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化学武器
杨凌带着马哈卢离开大帐,离开大帐视线范围便脚下加力,直奔山口。明军主力已撒至半山,四面防脚,山下仅留少量兵力执行杨凌的炮尽即撤、挫敌锐气、固守待援之策。
战马嘶啸,火光四起,一团泥土裹挟着白雪喷向天空,浓烟中不断有踏中地雷的战马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但是冲锋的洪流没有丝毫停歇,即使有受惊的战马偏离了冲锋方向,马上的骑士也尽力将它立即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上来。
千百战马同步疾驰形成的惯性,便他们面前的一切都成为被踏平的目标,骑术再高超的战士这时也没有能力勒住自已的战马,停下来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顷刻间被毫不留情的踩为肉泥。
狼旗翻飞,无数骑士践雪踏泥,滚滚而来。枪戟密集如林,雪亮的钢刀透着刺骨的锋寒,如雷的蹄声震耳欲聋。许泰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他提着刀死死盯着不断*近的蒙古骑兵,冲在最前边的骑兵已摘弓搭箭,许泰仍不下令放炮。
“嗡”,如同一团黄蜂升空,狼牙箭带着嗜血的呼啸扑射过来,所有的士兵都迅急地避入一人高的巨盾后面,同时扬起手提圆盾防护头顶。
“笃……笃笃笃……”,盾面上已布满一层箭矢,一些箭矢从盾缝中穿过,射中士兵的身体。有人惨呼倒下。片刻功夫,“笃笃笃”地声音再起,第二拨利箭射至。
骑射是蒙古骑兵的拿手本事,相当多的战士可以在最初的一息之内连射十箭以上,如果有大队的蒙古骑兵猛冲过来,可以在第一时间射出密集的快箭,又远又准。狠毒无比,用箭抢攻对射者立即就要落马大半。
许泰骁勇善战,并曾深入大漠,熟悉这套战法,再者毒火炮虽然正适宜对付这样的密集冲锋。但射程不远,如果不能在大队敌骑闯入射程之内时开炮,空放炮弹虽可惊吓一部分战马。但重新装填弹丸地过程中快捷如风的蒙古骑兵已可冲至面前,所谓的利器只要时机拿捏不当就得变成烧火棍,毫无用武之地。
第三拨箭矢暴雨般倾泻在巨盾上,又有一些防护不及的士卒中箭倒下,这时许泰才舌锭春雷般一声大吼:“开炮!”
闯过地雷阵的蒙古骑兵堪堪冲到三十丈距离内,黑黝黝地炮口喷出一道道火舌,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中,成千上万粒铅弹、石子、铁钉以比利箭更快更狠的速度反击回去。横扫鞑靼大军。
钢雨横扫之下,纵是最骁勇地蒙古战士和夭矫如龙的战马也同样难以用血肉之躯抵挡。一时当者披靡,人仰马翻,木盾破烂、铁叶盾牌也成了筛子,脱手飞到半空当中,只着皮袍、皮甲的蒙古士兵在密集的炮火有若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威力下象狂风中的一堆落叶,顿时被卷落尘埃。
这一拨打击太狠了,密集的冲击队形使炮轰产生了最大的伤害效果,足足有近千名勇士堕马,五百多匹满身是血地瞎马嘶吼着横冲直撞,势不可阻的蒙古骑兵为之一顿。
趁此时机许泰命火炮再次装填弹药。同时有二十门始终待而不发地火炮严阵以待,以防炮火间隙过大。伯颜也下了死命令,喝令亲信大将博达尔模立即组织冲锋,在最短的时间内攻破山下防势。
今天这一仗谈不上什么谋略,攻守双方唯一的目标都在山上,只要攻破此山,则一子活全盘活,否则万事皆休,做为伯颜的心腹大将,博达尔模深知时间的重要性,他立即与副将迄林达达各带两千骑兵,呈雁翅状从两翼直扑山下,士兵们在身先士卒的大将带领下嗷嗷嚎叫着冲杀上去,全都红了眼。
许泰冷笑,待他们迂回近了,根本不须精准射击的毒火炮只稍稍调头,一大片密密匝匝的铁钉子、铅丸子又迅射出去,蒙古骑兵什么蹬里藏身、铁盾护甲全不管用,连人带马又摞下一大片。
这一阵冲锋副将迄林达达当场丧命,博达尔模瞎了一只眼、嘴角豁开好大一个口子,露着森白的牙齿,仍带着残余士卒亡命般冲锋。
明军阵地也有百余名士兵在蒙古骑兵的箭攻下丧生,来不及装填弹药了,备用地二十门大炮再度咆哮着喷射出一片火舌,硝烟中残余的蒙古士兵只来得及射出两箭,就已被扫射落马。
趁此机会,迄克农集结了三千精骑又分左中右三翼急扑过来,伯颜的心在滴血,这都是他的嫡系部下呀,可是这个时候已经藏不得私了,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必须要攻下白登山。
此次大规模征集各部精兵劫掠边关,一来是为了给他的儿子复仇,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明朝皇帝刚刚驾崩,新任天子是个才16岁的少年,主少国疑,本来是最好的机会,可他无许如何也想不到这小皇帝竟然毫不含乎,竟然比弘治帝更加好战。
他不但迅速征调重兵赴边关,而且派来的将领也有勇有谋,鞑靼大军羁绊难离,耗尽了所有辎重,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一向只守不攻,自土木堡垒一役之后视大漠为畏途的明军竟然冒险派出一枝奇兵,横扫内部空虚的整个大漠。
由于软禁满都海的三百亲卫全军覆没,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大漠素有威望的满都海皇后也已落入大明手中,可是出兵之前他暗中布置了监视各部行踪的探马,各部落遭袭,牛羊被杀、蓄草被焚的消息已悄然送到。这个消息对于刚刚战败地伯颜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
他现在以强横武力刚刚统一大漠,一旦受此重挫,有野心的各部落势必蠢蠢欲动,刚刚统一的局面势必再次陷入分崩离析,唯一的出路就是杀死明朝皇帝,军事上的重大胜利可以转移草原上的一切问题,让他的个人威望达到一个前所未有地高峰。所有诘难和指责将因这一丰功伟绩而散如云烟。
弥勒教的主动合作,给他提供了机会,所以走投无路的伯颜封锁了这个水息,准备孤注一掷。破关奔袭,奇兵突至。谁会想到他会从天而降?昔年也先可以凭五万人马打败五十万明军,擒得明朝皇帝,他是碧猛的成吉思汗的后代。难道带了近五万人马还杀不了只有万余人马护卫地正德?
只要能杀了正德,明廷没有人能号今天下,现在掌权的正德亲信大臣和诘难反扑的失势百官势必打得不可开交,诸王争嗣更是乱上添乱,就算取不下大同,不能趁机分一杯羹,他也可以从容返回大漠,休养生息。
至于杨一清地近十万大军。根本不放在他的眼里。杨一清的兵分驻在长城各关隘、卫所、城堡,总兵力虽超过他。但能迅速集中到大同附近的兵力不可能超过他,而且大明皇帝在此,明军没有时间从容布置,各路兵马势必不惜一切赶来勤王,长城关隘将处处破绽。
所以只要他能抢在杨一清集中兵马之前杀掉正德,就能利用骑兵机动快捷的优势跳出明军的包围圈从容远遁,他现在所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因为他只有一战的机会,现在就是用血肉之躯去趟路,他也在所不惜。
迄克农地大军冲至。匆忙装填好弹药的大炮又在大地震颤中留下一地死尸,鞑子在伯颜地严令之下如潮水般一浪接一浪地冲锋着,许泰立即喝令人马上山,在盾牌手和火铳手的掩护下,士兵们开始向山上移动,炮手在弹药中埋下长长的引线,最后一批撤离阵地。
鞑子如狼似虎狂涌上山,前锋刚刚驱马如飞借势冲上半山腰,山下的的炸药响了,断肢残臂血雨纷飞,一只硕大的马头飞到半山腰上,砰地落在地上,两只巨大的马眼让人望之生寒。
千夫长乌珠穆沁勒马回望了一眼,冲锋队形被炸开一条十丈左右的缺口,身边还有三百多人,只要冲上山头占据哪怕一盏茶的功夫,后续部队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冲上山来,他大吼一声,用蒙语吼道:“杀上去,把汉人象牛羊一般屠宰掉!”
此起彼伏的应喝声刚刚响起,冲在前边地骑兵已东倒西歪跌下马去,山坡上遍布陷马坑,埋了铁蒺藜,中间的通道本来铺了木板,此时已被撤去,虽说坡上冲速变缓,可是马蹄猝然踏进陷坑,仍然拐断了马腿,被铁蒺藜扎伤的战马也骚动起来难以控制。
就在这时一队衣甲鲜明的明军出现在山头,乌珠穆沁看到他们背后一排带翅的枪柄不由倒吸一口给气,立即叫道:“下马,以战马为盾!”
来不及了,数百名明军居高临下,三尺长的标枪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流泻而下,势大力沉的标枪连马头也可以一枪刺穿,它们毫无阻碍地插进人体,一阵沉闷的“噗噗”声,一条条鲜活的人命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阿勒泰领着大军冲上来了,他得到的命令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尽快抢占山头,哪怕全军尽没。明军的反击也凶狠惨酷,他们同样没有退路,鞑子若冲上山等候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杨凌的火铳手和马哈卢的朵颜神箭手组成了完美的搭配,“砰砰砰”地一通排射,火铳手立即退后装填弹药,朵颜三卫的弓箭手和攻到山坡上的鞑靼人用同样娴熟精湛的技巧互射,嗖嗖飞矢如雨,有的士卒被火铳轰得象筛子一样的,也有被弩箭射得象刺猬一般,双方以山坡为阵地,死尸若墙,哀嚎遍野。
杨凌站在高高的山巅上,这处地方山势陡峭。鞑子无法从此处攻山,正好用来瞭望观战。杨凌根据四处攻山的鞑子兵力情况,不断发出一道道指令,将火铳手、弓箭手等远攻战士予以调配,刀盾手、枪兵、棍兵等做好肉搏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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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势若疯虎,明军屹然不退,双方犹如两头争食地猛兽。拉锯似的争夺,陷入前仆后继的疯狂之中,地上遗尸越来越多,呐喊嘶吼声远传天外。
马哈卢脸色凝重地四下张望,疑惑地道:“杨大人。伯颜不计伤亡、攻势甚急,天可汗和各部首领都在山上,这太危险了。为什么伏兵还不出现?”
杨凌呵呵笑道:“马哈卢将军不必着急,你看,伯颜的人马虽然疯狂,但是却始终难越雷池一步,他没料到我们山上竟有两万精兵,固守下去不成问题。
这里四下一目了然,如果伏兵布得近了,早被伯颜发现了。我们的大军想要赶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到那时伯颜皆是疲兵,我们的人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让他上天入地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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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哈卢听了心中略安,他看见左侧山坡伯颜人马攻势甚急,双方已在半山腰展开肉搏,人丛中,狂吼之声如同炸雷,随着每一声狂吼,刀光闪闪,枪影呼呼。不时有人被刺死、砍死,转瞬之间,已成为血肉屠场,山上弓箭手仍在向他们后面源源不断的鞑子射箭阻截。
马哈卢沉不住气道:“我去那边看看,救兵未到,万万不可让他们上山。”
银琦放心不下,方才也跟出了大帐,她不过是个侍卫身份,加上现在朵颜三卫又与明军并肩作战,所以伍汉超不便阻拦,便由得她跟了出来。
银琦站在一旁,妙目横睇,仔细瞧着杨凌神情,忽然问道:“听说明朝地将军离皇帝越远越能打胜仗,越是留在皇帝身边,越是畏首畏尾、怕这怕那。
鞑靼铁骑来去如飞,你们想抓到他的影子很难,现在用皇帝为饵,把他的大军吸引过来,再从外边包围,听起来是极好的计策,可是若援军迟迟不到,你们自已就要被人吃掉了,现在连累我们也要被人吃掉了”。
杨凌心中何尝不紧张?本来约定遇到危险便燃起狼烟,由大同方面派兵援救,现在大同总兵先已得到消息,派了许泰护驾,没理由便再无后续部队支援,除非大同城也受到了攻击。
如果那样,能寄望的只有杨一清地人马了,可是杨一清守边的兵马骑兵甚少,就算他全力赶来,也得还需一个时辰,到那时已成劲弩之末,还有多大战力实未可料。
杨凌恐言多必失,不敢接她第二个问题,却故意笑道:“姑娘一句将军离皇帝越远越能打胜仗的评语似乎和第二句地担忧全不搭界儿,这是什么意思?”
银琦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狐疑地瞪着他道:“因为你可不象对皇帝唯命是从的样子,反而……好象皇帝没有什么主意,这一切都是你在指挥一样,你们真的商量好了引诱伯颜来么?不是中了伯颜的计?”
杨凌心中一跳,强颜笑道:“姑娘何出此言?”
银琦小嘴一撇,说道:“你们明人把皇帝宝贝的不得了,会冒这么大险?我越想越不对,你看看,山下攻势多急,你们利用会盟之机引伯颜来,却搞得这么摇摇欲坠……”。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悬崖旁,俯身看着山下战况。
杨凌听的心中杀机忽起,朵颜三卫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一旦得悉真相是将错就错还是临阵倒戈实在不好说。这小姑娘一直跟在花当旁边,定是他极亲信地人,若让她回去饶舌,这山上万余条性命就有葬送在她手中的危险,甚至大明江山,还有自己所有地亲人……。
旁边都是自已的亲兵,战况正紧,并无人注意这里,只要伸手一推……
杨凌心中天人交战,一只手举在空中,根本下不了杀人的决心,就在这时,银琦已转过身来,一瞧见杨凌眼神。她忽然警惕地向旁迈开一步,一把握住腰间弯刀,冷斥道:“我说对了?你想杀我?”
杨凌一怔,强笑道:“姑娘何出此言?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杀你?”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得杨凌脸上发热,平生头一次对一个无辜地人起了杀心,虽说是为了更多的性命。但是何尝不是在利用朵颜三卫?他的心头升起一股惭意。
银琦冷哼一声道:“因为你怕我们出尔反尔,临阵倒戈。杨将军,不要把我们看的那么不堪,我父亲虽然有时倒向伯颜一边,也是为了整个部落的生存。”
她摇摇头。叹息道:“你放心,现在我已经上了你的贼船,只有硬着头皮跟你走下去了。此时倒戈付出太大了,所以就算父亲生疑,我也会帮你遮掩地,只是……盼你地大军真的能及时赶到才好,否则你可害了我们一族了”。
杨凌自惭不已,他忽地大喝一声道:“来人!”
银琦身子一震,刷地一声弯刀出鞘,刀锋直指杨凌咽喉。闻声冲到近前的侍卫见状立即拔刀指向银琦。
杨凌坦诚地道:“以往朵颜三卫在大明和鞑靼之前摇摆不定,所以本官才放心不下。不过姑娘说的对。大敌当前,我们应该互相信任,携手共渡难关,如果此时还互相怀疑,那真的只有同归于尽了”。
银琦瞬也瞬地看了他半晌,忽地手腕一翻,弯刀刷地一声入鞘,她似笑非笑地道:“你们汉人真地很狡猾,这番话说的好听,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告诉我。你们死光了,我们也活不成。
哼!我告诉你,伯颜向我父亲求过亲,只要我答应嫁给伯颜,朵颜三卫也归顺鞑靼,我们还有活路,所以我们会尽量帮你,但是如果你的人马不能及时赶到,如果所有地部落首领全部被杀,我们的族人会被吞并,会沦为奴隶。
所以,在此山被破之时,在全族覆亡和归顺求生之间我们一定会选择后者,我,也愿意为了族人献出自已!”
她说的极为坦然,眼神纯净的象是一泓泉水,用自已的贞操去交换族人的生存,这种汉人女子受贞节大如天的观念熏陶即便去做也羞于出口的话,她却说地神圣无比。
杨凌想了想,神情庄重地道:“好!我们定个君子协议,此山可守,我们就拼尽全力一齐守下去,山峰被攻陷之时,我会以身殉国,贵族的行止,由你们自已决定!”
银琦凝眸望了他一阵,亦肃然点头。
杨凌回身,对侍卫道:“去,燃起狼烟,向附近所有关隘告急!”
鞑靼地突击前锋如同斧凿一般楔入突进,其势如潮,锐不可当、与明军在各处山坡锯齿般冲杀,鞑子的快马优势无法发挥,但是胜在人多势众,个个凶悍,明军居高临下占了地利,也是个个拼命,誓死不退。
枪林箭雨,白刃横空,数万人舍死忘生的呐喊,整个杀戮战场一片沸腾,但鞑子冲至半山再寸进半步都是用无穷的鲜血和死尸来堆砌,看这情形一个时辰他们也休想攻上山峰,到那时明朝援军怎么也该有几路杀到了。
“呜”,箭先至,厉啸声传入耳边时,一支狼牙利箭已闪电般贯入一个明军的胸膛,箭簇透背而出,带着一大蓬血花,劲道凶厉无比。
放冷箭的鞑子刚刚搭上第二枚箭,就被火铳一枪轰破了脑袋。许泰和刘大棒槌一持枪、一持棍,守在山前兵器隐挟风雷之声,如毒龙般翻腾,扎、刺、扫、荡……身边不断有剽悍的鞑子士兵倒下,两人足足控制了横向十五六步的范围,没有一人能进,这种威风鼓舞了周围的士卒,刀手已弃盾,双手握刀同鞑子硬拼。
这是一场硬仗,最终胜负只取决于双方兵力的强弱、士气地高低。与战场调遣是否合理、团队配合的熟练程度、以及各种军械的完备、与谋略的运用都没有太大关联。目前为止,仍是守山一方占有优势。
山坡上死者堆积如山,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鲜血染透土地,扑鼻的血腥,刺激起士兵们胸中的杀意。弓、刀、盾、铳齐施,刀劈箭射,宛如破浪,血污衣甲,亦是不顾。所有的人都似疯狂了一般,只是不断地挥动武器,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恐惧。
山下,伯颜策马来回奔驰,鼓舞士兵奋勇向前,如今时间每拖一刻,他成功地希望就小了一分,怎能不焦灼万分?
这时,一个鞑子将领气喘吁吁地奔来道:“大汗,炮已安装了四十具了。是否用来攻山?”
伯颜一听大喜,立即勒马道:“快。马上运至山前,用炮攻山,后边继续装配,一百二十门大炮全都给我用上,我看正德还往哪里逃哈哈哈哈……”。
一阵号角号起,攻山的鞑子纷纷退下山去,山上的士兵为之愕然:“鞑子退了?他们要弃攻逃跑了么?”
但是随即他们便发现,鞑子推着几十辆高高的木架子正向山下走来,每辆木架后边跟着数百名鞑子。手中牵着长长的绳索,这是什么东西?来自京营地官兵莫名其妙,可是许泰手下的官兵和朵颜三卫的人马却先后惊呼起来。
“回回炮、他们运来了回回炮!”
许泰厉声喝道:“怕甚么?这里四面平原,全是土地,他们从哪里取得巨石投山?”士兵们听了这才为之稍安。
“回回炮”以大木为架,结合部用金属件联接。炮架上横置可以转动地炮轴。固定在轴上的长杆做炮梢,实际上就是一种抛石机,用来抛射石弹,系下的绳索多达百条,每条由两人拉曳,射程可达数百步。
蒙古攻襄阳时以回回炮投掷巨石,一阵齐射将襄阳的城墙击毁,历时三年的襄阳大战才尘埃落定。类似的投石机中原早在春秋时期便已出现,这种回回炮安装简单,北宋靖康年间金兵攻流汴梁,曾一夜之间安炮五千余座,想不到伯颜为求成功,竟车载马驮的运来大批器械,就在山下组装。
只是所用的巨石无法就地取材,蒙古战马再是有力,这样数十里奇袭也不可能驮着数百斤重地巨石而来,他们要用什么攻山?
“回回炮”在山下停住了,这个距离箭矢所至已是强弩之末,没法对他们造成伤害,山上的官兵只能握紧兵刃静静等待。
伯颜地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本没想到山上的人马与情报有误,竟似多出一倍还不止,以致攻势受挫,但是有了这件利器,仅持有简单守山器械的明军还能守得多久?
投石机虽然主要用来投掷巨石砸毁城墙,砸死士兵,但是蒙古大军西征时,在华沙之战中,却突生妙计,开世界化学战之先河,用回回炮发射了大量毒烟球,弄的全城都是砒霜和狼毒的烟雾。
尝到甜头的蒙古大军在进攻君士坦丁堡时,军中鼠疫流行,蒙古军干脆用炮把病死的士兵尸体抛入城中,使城中鼠疫大起,据说城中染疫商人乘船逃出,将亚洲鼠疫病菌带到了欧洲,从而引发了让欧洲人闻之色变的“黑死病”,夺去了当时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性命。
北元分裂以后,袭边的寇骑大多以劫掠为目地,除了前年除取大同时使用了“回回炮”投掷巨石,还很少用到,所以连许泰也未想到其他用途。
山下“回回炮”安置妥当,一枚燃烧着的巨球直飞山巅,砰然落地,一股呛人的浓烟随即散开,里边不知塞添了什么东西,摔散的碎球仍然燃烧着,散发着辛辣呛人的味道。
山下,一枚又一枚烟球流星赶月一般向山上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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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有军来援
大同城战事虽激烈,却没有白登山来的惊险。大同总兵杜人国兼挂征西前将军印,统五卫、七所,但如今大军大多在外长城上驻扎,兼大同城高墙厚、故此大同城内守军只有两卫,许泰带走了七千人马,城中所余已不过五千余人。
火筛本来接到的命令是西城内应开启城门将大军接入,以他一万五千人的精锐之师,整座大同城将立即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故此连攻城器械也没带,轻骑快马兴冲冲地跑到西城下,却被大同守军一阵箭雨给射了回来,气得火筛暗暗骂娘。
伯颜亲率大军奇袭白登山,在火筛想来虽有抢功之嫌,但是皇帝身边侍卫虽不过万却必是精兵,这一仗必是一场苦战,自己的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大同,烧杀劫掠的可以让苦不堪言的士卒大捞一笔,说起来也很合算,想不到大同城上防御甚严,始终不见有内应开城相迎,火筛只道是被伯颜诳骗,心中恚怒难言,可是这时又不能不顾大局独自撤兵,只得硬着头皮苦战。
就地取材还带着枝条的云梯上,瞳孔中只有醇酒美人、金银财宝的狂热士兵勇往无前,奋力攀登,而城墙上的守军早已严阵以待,好整以暇地拉弓放箭,举石投掷,钩镰枪无情地将云梯推离数丈高的城墙,鞑子士兵的惨呼声刚刚传来,扎满尺长铁钉的滚木就往下砸去。
大同城墙修建得高大雄伟,坚固险峻,各种城防设施齐备,墙体用“三合土”逐段逐层夯成,外围砌以青砖。城墙高约五丈,城墙上宽亦有五丈,可容大队人马运动。城墙上垛口、门楼、角楼、望楼,间隔而立,可以瞭望、隐蔽、射击、接应、制高,构成了一道完整的立体防线。
毒火炮、轰天霹雷炮,不断向城下喷泄着无情的弹丸,收割着人命,城牒上无数士兵往来穿梭,滚木、擂石、火油、弓箭垒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而鞑子就像潮退浪涌一般,不停的疯狂冲击着城池。箭矢如雨,同样收割着明军的生命。
尸堆如山,遍地血流,杀声震天。伙伴地尸体被一块破布般被无情地践踏着,不断有人倒下,成为被踩踏着的一具死尸。虽然城池在鞑子一波波的进攻中岿然不动,但是胡瓒和杜人国却忧心如焚,直欲吐血。
白登山才是他们真正关注的中心,如果那里出了意外。天知道将给大明带来怎样的未来?遥见白登山未和向一缕浓烟升起,胡瓒和杜人国神色先是一喜,然后变得铁青。
白登山上传来警讯说明皇帝无恙,山峰还未被鞑子攻下。同时也说明形势岌岌可危,如果再无援兵。山头就有被攻陷的危险。
胡瓒跺跺脚,血红着眼睛向杜人国吼道:“杜大人,应该集合全部人马,弃城驰援白登山。皇上在那里,皇上一定要保住!只要守住山头,杨一清的大军赶到我们还可以把大同夺回来!”
这主意实在愚蠢,城中正规军不过五千,加上义勇、民壮全部兵力还不及攻城的鞑子多。而且城外的鞑子是骑兵,真的集合兵马冲出城去不但城池失陷,半个时辰之内全部兵马就得被他们分割开来,一口口吞掉。
杜人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还未及说话,一声怒吼道:“愚不可及!我军出城正中鞑子奸计,若皇上遇险、这座坚城再陷落敌手,取得补给地鞑子还有何人能敌?山西全境,甚至京师都危在旦夕了!”
二人霍然回头,只见一队甲士簇拥着代王殿下走进角楼。厮杀声无处不在,杜人国与胡瓒急忙上前拜见,胡瓒带着哭音道:“殿下,白登山上传来警讯,皇上陷入危境了啊!”
代王也知道他说的再是有理,仅见危不救和今天这番话,一旦皇帝殉国,就得成为被弹劾的理由,纵然他是天黄贵胄,也难免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幽禁至死或许是最轻地处罚了。
但是他的根在这儿,他的儿子、孙子全都在城里,代王一脉已经在这儿生活了百余年,除了前年进京,他甚至从不曾离开过大同一步,胡瓒可以开城赴死,为一介虚名不惜性命,他却不能。
代王爷面色如灰,喟然道:“孤知道,可是大同守军兵微将寡,开城迎敌于事无补,反而将这边隆重镇失于寇手”。
他忽地转身,从侍卫身上抽出长剑,横于当胸,厉喝道:“代王一脉受封于大同,负有守土御边、保卫社稷之重任,大同守军皆需听从本王号今!
杜总兵、胡巡抚,全力守城,不得让鞑子一兵一卒攻上城来,孤王在此督阵,若皇上殉国,是本王救援不力,孤王当自刎谢罪,与诸位大人无关!还不快去!”
杜人国和胡瓒耸然动容,脱口道:“代王爷,你……”。
代王嗔目大喝:“还不快去?!”
二人重重一顿足,匆匆走出角楼,奔上城楼指挥守城。代王走到侧门,拄剑向东,遥望白登山默默祈祷:皇上吉人天相,一定要坚持下去呀!”
巨型回回炮高达三丈,可以将二百斤重的巨石投掷出一百丈外。白登山高不过五十多丈,投掷的又是六七斤重的泥封式、陶罐式烟火武器,所以将回回炮大大减化,使用地是高不足两丈的投掷器,用十一根长短不一的木杆,搭配成一个简易的支架,而且因为快速奔袭。无法携带重达数千斤地平衡重锤,改由人力牵拉绳索。
牛粪狼毒,渗杂了砒霜等毒药毒草的燃烧物发出中人欲呕地呛人味儿,山上有风,但鞑靼人从顺风的一面将燃烧物不断投掷上山,落地后仍浓烟不断,呛人的烟雾不断飘向另一方,许多士卒都熏得泪流满面,睁不开双眼。
好在这里是座土山,不是垒垒方石的城墙。众将立即令士兵掘土、雪掩埋巨毒的燃烧物,天上不断飞落火团,山头则发动所有士卒全力掘地掩埋,虽然许多士卒被熏得两眼红肿、泪流不止。倒不至无法忍耐。
正德等人在大帐内也未想到鞑子会用上这么一招,杨凌匆匆赶回营帐,让皇上和各位首领入地洞暂避,但此时正是危急时刻,站在山上看得到敌我攻势发展,心头还不着急。若是待在地洞里,虽然不受这烟雾熏炙,那份焦迫心情如何忍耐?
杨凌见正德和花当等人都不愿入洞躲避,只得叫人扯了台布桌巾。浸了清水给各人蒙在面上,银琦一双俊俏的大眼也熏得眯缝了起来。眼泪汪汪,连鼻头都是红的,杨凌和她已暗有约定,对这位不知底细的姑娘到底放心不小,早已授意两个大内侍卫注意她地行踪,见她跑前跑后只顾帮着父亲等人遮挡烟毒,并无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十几根木杆一县,几十人装配一架。速度倒也极快,一架架简易地投掷器不断推送到山下,投掷到山上的燃烧物越来越多。伯颜事先也估计到纵然老天保佑,今日无风无雪,加上山巅随处可以掘土掩埋,仅*携带的数千枚毒气弹也不会就此征服明军,他地目的只是要令明军双眼难以视物,战力大打折扣,易于自已攻山而已。
三百多枚毒药烟火罐投上山去,山顶硝烟四起,伯颜一边令人继续装配投掷,一边组织大军再次攻山,砒霜燃烧的气味太呛人了,双眼流泪不止的明军弓箭手和朵颜三卫士兵阻击力大受影响,鞑靼军很快就攻至半山与明军展开肉搏。
简易回回炮在不断增加,投掷上山的烟雾弹越来越多,而明军冲至山口阻击鞑子,漫山遍野掘土埋烟的士卒越来越少,结果山上地烟雾也越来越大,明军的战斗力进一步受到削弱。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破山已是早晚的问题,他们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这里是大明地地盘,明军有数万大军就在附近的长城关隘,如今能做地就是尽量杀敌,尽量争取时间。
援军早到一刻,就可以做到四面包围中心开花,纵然不能将骑兵作战的鞑子全部围歼与此,也可以重挫伯颜,让他元气大伤,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如果援军迟到一刻,那就只能为大家收尸了。
花当等人并不蠢,到这个时候也已看出所谓以自已作饵、引诱伯颜入伏的计谋十有八九是假的,只是此时白登山四面作战,所有的士兵都拥挤在一起亡命厮杀,就算起了悔意也无法集结自已的军队或反或逃了。
困守白登山的守军已至山穷水尽之地,火铳已放尽、箭矢已射空,唯有用刀枪肉搏,鞑子正在一步步接近山头,将明军向中间压缩。杨凌只吩咐刀盾千人队和大内两百名侍卫护侍大帐,其余所有官军已全部派至四面阻敌,连预备队也没留。
明军在一步步后退,准确地说,是凶悍亡命的鞑子在屠戳中踩踏着尸体一寸寸地攻向山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隐隐的蹄声,*西一面阻敌的官兵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有大队的骑兵飞驰而来,那鲜明的甲胄、飞舞的旗帜,分明是大明官兵。
犹如打了一针强心剂,精疲力竭的官兵欢呼起来,刀矛舞动,越战越勇,援军总算等来了,至于有多少援军现在还估计不出,但是援军来了这个消息却让彼此的士气出现了明显的消长,即使以鞑靼士兵的彪悍,也不免为之大为诅丧,全军都有点气馁。
伯颜得到消息心中一凛,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如果明军大队人马赶到完成合围,不但这孤注一掷难以成功。而且内外夹击之下,如果不及时突围,那就要全军覆没,完蛋大吉了。
只差一步,只要再有小半个时辰,正德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就这么退回大漠去?伯颜鼻子一酸,疯狂地大吼起来:“哈丹巴特尔,带上你的人,务必阻止明朝地援军。我只要半个时辰,只要半个时辰!”
凄厉的狂呼让周围的亲随和部落首领们一阵骚动,预留的冲锋队有六千人,分别由他的血盟兄弟哈丹巴特尔和旭日干指挥。这两人随伯颜猛可纵横大漠草原,所向披靡,是最英勇善战的将军。
哈丹巴特尔也知道争取少半个时辰对整个草原意味着什么,他霍地拔出雪亮的钢刀,大吼一声:“跟着我迎上去,明军就算是一场沙暴。也要把他们牢牢地挡住,冲啊!”
三千精骑齐声呐喊着,抽出雪亮的弯刀,义无反顾地向着飞驰而来的明军冲了过去。相对疾驰而来的大队明军。三千鞑靼精骑象一柄锋利地尖刀,如果两军相碰。以逸待劳、背水一战的鞑子精骑可以将队形松散的明军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可以直突入半里地去,展开一场绞杀。
然而明军却似看不出哈丹巴特尔地用意,依然以松散的队形飞快地迎了上来。杨凌和正德、花当等人在山顶看到大队明军马队,都不由得精神一振,最让他们惊喜的是,这是一枝全骑兵的队伍,而且从山上看得清楚,他们的人数比迎面冲上去的三千鞑靼骑兵足足多了几倍。这是哪里杀出来地一支天兵?
一杆帅旗擎在一名强壮的旗手手中,疾驰的骏马带起的狂风卷得大旗猎猎,他要双脚控马,双手牢牢抓住旗杆,将杆柄插进马鞍旁地套环才固定得住,那旗上只有一个大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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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字帅旗一马当先,旗手前一骑突进,忽而马上横弓,一手三箭,对面飞驰而至的鞑靼骑兵立即有三人应弦落马,这三箭如同一声号令,对面地蒙古精骑纷纷擎弓搭箭,箭雨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
这技精兵大帅正是率了两位游击将军在关外和火筛捉迷藏的三关副将王守仁。由于他率兵在外,同火筛纠缠不休,机动力不足必败无疑,所以杨一清集中了各路守军中的大部分骑兵,临时组成一枝全骑兵队伍交予他指挥。
王守仁的总兵力约两万人,尤在火筛之上,但他很少和火筛正面决战,毕竟骑射非一时一日之功,他的军队战力较之火筛所部尚有差距,不过令火筛头痛的是,这位大明将军尾随不舍,无论他想袭扰哪里,这支部队总是跟在后面趁火打劫。
火筛气不过想寻他决战,对方却避不接招,逼不得已时便引他进入山峰、峡谷依仗地利打烂仗。
唯一的一次平原作战中,火筛本想将这支明军的主力骑兵一击而溃,不想王守仁早在那片雪地上掘了陷马坑,钉扳、甚至前端割尖如刺、尾翼钉着横板,下边挖设土坑地细圆木。
前边战马踏上去,后边圆木高高翘起,竟将次第奔来的战马搠穿,两军尚未交接,不但损伤惨重,而且骑兵再不敢疾冲,蒙古人天下无敌*的不是刀枪,而是利箭快马,快马失去优势,简直就是自废一半武功,轻此一役,火筛看见王字大旗就头疼,干脆和他玩起了躲迷藏。
今日王守仁远远缀着火筛的大军来到拒虏门附近,前方忽然失去火筛部的踪影,此地多山,王守仁初时以为火筛有样学样,也要布伏对付他,故此即令大军就近倚山扎营,背*抗胡堡,派探马察看火筛行踪。
须臾烽火燃起,紧跟着探马回报,密集的马蹄消失在拒虏门峡谷谷道之中,踪影全无,但拒虏堡关隘上仍高张大明旗帜,王守仁顿觉有疑:火筛虽一直在各处关隘逡巡,但他狡诈如狐,若设伏的话,断无冒险在紧傍大明关隘处埋伏上万人马之理,再者那条谷道两侧山峰险峻,藏不得人,火筛的人上天入地了不成?
一念至此。王守仁立即放弃追踪火筛的任务,拔营叩关,从与拒虏门相隔数里的抗胡堡入关。一问烽火台上守卫,他们也只知烽火燃起加强了这处关隘戒备,但并不知鞑子正在何处攻关。
王守仁闻讯马上飞驰大同,并顺手取了守关的几件利器。他也知道今日皇帝与朵颜三卫在白登山议盟,虽说揣测鞑子已经轻易入关并奇袭白登山的想法不免过于大胆,有些匪夷所恩,但事关利害,总是有所防备才好。大不了算是回军休整便是。
大军刚刚驰至水清栅,离大同城还有数里地,远远便听到震天阶地厮杀声,就在这时白登山上也燃起烽烟。王守仁熟知当地地形,立即令大军弃了大路,抄小路飞驰白登山,堪堪在破山之时赶到。
远远瞧见漫山是兵,王守仁不知皇帝现在是死是活,也骇得心胆俱丧。是以立即跃马当先,率军疾驰。鞑子一拨箭雨落下,士兵们都摘下马鞍旁挂着的圆盾抵挡,王守仁左手提弓。右手提盾,在马上大喝:“放神火箭!”
冲在最前边的士兵都负着奇形怪状的武器。这些取自抗胡堡的火器全是轻便型的火箭,有一窝蜂箭、群鹰逐兔箭、火弩流星箭、长蛇破敌箭、除了较沉重的四十九矢飞廉箭和必须用小车或双人抬放的百虎齐奔箭,皆已被他搜罗一空,让士兵们用背带缚在胸前,大约有二十几箱。
冲在最前边的士兵顶着箭雨打燃火石,锐啸声中一枝技火箭飞射出去。火箭的准确度那是不用指望了,尤其在快马上更是根本谈不上准头。
好在前方鞑靼骑兵排成了密集地尖刀队形,简直就是活靶子。后世名将戚继光形容火箭有个很有趣的说法,大意是:万马军中发射火箭。根本不必瞄谁,火箭一点着那就听天由命了,射击方向我们猜不到,贼寇也猜不到,实在既有趣又奇妙。
这一丛箭主要是快,迅箭连发,比鞑靼最高明的射手还要快了数倍,利箭横冲竖射、还有舞着龙向前飞的,两军越接越近,明军中箭倒下数十名兵卒,鞑子却被尖箭射杀近百人,最叫人摸不着头脑地就是那些歪歪扭扭飞出去的利箭,有的竟绕过前方敌寇,射中后边的骑兵。
失去骑手的百余匹战马顿时搅乱了哈丹巴特尔锐不可挡的冲锋队形,摧山地气势为之顿,随即两股洪流交错冲杀在一起,喊杀声震耳欲聋,白刃撞击声不绝于耳,疯狂的双方士兵借着快马前冲亡命搏杀。
这种马队对冲的肉搏没有一对一的厮杀,常常双方骑士兵刀甫一交接,二马己错蹬而过,同新地对手刚刚交手一合,便再次错肩而过,将敌人交给后边猛冲过来的骑手。
在这一刻只有杀人才能防止自已被杀,这些平素微不足道地士兵不管他以前是卑贱还是委琐,是刚毅还是懦弱,是阴险还是磊落,在这一刻都爆发出气壮山河的呐喊,激荡起一波令人心荡神驰的冲激波。
置身绞肉战场,听到的是一阵刺耳牙酸的摩擦声,因为明军骑术不及鞑子,而马刀要发挥犀利的攻击优势,需要借助臂力、腰力和战马的冲击力,马术逊人一筹这三项都发挥不出来,王守仁一时无法提高这支临时组合部队的自身技能,只好在兵器上做手脚。
前方近五千骑兵使的都是狼牙棒,他们地臂力使不动真正钝铁打铸的狼牙棒,所以都是上粗下细木质又硬又沉的梨木捧子,头部横七竖八钉了许多露出半尺长的小指粗铁钉,与对方锋利的马刀碰撞,“哧滋”声不绝,还可以利用铁钉的勾挂有效迟滞对方挥刀的速度。
左挥右挡前捅上砸的轻便狼牙棒抵消了战士自身的技能弱点,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压制了哈丹巴特尔精骑的骁勇善战,巨浪膨湃着向前涌动,三千鞑子精骑陷入近两万明军的汪洋大诲之中。
从山顶望去,明军的前锋和两翼仍在冲锋,队伍中央却如浊浪排空,激荡不已。旭日干的三千骑兵也冲上来了,利用箭雨优势稍稍阻挡了一下明军的攻势,然后也陷入明军的包围之中。
又是一场烂仗,王守仁仅带着几百人冲出了旭日干的拦截队形。和两翼呼啸应和地数千兵马直扑前方的羊毛大?。
羊毛大?下是已无大军保护的鞑靼大汗和各部盟首领。
擒贼先擒王!
欲救吾之必救,先攻敌之必救!
如果王守仁提马上山,在山坡上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冲至半山必然下马陷入与攻山鞑靼的苦战,就算最后将鞑靼人全部赶尽杀绝,乱军之中是否能保证皇帝的安全也殊未可料,这番反斩首逼得即将攻下山峰的鞑子不得不立即回马救人,山上之险立解。
果然,各处指挥攻山的鞑靼头领早在这股明军骑军冲来时就已加以注意,一见险情立即集结大军反扑回来。
伯颜和各部盟首领的身边所有的亲兵加起来不过一千多人。但是这些人都是鞑靼战士中最骁勇地战士,立即挥舞着兵器拦到首领们面前和明军厮杀起来。
人尸马骸横七竖八,断头残肢惨不忍睹,鲜血混合着泥污。原本洁白的冰雪地面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血腥气中人若呕。
杨凌见机立即对血染征袍的许泰和马哈卢道:“胜败在此一举,集结大军,冲击正面之敌,接迎王将军兵马*近!”
许泰接令,立即集合喘息未定的官兵。除了步卒,全部上马冲下山去。马哈卢持着沉重地铁镗,也招呼残余的三卫士兵,呼啸着冲下山去。不同服饰的两股大军交错奔驰冲出,滚滚烟尘腾起。长枪、钢刀闪耀着逼人的杀气。
被王守仁围在中心形成一大一小两个攻击半圆的是鞑靼后备军的六千铁骑和伯颜可汗等部盟首领地一千精兵,外侧是纷纷回援的大队鞑靼士兵,将他们裹挟在中间,自山上紧跟着冲下的是是八千多名大明和朵颜三卫的骑兵,试图趁鞑靼地反包围阵形尚未形成,打开一条缺口将援军迎上山来。
马蹄狂奔,大地震颤,冲锋的骑士发出慑人地呼啸,前后左右处处都是混杂在一起的敌我战士。不同的语言,爆发出相类似的野兽般的咆哮。
正德在山巅看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只是除非让杨凌横尸当场,否则他但有一口气在,又怎肯让正德上马参战?
