就说是突患疾病死了,那你只能怨自己命不好,要不是顶着个公主的招牌,说不定人家男方还咒骂你女子命硬克夫呢,到时这哑巴亏还真就得吃了,那时下旨抄家杀人。全天下的百姓怎么看?以后还有人敢占皇家的地边呢?谁敢保证一辈子不得急病?真毒呀!正德想到这里,不由又是狠狠一拍桌子。
杨凌起身,沉声道:“皇上,臣为了太皇太后的病,今日恰巧去神医金针刘府上拜访。偶尔听说他前些日子为黯家公子诊病,说此人身患重疾已难以医治,这才惊觉他们的阴谋。依臣看来,黯家倒不是为了巴结皇亲。
近日刘公公正在各个衙门肃贪倡廉,内府、内库这些油水足的衙门重点清查,西什库甲字库已被查了个底朝天,抓了一百六十多人。黯东辰管着脏罚库,手脚一定也不干净,这才想攀上皇亲,到时不但是皇上,就是清查的官员看在永福公主面上,也得网开一面,保全他一家老小”。
正德皇帝冷笑道:“查的好,攀的也好、保全的更好!”
刘谨慌慌张张地走进来,正听到杨凌在说什么内库府,他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心里不由一紧:“杨凌又在告我的黑状了?”
刘谨急忙抢步上前,奏道:“皇上,宫中传出警讯,九门封闭,宫钥全送到司礼监来了,老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严令各门谨守,可心里惦记着皇……”。
他说着,一转眼瞧见地上躺着三个人,个个鼻青脸肿,有一个污血连口鼻都糊住了,脑门上还有一个大脚印子,他不知道那是皇上刚刚踹的,以为有人行刺皇上,顿时吓得声音也走掉了。
杨凌慌忙道:“都是臣的错,方才事态紧急,臣纵马狂奔,冲撞了锦衣侍卫,这才引起宫中紧张”。
正德看了刘谨一眼道:“没事儿,吩咐九门不要大惊小怪,撤了警备吧”。
“是,老奴遵旨!这就发还九门禁钥!”刘谨连忙应了一声。
正德皇上点点头,说道:“老刘啊,杨卿方才正说起你清查六部、府库,京师各大衙门,肃贪倡廉清除腐败的事儿,听说光甲字库就抓了一百多人?”
刘谨提心吊胆地道:“是,呃……老奴这是嫉恶如仇啊,那些人帮皇上守着内库,却监守自盗,老奴心中痛恨,所以……抓的人多了些,难免有所冤枉,这是老奴的不是,老奴回去一定……”。
“抓的好!就得象暴风骤雨似的,巨恶大贪有一个是一个,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万万不能姑息养奸,老刘啊,你是朕的耿耿忠臣,你做到很好”。
刘谨被正德一夸,老脸开花,笑的都不自在了,他扭扭捏捏地偷看了杨凌一眼,心道:“敢情杨凌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呵呵,莫不是因为大权旁落,忽然想明白了,要巴结巴结咱家不成?”
正德对刘谨狠声道:“这口恶气朕实在吃不下,刘谨,你来的正好,你管着三厂一卫呢,这一家子!”他一指地上躺着的三个人:“黯家因为贪污内库财物。为求结皇亲脱罪,以重病垂死的儿子向朕的御妹骗婚,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你去,把他们给朕抄个干干净净!”
刘谨一听有抄家的差事,顿时精神一振,抄家咱最拿手啊。
刘谨连忙兴冲冲地答应一声,领了旨意转身就跑,却被正德一下子喊住:“慢着,地上两死一活三个混蛋。一齐带走!”
刘谨连忙又折回头来,叫锦衣侍卫们拖着黯家父子冲出乾清宫去了。杨凌忧心忡忡地道:“皇上,皇上心疼公主,严惩罪犯,固然应当。可是,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解决公主的终身大事啊。
今日公主出降、黯家纳采问名,虽说吉礼未成,彼此没有名份,但这事儿可闹得满城皆知了。早上,黯家做为皇亲被接进宫来,现在黯家成了钦犯被拖出宫去,公主怎么办?此事传开,民间议论纷纷,对公主的名声大为不利呀”。
刘谨在行的是整人、抄家,正德在行的胡闹、发脾气,他毕竟年纪不大,这种事问他,他哪知道该怎么办?正德一听觉得有理。有理是有理,可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正德茫然坐在那儿道:“杨卿,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凌沉吟一番道:“皇上,您应该马上去找太后。再召见三大学士,好生计较个办法出来,总得圆满处理此事。黯家父子该杀,可是杀上一千遍,皇上还不是为了给永福公主出气?臣以为,最最紧要的是如何减小此事造成的影响,免得公主殿下伤心”。
“嗯嗯,有理,有理,你守在这儿,先不要离开,朕马上去后宫。对了,还是杨卿去给三位大学士传到慈宁宫来吧,先把你的主意说给他们,朕在后宫等他们议事”。
正德皇帝跳起身来,急匆匆奔后宫去了。
小黄门们见皇上走了,这才招呼一声,冲进来收拾那一团狼藉。杨凌也忙转向三大学士办公的文华殿、武英殿传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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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伸出了手,婚书递过去了,那个王八蛋……啊,不是不是,那个黯夜伸手就接,就在这时,杨凌‘轰’地一声撞倒了殿门……”。
“啊!”永福和朱湘儿同时惊呼一声。
永淳得意洋洋地道:“不要吵,本公主找了很熟悉的小太监问来的,绝对没错,听说内务府的马永成找了一大帮人正在修理乾清宫的大门呢”。
朱湘儿咽了口唾沫,问道:“后来呢?”
永福公主杏眼圆睁,紧紧盯着妹妹,小小粉拳握的紧紧,掌心的疼痛也顾不得了,虽说永淳一进门儿就喊了嗓子“黯夜骗婚,被威国公活活打死,皇兄去后宫找母后议事了”,可她还是听的惊心动魄,被永淳公主一惊一咋弄得快得心脏病了。
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桌前坐下,自己斟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小口,真恨得永福银牙暗咬,她才嘻嘻笑道:“当时殿里的人都吓傻了,只见他威风凛凛,身后带着一阵狂风,卷起漫天飞雪,然后横刀立马,也不见驾,便对着黯夜骂道:‘竖子敢尔,放下屠刀!’”
朱湘儿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要说放下屠刀,那个姓黯的手里有刀么?”
永淳一挥手道:“你懂什么,这叫故意胡说八道,吸引他的注意力,没听说昨天文华殿上六科给事中们打群架,谁都拉不开,杨凌喊了一声‘刀下留人’就全停下来了么?这个家伙可狡猾了”。
朱湘儿对这个评语颇有同感,忙不迭点头道:“嗯,这家伙很狡猾,非常狡猾”。
永福不高兴地瞪了她们一眼,辩白道:“那怎么叫狡猾?那叫急中生智,换个人还想不出这主意呢,后来怎么样了?”
永淳指手画脚地道:“黯夜一见事情不妙。马上去抢皇兄手中的婚书。杨凌飞起一脚……不对,是先飞起一盘,把他的手骨砸断了”。
她格格笑道:“听说皇兄那件龙袍溅得全是菜汤,方才去见母后,走半道儿上才发现翼龙冠上还插着个虾仁儿”。
朱湘儿‘噗哧’一笑,永福却没心情开心,急急催促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杨凌真急了,那个小太监说。杨凌跳上桌子,一直跑了过去,把杯子碟子全踢飞了。他两眼通红,头发都一根根地立了起来,就跟一头风牛似的,看起来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跑着跑着他脚下一滑。砰地一下摔倒了!”
永福公主惊呼一声。心惊胆战地道:“盘上全是杯碟碗筷。他……他摔伤了没有?”?
“当然没有,他靴子上有雪呀,桌上又撒了菜汤全是油,这一滑整个人都打横飞了起来,可就那么巧,要不说恶有恶报呢,他的脚正正的踢在黯夜的脑门上”。
“哇!”朱湘儿惊叫道:“他的脚丫子那么大,比我大一倍耶,这一下还不踢死了人?”
“咦?你怎么知道他的脚有多大?”