就在这时,沉雷滚动,喊杀震天,飞狐渡方向,遥见一枝人马狂飙践雪而来,这枝骑兵衣甲鲜明,清一色全是长柄大刀,人如虎、马如龙,战马四蹄翻飞,马腹直似贴着地面一般。
这枝骑兵数不多,不过千余人,阵形拖的很长,彼此之间毫不讲究配合突进,而且连面战旗都没打,显得稀稀落落,但是对于已经失去必胜信念的鞑靼士兵来说,这突兀出现的又一支部队,彻底摧垮了他们的战意:明军增援部队开始源源出现了!
在千余名誓死决战地亲兵保护下,伯颜猛可和众头领突出重围,与在山下待攻回援及时的一部人马五千多人会合了,这时他们的亲兵已折损的仅余三百多人,伯颜心如刀绞油煎,他知道这场豪赌彻底失败了,此时再不走,恐怕全军都要丧送在这里。
凄凉激越的号角声响起,鞑靼发出了突围撤退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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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逃功无敌
数万鞑子拼命地向伯颜可汗的方向集结,他们的人数太多,亡命搏杀下战斗意志也变得异常顽强,明军不能阻止鞑靼军队的集结,就趁着他们的阵型被分割开来尚未合拢的机会拼命劈砍,尽量杀伤人命。
那队疾驰而来的小队骑兵也已冲入沸腾的厮杀战场,“铮”的一声暴响,鞑子手中托天叉被疾驰而过的骑士掌中大刀顺势击中,一股无可抵御的沉雄力道将它带着飞扬出两丈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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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骑士到了,刀锋斜斜前指,借着快马冲力,把失去兵器的鞑子头颅轻而易举地削了下来,无头的尸体犹自挺立了片刻,才狂喷出一腔热血,软瘫在地上。
勒马作战的鞑子自知是无法和借着马力冲跃过来的明军士兵较力的,情急之下有几名鞑子将手中的枪戟当作投枪掷出,站得远些的鞑子飞快地张弓搭箭,连射数箭将明军的冲势稍稍阻截了一下。
只是他们阵脚尚未立定,后续的骑兵又陆续冲了过来,领头的一名面目清秀的将领,正是荆佛儿,它奉命守在飞狐渡,以防有人尾随朵颜三卫之后冲关,见长城上烽烟传递,他与飞狐渡守军立即全面戒备,以防外敌侵入,但是后来又见白登山上烽烟燃起才觉的不妙。
白登山上虽备了烽烟,不过本来是没有机会用到的,纯熟多余的设置。伯颜的兵马战力再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冲过长城关隘闯进来,如果是弥勒教聚众作乱,围攻白登山。凭山上的五千人马和大同城内地七千伏兵,足以灭上他们十次。
那么白登山上烽烟燃起算是怎么一回事?荆佛儿头一个反应便是朵颜三卫有诈。他们领兵上山结盟是假,弑君刺驾是真,除了朵颜三卫的五千精兵,谁能这么快对固守山峰地明军造成威胁?是以荆佛儿根本不加考虑。立即领了他的一千多个兄弟狂奔回来救驾。
到了山下瞧见这么大阵仗,荆佛儿也吓了一跳,这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鞑子兵?不过此时也顾不及问那么多了,既然双方正在厮杀,老实不客气地杀人才是正经。
荆佛儿掌中一柄沉重的厚背大砍刀,以刀作刺,大刀从一名带了护身铁铠的鞑子将领胸中擦过,火星暴起,护身铠甲裂了一个吓人的大口,顿时肉绽血涌。
这一刀还不致命。但那鞑子将领被刺地从马上跌了下去,在地上连打几个滚儿,还不等他爬起。隆隆巨响的马蹄已从他身上踩踏而过。
嚎叫和挣扎只持续了片刻,碗口大的马蹄再踩在背上时。他已不做丝毫反应。一柄柄大刀疯狂地挥劈着,无情地撕裂骨肉,便如砍瓜切菜一般,每道寒光落下,便是鲜血飞溅。
大混战开始了,白登山下的平原上处处是认,弓箭、投枪等远程攻击武器全部失去了作用,所有的认只能抄起刀枪剑戟寻找着对手肉搏,人头滚地,断肢横飞。惊心的惨叫,动魄的蹄声,俨然是人间地狱、修罗杀场。
直至此刻,杨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匆匆抢到正德面前,翻身拜倒,喜悦地道:“恭喜皇上,皇上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伯颜偷鸡不成,这回要大大蚀本了”。
正德一张俊俏的白脸也被熏得鬼画符一般,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但是脸上地神情却甚是开心,他连忙上前扶起杨凌,喜悦不禁地道:“杨爱卿块块请起,山下是哪两路援兵?他们来得如此及时,朕必重重有赏!”
张永和苗逵见机不可失,连忙也上前大肆吹捧一番,花当等人方才见山头险被攻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已知道是中了杨凌的缓兵之计,被他带哄带诱的尽出精兵助他守山,等着大军包围伯颜,实际上根本是大明皇帝中了人家地奇袭才对,只不过他吉人天相,如今化险为夷罢了。
形势比人强,现在正德是大赢家,谁会说出来自讨没趣?
彼此心照不宣,反正这一注是押对了,花当带着众首领也连忙上前向天可汗恭维一番。
银琦乜斜了杨凌一眼,低声道:“你的运气倒好!”
重围得解,犹如搬去了压在心头地重石,杨凌只觉一身轻松,闻言不禁笑道:“本官运气一向很好,只是害的姑娘你做不成大汗的可敦,真是抱歉的很了”。
“银琦,过来见过天可汗!”花当招呼一声,然后向正德欠身抚胸道:“尊贵的天可汗,这是臣的小女儿银琦其其格,她一定要跟着小臣来觐见天可汗,臣怕她君前失仪,故此扮作身边侍卫”。
银琦见父亲唤她,向杨凌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大步走上前向正德施礼。
杨凌见山下经过一阵混战,明军已冲到山下汇聚成一道人墙,对面鞑靼兵也渐渐汇拢,双方一目了然壁垒森严,便道:“皇上,臣往山下去见见领兵将帅”。
正德颔首允许,杨凌立即领了百余名侍卫冲下山去,此时鞑靼大军集结完毕,总人数仍比明军多出一万有余,王守仁严阵以待,正防伯颜冲击,鞑靼大旗所指,怪异的呼啸声浪中,大军快速脱离战阵,向大同方向狂奔而去。
杨凌冲到王守仁身边,二人在京中便熟识,这等时刻也来不及见礼,王守仁只匆匆颔首示意,便立即命中军挥动军旗号令,大军随后掩杀。
王守仁知道皇帝救在山上
上,不敢尽出骑兵,而且全军尽出兵力仍远逊于对方,不可能全歼伯颜,何况大同城外还有鞑靼人。两军汇合更是势不可挡,故此只是命两位游击将军远远辍着作驱狼出关之势。留下三千骑兵在山下护驾,自己在杨凌陪同下上山。
荆佛儿一见鞑子逃走,立即领着自己的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撵着鞑子的马屁股砍人,想喊他也来不及了。王守仁在乱军中和他也没打个照面,都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是哪部援兵。
伯颜溃逃,照理来说追杀溃兵是难得的良机,王守仁率军攻来与鞑子肉搏时凶悍无比,怎么鞑子逃了他反而谨慎起来?杨凌疑窦满腹,对王守仁的安排甚是不解,上山时便向他提出心中疑问。
王守仁对杨凌本就观感极佳,他和杨一清一个赋闲在家,一个关在大牢里,能够被启用并委以重任。全赖杨凌从中斡旋,这些事王华大学士已经对儿子提过,所以见了他更觉友好。
听他一问。王守仁苦笑一声道:“如果卑职所料不错,拒虏门已在鞑靼人手中。以他们地骑兵之速要闯关突围,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我们的优势在于依仗兵力正面做战,追击远攻不是我军所长。而且鞑子地战弓可射至百丈外,尤其精擅‘蒙古歹射法’……”
他见杨凌扬眉示疑,便解释道:“就是说他们的骑术高超,可以边逃边向后发箭,大人,我们的弓箭射程不及鞑子,而且我们是向前追的,正迎上鞑子射来的箭。鞑子却是向前逃地,正避过我军的箭,逃来逃去便成了逃跑者获胜,反倒是追杀者折损大半,昔年蒙古铁骑远征万国,用这逃的法子不知打了多少胜仗”。
“而且蒙古马看着矮小,但忍耐力却极强,它可以长距离不停地奔跑,而且无论严寒酷暑都可以在野外生存,我们的骑兵刚刚赶到,已经疲乏,说起来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要差了许多,只是我们占了地利人和,伯颜无心恋战而已”。
“而且蒙古马对环境和食物的要求也最低,无论是高原荒漠,还是在草地平原,蒙古马都可以随时找到食物。蒙古兵打仗不带辎重,一则是他们*掠夺以战养战,二就是他们的马大多是母马,可以提供马奶维生。
世人只道蒙古士兵骑射双绝,却不知他们的逃跑术更是天下第一,最擅长在逃跑中杀敌、拖垮敌人取得胜利。所以除非有把握迫敌正面决战,否则无论何时何地,可战兵力不及他们、不能迫使他们正面决战时,则万万不可穷追不舍”。
杨凌听的眉心一跳,忽然道:“听王大人一说,本官心惊肉跳,草原沙漠是他们天然的狩猎场,如果不让他们自相残杀大耗实力,我军就算数倍于敌,想在沙漠上对付数万甚至数十万鞑靼军队,所要复出的代价不知要有多大”。
王守仁欣然道:“正是如此,所以虽是在我大明地地境内,既然不能尽歼伯颜和火筛,那就莫不如让他们一起逃回草原去,等大人的妙计生效,咱们再把他们请回来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朵颜三卫与鞑靼和明军也时常发生战斗,熟知双方的战力和机动能力,一见伯颜率军突围,兵力逊于鞑靼地明军追在其后,便料到此战不可能将鞑靼尽歼于此。
不过四万五千名鞑靼精锐连死带伤撂下近万人,这一万人对于大明朝来说不算甚么,对于草原部落意味着什么他们可是心知肚明,何况前方还有大明军队回援,等他们真的冲出关去,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此消彼长,又有大明支持,花当仿佛已经看到蒙古大汗地宝座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花当立即喜上眉梢地向正德告辞,伯颜出关势必马不停蹄逃回大漠,正挡在他们返回朵颜三卫的道路上,所以他们得趁此机会赶紧离开,同时如果鞑靼向朵颜三卫掳夺粮草,也可以早做准备。
正德立即应允,命人自地洞中取出事先放在那儿准备馈赠朵颜三卫的黄金五千两、绸缎茶砖共五十箱,赠与花当。残余的三千朵颜骑兵带着一统草原、成为大漠之王的美好幻想,在明军骑士引领下飞马驰向飞狐渡。
他们一走,正德便唤过王守仁,问明他的身份。得知是父皇昔年太傅王华王大学士之子,不禁欣然道:“很好。果然虎父无犬子,爱卿救驾及时,重挫鞑靼,功在社稷,回京后朕必论功行赏”。
说完他脸色一沉。声色俱厉地道:“朕与杨卿定下清除鞑靼百年之患地妙计,如今分化鞑靼两大首领的目地办到了,结盟朵颜三卫驱狼斗虎的目地办到了,可是三边总制杨一清在做什么?
朕有长城天堑可守,朕陈兵十万与关上,可是在这大同城外,伯颜大军竟全军入境,险些取了朕的首级!杨一清罪无可恕!朕一定要重重地办他!”
小皇帝露出凛凛杀气,看得王守仁心中一惊,杨一清要糟了。
他略一思忖,才徐徐道:“微臣本来尾随在火筛之后。看见烽烟起时急来救驾,还不知伯颜入关详情,本来不便置喙……
但臣追踪伯颜时。他的大军毫无战斗迹象,便轻易越关直入。臣怀疑守边将领中有人私通鞑靼,杨总制刚刚上任,救率军作战,实是无法顾及整肃各处关隘守将,若……若是有人开关揖敌,时非杨总制之罪……”。
指挥作战不力,造成重大伤害,就足以入狱坐牢,如今皇帝在白登山会见朵颜三卫,事先早已知会杨一清。由京营五千精兵防范弥勒教地内贼,由他防范外虏,可是伯颜大军却轻易穿过他的防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白登山下,险些陷皇帝与死地,杀头都是轻的。
王守仁不敢直接替他开脱,却轻轻点了这么一记,然后又肯切地看了杨凌一眼,在场能说动皇帝的大概只有张永和杨凌了,张永与他不熟,便只有求杨凌出面说情了。
他言下之意杨一清是三边总制负责地区防务不假,但此次伯颜叩关并非杨一清指挥失当,而是有内贼策应,这个失误就是诸葛武侯再生,也无法事先防范做到周全,难道要一个刚刚上任的大将把三关将领全换成他自己的心腹?如果真要追究……似乎该追究把内贼提拔到边关要隘任职的人才对。
杨凌明白他言下之意,他急忙走上前对正德悄声道:“皇上甫继大统,便在白登山会见朵颜三卫,立盟互助,平息辽东,此文治大功也。将计就计,以自己为饵引寇中伏,以少胜多歼敌万余,创永乐大帝北伐以来最大战绩,此武功之伟绩也。
杨总制甫到边陲,重挫伯颜,且分兵奇袭敌后,为皇上分化鞑靼,立下不世之功,实是难得的将才。伯颜入关,非战之罪,若予严责,难免伤了边将之心,再者朝中百官也难免生疑,而且他们本来就反对皇上亲巡,这一来不是更授予其口实了么?”
文治武功?永乐大帝北伐以来之最大战绩?只听了这两句话,正德这头顺毛驴儿眉毛眼睛就一齐飞了起来,他忙道:“爱卿说的是,朕差点儿自毁战功……呃……自毁长城,杨一清守边还是难得的将才地,只是此事虽不可大肆张扬,但是对于边军仍要彻底清查,凡有可疑的一律撤换,此时朕就交给你了。边关守将混进这么多奸细,天知道什么时候酿成大祸?”
杨凌连忙点头应是,王守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向皇帝请辞下山,指挥士卒清点死伤、打扫战场、看押战俘,并派人往大同探察战局情况,以便决定皇帝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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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起时,太原中卫指挥使邓学英便匆匆跑进张寅的大帐禀报,随后太原左指挥使、以及军中高级将领纷纷披挂整齐来到帅帐。
张寅心中暗暗高兴,伯颜已经数日没有大规模攻关作战了,此时烽火燃起,十有八九是奇袭入关了,苦心经营多年,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依张寅本意,是原地驻扎,静候战果。杨一清调他地大军来,本来是防备伯颜在皇帝会盟时攻打关隘,以便就近命令他支援遇袭的城堡,可是他并没有想到伯颜大军早有内应,竟然轻易入关直趋白登山。
关上鏊战地话双方争持不下,还来得及派人通知他,伯颜直扑白登山后,杨一清得了禀报惊得魂飞魄散,立即自关隘调集大军,同时派军驿飞调张寅来援,至于他的大军是不来得及救驾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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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总制的驿马令箭未到,太原援军内部却已争得不可开交,张寅认为应按照杨一清的命令原地待命再决定行止,中卫指挥使邓学英却认为应按照惯例,烽火燃起时附近驻军立即就近驰援关隘,太原左卫指挥使关勇一力坚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既然烽火应立即奔赴大同,以防不测。
张寅有意拖延时间,故意纵容二将争执,自己却不坚持己见,只是派出快马探马往大同探察军情。直拖了近一个时辰,顾及现在拔营,已来不及赴援白登山,他才“断然”决定按关勇之见起兵赴大同。
大军走到一半路程,堪堪迎上杨一清调兵的驿使,众将听说伯颜入关已攻向白登山,不禁惊惶失措,加紧指挥大军赴援。
过了王守仁入关的抗胡堡,他的探马也送回了大同、白登山双双被困,王守仁率精骑驰援白登山、杨一清的大军也正在回援的路上的消息,张寅原本料到关上守军皆是步卒,根本来不及回援白登山,如今听说在关外寻敌作战地王守仁居然后发先至,已经奔赴白登山,不由得心中一沉。
王守仁的兵可全都是骑兵啊,一万六七千人虽远不敌伯颜兵马数量,但是用来护山固守绰绰有余,如果他们及时赶到,这险中求胜的妙计必然功败垂成。
张寅忧心忡忡,左、中指挥使还道大人忠心耿耿,担心皇上安危,所以催促兵马弃了辎重拖滞军械,轻装快行疾赴大同。
大军刚刚来到通往拒虏门的要道上,远处蹄声如雷,万马奔腾。匆匆逃回大同,汇合攻城无望的火筛部兵马,全力溃逃的伯颜可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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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一战功成
张寅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啼笑皆非来表示,伯颜的大军怎么恰恰在这时逃回关隘?刺杀大明皇帝的计划成功了么?
不管怎样,众目睽睽之下,要想继续在军中隐藏下去,唯有尽力拦截伯颜的大军,如果皇帝未死,伯颜不过和杨虎一样,是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走狗,他的人马送上门来正是自己的大功一件,可以更好在朝廷隐藏下去。
如果皇帝已死,趁机消弱伯颜、扶保宁王即位,借军功和拥立之功
掌握兵权,便可以从容取了他的江山,真以为我会割让甘肃、青海和辽东给你这蠢货么?
张寅冷冷一笑,不待左右将领请命,已迅即喝令道:“邓指挥速布半月圆阵阻敌,关指挥率军强占峡谷旁高地,本部将士列方阵!”
鞑子这时也已发现关隘口有大队明军阻敌,这是他们逃出塞外的唯一通道,冲过去便是生天,留下来就有被全军尽歼的危险,亡命飞逃的鞑子在生死一线重又激发起凶悍本性,骑兵一边冲一边开始迅速聚拢起来,形成了决战冲锋的“野猪头”阵形。
这种阵型同中原的锥形攻击阵形类似但是队形更加密集,几乎随意丢进去一块石子,都可以砸中一个士兵或马屁。同步疾驰的快马想借着强悍的冲力一举破关。
眼看这等骇人的威势,邓学英也不禁暗暗骇然,但是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长枪兵在他的指挥下立即奔赴谷口,匆匆布下了一个纵深九列的凸半圆形阻击阵。
步兵对付这样狂悍的骑兵冲锋,最好的办法就是拥战车应战,但是这支部队奔赴大同,原本准备执行的任务是增援遇袭关隘,根本没有携带平地作战的战车。
如果单以重装步兵的长枪阻敌,应该排成纵深十六列、前后相隔五六丈的三个圆阵。才有可能遏制大队骑兵地冲锋。但是这时候都已顾不及了。
鞑子军队奇袭白登山,本来务求一战成功,所以都超量携带了箭矢,每人带了六十支狼牙箭,现在每人袋中尚余十余枝箭矢,远远便发箭齐射,万箭排空,气势骇人。
边军长枪队发一声喊,纷纷蹲伏与地,右手持长达两丈地红缨腊杆枪。柄端重重抵在地上,左手持圆盾遮在头顶,小圆盾不大,但是士兵蹲伏在地。小盾足以保护士兵的要害。
但是鞑子的箭矢实在是太密集了,雪白的地面刷地一声,就象乍然长满了一大片野草,角度刁钻些的箭矢还是射中了一些士兵。紧接着,夭矫如龙的鞑子铁骑到了。
这种长达两丈的红缨枪以白蜡杆为体。积竹积竹为柲,再密密缠以多层丝麻,层层髹以上等耗漆以胶合紧固。最终通体漆成黑色,枪杆刚柔相济,坚韧无比,寻常刀斧难伤,可受大力而不折,坚韧比之用钢铁打造的枪杆毫不逊色,而且比较轻便。
鞑靼的铁骑冲到了,他们明知是死,但是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甚至只要稍一迟疑犹豫。就会后续源源不断的大军铁骑挤撞踩踏而死,只有冲上去,无论他们心中是否畏惧,是否愿意。
密集如林地长枪闪耀着刺眼的锋寒,成三十五度角斜斜上指,战马还未触及枪尖,马上的骑士就发出绝望的一声狂吼,挺起身子挥起手中地大刀狠狠向下劈去。
“噗噗”、“咔嚓”声不绝与耳,那是长枪贯入马屁人体的血肉之躯时发出的声音和被巨力折断的声音,马上的骑士在惨叫,地上阻击地长枪兵也在惨叫,人仰马翻,血花四溅。
蹄声如雷,第二排骑兵迅捷无比地到了,扬在空中的鲜血还未落地,他们的马蹄已将战马和人体毫不留情地踩踏在地,又是沉闷地枪戟贯入人体马身的沉闷噗声,和士兵绝望的惨呼声。
马踹连营,如果这连营是枪戟组成的森林呢?鞑子象潮水般的涌来,冲在罪前面的战士就象撞到岩石上的浪花,猛地在咆哮声中扬起,然后重重地摔下,摔得粉身碎骨,后浪继续义无反顾地撞了上来。
九列纵深的密集枪阵无法阻挡势不可挡的鞑靼大军,“野猪头”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垮了阻截阵形,继续向谷中逃命。谷口人尸马尸横七竖八,溃逃的大军速度为之一缓。
此时张寅地本部官兵已在谷外分散成四个硕大的方阵,不断向密集涌来的鞑靼骑兵发射利箭,这里是谷口,伯颜和火筛深知如果在这里恋战,令已经抢占谷口高地的明军从容布置,那就大势去矣,各路追兵一到,拒虏门前就得变成灭虏谷,是以无心恋战,只是严令大军盯着枪林箭雨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谷去与苦守拒虏门的部队汇合。
“刷!”漫天白羽呼啸而至,“啊……”凄厉的惨叫声从队伍中响起,中箭者身体外带着半截雕翎纷纷栽下马去,后续的骑兵借着惯性继续向前猛冲。
鞑靼兵从未打过这么窝囊的仗,如果是正面作战,明军布在谷口的四个方阵根本经不起他们的骑兵猛冲,一旦被他们分割开来,砍掉明军的认军旗和令旗,这些失去组织和指挥的明军步骑禁不起他们一个时辰的冲刺屠戮。
然而谁知道明廷还有多少援军正在陆续赶来,吃掉这支明军意味着自己也得全军葬送在此,快马疾冲,人密如流,他们甚至无法发箭反击,只能在箭雨和火铳的打击中不断地冲、冲、冲!不断地有人落马,不断地有人死亡。
冲进谷去的鞑子遥见长城关隘在望,可是一缕欣喜刚刚浮上颜面,迎接他们的就是已经占据了高地的邓学英部的致命箭雨。“竖盾!竖盾!”,有人用蒙语大喊,可是明军居高临下,木盾和铁叶子盾纵然在疾驰中被摘了下来,也是护人不护马,箭落处,血流成河。
“分兵攻山。夺了那块高地!”有人大声喝令。两个鞑子将领大声嚎叫着领了数千兵马向山坡上狂冲,他们不求真能夺下这块高地,只要牵制住明军
,掩护主力顺利闯过去。
山坡上不利骑马,但是跃下马来的蒙古战士照样弓箭娴熟,比明军更快、射程更远的利箭暂时压制住了邓指挥,用人命争取着宝贵的时间,谷中的鞑子不断冲进,洪水般流向拒虏门。
鞑子已冲进谷去大半,在明军的不断攻击下。谷内谷外到处都是死尸,后边明军地追兵到了,张寅骑马立在一个埃坡上,手中一杆丈八腊杆长枪。枪柄拄于地上,正关注着战场情势,忽地遥遥瞧见明军旗帜,目光一凝,微一注视下。张寅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失望。
紧追着鞑靼马屁股捡便宜地荆佛儿追到大同,马力便已不济,他用的是六十斤的大刀。实在太过沉重,战马不堪重负,而且他是全力从飞狐渡赶回,一路不曾停过,实是再也追不下去了,一见大同城围解了,便下马先去见过义父,此时追在后面的都是王守仁手下那两位偏将的兵马。
远远的大明追兵隔着一箭多地懒洋洋的辍着,好似欢送鞑靼残兵出关一般,哪有一点为君父复仇的意思?若说他们马力不济吧。可是看见前方有友军拦截,却突然加快了马速,飞速驰来,只一见这情形,张寅便知伯颜失败了。
他在心底重重一叹,这才抖擞精神,提起丈八长枪,枪尖前指凛然喝道:“三军尽出,切断鞑子断后一部,杀!”
说着双腿一踹马腹,率着自己的亲兵马队直冲出去。
张寅看似一员儒将,但是马上功夫着实了得,一杆丈八长枪如同毒蛇吐信,忽焉在左,忽焉在右,纵横敌阵,往来穿梭,挑、刺、捅、扫,枪势来去难寻痕迹,顷刻间就将五六个鞑子挑落马下。
他的数百名亲军紧随其后,如同一柄利刃截断了最后一千多鞑子地去路,只缓得一缓,大队的明军已封锁了谷口,后边马蹄声疾,两位游击将军也率着上万的骑兵急奔过来。
前方是密密匝匝的枪林严阵以待,张着弓箭和火铳地射击手在两翼冷酷地盯着他们,只要横枪拦在前边的那位明军将领一声令下,旧将箭铳齐射了。此时,后边蹄声如奔雷,也越来越近。
鞑靼千夫长阔阔台提缰纵马,游目四顾,忽然不甘心地举起马刀高高伸向天空,悲愤地唱到:“星天旋转,诸国征战,连上床铺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抢夺,掳掠。世界翻转,诸国攻伐,连进被窝睡觉的工夫也没有。
互相争夺,杀伐,没有思考余暇,只有尽力行事。
没有逃避地方,只有冲锋打仗。”
千余名鞑靼骑兵都将鲜血淋漓的兵器高高举起,一齐应和着唱了起来,那雄壮沧凉地声音在谷口回荡不已。
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每个明军士兵从他们的表情和声音都听得出、看得出,这千余名鞑靼骑兵已决心与前后数万明军决战,誓死不降了。
“说到地地方就到,去把坚石粉碎;说攻的地方就攻,去把硬岩捣毁;
把高山劈开,把深水断涸,这样勇敢地杀敌,让整个大地变成蒙古人的牧场!”
没有人发出号令,最后一句唱罢,所有的蒙古骑兵不约而同地勒缰转身,扬刀、踹蹬、臀部轻提,向疾追过来的大明骑兵冲了过去!他们固然残酷。嗜血、贪婪,但是同时也具备血性、勇敢和高傲,他们宁愿以马上英雄的身份同另一民族的骑士决一死战!
“砰!砰!砰!”火铳响起,刚刚转过身去的阔阔台后背上已经有四五枝羽箭深深地扎了进去,血顺着箭杆儿喷了出来,与此同时,那件皮袍被密集的弹丸炸得粉碎。
他怒不可遏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英雄地战死?”阔阔台想转过身来质问明军,可是他那只强健的手臂已经连马缰也无力抓紧,身子只摇晃了一下,就圆睁怒目一头栽下马去……
“强盗就是强盗,虽然他很勇敢……那也不过是勇敢地强盗。你什么时候见过官兵杀强盗还和他讲规矩的?”两年后圣任百户的火铳手鲁二牛提起这一战时对手下的小兵振振有辞地说。
皇帝启驾回城了。全城的百姓都听说少年天子定下妙计重挫鞑靼铁骑的英雄事迹,如果说看到黄罗伞盖出城赴白登山时,他们还只是对那个生活在紫禁城里地天子充满了好奇地话,那么现在他们夹道欢迎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了。
皇帝是汉人的代表,他的光荣就是整个汉人的光荣,谁不希望自己的领袖是一个可以令他自豪和骄傲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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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靼任在边关留下了桩桩罪行,多少任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人因为他们背井离乡担惊受怕,市井间飞快流传起来的种种传闻虽然荒诞离奇不合逻辑,鞑子的死亡人数更是成倍地上升。甚至已经超过了整个草原大漠的人口的总和,但是百姓愿意传播它、冰旗相信它,谁敢置疑一句,立时招来一群人唾沫四溅地痛骂。抱着脑袋逃之夭夭。
杨一清回援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步兵的极限,可是终究赶不上四条腿跑的快,数万大军半途就接到皇上回城,着他所部在大同城外迎驾地消息。
他的部队浩浩荡荡到了大同城下,瞧起来军威严整衣甲鲜明。哪有半点打过仗的样子
,看在百姓眼中更印证了皇帝亲征,将士龙精虎猛以一挡百以一挡千。伯颜可汗丢盔卸甲望风而逃的传言。
代王、胡瓒、杨一清、杜人国在大同城门恭迎圣驾,正德皇帝一到,几人立即齐刷刷跪倒在地,俯地不起。杨一清这一路就心事重重,他做为三关总制,对整个战区防务负有责任。如今皇帝不是遇到刺客逆匪,而是鞑靼皇帝的全部主力部队堂而皇之进入关内,杀上白登山,他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替自己开脱。
銮驾停下,正德皇帝大步走至几人面前。那张小脸已擦得干干净净,皇帝狼狈地样子当然还是不被臣子们看见的好。
代王保养得宜的双手按在肮脏地雪地中,长跪不起,颤声道:“皇上遇袭,罪臣难辞其咎,请皇上严惩!”
胡瓒、杨一清、杜人国一齐磕头道:“罪臣万死,请皇上治罪!”
前来接迎的各路将领、官员均一一跪下,数万大军更是肃然下跪,鸦雀无声。
这其中真正忧惧的只有代王、胡瓒和杨一清三人,杨一清是现任的三关总制,自不待言。胡瓒是大同巡抚,杨一清节制三军前大同军政他是一手抓的,千总以下官员都是他签署命令任用的,虽说他是文职,并不通晓军务,王虎、李义两个反贼都是军中宿将举荐,再由他任命的,可这理儿向谁说去?
至于代王身为镇守大同的边王,平素虽没有过多干预军政,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官员,而且战时统兵用兵之权,军中出现奸细他有失察之罪,皇帝遇险他闭门不救更是大罪,如何不惧?
正德走下轿来时正满怀喜悦,一听这话忽又想起在白登山时的惊险一幕,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这一路坐在轿中越想越开心,这一役重挫伯颜,伯颜地大汗之位帕是坐不稳了,草原上燃起内乱的战火,至少可以换来边陲十年的平静,而且有朵颜三卫的合作、有鞑靼内部的分裂,如果一切按照杨凌的设想发展,在他统治江山期间一统大漠都有可能,那可是数省之地呀!
正德年纪虽小,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开僵拓土!宗庙里他的地位将超父越祖,成为仅次于开国之帝的圣君。多少帝王兢兢业业治世一生也捞不到的大功劳。可他踩刚刚改元正德。成为大明皇帝,就做到了。
小孩子脾气,惊惧之心一去光想美事儿了:一仙不是喜欢英雄么?她不是说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地大英雄,要有本事保护她,有本事保护大明地百姓不受人欺侮么,朕这不就做到了吗?
嘿!当初和杨凌去莳花馆,挨了顿揍认识了唐一仙,这次和他去白登山,被砒霜巴豆熏成了大花脸却成就不世之功,他还真是朕的福将。这种吃小亏占大便宜的事以后越多越好。
正德越想越美,下了轿子还眉飞色舞的,听代王等人这一请罪,他的火气又上来了。正想发作,刘大棒槌忽然扯着大嗓门儿高声叫道:“皇上运筹帷幄、英明神武。重挫伯颜可汗,结盟朵颜三卫,实是当世明君。千古一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数万大军齐声跪诵,声震屋瓦,简直可以令鹰雀落地。喊声未歇,城内夹道欢迎的百姓也欢呼起来。
杨凌上前一步,咳嗽一声,悄声道:“皇上,边军全体将士和百姓,都在颂扬陛下的功德呢”,说着赞许地看了一眼大棒槌,这家伙虽不识字,不过记性却好,只教他一遍。不管懂不懂什么意思,反正是一字不差全给背出来了。
正德一听杨凌的话怒气顿消,军中出现奸细的事本就不宜外传免得引起百姓恐慌,何况若让人知道自己这一功是误打误撞撞出来的,那就没什么光彩了,没准儿京里那帮老头儿又得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此事还是悄悄处置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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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正德换上一副笑脸,笑吟吟地道:“诸位爱卿重挫鞑靼,功在社稷,何罪之有?若无代王叔死守大同、不肯中计孤军出城以免为敌所乘,不但大同陷于敌手,令万千百姓遭殃,朕也只好慌忙逃回京去了。至于杨卿等将,朕赏罚分明,所谓瑕不掩瑜、功不掩过,来来,诸位爱卿平身,先随朕回城去,通敌叛逆自要严惩,但如今正是全城军民同庆之时,此事先搁过一边”。
胡瓒听他只提代王和杨一清,却自己只字不提,便知这个黑锅十有八九要由自己来背了,可是那两个奸细将领,确实是他任巡抚督办大同军务时所任命,如今皇上有惊无险重挫鞑寇,沾了这光只罢官不砍头,已经是占了大便宜,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默默站起,不发一言。
杨凌对正德的耳语声音极小,跪在后面的张寅并未听见,但二人地表情他却观察的极是仔细,正德先是乍露怒色,随即便能不动声色地隐忍疏怠防备,陷帝于险境这样的大事,必是听了杨凌耳语的话,此人对皇帝地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藉杨虎之手刺杀皇帝的计划失败了,藉伯颜之手铲除皇帝的计划又失败了,每次计划中都只是出了那么一点点意外,就是这一点纰漏,就让自己落后于人,步步被动,精密设计地计划不得不一再更改,真是心有不甘呐。
是正德气数未尽,还是我运气欠妥?伯颜的数万大军都不能刺杀皇帝,看来必须得改弦易张了,不能除
掉正德保宁王顺利继位,那我就挑起宁王的野心,让大明再演一场叔夺侄权的好戏。
张寅想到这里,悄悄打量了杨凌一眼,心道:“此人在皇帝面前如此了得,与其费尽周折除之不去,为何不能利用他呢?杨虎是灞州第一好汉、伯颜是大漠之雄,我可以利用他们的贪欲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难道就利用不了杨凌?人有所好就有弱点,他是好权、好利、好名还是好色?”
张寅细细思索所知的杨凌的情报,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此人少年得意,所好者不外乎权、色!他能背妻寻医,抗拒圣旨,显然是少年意气,钟情心爱女子,这样的人倒不难对付,我或许可以在他身边安插一个可*的耳目,纵然不能对他有所影响,也必能让我掌握足够的朝廷机密。”
张寅不动声色地想:“石榴裙瑕醉安眠,醒时犹忆小蛮腰。皇帝能给他地,是权利。而本教,却多的是美姬绝色。对付这样的少年权臣,用美色引诱作为敲门砖是最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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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激烈冲突
鞑靼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凄凄惶惶而去。伯颜部受创最重,XX部队连死带伤,几乎折损过半。伯颜原本预料火筛势必因大同无人接应之事来吵闹一番,不料火筛不但没有只言片语的怨言,反而携住伯颜运送伤兵,宰杀的战马制成了冻肉也主动给伯颜部和其他诸部送来,自己主动要求断后,种种表现倒令伯颜好生郁闷。
杨一清、王守仁主将副将意见一致,就是鞑寇虽大败,亦不可穷追,但鞑子兵员大多有伤,部队没有存粮,如果摆出重兵追击的阵势促其速退,不让他从容撤兵,因伤减员、饥饿减员的情形必将成倍增长。
所以杨一清派出几路大军,相隔数里,相互呼应,追上小股残兵就吃掉,遇上鞑子主力就摆出各部大军合围的姿态,逼得鞑靼人不得不在冰天雪地中日夜兼程逃往沙漠,一路饿殍遍野,伤势得不到休养治疗因而丧命的鞑子处处可见。
大同城内满城欢歌,有士绅名流筵请驻军将领的,代王府设宴款待各路援军的,作战有功的将领们互相筵请的,百姓们举家庆祝的,大小酒楼人满为患。
一切的庆祝活动,最终的指向目标自然是当今皇帝,可是小皇帝自从那日回了城,在巡抚衙门接受了代王和各路官员朝贺后,返回驿馆便从此闭门不出,连代王亲自相请赴宴的事都驳了,试问还有谁更有资格请皇帝赴宴?
皇帝不来,自己这份心意总得让天子知道呀,预示杨凌、张永和苗逵这三位御前宠臣便成了皇帝的代表,不得不早出晚归,直把白脸曹操喝成了红脸关公才能回来。
杨凌在军方一向名声不错,又不摆钦差架子,酒席宴上每每虚心讨教些战阵本事和鞑靼军队的情形,令这些手握重兵却大多没什么文化的将领难得有机会在上官面前满足一番卖弄的虚荣,对杨凌观感极佳。
杨凌从这些守边多年的老将口中也讨教了不少本事。尤其对这些将领的为人、性情有所了解,将来出兵讨伐大漠时他至少对可用的将领可以心中有数,可谓受益匪浅。
这时傍晚,杨凌才赶回驿馆。今日设宴相迎地是以杜人国为首的三镇总兵,战时他们驻兵在大同一线的关隘上,如今大同之围已解,不日两位总兵就要返回各自的驻镇,是以设宴款待巡边钦差。
他们对这位御前红人、内厂总督有意结交。酒宴散了还各自派了百余亲兵马弋将他一直送回驿馆,这种隆重地接迎规格以前也只有兵部尚书,老将刘大夏承受得起。
杨凌到了府前,同三位总兵的亲兵队长客气地打过招呼,这才转回驿馆,一进驿馆大门他就脚下加快直奔后厅。掀开门帘儿,一股幽香挟着浓郁的药味儿飘进鼻中,杨凌皱了皱眉,走进去。只见唐一仙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两个临时从王府找来的宫女见他进来。忙屈膝施礼:“见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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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还是一身校尉打扮,正自铜盆中沾湿了毛巾,很认真地扭干了水,瞧见杨凌进来,他迟疑了一下,也欠身施礼道:“见过大人!”
杨凌点点头,问道:“一仙今日好些了么?”
“唔……表哥来啦?”唐一仙脸蛋儿烧得红通通的,听见杨凌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两个宫女连忙扶住了她,在她肩上又加了一件衣裳。
正德笨手笨脚地想要把湿毛巾搭在她额头。见她坐起只好递到她的手中,唐一仙结果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半*在床头,神态慵懒,格外惹人垂怜。
她喘着气,瞧见杨凌脸色,才道:“表哥今儿又喝……醉了?不喜欢应酬就不要去了”。
杨凌看了正德一眼,他始终以校尉的身份出现在唐一仙面前,杨凌无法请他坐下,只好自己挪了把椅子坐下,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喜欢也不能去做,有些事再不喜欢也必须得去做,由不得人的。”
他探手试了试唐一仙的额头,蹙眉道:“怎么还是这么烫?不是请了代王府的名医么?”
正德趁机告状道:“她……她不肯喝药,我熬了三次了,还放了糖,她就是不喝!”
唐一仙白了他一眼,嗔道:“啰嗦,你的话比我还多,还不是你熬地药太苦了?”
“我……”,正德翻了翻眼睛,怎好说出自己把一罐药都熬干了,后两次都是找的旁人熬药。杨凌笑道:“良药苦口,你一直不吃药,就这么挺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唐一仙甜甜地笑道:“伤风嘛,不要紧地,就是脑袋晕乎乎地,跟喝醉了差不多,浑身的骨头都是酸的,我多睡几觉就好了”。
杨凌摇了摇头,坐在这儿那香气更浓了,甚至有些熏人,他这才见桌上燃着枝藏香,杨凌不禁问道:“怎么这儿还点着香?”
正德讪讪地道:“仙儿姑娘嫌房中药味太浓,我就点了枝香去去药味儿”。
杨凌哭笑不得地道:“别什么都由得她,她受了风寒,重的厉害,房中应该经常保持空气清新才好,不是闻着香就对身体一定有好处的”。
她温声对唐一仙道:“仙儿,快躺下歇着,不吃药那就多喝些水,我们都出去”。然后对两个宫女道:“两位姑娘,请撤去药碗和燃香,掀帘换换房中气味,然后加上两个炭炉”。
唐一仙说了这会儿话也真的没了力气,便听话地躺了下去,杨凌向正德一打颜色,两个人退出了房间。二人回到书房,正德就垮下了小脸,沮丧地道:“杨侍读,一仙姑娘病得有气无力,还是整日责备我什么事也做不好。朕是不是真的太笨了?如果除却这皇帝的身份,朕真不知有什么可对她炫耀的……唉!她若对朕有对你整个哥哥一半好,朕都不知会开心成什么样子呢”。
杨凌一诧,不禁摇头道:“皇上虽有一后二妃。看来还是不了解女人,一仙对我别的部下都客客气气地,从来不摆大小姐架子,唯独对你……呵呵,对你黄校尉。呼来喝去的,病得睁不开眼睛了还喜欢对你说话,皇上说是不是有些不同?”
正德眼睛一亮,击掌道:“对呀,杨侍读一言,令朕顿开茅塞,对对对,朕还以为仙儿姑娘讨厌朕呢,可是晌午给她讲海盗女王的故事。她却听得津津有味,还拉着我非要我讲个不停呢。呵呵呵……”
正德傻笑了一阵。忽又恼道:“都是那该死的伯颜和火筛,又是攻城又是攻山地,害的仙儿姑娘提心吊胆在阁楼中等咱们回城,生生的吹病了,哼!杨一清的追兵回来了么?”