“我……我……我猜得呀。不是说大脚踩天下么?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国公,脚丫子一定不小”,朱湘儿干笑两声,心虚地道。
“嘁!我皇兄管着全天下呢,是天下最大的官儿。脚也没见有多大”,永淳不服气地道。
“好啦好啦,你们俩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后来怎么样了?”永福公主急得快掐住妹妹的脖子逼她招供了。
永淳公主张开双手做着摔跤的姿势道:“然后黯东辰和李虎就猛扑上去,还有那个黯夜,四个人滚在一起,打得乱七八糟,头发胡子全扯掉了”。
永福公主焦急地顿了顿脚,嗔道:“皇兄也真是的,他怎么不上去帮忙?杨凌一个人哪打得过四个人呐,他一定吃了大亏了”。
永淳公主嘟起小嘴道:“他们跟疯了似的,你不怕皇兄上去,他们连皇兄都敢打呀?杨凌还真厉害,四个人打了半天,黯夜被打得是哇哇地吐血啊,吐的血都是黑的,然后杨凌不知怎么着,就象鬼上身似的蹦了起来,挂着一身烂布条儿仰天大笑,这一笑就把黯东辰和李虎吓住了”。
朱湘儿奇道:“莫非这又是他的奸……呃……灵机一动?”
永淳公主眉飞色舞地道:“那倒不是,只见杨凌拍着肚子笑道:‘婚书在此,有种来拿’,原来他把那份婚书给吞下肚去了,黯东辰和李虎一听就象傻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了,杨凌走过去抓住他们俩的头一碰,‘咚’地一声,俩脑袋就变四个了,直到被锦衣卫拖走,他们都没醒过来。
没想到这位永淳公主还有说书的潜力,把个朱湘儿忽悠的是悠然神往,永福公主听完了痴痴半晌,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恬静温柔的笑意:“婚书……被他吃掉了。他……他为了我,挨了打,还硬吞了婚书,真……真是难为了他。唉!也不知他伤成什么样子,黯夜父子心黑,手也太狠了,居然把他的衣服都扯成了碎片,杨凌……好可怜”。
永淳公主和朱湘儿见了永福公主那幅模样不禁面面相觑,未过门的老公固然该死,可也……不用这么开心吧?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杨凌,姐姐可不要犯糊涂呀,她是堂堂的大明公主啊!
过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好像是杨凌把人家父子俩一个打的吐血而死,一个脑袋撞的跟寿星佬似的晕了过去,他没那么惨吧?要说心黑手狠,应该是……”。
永福一双杏眼狠狠一剜,永淳立即吐吐舌头,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永福满心欢喜。她只知道今日就该许了人家了,可现在又成了自由身,喜欢杨凌的心事还是没一个人知道,她也想不出自己又和杨凌在一起的可能。可是现在不用嫁了,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心里默默爱着杨凌,喜欢着他,想着他,而不用因为有了丈夫而内疚。
更让她开心的是,杨凌很在乎她,一定一定真的很在乎她。他……会不会也是喜欢我的。可是和我一样,只因为我是公主身份,他才根本不敢去想?
他是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么?
永福想到这里,心里怦然一动,只觉阳光满地,暖暖洋洋,胸中小鹿也跳的欢快起来。那双眼波柔啊柔的,柔出一抹轻盈,宛如湖光月色下摇曳的一枝丁香般婉约。
两个不知情滋味的小丫头惊讶地看着永福公主从来不曾展露过的陌生神情,过了半晌永淳公主才吃吃地道:“姐,你现在的模样,特别特别、特别漂亮!”
“嗯?”永福公主脸上泛起红晕,唇瓣也浮起水亮的柔嫩:“然后呢?皇兄就赶去见母后了?那……杨凌现在在哪里?”
永淳摇摇头,说道:“我没问呐,然后皇兄知道了黯家的阴谋,勃然大怒,立即派刘谨去黯家抄家了。听说杨凌因为选婚不当,也被皇兄狠狠责骂了一顿呢”。
永福公主一听,不悦地道:“选驸马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怎么国舅不骂?要说那个黯夜,还是母后定的呢。关杨凌什么事,要不是他,岂不害了我?”
永淳干笑两声,和朱湘儿两个人逡巡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更不敢让姐姐知道是自己在屏风后边假传她的旨意。
永福公主想了想道:“秀亭、湘儿,你们去母后那儿,看看皇兄说些什么,不要胡乱声张,有了消息早点回来告诉我!”
“好!”两个小八卦一听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急急赶往慈宁宫去了。
手打小说,手打版小说,文字版小说,
永福公主托着香腮坐在桌边,眼波朦胧象没睡醒似的,过了半晌一双远山似的黛眉才重又锁上淡淡愁雾。她轻轻扶着另一只手掌心绑缚着的手帕,感受着那一丝丝沁人心脾的疼。
这条手帕是她的贴身之物,是杨凌还给她的东西,上边有杨凌的气息,自重新回到她手里,她就把它当成了杨凌送给自己的东西,一直珍爱收藏,贴身放着。现在,上边染上了自己的血液,心底里,好像自己和杨凌因此契合在了一起。
这次的危机已经过去了,那种煎心的折磨也消失了,她实在不想再也下一次,可是随着年龄渐长,这又怎么可能避免呢?我要怎么做,老天才能成全我?天作之合,天作之合,不知他吞了我的婚书,算不算是指腹为婚?
永福公主坐在香闺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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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先去了李东阳和杨廷和的地方,最后来的武英殿见焦芳,焦芳听了杨凌述说的情况,捏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摇头叹息道:“国公大意了,这是一个好机会呀,黯家对驸马志在必得,决不会只托了一个毕真,恐怕有毕真牵线,宫中合伙相助黯家的宦官不在少数。WN=>e%Uph>mxu6XoBY尤其是那个马永成,毕真是刘谨的人,他更是刘谨的人,如果以此为突破,说不定就是扳倒刘谨的一个机会,要知道皇上可最恨有人欺骗他的信任、伤害他的至亲呐。”
杨凌一怔,恍然道:“哎呀,当时我急急奔进宫来,心急如焚的,好不容易抢下婚书,又打了一场烂仗,哪里还能冷静下来想这么多?现在就不能……”。
当初马永成一仗击在公主府女官头上,将她活活打死的场面忽然浮在眼前。杨凌忽然默然不语了。此刻赶去,怕是来不及了,马永成必然会重施故技,杀了毕真灭口,以他的能量,要找个借口、买通耳目当然不难。
焦芳见他已经明白了,惋惜地道:“时机稍纵即逝,如果国公当时以有负圣恩,主动请缨立功,查办这起骗亲案。顺藤摸瓜,牵根带土,趁机把其他的问题统统给揪出来,说不定能把张彩、马永成、刘谨这内外三人一齐扳倒。
官场上,一件小事配合一个恰当的时机,顺势造势,就是掀起一场滔天巨浪的机会。可以趁机将强大的政敌淘进无底深渊。本是一石三鸟的妙计。如今……看来咱们还得隐忍下去。再等机会了”。
杨凌沉思片刻,说道:“刘谨现在的祸闯的还不够大、得罪的人还不够多,案子发生在宫中,我就是插手,人犯也只会交给三厂一卫,不等查个明白,刘谨就能想办法把活口变成死口,刘谨内部现在还是铁板一块,时机不到。有风雨也掀不得,否则弄不好就得自己折戟沉沙”。
他见焦芳还在沉思,便打趣道:“好啦,我的老大人,不能一石三鸟咱就一枪一个眼儿。找机会直取中军主帅便是。再说,刘谨、张彩这三个货色顶多也就一鸟,哪来的三鸟可打?”
焦芳捋着胡须正琢磨心事,听了不由怔了怔,这才回过味来,不由哑然失笑,脸上犹重的的神情也变的轻松了。
他展颜笑道:“门下想的不是他们,既然时机已失,想也没用,门下想的是另一件事。国公不能久离朝政,久恐生变,可是又不能堂而皇之重掌权力,否则刘谨知难收敛,国公一番苦心就付诸流水了。门下想……这件事也许是个好机会,又不致引起刘谨疑心……”。
他拱拱手道:“国公,门下先去慈宁宫见驾,看看太后和皇上想如何解决此事,门下到时候会见机行事,寻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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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张太后脸色铁青,在殿中急急踱步,头上的凤钗微微颤动着。正德皇帝抿着嘴唇坐在上首,也是一言不发。三大学士坐在两侧,垂眉敛目,如同泥雕目塑,殿中气氛异常沉重。
静了半晌,正德皇帝沉不住气了,他咳了一声道:“诸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话啊,现在该当如何是好?”