杨凌答道:“还没有,不过这次追击只是做做样子,再追下去粮草供给就有些吃紧了,臣顾及这几日大军就该回返了”。
正德刚要说话,刘大棒槌急急走了进来,一见皇上和杨凌都在。急忙拜倒道:“卑职……臣见过皇上、见过大帅……”。
正德失笑道:“你是什么臣?”
刘大棒槌黑脸一红,搔了搔后脑勺,才傻笑道:“这个……这个……小的见过皇上,见过大帅”。
正德被她逗乐了,拍拍他肩膀道:“起来吧,不用乱称呼了,好好给朕打几场仗,有你对朕称臣地一天!对了,你进来做什么?”
“啊!”刘大棒槌一拍脑门,又咋呼起来:“京中来了两个大人,驿馆叫谷大用,一个叫杨芳,要求见皇上!”
“甚么?”正德和杨凌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谷大用来了还不稀奇,杨芳来了……莫非京中百官已经知道皇上出京了?
正德定了定神,才想到此次大同之行,政策军功皆有所获,足以傲对群臣了,况且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这事儿本来就掩不住了,他们早知晚知又有什么关系。
正德不在乎地道:“去,叫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谷大用和杨芳急匆匆走进房来,一瞧见正德,就惊喜万分地俯伏于地,泣不成声地道:“臣(老奴)参见皇上,皇上安然无恙,可喜可贺,臣等路上听说了伯颜兵围白登山的事,可真是惊得魂飞魄散”。
正德两手一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讥讽地苦笑道:“朕还没升天呢,你们哭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你们听说朕被伯颜围困的消息时也该同时听说朕大破鞑靼,伯颜落荒而逃的事了吧?这样都能惊得魂飞魄散,你们再练练都能元神出窍了”。
两人正哭天抹泪地大表忠心,结果却被正德一顿冷嘲热讽,顿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地僵在那儿,正德往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儿得得瑟瑟地道:“你们怎么来啦?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是三个大学士逼你们来的?”
正德以前虽然胡闹,毕竟从小受到宫廷礼仪地熏陶教习,从没有过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毛病,这都是在军中扮校尉从大兵们那儿学来的,一时把出身詹士府,从小负责太子教育的杨芳看的目瞪口呆。
谷大用见他两眼发直,不答皇上的问话,便接过话茬儿道:“皇上,本来皇上出京,宫里和三大学士们想先瞒着,可皇上连着多日不上朝,京里可就谣言四起了,传的荒诞离奇的。
本来三大学士并不予理会,可是后来传言越来越多,竟然有人传言……呃,传言皇上听信谗言说西山出美女,竟然微服跑到大同搜罗美人,置朝廷江山与不顾,连朝中百官也开始人心浮动,三位大学士请示过太皇太后,于是派了老奴和杨大人来迎接皇上,请皇上务必早日回京以定民心”。
正德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俊脸涨红,怒不可遏地道:“放屁!朕到大同是来搜罗美女的吗?”
詹事杨芳刚刚从正德
地无赖坐姿中缓过神儿来,还没等开口,又被正德一句粗话再次惊得元神出窍。神游物外去了。正德一句话骂出口,忽地想起了唐一仙,虽说自己是为了国家大事才冒险到正在打仗的边陲重地,不过这美人儿……传言倒也不是全不*谱。
想到这儿,正德不禁有些气馁。
杨凌蹙眉半晌,忽地插嘴道:“皇上前两日前往白登山,大同百姓才知道天子在此,京中谣言早在皇上离京十余日时就开始盛传?这谣言是什么人传出去的呢?半真半假,最不易叫人辩白,一定是有心人在搞鬼!”
正德被他一言提醒,恍然道:“对啊,朕离京地事,早被弥勒教侦知,这一定是他们传出去的谣言!大用。朕叫你严查弥勒教,可有什么进展?”
谷大用连忙毕恭毕敬地道:“皇上。老奴奉了圣旨。不敢迟疑,立即通令天下,东厂探马四处侦寻弥勒余孽,在甘肃、陕西、山东和京师均查出一些加入白莲教的叛逆,都是当地一些乡绅地主,弥勒教吸引教众似乎已经改弦易辙不再只引诱些苦哈哈入教了,老奴正在顺藤摸瓜……”。
正德不想听他继续自吹自擂,他不耐烦地挥手道:“朕知道啦,继续查下去,你们先住下。过两天朕就跟你们回京!现在么……”
他眼珠一转道:“大同西城守将王虎、拒虏门守将李义均是弥勒教的奸细,朕看他们不止吸纳些乡绅地主,而且开始向军队伸手了,朕险些遇险,就是这些内贼作祟,朕看这大同烂的也差不多了,你来地正好,朕就授命你全权负责此事,把奸细全都给朕挖出来!”
正德溜的飞快,他闪身出了房间,杨芳才清醒过来。杨芳可不知皇帝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正卧病在床,要他现在起程丢下唐一仙,或者让病体未愈的唐一仙舟车劳顿地一路颠簸进京,他是万万不肯地。
想想皇上方才毫无帝王风范地言行,如今京中人心惶惶,他仍留连于外不肯回京的借口,杨芳一腔怒火全都撒向了杨凌,他腾地站起,怒目圆睁,戟指杨凌喝道:“杨凌,皇上出京可是处于你的蛊惑?你……你……你不过是内厂都统,皇上的家臣,竟敢使人断了三大学士地马腿!
白登山下置皇上与险地,纵然你不是边关守将,可始作俑者非你莫属!你为了奉迎皇上的欢心,不尽臣子本份,怂恿皇上留连于外,不顾江山社稷,罪无可恕!”
杨凌压了压心头火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杨大人,本官也知道你对我素有成见,只是你罗列的罪名,本官却不敢笑纳。现在也不怕让你知道,白登山之行,为的是与朵颜三卫结盟,有他们牵制伯颜,我们才有余力整顿行伍,积蓄力量,寻找机会一举解决这非方大患……”。
杨芳闻言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地道:“北方蛮夷,以广袤的沙漠草原为家,他们到了草原便如龙入海,洪武皇帝雄才伟略没有尽灭北元,永乐皇帝五出边塞不能尽除瓦剌,你小小年纪,文不曾中举殿试,武不曾统兵挂帅,惯会阿谀奉承的弄臣而已,怂恿皇上北巡,想学王振奸阉么?”
杨凌对他一忍再忍,已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时一听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升至临界点,杨凌藉着酒意,也勃然大怒道:“罢了!夏虫不可与之言冰,你除了口口声声以古鉴今,毫无任何创见,不过一个腐儒罢了,我向你解释实属多余,以你杨大人之见,便坐视鞑靼为患就是了!”
杨芳听了更怒,杨凌一向隐忍,即使他主动寻衅从来也是避不接招,想不到这回这么强硬,既然两人已撕破脸皮,他更无顾及地斥道:“你有什么本领敢说这种大话?什么结盟朵颜三卫,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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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在路上便已听说。你怂恿皇上将朵颜三卫一个小小的指挥封为可汗,朝廷体面何在?你还尽开边塞互市,蛮人有什么?除了马匹,尽是狐裘人参等高价物昂非关国计民生之物。一经互市,能以商富国么?有那些银两流失,不如用来充备军饷,以我大军重挫鞑靼,扬我军威。使其不敢来犯!”
“荒谬,纸上谈兵,不切实际、目光短浅!”杨凌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你说的银两,是我大明富有的子民自家之物,不拿出来花用,难道你便能抢了来扩充军饷?
他们有所求,你不开互市,他也会高价求买。开市通商,一则示善兀良哈。加强彼此地结盟,二则他们除了天材地宝。根本不事生产。这些银子赚到手中,还是要用来购买我中原民用之物,普通的农人,小作坊主可以得其惠利,这不过是借朵颜人地手把富绅地主贮存在窖中快发霉地银子掏出来放到我普通百姓手中罢了。”
谷大用见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火气大,一时插不上嘴,只是愣愣地站在一边。
“呃?”杨芳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虽则恼羞成怒,可是做买卖那种下贱行业,他是真的从不涉足。是以目瞪口呆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杨凌借着酒劲儿又道:“出兵出兵!需要多少兵?你只看到花的多了,而且那银子没有直接扔进大明地口袋,可是你知道出兵要花多少钱?要在草原上歼灭四处流窜的鞑靼铁骑没有二十万骑兵可能么?
马匹从哪儿来?得花多少银子买?只要十万骑兵入大漠,运送辎重粮秣的步兵就得三十万,一路吃
一路走,三十石粮食运到地方只剩下一石了,这个无底洞大明填得起吗?如今可以挑起鞑靼内乱,我大明四两拨千斤。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呃?”杨芳张口结舌的,满腹想说地话还是说部出来,要讲圣贤书,他能说上三天三夜不重复,不过军事……
杨凌说完拂袖道:“本官刚刚为两位即将回到驻地的总兵大人饯行,不胜酒力,少陪了。老刘,送客!”
“你……你这……”,杨芳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句恨斯文的骂人话还没出口,刘大棒槌就把他“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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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和张永随侍圣驾,皇上这份功劳少不了这两位钦差大臣地份儿,苗逵率五千兵纵横大漠,出生入死的,如今看皇上对苗逵,私人感情方面虽不及自己,可是显然对他的才能也甚为看重的,自己来了大同不好好卖力一把,怎么对得起身上这件御赐的蟒袍?
谷大用抖擞精神,恨认真地查起大同逆匪案来,与王龙做过买卖的,全抓起来,不招?不招往死力打!跟王虎一起喝过小酒儿、一起逛过窑子?抓起来!
保荐李义为边关镇守的大同副将朱子义。年近七旬,为人豪爽,在大同军中袍泽好友甚多,李义文武双全、熟读兵书,在众多不识字的边关将领中如鹤立鸡群,朱子义原还以为自己慧眼识珠,保举了一个英才少年,受此牵连也锒铛入狱,全家也逆反罪入狱待参。
和他关系密切的官员和保举过地将领也一一接受了调查,贪图小利收受钱财将李义写入自家族谱,使他得以顺利混入军中的宣府李家,也派了番子前去锁拿,满门治罪。
谷大用再施顺藤摸瓜之计,跟犯官是好友的将领们不但全部入狱待查,他地好友的好友一样解职查办,这一场广受株连的大清洗在大同庆功宴尚未结束的时候,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一时人心浮动,人人自危,许多将领原本同这两人并不相识,也被绕七绕八地攀咬出来,杨一清深知这番举动实在太大,可他自己虽有皇帝的话保驾,终究难辞其咎,又有什么脸面替旁人说情,何况谷大用也根本不买他的账。
这些被撤换的将领手下的什长、把总,哪个不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们虽不甘公开有所不满,但消极怠工总还做得到的,整个边军士气顿时低迷。
新上任地将官有的是就地拔起,有的是互相调换,调换来的军官将不识兵,原将官又被匆匆解职,许多事情来不及交结,就此耽搁在那儿。就地拔起的就任用私人,整治有嫌隙的同僚,搞得怨声载道。
谷大用的整人效率实在够快,三天的功夫就在大同军政两方挖出了大批的“弥勒教徒”,第一天开始调查时杨凌还没注意,第三天接获了耳目送来的大批情报,把他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这几天和他相熟的军中将领也纷纷赶来求他说情解救,杨凌这才觉得情形不妙,对将领们如此搞株连,宁罔杀勿错过,边军势必元气大伤。
他赶紧找谷大用郑重提出此事,谷大用对他客客气气满口答应,心里却觉得杨凌这是怕自己的功劳盖过了他,是以更是变本加厉。
到了第二日,杨凌见他仍在大搞株连清洗,就连正在外做出追击伯颜姿态尚未返回的将领,都有人被他派人飞马提押回来,不禁心中恚怒,此时伯颜大军已退,谷大用肆意妄为虽不致酿成极大的祸患,但若引起兵变也乱子也不小了。
在此关头,纵然为此和谷大用失和也顾不得了,杨凌立即赶去对正德皇帝提及此事,正德本来还觉得谷大用做事尽力,倒未想竟有这么多严重后果,一听之下才觉事态严重,连忙答允马上叫谷大用停止捕人,没有真凭实据的一律放掉,官复原职。
杨凌这才放松下来,他刚刚回到自己的书房,就见伍汉超拿了一封请柬走进来,这几日由于边军受到大清洗,将领们人人自危,也没人互请酒宴了,所以杨凌见了有些好奇,不禁问道:“是什么人相请?”
伍汉超道:“大人,太原卫指挥使张寅送来的请柬,请大人过目!”
杨凌打开一看眼都直了,那请柬不过寥寥几字,由太原卫指挥使张寅作东,请他当晚赴宴而已,可是陪客的名单却长长的有如京中文官写给皇帝的奏折,又臭又长,那林林总总的名单上,几乎已囊括了目前所有还未入狱待参的官员,大大小小足有一百多人。
张寅是太原调来的将领,大同边军出现奸细与他毫不相干,再者他提兵来救,在拒虏门外射杀三千余鞑子,立下了大功,无论如何这通敌奸细和他挂不上勾,所以在目前大同的将领中,他的身份十分超然,这也是边军将领请他出面以即将离开为由筵请杨凌的原因。
杨凌拈了拈名单,心中一声苦笑:谷大用立功心切,如今闹得大同的官儿是个个成了惊弓之鸟了,只看这份名单,如何还不知道今晚这宴会是什么用意?
杨凌暗叹一声,对伍汉超说道:“去门房回复张大人的下人,就说本官今晚一定到筵!”
第214章 夜来风雨声
张寅端然而坐,若有所思,灯光下,他的脸庞曲线半明半暗,眸子在烛光映照下微微闪烁。桌旁、曾在“太白居”出现过的青袍人侧身而立,一身中军打扮。
过了半晌,他忽然说道:“教主神机妙算,不但置身事外,而且还立了一功,在朝廷更有了为官的资本,只是……如今谷大用追索甚急,本教正在发展的几个富绅全被抓了起来。
幸好他们虽然向往长生不老,不过入教之心尚不迫切,本教的人不曾对他们表明身份,否则严刑拷打之下,本教在此地辛苦埋下的暗桩,难免要被一一挖出。”。
张寅呵呵一笑,得志意满地道:“那又如何?争江山夺天下总要有所牺牲,我们若是起兵造反,得损伤多少人马才能处理掉这么多将官?暴露一两个奸细,就弄得朝廷自毁长城,划算。
谷大用如今几乎已将大同驻军将领一网打尽,如果不是他如此热心办案,我倒真想送几个已吸纳入教的人给他,借机攀咬,把整个大同搞得天翻地覆”。
他说完笑容一敛,惋惜地叹道:“时也,命也。可惜他来的太晚,如果伯颜陈兵塞外时,他能赶到大同,来上这么一出,军心焕散士气低沉,伯颜未必不能成功”。
中军奇道:“既然如此,教主为何还答应大同各位将领,替他们出面摆酒设宴,请杨凌阻止此事呢?由得他们继续闹下去,让大同将领对朝廷多有怨憎,岂不对本教更为有利?”
张寅莞尔笑道:“不可能的,你以为杨凌会坐视谷大用这般胡闹下去?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一两日他便会出面阻止此事,况且我不出面。杨一清、王守仁、杜人国这些与他关系密切的将领迫与无奈,也得上门相求。与其那时我才锦上添花,何如现在雪中送炭?”
张寅说完问道:“大法师,义儿已经离开了吧?一路可还安全?”
中军忙道:“教主放心,伯颜的人一接手关隘,二公子和本教冒充五台山和尚的教众就分头离开了,二公子轻车简从、改头换面,已直奔江南去了,军方发出搜捕令时,他早在百里之外”。
“这就好”。张寅颊肉突地抽搐了一下,摇摇头苦笑道:“听说子豪这孩子一直喜欢柳家小姐,如果留他在这里,知道我让柳姑娘献身杨凌,一定又要和我吵闹了”。
子豪是李大义的表字,大法师青袍人是他的业师,自己的徒儿,当然感情深厚一些,闻言目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道:“柳光如今是本教在大同地唯一一个较得要的官员了。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照磨所照磨官,被人攀咬供认二少主任副千户时曾登门拜访过他而已。
柳家有女、姿容出众,上门拜望的青年俊彦比比皆是,官府也不为能据此认定柳光是本教中人,既然杨凌将要插手阻止,柳光不日就要出狱。还可以继续留在大同为本教效力,二少主对他的女儿柳绯舞情有独钟,这么做二少主日后知道了,难免心有怨恚,教主是否另寻一个圣女奉献与杨凌?”
张寅凌厉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令大法师为之一震,张寅冷声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本教大业未成。岂可留恋儿女私情?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是逢场作戏我都不管,唯独这般用情却是大忌!”
张寅目光闪动,徐徐说道:“谷大用和杨芳既然来了,皇帝不日必定回京,我一时也来不及去找姿色身份都相宜的女子缓缓行事了。杨凌的夫人出身猎户、两个妄室是从妓院中买回的清馆儿,绯舞好歹是官宦人家,身份纵不尊贵比起这三人也强了十倍,只要讨得杨凌的欢心,不怕不能独占闺宠”。
“再说,杨凌是我请来地。虽说边塞镇日征战,狎妓应酬蔚为风气,可他若他糊里糊涂与女子合欢,明日醒来必定起疑。
以柳家姑娘的身份,若说是为了救父亲出狱,买通老鸨以己身赎父命,乃是孝女迫于无奈的行为,这理由还说的过去,杨凌才不会对我起疑,而且这一来整桩事和我全无干系,纵然柳姑娘将来出了纰漏,以我的军功和武定侯的庇护,他没有真凭实据也动我不得”。
大法师叹息一声,张寅似若未闻,自顾沉吟半晌,忽地抬眼问道:“关于柳家姑娘,你已安排妥当了?”
大法师恭应道:“是,我已派人向她传达了教主旨意,不过……”,大法师迟疑了一下道:“她终究是个闺中少女,要她向一个陌生男子自荐枕席,实在难为了她,据人回报,她虽迫于教令,不敢违逆,不过神情有些异常”。
张寅冷冷一笑,拂袖一展,说道:“哼!为圣教献身,有什么犹疑的?吩咐照应的人见机行事,若她有所不愿,便在她茶中下药,到时木已成舟,我看她还如何反抗!”
大法师神色一惊,说道:“教主,时间仓促,不能让她和杨凌自然交往,如今强迫她已经不甚妥当,若再下药,她因此心生怨恚的话,恐怕纵然嫁进杨家,也不肯用心为圣教做事,那岂不是……?”
“晤……”,张寅听了持须颔首,深以为然,定定地沉思片刻,他目中忽地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说道:“她的父亲柳光,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
大法师虽是他心腹,可是也不明白他这一问地用意,忙答道:“东厂来到此地的番子不多,抓起来的官员却牢满为患,他们拷打不过来,象柳光这样的小角色,就被关在府衙大牢,派了五六个番子。指挥狱卒用刑”。
张寅阴沉沉地一笑道:“府衙大牢可有我们的人?”
大法师惑然答道:“府……府衙大牢里有两个小小狱卒已被本教吸纳为教徒,不过他们职位卑微,平素也派不上甚么用场”。
张寅格格一笑道:“平素派不上用场,现在就派上了,叫他们做些手脚,把柳光除掉,柳光死在官府手中,还怕柳绯舞不尽心竭力为本教办事么?”
大法师这才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一迎上张寅那毒焰般的眸子,他地心头不由一寒。连忙怵然应是,再也不敢多置一辞。
白莲教一脉蛊惑百姓,不择手段地运用些邪术、符咒、神迹、巫医、求财、求仙等手段,原来控制教徒,大多是威逼力诱,用所谓宿命法术一类的东西,如今开始向中上层发展,利用美色情欲的手段也越来越多。
弥勒教苦心经营多年,各地每有难民灾民出现,弥勒教都从中挑选少年男女吸纳入教好生栽培。明里还给他们一个正当的身份,这些人长大成人,对弥勒教大多忠心耿耿,男的打入各行各业,为弥勒教卖命,女地姿色出众者就被用来勾引各地富绅豪门,进而控制他们。
张寅的法子虽然缓慢。非数十年之功不见成效,但是却稳打稳扎,其潜势力比起当初施以小恩小惠,然后利用各地灾荒一哄而起的难民造反地唐赛儿、徐鸿儒等白莲教巨孽却更加厉害,而且官府剿除起来也更加困难。
如果不是杨凌返京在即。他来不及从总舵中抽调从小训练,专门用来蛊惑男人的女法师和仙姬圣女,也不会征用柳绯舞这样尚存廉耻之心。不是太过可*地教徒了。
看到自已的心腹也露出一丝不忍和寒心,张寅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只是摆手让他下去传令,看他离开了,张寅才无力地向后一*,整个人倚在暖和的驼绒*背上,闭目叹了口气。
他何尝愿意让儿子心生愤懑,愿意让追随多年的心腹教徒暗生警慎,可是不在其位。他们怎么知道看似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教主,这么些年来是如何呕心沥血,穷尽精力,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父亲在白莲教分裂时被自已人砍了头、叔叔被官府点了天灯,自己的兄弟、妻子,全被处斩,屡屡遭受挫折、失败,屡屡受到血腥镇压,他早已变得心如铁石。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干的是杀头地买卖呀,怎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妇人之仁能成得什么大事?多年苦心经营,如今已经发展起来那么大的势力,就算穷自己一生不能改朝换代,相信朝廷也清除不了自己遍布南北地忠心教众,自己的儿子、孙子,总有一天能成为皇帝,天下将变成李氏天下,为了这一天,付出再多的人命我也在所不惜,区区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张寅想到这里,唇边牵起一丝冷酷的笑,猛地挺身坐起,眸中又恢复了精明、冷漠、只对权力充满狂热的眼神,他必须打起精神、拜谷大用所赐,今夜,他将博得边关上下百余位官员的友情,同时,在皇上最宠信的臣子身边埋下一个耳报神。
他忽然笑了,欣然笑了:以前怎么那么蠢,为什么只想着杀掉他?从他那里听到地一句话,就可能挽救自已教众的安危,就可能将明军数万人马送进地狱,这样的人物,怎能不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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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龙的豪宅,四处落满灰尘,冷冷清清,昔日是大同第一富豪的家,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然而这才不到一个月地时间,已经好似荒芜了多年。
月华轻披,自窗外来,宛若一地清霜。
崔莺儿轻轻移步空旷、宽大的空厅,犹如夜色中的一个幽灵人。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显赫地声名,也不过是身死后别人口中的谈资笑料。皇帝白登山下大败伯颜、谷大用大索千军,官员抓起无数,这些事在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王龙的事仿佛已过了几百年,连后门外的“鑫盛楼”、“太白居”里地酒客,都懒得有人提起了。
听说要全面开放互市了,那么朝廷就不用逼着灞州百姓家家养马了。百姓可以种地,可以和关外的人做生意挣银子,杨凌所说的那种新庄稼如果种植开来,百姓的日子就会更好过了。杨虎执迷不悟,到底要些什么?唉,但愿这次,他能真的回心转意……
崔莺儿悠悠一叹,随即身形一转,“呛”地一声余音袅袅,腰畔长剑飒然刺出,直指窗口。
霍五爷轻如狸猫,悄然跃入,低声道:“莺儿。是我”。
“五叔!”崔莺儿急忙收剑迎了上去,霍五爷眉飞色舞地道:“莺儿,机会来啦,今日太原指挥使张寅宴请杨凌,包下了整座“艳会楼”,有一百多个文武官员出席”。
崔莺儿一怔,说道:“那算甚么机会?这几日杨凌四处应酬。所至之处扈从如云,如今百余位官员聚会,防卫岂不更严?”
霍五爷笑道:“百余支亲兵护卫守在那里,谁会想到平静多日居然有人在此时,在这么多侍卫丛中闯进去杀人?所以人数虽多。防卫必松。再者,正因为有百余位官员,彼此的扈从云龙混杂。谁也不认得谁,我们才好有机可乘。
‘艳会楼’名妓如云,今晚吃地是花酒,他们许多人要在那里过夜的,到时候丫环婢女,仆从侍卫川流不息的,酒楼外或许还难过一些,一混进酒楼咱们就是横着走,谁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
崔莺儿心中一跳,没来由地有点发慌。那种地方混乱之中没准儿真能杀得了他,如果自已诳称失手,五叔老眼不花,能看不出来吗?
她吱吱唔唔地道:“五叔,如今是夜里,城门禁上,城上巡兵不断,一旦动手我们根本逃不出去,还是……还是再另找机会吧”。
她说完自已脸上也有些发烧,连忙岔开话题道:“买回吃的东西了吗?莺儿有些饿了”。
霍五爷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从巡兵空隙间悄悄潜上城墙,以我们二人的身手会被那些大兵发现?用百宝钩出了城,他们到哪里去抓我们?莺儿一向大胆,怎么……
他心中狐疑,却不便询问,依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油纸包,里边的肉食馒头还是热的,然后递到了崔莺儿手中,崔莺儿装作腹饥难耐,赶忙走到一边撕开纸包吃了起来。
官府封了宅子,贵重之物一扫而空,但寻常的家具被褥还未处理,夜晚休息倒不误事。夜色深沉,崔莺儿盘膝坐在床头调息打坐,想起五叔望向自已的怪异眼神,总有如坐针毡之感,难怪杨虎那般胡说,五叔看我也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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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唇,放弃运功,坐在床头望着透窗而入的朦胧月光,痴痴地想:“我只是不想错杀一个好官罢了,再说如今引进粮种,开市互商,全是杨凌一力促成,此人倒真是个心口如一的真君子,若是百姓有了活路,我们还为什么要反?唉,我哪是……哪是对他有了私情?”
夜色静谧,月华如水,最易让人浮想翩翩,崔莺儿不期然想起在白登山洞穴中被杨凌搂抱,抵紧臀部那羞人一幕,屁股似乎都有些痒了起来,双唇相擦而过的那轻轻一吻,似乎那酥麻地感觉犹在心头回荡……
崔莺儿忽地惊醒,暗暗啐了自已一口,只觉颊上发烧,羞不可抑,躺下扯被掩在脸上,可是越不去想却偏要想起,只弄得心头如小鹿乱撞,心促气喘,不由恼恨地坐了起来,呆了半晌悄悄穿衣起身,想去廊下走走。
霍五爷住在隔壁房中,崔莺儿怕惊醒了他,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
走到一根合抱粗的廊柱阴影下,正望月出神,眼角忽地感觉如同兀鹰一般,有一道黑影从远方的墙头一掠而过。
崔莺儿霍然望去,那影儿正好隐没在墙外,但只这一眼,就已看出是个人影越墙而出。崔莺儿悚然暗惊:“探子?有人发现我们住处了?”
她立即返身轻拍霍五爷的窗棂,急声道:“五叔,五叔,我是莺儿。快开门!”
房中寂寂无声,崔莺儿诧然,五叔是老江湖了,怎么会睡得这么死?莫非……
她跃到门前,一手掩鼻,屏住呼吸,竖掌如刀在门上轻轻一劈,这力道内蕴的一掌本可将房闸震断而不致弄出太大的动静,不料那门竟是虚掩的,两扇门靡恍啷一声左右分开。把崔莺儿吓了一跳。
好在这院落够大,周围没什么邻居可惊动,她嗅嗅房中隐隐有股暗香味道,却不似迷烟,她立即一侧身闪进门去立在暗处,一屏息地时间过去,双眼适应了房中黑暗。不见空落地房中有人,她轻声唤道:“五叔?”
崔莺儿摸到霍五叔床前,借着微光见床上无人,这才寻了根蜡烛点燃,用手罩着灯光走到床前一看。只见被褥整齐,床里端燃着一支粗大的线香,香下端一根柔韧的丝线斜斜穿过床帐绕到床顶。
崔莺儿抬头一看。只见帐顶斜斜支着一张凳子,一脚撑在帐顶,其余部分悬在空中,仅*那根丝线系着,香燃到尽头炙断易燃的丝线,凳子必会重重跌在地上。
她一跃而起,将那凳子扯了下来,只见凳面廖廖几笔,用手指刻出一副古怪地图案,这是山贼互通声息的暗记。崔莺儿一看就明白这是叫她原地隐藏或见了暗记立即出城。崔莺儿重重一顿足:五叔去杀杨凌了!
这可怎么办?崔莺儿咬着嘴唇,只觉进退失据,心乱如麻。五叔单枪匹马闯进酒楼,能安然退出来么?若是杨凌防卫不严,真的被他杀了什(怎)么办?一个她绝对不想杀,另一个她绝对不想他死,崔莺儿心中气苦,立即一顿足,闪身出了房间,向方才黑影隐没出(处)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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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繁星满天,夜色变得很冷,营寨中所有地士兵仍立在雪地上动也不动,四下都司官的执法亲兵手举火把,火光熊熊。
“他娘的!想给本官来个下马威?”马都司执着带血地马鞭,在队伍前大步来去,粗声大骂。前方两堆篝火,木架上吊着六个赤着上身的士兵,鲜血凝结在身上,嘴唇已冻得发青。
“怎么着?孟都司同弥勒教奸细李义关系密切,极有可能也是叛贼,你们难道是他的同伙不成?嗯?本官刚刚上任,你们竟敢举止怠慢,还互传谣言,诋毁上官?谁说老子在后方当兵没打过仗,没本事带你们这些熊兵?我啐!你们懂不懂军法?”
新任马都司傲然一指一个冻的瑟瑟发抖的士卒,喝道:“你,出列!军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样样是杀头的大罪,老子不知兵?老子熟读兵法,怎么不知兵?你说,十七律第十七条是什么?”
那小兵晕了,嗫嚅道:“大……大……大人,小的……这个……”。
马都司一鞭子抽过去,抽地那小兵猛一哆嗦,颊上一道血痕,马都司大喝道:“本将唤你出列,为何不向本将唱名?十七大律第十七条,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斩!知道么?到不言到,本将就能杀你的头,滚回去!”
那小兵跌跌撞撞逃回本部,颊上流血,却不敢擦拭一下,马都司看见一个老兵微微撇了撇嘴,便道:“你,出列!”
“是!卑职冯大富,请都司吩咐!”那老兵满不在乎地出列,昂然说道。
“喝!”马都司笑了。点头讥讽道:“嗯,是个把总?听说这次你追敌甚勇,孤身斩杀敌酋提回首级十七个,才被孟都司提拔为把总的是么?我来问你,十七律第四条是什么?”
老兵略一迟疑,抗声道:“卑职只知上阵杀敌,奋勇冲先,卑职大宇不识,记不住军律!”
“刷!”又是一鞭子,老兵勃然大怒。嗔目大喝道:“老子上阵杀敌,可以流血、可以卖命,我不曾违犯军法,为什么打我?”
马都司又是一鞭,被老兵一把抓住鞭梢,马都司挣了两挣,没有挣开,不禁狞笑道:“十七律第四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你敢对本官如此说话?来人,给我抓起来,狠狠地打!”
几个亲军扑上去摁住那个把总,将他拖过去吊在木架上。皮鞭噗噗地抽在身上,只见那老兵粗壮地躯干上原本就满是伤痕,这时旧伤新伤混在一起,鲜血直流。
马都司出够气了,才对噤若寒蝉的士兵们冷笑道:“老子早知道你们这些怠懒兵偷鸡摸狗无恶不做。全是一群地痞无赖,哼!本官刚刚到任,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是吧?
我是你们的顶头上司。想和我对着干,看谁能整过谁?都给我滚回去睡觉,今天的晚饭停了,明儿一早本官集兵令到,不闹事不挑刺儿的才有饭吃,散了!”
士兵们默默无语,强压着心头怒火一队队悄然回到自己的营帐,马都司嘿嘿一笑,也斜着眼睛看了眼对他有失礼敬被吊在架上地几个兵,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本官炖只整鸡,送进帐来!”说着一转身进帐去了。
“狗官!”远远地有人趁着夜色骂了一声,随即便被战友一把掩住嘴,赶紧拉进帐去了。
“狗官!”柳绯舞也在骂:“无耻之尤,抓了我爹,居然要我侍奉才肯……才肯放人,这个朝廷真的该亡了!”
柳家小姐,薄棉鹦哥绿紧身小袄,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腰内束了一条淡红色绦儿,下穿月白底衣,淡妆丽雅,肤色粉腻,唇上还有淡淡的处子薄茸,分明还是个十六七的少女,加以眉黛微颦,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小声些”,扮老妈子的弥勒教女法师红姑矮墩墩地象个肉球,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你爹才加入咱们圣教,想着推翻朝廷重建清明世界呀”。
她用胖的象胡罗卜似的手指拈起一根金步摇,轻轻插在柳绯舞高绾地发髻上,拍手笑道:“美,真美,唉,就象我年轻那阵儿一样!
唉,绯舞姑娘,就别苦着脸了。圣教现在没办法救你爹回来,你也知道,许多人和咱们圣教没关系,都被杨凌、谷大用那班奸臣抓起来,敲诈勒索,家破人亡了,何况你爹确实是本教中人,一个不慎,就是没门抄斩呐”。
她小声道:“所以大法师才决定要你将计就计,假意奉迎,一来能救你爹出来,二来,取得他地欢心和信任,为圣教多做些事,将来好好收拾他们”。
柳绯舞身子有些发抖,她眼含清泪道:“红姑,我……我有些怕,我还是个黄花闺女,怎么做得出这种事让家门蒙羞?要我……要我献身与他,还要强颜欢笑,一直陪在这狗官身边,我……我真的做不出来……”。
她忽然一把抓住红姑的手,希冀地道:“我……我可以杀了他,趁他酒醉刺杀他,红姑,大法师神通广大,请他老人家救我爹离开好不好?我情愿杀了那狗官,和他同归于尽报答圣教!”
“荒唐!”红姑脸一板,猛地甩开她的手,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又堆上满脸笑容道:“绯舞姑娘,我知道你对二少主情有独钟,男人嘛,三妻四妾多的是,二少主身边的女人还少了?他是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之身的,你为圣教做出这么大牺牲。尽了圣女献身圣教至死不渝的本份,二少主只会更宠你。”
“别发傻了,听红姑的话”红姑目光一闪,悄悄捏了捏袖中的纸包,很轻、但是很冷地道:“你记住,如果杨凌死了,你爹、你娘,你们全家都会死!”
柳绯舞身子一震,整个人呆在那里。红姑见自己恐吓生效,不禁微微一笑。随即想起若这丫头临阵退缩,又生二意,那时自己又不便闯进去,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她还是决定给她服下软骨药散最为妥当。
红姑缓和了口气道:“你可不要做傻事呀,诺,红姑这里备了些药散,可以避免生孕,以免怀了那奸贼地孽种”。
她拿过一个茶杯,抖开纸包,将药末倾入。然后斟了杯茶,说道:“喝吧,红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梅家小姐惶然道:“红姑,我……我……”,一望见红姑变得有些严厉的目光,柳绯舞不禁有些畏惧。接过茶杯来轻轻啜饮了一口。
一口清茶,淡香幽幽,喝在口中,却如一杯苦酒,柳绯舞想想自己处境。忽地悲从中来,她将茶杯一放,不禁伏案痛哭起来。
这种弥勒教秘制的“软脚是”喝上一口与喝上一杯都是一样的。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要手软脚软,四肢无力,纵想挣扎也不可能逃脱了,软弱的抗拒只会引起男人更大地征服欲望。
红姑见她喝了茶,不禁微微一笑,将茶盖一掩正想说话,外边有人高声笑道:“哈哈,今日军中宿将如云,喝的好生畅快,杨大人似乎有些多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随即一个男子声音大着舌头苦笑道:“早……早知道这些边将喝酒象喝水一样,本官是实实不敢奉陪了,前两日杜总兵他们还算斯文,谁料……晤……这是去哪……儿?本官得回……回去歇息了,实……在不胜酒力”。
那男子笑道:“大家听说大人已请得圣谕,使他们免受迫害,自然不胜感激,欣喜之下能不畅饮么?你喝得大醉如泥,现在回去若受了风寒,张指挥使大人和大同众将都要怪我啦,呵呵,杨大人,今晚就歇在这‘艳来楼’吧,‘艳来楼’虽不及‘状元楼’大,但若论名妓风流,却堪称大同第一呀”。
“什么?”杨凌摇摇晃晃挣开太原指挥关勇的手,睁大眼睛道:“方才……方才席间侍酒地女子们那般放肆,已经有辱官体了,朝廷可是禁绝官员嫖宿的,这……这如何使得?”
“唉,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堪折时便须折嘛”,关勇不以为然地道:“京里地规矩,在大同这常征战的地方行不通,入乡随俗嘛,大人离京日久,偶尔纵情一次,不过是风流韵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听说给大人安排地这位姑娘还是个清馆人,是艳来楼有名的美人儿,这可是诸位同僚的一番心意。今夜宿在艳来楼的将军们多了,大人要是执意离去,不免有些将领心生忌惮,岂不扰了大家的兴致?”
杨凌略一犹豫,房门推开,关勇已把他架进了房间,红姑慌忙摇着手帕迎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哎哟,奴婢见过大人,翠云姑娘,还不快服侍大人歇息?”
柳绯舞偷偷拭干了眼泪,慌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杨凌头得(重)脚轻有些站立不稳,红姑忙殷勤地上前扶住他,偷偷向柳绯舞使个眼色,柳绯舞忙硬着头皮凑过来,二人一左一右从关勇手中接过杨凌,将他扶到桌前坐下。
红姑又拿起一个茶碗,给他斟满一杯热茶,然后陪笑道:“大人,这位姑娘是刚刚投到咱艳云楼地,姿容婉丽,气质不俗,所以要她来陪侍大人,只是这姑娘还不懂得侍候人的规矩,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说着,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关勇一见杨凌坐下。不禁象只老母鸡似的咕咕一笑,挤眉弄眼地道:“艳云楼末将来过几次了,想不到还藏着位这么不俗的姑娘,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呀,杨大人今夜纵情风流,这种事末将可是不敢奉陪了,哈哈哈,走也!”
关勇闪身出房,把房门一关。想想自己也定下了一个娇盈可人地的美人儿,正在绣榻上等着自己爱怜,不禁心痒难搔地搓了搓手掌,哼着淫词小调儿摇摇摆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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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人、我家大人怎么还没出来?”伍汉超立在廊下对张寅拱手道。
张寅脚步虚浮,好似喝多了酒,醉意醺醺地笑道:“哦,你是杨大人地部下?大人今夜宿在艳来楼了,呵呵,醇酒美人。艳福齐天呐,我看你们也不必候在外边了,明日一早来接大人便是了,呃……”,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儿。
“这……”伍汉超迟疑了一下,大人已宿在楼中?说不定现在正和女人颠鸾倒凤,自己一个侍卫如何请驾回去。可是未得大人亲口令谕,自已怎么好离开?
张寅见他为难神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这个武当山地小后生一身艺业不错,比自已的三个儿子不遑稍让。杨凌能搜罗到这种人才,倒真是慧眼识珠,若让他知道自已执礼甚恭的张将军就是披发传教的弥勒教主。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张寅正想再戏谑他几句,一个军中将领解手回来,老远看见他就哈哈笑道:“张大人,你好生奸滑,本官敬酒时你跑哪儿去了,走走走,咱们回去继续喝”。
他见伍汉超立在廊下,一怔道:“怎么,你军中有事?”
张寅笑道:“非也,这是杨凌杨大人地亲兵。忠心耿耿,不肯离去。”
那将军瞪起醉眼,咋唬道:“这是什么地方?嗯?能有什么事?你下去吧,杨大人正在芙蓉帐内逍遥快活,啊!他醉得走路就象水上飘,是嘱咐过我代为转告的,本官一时忘记了,去吧,去吧,杨大人叫你明早来接他、莫来的太早,嘿嘿,大人现在做地可是体力活,哈哈哈哈……”。
他扔下一脸苦笑,无奈地立在廊下的伍汉超,揽着张寅的肩膀大笑着向厅中走去……
曲廊迥转,处处笙歌,不过此时除了嗜酒贪杯仍在厅中吆五喝六地一些将军,大多已拥了美人自寻快活去了,院落中走到的人影不多,张寅与那位将军相拥而行,经过一处假山,假山后隐隐传出冰雪吱咯声,似被人畜踩陷,张寅一楞,停住脚步,含糊地道:“老刘,让你这一打岔,我倒忘了,我也要去方便一下,你先进去吧。”
“哈,好,我在厅中等你,你……你可不要偷溜走呀”,刘将军笑着答应一声,向厅中走去。
张寅候他走远了,脸上醉意顿去,他前后一看没有人,倏地横向一跃,跨过栏杆落在雪地上,动作迅捷如豹,随即提气向假山后缓缓绕行,低声道:“什么人?”