杨廷和左右看看,拱手道:“臣以为……”。
他刚说到这儿,马永成急匆匆地奔了进来,就地跪倒:“皇上,老奴回旨”。
正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厉声道:“毕真那个混帐带来了?”
马永成慌忙叩头道:“皇上,毕真听说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了,老奴着人把他从井里捞出来时,已经溺毙了”。
正德一愣,喃喃道:“死了?”他一屁股坐在椅上,泄气地道:“起来吧!他倒知机,真真地便宜了他!”
毕真是真的自杀地,原来他入宫之前是个混混,因为有一次不开眼,得罪了地方豪强,弄得无法过活,这才一狠心自阉入宫做了太监,这人入宫前已娶了妻子,生有两儿一女,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是马永成是知道根底的,要是硬把毕真宰掉,他也办得到,不过如能逼得毕真自杀,那样岂不更加完美?
所以马永成找到毕真先礼后兵,今儿是想死也得死,不想死还得死,一人死莫拖累别人还可保得家人周全,不然就是你一家老小,儿子女儿统统完蛋。毕真走投无路,唯有跳井自杀,马永成只动了动嘴,两手干干净净,回起话来也没什么害怕的了。
马永成站起身,规规矩矩地退到壁角。偷偷拿眼角窥视着众人,杨廷和咳了两声,又道:“皇上,臣以为……/黯家欺君罔上,罪不可赦,幸好婚书不曾颁下,对公主名节无碍。不过公主大婚,天下皆知,就此不了了之未免成了儿戏,所以……臣以为应马上从送入太学的另两名候选驸马中赶快再择出一个。把婚事定下来。尘埃落定,公主安心,民间也少了聒噪”。
张太后听了神色一动,坐回凤椅上思忖片刻,颔首道:“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如今也只有另择佳婿,让这事儿消停下来。才让皇家多少挽回些颜面。皇上、诸位卿家。你们以为如何?”
正德点了点头,焦芳也颔首道:“杨大学士说的是,臣也以为不如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这桩事情!”
张太后一双凤目移注到李东阳身上,轻声道:“李大学士以为呢?”
李东阳双眉微锁,迟疑道:“臣并无意见,可是今日择驸马,竟尔被一个身患重疾的逆贼蒙混过关,险些误了公主终身。殿下闻之必然忧惧。臣以为,当此非常时刻,是否请来永福殿下,当面问问殿下意思,是愿意现在再择夫婿,还是等待风平浪静,心情平复?”
张太后想起今日这窝囊事被女儿听了,难免要伤心难过,不由也是深深一叹,颔首道:“大学士所虑极是,马永成,去请永福公主来慈宁宫”。
永福公主挽着云袖姗姗而入,向太后盈盈拜倒:“永福参见母后、皇兄”。
正德忙道:“起来吧,起来吧,咳!御妹,呃……乾清宫发生的事你知道了么?”
永福公主神色平静地道:“永福听马总管说起一些,好像是黯家贪慕荣华,骗取婚书,事情被人拆穿,已经全部押入天牢了,是吗?”
正德见她一脸平静,还道她伤心过度,愈加不安道:“御妹,你……莫要难过,朕和母后、三位大人计议,要为你另择一位佳婿,你看如何?”
永福早得了抄小道跑回去的永淳、湘儿报讯,她是拿定主意不再把自己的终身由得如此荒唐地摆布下去,也不想再受那种饱受煎熬的心灵折磨了。
永福垂下眼帘,幽幽地道:“黯家再是不肖,可婚书已下,名份已定。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女子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永福身为皇家公主,自当为之表率,婚书上载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既已交到人家手中,岂有收回之理,多谢皇兄关切,皇妹……还是要嫁的!”
“啊!呵呵呵……”,正德皇上一拍手,喜滋滋地站了起来:“御妹不必担心,那婚书根本不曾交到黯家手里,呵呵,所以这桩婚事做不得准的”。
永福眨了眨眼,问道:“喔?皇兄不是诳我?”
“嗳~~~,君无戏言,哥哥怎么会诳你?”