他还担心是哪个没有规矩的将军喝多了酒,不顾身份就近跑到假山后方便来了,所以还不敢太过张扬,不料假山后忽地悉索响动,一串脚步飞快地移去。
这人轻身功夫不错,可惜这里积雪无人除扫,任他动作如何敏捷,也休想踏雪而行,不留声响,张寅一见他逃走,疑心顿起,顾不得再掩饰身分,立即飞身追了过去。
假山后有水池花树,如今尽落满积雪,月色如水,那身影虽然敏捷却难逃张寅耳目,追至几株雪压沉沉的花树后面,忽地阴影中一个声音恶根狠地低骂道:“你这不识相的狗官,本想饶你性命,偏要不知死活,老夫就如愿送你归天”。
说着一道人影翩然跃出,五指凌空扣来,刚猛凶狠,如鹰扑免。张寅立在原地。不闪不避,望着那凌空击下、开碑裂石的‘鹰爪’,神色平静如常。
果然如霍五爷所料,百官去酒楼喝酒,而且还是喝的花酒,这种地安看似护卫如云,要混进去却无比容易,简直是防不胜防。
试问那些大人们酒席宴上谈笑无拘、对怀中美女上下其手地丑态,怎么能被侍卫们看见?百十伙侍卫、车轿仆从彼此素不相识,谁有本事、有权利挨个查问自己看着眼生的人?
霍五爷轻易混进了酒楼。可是要找人就难了,他正想候在这儿等个过路的奴仆问清杨凌去处,不想竟被人听到了,霍五爷居高临下,尤如一头兀鹰,那犀利地五指紧摄住这个身穿军服的将官首级,只要被他抓实了顺势一扭、就得扭断他的脖子。
可是,这时那将军也抬起头来,月光映在他的脸上。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庞,可是那双眸子却闪着凌厉无比的光,霍五爷心中一惊,这样有恃无恐、这样自信轻蔑,这人不简单。
他想转换身形,可是武林较技,最忌腾空伤人。一旦跃身空中,而对方武功相若,想要转换攻防谈何容易?他太小看了这个将军。
他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张寅地脸庞迅即隐入一片阴影,就在这时。张寅双腿微微一屈一弹,他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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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与柳绯舞对面而坐,彼此都很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们都是第一次。一个是第一次做妓,一个则是第一次嫖妓。
打量对面这位姑娘,显然细细打扮过,不过以她的姿色显然无需打扮也能吸引住任何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或许王龙那种睁眼瞎是个例外。
身子娇娇怯怯,柔宛如柳,脸蛋俊俏过人,肤光赛雪,晶亮地水眸似敛非敛,游移着躲避着他的目光,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畏惧,想起老鸨说她刚刚投到艳来楼才几天光景,这种不似作伪地神态便也可以理解了。
唉,自己坐拥娇妻美妾,与原来那时代一比,早就堕落腐朽了,难道还要再加一条,连这种可怜的女人也要欺负?可是……心中明明在蠢蠢欲动,为什么今天这么想要女人,是离京太久,又喝了酒的原因?
杨凌不知陪他侍酒地女人在他酒中暗放了CY,现在药力渐渐行开,还道自己意志不坚,他暗暗自责道:“幼娘和怜儿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她们都苦守在家里盼着你早日回去,你怎么可以在外边这么风流快活?”
但是……这位姑娘好美,她既然投入青楼,今日自己放过她,明日她还不是一样要过‘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生活,她是妓女,我又不必负什么责任,明日离开,谁还记得谁呢?
不……不……我不能被古人同化的这么厉害,这种事就象毒瘾,没有人制止、没有人谴责,今日迈出这一步,我以后对于酒色岂不更加放纵?
杨凌心里的欲火借着酒意上冲,渐渐不可忍耐,眼都纵然只是个寻常女子,此刻在眼中怕也看成绝色佳人了,何况面前地美人儿楚楚可人,如同药媒,心中意志渐渐崩溃。
他抓过茶杯,一饮而尽,干咳了一声,说道:“姑娘……”
柳绯舞心中也在天人交战,她曾受李大义点拨,学过几天功夫,心中正想着是否拔下金钗将这奸臣刺死,免得清白受辱,可是想起红姑说过的话,和叛教者万蚁钻身的可怖下场,又不寒而栗。
杨凌半天没有动作,她正盼着就这么坐上一晚,先捱过今日再说,一听杨凌说话,骇得她一下跳了起来,警戒地瞪大圆眸道:“甚……甚么?”
杨凌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心中想叫她退出去。免得自已酒后禁不住引诱,可是渐渐升腾的欲火,下体己隐隐升起的反应,却又不断地阻止着他,他舔了舔嘴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房门一开,一道人影忽地闪了进来。
柳绯舞听见门响,反射般向后望去,眼角只瞥见黑影一闪。颈上已挨了一掌,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崔莺儿一把按住她身子,轻轻将她放在*墙椅上,扭过头来俏脸含霜,向杨凌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也不过如此,贪花好色,欺侮女子。”
杨凌瞧见是她,惊讶之下欲火一消,愕然道:“是你?你们还没走?你来做什么?”
他看了一眼昏迷在大椅上地翠云姑娘一眼。又苦笑道:“不要乱入人罪,你说我贪花好色也罢了,至于‘欺侮’……貌似她们做的就是被人‘欺侮’地行当,要是没有人愿意欺侮她们了,她们也许会更加难过。”
崔莺儿脸一红,嗔道:“少跟我胡说八道!要不是看你还算个心中想着百姓的好官,我都懒得救你!”
她气鼓鼓地在柳绯舞地椅上坐了。杨凌听见救他的话,心中安静下来,奇道:“救我?有人要杀我,而且不是你?……呃,不是你们的的人?”
崔莺儿哼道:“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这人说话算话。是个君子。我来见你,一是救你性命,二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崔莺儿容貌之美。别具一股英气,此刻虽衣着素净,灯下看来,却美态十足,一股成熟女子地韵致让她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有变身色狼先兆的杨凌红着眼晴暗暗唾骂自已:“方才那女子是妓女也罢了,如今头悬在人家手中,你……你老盯着她胸口脸蛋做什么?”
崔莺儿也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这时竟敢打起了自已的歪主意,她蹙起峨眉。无奈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杨凌毕竟是官家,她不敢说丈夫仍蓄意造反,只说是两百多兄弟惨死京师,杨虎仍执意报仇,虽经她相劝,可碍与面子,难以就此返回霸州。
崔莺儿说的口干,掀开面前茶盏,见茶水近满,料想那女子还不曾动过,顺口把水喝干了,又将自已与五叔来到大同,一直暗中追蹑他的事说完,这才苦笑道:“大人,事情就是这样,拙夫已经答应和我归隐山林,我也不想伤害大人,为灞州百姓再引来一场浩劫。
一会儿我就要离开了,请大人即刻招集侍卫大动干戈,就说是有人行刺,我五叔见势不妙,必不敢硬闯,声势造出去,也可让拙夫有个台阶下。所以我此来,正是想和大人再订一个君子协议,想杀人的虽是我们地人,毕竟……在下赶来通风报信,请大人务必保证能让我叔侄二人安然离开,从此咱们恩怨两绝,井水不犯河水”。
杨凌体内药力越来越厉害,现在不用柳绯舞引诱,他也想占有这个‘青楼名妓’了,可是残存的一丝思智却告诉他,至少眼前这位红娘子,是他万万动不得的人,他咬着牙,扶案说道:“好,我答应你了,你……你快走吧,我马上……马上出去召……召集侍卫,你快走……”。
杨凌勉强站了一下,惊觉下体忤硬如铁,虽然衣袍宽大不会为人发现,终是心虚,急忙又坐下,说道:“你快走吧,我杨某一诺……千金……”。
崔莺儿蹙眉道:“你怎地喝了这么多酒?若我离开这一刻,五叔趁隙来了怎么办?”
她眼珠一转,瞧见柳绯舞的衣裳,展颜笑道:“我换上她的衣服,扶你到厅中,你自去唤人护侍,我再趁机走吧”。
崔莺儿以前在他面前换过衣服,可不在乎在旁人面前除去外裳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冬日穿地本来就多,她不过是想换上柳绯舞外边的罩裙比甲而已。
可是她站起身刚刚解开自己的灰色皮袍,肩膀猛地一紧,已被人紧紧抱住,崔莺儿又惊又怒。还道杨凌言而无信想擒住她,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就凭你也抓得住我么?还真是酒壮怂人胆了。
崔莺儿使力一挣,这一惊刹时冒出一身冷汗,纵是铁索缚身,她全力一挣也未必挣不开,可是这时……这时竟双膀无力,骨头都似软了。
她惊怒地回头,却见杨凌脸色通红,口中喷出的鼻息炽热如火,洒气中带着股淡淡地甜香。以她做山贼见识广博的本事,自然嗅得出那是服了某种CY,崔莺儿不由惊得魂飞魄散,张目间,杨凌已一把托抱起她地娇躯,摇摇晃晃向床边走去。
崔莺儿心胆欲裂,带着哭音儿颤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求你……你中了药了,放开我。我有办法……呀!”一声惊叫中,小衣撕开,丰盈饱满的胸膛半露,崔莺儿绝望地一声惨呼:“不要碰我,你敢动我,我一定杀你,我一定……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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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一点灯光下。崔莺儿一张俏脸如梨花凝露,泪痕犹湿,她已经无力推搡陷入疯狂的杨凌了,只能闭紧双目,娇美的胴体在他地身下朦胧而婉约……。
杨凌可能理智中还记得她是谁,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现在是何等的销魂,身下的美人。真的是一个动人之极的尤物。
两条修长丰满,圆润动人地大腿,一一双丰盈坚挺的玉乳,他狂野的压在崔莺儿地身上,交缠在一起,钳合的天衣无缝,难以形容的快感,在崔莺儿似若低泣的婉转呻吟中,带给他一阵难以言喻的绝妙欢悦……
牙床如同海浪上一叶小舟,一灯如豆。合欢帐内肢体缠绕,翻滚间隐约可见一片一片的粉白柔腻,杨凌陷入颠狂,崔莺儿却是清醒的。
清醒地她羞愤欲死,薄唇似乎已咬得沁血,可是肉体的反应却不受她羞愤欲绝的心理控制,忽尔乍睁地眸子中眼波朦胧起来,随着杨凌的动作,偶尔泄出腻人的娇吟,宛若管萧轻鸣。
“怎么会这样?老天呐,让我死我了吧”,已欲哭无泪的崔莺儿在心底里无声地呐喊,可是她地娇躯却无助地应和着,以她的成熟和柔韧迎凑着杨凌近乎暴烈的撞击。
一只滑腻的、带着一股诱人香气的乳蒂陷落在杨凌地唇舌之间,崔鸯儿羞愤地一颤,“这天杀的,他……他明明服了CY丧失理智,还这般……这般挑弄我……”,一条想去推搡他的玉臂刚刚搭到他地肩头,就颓丧地放下,事已至此,难道还能保留自已的清白么?
曲线优美,圆臀挺翘,着手处凝脂般的肌肤温润滑腻、丰若有余,柔若无骨,也只有这样熟透的桃儿般的美人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她的小蛮腰偏偏盈盈只堪一握,触手更是腴润结实……
风雨不断,崔莺儿心头却是百转千回,心中只是转着“杀了他!”的念头,只是那念头却又时时被打断,在极度的欢愉中暂时让心灵处于一种飞升般的空明,一俟重新回到人间,清醒过来,羞愤之极地她便又只想着“自尽了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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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在垠垠绵天的雪原边寨上,是冰寒而沉静的。
天地间,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
偶尔一些夜间活动的小动物钻出了雪地偷偷跑动几步步,重又隐入雪原之下。
边寨大营中,那个被马都司鞭笞的小卒忽然在噩梦中发出一阵惊恐的惨呼,他满头大汗的挣扎着,攥紧拳头手舞脚踢,尖厉的惨呼不绝。
旁边被惊醒的士兵大怒,推搡着他叫道:“嚎什么,你***哭丧呢?”
一语未必,帐逢(蓬)另一头一个被惊醒的士兵被这恐怖的声音感染了,也大声尖叫起来。这一下坏了,被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感染的士卒越来越多,长期积压在士兵身上的压抑、劳累和恐惧这时一起爆发,疯狂惊叫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歇斯底里的嘶吼迅速传遍整个大营。
凄黑的夜色中,大营发生了千年以来最令统兵官恐惧无策的“营啸”,整个营地一片鬼哭狼嚎,嚎叫声令越来越多的人感到恐惧,纷纷抓起武器戒备每一个*近的人。
不知是哪一个人先动的手,大骚乱爆发了,五千多人的兵营变成了最恐怖的战场,袍泽战友象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们一边象疯子似的大喊大叫着,一边抓起一切能够打击别人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拼命劈砍。
战斗的紧张,谷大用清洗引起的低落士气,新任都司虐待士卒导致的恐慌,让“营啸”导致疯狂的士兵不顾一切地渲泄着,尽情地破坏着军纪,用自已的血肉之躯和生命,一场无理性的大屠杀在整个兵营内外疯狂上演。
远远营寨外高高瞭望台上的士兵起初还能带着几分清醒,燃火迅、吹号角,试图唤醒自己的战友,但是随着大屠杀漫延到整个营地,他终于也崩溃疯狂了,拿起武器冲下瞭望台加入了大屠杀。
远远的,仍是一片宁静,然后在宁静中,暴风不停,骤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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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夜审
夜,很美,至少对于此时的杨凌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乐的嘶吼,伴着一声似泣似诉的低吟,风收雨住,盈盈莲心,闪露珠亦漱。
漏断更深,喘息未平,红烛摇曳下是微微起伏紧密相贴的两具人体。
过了好久好久,崔莺儿酥麻到指尖的躯体才似恢复了力气,那炽热的呼吸犹自喷洒在她的香肩上,崔莺儿奋力将杨凌汗腻腻的身体推开,酒力药力令他酣畅淋漓后,竟已力乏而眠。
崔莺儿两行清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轻轻啜泣着扯过自已的衣衫,匆匆穿起,身上多加一件衣衫,她的心里才感到安全些。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就算她曾力搏虎豹,就算她现在气力尽复,又怎敢直面这个刚刚与她有过合体之缘的男人?
秀发散乱、俏脸潮红,衣衫遮住了雪白挺拔的酥胸,藉着绸被的遮掩,抹胸束裤、穿戴停当,骤跃下地,竟然险险一个踉跄,以她的体力和成熟,竟也禁受不住杨凌如此的伐挞,再强悍的女人,在床上终究是个弱者。
崔莺儿先是惊慌地看了眼那位翠云姑娘,她斜倚在墙边椅上,犹自昏迷不醒,崔莺儿这才心头稍安,悄悄地试了试身上力道,已经恢复了三分,三分气力足以杀杨凌十个来回。她羞恼地抽出短剑,飒然指向杨凌后心。
那光滑年轻的肌背,仍然一动不动地俯卧着,但是杨凌却含糊地呻吟了一声,喃喃唤道:“翠……翠云姑娘,你好美……,我……我为你……赎身……”,语声未歇,人又沉沉睡去。
崔莺儿一呆:他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妓女了么?
剑尖摇晃了一下,崔莺儿这才想到方才看他狂乱的眼神、胀红的脸庞、酒气中隐带的甜腻。分明是中了极厉害的CY,那虎狼CY和寻常壮阳药不同。里边通常都掺加有迷乱神智的成份。难道他方才神智恍惚,一直把自已当成了另一个女人?
一想到这里,崔莺儿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纵然他当时把自己当成别人,清晨醒来,又怎么会不记得今晚自已来过?清白受辱,怎么能不杀了他?
可是……那一声声“快走”犹在耳边回荡,他痛苦忍耐的眼神。焦急催促的语气,分明他也是个受害者,自己被人凌辱,可是施为者却坦然无辜,这真是情何以堪?
崔莺儿略一思忖,已猜出了大概:青楼中对付不是很驯服的清倌人。大多在开苞之夜下些软骨药物,杨凌中地CY,八成是老鸨讨好京中大员,为了让他尽兴寻欢放的提性之药。只是这药药性强烈,直如虎狼,下了这么多,还真是没见过官儿,弄晕了头了。
崔莺儿欲哭无泪,打倭寇、抗鞑子、互市通商、改善农作,所有让百姓们能安居乐业地希望中,都有这个男人地身影,杀?一剑刺进他的身体?千般滋味涌上心头,这一剑如何刺得下去?
明晃晃的剑尖如同风中的落叶哆嗦着摇来摇去。崔莺儿几乎把樱唇咬得流血,这一剑收也不是,刺也不是,立在那儿,竟是痴若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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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五叔胸口结结实实中了两掌,虽感觉掌力不重,但稍一动力,却心口巨痛,一股甜腥喷出口来,霍五叔大惊,他轻身功夫远在张寅之上,立即倒纵而出。
张寅顺手一拗,雪落,屈指一弹,一截枯枝闪电般射出,霍五叔翩若惊鸿般闪落墙下,那本就贴着墙头射出的枯枝立即透肩而没,一声闷哼,他却停也不敢停,猫腰提力,疾奔入夜色当中。
张寅袖手一笑,这人练的是外门功夫,没有武当那种调息保命的绝学,而且结结实实中了两掌,还要如此亡命飞奔,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他提腿一扫,激起一片积雪将霍五叔吐血处掩上,蹙眉想了想始终想不出这个刺客和楼中那许多文官武将哪个有仇,可惜自已今日有大计要行,决不能让人搅了局,否则倒可乐观其事。
张寅暗暗苦笑一声:弥勒教天天想着对付朝廷,可是前几日在拒虏门不得不全力与伯颜一战,今日又得替朝廷官员对付刺客,自已这个教主做的不称职,太原指挥使做地倒蛮成功的。
一想到这里,他忽想起杨凌之事,这刺客该不会那么巧和他有关系吧?可莫要搅了他的好事,张寅连忙抬步向大厅走去。
一进大厅,还有三十多个大人呼兄道弟的正在推杯换盏,一见他来,方才解手那位将军大乐,张寅正想悄不吱声地从侧道拐进去,冷不防那将军跌跌撞撞地抢过来,一把抓住他大笑道:“张指挥哪里逃?”
这一嗓子倒把张寅吓了一跳,连忙满脸堆笑道:“啊,为兄不胜酒力,这个……”。
那将军硬着舌头大笑道:“少跟老子扯淡,娘们儿嘛,什么时候不能玩?咱哥们难得同桌饮酒,今夜是不醉无归,邓……邓指挥,快来搀过你家大人,先罚……罚啊……罚他娘的三杯!”
邓学英也喝得东倒西歪,听了笑嘻嘻跑过来一把扯住张寅,在一大帮将领们起哄声中把他扯向酒席。张寅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和他们猜拳划酒,偷空儿唤过扮作中军的心腹大法师,大法师听了他嘱咐不动声色地转出厅去,他自已也不便现身,另召了一个人去见红姑。
红姑听了那人询问,抿嘴儿笑道:“请回复大法师放心。本天师方才偷偷儿地上楼去探听过,里边云雨正浓着呢。本天师是过来人。那动静儿做不了假,呵呵呵。”
张寅听了人回报,知道此事已成,明日一早柳绯舞跪地哭诉实情,说出自已官家小姐的身份,再加上为父奉身的孝诚,以杨凌怜花惜玉的性情,再加上他对受查众官员地同情心。在此情形下不把柳绯舞纳为妾室才怪。
张寅心事全然放下,也不再有所顾忌,开始放怀与众将痛饮,联络起兄弟感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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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花“啪”地一响,声音细微之极,可是崔莺儿却摹地一震。她的气力已经快要完全恢复了,只有……只有大腿根还是酸软不已,不过那原因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怔立了这么久,她的大腿都已轻轻地发颤了。
崔莺儿剑指杨凌。却仰首望天怔怔出神,那双黑白分明地剪水瞳子配着清雅绝世的脸庞,有种惊人之美。瞳眸里尽是迷离失措,傍徨地神情惹人怜惜。
她幽幽一声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两颗晶莹地泪珠,眩然欲滴。
泪终落下,崔莺儿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忽然“察”地一声还剑入鞘:罢了,杀了他就能还我清白么?我对不起丈夫。便自尽了事,以杨凌的为人,断不会四处张扬,他会替我遮掩的”。
她寿了一眼杨凌,见他还光溜溜的趴在床上,脸上不禁一阵躁热,便以剑鞘一挑,将那锦被替他掩上,却不知道自已是不想见他这副丑样子,还是怕他受冻。
杨虎还在邢庄等候自己地消息,如果事情没有成功,自己又死在这里,以他的性子,一定会不顾后果找上门来的,我就为他再做最后一件事吧。
崔莺儿咬唇想了想,她不识字,又实在不敢唤醒杨凌,继续和他谈什么‘君子协议’,踌躇半晌她忽地扯下半截帐帷,咬破指尖在上边画了一副图案,轻轻摊在桌上,然后才闪身走了出去。
房门一掩,她的心骤然急跳,魂儿飘飘荡荡不知飞到了哪里去。一刹那地失神,与她来说,好似一瞬千年。
攸尔听到侧楼梯传来嗵嗵嗵有人上楼的声音,她才恍若自梦中醒来,急急闪身掠向另一侧。
房门关上,杨凌的肩膀就攸地一震,“涮”地一下,肩背额头冷汗涔涔。
方才一场鏊战肉搏,大汗透出,不但酒意醒了,颠狂兴尽,药力也已缓去,只是那药有迷神作用,头脑还有些晕眩。
可他的意识一回复,立即便记起了一切,眼前一片狼藉,上下躯体叠覆,而这个刚刚纵情交欢的女人却是他碰不得、不该碰、不能碰的人,这要他如何面对?
如果这女人没有丈夫,他大不了坦承过错,娶她过门,可是如今能怎么办?
杨凌惶惶然不知所措,自己大汗淋漓,身下妙体横陈,两人正做着最亲密无缝地接触,一旦清醒过来,赤裎相见,呼吸相闻,难道打个招呼说“你好”?
杨凌无奈何,只得装作睡去,先避开这尴尬再寻主意。
红娘子在床边啜泣举剑,他微眯着眼晴,透过里边床角漆得透亮的床柱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便含含糊糊似发梦呓,装作错把她当成了翠云姑娘。
这法子虽然蠢,不过昔年郑少鹏遍观武侠群书,记得浪子古龙书中江小鱼见了慕容九的棵体,便瞪着眼说瞎话,楞说房中没有人。据说哪怕那女人明知是假话,羞臊窘迫的心情也可以在驼鸟心态中为之减轻,如今只有试上一试了。
如果红娘子仍然执意要杀他,虽说心中愧疚,他是决不肯就此送死地。他还记得红娘子在床上手足无力,也曾哭叫哀求说彼此都中了药物的话来,想来她若动手,趁她无力急扯被子扭打一番。自己未必就制不住一个失去力道的女人。
他自不知当时红娘子已恢复了三分力气,如果决意杀他。仍是难逃一死。
好在崔莺儿失魂落魄。忽而望天忽而看地,忽而咬牙切齿,忽而暗自垂泪一番后竟放手离去,杨凌又是意外又觉松了口气,他实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面对这个女人。
又趴了稍顷,确定没有了声息,他才扭过头向外望去。
一回头,亮晶晶好一双眸子。四目相对,相对愕然。
红娘子本想和杨凌谈妥条件就走,所以斩柳绯舞那一掌并不重,两人在床上还在颠鸾倒凤、抵死缠锦的时候,这位小姑娘就醒了。
她愕然瞧见自已安然无恙地坐在椅上,床上却不知是哪位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正在替她承受那今人脸红耳赤的疯狂攻击,顿时傻了眼。
柳绯舞怔怔地不知所措,看也不敢看,逃又不敢逃。只得闭上眼睛装睡,耳听那恼人的声响,情窦已开地柳家小姐也不禁芳心乱跳,脸蛋胀红。只是她神情虽然异样,可是那时夸张些,就算她起身斟杯茶,好整以暇地喝完再坐回去装睡,恐怕也未必有人晓得。
红娘子下了床,着衣提剑指着杨凌的脊背天人交战、挣扎不已时,听不到动静地柳绯舞悄然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切。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巴不得这位姑娘一剑结果了杨凌,心里正暗暗给她鼓着劲儿,殊未料她竟收剑逃了出去。
一头雾水地柳绯舞听她关了门,猛睁开眼睛,却不料正和‘睡着的’杨凌打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柳绯舞嘴唇象出水的鱼儿般翕合了几下,眼一闭、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杨凌腾地起身下地,‘昏’过去的柳绯舞身子一哆嗦,张眼一瞧,一处羞物正在眼前晃荡,骇得她赶忙的又闭上眼继续‘昏迷’。
杨凌也不理她,将自己衣物一一穿好,走到桌前抓起自已酒杯嗅了嗅,又拿过红娘子喝过的茶杯一闻,可他杯中并无药物,红娘子杯中的乃是弥勒教秘制药物,成分昂贵,并非寻常只能下在酒中遮掩气味的‘蒙汗药’可比,他哪里嗅得出怪异。
杨凌这才提了把椅子走到柳绯舞面前重重地一墩,‘昏迷’地娇躯瑟缩了一下,杨凌在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了,压低嗓门道:“翠云姑娘?”
醒还是不醒?柳绯舞正在为这个问题苦恼,大腿上忽然挨了一巴掌,惊得她‘哎呀’一声,蓦地张大了眼睛,眼前的男人眸中一片萧杀,探询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柳绯舞傻傻地张大了眼睛,慌不择言地道“我……我是一个妓女!”
杨凌唇边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听起来很不错的答案,那么……你接近我的目的是?”
“啊?”柳绯舞又象出水地鱼儿一般开始嚼起了空气,张合着嘴唇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杨凌脸色一冷,淡淡地道:“本官今晚是中了奇怪的药物,是么?你可知对朝廷命官用药蛊惑,哪怕不是害人的毒药,也是杀头之罪?姑娘,你要清楚,我若要杀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现在城中正在大搜弥勒邪教地人,编排个罪名给你,就是你满门老小,都得点天灯!”
柳绯舞出溜一下,从椅子上跪到了地上,开始编瞎话儿。事已至此,她是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了,既然有人替她解了失身之险,一时也挣不起舍命杀官的勇气,只得哭天抹泪开始扮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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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啸”起时,王守仁的大军正连夜行军,赶回大同。
五路大军,稳扎稳打地追击伯颜、火筛残部,在失去斗志、军心焕散的鞑靼军队面前,士辛个人的强悍根本发生不了作用,五路大军各有斩获,直追出数百里,王守仁觉得战线已经开始拉开,不利后援和补给的接应。于是果断命令五路大军回返。
夜战和夜间行军一样危险,军队是凭旗帜和乐器指挥的。在夜间难以有效传达指令。尤其在漆黑一片的战场上。士兵们很难得到确切的消息,容易惊慌失措,夜战地不确定性风险太大,训练不佳的军队即使在没有发生夜间战斗地情况下,有时都会溃散,所以再高明的将领,也不敢轻易在夜间行军。
王守仁是因为即将接近大同,士气喜悦高昂。再加上当夜月光皎洁,而且他地军队这段时间与火筛纠缠不休,野外作战比较丰富,士卒不致轻易慌乱,这才同意连夜返回。
不料赶至这处军营时,正听到凄厉如鬼地嚎叫和大混战发出的兵器碰撞声。王守仁初闻禀报,还以为伯颜派小股部队驻后骚扰,偷袭各处军营,于是立即命大军将整座营寨包围。缓缓收拢包围圈。
可是一直不见有人射箭阻击,大军围至营盘以栅栏、木刺、壕沟形成的寨墙前时,月光下才见里边奔跑嚎叫亡命搏杀的全是大明军人,营啸并非经常发生的事情,但是军中老兵或多或少听说过这种神奇的事情,据说这种情形是死神发怒或者惊了太岁,营啸时军中士辛如颠似狂根本没有理智。
士兵们见营寨内的士兵根本毫无理智,不闪不避,以无比悍勇的姿态你砍我一刀,我刺你一枪。都在那里以命换命,不禁个个心生寒意,手足无措,竟然不敢再进。
王守仁久读兵书,知道这种情形历史上曾发生多闪,主要是由于军营中营规森严,高声叫喊者杀!纵马驰骋者杀,连没事造造谣编编瞎话逗闷子都有砍头地危险。
当兵的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一方面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军纪弹压。一旦偶尔有人在夜间受惊大叫,极易引起全军的恐慌。
营中士兵经过连番大战,一直还未得到休整,本来就情绪暴躁不安,马都司上任后又鞭笞肃军,晚饭也不许士兵们吃,很多人因此情绪不稳,结果一个士兵因噩梦尖叫,引起全营惊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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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动手者十有八九是还保持着清醒的士兵,趁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已,但一见了血,丧失理智疯狂尖叫的士兵便有样学样,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法唤醒他们。
王守仁不敢令军队冲入阻止,那样做很可能把生力军也拉进疯狂地漩涡,引起更大的骚乱,他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开始纵火焚烧四周的栅栏围墙,火光冲宵而起,明亮使许多士兵清醒过来。
王守仁又调集军中神射手,游走于营寨之外,但见寨中疯狂杀人不知停歇的士兵,立即毫不留情飞箭射杀,冷酷无情地箭矢夺走了一条条人命,随着最疯狂士兵的逐渐减少,士兵们渐渐恢复了平静,浑身染满鲜血地站在营中,傻傻地发楞。
王守仁见四周火光将熄,营中也已平静下来,这才命大军入营,将士兵们缴械分离看押,凡有反抗者立即斩杀,这种铁血手段,总算平息了‘营啸’,可是火光中尸横遍野,死去的不下两千人,受伤者不计其数,简直比鞑靼大军袭营造成的伤害还大。
王守仁一边派人看押士卒,清理尸体,裹扎伤员,一边派探马飞报三关总制杨一清,请他调查处理。
军营中的大火渐熄,风起烟飘,呛人的烟味中带着血腥气,说不尽的凄惨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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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心可嘉!”杨凌点了点头:“谷大用大嗣清洗,被捕的官员极多,已引起人心浮动,本官今日一早已向皇上进谏,请速制止,今晚赴大同文官武将也是为此而来”。
“真的?”柳绯舞又惊又喜。虽说她听到的情形杨凌才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不过他这么大的官儿至少不会说出这个已经制止滥捕滥抓的谎言。
“当然……”。杨凌目光一凝。忽然又道:“问题是……你一个千金小姐,就算有勇气自荐枕席,就算老鸨贪利肯助你成事,我服地CY和她……咳咳,和那位姑娘服下的软骨散是什么回事?”
柳绯舞心头暗自火起,她已想到红姑所说地什么避孕药物,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怕她反抗而下地[禁用词语]。圣教为了在杨凌身边埋下暗桩,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真是令人齿寒。可是自已一家都是弥勒教徒,她如何敢自曝身份?
柳绯舞红着脸,吃吃地道:“这……这种地方藏污纳垢,有这些东西也不稀奇,所以老鸨红姑叫我拿……拿来……”。
杨凌哈地一声笑,说道:“本官问的是。既然你是自愿为了救父献身,给本官下药还情有可原,为何还给自已准备了一份[禁用词语]?”
“这……”柳绯舞的额头冒出汗来,眼光闪烁不知该如何回答。杨凌逼视了半晌,忽地心中一惊,自已也险些惊出一身汗来:今日事情发展太多,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只顾审问她了,却忘了自已身边没有一个侍卫,如果这女子心存歹意而又确有本领的话,自已如何抵挡?”
柳绯舞一直不敢抗拒,就是因为一旦事泄,全家都有杀头之险。所以才委屈求全。可是听杨凌这么一问,只怕事情马上就要漏馅,她虽只练了三脚猫的功夫,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真要打起来未必就能打过杨凌,可也不愿坐以待毙。
她迟疑着正欲摘下金钗,想办法刺死他,杨凌忽地一笑道:“我懂了,你为救生父,不得已而屈身相就,又怕事到临头恐惧退缩,这是想封死自已的退路。你倒真是用心良苦,唉!你起来吧,这种地方待上一晚你的名节就毁了,我送你回去,明日一早,你父亲也该被赦回家了。”
柳绯舞终究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不是在弥勒教中久经训练地女子,哪里听得出杨凌的缓兵之计,闻言欢喜雀跃,连忙拜谢而起。
杨凌又咳了一声道:“你以为本官那么好做手脚?方才那位姑娘是我的贴身侍卫,只因中了[禁用词语]失了理性,我才……,唉,我对她一直守礼相待,也难怪她羞愤,事已至此,我自会给她一个名份,只是事关女子名节,你可不要出去胡言乱语,否则追究起你给本官下药的事,本官也保不住你全家性命”。
柳绯舞想起方才一幕,俏脸生起两团晕红,连忙含羞带怯地答应一声。
杨凌走到桌旁,捡起那幅画未及细看先揣入袖中,然后转身道:“走吧!”
杨凌带着柳绯舞到了大厅,时值深夜,大厅中仍有十多名将官喝的酩酊大醉,不过都已烂醉如泥,伏案睡去。
杨凌瞧见门口还有两个酒楼的仆役,便和颜悦色道:“去,本官杨凌,去把本官地侍卫们唤进来,我有话说”。
那仆役不敢怠慢,片刻功夫,忠心耿耿仍守在门外的伍汉超披盔带领着十余名侍卫虎虎生风地冲了进来,瞧见杨凌立即拱手道:“大人!”
杨凌见他到了,这才松了口气,他忙走过去对他耳语几句,伍汉超惊疑地看了他一眼,招手唤过两个披甲侍卫,吩咐几声,两人闪身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只是军士呼喝之声四起,整座楼中拥进无数士辛。
杨凌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楼外已被本官包围,各侍卫立即找到自家大人。好生保护。不得有误。汉超,兵围‘艳来楼’,把老鸨红姑给我抓起来!”
柳绯舞又惊又怒道:“你……你骗我?”
杨凌格格一笑,对柳绯舞道:“你放心,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本官决不会治罪,可是这楼中老鸨红姑,本官却放她不过!”随即又对伍汉超道:“柳姑娘是重要人证。派人把她带回去好生保护!”
伍汉超一摆手,两个侍卫冲过来驾起柳绯舞,也不管她又喊又叫,直接抓出府去。此时几名醉酒地将军醒了,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杨凌现在想都不敢想红娘子,不知该如何面对今日的状况。又怕柳绯舞当众胡言乱语,说出方才的事,现在她被自己的心腹带走,这才松了口气。匆匆对几位将军笑着解说几句,只说红姑下药,所以带她回去盘问。
那些将军不知事态严重,听了反而大笑起来,一边醉醺醺地大赞杨钦差龙精虎猛,玩女人还用得着药物助兴么?那老鸨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面又觉得杨凌如此大动干戈,调动兵马包围酒楼有些小题大作,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这些醉酒的将军都是不好女色的,既然惊醒了,也就摇摇晃晃告辞。带了自家亲兵离去。
杨凌不知今日之事暗含多大阴谋,恐怕楼中众官有人遇害,是以将他们的兵将都唤了进来,诸位大人半夜被惊醒,听了语蔫不详地理由,都觉杨凌有些夸张,不过这位钦差既然要表白清廉,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便纷纷告辞离去。
楼中数十位官员,加上亲兵近卫混乱不堪,可是杨凌要考虑的事太多,既怕分散各处地官员有人遇害,又担心那红姑趁乱逃走,哪有可能按部就班不动声色地在人家地地盘,将这些大人一一悄然送出,再去抓捕红姑?
如今也只有抢他个措手不及的理由,乱中可以取利,张寅暗嘱那个扮作中军的法师心腹几句,也上前与杨凌搭讪一番,待见那中军转回来向他微微颔首,这才拱手告辞。
好不容易把各位官员送走,大厅中冷冷清清,只剩下杨凌的兵马和被集中到大厅来的大茶壶、老鸨丫环,青楼妓女和妓院老板,唯独那位红姑不知去向,伍汉超派了原属内厂的侍卫叫几个大茶壶领着正进行地毯式搜索。
杨凌瞧瞧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老板,见是个富富态态的老婆娘,细皮嫩肉穿金戴银,便一指她道:“你,叫什么名字,上前答话。”
老板战战兢兢扑过来跪倒在地,哀嚎道:“大人,奴婢水叶子,是这家艳来楼地老板,请大老爷问询。”
杨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方人氏?经营艳来楼多少年了?那红姑在你楼上做事多久了?”
水叶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大人,奴婢是大同人氏,年方五十七岁,从小儿就在状元楼卖身为妓,二十三年前,奴婢自赎自身,开了这家艳来楼,一向不敢为非作歹呀,大人!那红姑不是本地人,两年前来到艳来楼原本应聘杂差,奴婢原本见她能说会道,又挺会张罗,就提拔她做了管事,谁想到这杀千刀的吃了熊心豹胆,她给大人下了药,唉……唉……唉……哦……”。
杨凌听了这婆娘三唉唉一后勾的哭腔表演,不禁厌恶地摆摆手道:“去去去,不要哭哭啼啼的,只要此事和你不相关,本官不会祸及无辜的”。
他想了想又问道:“水叶子,本官问你,今日设宴,都有何人知道?”
水叶子侍候人多年,哪能真的这般龌龊难堪?方才诸般丑态只是想让杨凌厌恶轻视,免受苛责罢了,他若问话还是不敢不认真应答地,忙想了想道:“奴婢昨儿下午接了张大人的贴子,知道要招待百余位官老爷,就赶紧的置办上等菜式,清扫全楼,叫姑娘们好生准备,又告诉些熟客人今儿就别过来啦……”。
杨凌一听:“得,那百余位官员、上千的亲兵。艳来楼上上下下,再通过买菜地、以及酒店的嫖客。今日宴酒之事怕是闹得半个大同城都知道了。从知情人上查问题看来是没指望了。
那位柳姑娘是官宦人家应该不假,这事儿一查就明,骗不得人的,奇就奇在察颜观色,她不象是知道酒中有软骨药物,若说一位官家小姐求她帮忙冒充妓女,那位红姑在妓院至少混了两年,不会不知道象这样身世清白的姑娘。诱入妓寮是何等大罪。
就算重利之下,起码没有道理既给嫖客下药,又给自愿献身地下药,是官场中有人设计陷害自己?什么罪名?嫖妓风流事耳,大明律早没当年严苛,更何况自已圣眷正隆。这点事扳不倒自已。
强奸官宦小姐?他们能说动一位良家女子出面?更何况这是什么地方?她一位官家千金跑这儿干什么?漏洞百出的不被自已坑了就不错了,谁会这么愚蠢?那么能是什么原因?是自已多疑了,真地是这位小姐想献身,那老鸨狗胆吞天?世上荒诞离奇却实实又发生地事数不胜数。或许真是自已多疑了?”
杨凌一时对自已的判断动摇起来,就在这时,两个侍卫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禀大人,后楼梯下堆放杂物的小仓间发现一具被人自背后刺杀地女尸,经楼中杂投辨认,正是红姑!”
杨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红姑死了?这么说,此事的确是大有蹊跷了,绝不简单!如果不是大阴谋,为什么要杀人灭口?自已刚刚下令抓人。她那儿就被杀了,想动自己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看来一定是官场中人,当时在厅中的人人都有嫌疑,这要如何抓起?
目地,一定要先知道他们的目的,这样再找隐于暗中的敌人,就可以有的放矢了,那位柳绯舞柳姑娘,着来幼稚得很,不会是重要角色,但却一定是对方的一枚重要棋子,她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杨凌背着手在楼中来回踱了两遍,忽然抬头向面若死灰地妓楼老板水叶子桀然一笑:“水老板,实在对不住,今儿承你招待了,可是如今你楼中出了命案,而且死者事涉重案,少不了要请诸位接受盘问”。
他向伍汉超使个眼色,然后道:“呵呵呵,大家辛苦了,休息两天,饿不死人的,通通常回去!”
如狼似虎的官兵顿时扑过来,大厅里群雌粥粥,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不在少数,亏得内厂规矩甚严,没有番子敢趁机上下其手,所以惊恐尖叫地姑娘并不甚多。
杨凌捡了把椅子坐下,触及袖中纸笺,悄悄扯出一看,不禁蹙起眉来,仔细看了半晌,忽地忍俊不禁,“噗哧”一笑,笑罢想起自已和叛逆马贼弄出这么复杂的关系,偏偏她还是有夫婿的人,不禁又挂上一副愁眉苦脸,悠悠叹了口气。
伍汉超见大人拿着张纸,先是蹙眉沉思,后是霁颜一笑,然后又变成了副苦瓜脸,心中实是好奇之极,悄悄走至左近远远瞟来。
纸笺摊在杨凌袍襟上,亏他眼力好,瞧得清楚,只见上边画了四个简单的红色图案:上边是一个红唇,并排是一颗红心,下边又是一个红唇,并排却是一只红色的元宝。
伍汉超心中大奇:这是什么天书?不就是两张嘴,一颗心,一只金元宝,大人这副表情,是看出什么门道儿来了?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想得脑瓜子疼,还是不明其中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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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儿凄惶惶遁出“艳来楼”,漫无目的地一阵奔跑避在一户大宅高墙下阴影里,只觉浑身发冷,就连月光下也不敢露面。
如今怎么会这样?自已原本是灞州绿林响当当的好汉,在山寨,是人人欲佩的首领,三山五岳谁不折服?出入太行群盗俯首,女中豪杰,自己光明磊落仰无愧天地,俯无愧夫君。如今还有何脸面去见杨虎,去见父母。
崔莺儿过了半晌平静了情绪才自忖道:“杨凌重承诺。又有愧于自己。必会按信行事。今日之后,只要杨虎不再蓄意造反,他不会对灞州百姓不利,有他关照,对山寨也不会逼迫的那么紧。
虎哥好面子,这事儿万万不可让他晓得,我再去见他一面,免得他把我的死归纠于杨凌,又来纠缠自送性命,然后就寻个地方,自杀了断吧。”
崔莺儿拭干眼角泪水,估计霍五叔没有混入艳来楼或者没有找到杨凌居处,已经无功而返,所以一路小心避着更夫和巡夜官兵。再次进入王龙大宅。
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出去时意气风发,千军阵前也不畏怯地红娘子竟有不敢见人的感觉,她越是走近住处脚下越是迟疑。好久才平复了心情,认真扯了扯衣角,掠了掠发丝,估计不再狼狈,才换作一副轻松模样踱进房去。
房中燃着蜡烛,崔莺儿大吃一惊,自住进这宅中,虽说深宅大院点根蜡烛不会被人看到,可二人一直不敢轻易燃起烛火,今日五叔怎么点起灯来了?