“那……拿来我看!”一只莹白的素手伸到了正德鼻子底下。
“呃……”,正德尴尬地退了一步:“这个……婚书被杨凌……给吃掉了”。
“嗳!”永福公主幽幽一叹,又委委曲曲地跪回地上:“永福知道母后、皇兄不忍永福受苦,所以善言相欺,永福心中感激。可女子之义,从一而终,那婚书又非食物,怎么可能吞的下?皇兄不要骗我了”。
张太后和蔼地道:“永福啊,你皇兄没有骗你,婚书真的被杨凌吃掉了”。
“女儿不信,婚书便是永福的清白,婚书在谁那里,女儿便该是谁的……妻子”,永福眼睛盯着自己的鼻子尖儿,这句话说出来,酥胸下好像忽然闯出一匹野马,在里边狂奔乱跳,浑身都在战栗之中。
这句话实是她这一生,说出的最大胆、最羞人、也……最痛快的一句话。
三大学士一听,好像同时患了老年痴呆,眼神呆滞,肌肉松弛。李东阳望天,杨廷和看地,焦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甲看得津津有味儿,好像那是一篇绝世好文章!
张太后刷地一下立起身来,气的脸色铁青:“女儿是堂堂公主,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三大学士股肱重臣,倒不会有一个说出去。可这终究是个丢人的丑事,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胆子这么大、这般不知羞了?当日在戏台下我就觉得奇怪,女儿果然暗暗喜欢了那个姓杨的!”
只有一个朱厚照,还没明白自己妹妹的心思,他在那儿乐不可支地道:“朕的好御妹,你还怕将来有人变出一份婚书又来争驸马不成?那婚书在杨凌肚子里呢,早濡的面目全非无人认得了。御……御……”。
他四下瞧瞧。忽然发觉大家伙儿全都有点不正常,不禁奇怪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张太后宫袖一卷一甩,粉面生寒,叱道:“立即传哀家旨意,把陈辉、孙世博召回宫来,由哀家、皇上和三大学士为公主择选驸马!马永成,扶公主回宫!”
“是,奴婢遵旨!”马永成急忙迎到永福公主面前,刚要伸手去扶,便僵住不敢再动了。
永福跪在那儿。俏脸沉静如水,她抬起右手,轻轻探至发间,缓缓抽出一枝碧绿剔透的玉簪,锋利的簪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轻轻地道:“女儿知道,此违祖制。可是女儿也不愿受人摆布,受那一嫁再嫁之苦,母后不答应,这选驸马之事就此作罢好了。女儿此生,再不嫁人,求母后允准”。
老实温顺的孩子一旦犯了掘劲儿,那才是最厉害的,九头牛也别想拉回来,张太后刚向前走了一步,永福手中的簪尖便刺进了咽喉,一粒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可怜这身娇肉贵的永福公主,从小被人呵护的如珠如玉,浑身上下晶莹玉润,断无一点瑕疵,今日为了杨凌却两次流血。
张太后见状气得浑身哆嗦,冷笑道:“好,好,好!你真的长大了,竟然如此不守规矩!驸马不选了,送公主回宫!”说罢一拂袖子,带着身边宫婢太监直趋后殿去了。
永福公主心里一沉,两行珠泪涔涔而下,她默默一拜,起身便走。
焦芳一双奸诈的眼珠子故碌碌乱转:机会终于来了。
他忽地也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些内急,告退一下”。正德茫然一点头,他也急忙跟着出去了。
此时,正德也已猜出妹妹心意:“她……喜欢了杨卿?这下可不好办了,她喜欢谁朕都能帮她,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可是杨卿……杨凌有老婆啊!东晋时倒有过公主下嫁已婚之人的先例,嫁的还是大名人王献之,可王献之受了皇命之后,也是休了妻子才娶的公主,妹妹呀,皇兄……皇兄若为了你,逼着杨凌休了幼娘姐姐,那种事情我怎么干的出来?”
焦芳借口尿遁,一出了慈宁宫便迈开老腿,踉踉跄跄去追永福公主,永福边哭边走,忽听后边有人直喊,扭头一看,只见年逾八旬、白发苍苍的焦阁老一溜小跑地追上来,忙拭了拭眼泪,微施一礼道:“焦大学士”。
焦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试探着道:“呃……,殿下,老臣冒昧,公主殿下可是想嫁……想嫁那个吞了公主婚书的人?”