红娘子急急抢进去。骇然见霍五叔瘫坐在地上,背*着床沿,地上呕出一大滩鲜血,红娘子惊道:“五叔,你怎么了?”
说着急步过去扶住他,霍五叔目光黯淡,忽地瞧见她进来,不由目光一亮,喜道:“莺儿?我还当你看了我的记号,已经离开大同了,你怎么……还没走?”
崔莺儿急忙夺过他的手腕,边号脉边道:“我……我见了你地记号,怎么放心得下?所以出去……出去寻你,悄然转了半夜不见你的踪影,就回……五叔……你地伤……”。
她说到这儿一声惊叫,方才这一探已试出霍五叔心脉俱裂,纵是神仙难救了。霍五叔呵呵一笑,又吐出一口鲜血,喘息道:“五叔做了一辈子强盗,一手鹰爪扭断地脖子不计其数,今日也是死得其所,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回来的好,五叔只担心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这儿,不能入土为安,成了孤魂野鬼。”。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崔莺儿的秀发,崔莺儿嘴唇颤抖,热泪扑簌簌沿着玉颊流下。霍五叔道:“五叔不行啦,回去告诉老兄弟们一声,就是霍老五先去阴曹地府,再打几座山头,等着兄弟们去安家,呵呵呵,别哭了,一会把五叔埋了,赶快离开去邢庄吧,以后……不要再使小性子了……”。
崔莺儿流泪点头,泣声道:“五叔,是谁伤得你,你告诉我,我要为你报仇,‘艳来楼’哪来的这等高手?”
霍五叔想起那个身材微微发福的军官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心中犹觉一股寒意,那人功夫比起崔老大还要高明三分,莺儿虽是习武的奇才,如今已青出于蓝,但她能是那不知名地军官对手么?
朝廷藏龙卧虎,天知道军中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小觑不得呀,莺儿单枪匹马,又是个女孩儿家,若是不慎落在官府那帮酒色之徒手中……”
霍五叔目光一闪,掩饰地摇头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知道我去了‘艳来楼’?我……我本来是想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动手的,只是半路……碰到一个夜行人,彼此不明身份,均生了敌意,就……就糊里糊涂地打了起来,五叔技不如人……咳咳咳……”。
乌黑的血沿着嘴角缓缓流出,崔莺儿看他伤重若斯,心中犹带一丝希望,急忙扯开霍五叔衣襟,只见胸口两个五指殷然的乌黑掌印。
崔莺儿大吃一惊,这样的毒掌昔日与弥勒教二少主李大义较量时她见过,杨虎和伍汉超带伤进京时她又再次目睹,五叔隐遁山林已久,不知这套功夫,她却认得清楚,不由脱口叫道:“这掌伤……这是……这是弥勒教主李福达地独门功夫毒砂掌!”
振奋精神拼尽余力说完这番话的霍五叔奄奄一息愈发萎顿,一听这话身子攸地一震,霍地挺起腰来:“弥勒教主李福达?原来……原来他藏身军中,好大的本事,难怪无论是朝廷还是弥勒教昔日的仇家都找不到他,大隐隐于朝,谁会想到一位朝廷大员就是被通缉地钦犯?”
霍五叔激动的身子发抖,他紧抓住崔莺儿的手,急促地想对她吐露实言,说出自已的发现,可是只抖抖索索从口中挤出“李……福达……隐……隐于……群中……”。
他说到军字时,一口逆血上冲,气顿时散了,军字破音成了群字,随即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狂喷,圆睁双目,坐在气绝。
“五叔!五叔?”崔莺儿伏于他膝上顿放悲音,月光皎洁,如霜赛雪,只照见空荡荡的房中,幽幽凄凄的,一个女子抚尸痛哭。
天色未明,巡城的士卒已经有些乏了,一队官兵在城墙上挟着长枪缓缓而行,忽地一个士兵手指远处,叫道:“快看!快看!城中走水了!”
众官兵都挤到城墙边,眺目远望,有人嚷道:“哎呀,那条街不是王府么?是王半街的家呀,早被封了,怎么走了水?好大的火势!”
趁此机会,一个敏捷的身影忽地从一个垛口翻上,数丈宽地城头两个箭步就窜了过去,单手一搭箭垛,飞身越出城墙,手按处留下了支乌亮的百宝勾。
高高的城墙上,系在百宝勾上的细筋索悄无声息地轻轻抖动着,峭壁如镜、高达五丈的城墙上灵猿似的一道人影转瞬间下了城池,贴着墙根飞奔了阵,隐入了城池暗影之中……
第216章 天生劳碌命
杨凌派人将老鸨水叶子一行人押送巡抚衙门,这些人在事发后能够安然无恙,十有八九和此案无关,况且驿馆内也没有地方安置,送去巡抚衙门主要目的还是混淆视听,让对头猜不出他掌握了多少情况。
杨凌悄然回到驿馆,此时天色未明,他也不想惊动别人,吩咐亲军各自休息,他带着伍汉超几个人回到了书房,掌起灯来,自有亲军去沏了茶送来。
柳彪已是内厂两大千户之一,品秩很高,杨凌并无颐指气使的派头,赴宴岂能让他扮作马前卒,是以并未随他前往,但是他控制着整个驿馆安全,杨凌回来,自有番子禀报,连忙也披衣起床,来到书房。
柳彪见杨凌若有所思,打趣笑道:“今晚大人赴宴,卑职还以为要锦被翻浪、蚀骨销魂,原打算日上三竿再去促请大人回来,怎么半夜三更的就回来了,没有可意的姑娘么?”
杨凌干笑两声,才笑容一凝道:“柳彪,别开玩笑了,这‘艳来楼’是步步杀机呀,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要对付我”。
柳彪一听,神色一紧,急问道:“怎么?那里百官云集,护侍如云,难道竟有人入内行刺?汉超,怎么回事?”
伍汉超愧然道:“在下也不知道,只是听大人说,似乎‘艳来楼’的老鸨对大人下CY,被大人发觉了,不过蹊跷的是,大人刚刚下令查问,那主使人就被人刺死,藏尸于楼梯之下,这就不筒单了”。
杨凌咳嗽一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红娘子阴差阳错,跑进来代人受过的过程,只是他无法坦然面对彼此发生关系的事实,所以一直避免去想,这时说起来,令他心跳的画面不期然又跃上心头。
柳枝也要妨(妒)忌三分的纤柔有力的腰身,平坦的小腹,曲线优美地髋部。两条结实笔直的大腿,构勒出中间v字形贲起的中心……
可恼的是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身下压着的那具柔韧光滑的胴体,象顺波而舞的水草,随着他地激情摇摆。又象一张雪白的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薛涛笺,凭由他在上面信笔涂鸦,涂抹激情。
那哽咽的哭泣,婉转的呻吟,唇齿间模糊不清地哀求,一声一韵,就似一股清泉在石缝中艰难地幽咽渍淌,把本已饮了醇酒,在烈药的催发下逾发疯狂的他直接送上了天堂……
柳彪见大人说完经过坐在那儿怔怔出神。还道大人正在苦思竭虑想那幕后主使之人,不由挽起袖子狞笑道:“大人。这有何难。那位柳小姐不是已经落在咱们手中了么?嘿嘿,内厂一百二十八道酷刑使出来,整得她骨头渣子都不剩,卑职倒不信一个小小女子也能守口如瓶!”
伍汉超一边听杨凌说,一边思忖此事,在他想来,既然红姑被人杀人灭口,那么柳绯舞接近杨凌的理由,就绝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对方既然能接近大人,却不直接动手害他。那么十有八九不是恨朝廷入骨的反贼叛逆,而是别有所图的人,甚至就是官府中人。
他们送个清白如水的漂亮大姑娘给大人,所图者不过是为了在大人身边留下耳目,亦或借口逼奸官宦千金弹劾大人。
谁有能力逼迫一位官宦小姐做出这等羞耻之事,又对大人行踪了如指掌,同时能够驱使艳来楼的老鸨听命于他,一见事机不妙立即杀人灭口,而且一旦事成从大人这里得到地情报他能予以利用,或者他用能力借这个原因弹劾大人?
伍汉超想到这里,眼晴不由一亮,说道:“柳大人,你我都知道那位小姐在说谎,但是也不能因为老鸨子死了,就空口无凭硬指她要谋害大人,献上自己处子之身,却被官家说成谋害朝廷命官的匪徒,这理由岂不荒廖?她若够聪明,就能知道我们不便就此对她施以酷刑,只要咬紧牙关坚不吐实,我们能怎么办?”
柳彪一听,这才想到现在只是怀疑,并无真凭实据,加上大同地各路官员现在被谷大用搞得神经兮兮地,如果真对一位没有凭据的官家小姐动了大刑,这事儿皇上那都说不过去,不禁迟疑道:“这……伍兄有何妙计?”
伍汉超苦笑道:“可怀疑的人太多,反而不好找出暗施阴谋的人了,不过卑职觉得,有一个人最是可疑,我们不防先用这个人诓试于她,如果还是套不出丝毫口风,那么……再另想办法不迟”。
杨凌动容道:“什么人最是可疑?”
伍汉超道:“大同巡抚胡瓒,王龙、李义皆是他任命的将领,此人虽尚未受皇上斥责,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上表请辞,皇上回了京也得另派官员接替他,这人的仕途已经到头了。
代王爷是皇亲,杨总制与大人交好,有大人的关照,皇上话中已透露出不予追究的意思,唯独胡瓒抛除在外,他岂能不怀恨在心?何况他与大人一向不和。
再者,他在大同经营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忠心部属岂能少了?也只有他才有能力了解大人的全部行踪,才有能力逼迫与他利益攸关的手下及其千金为他效力。
他这么做不外乎是想抓大人地把柄在手,逼大人为他求情保官,甚至一举两得,搭上大人这条线。常言道:‘京里有人好做官’,卑职的父亲就是地方官,这里边的肮脏事听多了,哼!胡瓒若是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儿,恐怕这好事还轮不到那小小的照磨官的千金了”。
杨凌脸一红,尴尬地道:“这个……好象谈不上是什么好事吧?咳,那么你有什么好计策,快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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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绯舞被关在一间空屋子时。四壁空荡荡的只有蛛网灰尘,看来是间空置已久的仓房,她抱着膝盖坐在房子中央,烛光太弱,偶尔听到老鼠爬动地声音就会吓得她惊跳起来。
门上哗啦啦一阵铁锁响动,“吱呀”一声,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男子走了进来,柳绯舞慌忙站起。恐惧地后退了一步。
门关上了,那官员年纪甚轻,二十多岁年纪,笑吟吟的十分和气,他提声对柳绯舞道:“柳小姐。今晚先委屈你在这地方住上一宿,天明大人就要亲自提审,要是你果真没有什么阴谋,自会放你离去”。
柳绯舞镇静了一下,轻轻裣衽施礼道:“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我么?”柳彪笑笑,忽地一步迈到面前,骇得柳绯舞急退两步,抱紧双臂*在一根房柱上。颤声道:“你……你做什么?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喊啦!”
柳彪一楞。有些啼笑皆非。他假意向门口看看,才悄声道:“不要怕,我是受了上边嘱咐,前来探望小姐的,你放心,红姑一口咬定是贪图小利,才助你下药,只要你们两边口供一致,杨大……咳咳,杨大钦差也奈何不了你”。
柳绯舞眼睛一亮。绝望之际陡见援奥真是狂喜不禁,她不由惊喜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柳彪的手道:“甚么?你也是我们的人?教主果然……果然是神通广大”。
柔美素手,但觉翠袖轻罗,暗香浮动,把个虽曾逛过花街柳巷,却没和正经清白的大小姐接触过的柳千户弄得脸上一红,一时恍惚不及领会,他还微带窘意地道:“当然,咱们大人当然神通广大,你都和杨凌说过什么了,可曾透露了什么机密,快快告诉我,我好通知红姑……”。
“大人?!”
“教主?!”
两人一齐大叫,然后刷地放手,各自猛退一步,柳绯舞一双眸子睁得大大地,俏脸胀得通红,恼怒地道:“你骗我!”
柳彪却指着她,兴奋欲狂地道:“弥勒教!你是弥勒教中人!”
柳绯舞脸色刷地一下,血色全无,心中所想尽是满门抄斩,点天灯、五分(马)分尸、凌迟处死的恐怖场面。
门“哐啷”一声打开了,杨凌蟒袍玉带昂然而入,左右两列侍卫腰间佩刀,手执熊熊燃烧的火把随了进来,左右一字排开,杨凌抚掌笑道:“好厉害,弥勒教真是无孔不入,本官真有些好奇,大同到底还有多少你们的人?”
他笑容一肃,厉声道:“看好她,立即去巡抚衙门,本官要马上提审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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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抚衙门大牢可被折腾惨了,半夜三更的在暖被窝里睡得正香,杨凌就提来一大群犯人,虽说莺莺燕燕千娇百媚地,看着十分养眼,可一眨眼的功夫,美女都进了女监,外边的牢头狱卒们爬起来就为了赏赏这风景未免牢骚满腹。
好不容易把男女犯人全安置妥当了,刚刚回去解衣睡下,被窝才捂暖和,上差又到了,这回是钦差大人亲自赶到大牢,上上下下谁敢还在房中睡觉,赶紧的都爬起来侍候。
狱官战战兢兢将杨凌和如狼似虎的一班内厂番子迎进来,一听自己牢中关着的那些大人真有弥勒教徒,连忙引着他们进了大牢。
虽说有东厂番子监督,狱吏们用刑不管循私,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些大人回头十有八九还得出去做官,居住倒不敢马虎,牢里关着数十位大大小小的官儿全是住的单间,沿着阴森森的角道拐过几处牢房,见木栅栏内土炕上蜷缩着一个人。
袱官唤了几声,不见柳光答应,生怕惹恼了杨凌。他急忙从袱卒手中抢过钥匙,打开牢门,冲进去拍那官儿肩头,唤道:“柳大人,柳大人,你快醒……啊!”
他一声尖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失魂落魄地道:“大……大人。柳大人他……他死了!”
“甚么?”杨凌大吃一惊,随即半晌默然不语,只听见火把地猎猎之声。过了半天,杨凌忽地怒喝道:“什么死因?仵作何在?给我查!”
他的厉喝在牢房内回荡不已,已被惊醒地牢中大人们一个个双手抓着木栏。向这边张望着,身上带伤、脸色冷漠,眼神中说不出是种什么味道。
仵作半夜三更被叫了起来,慌慌张张赶来一番察看,却验不出柳光死因,只得小心翼翼对杨凌道:“大人,柳大人应该是……是身体虚弱,受不得重刑,故此伤重逝去”。
杨凌听了冷笑一声。经过这段时间,他已平静下来。杨凌矮身进了牢房。看了看柳光尸首,回身问道:“郑典狱,今日给柳大人用刑地是哪些人?看管这一片牢房地都有谁?给我带过来”。
郑典狱官连忙向身边狱吏询问几句,然后把那几个狱卒都唤到杨凌面前,杨凌看了看那五六个狱卒,淡淡地道:“柳光是重要人犯,是弥勒教中的人,可是好巧不巧,入狱的官员恰恰是这位品秩不高的照磨官大人承蒙各位照应,一命呜呼了。本官只好请诸位跟我回去聊聊了,统统带走!”
五更鸡啼,天已经亮了。
杨凌可不敢再把重要人犯留在巡抚衙门,如今信得过的只有自己这座变成兵营的驿馆了。各处仓房临时改成了牢房,几个狱卒被分离看押,轮番带出盘问,这些人口供中尽有彼此矛盾之处,据此找出可疑之人,详加盘问,动以大刑,不怕得不到柳光死去的真正原因。
但是杨凌可不敢奢望狱卒中加入弥勒教的人会知道多少机密,想来想去,也只有柳绯舞可能知道些有价值地情报,于是便着人将她带了上来。
柳绯舞被带进房来,瞧见满屋带血地刑具,脸上不禁露出恐惧的神色,却仍强撑着道:“我爹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杨凌不答,说道:“本官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该知道朝廷对付邪教是什么手段!柳姑娘,你小小年纪,又俊俏伶俐,不要误了自己大好前程,是悬崖勒马将功补过,还是执迷不悟砍头送命,应该会有个聪明的选择吧?”
柳绯舞焦灼地道:“我爹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杨凌继续道:“你地命,他的命,按律都是死罪,还能怎么样?不过你若坦白招供,本官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你可肯招供么?”
柳绯舞暗道:“爹爹已经落在他们手中,我们的身份也被官府知道了,可是说出来他真的肯放过我们么?他在‘艳来楼’刚刚骗过我一次,这个人这么狡猾,怎么会说真话?爹不说,我也不说,二少主知道了消息,一定会来救我。”
杨凌见她摇头不答,只一摆手,两个番子就冲上来,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把她架上了刑架,提着摞筛将她纤纤十指插进去要施以酷刑。
杨凌不忍再看,一见番子们要用刑,正欲起身离去,身后番子唤道:“大人,她……她晕过去了……”。
“呃?”杨凌急忙转身,只见柳小姐被绑在刑架上,头垂在胸前,真的晕迷不醒了,两个番子又是泼凉水,又是拍打脸颊,气不过又扯起摞筛吱呀呀拉紧了想让她疼醒过来,可还是毫无效果。
原来这门白莲教秘传的术法,一向只传高级教徒,用来被官府抓住后可以抵御痛过死亡的酷刑,免得暴露教中机密。
李大义曾私下将这门功夫传给她,其目的也只是因为小姑娘吃不得练功地苦,这门功夫却只是心志的锻炼,拿来让她觉得好玩而已,想不到这时却派上了用场。
杨凌一开始以为她是胆子小吓晕了。可是待她醒来,这边刚欲用刑,她又晕迷不醒了,如是者三,杨凌便猜到她和王龙一样,懂得这门自我催眠术。
待柳绯舞第三次醒来,见杨凌已将自已从刑架上卸了下来,眸中不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杨凌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杯茶,笑吟吟地道:“不了起,知道用这法子逃避酷刑。可惜,本官对付女人。却是最有办法地”。
他向旁边一努嘴道:“先别忙着晕,喏,瞧见了么,那只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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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绯舞见旁边搁着一个半人高地木桶,里边盛满了清水,一时猜不透杨凌用意,但本能地觉得他不怀好意,不禁变色道:“你想怎么样?你是朝廷官员,不是山贼土匪。如要辱我清白,御史言官也不会放过你!”
杨凌呵呵一笑。说道:“好一张利嘴。本官不会予人口实,授人把柄说我假借问案,淫辱女囚的”。
这时,两个番子端了两个大簸箕,上边蒙了块布兜紧了,带着一身腥臭气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说道:“大人,小的把东西带来了,嘿!发动了一帮兄弟,后厨房倒馊水的地方全挖遍了。一锹一大团,看得卑职都头皮发麻”。
杨凌捏着鼻子道:“行了行了,快放进去吧,这味儿实在是受不了。”
“哎!”两个番子答应一声,跑到木桶前扯开蒙布,象筛豆子似的开始向水桶里倾倒。室内火把通明,柳绯舞睁大了眼睛,这才看清那簸箕里边的东西,这一瞧她几乎当场吐了出来,只觉头皮发麻,浑身嗖嗖的冷气直冒。
“天呐!”那簸箕里是一大团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暗红色地东西,有地有小指粗细,细的整整一团都是细线似的或白或红,它们缠绕着,扭动着软粘粘的身子,被倾入水中,很快地分散开来,慢慢沉到了下去。
柳绯舞夏秋时节跟着爹爹去河边垂钓,也曾用过蚯蚓,但她实在没想到见到这么满满一簸箕肉乎乎万头攒动的蚯蚓会让人这么恶心。
她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着指着木桶,咬着牙楞是不敢张嘴,否则就要吐了出来。
杨凌自己看得也够恶心的,还得扮出一副变态狂的模样呵呵笑道:“你不是喜欢晕么?晕了以后疼也不疼了,什么痛苦也不知道了。
嗯,是不错,看到了么?你放心,那水不热,可也不冷,不会冻着你的,你再不招,本官由得你晕,就把你放这水桶里一丢,等你醒来,这蛀捌钻得哪儿都是,可能正从你的头发里爬出来,或者正向你的鼻孔里爬去,裙子里、靴筒里……”。
杨凌侯个眼色,两个番子将柳绯舞一把架起,抬向那个水桶,柳绯舞都快疯了,哪里还敢晕过去,那些东西看得见都叫人怕的发疯,如果进了水里,明知道它们在,却看不到,那份恐惧真地可以令她马上疯掉。
娇躯若柳的柔弱身躯暴发出惊人地力量,四个番子捉手捉脚地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架到那木桶上方,强行往水里按,臀部离水面还隔着半尺,柳绯舞就崩溃地大哭起来,拼命地嘶吼着哭求道:“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求求你放开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把我放进去,求你……呜呜呜……”。
杨凌下巴一扬,那四个早在看他眼色的番子就将柳绯舞移开放在了地上,柳绯舞身子酥软,瘫在地上伏地大哭,双手扣着地上青砖再也不肯移开一步。
“哎!”杨凌叹息一声,起身一扭头,瞧见柳彪、伍汉超等人都面有不忍之色,看着自已的目光也有些怪异,不禁揉了揉鼻子,心道:“他***,美女就是吃香,同样都是邪教,这待遇就是不一样,连柳彪这样的人物都起了怜悯之心,我还不是不想让她一个花娇叶嫩的小姑娘皮开肉绽。才吓唬吓唬她么?怎么这眼神象看怪大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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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绯舞在比死更可怕百倍的威胁下,终于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她知道的虽然有限,但是对杨凌来说,却有极大地用处。她不知道大同都有哪些人是弥勒教中人,却从红姑和父亲平素的交谈中知道弥勒教安插在大同的重要奸细,已经先后被拔出。目前大同文武官员中已经没有邪教的重要人物,这一来促请皇上立即释放被捕官员,他心中也就有了底。
至于普通底层民众,弥勒教徒遍布天下,这些人是除之不尽的。而且没有首恶指挥,他们除非聚众造反,否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再者,他也知道了弥勒教施以美人计的目的,以他目前的地位和身份,如果明知有个潜在地敌人,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行止难免过于小心。对别的官员也要过份戒慎,诸多判断的失误。会影响他地一举一动。甚至因此树立许多不必要的敌人,如此就可以轻松许多了。
杨凌对柳绯舞也坦承了柳光和红姑的死讯,并且告诉她,这是弥勒教内部杀人灭口的举动,他仍然在继续调查之中,只是除了那两个已经锁定怀疑的狱卒,很难找出幕后真凶。
柳绯舞知道杨凌已经没有必要欺骗自已,再想起红姑为了防止她临时反悔,在她茶中下毒的事,倒是信了八分。一家人忠心于圣教,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置身牢中,这女孩儿也只有痛哭悔恨不已。
唐一仙的病情还是时好时坏,不过总是白天忽寒忽热的发作的厉害,夜晚睡上一宿,早上是精神最好地时候。正德对她真是情有独钟,体贴备至,从小都是被人呵护照顾的小伙子,如今也知道关心照顾别人了。
一早赶去唐一仙房中,看着两个宫女侍候唐一仙喝了大半碗粳米粥、小菜,他正哄着唐一仙说话儿,杨凌急匆匆地赶了来。
前半夜枕上销魂,卖尽力气,后半夜东奔西跑不得消停,杨凌熬得两眼通红,他刚刚得了军中发生“营啸”死伤竞有数千士兵地事,深知此事之重大,若不尽快处理,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前年刚刚发生军队哗变杀死驻镇总兵地事,如果现在在高级将领也人人不满的情形下再有军队哗变,有将领的暗中推波助澜,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以他匆匆探视过唐一仙病情,就借口有军务要办,把正德带回了书房。
正德听了“营啸”,也是莫名其妙,杨凌从杨一清派来的中军官口中已经了解了这种事情,便对他讲述了一遍,然后结合杨一清的意见说道:“皇上,今次鞑靼大军远来,不但兵力多于往年,而且战斗持续时间极长,军队长期待战,不得休整,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朝廷大胜,军心为之刚刚松懈,内部又将军中宿将抓捕一空,新官上任勾心斗角,士兵心中多有怨言,再加上心情忽松忽紧容易暴躁,以致一个士兵午夜惊叫一声,甚至一只老鼠掉在人身上把人惊醒,都可能炸营,杨总制以为,为今之计,不可不当机立断,若起了兵患,那时再要制止,损失不可估计”。
正德仍是不解好端端的怎么军队就会发了疯,不过杨凌说的这般慎重,他对杨凌却是无条件信任的,忙问道:“依爱卿之见,朕该怎么做?”
杨凌道:“依臣之见,皇上应立即将被捕官员全部释放,官复原职,先令地方官员对作战有功的部队和将领予以犒赏,并颁令回京之后将令朝廷按功行赏,封官进爵!”
“好!依你,还有么?”正德眉毛一挑,点头应道。
“第二,将大军调回长城以内,轮番休整,让疲惫之师得有喘息机会。”
“使得,这也依得爱卿,还有?”
“第三,第三……应对引起大同上下官员怨憎不满的人撤职查办,严加惩戒,以平息军心民愤,表明皇上和朝廷地态度”。
正德犹豫起来,迟疑半晌不作答复。
杨凌叹道:“皇上,如果不能有赏有罚,赏罚分明,军心难平呀。杨总制已赶往出事的营寨,这话是他让中军带来的,如果不是事态严重,杨总制断不会提出这样有趁隙逼宫的条件,他带兵多年,对于军队比我们了解,不能不予重视呀”。
正德苦着脸道:“爱卿,不是朕不想惩治大用,可这奴才跟着朕多年,要是这么拿下来不予重用,岂不伤了他的心?朕不是不想办他,只是在想,撤了他的职,让谁来接任,又把他弄到哪儿去,邱聚几个人势必又要来磨胀了,大用他……唉!”。
杨凌一下子怔住了:原来皇上想的竟是这件事,还没惩治,先想着怎么别让他伤心。这个人……唉!这个皇上,毫无人君的杀伐果断,重情胜于重理,可是……自已不正是因为他这个性情中人不象个皇上,才对他有了一份真切的关心和呵护么?
杨凌想了想,忽地计上心来,说道:“皇上,戴义原是司礼监中人,熟悉东厂事务,对皇上又一向忠心,只是受了王岳等人牵连才贬去金陵,不如调他回来任东厂厂督,邱聚等人谁也捞不着,也就不会互生嫌隙,有所怨言了。
至于谷公公……海禁将开,正缺一个皇上信得过的得力人手过去,不如就叫谷公公前去主持,戴罪立功。这桩差事也是一个肥缺,谷公公有过在先,能有这等好去处,只会感激皇上,还会来哭求唠叨么?”
正德一听,欣然道:“好!这么处理再妥当不过,杨卿,速去军中传朕旨意,劳军、释放官员、惩处大用,就由你全权负责!”
第217章 人性本恶?
杨凌领了圣旨,先赶去巡抚衙门,叫人将牢中数十位大人全都请了出来,当众宣旨,旨意上说皇上听闻谷大用株连过关,许多官员无辜入狱,既忧且怒,着杨凌即刻释放众官,官复原职,将谷大用撤职查办。
百官听罢圣旨,获声雷动,喜极而泣。杨凌笑吟吟绕过公案,将遍体鳞伤的一众官员扶起,安抚慰问一番,又言明照磨房照磨官柳光系弥勒邪教中人,因已身死,不予追究,但其家产充公。
杨凌透露这个消息也是告诉百官,皇上下令抓捕弥勒教徒,并非无的放矢,官府中确有邪教中人,只是谷大用不能深悉圣意,因噎废食,举措失当而已。
谷大用身为东厂厂督,同内相刘谨关系密切,放眼大同上下各级官员,除了代王有资格有胆量拂了他面子向皇上进言,就只有杨凌了。
而代王前几日白登山之围时虽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军出城必全城失陷,固守待援乃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毕竟担着个坐视君上陷于险境而不救的罪名,他怎么可能这时出面自讨没趣?
众官员各有耳目,昨日同僚袍泽宴请杨凌,请他出面向皇上进言的事,早已有人悄悄递进消息来,他们心中已认定是杨凌在皇上面前为百官求情,大家才得以脱狱。
雪中送炭者最是叫人感激,再加上皇上赴大同期间,跑都跑后筹措安排者便是杨凌,此事有目共睹,如今重挫伯颜保得大同地方几年平安,公益私恩皆出于此人,这些位地方官员内心中已将杨凌视作朝廷中可以倚*和亲近的上官。
有的蠢人是别人牵驴他拔撅。谷大用是拔了撅子再把驴牵给别人,不过他倒勤快,一大清早的就起身升起大堂来接着拷问,谷大用虽不敢拿出厂卫最酷厉的刑罚。但寻常的刑具也不是这些官员禁受得住的。
平白无顾蒙冤受刑地官员们恨他入骨,可是“一入东厂门,不死脱层皮”,他们也只是咬牙隐忍,敢于当面唾骂的廖廖无几。
谷大用翘着二郎腿坐在官帽椅上。端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吩咐人把两排官员悬吊在木架子上,脚下缀了大石头“拔大个儿”。
那些官员早上只吃了一碗冷冰冰的牢饭,如今双手被绑,脚踝上系着大石,绳子勒得手足都沁出血来,几个番子耀武扬威地正在斥喝:“你们之中不是弥勒邪教中人。便是被他们收买利用的脏官。不想再受这皮肉之苦,就老老实实招供,你们收了弥勒教多少银子,替他们办了什么事情,说出来……”。
话音未落。两排青衣红帽、朴刀白靴地番子昂然而入,立在大堂两侧,谷大用愕然,未得命令,没有通报,谁这么大胆子敢直入大堂?
他却不知东厂的番子自从被内厂火枪大炮一通正规军的残酷打击后,患上了严重的“内厂恐惧症”,京里还遮掩着皇帝出京的消息,所以谷大用和杨芳也是以钦差地身份来到大同的。
所谓‘恶人还须恶人磨’,这东厂钦差的手下一见了内厂钦差的人马。是打心眼里害怕,一见杨凌亲自率了内厂人马来宣旨,门外把守的番子禁若寒蝉,不但不敢阻止,连有胆子离开报讯的都没有。
杨凌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柳彪和伍汉超,谷大用一见是他这才恍然,连忙起身笑道:“我说呢,难怪这班猴崽子屁都不放一个,原来是杨大人到了,呵呵呵,来来来,快请上坐,皇上可是牵挂着弥勒教奸细的事么?杨大人放心,有本督公出马,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全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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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板着脸道:“谷大用接旨!”
谷大用一楞,连忙撩袍跪下,面南接旨,杨凌展开圣旨大声宣读一遍,然后把圣旨一收,瞥了一眼呆若木鸡地谷大用,袍袖拂道:“来呀,剥了谷大用地蟒袍玉带,立即将各位大人放下来”。
两排番子立即冲上去将吊在那儿的各位大人放下,杨凌拱手道:“各位大人本官已通知了各位大人的家眷前来接迎,请各位大人先回府上好生将养,伤愈后各复原职,谷大用妄揣圣命,滥施刑罚,皇上已下旨查办,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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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一摆手,各位大人的家眷、仆从被放了进来,乱烘烘连哭连叫,那些大人足裸带伤,站立不稳,仍让家人搀扶着上前谢过了皇上和杨凌,一一告辞离去。
谷大用面色如土,跪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院中人犯一空,他才怵然一震,一把扯住杨凌的袍袖大哭道:“杨大人,老奴要见皇上,老奴是忠心耿耿为皇上办事啊”。
杨凌一直沉着脸昂然直立,看也不看他一眼,这时见所有官员全已被接走,忽然换上满脸笑容,将谷大用亲切地挽扶起来,笑吟吟地道:“谷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虽说你行事莽撞,激起大同文武官员怨恨,使得军心不安,昨夜营啸死伤无数,各镇驻军人心惶惶有兵变之兆,不过皇上宅心佳厚,待你可不薄啊,谷公公圣眷未衰,且请宽心吧”。
“呃?”谷大用听说自已闯了这么多祸,听一句脸色白一分,听到最后似乎还有回寰余地,煞白地脸上才回复了几分血色,忙擦了擦眼泪,扯住杨凌的袖子道:“杨大人此话怎讲?皇上没有怨憎老奴?”
杨凌把谷大用拉到一边耳语一番,谷大用听了破啼为笑,说道:“多谢大人为咱家说情,唉,咱家只想能在皇上面前立份功劳,倒小瞧了这些地方官员的力量”。
杨凌摆手道:“哪里哪里,这是皇上仁慈。说实话,这桩事的确闹得大同军心士气大为沮丧,昨日‘营啸’死伤数千人,军中已有哗变迹象。杨总制无奈才上折请求皇上制裁以安军心,实是迫于无奈,不瞒谷公公,杨某在皇上面前也是慷慨陈辞,力主将你撤职查办!”
“啊?”谷大用还以为杨凌替他说了好话。想不到他也落井下石,可现在自家前程性命都操在他手中,又不敢发作,心中恼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着不知说些什么。
杨凌轻声道:“谷公公,皇上慢慢长大了,这次白登山之围。千军万军锋芒所指。皆是皇上一人,可皇上夷然不惧,镇定自若,皇上可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咱们私谊极好,可是你如今闯下这般大祸来。我若在皇上面前一味替你求情脱罪,皇上会怎么想?”
“我是内厂厂督,你是东厂厂公,手中皆握有大权,皇上见我们同气连枝,彼此呼应,岂能不心生忌惮?就算本来想赦免了你,恐怕也要当机立断,以决后患。公公从小照料皇上长大,这份感情是薄不了的。若见我也落井下石,要求严惩,皇上恻隐之心一起……呵呵呵”。
“啊!”谷大用恍然,竖起大指赞道:“原来大人这是以退为进呐,妙计,妙计,大人为了咱家真是煞费苦心,这真是日久见人心呐,大用感激不尽!”
杨一清为人虽然耿直,却不是个楞头青,他既然直言不讳请求皇上严惩谷大用,丝毫不顾忌个人行程,杨凌填猜出军中确实气氛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下一剂猛药,是难以平息民愤的。
可是以正德皇上护短的性格,叫他处分亲近之人,实在是难如上青天,自已不助杨一清一臂之力,正德必然不会下决心处置谷大用,那大同形势就危急了,如今帮了杨一清,谷大用早晚能知道自已在皇上面前说过什么话,与其让他到时猜忌怨恨,不如现在言明,免得树个不必要地敌人。
见谷大用这副模样,杨凌松了口气,便对他一副推心置腹模样道:“公公啊,杨某自一进京,便得你和刘公公几人照拂,内廷外廷,咱们几个最是亲近,你说我不帮你帮谁啊?
可惜你一时莽撞投人把柄,东厂厂公这位子是做不下去了,回京后本官就向皇上进谏开放海禁,我已向皇上保荐你去江南主持开海通商之事,嘿嘿,到时候,万国往来,金银如水,这肥差不知多少人眼红着呢,公公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呀”。
谷大用听得连连点头,杨凌又拍拍他肩头,语重心长地道:“谷公公,官场上可不能只倚仗皇上的宠信就为所欲为,以后你要谨慎小心,竭心尽力把开海通商之事办好,不但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无论今世之权柄,百年后地名声,谁能和你相比?”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想三宝太监昔车是何等威风?外廷内廷谁不让他三分?非不世之功不可为倚仗,非不世之功难有如此锋芒啊!”
财富、名声、权柄,一个个美好的未来把谷大用晃得两眼发花,罢免东厂厂督地沮丧顿时一扫而空,只是到江南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也能象郑和一样叱咤风云。
杨凌的警示之言他是真的听进去了,他是跟着李广做过事的人,曾亲眼看着弘治帝最宠信的李广如何从气焰熏天到一败涂地,原以为小皇帝可欺,自掌东厂权柄后戒慎之心惭去,变得目中无人起来,经今日一事,他才悚然惊醒。
谷大用听了杨凌这番心腹之言,心中感激涕零,乖乖地跟着他去了驿馆,唯唯喏喏地被正德一顿臭骂,谷大用已经知道了自已回京后的安置去处,所以只是陪着笑脸打着小心,任由正德出气,也不争辩一句。
正德骂够了又觉的他是为自已办事,虽说事情办砸了,总好过那些对自己的旨意推诿敷衍的朝中大臣,官被撤了,又被骂得狗血淋头,还陪着笑脸不做声也实在可怜,就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杨凌就抚军事宜与正德又商议一番,由正德下旨令巡抚胡瓒代天子探看无辜入狱的一众官员。然后杨凌带着另一道旨意赶往关隘抚军。
大同军方被捕的官员全部释放,即刻官复原职,东厂厂公撤职查办,犒赏三军将士,全军撤回关内休整。回京后皇上将对作战有功将领加官晋爵,边军将士轮番进京与京营换防。这些常年戍守在苦寒之地地士兵们听了这些振奋人心地消息,顿时欢喜雀跃,山呼万岁,一时群山回荡。声传长城内外。
虽说军心已经平复,可是边陲重地,终究不敢马虎,杨凌与杨一清计议一番,将荆佛儿、许泰各自安插在两处驻扎有重兵地关隘,这样再加上杨一清、王守仁各守一方,四处重要关隘和大同的杜人国彼此遥相呼应。钳制着其他各处守军。一旦有军队哗变,就可以迅速分割切离从速歼灭,避免事态扩大。
花了两日时光,一切平静下来,皇帝回京就成了眼前头一桩大事。京中谣言四传的消息杨凌也已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这消息已扩散开来,在有心人的传播下越传越离奇,京师人心惶惶,杨凌也怕地方各路藩王起了非份之想。起码朝政荒废太久,终是于国家不利,如果出了什么乱子,大同之功就要一笔抹煞了,又见唐一仙这几日病情已有起色,便启程回京。
皇上出京时是微服私访。如今皇帝在大同大败伯颜地消息在杨凌有心宣扬的情形下,通过官方和内厂的传播渠道也在飞速向天下传扬,皇帝回京就不能悄然而行没有帝王仪仗了,所以车队浩浩荡荡,旗幡招展,堂而皇之地离开大同,向京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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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儿昼伏夜出,避过官方层层设防的大道专抄小路,两日后才到了邢庄,经过两日行程,心中又已打定一死以全节义的念头,她羞惭窘迫地心情才算淡了些。
清白被人玷污,红娘子如今最无颜面见的人就是杨虎,可是她若就这么悄悄了结自已性命,杨虎势必要把这份仇算到杨凌头上。
杨凌权柄通天,无论杨虎能不能杀得了他,灞州一地,甚至崔家老寨都有被官兵抄个底朝天的的危险,崔莺儿怎肯临死再添一身罪孽?只得硬着头皮,腆颜来见杨虎。
一路上,她也曾细细参详五叔的临终遗言,却终始揣不透‘李福达’隐身群中,这句话地合义,她在江湖中闯荡经年,可是始终没听说过‘群’或‘群中’这么个门派或地名,路上曾向当地农人打听,也不得其详,这事儿成了心里的闷葫芦。
不过霍五爷地功夫她是了解地,如今冷静下来,她也料到如果没有机会偷袭,凭她的武艺决不是李福达的对手,五叔的死讯她要传回山里去,或许象爹那样的老江湖,会知道五叔那句话地意思,从而找出李福达的藏身之处,为他复仇。在她死前,也只有这两件心事未了了。
邢庄聚隆客栈,是一家最大的车马店,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极易隐藏踪迹。崔莺儿到了地方,悄悄观察一番,发现没有官兵、衙差对这客栈多加关注,便混进店去请小二翻阅住店薄子,却没发现杨虎等人事先约定好的化名客人住店。
红娘子心头一紧,莫非杨虎他们也出了事?一向坚强的崔莺儿豪气干云,初入京城时,如果必要,就算紫禁城她也敢去闯上一闯。可是这趟大同之行,丧命的丧命,失身的失身,她就象一粒被敲开了坚硬外壳的核桃,实在禁受不住这样的噩耗打击了。
红娘子出了客栈,四下转了转,发现房山墙上刻了几副似乎毫无意义的图案。那只是一些简单地圆、方和箭头线条,凌乱的象是小孩子闲得无聊在土坯墙上胡乱画出来的东西,只是那位置高了些。
红娘子仔细打量了一阵,返身走上了街头,一个寻常村姑打扮、貌不惊的人姑娘,很快地消失在人流当中……
夜深了。
邢庄西边是一条百余米宽的河道,雨水多地季节。河水分成几股,浅浅的在河道中几条深些的沟壑中交叉流淌,只有山洪暴发时,整个河道才会被黄褐色的洪水充溢。洪水泛出河道,将两边地高地也会淹没过腰,所以这一带没有人筑房定居。
如今河中都是积雪,几处浅浅的河水冻结的冰因为天气渐渐转暖而变得又薄又脆,一不小心踩陷下去。就会湿透了鞋子。
今晚是一轮上弦月,月牙儿弯弯,淡淡的银辉轻轻播洒在大地上。
月光下,一道人影狸猫儿般轻盈地掠过河道,伏在岸边静悄悄地等了一阵儿,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才又腾身而起。翩然而去。几个起落间她又攸地伏于雪中。扭身回望,以她的机警,虽然月光黯淡,想要跟踪她,实在是难于登天。
半山腰下有三座早已废弃的破窑。一个人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蹲下身往半破的陶罐里装着积雪。左右是忽凸忽凹岩石和土丘,前方的地面因为挖土烧窑也变得坑坑洼洼的,月光下看上去是斑驳陆离的画面。
“大锤,我来吧,你身子不方便,去歇会儿”杨虎走出来对他说着,伸手去拿那个陶罐。
胡大锤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去拉陶罐,或有心或无意。恰恰格挡了一下,杨虎被讪了一记,不禁脸上一热,低声怒道:“大锤,你怎么了?”
胡大锤默然片刻,闷声闷气地道:“大当家,嫂子进城去杀杨凌,咱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先袭击几处关卡,吸引官兵的注意,只要嫂子安全进了城,咱们就到邢庄来等着她,是不是这样?”
“是啊,怎么啦?”杨虎眼神一缩,脸上漾起一抹古怪地笑容,轻声问道。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大当家,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可咱也不能打糊涂仗啊,听说皇帝在大同会盟关外地朵颜三卫,跟鞑子干上了。
这当口儿满城是兵,嫂子想找个机会干了他姓杨的能那么容易吗?咱们好生在这等嫂子回来不成么?得,你带着咱们去洗了胡家坝子的胡老财家,那家里养了十多条狼狗,事先盘子又没踩明白,吴老二被狗拖住,让个民壮的粪叉子被攮死了,窝不窝囊啊?”
他抓下狗皮帽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猛地一抹脸道:“紧接着,又去黄羊卫所袭杀卫所指挥,这不是作死吗?就咱们这几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啊?这几架打的,全是混仗糊涂仗,好兄弟们都快死光了,剩下个黑鹞子躺在窑里,没医没药也快死了,你还想明晚再去报仇,大哥,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杨虎脸上地笑容冷了下来,他唇角抽搐了一下,厉声问道:“大锤,咱们山寨第一条规矩是什么,你忘了不成?”
胡大锤昂起头,倔强地道:“我没忘,齐奉大当家,令旗天下走,若违当家令,人人诛其首!可咱是一群虎也好,一群狼也好,这领头的也不能明知是死路,楞把大家伙儿往里带,咱做这些事对大嫂有助益么?
大当家的,在卫所,洪福至是怎么死的?你说!那一箭他明明能避得过去的,可你就那么巧,正闪到他背后,让他没处可避,硬挨了那一箭?我当时还未多想,回来越琢磨越不对劲”。
杨虎眸中开始闪烁起危险的光芒,他格格一笑道:“大锤,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难道还是我故意害他不成?我图的什么?”
胡大锤悲愤地低吼道:“我就是他***想不通,你大当家图的什么?到底图地什么?你没理由把大家往死路上带呀,可你明明就是在让大家去送死!明晚我不去,我要去绑个郎中来给黑鹞子治伤,把他背回山寨去,他瞎眼的老娘就这一个儿子,我得想法把他弄回去。”
胡大锤说罢,起身往窑洞中走去,杨虎眼中光芒闪烁,瞧见他走到泪口,忽地眼睛一眯,低喝一声长身而起,重重一拳捣在他的软胁上。
胡大锤一身横练功夫,可他硬功本就不及杨虎,猝不及防下又击中软肋,他“呃”地一声,几声“喀喇喇”的骨头断裂声,胡大锤砰地一声撞在土窑上,断骨刺入心脏,血沫子咕咕的从嘴里溢出来。
他用惊骇不信的眼睛瞪着杨虎,嘶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在杨虎看来,直如刺骨的冷箭,他不敢再看胡大锤的眼神,可是那眼神偏偏瞬也瞬地紧盯着他,杨虎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恼又恨地吼叫一声,扑上去重重一拳又击在胡大锤的胸口。
骨裂,胸陷,血涌。
杨虎疯了似的,一手扣住他肩头,一手握成铁拳,一拳拳狠狠打在他胸口,“噗噗嗵嗵”声中他颤抖的声音恼怒地低吼道:“不要看我!我不想亲手沾上你们的血,你为什么逼我?你为什么逼我?你这混蛋!”
沉闷的击肉声,胡大锤强硕的身子抵在泥窑上,胸口已整个塌陷了下去,血从嘴里流出来,不断地流淌在杨虎的手上、臂上,喷到他的脸上,他象疯了似的,一边打,一边已流出泪来:“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为什么坏我好事的偏偏是你们?是你们找死,你们自己找死!”
凸岩后悄然出现的人影傻傻地站在那儿,就象若不是杨虎紧扣着,就已跌在地上的胡大锤的尸体,软软的,随着杨虎一拳拳的重击,发出一阵阵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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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求医
杨虎一拳拳打在早已气绝的胡大锤身上,胡大锤整个胸口都被杨虎的铁拳打得凹陷了下去,两只眼球突了出来,眼珠翻白,在淡淡月光下发着诡异的光。
杨虎打得精疲力竭,猛一抬头抬见胡大锤的眼睛,禁不住心里生寒,眼都虽是一具不能伤害任何人的死尸,可是杨虎瞧见他的眼睛却如遭雷击,不禁惊骇发抖地退了几步。
胡大锤的背部已被打得陷进窑壁中,身子仍立在那儿,杨虎意识到自已的软弱,忽然大吼一声,扑上去双拳如狂风暴雨般击在他的脸上,将他面部五官的骨骼击碎,两眼处打得一团模糊。
好了许久,杨虎才象脱力似的倒退几步,差点一跤跌坐在地上,他半跪在地上,呼呼地喘息着,好半晌才平静下来。杨虎耳目恢复了灵敏,忽地听见身后发出“格格”的声音,这一吓几乎把魂儿都吓飞了。
饶是他胆子再大,做下这样无良的恶行,心中也做不到理直气壮,一听声音他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端起架势向身后望去,这一看他也不禁呆住了。
月色忽然朦胧,来人又易了容,可是做了几年的夫妻,他怎能认不出来人是谁?崔莺儿牙齿格格打战,怔怔地望着他,清泪淌在脸上,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杨虎惊骇欲绝,失声道:“莺儿。是你?你怎么……你怎么现在才寻来?他……大锤他出卖兄弟,犯了山规……”。
他说到这儿,瞧见崔莺儿忽然变得厌恶、不屑和难以置信地目光,不由喃喃地住了口。崔莺儿颤声道:“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就是灞州绿林头号义气大哥?”
杨虎心里发慌,他一向畏惧崔莺儿。根本生不起反抗她的念头,何况崔莺儿不但武功高他许多,她既然回来了,霍五叔必然也在左近,今日的事既然暴露了,从今往后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他的容身之处?
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一想起风光无限的北绿林头条好汉落得从此不能见人地地步。杨虎惊恐万分,吃吃说道:“莺儿,我没办法,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让他们虽(回)去胡言乱语,丧了我的军心士气。后无退路,前是绝途,你该怎么办?五……五叔呢,他老人家一定理解我的一番苦心。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五叔?”崔莺儿不由自主地反问了一句,一时悲从中来。
她方才按照杨虎留下的暗记悄悄摸上山来,越到了近处越是踌躇不敢前行,一想到将要面对自已的丈夫,她面红耳赤羞愧难言。迟迟疑疑不敢前行,隐在暗处将杨虎和胡大锤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杨虎暴起杀人,身手迅捷无比,等到崔莺儿自惊愕骇然中醒过神儿来,胡大锤已是一具死尸。此时听了杨虎问话,彼此一相印征,崔莺儿才明白从杨虎在李家集激她和五叔去大同行刺杨凌时开始,就布下了一个局,一个铲除所有知道他并非真龙天子转世私密的兄弟地杀局。
好一个机关算计!想通了这一点,崔莺儿面色惨然。哽咽道:“五叔?五叔为了你的帝王大业,送了自已性命,已经埋尸大同城内了”。
她格格一笑,说道:“现在只有我知道你就是个气量狭窄不成气候的山大王,根本不是紫微转世,根本不是真龙天子!你把我也杀了吧,那样你就可以安心做你不仁不义、四大皆空的皇帝梦了”。
崔莺儿从肋下抽出短剑,两指拈着剑尖递到杨虎手中,扬起俏脸闭目待死。
她是自怜被人凌辱,无论如何是愧对夫君的,如今又发现原本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杨虎变得如此阴险恶毒,心灰意冷之下,存心求死。
杨虎原本无心杀她,听她一说心中却陡起一股恶念,可是剑柄虽握在他手中,他却不敢相信一向豪气干云地红娘子目睹此情此景会心存死念,杨虎目光闪烁,心中电闪,终于断定崔莺儿这是故意试他。
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我无论做了多少对不起别人的事,让她多么伤心失望,她都没有理由和自已地丈夫作对,现在她故意做出这副姿态,分明是想找个杀死自己、或者离开自已的借口。
杨虎想到这里,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差点儿上了她的当!她这是给我下套呢,五叔十有八九还藏在暗处。我是她的男人,我是绿林英雄也好、猥琐小人也罢,天下人人可以唾弃追杀,唯有她只能和我生死与共,我怕她做什么?
再说,山寨损失惨重,要想成大事,还需借助崔家老寨的财力、人力,如果和她一拍两散,崔老大还肯帮自已?
常言说女儿哭,真心真意。女婿哭,黑驴放屁!一个没了女儿地女婿,谁还信得过呀?
杨凌一念及此,握紧的手一松,剑‘当哪’一声掉在地上,他故作悲愤地道:“娘子,你我夫妻一体,情深意重,就是我死了,又怎舍得伤你一根毫毛?
这些兄弟的命是命,可是我这两年联络的十几座大寨的兄弟难道不是一条条性命?士气一丧,怎么和官兵作对?死在京师的两百多个兄弟不是性命?他们的血海深仇难道不报了?
我没办法堵他们的口,一时猪油蒙了心。才犯下这桩大错,娘子一番痛责,为夫已知道错了,莺儿,你唤五叔出来吧。接着山规把我剖腹剜心,祭奠死去地兄弟!”
杨虎这番话说的痛心疾首,大有幡然悔悟之意,崔莺儿慢慢张开眼睛,怔怔地看他半晌,忽地惨然一笑,轻轻道:“五叔……真地死了……跟着你出来的这许多好兄弟,全都死了……”。
杨虎听的又惊又喜:“真地只剩下红娘子一人,那就好办了,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再恨再怨,还能把自已的丈夫丢出去让人唾骂。成为过街老鼠么?天下没有那样的女人!”
杨虎心中大定,急问道:“五叔真的死了?他……他那么高明的武艺……难道……难道你们已经杀了杨凌?”
“杀……杨凌?”崔莺儿忽然有些心虚:杀杨凌、杀杨凌,正主没杀到。五叔却被弥勒教主李福达给杀了,自己杀来杀去的最后却被他给……
崔莺儿有苦难言,慌乱地摇摇头道:“我……我们遇到了弥勒教主李福达,黑暗中不知彼此身份,动起手来。五叔丧命在他手中,我……我……”
她本来怒气溢胸,可是杨虎这一句正问中她的心病,崔莺儿地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杨虎不知她为何忽然变得软弱起来,还道是提起霍五叔死因,心中悲伤的缘故,趁机上前握住她手道:“不碍事的,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弥勒教这个梁子算结下了,这笔账我早晚要和他们算个清楚”。
崔营冷笑一声。猛地挣开他的手,厉声叱道:“放开我,你的手,沾着自已兄弟的血!不错,他们大部分都是和你磕头焚香义结金兰地兄弟,就是我崔家大寨的人,论起来也不如你我亲近,可是你要我装作看不到么?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一条黑心狼躺在一张床上!”
杨虎涨红了脸,似怒似求地道:“莺儿,你……你是我的娘子,无论谁背叛我,离弃我,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除了这一次,我可曾骗过你一决?除了这件事,我可曾做过一件错事?
娘子,你是女人,你不懂的,大丈夫来世上走这一遭,若有机会,谁不想轰轰烈烈做一件大事,我心中地难处你知道么?好莺儿,我答应你,今生今世再不做一件对不起兄弟的事,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崔莺儿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男人,心中有种想要狂笑的感觉:“这就是自已地丈夫?这就是自己从北绿林千百条好汉中挑选出来的,识文断字、武艺高强、一诺千金、义重如山的大英雄?
我就是要为这种人自杀殉节?他配么!一个双手血腥,对不起兄弟;一个清白有染,对不起相公。我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作孽呀,是我上辈子欠下的”。
红娘子止了哭泣,红着一双弯睫美眸,声音寒冷如冰:“现在,我还能信得过你么?你不愿写休书,那我名义上就还是你杨家的媳妇儿,可是从此以后,咱们恩断义绝,名是夫妇,但是你做什么我不管,我做什么你也别想干涉。今日你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自有天报应。”
红娘子性如烈火,嫉恶如仇,若不是杨虎是她夫君,现在早已动剑摘下他项上人头,所以她话说的狠厉,杨虎听了反而松了口气:
只要面子上还是夫妻,自己就能使得动崔家老寨的人马。何况红娘子以都也曾和他呕过气,时日久了气也就消了,现在先答应着她,虚与委蛇,以后尽心讨好,早晚还不是哄得她回心转意?
崔莺儿说完,拾起剑走到胡大锤尸身旁,跪倒拜了三拜,舍泪起身将他托起,轻轻横置与地,以剑掘土,将他就地掩埋,杨虎想要上前帮忙,被红娘子冷冷一瞪,不禁汕然退到了一边。
果鹞子伤势极重。身上多处刀伤箭伤,一条大腿已经溃烂不堪,杨虎又有心拖延,想让他不治而亡,所以一直拖延治疗。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儿而已。
红娘子担心杨虎还要杀他灭口,葬了胡大锤后,就进了窑洞守在他身旁看护,想天亮之后再背他下山,想办法延医救治,杨虎无奈,只得在另一幢窑洞中暂时寄身。
夜色深深。篝火未尽,红娘子抱膝坐在黑鹞子身旁,陷入梦魇之中……
攸尔,她地思绪似乎飞回到了昔年地崔家老寨,北绿林总瓢把子崔大当家比武招亲嫁女儿,不但北方绿林各路好汉云集崔家寨。便是南方各路豪杰也多有赶来的,一个个青年俊杰一一上台比武,却都被她打翻在地,踢下台去。
崔大小姐正自有些失望。忽然一个男子走上台来,绿林中人大多不识得宇,别人是唱名让司仪记录,他却走去自已执笔写下了名字,红娘子不禁注意地看了他一眼。恰与他的目光相碰,这人气宇轩昂,相貌颇为英俊,红娘子不禁俏脸一热,心中有了几分中意。
睡梦中,崔莺儿轻轻蹙了蹙秀气的眉毛:“真可惜,武艺也是这般不济事,唉,可是蜀中无大将,就让他几分吧”。
崔莺儿卖个破绽。被那汉子轻轻掀翻在地,那人伸出手来,崔莺儿甜甜一笑,在台下群雄轰然喝彩声中递过了手去,可那人相貌忽然模糊了一下,变成了杨凌地模样。
崔莺儿又惊又怕,她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忽然间就飘到了另一个空间:俏臀拱起,饱经锻炼结实弹手的乳房在他的指缝间恣意变形,浅粉色的乳晕都他用力的含进嘴里,吸得她嘤咛不止。
要飞上天去了,崔莺儿觉得自已股间几乎要融化了,娇喘吁吁的她的十指插进了自已男人流汗地发间,可是捧起的那张英俊的脸庞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她想起来了,他叫杨凌,奇怪……我嫁的人是他么?他是山贼头领?朝廷官员?
脑子象醉了酒似的晕晕的,已经不能再想了,一波波极乐地快感让她象飘在水面上一样荡漾着,身上男人如研似磨触及灵魂的起伏,牵动着她酥嫩的臀股发出一阵阵战栗,呼应着她的欲仙欲死。
不管了,他在和自已亲热,那一定就是自已地丈夫,真是好笑,我们这么恩爱,我居然会怀疑他不是我的相公,崔莺儿忽然想笑出声来,这一睁眼,颠鸾倒凤的旖旎场面不见了,五叔脸色惨白地站在她的面前,悲凉地道:“莺儿,你忘了五叔的血仇了?你怎么能和杀死我地仇人亲热?”
“不是的,不是的,五叔,你不是被李福达杀死的么?”崔莺儿惊慌地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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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的?明明是我们去刺杀杨凌,被他的官兵把我射死的,你听信了谁的谣言,居然说是李福达杀了我?莺儿,我们和官兵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啊,你这孩子怎么能喜欢朝廷的人?”
“我没有……我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骗我?五叔为什么要说假话,为什么都在骗我,我能信谁?我要信谁?”
崔莺儿惊慌地申辩着,可是四下寻找,五叔又不见了踪影,胡大锤凸着一双可怖地眼晴对她大吼道:“你的丈夫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出卖我们,他杀了自已的拜把兄弟!你呢?就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恋奸情热,我们瞎了眼,怎么会追随你们!”
“不……不……”崔莺儿惊恐地后退着,忽然一步跌下悬崖,她“啊”地一声惨叫,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过来。
崔莺儿抚着额角直起腰来,才发现自己一襟湿凉,满头冷汗。洞外天色微明,攸尔吹入一阵风寒,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原来是南柯一梦!崔莺儿气促心跳,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回头看看躺在那儿水米不进的黑鹞子,这条结实地壮汉已经被伤病折磨得奄奄一息。脸色灰黑。崔莺儿鼻子一酸:这次离开灞州,前后丢了两百多个好兄弟的命,他是唯一活着的了,无论如何,我要让他活下去。把他带回灞州!
他的伤太重了,这么走是支撑不到回去的,一定得找个郎中给他医治一下。崔莺儿站起身,在窑中绕走了两圈儿,想着怎么把黑鹞子带下山,给他找个郎中看病。
杨虎在洞口探了下头,他知道红娘子一向睡觉警醒。如果贸然有人接近,一定会被她察觉,却不知这两日她饱受打击,身心俱疲,早已疲惫不堪,方才是真地睡死过去了。
崔莺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要带他去看郎中,养好伤后回灞州大寨”。
杨虎喃喃地道:“他一身刀箭伤,不是高明的郎中是治不好的,可是医术高明的郎中都住在大城大市。去那些地方实在危险,而且他们见了不明身份的人有如此可疑的伤势……”。
崔莺儿截断他的话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走你地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是在赎罪。不管多难,我要尽我的心、我的力,你要是还想杀人灭口,尽管跟着我来,否则的话,回去继续招兵买马准备造反吧!杨虎,我瞪大双眼等着看,老天怎么收了你!”
她背起黑鹞子,从杨虎身边昂然而过,目不斜视。杨虎目送她擦肩而过。怔楞半晌,才咬了咬牙,一顿足,也收拾行囊,悄然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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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仪仗走到阳原,唐一仙地病情忽然又反复了,高烧不退,湿汗不止,这可愁坏了正德和杨凌。一路行来,正德专门为唐一仙准备了一辆宽敞豪绰的车轿,由于她病卧在内,不敢叫她受了风,所以她始终不知道身边这个侍候人的小校尉就是当今天子。
正德出来一趟,已经野惯了,穿上龙袍受拘束,远不如做个寻常人自在,加上担心唐一仙病势,所以一路上他又换上校尉服装,时时赶来探望,皇帝的车仗中空空如野,只是摆了个样子。
纵然离开唐一仙地车轿,他也懒得回到自已的乘舆,忽尔和杨凌挤在一辆车中,忽尔干脆和士卒们挤上一辆大车,逍遥自在,不拘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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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一仙病势加重,正德和杨凌都不敢再快行,车队一进阳原,就停驻休息。阳原县令战战兢兢赶来见圣驾,正德也懒得答理他,这小地方离大同并不远,驿馆简陋,正德恐唐一仙不便入住休息,瞧见县中有一幢大宅,华美不凡,便向那阳原县令问道:“这是谁的宅子?”
阳原县令朴紫风欠身答道:“回皇上,那是原左台御使花子规花大人的宅邸”。
正德道:“去,告诉他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来,准备上好饭食,朕要驻驾与此”。
皇帝征用致仕大臣地府邸为行宫,按理说对臣子来说是足以炫耀的一件好事,恐怕皇上坐过的椅子,盖过的被子,这个花子规花大人都得找张黄纸包起来,一日三柱香的供着,所以杨凌犹豫了一下,并未出言阻止。
阳原县令赶忙的跑去传旨,花御使一听喜出望外,立即号召一家老小搬去别院,把正房全部腾了出来,款待皇帝老爷。
随行侍候的代王府神医翻来覆去开的就是那几道方子,如今唐一仙病奄奄的,小脸都瘦削了不少,一双大眼晴相形之下倒似增大了许多,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晴也变得黯淡无神,整天无精打采地,看得杨凌好生心疼。
唐一仙敢对正德等人发脾气,那药苦得恶心,她楞是不吃谁也没办法,但是杨凌端着药碗亲自喂她,小姑娘就乖乖地吃药了,这一来杨凌每到吃药时间就成了唐大小姐的专属侍药官。
只是唐一仙虽苦着小脸强行把药吃下去。那些草根树皮奇苦无比,喝下肚去翻江倒海,上吐下泻,据那王府老御医说这一来泄了虚火,清肠祛毒有见好之势。可唐一仙虚弱地身子哪禁得起这么折腾?这一来病情反而重了,就连杨凌这不懂医道的外行也看得出再这么下去,一个鲜花般的小姑娘就得被活活折腾死,所以断然停了药物。
在花府住下,虚弱不堪的唐一仙喝了些糖水沉沉睡去,杨凌轻轻用丝中拭去她嘴角水渍,替她掖好被角转过身来。正德憨眉苦脸地道:“杨侍读,这便如何是好?她的病……她地病是越发的重了”。
杨凌示意了一下,带着正德退出唐一仙的寝室,二人怅然相对,默默半晌,杨凌才道:“一仙的病情太过严重。已经不能再这么一路颠簸劳顿了”。
正德点头道:“嗯,朕本想回了京有太医诊治,能好的快些,如今看来是不行了。这班庸医,连伤风的病症都治不好,实在无能!”
杨凌苦笑一声,他不懂医,却猜得出唐一仙十有八九身上有着炎症。在现代有滴溜将提炼的消炎药物直接注入血液,尚且要医治良久,在古代一些现代人看着不起眼地毛病要人性命实是再正常不过。
他忽地想到高文心,不知道她可有甚么法子治好唐一仙,可是想想往返路程,唐一仙能不能撑到那时候殊未可知,又不禁锁着双眉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他才心有所动,忙唤人道:“去,请花大人来。本官有事相询”。
花大人请了客人上门,客人倒反客为主,他想见一面还得容人相请,等人通报,但花大人仍乐在其中,闻言赶紧到了正院后厅见过皇上和杨凌、苗逵、杨芳等人。
杨凌问道:“花大人,本地可有什么出色的郎中,医术高明些的么?”
花子规想了想捻须道:“杨大人,本地是个小县,倒没什么名医,本官生了病,也是从大同延请名医诊治的,杨大人带来的那两位,就是大同有名的郎中,本地么,倒是有一位姓马地巫医,据说有些邪门的法子,其实都是些民间偏方,有没有效的不好说,本官没请他治过病,不过听本地父老讲,有些病治来倒是手到病除”。
民间巫医?民间医术不科学不管用的糟粕不少,但是也却有许多自古流传不载于正规医术地药方,有时蒙对了病症,确有奇效。而大同那两位郎中的方子不见效,一方面可能医术确有问题,另外杨凌也晓得和唐一仙的身份有关。
他们原就知道唐一仙是内厂总督的表妹,如今一路行来,除了唐一仙,人人知道围着她跑前跑后小心侍候的那个小校尉就是当今大明天子。
天子对她尚且如此态度,谁还敢小觑了她?作医官地同样深谙为官之道,他们给这些重要人物看病,反而不敢大胆诊治,认真用药,生怕用些药物起了反效果自已要因之落罪,所以弄些不痛不痒的药物糊弄人,这些病人死了也是天命到了,和他们没关系。
杨凌知道其中这些关节,如今正是急病乱投医,不如请那巫医来诊治,他是用偏方也好,跳大神也罢,哪怕能缓解唐一仙的病情,也好过这么病情反复,日日苦捱。
想到这里,杨凌一展眉,对正德说道:“皇上,臣亲自去拜望一下这位巫医,如果真有点门道,就请他回来试试”。
正德现在也是全无主意,急忙点头道:“爱卿快去,莫要耽搁了。”
杨凌对花大人道:“此地本官不熟,请大人派府上管家带路,我去探探这位马巫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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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江山美人
百姓口称的马神医不住阳原县城内,而在县城不远的东治镇。皇帝来到阳原的消息已经传遍小小的县城,但是这里仍是一片宁静,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杨凌着侍卫都换了便装,分成前后三拨驰往东冶。他这也是心思缜密之处,如今京中乃至天下各地谣言四起,皇上不急着回京却滞驻阳原,所为何来?
如果大张旗鼓地赶去接郎中,被人知道皇上是为了一个女子,势必对这位少年天子名声有损,故此杨凌不欲张扬,自带了伍汉超、刘大棒槌等六七名亲兵人人佩刀,袖藏筒弩,另使两拨侍卫隔着半箭地,前后呼应,在花府管家陪同下进了东冶镇。
有些本事的郎中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吃得开的行业,这位马神医虽是走的祝由科的偏门,不在朝廷医制正规行列之内,但是在阳原一带甚有名声,所以家里置办的十分阔绰,在东治镇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杨凌到了马府门都,先行赶到的侍卫们已下马四下散开,守住了路口、房门、院落四方,花府管家虽认得这地方,可是也不曾登门见过这位马神医,当下与杨凌等人一起进了院子。
青砖黑瓦的四合院建筑,进门居然有个小小的照壁,中间镂空了,饰以金玉满堂、鱼跃龙门和大福字的图案。
花府管家哈着腰带着杨凌绕过照壁,还是不见人来接待,却听见正厅中有“咚咚”的鼓声,那鼓声松一阵紧一阵,带着股子诡异,十分扣人心弦。杨凌听那鼓声十分熟悉。分明便是后世饱受鞭挞的‘跳大神’的鼓声,杨凌一听,信心顿丧,马上打起了退堂鼓,对这位巫医马大神再无半点热忱。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也不好转身便走。杨凌硬着头皮和花府管家进了大厅,才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童子大刺刺地迎上前来,很神秘地竖指与唇道:“不要吵,我师傅正在请神驱邪”。
花府管家还真没敢吵,因为这巫术传起来很邪门,据说施法时胡乱打断,很引邪上身,他也不理那小厮,反客为主地将杨凌请到一旁坐下。一起看那马大神施法。
这位马大神一张油汪汪的胖脸,唇上还有两道鼠须。头上系着画了符录地红布条。半敞着膀子,好似发了羊癫风地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辞,胸口和肩膀上松软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颤颤悠悠的,看那样子他晃得还很认真,脑门上都是油汗。
身前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有一个疲得象骷髅似的男人,花白的头发,皮包着骨头,两个汉子和一个老太婆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
杨凌蹙着眉。耐着性子等他跳完,只见他大步走过去从香案上地香炉中倒出一点香灰,包在纸包里,眼睛似睁非睁地走回来,施恩似的递到那老太婆手中,拖着长音儿道:“分三次送水服下,这邪灵嘛,本大仙已经请神驱走了,不过他的身子一时还不会好,要好生静养。”
杨凌看到这里,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他振衣而起,对花府管家苦笑道:“走吧,我看这趟算白来了。”
那小厮一直牛烘烘地站在旁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但是一听这话可不干了,立即说道:“看你模样,好象不是本地人,慕名来的?我师傅的本事大着呐,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没试过,怎知我师傅没有真本事?”
胖乎乎的马大神一双小眼睛一直懒得睁开,一听这话霍地睁得老大,上上下下打量杨凌一番,似乎看出这些人是有些来头的,所以脸上虽怒,语气倒也不敢过份嚣张。
他挥手屏退小厮,嘿嘿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马某人不是阎王爷,当然不敢说包治百病,不过这位老爷以貌取人,便断定我医不得病,是不是过于武断呢?”
旁边抬了病人正准备离开的一个汉子听了插嘴道:“这位先生,马大神可是真的一身好医术,去年夏天我吃了块井水镇地西瓜,肚子疼的要死,喝了马大神地香灰,可是立即就好了”。
马大神一听更是得意,杨凌听了估计是绞肠痧一类地毛病,那病症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他的香灰……,他想象着唐一仙那樱桃檀口被灌下一大碗黑乎乎的香灰水,不禁咧了咧嘴。
可是听了这番话,再加上这个粗俗鄙陋、装神弄鬼的家伙竟能说出这样的见解,杨凌对他的观感顿时有所改变,便向花府管家看了一眼。
花府管家会意,哈哈一笑,打着圆场道:“马郎中勿恼,我家大……大老爷,也是心忧病人,所以有些烦躁,既然马郎中确有本事,那就请上门为我家老爷的亲眷医治一番吧,我是城里花家的人,若医得好,你的诊金断然不会少了”。
马神医听了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花家?唔,花家我倒是信得过,不过……能不能请你们把病人抬上门来医治?我不会上门就诊地”。
花府管家拂然道:“马郎中,我家老爷这位生病的亲眷是位千金小姐,而且缠绵病榻,经不得颠簸,难道我花家的面子还请不到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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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种干笑道:“这个……这个……实在是我家中另有一位病人,人家已经付了很多诊金,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时刻照料在旁,直到那病人伤愈为止,我怎好出尔反尔?”
花府管家皱眉道:“伤愈?倒底是生病还是受伤?罢了,你跟我去,我也付你重金,诊费十两如何?”
马大神颇为心动,却不愿食言而肥。他苦着张胖脸。摇头道:“人在江湖,信义为先,实在是……”。
伍汉超忽然插口道:“纹银百两!”
马大神一听心促急喘,他向旁边侧房帘后望了一眼,一跺脚,把江湖信义扔到了九宵云外。说道:“好!你不许反悔,先付诊金,我随你去就是了!”
“不准走!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的人到现在还没醒,你哪儿也不许去!”门帘后一个如银瓶乍破般清冷脆冽的女人声音喝道!
随后帘子一掀,走出一名身材修长的年青女子,一身白衣如雪、不堪一握的小蛮腰上紧束一条宽宽的黑色武士带,体态婀娜。轻盈俐落。
她走出暗影,悄脸含霜。可是一眼瞧见杨凌模样。那双晶亮地眸子瞪地老大,脸上英武之气一扫而空,瞧那架势大有转身便逃的意思。
杨凌不知什么女人说话这般霸气,倏然转身,将那女子模样窥个正着,这一瞧他也腾地一下俊脸通红,怔忡间一副欲逃难避的神情。
花府管家瞧这女子一身武人打扮,雪白的箭袖紧身衣,下裳是有裆的素白色细?裤子,双手束有黑护腕。腰间一条黑色宽腰带斜插一柄短剑,腰细胸挺,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妩媚里带着三分英气,显得分外撩人。
她身材不是很高,但穿着这武人紧身衣裤,却看出下体比例比普通要修长几分,一双结实的大腿被裤管靴筒一裹,显得浑圆如玉拄。素白色裤子质料虽非丝绸,不够细柔,可是那双大腿却衬出腻润平滑地优美曲线。
武人地位低下,在这种地方出现武士服打扮的女人,又不可能是豪门大户秋日行猎,花府管家虽见她姿色惊俗,却以为是个地位鄙俗的江湖人,顿时便起了几分轻视之意。
伍汉超和刘大棒槌都认得她模样,一见红娘子出现在这里,伍汉超惊叫一声:“保护大人”,攸地闪到他前边,剑作龙吟,一泓秋水已然出鞘。
刘大棒槌没带着那根八尺长的大铁辊,便攥紧了铁拳跃到杨凌身前,其他几名侍卫不识得这俏美女人身份,可是一见伍汉超和刘大棒槌如此紧张,顿时拔刀的拔刀,举弩的举弩,将崔莺儿团团围住。
任凭红娘子武功了得,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也休想以血肉之躯抵挡机括弹簧劲射的利器,杨凌连忙紧张地道:“放下,放下,统统放下。”
一个番子过于紧张,刚听厂督大人说声放,就扣动了机关,亏得旁边那人机灵些,听出不对,把他胳膊肘儿一推,“蓬”地一声,三枝筒弩破匣而出,“笃笃笃”射在一旁壁上。
红娘子这身打扮清丽脱俗,一张雪白清秀的瓜子脸,长睫弯弯、五官明媚,若非腰间斜插短剑,简直就是蟾宫中走出来地仙子,飘逸出尘,身畔应有白兔桂技相伴才是。
崔莺儿怔怔地瞧着杨凌,眼神复杂,一动不动,恍若不知自已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儿回来,杨凌被那一丛弩箭吓了一跳,他艰涩地咽了口唾沫,说道:“退下去,统统退下去!”
众人一楞,奇怪地瞧向杨凌,杨凌恼羞成怒,喝道:“没有听到我的话?统统出去!”
众番子一见杨大老爷马上就要翻脸,立即从善如流,顺道抄起马大神和那个牛烘烘地小厮,开始清场。
伍汉超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地道:“大人,这……这……”,他心中暗暗焦急,大人地命令不能不听,可这女人毕竟是绿林道上的好汉,万一对大人有了歹意……
刘大棒槌心眼直,不会想那么多复杂的问题,他大脑袋左右一晃,见大帅和那个水灵灵的漂亮女匪眼神儿直勾勾的对视,简单的思雄马上得出了最合理的解释,他咧开大嘴对伍汉超笑道:“伍大人,俺上次就说了嘛,那个……那个红拂夜奔,这一定是被俺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再穿红衣。就穿了一身白,想想,这才有眼光,挑上咱们大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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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被他说的浑身燥热,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他急忙打断这浑人的话。大吼道:“马上滚出去!”
刘大棒槌吓地一跳,连忙扯起犹豫不决地伍汉超逃了出去。
厅中一空,一静,气氛忽然变的尴尬起来。
杨凌见崔莺儿俏脸上神色不善,心中不由一凛:“她该不会因为我占了她的身子,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专程回来杀我的吧?不会呀,她方才说什么……她的人受了伤?”
杨凌吞了口唾沫,打着颤音儿强笑道:“我……我没有想食言。可是皇帝在军中,如果闹出一桩刺杀钦差案来。这事必定为京中百官所垢。故此想回京再……”。
崔莺儿忽地别过头去,杨凌还待说话,忽听她苦苦一笑,幽幽叹息道:“你……你不要再说了,也不必再扮钦差遇刺了,我……我留信给你,只望你心口如一、一诺千金,可谁知……”。
她咬了咬唇,转过头来时已珠泪盈盈:“毁诺背信的事,我红娘子一向不耻。可谁知不能守诺地却是我们,你是官、我是贼,如今既然碰上了,要杀要剐由得你”。
杨凌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必是已见过了杨虎,那人利欲熏心,既然苦心经营多年,是不肯放弃造反大业了。杨凌和她有一夕之缘,不敢称呼她杨夫人,以免惹得她恼羞成怒,只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崔姑娘……那晚……那晚我实是……”。
崔莺儿脸色一变,厉声娇叱道:“谁让你这么叫我了?那晚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你再说,再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她手握剑柄,身子微微发颤,终究是没有抽出剑来。杨凌忌惮她的武功,倒不敢太过放肆,不过听她羞忿之下仍是只说割了自已舌头,却没提及取他性命的话,言语之间羞窘恐吓的意思远甚于真正的仇恨,心中不由安定下来。
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种场面,只好拱了拱手歉然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我……我本来羞于再提什么条件,可是……还是要厚颜求你一件事,只有一件事。”崔莺儿猛抬起头,眼神有些哀伤。
杨凌心中对她歉疚已极,闻言忙道:“你尽管说,只要是你的事,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你”。
崔莺儿听他如此承诺,芳心中没来由的忽然舒服了许多。
她静了一静,才道:“我带一位受了重伤的兄弟来求医,他地腿已经保不住了,就是活过来也不能再和朝廷作对,求大人你……你赦免了他,只要你答应我,崔莺儿立即在你面前自刎,决不让你这位官家为难……”。
杨凌一听,急道:“不行!不可!万万不可!”
崔莺儿眼神一下变得凌厉起来,她双眼平视杨凌,缓缓抽剑出鞘,容颜转冷道:“那就唤你的人进来,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地,今日战死在这里,我也算对得起兄弟了!”
杨凌急忙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说你不可自杀”。
崔莺儿一怔,虽是满腹悲苦,眼都这人又是令她羞窘难堪最最不想见地人,听了这话仍是啼笑皆非,她无力地呻吟一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杨凌心中百转,杨虎造反之心不死,两人早晚要正面交锋。于公,这位红娘子一直反对杨虎造反,她在群盗中甚有影响,有她在,可以分化消弥盗寇的士气。于私,自己亏欠她甚多,现在她无心为恶,不过是带着个残废来求医问药,两人既已有了那层关系,又怎么狠得下心来杀了她?
想到这里。他轻声道:“外边都是我的心腹。我嘱咐一声,不会有人说出去,你既然……既然是带了受伤的兄弟来求医,尽管住在这里吧,我只当没见过。
不过这位马巫医,我一定要带回去。有位随我回京的女子患了寒热症,如今危在旦夕,所以我要请他……”。
崔莺儿听说有位姑娘随他进京,他又亲自跑出门来找医生,心头攸地泛起一股似酸似涩的异样感觉,她不由脱口问道:“这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呃?”杨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嗯……是我因故失散地表妹,在大同无意间见到,所以我带她回京……”。
以这两人地身份。一个问了不该问的话,一个偏偏老老实实作答。这就诡异地很了。两个人表情一时都有些不自然。
崔莺儿雪白的脸蛋上悄然浮起一抹红晕,随着静谧的气氛加重,那红晕越来越深,越来越重,崔莺儿只觉不止颊上发烧,便连耳朵、颈子,都象煮熟的虾子一样热地烫人。
她窘态可拘地解释道:“我……我是说,旁的病我治不了,不过……不过寒热之症正适合内功治疗,我……我不想欠你的情。既然你网开一面,如果马神医没有合适的方子,我帮……帮你表妹补气祛寒,咱们就……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嗯嗯,好好”,杨凌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却不好意思就势请她出手。
厅中气氛愈发诡异了,一个根本没必要解释,一个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崔莺儿只觉一股气势压迫得她喘不上气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她不想在杨凌面前示怯,故意让自已的神色冷了冷,才淡然说道:“我要说地已经说完了,杨大人请吧。错开今日,待到杨大人领着官兵进剿我的山寨,崔莺儿不会束手就缚,咱们就战阵上见真章”。
杨凌慢慢抬头看向她,红娘子那张粉脸嫩红未褪,眸中雾蒙蒙地说不出是什么什么韵致,这番本来杀气腾腾、果敢决然地话说出来软锦绵,犹如莺声燕语、扑面春风,哪还有什么杀伤力。
崔莺儿见他不走,板起俏脸收剑一拱手,急急转身向内行去,纤腰款摆,步态轻盈,袅袅嫣然的背影说不出的好看,只是……她闪进帘后的刹那,杨凌发现她的双腿似乎正在微微打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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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糊弄些乡民,博得神医之名的马大爷进了阳原县发现花府被重重大军包围,就吓了一跳,进了花府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更让他心中忐忑,估不到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了,可是就算用屁股猜,他也猜得出一定是比花御使更大的官儿。
这下子他可害怕了,这位马巫医倒不全然是*戏法儿骗人,他的确是懂得医术的,只是那医术并不比大同两位神医高明,而且还要差上几分,以他地水平顶多算是乡间赤脚医生中的佼佼者罢了。
他将药物混在草灰之中,借助装神弄鬼加强自已的威望,不但可以多赚些诊金,也容易取得县中百姓的信赖,可是官员亲眷是他能摆布的吗?原来他还以为是过了气的花御使一位远房亲戚什么的,可瞧了这架势就不敢胡乱开药了。
马大仙哆哆嗦嗦进了花府,头一次不敢装神弄鬼,正儿八轻地号了脉,结果看出个方子被心有不服、耿耿于怀两个大同郎中夺过去品头论足一番,这儿加一味药,那儿减几钱量,贬斥的一文不值,马大仙神仙外衣被戳破,顿时跪在地上苦苦求饶,自承医术不济,两个大同神医见了顿时信心回复,八面威风。
只是他们威风也只威风了片刻,就被正德小皇帝把他们连同那个马大仙连踹带骂地赶了出去。正德最后一丝希望断绝,看着唐一仙变得腊黄的小脸,沉于病苛沉沉不醒的模样,豁然神伤,谷大用、张永、苗逵几个人见了连忙把他拉出病房,连连哄劝。
杨芳神色不愉,阴沉着脸站在一旁,见皇帝这般模样,终于忍不住进言道:“皇上!皇上晚回京一日,天下就多一分凶险!江山社稷,岂是一个小小女子可比得?自古狐媚女色,惑君乱政者不可胜数,皇上就算宠爱她,也该有所节制……”。
正德大怒,一指他道:“拖下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他!”