永福泪眸一扫,没有回答。焦芳捻着胡须,侧脸旁顾,用眼角窥着公主神情,很阴险地道:“老臣年逾八旬了,心软呐,怎么受得了这世间小儿女的生离死别的痛苦,只可惜不知公主心意,老臣纵想效力,又怕唐突了”。
永福眼睛一亮,急忙道:“焦大人,你……你有办法劝得我母后回心转意?”
焦芳蹙着眉头道:“太后那是,固是一难。不过……公主与……与吞了公主婚书的那人可是两情相悦。暗定了终身?”
永福一怔,脸色微地垂下了头,幽幽地道:“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
焦芳道:“这个么……可就难办了。太后正在气头上,就算太后心疼公主,这回心转意,总得慢慢说服吧?选驸马闹得天下皆知,若是公主突然许给了选婚官,这风雨还少的了吗?那个人还不知道公主情意,公主总不希望皇上下旨强迫他娶妻吧?
那个人可是极重情意的男子,为了妻子连圣旨都拒而不接过的。如果当今永福公主过门儿,那正妻之位必须得虚席以待,公主就算不在乎,可是这皇家地体面在乎呀,就是不知道他……他肯不肯为了公主休了原配呢?”
这一说,永福公主也愣住了,听了太后又要给她选驸马。心里一急。她就一个念头,和太后摊牌,表明她的心意,太后一反对,她除了呕气谁也不嫁,根本没想过这么多事儿,听焦芳一说,根本就是困难重重呀。就连他……他是不是喜欢自己,都是听了他抢婚书的事后一厢情愿的想法。
永福这一想,顿时窘出一身汗来:我怎么这么笨呀,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我倒不想夺了幼娘之位,可是无论是朝廷、百姓,还有他、她……会这么想么?
她急忙向焦芳问道:“焦大人,您……您可以什么法子帮我?”
焦芳缓缓道:“若要平息选婚风波,公主就得身份已定;若要太后回心转意,就得以母女亲情慢慢规劝打动;若要那人心甘情愿地娶公主为平妻,而不致为了皇家规矩驱离妻妾,这一切一切,要达到目的,都要公主……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再假以时日徐徐图之”。
永福公主屏息道:“我……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可是我……我要怎么做?”
焦芳眯起眼道:“以前,有位公主,皇上要选婚嫁予吐蕃赞普时,她……正好也是十六岁,为了避免远嫁塞外,便声称要为外祖母祈福,出家做了道士,搬出宫住进了道观。等道和婚之事平息了,她就还了俗,嫁了个如意郎君……”。
“啊!太平公主……”。
焦芳微微一笑道:“正是!太皇太后病体不愈,如果殿下为祖母祈福尽孝,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都无话可说,也阻止不了。这第一么,争取了时间;这第二,太后那里一天两天还忍得,时间长了……殿下可是太后的亲生骨血,她舍得你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这第三么,出了家就是四大皆空,抛却尘世间一切身份,公主可以把封号让皇上收回去,等到还了俗再重新颁发封号,亲王公主这一品级是要择选吉日举行皇家大典,隆重颁发金册的……”。
老焦芳奸笑道:“这段时间怎么着也得两个月,这两个月公主就是一个没有封号、没有品秩的女子,有了太后的默许,国公爷要娶一个普通皇族女子有什么难地?再然后……这公主封地就是国公夫人了”。
老狐狸白眉一蹙,困惑地道:“公主不能下嫁已婚之人、不能让丈夫另娶妻妾,可是皇家要是封一位国公夫人升格做公主,总不能逼着人家妻离子散吧?”
他摇摇头,叹道:“孔圣人定大礼,也不曾提过这种情形,唉!老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头疼,真是头痛!”
永福小公主毕竟才十六岁,一听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她兴冲冲地道:“好!本公主马上去找皇兄,我要……出家做道姑!”
“不不不不。不做道姑,做女尼!”
“啊?要……要剃头发啊!”本来小姑娘恨不得青灯古佛谁也不见了,可是现在听了老家伙一通忽悠,心眼儿活泛起来,又舍不得那一头青丝了。
“嘿嘿嘿……”,焦芳奸笑两声:“年青女子出家,大多先带发修行,待年岁渐长,佛心坚定,这才正式剃度为僧。公主现在不过是把宫装换成缁衣罢了!