皇帝和唐一仙在驿馆时整日打来闹去的,早成了这些大内侍卫每日必观的保留节目,这些武士对唐一仙都有些喜爱亲近之意,听那杨芳说的不堪,各各早已不平,一听皇上下旨,立即冲上来两个,提起杨芳就揪了出去,任他如何吵骂,里里外外前后九重侍卫,楞是没一个卖他面子肯再传报或放他*近内堂的。
杨凌暗自忧虑,依一仙现在的病情,派人回京把高文心接来怕是来不及了,他想起还住在马大仙家的红娘子,如今唯有硬着头皮,再去请她一试了。
不过杨芳说话虽然难听,但话粗理不粗,理智点讲,江山社稷不是一句空话,一句套词,如果真的生了乱子,那得有多少黎民百姓受苦受难?
理智地讲,唐一仙一身,的确是比不得天下众生,况且皇帝为了她留连在此,驻驾不行,此事传出去,无论是宫中三后,朝廷百官,都会视她如眼中钉,而且皇上留在这儿对她的病情并无助益。
想到这里,他诚恳地对皇上说出自已心中的担忧,然后叹道:“皇上,您身系天下,依臣之见,还是带大军先回京师吧,实在不行……臣留在这儿延医为仙儿治病,有臣在此,皇上还放心不下吗?”
正德听了心中大恸,忍不住黯然泪下,扯着杨凌衣袖泣道:“杨卿,朕不是不知道孰轻孰重,朕只是担心……担心这一去,便连她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爱卿说的都对,朕都明白,但朕情愿抛弃天下,也不愿意抛弃一仙!”。
第220章 欢喜冤家
原本一门思要造反杀皇帝的灞州绿林大盗红娘子,居然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花家别院、皇帝行宫,而且受到了隆重的礼遇,人世间最离奇的事莫过于此。
不过里三层外三层将别院包围的风雨不透的侍卫们,除了杨凌的一众心腹中伍汉超、刘大棒槌等区区几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其他的大内高手都只知道她是杨凌请回来为皇上最重视的女子治病的中医,所以都苯敬的很。
大同两位神医听说杨大人又请回一位郎中,立刻精神抖擞象只斗架的公鸡似的,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象马大神一样让她灰头土脸地离开,听说是用气功治病,怒气便消了。
一则他们不懂这个,二则这可不算是问行,就算她治好了,也不是自已医术不济,三是他们也没机会去挑战这位崔姑娘,因为杨凌弄了一个全身发臭、遍体是伤的病人交给他们治疗。
黑鹞子只是刀剑伤,久未治愈溃烂化脉,再加上当初失血过多,以至奄奄欲死,在马大神那里一番救治,已经有所起色,再有两位名医施以妙手,自然不难治愈,何况这种仿根本无需查找病因。
皇帝随行有大把上好的药材可用,两位神医先将马大神掺了药物的香灰等物从伤处刮去,再剔去腐肉,直至流出鲜红的血水,这才将捣成泥的上好的生肌止血药物敷上,又缠以洁白的硼带,不一会儿黑鹞子就成了一具香喷喷的“木乃伊”。
两位神医又开了些滋补的食加,叫随行御厨熬了浓粥着人给黑鹞子灌了两碗,眼见乞色渐佳,红娘子不禁喜上眉梢,这才放心地随小丫环到了自已的房间。
那个翠衫小丫头乖巧地蹲身施礼道:“崔姑娘。这是您的住处。奴碑雨蛙儿,就住在外间厢房,姑娘有吩咐只管唤我”。
崔莺儿颔首道:“嗯。先下去吧”。
雨蛙儿眼珠滴溜儿一转,又嫣然道:“杨大人特意吩咐奴碑姑娘喜欢什么口味地饭菜。请随时吩咐下来,厨下给您预备着,另外还备了热水,如果姑娘想沐浴更衣。请唤奴碑,立即就给您送来。
皇上他饮食起居都是由谷大用、张永负责的,杨凌从不过问,以他的身份对一位请来治病地江湖女子关照,还派了重重侍卫‘保护’。小姑娘显然有点想歪了,所以嘴角翘翘的有点替杨凌讨好献媚地意思。
崔莺儿俏脸一热,含糊地道:“我知道了,现现在不需要,下去吧”。
雨蛙儿抿嘴儿一笑,施礼退下了。
红娘子将随身行囊放在寝居里,四下打量一番。她的那柄短剑已被杨凌‘很客气’地收走,陡身只有这点换洗的小内包裹了。
房中妆台铜镜、纱帐绣榻无不精美,四壁涂白,只悬了几幅宇画。显得异常风雅。壁上与椽柱、屏风等俱都是上佳品质,房间时还飘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花御使一个致仕地言官,宦囊如此丰厚,能置办下这么大一份产业,家中布置如处豪绰,显见当初也不是什么清廉如水的官员。
崔莺儿在床边款款坐了,转轻抚着那柔软光滑的被面,闻着那从未用过的熏香锦被,心想:“他们这些大户人家,就连一处客房都如此华美。当初劫了狗县令陆拔皮的别院,只觉已是十分地富绰,可是哪里及得处处万一?”
想及如今虽说是为了交换黑鹞子的安危,来给杨凌的表妹治病,可是两人自有了那层关系,住进他的行辕心中真走尴尬,此事虽说除了杨凌和那关在大同女牢里的弥勒教女匪再无旁人知道,可是总觉孤渺心虚,心中不安。
她悠悠一叹,暗想:“虽说杨虎无耻之极,终究是自已相公。我清白有失,已是有亏妇道,再住在他这儿,实在是羞死了人,早些治好他的未妹,便携了鹞子走吧,从处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杨凌安排妥了红娘子的住处,将两位大同名医请去诊治黑鹞子,趁此机会又去见正德,正德听说杨侍读请来名医,急吼吼便想马上见她,问问有几分把握。
杨凌虽知红娘子不会行刺天子,仍不敢让他们照面,便藉言江湖女子身份低微,天子不宜召见,随后又对正德住处细细安排一番,这才来到红娘子住处轻轻叩门。
“进来!”红娘子坐在梳镜旁,以为是小婢雨蛙儿,毫不在意地道。
“崔姑娘,住处还今适么?”
一听声音,崔莺儿娇躯一震,手中象牙梳子啪地一声落在妆台上。暗室独处,不由她不心慌意乱,以她武功,实是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让杨凌死上十遍八遍,可是红娘子偏偏怕他怕的要命。
崔莺儿头也不敢回,嗓音僵硬地道:“我…我说过啦,她既然寒热交替,晕迷不醒,直到晚间才清醒些,那时以气功导引效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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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咳了声道:“我知道,在下并没有催促你的意思,只是想照顾好你的起食饮居,方才…听伍侍卫讲,内气导引,极耗体力,你要好好休息才是”。
“哼!”壮过一番交谈,崔莺儿胆气有些壮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好个照顾,重重官兵包围,原来是为了照顾我,我既然来了,你怕我飞上天不成?”
杨凌干笑道:“这个倒与
与照顾无关,我地性命交付在你手里,小心一些只是本能反应”。
崔莺儿霍地回头,胀红着脸道:“你又说,再提这个我就真的宰了你!”
杨凌慌忙道:“姑娘误会了,我知道你你不会杀我,否则造动手了,我是说必要的保护是因为皇上在这儿。姑娘若是万一想。你是我请来的,那我就要连累砍头了”。
嗬,敢情耿耿于怀的倒是自已了?崔莺儿恼羞成怒。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说括不算数来着?如果我想杀皇帝,会因为怕你死掉就不动手了?你以为你是个宝贝蛋啊….”
这话直如情人间吵架。她话一出口便自觉不妥,忍不住别过了头去,镜中人娇艳可人,艳似桃花。
“他….他在看我.….”。崔莺儿从镜中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直跳,忍不住拿手按着,酥腴的胸脯居然有些烫人。
杨凌倚在碗菱雕花的门窗边,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去叫人送几道清淡地小菜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如果不喜欢只管提出来,晚上.…我再来相请”。
人已离开了门口,崔莺儿还是不敢回头,她酥胸起伏不定,侧身而坐地曲线玲珑有致,当真是美到了极处。
许久许久,她才轻抬眼帘向镜中望去,玉人宛然。双颊嫣红,眸中一线柔晕如丝如缕.那从未见过的风情陌生的叫她见了害怕,心头一颤时,“啪”地一声脆响,手中牙梳已然断成两半
内气调息本来就是对自身机能地强化和调理,而寒热病症恰恰多是自身机能出现问题引起,所以唐一仙在崔莺儿的治疗下大见起色,几日后她地病情大好,时时还可下地行走,精气神儿都恢复的不错,这可喜坏了正德和杨凌。
运气导引术实在太耗体力,每次施完内气导引术崔莺儿都满头虚汗,身子微微打颤,歇上半晌才由侍婢扶着搀回房去,气色十分黯淡,看的杨凌心中不忍,为求补偿,在她起食饮居上照顾的无微不至。
每晚崔莺儿和唐一仙只着贴身小衣在床上运乞治疗达一个时辰,肤体相接,其手法竟有拍打、按摩等手段,与杨凌所想双掌按在背后,头顶冒着青烟地武林高人形象大不相同,不过这些情景他当然看不到,只是唐一仙病情缓解,又象只小燕子似的叽叽喳喳时,好奇她讲拾他听来的。
这几日黑鹞子也恢复过来,他昏迷前还和杨虎等人在一起,如今一个不见,醒来时曾问及红娘子,被她搪塞了过去。不料今日他瞧见院中有官兵穿行,而且那些侍卫对大嫂都十分礼遇,还以为嫂子投*了朝廷,心中怒不可遏,大吵大闹的宁愿自杀也不肯受她恩惠,红娘子迫于无奈,只得对他把实情讲了。
黑鹞子残了一腿没有意气消沉,听了这消息却傻在那儿,结合自已所见所闻,他心中自然明白崔莺儿说的都是实情,自已生死与共地磕头大哥居然是这样的人,他就象是心头被人刺了一刀,整个人茫茫然的好象佬老了十岁。
红娘子看了不忍,眩然垂泪道:“鹞子,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可是…无论如何他是我的丈夫,山规再大,大不过自已的夫君,我没法子和他动手。江湖上你是闯不得了,此间事了,我送你回灞州找一处地方安家,再把你娘接回来,好好过日子吧”。
黑鹞子惨然一笑,嘿嘿地道:“一个一条腿的废人,一个瞎了眼的老娘,天呐!我要怎么话下去,自己的大哥在背后捅刀子,我还不如当初就死掉,也好过听了这消息”。
红娘子擦擦眼泪道:“回了灞州,嫂子找个祸害百牲的大财主劫了,总要弄些钱来让你后半世无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杨凌走到门口,恰听到这一句,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地道:“亏得是我来了,你坐在官家院内,谈着怎么劫掠绑票。这也太大胆了吧?莫要是被别人听到。知道了你们地来历。”
黑鹞子虽是被杨凌的人救治过来,却丝毫不领情,闻言冷笑道:“劫财绑票怎么了?我们打家劫舍是罪大恶极。你们官家于着同样的事,敢反抗的人却成了罪人。谁更无耻?”
崔莺儿脸色微红,喃喃解释道:‘鹞子家里原本也是替朝廷养马的,马驹没有成活,官府要收了他地地赔偿。他不肯,被县令抓去,后来…”。
黑鹞子性如烈火,厉声喝道:“和他解释甚么?天下不公,我就要反。要杀要剐都由他!”
杨凌见他气他胸膛起伏,呼呼直喘,微微笑了笑道:“做贼的,不全走盗亦有道、义气血性的汉子,当官地,也不全是贪官污吏、不知体恤民情,你应该才所体会才对’。
他又对崔莺儿道:“舍妹好多了,现在正在后院园中晒太阳,这几日实实辛苦了你,至于这位黑兄…待他伤愈时。我会赠送一笔银子,不用拒绝,这是诊金,你该拿的,好了,我先回去了”。
黑鹞子瞪眼看着他离开,然后狐疑地看了红娘子一眼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认杨虎做大哥,这声嫂子我也不叫了,你对我义重如山,我黑鹞子岁数虽比你大,却愿尊称你一声崔姐。我说句心里话你别再怪,崔姐你为了杨虎赔上一辈子,不值!咱山里人没那么多规矩,想改嫁也就嫁了。
可杨凌是什么人?那是朝廷地大官,就算你是寻常寡居女子,也嫁不去那样的人家,咱们是见不得光的匪,你要是去了这样的人家受罪,那还不如一个人逍遥快活,姓杨地看你年轻貌美,现在可劲儿的巴结,可要得了手当官的没一个有良心,读过书的人一肚子弯弯绕,崔姐你可别上了当”。
崔莺儿窘极,脸色红如石榴,懊恼地道:“你胡说甚么?他答应放过咱们,请人给你治伤,作为交换条件,我来救他表妹而已,事后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
黑鹞子神色古怪地道:“但愿如此!”
红娘子见他神气,欲待辩解,又觉这样未免显得心虚,她气恼地顿顿脚,说道:“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我也乏地很,先回房歇着啦”。
黑鹞子定定他看着她走出门去,喃喃道:“大尾巴狼说的没准儿是真的,崔姐一会儿抹眼泪,、一会儿脸红红,越来越不象那个性如烈火的红娘子了。唉!官府里哪有好人,你可不要上了当…”。
杨凌回到临时的书房,见柳彪候在那儿,便问道:“本天的信报送来了?”
皇上在这儿耽搁的太久,加上行踪已露,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为了打消民间流言,杨凌干脆把皇上在此的消息公开出去,同时命令京中有何紧要事情都及时传报过来,为回京后的事开始筹划安排。
与朵颜三卫和女真三部互市通商迫在眉睫,皇上一回京就得下诏进行。从草源上传来地消息,蒙古冬部今年损失惨重,目前什么都顾不及,所有的部落都在为着粮食在绞尽脑汁。
火筛部向瓦剌部错粮,不知许了什么条件,一向吝啬的瓦剌部竟慷慨解囊。*东的伯颜诸部与朵颜三卫和女真诸部毗邻,伯颜绝口不提花当倒向大明,会盟互市的事情,只是派人向他们错粮,花当借口自已部落也因雪灾难以为继,一口回绝了。
朵颜三卫和大明会盟,发出的公开消息是结盟互市,并没有军事上面的合作,但是伯颜通过弥勒教早已知道了他们共同谋对自已的内幕,原本他并不太放在心上,朵颜三卫虽然是一支精兵,但是他们太渺小了,大明就算与他们结盟,也是鞭长莫及。朵颜三卫墙头草做惯了。有胆子和他作对才怪。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已会败的这么惨,火筛的实力并没有增长。但是此次损共折将大多是他的主力,火筛已有了和他一搏的实力。此时他只能控制内部,万万不能对朵颜三卫开战。
当年瓦剌是怎么败的,他还记地清清楚楚,瓦剌征讨朵颜三卫时。早已与朵颜三卫暗中结盟地鞑靼部通报了消息,和朵颜三卫前后夹击,大败瓦刺,从此瓦剌一飒不振。
如今火筛似乎正在学习他当年的样子,与偏于西方一隅的瓦剌走地极密切。如果此时征伐朵颜三卫,火筛和瓦剌在背后捅他一刀,再有南方的明廷虎视耽耽,他势必要一败涂地。
于是碰了一鼻子灰地伯颜重提旧话,再派使者携了金珠玉宝要与花当结亲,欲聘娶他的女儿银琦其其格为可墩,老奸巨滑的花当一招太极推手,反过来要求娶伯濒的女儿为夫人。
双方使者你来我往,谈地热火朝天,大有不日就结为亲家之意。只是双方俱在边境陈以重兵,双方议亲队伍每次往来都要穿过重重兵营,那气氛未免有点格格不入。
这种暂时的平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正酝酿着大风暴,而风暴的中心就是伯颜。只是翱翔于草原之上的雄鹰伯颜可汗,成了一棵只能固守自己地盘的大树,树欲静,而风不止。
现在杨凌只需要等着自已理下地种子挑起草原各部的冲突而已,这个条件很容易实现,诱因实在太多,两个不同部落的人因为牧场的范围或交易发生点小小磨擦,就会引起两家的冲突,继而引起两个小部落的冲突。
原来这种冲突会被上边的领主、酋长们平息下来,而现在急需利用战争来摆脱自身困境的部落首领们只会推波助澜,要求大首领出面主持公道,一场风波即将到来,随时可能到来。
如果此时明廷压迫太深,反而令他们团结起来,所以杨凌只是吩咐人密切注意草原各部的动向,并不打算现在抽手,他现在关注的是京里局势,以及回京后开海通商地事宜,每日信使往来,传递的都是这方面的筹备消息。
柳彪摇摇头道:“京里一切筹备事宜皆在大人谋划之内,目前没有什么变数,只是”,他蹙起眉头道:“大人,现在各种语言充斥街坊,有些…”。
杨凌摇头笑道:“由得他们去说,我们的人不是也在传播皇上大同之战,神勇却敌的事迹么?只要关注官场、军队,他们稳得住就好”。
柳彪苦笑道:“大人,牛马行的人是在努力传播皇上与三卫桔盟,大破鞑靼敌寇的消息,可是百姓们更津津乐道的是风流韵事、离奇的传说,现在有些谣言对圣上、对大人十分不利,属下也是刚刚听说”。
杨凌一奇,在案后坐了,问道:“什么谣言和我也有关系?说来听听”。
柳彪咳了一声道:“这个…,现在街坊间有些传言,说皇上微服巡视大同,是因为听说此处多美女,有些谣言十分不堪,说皇上看见高门大户就闯,索要酒食,狎戏人家的媳妇姑娘,强抢
美女带回京中。”
杨凌一皱眉,恨声道:“定是弥勒教徒又在造谣中伤,百姓们对这种八卦最有兴趣,自然乐得当个传播者,真是叫人既着恼又无奈,想要追查出处谈何容易?”
柳彪目瞪口呆道:“八卦?”
杨凌一笑道:“哦…这个…是张天师告诉我的口头语,就是谣言传言的意思,你继续说,这事怎么又和我有关系了?”
柳彪定了定神道:“是,如今又有谣言说,皇上停留花府,是看上了花御使的一个妾侍,白…白日宣淫,污秽不堪,而且…”。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杨凌一眼,低声道:“还有人说,大人为了向皇上邀宠,把自已的表妹也献给了皇上,前几日还去此地一个郎中家中。掳来一个求医的美人。不但纵容皇上贪求女色,而且自已也…也和这些美女大被同眠一同淫乐,还趁机勒索宫富有人家。否则就威胁要带皇上登门…。
凡是读书人没有不重视自已清誉的,柳彪本以为杨凌听了必定勃然大怒。立即叫他索人,不料杨凌听了居然笑了,摇着头笑了好半晌,才神色古怪地道:“原来如处。原来如处,呵呵,呵呵呵,原来在
此…”。
柳彪惊讶地看着杨凌,心道:“大人气糊涂了么?”
杨凌哼了一声道:“就这样。还有么?”
柳彪道:“这个本地就是传成这样,不过越往京城,越往南方传的越不堪、越离谱,百教也越爱传,有些明明漏洞百出的东西,百姓也信以为真”。
杨凌沉思地道:“谣言么,传些甚么倒不必管他,不会真的动摇根本,随波起哄地大多是些无聊地百牲,真抓起来反而坐实了这些谣言。问题是传播谣言的人。造谣的目地当然不是污人名声那么简单,而且这么快能编出这么些半真半假的东西来,恐怕阳原县内就有弥勒教地人。
嘿!我是走到哪儿这钉子就拔到哪儿,真正的弥勒教徒是万万放不过他的,你去准备一下,安排些可*的侍卫陪本官出去走走,酒楼茶坊、寺庙集会,我亲耳听听,再做决断!”。
柳彪离开,杨凌想了想,转身便去找正德,不科刚刚拐过廊桥,恰与谷大用陪着地正德撞个照面,杨凌忙将传言简略对皇帝说了一遍。
正德听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从来帝王家传言就多,联的传言从小到大还少了?由得他们去说,风流天子?哈哈,哈哈,朕喜欢,又能怎么样?朕
还是朕,谁奈我何?”
杨凌见他傲然神气,诟而不恼的胸襟,不禁赞佩道:“茂草无知井水清,皇上的胸襟气概臣望尘莫及”。
谷大用连忙满脸谗笑地凑趣道:“皇上胸杯天下,坐拥四海,泰山、华山、五夷山、十万大山一齐崩于前而不变色,区区小民胡言乱语自然不做在心上”。
正德似笑非笑地道:“它们全崩了那得多大一条地龙翻了身啊?朕的江山还剩什么了?滚一边去,你拍完了换朕说”。
他脸色刷地一下换上一副比谷大用还要谄媚三分地笑容,哈着腰涎着脸道:“杨侍读,你那妹子实在是难伺候,身子刚刚见好,又要出去走走,你说这”。
杨凌见这位当本天子被唐一仙整得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暗笑,他眉毛一扬,满脸凛然地道:“有这等事?皇上莫慌,待臣去和她说,我不让她出去,她还是肯听的”。
“别别别…你急什么呀,朕是说一仙姑娘因病在房中闷了好多天啦,也难为了她,要不…咱就陪她出去走走吧,今儿没风,天也暖了,穿多点儿不碍事的,再把你请来的那位江湖女子带上,还有什么怕的?”
“嘎?不行,不行”,杨凌摇头道:“要散心在后边园子里就行了,这一出门又得前呼后拥,除非…皇上你别陪着去,那臣才放心”。
正德哈着的腰一下子挺直了,肃然道:“杨卿听旨!”
杨凌一怔,忙要跪下,正德一把扯住他道:“跪不得,被不知情的人看到,告诉一仙知道,朕就惨了,你听好了,朕命你想办法,无论如何要让唐姑娘出去散散心,小县城嘛,也没多大地方,几个热闹的地方你先刷一遍不就行了?当然,本校尉一定要随从侍卫,切记,切记!”
他说完了还怕扬凌不答应,急忙对谷大用道:“大用,你看到了?你看到了,朕可是下了旨的,杨侍读要是不听,那就是抗旨。”
“走!老奴听着呐!”谷大用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
杨凌无奈,想了想道,:“那…,请皇上先回去,臣去安排安排,等午后天气再暖些时再去。
正德一听,眉飞色舞地跑回去了,杨凌奇怪地看着他地背影问道:“皇上怎么这么开心?”
谷大用忍笑道:“一仙姑娘方才在园中没什么热闹可看,就将了皇上一军,她说皇上如果能求得大人让她出去游玩,那么回京后她就和皇上各自负责上下两阙,共创一首‘杀边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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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心若有灵
这是本县最繁华的一条街道,您看!这条巷子边上那座木塔,是宋朝末年建造的,迄今仍峙立于此,这边这家铺子的手工,是本县最
好的,本官府中的衣物被服,大多是请他们裁制的,那家店的蜜饯……喔!今天没有开门”。
那门当然没开,杨凌为求安全,把这条街一直向前到那座天佛寺彻底清查了一遍,街上的行人全部是厂卫中人扮的,自然不怕微服打扮的皇帝走在街上,至于两旁的小商贩,开店时间短于四年的,家中没有妻儿老小的,全部给了补偿银子歇业回家,那家蜜饯店店主是外地人,刚来了这儿不到两年,早被清出去了。
花大人眉飞色舞地继续介招着,好象他说的不是一个小小县城,而是京师胜他,骨头都象变得四两轻似的,只走声音大的离谱,主要是说给后边的正德听的。
杨凌和张永、苗逵、花大人走在前边,后边是唐一仙和崔莺儿两位女子,正德和几位贴身侍卫随在她们身后,红娘子只当杨凌真是陪表妹来逛街,竟始终不知后边那个曾在代王府见过的小校尉就是当本皇上,只走她现在容颜已改,正德却不认得她了。
唐一仙身材娇小,肌肤白皙水嫩,只是大病初愈,稍还带些恹恹的味道,大眼晴的神彩还未恢复,小巧的耳珠上缀着两粒圆润的小珍珠,显得俏丽可爱。天气已经转暖,有了春天的气息,她还穿着细绒袍子,外边套了件蓝白道的比甲,显得清爽宜人。
崔莺儿长腿细腰、身材高挑。白色武服。黑色腰带,外罩暗红披风,体态婀娜多姿,一头黑发梳作尖额盘龙髻的式祥,英气、俏丽兼而有之,全然不用珠饰,倍显精神。唐一仙性情开朗。长湘讨喜,崔莺儿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待她很是亲热,两人手挽着手儿,一路前行,一路低低她说着话儿。
趁张永和花大人聊天地功夫,杨凌闪到了一侧,柳彪不着痕迹地凑了上来,杨凌本留他在府中等候京中消息。见他露面,自然知道来了讯报。
柳彪轻声道:“大人。京中传来成二档头地消息。金陵诸事一帆风顺,大人所托之事亦请放心,现大事皆宜,船队引帆待发,唯候大人一声令下了”。
杨凌心中一宽,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这些事中唯有黛楼儿那桩,事涉东瀛日本国,中间但有一点纰漏,整件事就难以进行。现在黛楼儿伟来准确消息,那么各项计划才可以按部就班一一进行。
再者,怜儿那丫头的性子,杨凌实在不知她会干出什么惊人之举来,若是需要,让她打个旗幡,上书:“千里进京寻夫”,她都干的出来,既然黛楼儿已将她安抚下来,就可以回京后再想办法怎生将她接进京来,总不成让她怀着身孕留在金陵。
杨凌含笑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其他消息么?”
柳彪道:“凡有沿海士族豪门背景的朝中大员,我们都已调查过了,锦衣卫十分配今,动用了一切力量协助查办,京中、地方有把柄的官员我们一共查出了七十四人,其中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有二十九人,凭我们手中的证据,不怕他们不全力配合我们。
这一说,杨凌又想起出京前刘瑾和牟斌正闹得厉害,忙问道:“对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现在可闹出了个结果?牟斌肯向刘瑾低头了?”
柳彪迟疑了一下道:“本来吴大档头地意思,这事是想等大人回了京再禀报的,既然大人问起,卑职不敢隐瞒,如今锦衣卫倒是硬气的很,邵节武已经被刘瑾寻个借口弄到天牢了。
牟斌恐他暗害邵节武,所以已赶回京师坐镇,他封了戴铣等人的供词,就走不肯涂改,他设宴款待锦衣卫天津、南镇抚、北镇抚和大内各部分五品以上官员时,曾当众声言,就算刘瑾罢了他的官、砍了他的头,亦绝不顺从,这番话激起了全体锦衣卫同仇敌忾之心,现今全天下近十万名锦衣卫对司礼监十分仇视,凡令出于司礼监者,锦衣卫一体抵制,刘公公十分恼火,正下令东厂寻牟斌的短处,要拿他查办”。
闹得这么厉害?难怪吴杰有所顾虑,不肯让他现在知道了。杨凌愣了一下,牟斌竟是这样一条血性汗子,虽说他斗的只是个人意气,非关国家民簇,但能如此不畏强权,置前程性命与不顾,倒是一个可交的人物。
他想了一想,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他如本要做地事太多了,司礼监和锦衣卫如果内耗起来,不但自已没有得力人手助用,而且极易被伺机反扑的外臣寻出破绽,三厂一卫息息相关,许多事都瓜葛,如果被有心人来个长索横江、火烧连舟,自已地精力都要用在内耗上了。
他负着手,若有所思他想了一阵,缓缓道:“你回去,立即准备收拾行装,明日一早,……”
他说到这儿,忽唐一仙唤道:“表哥!”
“晤?”杨凌茫然回头,问道:“甚么?”
唐一仙无奈地翻了翻眼晴,对崔莺儿娇嗔地道:“姐姐你瞧,我就说吧,表哥一天到晚就忙着公事,在大同时就是这样,整天跑进跑出地饭都顾不上吃,这一路上该没事做了吧,得,还走忙个没完,我唤了他三声,这才反应过来。”
红娘子嘴角歪了歪,心道:“整天介忙公事?忙公事忙到‘艳来楼’去喝花酒!”
杨凌扫了她一眼,对唐一仙佯嗔道:“你这丫头,整天介不是聊些花儿鸟儿,就是洞箫古筝,要不然你哥也是鸭子听雷,根本不懂嘛。呵呵。唤我什么事?”
唐一仙转嗔为喜,一指那座小小的天佛寺道:“表哥,那幢寺声虽小,瞧着却有些年头了,我想去拜拜,你要不要来”。
杨凌笑笑,说道:“你先去吧。不要到处乱逛,我还有几句话要和柳大人说,一会便去”。
“好!”唐一仙爽快地答应着,扭头对正德道:“小黄,咱们走,你不是自吹佛学了得么?咱们找老和尚打偈语去,姐姐,你要不要去”。
红娘子迟疑了一下,笑道:“姐姐不信佛的。我在外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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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家讲因果报应,她干的是杀人买卖。肯信佛才怪。唐一仙不知就里,嘻嘻一笑,唤着正德向庙里走去,他们一去,张永、苗逵、花大人怎敢不追,连着后边四五个侍卫都随了进去。
杨凌急急对柳彪道:“明日一早,我们就拔营回京,快些回去准备”。
回过身来,他见红娘子妙日横睇,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大同前呼后拥,怎么现在就连那个姓伍的也随进庙去了。不怕有人刺杀你了?”
杨凌没有透露满街行人、甚至一些挑担卖货的都是大内侍卫所扮,呵呵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巷人中你地武功最是了得,有你在,天王老子也动不得我一根毫毛,他们自然放心”。
崔莺儿冷哼一声,转念一想,心头不禁一跳:“他……他地人莫非是制造机会让我们两个独处?”
眼见杨凌面容一肃,向她走近一步,崔莺儿不由心慌慌地退了一步,刚刚发觉有些脸红,忽想起自己的身份,俏脸不由一白,咬咬唇站住了。
杨凌瞧这曾在京营大军面前顾盼自若、神采非扬的红娘子如今凄惶无助地小儿女模样,心头不知怎的一阵抽紧,生出一股莫名的爱怜,他轻轻走到近前,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
红娘子心头先是一松,再是一旷,有些茫然地道:“恭喜……”。
“嗯?恭喜?”杨凌有些诧异,崔莺儿脸一红,讪然道:“不是,一路保重……”,她顿了顿脚,忽然恼羞成怒地道:“跟我说这些做甚么?要不是一直在为唐一仙祛病,黑鹞子伤势好些时,我也已经走了”。
杨凌定定地看着她,忽道:“那日你和黑鹞子说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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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儿脸色一下子变了,杨虎所为人神共愤,但她却是杨虎地妻子,如此丑恶行径,被他们一直唾骂不耻的朝廷中人知道,那种羞惭象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
杨凌叹了口气道:“我……有一言相告,如果令尊大人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你可以进京来找我,我一定保你全家无事,杨虎造反,一定失败,莫连累九族同诛!”
崔莺儿猛地抬头看着他,杨凌自信地摇头道:“我没有骗你,他,他对没有成功的可能!杀了我,他成不了大事!杀了当今皇帝,他同样成不了大事!杨虎的本事,只能做一面之雄,永远成就不了帝王霸业、做不了不世之雄!”
他见崔莺儿脸色苍白,一时接受不了他这么直接的贬斥,不忍再说下去,他见街边一个落魄秀才据案而坐,桌上放着几卷纸张,便笑道:“不知是算命猜字的还是卖字画的,一仙应该快出来了,咱们去那儿坐坐歇歇脚儿,等他们出来吧”。
崔莺儿毫无生意地随着他走到书案旁,今日番子们对整天街梳理了一遍,如今的行人顾客又全换上了生面孔,这个落魄秀才早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再加上如今街坊间地流言,皇帝在阳原的事实,他不禁猜测方才进庙地那一群人说不定都是欲关,甚至连当本皇帝也在其中。
那么眼前这位想必也是朝廷地大员了,所以他忙殷勤地站起来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副拳画?”
“拳画?何为拳画?”杨凌问道。
穷酸秀才有些矜持地一笑,他虽穷困,提到自已所长,也自有一份骄傲。秀才指指摊在桌子上的宣认。双拳一握道:“老夫不必执笔,就以双手,便可绘出山水人物,保证活灵活现,公子可想试试么?”
杨凌笑了笑道:“好,那就请先生给一副图,在下拭目以待”。
“请公子出题。绘一副什么画?”穷酸秀才没想到本日还有生意上门,买主还是个朝廷的大员,如果绘的好,赏赐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凌游日四领,找不到什么可以入眼地东西,忽地灵机一动道:“就请你为我旁边这位姑娘绘一副画,若是画地象,本……本人自有赏赐”。
“啊!”崔莺儿轻呼一声,有些意外。又有些雀跃,从小摆弄的就是刀枪棍棒。她还真的不曾画过一副画像。所以心里虽有些想拒绝,却又有些跃跃欲试。
秀才点点头,捋须凝神看了红娘子片刻,然后袖子一挽,打开个小坛子,双手握拳蘸了墨,忽而掌缘、忽而拳尖,就在那纸上墨汁淋漓地绘了起来。
崔莺儿心中不觉有些紧张,想装出不屑的神情,可是又怕那穷秀才将自己绘地难看了。眼神一时怔忡迷离起来。这秀才的画类似于现代的素描,只求真实,并没有什么意境,但是老者只凭一双拳头,草稿都不打就绘画起来,功底却绝不一般了。
不一会儿,一副女子全身画像活灵活死地出死在纸面上,红娘子凑近了一看,那画中人眉目宛然,
姿容柔美,与自已平素在镜中所见形象竟毫无二致,红娘子不由又惊又喜,她伸出手去,指尖刚刚触及画纸,又倏地收了回来。
杨凌也扭头着仔细打量一番,初看面有惊讶之色,老者刚刚自得地一笑,杨凌忽地摇头道:“不象,不象,这副画不象”。
穷秀才老脸涨红,难堪地道:“公子,哪里不象,还请指点出来,老夫即作修改”。
杨凌道:“老先生画中之人,身如弱柳、腰如约素,眉黛如画,并无不象之处,不过这神情气质柔媚低婉,楚楚可怜,与这位姑娘决不相似。
这位姑娘豪爽之气凌于妩媚,飒爽英婆不掩温柔。姿容虽美,世上美女犹多,但她那种睥睨天下地气概,世上再也无人能及,你的画少了这种气势,便大大地逊色了”。
红娘子一时听得痴了,那些赞美的话儿并不是每个词她都明白其中含义,可是总的听起来,杨凌对她的赞誊之高,尤其‘世上再也无人能及’一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我真的那般出众么?她的眼波不由的朦胧了起来。
老秀才瞧了崔莺儿一眼,五官精致,楚楚动人,虽然一身的武士装束,可是眉眼隐带哀婉之气,若说柔媚可人那是不假,哪里有什么豪气干云了?可谁会跟钱过不去呀,读书人再清高,吃饭也得用银子不是?
老夫子道:“是老夫忽略了,且待老夫再画一张来”。说着抖擞精神,泼墨挥拳,一副咬牙切齿模样,不一时又一张美女图出笼,崔莺儿搭眼一瞧,一下子怔住了。
还是那副模样,五官没有丝毫变化,可是画中人披风半飘,长发凌空,娇美容颜上一片勃勃英气,那股气势,让人只礁一眼,整个人地形象便扑面而来直入心中,同样的形象,不同地神气,竟然有着天壤之别。
杨凌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笑笑,撮唇在画上墨迹未干处吹了几下,可是吹者无心,看者有意,他撮吞吹处,正走画中人贲起地酥胸红娘子心头一跳,顿觉胸口也似痒了,忙把画抢了过来。
杨凌奇怪地道:“别弄污了,墨迹还未干呢”。
崔莺儿绽颜一笑,略带些得意地嗔道:“画的是我,于你何事?”
自京师被她掳去那晚见她惊艳一笑,杨凌还再未见她露出如此美态,她虽甚美,但英武之气极浓,平素很少做女子羞笑表情,是故偶尔一笑。直如云彩破开。月光乍现,花枝随之影动一般迷人,杨凌不禁瞧得日光一动。
崔莺儿瞧见他表情,蓦地笑容一凝,面色渐渐沉落,半晌才垂着目光轻轻将画递回,板起脸道:“明日一别。若再有相逢恐怕就是你我刀兵相见之时,我不要你的东西,砍你的时候我才砍的爽快”。老夫子听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这两个人算
是什么关系。杨凌从怀里掏出锭银子搁在桌上,将两副画都拿了起来,说道:“回头我叫人裱起再拾你,就当从你的诊金中扣吧,你不欠我什么”。
崔莺儿呼了一声,转身便走。杨凌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沉默片刻。忽道:“你不欠我。我欠你地,若再相逢,你只管来砍我,杨某决不用刀对你”。
崔莺儿怀疑地看着他道:“喔?你真地甘心死在我剑下?”
杨凌想了一想,很认真地道:“那不行,我只说不会拿刀砍你,可没说愿意死在你的剑下,我可以用不伤人地武器,比如……鱼网!”
崔莺儿气极,拔腿再走。杨凌边追边苦笑道:“和你开个玩笑逗你开心而已,一世匆匆百岁,若总想着烦恼事,人生何其冤枉?”
崔莺儿不语,玉手揪紧披风,心神悸动不已,杨凌欲言又止,颓然止步:眼前的女人,纵然负她再多,又能如何补偿?唯有一叹。
就在这时,唐一仙揪着正德的耳朵从庙里走了出来,娇嗔道:“你这小子,我说你偷偷摸摸的,好呀你,你写你的祈愿幡,为什么要写上
小黄、一仙?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正德苦着脸道:“姑娘放手,好痛好痛,我写地不是你呀,我写的是小黄一仙,我会算命嘛,别人都称为黄一仙,对不对呀,伍大人?”
唐一仙嗤之以鼻,娇嗔道:“黄一仙?你还黄大仙、黄鼠狼呢”。
花大人、张永、苗逵几个人跟在后边,俱是一脸无奈,四人瞧见杨凌,只见杨凌也走一张苦瓜脸,四人相视,心中各有所思,又是摇头一叹。
唐一仙瞧见表哥,连忙放了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可是想想不甘心,趁正德不注意,又狠狠跺了他一脚,这才满脸笑容地向崔莺儿奔了过来。
皇帝的仪仗要回京了,朴县令和县治中一班士绅赶来府前,站在花大人身畔恭送皇上。
皇帝仪仗徐徐驶出,大队仪仗过去,府门前却还停有一辆马车,伍汉超带着十几个侍卫远远候着,杨凌牵马立在车前,对面是崔莺儿,两人相对无语。
过了半晌,杨凌返身从鞍桥上取下一个褡裢,放到车辕上道:“这里边,一半赤全、一半白银,是送给姑娘的诊金”。
他又从袖中取出两卷画轴道:“这两副画已经裱糊过了,画中女子,虽是一样相貌,却是截然两人,还盼姑娘从中才所感悟,能够英姿飒爽,风采依然。昨日
的话,请姑娘记住,杨虎绝无成事的可能,崔家老寨既然在北绿林有偌大影响,我还希望姑娘你能够利用这份影响劝他悬崖勒马!”
崔莺儿自知老父年纪大了,性格极是执拗,恐怕他的热忱不在杨虎之下,要劝他回头谈何容易,可她有苦难言,只好轻叹道:“我自会尽力……”
她弯睫微颤,眸中似有波光流动,轻轻打量杨凌片刻,才柔声道:“你是个好官,祝你大事得成,天下百牲人人富足,到那时……到那时便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人想要造反了……”
她的语气轻柔里带着些惆帐。
杨凌回头看看远去地车仗,低声道:“画收下吧,我要上路了”。
崔莺儿缓缓垂眉眼,伸手接画,二人的手指攸地一碰,微微接触,刹那间如闪电交迸,两人在那一刻都似触到了对方心中地一缕苦涩。
崔莺儿偏过了头去,低声道:“从此一别,但愿……从处不见!”她不愿再见,自是不愿与杨凌刀兵相见。
心若有灵犀一点。杨凌头也不回,翻身上马,马鞭挥下,亦急急说道:“但愿今日一别,从此相见无期!”
马蹄声疾,十几个侍卫纵马扬鞭,亦随杨凌而去,崔莺儿遥望片刻,眉尖一扬,忽地重现了几分久违地豪气:“无论如何,我总要回老寨一试,不能让爹爹中了杨虎的奸计!”
马车,亦离开花府,向远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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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信口雌黄
皇帝的车仗到了京师近郊,魏彬、邱聚率宫中仪仗前来迎驾,为皇帝换装。
正德此次大同之行,与朵颜三卫和女真各部成功结盟,在他们的配合和牵制下,辽东将牢牢控制在大明手中。同时白登山下力退伯颜、挑起鞑靼内部纷争,大有不战而屈人兵之效,远胜数十万大军耗费无数钱粮出兵讨伐。
这份功绩令刚刚承继大统的小皇帝踌躇满志,自忖一回京就要受到文武百官的赞美颂扬,所以尽管一向讨厌繁文缛节,正德皇帝沾沾自喜、耐性十足地配合着太监、宫女着衣。
皇帝袍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白纱中单外,冠、衣、裳、蔽膝等一一穿戴停当,罩上大红的十二团衮冕袍服,穿上高双底的靴子,小校尉立即变成了英气勃勃颇具威严的少年天子。
杨凌已先一步将唐一仙送进京去,自在龙辇外等候皇帝着衣。一切准备停当,车驾起程。远远的就见城门下彩棚高搭,李东阳、焦芳、杨廷和率领文武百官,备着羊羔美酒站在彩棚外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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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副銮驾,整队行来,一对对龙旌凤旗,一排排黄钺白旌,中官太监、宫娥彩女、大汉将军过后,黄罗宝盖出现在眼前,正德竟未坐轿,而是骑着一匹红鬃骏马。
文武百官伏地叩头、山呼万岁,正德皇帝心情甚好,笑吟吟地下了马,向百官点头示意,徐徐步入彩幄中搭的临时宝座。
趁这机会,焦芳轻轻扯了扯杨凌衣襟,急急说了句:“杨大人小心些,门下探知文武百官对皇上微服出宫、大同遇险颇为不满,你没见百官未着梁冠么?若有诘难还请谨慎应付”。
他是内阁三公之一。不能在人后久待,一语话毕,赶紧越众而出,赶到百官前面率众朝谒皇帝。
杨凌听了焦芳提醒,不由一怔,他早就预料朝中官员对于皇帝私访大同极为不满,光看当初三公气急败坏追出百里的情形就知道。只是此次大同大获全胜、战果非凡,难道百官对皇帝此行的成能视而不见。会在迎接皇上凯旋时予以诘难?
他看看文武百官。今日在得胜门前迎候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清一色朱红的官袍,官帽也没有丝毫异样,焦务说的梁冠是什么意思?
杨凌疑惑地向伍汉超招招手,待他走到面前低声问道:“本官对官场褥节最是不耐烦,你知道梁冠是怎么会事吗?”
四周都是文武官员,杨凌实权虽大,但品秩只是三品,在这一大堆的四品以上级高官中不算显山露水。原本应该居于后边,但他穿着隆重地四爪蟒袍,这是皇帝特赐,可不只是一件袍子而已,这样有特殊恩遇的臣子是可以与三公并列行礼的,所以也站在前列。
伍汉超见身后百官云集,他一个小小侍卫不敢在官列中久站。忙低声答道:”大人,文武百官庆祝皇帝大功时,按礼皆应去乌纱,头戴梁冠,此冠式样相同,依公、候、伯。一到九品,以梁线的多寡来区分,今日……百官戴的只是寻常上朝晋见时的乌纱而已”。
“啊!”杨凌想起正德继位、大婚和新年百官贺岁时所戴的式样相同的帽子,忽地醒悟过来,这三次要事,皇帝继位时他任宫中侍卫统领、皇帝大婚时他是天子副使、新年贺岁时他是直入内宫以皇帝近臣地身份见驾,始终不曾在金銮殿上与百官同礼,所以竟忽略了此事。
杨凌听了心中一沉,暗暗提着小心,开始细细打量百官神态。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大胜。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武将在朝中取得地胜利,其效果类似于今日一些冲突可以让军方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取得原本不得通过的军事预算一样,后续好处多多,这些粗心眼的将军们至少这个帐还算的明白,是以武将们一个个甲胄鲜明、趾高气昂。
而朝中文官,尤其是瀚林院
、御使台的官员们虽然衣着鲜明,却个个面沉似水,毫无喜色,显然今日来迎只不过是尽臣子本份,根本无意恭礼皇上的文治武功。至于内阁三公和六部九卿这些高级官员城府深厚,脸上一副不喜不愠的神色,也看不出态度如何。
杨凌心中稍安,正德的脾气他最是了解,率性而为、喜怒形于色,是个毫无城府的性情中人,只要没有不识相地臣子当众扫了他面子,今日庆功迎驾宴过了,那么他们上百十道奏折也没关系了。
李东和捧着青铜觞爵,斟满美酒,正德喜孜孜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焦芳又进奉果榼,正德双手接了放过一旁,最后杨廷和擎献金花,为皇帝佩于胸前,然后三公退后几步,率领百官伏地高呼道:“臣等恭喜皇上凯旋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眉开眼笑,想想一句恭喜凯旋,实在难以尽述此次大同之行的精彩,不禁起身道:“褚位爱卿平身,朕暗巡大同,京中多劳诸位爱卿辛苦啦,呵呵,诸位爱卿可知道么?朕在白登山上,但见万矢横空、大军如潮,始知要做一个文治武功的圣君是何等不易。
危急之中幸赖杨卿沉着应对、边关将士誓死效命,伯颜终在朕的脚下狼狈而逃,哈哈!爽快之极!众爱卿,此次重挫伯颜、结盟兀良哈不过牛刀小试耳,来日朕必效法洪武、永乐大帝,亲率大军,立不世之功!”
焦芳立即伏地大呼道:“皇上英明,巨等愿辅认程下,开疆拓土,让大明江山海靖河清、江山一统,万古不移!”
下边武官齐声应和,但文官群中应者寥寥,正德先走一怔,脸上笑容渐渐敛去,颊上慢慢浮起两团晕红。也不知是方才那一杯烈酒酒气上涌,还是由于愤怒。
杨凌注意到正德扶案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立刻扬声到:“皇上一路车马劳顿,还请早些还宫休息”。
正德抬头瞧了他一眼,只见杨凌向他微微摇头,他也知道此时不宜动怒,压了压心头火气,正要下旨会宫。翰林学士中忽有人道:“臣等欣喜不胜。恭迎皇上平安回宫,非为天子亲临险地,乃为大明江山社稷因此得安矣。皇上微服出宫,以天子之身临与险地,以大明天朝之威折节下交于区区兀良哈,许以重利,实无可炫耀。试问伯颜可汗以区区六万之众突破长城,兵围白登山,而后从容离去,以我大明坚城利炮、十二万大军,歼敌不过百余。何来鞑靼狼狈逃窜之说?”
“什么?”不独正德,便是杨凌等随驾回朝的张永、苗逵等都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歼敌不过百?这数字是怎么统计出来的?”
正德地小脸都气白了,他指着那人,手指哆嗦,都快气晕了过去,半晌才迸出一句道:“你……你信口雌黄。朕的边军歼敌过万,何来杀敌不过百之说?”
御史台众官中立即冒起一人,昂然道:“皇上无论行于何处,当有随侍官员来记录一切言行,皇上若大军征伐,当有书记官随行,记录一切战果,自来边军冒功领赏者众,如今没有起居官随行、没有兵部书记官随行,歼敌过万。证据何在?皇上莫要受了边军蒙蔽”。
正德年纪小受不得激,一时血贯瞳仁,他怒不可遏正要将那人喝骂下去,又一个官员起身道:“鞑靼人出入大明,如入无人之境,臣闻是内有奸佞配合,军中溃烂一至于斯,应当严惩不怠!”
“皇上,臣闻伯颜返回大漠,正与朵颜三卫议亲结盟,彼此往来频繁,兀良哈向来首鼠两端、不可信任,以诚示之、以恩惠之,不如坚壁清野、不予互市以严惩,使之知我大明天威,献策结盟者丧权辱国,陷皇上于不义、辱天朝之国威,应当严惩!”
“皇上,臣于邸报中得知,瓦剌亦向鞑靼赠粮,可见血浓与水,蒙古各部同气连枝,虽然内部不和,但一遇外力必然团结……”。
“皇上此次远离京师,闹得天下人心性惶惶,谣言四起,大同遇险更是可虑,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闻皇上还欲再次起兵,亲自挂帅,实不可取,‘土木堡’之变前车之辙,不可不防……”。
“皇上既知做一个文治武功的圣君不易,就该体恤民情,朝中筑山陵、修长城已捉襟见肘、入不敷出,鞑靼蛮人不过是疥癣之疾,沿边征掳所图不过些许财物,动用大军征伐所费何止十倍于鞑靼所造成的损失?圣人曰垂拱而治,皇上应该……”。
“皇上,臣听说皇上一路行来,惊动地方、夜宿民宅、仪仗之中多有美貌女子出入,实在有损圣德,民间谣言四起,皆谓天子巡幸大同,是为征求美色,走故民怨沸腾……”。
眼见下边此起彼尽是大放厥词地臣子,正德气地怒发冲寇,头发几乎要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就算进谏的话有理,也休想他听得进一句了。
李东阳早知朝中文官对皇上轻率出宫十分不满,但是刘健、谢迁请辞后,唯有他留在朝中,一些激进的官员对他大为不满,认为他恋栈不去走贪恋权贵,李东阳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实不宜对清流过于打压,是以虽见皇上脸色越来越差,却不便出言压制百官,所以悄悄向杨廷和递了个眼色。
杨廷和心中也认为皇帝就应该在京师号令天下,此次皇上轻率出京,他们三大学士承受着来自后宫、外廷的褚般压力,
还要应对民间谣言、平复民心,戒备各地藩王动静,可谓忙的焦头烂额。
再者他与两位大学士一路追赶皇上,杨凌使人断了他的马腿,大同之行再次被杨凌阻回,杨廷和到底比李东阳年轻些,胸襟气度及不上他,心中多少有些耿介。
他也听出那些执拗地官员所说地事情大多是强词夺理、牵强附会。但是以那些人的学问,又何尝不明白皇上此行的确大有斩获?
只不过在他们心中皇帝离开京城巡弋于边疆,害处远甚功绩,而且文官心中还担心小皇帝年轻气盛,从处穷兵牍武、武将把持大权不可控制,故此竭力打压,这也暗合杨廷和的意见,因处虽见他极是尊敬地李大学士示惫。杨廷和故作未见。
武将中一些将领对这些引经据典的文官不满起来。开始据理力争,只是那些文人一张嘴就滔滔不绝,满口都是之乎者也,这些武将大多听得瞠目结舌,造声势上当然难以压倒他们。
杨凌见文官武官彼此对骂,正德小皇上已经快抓狂了,忍不住向皇上走去。他悄悄走到正德身边,轻声道:“皇上,你还记的在大同时臣向你禀报的那些愚民谣言么?”
正德怒发冲冠。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但是杨凌提的事和现在地场面全然关系,一下子勾起了正德的好奇心,他硬着嗓音道:“记得,怎么了?”
杨凌听出正德产音哽硬,不禁暗骂这群官员的愚蠢,这次大同之行风风光光。小皇帝当然希望得到百官地认可,可是如今回到京城,等待他地竟是这种局面,犹如一盆冷水当面扑来,以这种岁数的少年逆反心理,要么自暴自弃变本加厉。要么心灰意冷从此无所作易,这些蠢货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当孔圣人教训么?就是孔圣复生,是否就有这份涵养气度?
杨凌轻声道:“臣记得皇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正德身子一震,闪目望向杨凌,杨凌微微一笑,一扫那些官员,对正德道:“皇上你看。这些官和那些鼠目寸光、人云亦云地市井之徒有什么区别?所不同者,不过是那些人卖弄的是奇闻逸争,图个乐呵,他们卖弄的是伶俐口舌,显摆文章”。
“皇上大同之行,是荒唐不拘还是功在社稷,没有起居官、书记官作征,但是天地可以为皇上作证!大同的十二万大军、数十万百姓可以为皇上作证!溃败到草原上的敌人,可以为皇上作证!”
张永、苗逵和被削了官职躲在后边的谷大用都胀红了脸,异口同声地道:“老奴,也可以为皇上作证!”
正德看看他们,回头再瞧瞧那些涨红着脸正唾沫四溅争吵不休地官员,嘴角慢慢上翘,过了半晌,他严重忽然泛起有趣的神色,格格一笑道:“说得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他们想说甚么,朕禁不得他们的嘴,朕要做什么,他们又岂能缚住朕的手脚?”
这一瞬间,他眼神中的委层、悲伤、愤怒一扫而空,代之以坚定、不屑和一丝顽皮,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扬声笑道:“诸位爱卿忠于国事,忧心朕躬安危,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夸大其事,呵呵,也是一片忠心可嘉,朕都记在心里啦。
出宫日久,朕甚是思念太皇太后和太后,这就要进宫问安了,诸位爱卿有何谏议,明日廷上再说。魏彬,摇驾回宫”。
正德避重就轻,寥寥几语把他们的责难全部归结于因为担忧皇上安危以致言过其实,然后笑吟吟地一拂袖子走向龙辇。
那些暗暗攒着劲儿等着皇帝大发雷霆地官员顿时都愣在那儿,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性情暴躁,常常被人只言片语就激怒的无法自控的小皇帝吗?
他们不怕皇帝龙颜震怒,但是一个喜怒不形与色、叫他们无法琢磨地天子,却不由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畏惧。
皇上的反应大出他们预料,一时无法应对,等他们反应过来,正德已施施然弃马登上了龙辇,仪仗通过得胜门,走正阳门,直趋午门回了皇宫,内相刘瑾在宫门前跪接圣驾。
杨凌伴驾到了宫门前,候皇帝一进了宫。立即嘱咐人抬了唐一仙的桥子随后赶来,自已打马如飞直奔西城。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焦务,内相刘瑾和锦衣卫牟斌晚了一步,先后派来相请地人都扑了个空,此时杨凌已一路快马出了城,到了高老庄。
熟悉的家门已经在望,杨凌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快马加鞭。还没到府门前。就遥遥看到几个人影杵立在那儿。
近了,更近了,隔着三丈多远,杨凌猛地提缰勒马,健马长嘶人立,前蹄尚未落下,杨凌已跃下马来,疾步迎了上去,一把将身材娇小的幼娘揽在怀里。
两人耳鬓厮磨。缠绵半晌,肩头不觉已湿了一片。
杨凌抑住心头激动,抬头望去,只见玉堂春、雪里梅、高文心几个美人儿莫不眼含泪花,羞喜中带着无限欣悦,杨凌眉尖一挑,向她们含笑点头。刹时红了三朵桃花。
他低下头来,扶起幼娘,伸手替她抚去颊上泪痕,轻笑道:“看你,相公不是回来了么,你有着身孕。莫要哭坏了身子,来,让相公瞧瞧胖成什么祥了”。
他方才揽着幼娘,就觉得那小蛮腰如今粗重了许多,
是以开口调笑,幼娘一听顿时胀红了脸,忸怩不安地立起了身子,生怕真的变丑,让相公看了失望。
杨凌细细打量,幼娘桃颊樱唇、漂亮的浓黑眉毛纤发可现。五官依然娇美如昔,只是小腹已见隆起。
当初青涩灵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丰腴秀润地小妇人,如带露的玫瑰迎风绽放,风华炫目。而这,是自已,让她从一枝青涩的花骨朵儿,淀放了绚烂的花瓣。杨凌满心喜悦地叹了口气,又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苏三和雪里梅姗姗上前,娇声下拜道:“老爷”。
杨凌嗯了一产,放开幼娘将她们扶起,两个年方二八地小美人眼神明净澄澈,俏脸上淡施些许脂粉,脸蛋儿微微有些消瘦,更显得明艳而清丽,如同两朵水灵灵的雨后雏菊,真是叫人想不动心都不成!
高文心见杨凌揽着她们的香肩,眼神中微微闪过一抹失落,但她脸上仍是嫣然浅笑,上前见礼。杨凌对她不好过于亲昵,又冷落不得,只得隔着衣袖扶她皓腕,高文心不禁幽怨他瞥了他一眼,那菱唇轻咬,媚眼如丝的模样看得杨凌心儿扑通一跳:这丫头,和雪玉雪儿学地么?什么时候眼眼神也变得如此撩人了?
高管家领着一众家丁侍婢喜气盈盈地上前见过老爷,杨凌想起唐一仙马上就到,便吩咐道:“老管家,派人守在门口,一仙小姐地轿子到了,立即通知我们”。
一家人边走边叙说着别后离情,到了前厅坐下,杨凌说道:“一仙马上就到,住处安排妥了么?”
韩幼娘温柔地点点头道:“嗯,已经安排妥了,听说……她失去了记忆?”
杨凌蹙眉道:“是,我们发现她时,她已不记的我们了。那日坠崖后,她被经过的代王记救走,去了大同待在王府中,所以我的人和地方官府的人一直找不到她”。
雪里梅和玉堂春互视一眼,问道:“老爷,我们三姐妹自幼情同手足,如今她被找回来,是件天大的好事,您信中何以让我们将她认做表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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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沉吟一下,挥手屏退侍婢,这才说道:“信中我不好说的过于明白,如今我就直说了吧,玉儿、雪儿,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结下这段缘的么?”
玉堂春俏脸微红,咬着唇儿眼波荡漾地瞟了杨凌一眼,不敢回答这样羞人的问题。雪里梅和杨凌在闺房中大胆调笑惯了,在他面前有点没大没小,却调皮笑道:“我知道啊,老爷本来是路见不平来着,可是见了我们姐妹可怜兮兮,就动了怜香惜玉地念头呗”。
杨凌摇摇头,仰面想了片刻,微笑道:“说起来,缘之一字,实是奇妙。我本来在巷口酒楼喝酒,当时听到‘莳花馆’内传来丝竹之声,也不甚在意,是当本皇上酷喜音乐。一定要去见识一番,就此碰到了你们。”
他的日光从玉堂春和雪里梅两张娇美的面孔上轻轻移过,说道:“当本皇上喜欢了一仙姑娘,于是命马永成取了银子来要我代他替一仙赎身,可是当时先皇知道了太子游逛青楼的事,龙颜大怒,宫中看管的甚紧,马公公只说要我去赎身就急急回宫了。却没有指明是哪位姑娘。于是……”。
杨凌与韩幼娘相视而笑,韩幼娘笑着接口道:“于是,相公就一股脑儿将你们都接了回来,嘁!你们两个鬼灵精,明明属意了相公,还装腔作势说要为奴为婢的,有花一万两银子往家里买奴婢的吗?可是那时我们不知太子喜欢地是谁,实在明言不得”。
两位姑娘都听傻了,半晌玉堂春才喃喃道:“原来……我……我和雪儿跳出火坑。得遇老爷这样的良人,都是拜仙儿妹妹所赐”。
雪里梅想起一事,忍不住惊叫道:“可是,仙儿喜欢的是你呀,老爷!”她说到这儿自悟失言,忍不住捂住了嘴,可是晚了,杨凌、幼娘和高文心惊讶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雪里梅脸蛋涨红。嗫嚅地道:“我……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还不认识老爷时,听客人说了老爷抱着夫人九城寻医、拒旨不遵地事,仙儿就说这一生,就要嫁给这样重情重义的相公,后来。我们得入杨家那天,仙儿开心的整夜睡不着觉,拉着我聊你聊了一晚上”
杨凌愣了一愣摇头笑道:“原来这祥,那不过是小女孩儿迷恋英雄罢了,算不得真正地喜欢。如今她和皇上兴趣相同、年龄相当,彼处相处地极好,只走她现在还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如果皇上要召她入宫,以她以往的身份要封妃不免困难重重,现在对外假称她是我的表妹,是皇上的一番心意。为了给她一个清白的出身”。
高文心担心地道:“我听雪儿妹妹说起过唐姑娘地事,你隐瞒她的出身和往事,固然是为她好,可是她……她现在记不起旧事,如果有朝一日想起前尘往事,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吗?她不会恨你?”
杨凌郑重地道:“我正想对你说,等她回来,想请你施展妙手让她恢复记忆,她是皇上赎出来地,但是却曾为了我险些丧命,我有责任照顾她。如果一仙醒来,真的不愿入宫,我……一定想尽办法,也不让她痛苦一生!”
高文心听的霍然动容,这话虽平淡,但是有多少人有勇气说出来?仙儿不过是个出身青楼的小女子,男人,谁会把自己的前程看的比一个女孩的情意更重?
想当
初那位李举人,两家本来早有婚约,自已身遭不幸,以奴碑贱藉,便如仙儿地青楼出身,他便毁约弃婚。如今杨凌娇妻美妾、前程似锦,他能为了一个皇帝瞩意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来,世上到哪再去找这祥重情重义的男人?
高文心一时心怀激荡,眼波朦胧似雾。玉堂春和雪里梅也目泛异彩,望着自已倾心爱慕的相公,厅中虽静默无言,可是他们的心与心忽然之间贴的好近好近。
就在这时,高管家匆匆地进来道:“老爷,有轿子来啦,眼看就到门前”。
杨凌急忙起身和幼娘等人迎出门去,唐一仙掀开轿布,笑意盈盈地走出来,看见杨凌便镇道:“表哥好没良心,惦记着嫂子就自已跑开了,害我一个人走……”。
她说到这里,见玉堂春和雪里梅眼中含泪,一步步迎上前来,不禁被她们奇怪地神情吓住了,后半截话顿时咽了下去。
玉堂春和雪里梅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放声痛哭道:“仙儿,仙儿,我们可想死你了,天可怜见,我们今日还能相会……”。
唐一仙两条胳膊被玉堂春和雪里梅一人抱着一条,趴在她肩头又哭又笑,弄得唐一仙莫名其妙,不禁向杨凌干笑道:“呵呵,嘿嘿,表哥,这……这……这两位是哪位嫂子,她们……对我真好”。
杨凌正想答话,远处马蹄声疾,四骑快马飞驰而至,杨凌眯眼望去,马上骑士一身装束分明是宫中锦衣侍卫,他忙迎上两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大声说道:“杨大人,卑职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懿旨,请大人立即入宫!”
杨凌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自已拐了人家的孩子去冒险,现在家长找自已算帐来了。三代母仪大下的正宫娘娘一齐教训自已,能有这种‘三娘教子’待遇的,我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杨凌一想象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三个女人坐在上边轮番轰炸的情景,背上不禁嗖嗖的直窜冷气,韩幼娘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相公”。
杨凌不想她们担心,微笑道:“幼娘,你先陪表妹回去,我去宫中走一趟,不碍事的”。
话犹未尽,又是四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上锦衣侍卫勒住马,高高在上神气活现地道:“圣旨到,杨凌接旨!”
懿旨刚到,圣旨又来,杨凌可有点懵了,他忙和一众女眷再次跪倒接旨,马上骑士大声说道:“皇上口谕,杨凌今日不必入宫,明日早朝时蟒袍玉带金殿见驾,后宫请安!”
杨凌避过了今日之难,不禁心头一喜,同时又有些奇怪:“内厂是皇帝的私人衙门,根本不用上朝,他叫我穿蟒袍系玉带,那般隆重的上殿干什么?莫非是今日被那班鸟大臣给气糊涂了?”
这时也不及多想,杨凌忙伏地呼道:“臣接旨!”
锦衣侍卫又道:“皇上另有密音,三品诰命淑德夫人杨家韩氏幼娘上前接旨,与杨凌同阅”。
韩幼娘有些诧异地上前接过圣旨,退开两步打开一看,只见一张尺方地黄绢,上边写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幼娘妞姐不要害怕,你家相公有朕保驾,何需担心后宫上下。”
韩幼娘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再往下看,只见又写道:“幼娘姐姐好好保养身体,不日朕当登门看望。”落款写着“你儿子的干爹、他的皇帝老子,哈哈!”
韩幼娘不知正德与杨凌的约定,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杨凌瞧着这不伦不类的圣旨,一时也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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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表兄风流
内厂各位档头都很识趣,今日厂督刚刚回家,他们听了柳彪、伍汉超回报,知道大人一切平安便放了心,没有一个上门叼扰。
杨凌一家人在温暖如春的暖阁之内,吃了一顿团圆饭。三位娇妻美妾把夫君盼了回来,又见到了久已下落不明的唐一仙,一个个满心欢喜。
厅堂内五位美人云鬃如墨、透雪肌香,丽质盈盈,各擅芳菲,瞧着都赏心悦目。
杨凌居中而坐,淋浴更衣后更是神清气爽,玉儿、雪儿劝酒他虽可不饮,但高文心和唐一仙秋波流媚地捧杯相劝,他却不好拂了面子,几杯水酒下肚,杨凌英俊的脸庞已微带红晕,还是幼娘心疼相公,似嗔似怨地夺了一仙的杯子,杨凌这才得以摆脱美色佐酒的强大杀伤力。
用罢餐,杨凌又喝了盅冰糖银耳燕窝羹,侍女端上绿悠悠清香沁鼻的西湖龙井,杨凌倚了个锦垫,边品茶边和几位红颜聊起了大同之行的故事。
间或唐一仙也插嘴说笑,谈起在“鑫威楼”口技吹箫诱引王龙时,玉堂春、雪里梅想起这小妹子流落大同为奴为婢,心中怜惜不已,一边一个傍了她坐了,那点心蜜饯不停歇地往她嘴里塞,只想尽一切补偿她流离异地所受的苦。
唐一仙不知就里,想起自己把王龙勾了来,他却看上了黄校尉,强要买他为脔童。一想起当时正德那副臭臭的表情,唐一仙就忍不住心头大乐,鼓着腮帮子“咕咕”地笑出声来。
高文心瞧着杨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心头微微泛起了酸意,她们还是十五六岁如花苞初绽的小姑娘,可是却有人疼、有人爱,而自己已双十年华,却行单影只,孤衾独寒。
若说他对自
己无意,可是江南之行,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情意又不似作假。若非如此,纵然自己心中对他再是倾慕,当初以一介奴婢身份,又怎会对他敞开心扉?
可是这个冤家,心肠忒狠,早知如此,当初还不知一针……
一念至此,高文心不禁悄然晕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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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幼娘正与相公窃窃私语,说着别后的趣事:暖窖里的辣椒已见了红,雪里梅那丫头以为是好吃的东西,顺手摘了一个扔进嘴里,辣得眼泪直流,结果蕃茄成熟的像玛瑙一般嫣红,瞧着可爱之极,雪儿爱不释手,搬了一盆回房,可是却再不敢品尝它的味道。
杨凌听得好笑,顺口接道:“傻丫头,相公不是告诉你那蕃茄营养丰富、味道极美么?你吃上一枚,雪儿不就不怕了?”
韩幼娘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充满柔情地望着相公,轻声说道:“那果子也不过刚刚成熟,不怕坏的。幼娘……想等相公回来一齐尝尝。”
杨凌听地怦然心动,如今的幼娘锦衣玉食、风姿气质已不是往昔那个稚纯青涩的小姑娘,可是她对自己的爱和依恋,还是当初鸡鸣城头共分一碗饭的韩幼娘。
杨凌不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一再言语,只把笑眼相望。
高文心瞧见了,心里忽觉苦涩,她不想再睹情伤心,便欠身说道:“幼娘妹妹,大人今日刚刚回府,一路劳顿,你们早些歇了吧,我……回去了。”
“姐姐要走了?”韩幼娘、玉儿和雪儿一齐站了起来,唐一仙笑嘻嘻地跳出来道:“高姐姐住哪里?要不要小妹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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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一把将她扯了回去,三双美眸齐刷刷瞟向杨凌,杨凌咳了一声,起身说道:“天色晚了,还是我去送送吧,仙儿想去高姐姐家玩,明儿再去拜访不迟。”
杨凌居前,高文心避后半步,两人默默出了暖阁,向后院走去。
今日杨凌回府,满院张灯结彩,照得亮如白昼。走了片刻,杨凌如听耳边轻风一般悠然一叹,高文心已停住步子,幽幽说道貌岸然:“大人一路疲乏,文心不敢有劳大人相送了,您请回吧。”
说着走上前来翩翩一礼,眼帘垂着,转身向后院深处走去。
杨凌怔了怔,脱口唤道:“文心,你生我气了?”
高文心霍地停步转身,珍珠缎裙甩开折摆,露出一双裹着雪白绸裤的修长美腿,膝胫笔直,说不出的好看。
“我怎么敢?大人这话从何说来?”高文心眉尖儿一挑,雪白的玉靥微微胀红起来。
杨凌低笑道:“傻丫头,你生不生气我还看不出?只不过我猜不出这才刚刚回来,你心事重重的为了什么。”
高文心心里一酸,一双眸子顿时朦胧起来,杨凌慌了,连忙迎上两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不在京时,有人欺负你了?啊!是不是李举人又来找你的麻烦了?”
高文心珠泪盈盈地睨他一眼,吸了吸鼻子,忽地说道:“没有,我只是盘算,这可就到了三月了。”
杨凌诧然点头道:“是啊,那又怎么啦?”
高文心泪痕未干,忽然又促狭地笑了,那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媚:“那就是还差七个月了!妾身想起大人堂堂的威武伯爷、内厂大提督,再过七个月就要披盖头、坐花轿,心中就不由替你难过。”
“啊?”志凌想起当初一句戏言,莫非文心还当了真?
高文心见他模样,好似解了气。她娇躯一扭,纤细的蜂腰长腿款摆错落,施施然地去了。
杨凌怔立了一会儿,才满脸苦笑地回了暖阁。一家人又聊了一阵,夜色已深,杨凌便携着幼娘回了房,韩幼娘卸去外袍,穿着薄裳纱裤坐在床沿上,她打散了秀发,褪去罗袜绣鞋,宽大的裤脚里露出两只白腻的小脚丫,那模样柔媚中透着几分清纯可爱。
杨凌心中一热,走过去揽住她在颊上轻轻一吻,笑道:“我的幼娘好生可爱,相公恨不得和口水吞下了肚去。”
韩幼娘仅着了月白小衣,裹着胸前一对玲珑饱满的小玉兔,胸颈肌肤极是腴润,连浑圆的香肩都是肉呼呼的。
她被相公的亲热话弄得晕淘淘地,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杨凌看见窗台上摆着两盆枝繁叶藏的柿子,翠叶间掩映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鲜红果实,不禁惊喜地道:“真的成熟了?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走过去摘下一人,在铜盆中洗了洗,拿绢帕拭干了,然后走回床边与韩幼娘对面而坐。烛光下那鲜红的果子润泽可爱,极是动人,杨凌嗅了嗅味道,然后递到幼娘唇边,开心地说:“来,你尝尝。味道很美的。”
韩幼娘抿着唇儿摇摇头,嫣然道:“相公一口,幼娘一口。”她说着,盈然的眼波闪着异样的羞喜。
杨凌微微一笑:“这个小家伙,也懂得情趣了。”他张嘴咬了一口果肉,然后轻轻向幼娘*了过去,韩幼娘动也不动,胸脯起伏,丰润的唇珠微微开合。
四唇相接。凉凉的又甜又腻,杨凌也没想要使什么风流手段,就这么温柔地碰触着,过了半晌,舌尖才轻轻顶开幼娘的唇瓣,将汁液和果肉轻轻渡了过去。
韩幼娘闭着眼嘤咛一声,微颤的气声酥腻无比,杨凌移开嘴唇,只见幼娘吐出小小的舌
尖轻轻一润湿湿亮亮的樱唇,舔去一滴果汁,那动作媚得浑然天成。
杨凌一时看得痴了,凑过去,舔了一下她的唇瓣,然后贴近她滑腻的颈侧一阵厮磨,呵着她敏感的耳珠,呼吸不觉急促起来,幼娘的体温也渐渐升高了,她轻颤着道:“相公,人家……人家现在不能服侍你地。”
杨凌清醒过来,他克服着自己的冲动,呵呵一笑道:“相公只是和你亲热一下嘛,来你的身子受不得乏,咱们早些歇了吧。”
彼此肢体相巾,韩幼娘已察觉他身体的变化,她歉疚地瞥了相公一眼,低声道:“相公,你出门这么久,玉儿、雪儿和我一样牵肠挂肚,好不容易盼你回来,相公不可厚此薄彼,妾不能服侍夫君,相公今晚还是睡在她们那儿吧。”
杨凌的欲火真的被幼娘挑起了,可是他怕幼娘多心,是以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次回来,想必一时不会再有机会离开京城,来日方长,咱们夫妻多日不见,长夜叙话便了。”
韩幼娘“嘻”地一笑,掩住唇调皮地道:“既知来日方长,何必还让两个妹妹怪我这个姐姐霸占相公不放呢?莫非……相公还要人家用那不是女色的法子?”
杨凌听她说起旧事,不觉脸上一红,韩幼娘笑道:“家和万事兴,两位妹妹对你情意不比幼娘少了半分,幼娘有孕在身,她们的肚子不见动静,嘴里不说,心里也空落着呢,相公快去吧。”
杨凌点了点头,陪着幼娘吃了柿子嗽了口,服侍她躺下,在枕边陪她聊得有个困意,这才替她放下帘笼,轻身吹熄烛火,悄然走了出来。
杨凌来到右跨院儿,见雪里梅的门扉半开,房中露出一线灯光,便走了过去,启门一看,只见丫环云儿提了桶子正要出来,一见是他忙要见礼,杨凌忙竖指于唇制止了她,然后悄声问道:“雪儿刚刚淋浴?”
云儿“嗯”了一声道:“是,夫人刚刚淋浴净身。”
杨凌笑笑,摆手道:“你去吧,替我掩上门。”
云儿红了脸,含羞点头,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杨凌进入内室,只见床榻旁屏风后一抹纤细窈窕的朦胧俪影,正在穿着衣服。
杨凌隔着琉璃屏风欣赏着雪儿的身影,娇躯窈窕秀美、曲线玲珑,她披衣系带,偶一弯腰,小小的俏臀拱起,贴得与屏风极近,那球形翘臀说不出的动人。
杨凌不禁呵呵笑道:“靴子就不要穿啦,一会儿还要再脱。”
屏风后一声惊呼,随后雪里梅闪身出来,满面不敢置信地喜色,唤道:“老爷,你……你怎么来了……”
杨凌见雪里梅只着亵衣亵裤,近科透明的轻柔罗衣紧贴首身子,透出娇嫩的肌肤肉色,她的领口并未扣止,细致的锁骨与滑腻的胸口肌肤间,小珠晶莹。
再往下,一对温润锦致的小乳,撑得月牙白的小衣高低起伏,虽不甚丰盈,却依稀挤出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看得他怦然心动。
雪里梅实未想到老爷今晚竟然睡在她的房中,一时惊喜不胜。她连忙搬了锦墩道:“老爷请坐,待妾收拾了换洗衣物再服侍老爷睡下。”
杨凌一拉她的手臂,将她扯得娇呼一声,小翘臀一下子坐在他的腿上,杨凌把玩着她胸前细滑如瓷、柔软甜腻的小乳,轻笑道:“管它呢,明日再收拾便是。”
就在这时,门“呯”地一声开了,一个女孩儿声音兴冲冲地道:“雪儿嫂嫂,我来啦。”
杨凌目瞪口呆地看着唐一仙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探在雪里梅的胸衣里,过了半天,唐一仙才“呀”地一声叫,转身向外便跑,一边跑一边娇嗔道:“风流表哥,门也不关,害人家要长针眼。”
门“呯”地一声又关上了,杨凌愣了半响,才哭笑不得地道:“这丫头怎么跑进来啦。”
雪里梅咬着唇忍笑,这时才起身道:“人家……以为老爷今晚不会来,因为仙儿好久不见,本来约了她来同睡的,谁料……谁料……呵呵呵……”
杨凌在她结实的翘臀上狠狠拍了一记嗔怪道:“就你会作怪,亏得她来的早,再晚来片刻,我可就真的没脸见人啦。”
雪里梅娇憨地陪笑,将他拉上床,笑盈盈地分开双腿以暧昧的姿势大担坐在他怀里,厮磨着昵声道:“人家怎么知道老爷今晚要来嘛,料想你要陪着幼娘姐姐的。”
杨凌在好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还不是你幼娘姐姐羊宠着你们,怕我冷落了你们两个丫头。”
雪里梅怔了一怔,双臂环住了杨凌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感叹道:“雪儿何德何能,嫁了这么一个可心可意的相公,又有这样一个怜惜呵护的姐姐。”
杨凌在她房中宿夜,大多藉于床第之欢,由于年岁原因,很少和她谈论其他,闻言不禁有所触动,他轻轻抱住雪里梅的柳腰,说道:“别说傻话,该是我杨凌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你们这几位千娇百媚的好女子垂青,法场上我吹头在即,你们不惜一死来为我鸣冤,从那一刻起,我们的一生就紧紧联系在一起了,我爱幼娘,也爱着你们。”
雪里梅眼睛里溢出喜悦的泪花,她擦擦眼角,忽然破啼为笑,一扭身子跳下了地,趿上鞋子道:“老爷等到我一等,我去把玉姐儿唤
来,幼娘姐姐有夫人气度,玉姐儿谦和恭良,雪儿可不能不知自爱!”
杨凌未及阻止,雪里梅已秀发蓬散,只穿身小衣跑了出去,好在这是杨家内宅,没有男仆侍候,否则雪儿夫人难免要春光外泄了。
雪里梅来到玉堂春房前,也不招唤,就笑盈盈地推门进去,直冲内室,嚷道:“玉姐儿睡得倒早,嘻嘻,快快起身跟我支服侍老爷……啊!仙儿?!”
唐一仙与玉堂春、雪里梅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情同手足,虽然前事尽忘,但是那种亲切感甫一见面就重新拾回。一晚的交谈便如同多年的腻友,她闯去雪里梅房中乍见表哥正和雪儿亲热,连忙羞跑了出来,想想不愿独自回去睡觉,便来到玉堂春房中。
玉堂春性情淡泊,加迷宫年纪尚幼,并不雨具发热衷房事,但她对杨凌的爱却丝毫不弱于旁人,如今久别重逢,她自然也想与夫君交股叠眠亲热一番,可是仙儿兴冲冲赶了来,怎好冷落了她?
唐一仙瞧瞧雪里梅,又看看左右为难的玉堂春,直了眼道:“表哥……表哥好不风流,我去找幼娘姐姐……还是算啦,莫要表哥一会又来抓了,把我赶来赶去地,我回房去了。”
唐一仙撅着小嘴抱起枕头气哼哼离去。玉堂春和雪里梅互相看看,忽然相对“扑吃”一笑,两张俏颜都已艳若石榴。
藕色薄纱轻轻抖动,黄花梨木精雕的绣床上,半推半就地被雪里梅剥光的玉堂春,带着三分羞涩俯于榻上,白皙光滑的玉体柔腻如水,那宛宛香臀白如堆雪,紧凑结实,光洁的肌肤宛如透玉般晶莹粉嫩,充满了诱人的弹性。
随着目光的移动,一点月晕般的柔白肤光在她臀部雪肤上来回流淌,顺着玉臀边缘,勾勒出一条润泽无比的圆弧。果真是绝世尤物。
雪儿虽与她形同亲姐妹,可是玉堂春仍羞于动作,她晕红着脸看着雪儿自除衣衫,轻盈的身子俯在杨凌身上,小嘴儿从他额头,郏上,胸口,一路下去……
“天呐!雪儿她……好大胆,难怪老爷他……他那么喜欢雪儿,一回来就住到她这儿来。”玉堂春看着杨凌那愉悦舒服的表情,心中不禁起了比较、好胜的念头。
壮着胆子,她的腰肢蛇一般地扭动着,身子*近了杨凌,杨凌张开双手揽住她的纤腰,轻轻抚揉着光滑弹软的臀肌,玉堂春嘤咛一声,双郏如抹胭脂,她长着红彤彤的小嘴不住娇喘,素手却托起一只紧致粉嫩的酥乳,送进了杨凌的口中……
一夜荒唐,一夜风流。
清早起来,雪里梅服侍杨凌穿戴整齐,腰间围上锦织抱肚,外罩四爪金龙袍,系以犀角嵌金玉带,玉堂春为他盘髻簪发,戴上乌纱璞头,来到暖阁和幼娘、一仙一同用早餐。
唐一仙瞪大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上下打量,好一阵端详,把杨凌看得直发毛。
韩幼娘也发现了唐一仙的异状,奇怪地道:“仙儿,怎么了?”
唐一仙干笑道:“没甚么,没甚么。”她赶紧地低头喝粥,就是看不出自己这个文质彬彬的表兄怎么如此神勇,一早起来居然神采奕奕,听说女色伐身,嗯……看来传言不实。
杨凌早早来到午门,只见车马官轿远多于往日,细细打量,才发觉竟有许多平素无需上朝的王公大臣、功卿世家都衣袍整齐,站列门前。
杨凌见苗逵、张永本该后宫侍候的两个大太监也侍立门前,觉得有些奇怪,他正想上前打声招呼,问询一下,景阳钟响,午门洞开,护军参领率十二名校尉按刀出现在宫门前。
当下文武百官员自左门、宗室王公自右门鱼贯而入,过金水桥直趋太和殿。进了大殿,只见刘瑾侍立在帝座之前,大殿两旁金爪武士昂然直立。
稍顷,只听殿外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象鸣叫之声,听那声音此起彼伏,怕不有十头以上,紧接着虎啸豹吼,文武百官听了一阵骚动,大殿上顿时乱了起来。
大明皇帝仪仗分有许多种,如果动用了虎豹和大象导列仪仗,那是很隆重的升朝典礼,但是动用六头大象以上,就是“大朝会”,非极重大的国事不会轻易施行,这个荒唐小皇帝刚刚回京,这是又要做什么了?
李东阳、焦芳、杨廷和都江堰市诧异地瞧向杨凌,杨凌惑然摇了摇头,这一次连他也不知道正德皇帝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
刘瑾站前一帝,高声喝道:“皇上临朝,百官见驾!”
百官暂止心中疑惑,齐刷刷跪地接驾,正德皇帝身穿大红龙袍,镂金明珠龙冠,昂然登上御阶。杨凌偷偷把眼望去,只见正德皇帝好似恶作剧的孩子,用挑衅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群臣,一拂袍袖,端坐龙椅,说道:“众卿平身!”
侍众臣纷纷爬起,正德向刘瑾微微颔首,刘瑾拂尘一扬,尖声喝道:“李东阳、焦芳、杨廷和、杨凌、张永、苗逵,上前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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