至于您那一头秀发……。殿下,那个吞了婚书的人,怕才是您再难过的一关呐。出家为尼,这一头秀发剃还是不剃,让他替你心疼着,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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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臣……臣有罪!”
杨凌走进皇宫里昏暗的小佛堂,见永福公主一袭白衣。背面而跪。正双掌合什默默礼佛。她的一头秀发已打开可宫髻。柔顺地披在雪白的肩衣后,杨凌心中一疼,默默地跪在了她的背后,慢慢低下头。
“她要出家了,才十六岁的女孩儿,受此打击竟然心灰意冷,要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一生一世。每当我想到凄冷的佛堂内,一个韶龄少女枯坐在佛像前憔悴了红颜,在一声声空洞的木鱼声中青丝换成白发,我……我如何能够承受……”。
杨凌的眼睛湿润了,可是看到永福公主一身雪白圣洁的气息,劝她回心转意不要出家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杨国公……”,永福公主拜了三拜,盈盈起身,转过头来,:“你不是我的臣,我也不是你的公主,我已决定出家为尼,法号修缘,潜习佛法,谨身修性,为太皇太后祈福。”
杨凌泪光莹莹地抬起头,发觉永福公主一脸恬静,还挂着温柔的笑意,就象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女菩萨,就着掌中托着枝甘露净瓶了,哪有一点绝望出家的悲戚,不觉为之一愣。
永福公主轻轻先前迈动几步,白袍漫律,玉体轻盈,风姿倒真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原来的华贵雍容气一扫而空。
“住在宫里,只把原来的宫殿改个名字,还是那班宫女太监侍候着,怎么能够修行呢?我已禀明皇兄……啊,罪过,罪过,该称皇上才是,在京师西郊择一块佳地,盖一座尼庵,麻烦威国公来督造佛庵了。”
杨凌默默地瞧着她,永福头一次被他灼灼的眼神这么盯着,一颗芳心顿时乱跳起来,她连忙转过头去,急促地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为此负疚,你陪皇兄……皇上去吧,等新房盖好,我便正式出家”。
“只是盖尼庵呐还是盖新房?妹妹那开心模样哪像出家,出嫁还差不多……”。站在佛堂门口的正德皇帝无聊地翻了翻白眼。
“我的尼庵就在你家的旁边,出了家倒比在宫里多了机会相见,杨凌啊杨凌,你可负不得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真的出家!”,永福公主又羞又喜地想着,猛抬头对上哥哥眼神儿,一对无聊兄妹同时别开头去。
“杨卿,我们走吧”,正德大步走在前头,心想:“方才母后听说妹妹要出家可是有点着慌,似有悔意了,没准她这个法子还真能遂了心愿。她愿意闹就去闹吧,穿什么袍子不是穿呐,玩腻了就回来,反正朕不让她真的出家。
嗳……等等,妹妹要是真的嫁给他,那他不就成了朕的妹夫?啊!杨卿比我大,可他得叫我大哥,嘿嘿,哈哈!”这个没正经的一想起这层关系龙颜大悦起来,甩开大袖走的更带劲儿了。
杨凌跟在后边一路纳闷儿:“这兄妹俩怎么回事儿?怎么都没心没肺呀,我都替她伤心,他们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堂,马永成正候在那儿。正德咳了一声道:“永福出家修建尼庵的事,朕会着钦天监在西郊选个吉地,嗯……督建事宜就交给杨卿了。”
来,
“是!”杨凌面色沉重,深深一揖。
“内库现在不富裕,但是朕不能委屈了御妹,黯家欺君,朕已传旨刘谨,让他把查抄事宜交给你办,你把这一窝腐鼠都挖出来,缴获财物就用来盖尼庵,如果不够再找马永成要”。
杨凌和马永成齐声应是,正德上前拍拍杨凌的肩膀道:“尼庵在西郊,离你住的地方近,平时……多帮朕照料一下”。
“是!臣一定竭尽全力”。
“嗯,朕信得过你!”正德皇帝点点头道:“永福是朕的胞妹,朕甚疼这个妹子,她年纪尚幼,你要帮朕好好照料她……”。
马永成一听,脸揪的跟包子似的,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