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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六月观主     游方道仙txt下载     游方道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传功【上】

    “老道自损道行,以体内真气为你打下根基,你静心净念,好生体悟。”

    观虚体内真气,源源不断落入秦先羽眉心处,经由此窍穴,流转至经脉,根据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的运行轨迹,接连流动。

    秦先羽心惊之余,也终是静下心来,仔细体悟。

    这些日子,他观悟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略有所得,至少那些窍穴,经脉,如何流动,都有了大概的想法。当他意想体内有虚幻真气流过时,就会运过这功法路线。

    然而他自己的体悟,毕竟稍有偏差。

    此时观虚老道把真气注入他体内,便让他感应得十分清晰。真气在体内流动,轨迹,流速等等,俱都感应得万分清楚。

    秦先羽只感应了几回,便察觉出自己意想出来的运行路线,与老道士的真气流动稍有偏差。他暗暗记下不同之处,下一回运行功法时,便会避过这些错误之处。

    “悟性倒是不差,这气感已经有了几分真意。”观虚暗暗点头。

    老道士自认命不久矣,意欲传下白云观的道统,然而他时日无多,想要细细寻找一个合心意的良才美玉实也不易。但他认得秦先羽这个后辈,也知他的来历,家世,因此才想传他道统。

    只是秦先羽毕竟已是少年,身子骨渐渐凝合,前途不大。

    老道传他道法,实也并不指望这少年能有何等成就,只是希望传下道统,让秦先羽今后寻得个资质卓绝的弟子,使白云观得以传承下去,兴许在后辈之中,能有出头之人。

    然而这个秦先羽竟有了玉丹改善体质,如今又有道剑之法,前途已是不可限量,至少比他观虚老道的前路,更为光明。

    练气初期,入门极难。

    怎能让秦先羽在这一步耗费光阴?

    只有让他先一步迈入练气门槛,日后才能走得更远。

    秦先羽闭目凝神,只觉老道士一世精修的先天混元祖气在体内不断流转,早已过了八个大周天。

    “你已稍有气感,老道以真气在你体内流转,让气感从虚化实。”

    观虚神色凝重,胸前渗出大量鲜血,浸湿了道袍,顺着衣角不住滴落,但他似如不觉,只对秦先羽说道:“我用真气在你体内流转,每过一周,就会损伤根基。你尝试运转功法,看看能否截下我一缕真气,化为你自身所用。”

    真气境界,与练武的内劲修为相当。

    但内劲乃是从气血,从窍穴,发力技巧等等领悟出来,而真气,则是从无到有,从虚无中凭空意想出来。

    杯弓蛇影,那人因为看错了弓影,视作小蛇,因此自认为中了蛇毒。心神影响,体质渐弱,过多不久便死,那是因为心神影响身体。

    天地间的飞禽走兽,能够因环境而变化,也是长年累月才得变化。无论修出内劲,还是自身变化,都属于在原本躯体之上的改变。

    而真气则不同,它从无到有,凭空孕生。

    气感是自欺欺人一般的虚幻之感,然而真气才是真实的。

    要凭空孕生真气,少说也该数十年。

    老道士不惜自损修为,正是要让秦先羽修成真气,省去这数十年的入门障碍。

    “只须截下一缕真气,就能如种子一样,茁壮成长?如此省去了凭空孕生的步骤,便能省去数十年苦功?”秦先羽心中略微明悟,他细细感应,只觉体内原本略显虚幻的气感已经有了几分真意。

    若非有老道指点,他必定认为自己已然修成真气。

    虚假的毕竟是虚假,气感毕竟是气感,那仅仅是一种错觉,实则与寻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虽说气感是练气的第一步,跟武学的搬运气血相当。然而武学之人,即便只是门外汉,也能有几分胜过常人的武力,而能够搬运气血的人物,已然气力大增,可秦先羽修成气感,仍然只是一个寻常人。

    “看来武学要入门比修道容易,毕竟见效极快,给人极大信心,能够鼓舞激励,就是修不成搬运气血,也能有个强壮体魄。而修道之人,须得修成真气,才有非凡本领,在此之前修成的气感,实则对自身也无用。”

    “长久修行无果之下,也会对修道产生质疑。”

    秦先羽心中闪过不少念头。

    “宁心静气!”

    老道一声低喝,如雷轰鸣,炸碎了无尽杂念。

    秦先羽本就是个清净性子,去了原有杂念之后,屏息感应,心中已然没有其余念头,并无杂念新生。他心中空明灵静,细细感应,渐渐入了神。

    “老道我身怀真气一十三寸,溢满祖窍,登临天门。若我耗尽这一十三寸真气,能在他体内留下一缕,便是值了。”

    一缕真气,可大可小,然而,即便那一缕真气只是如毛发细丝一样微小,可留下了真气,以此为秦先羽修道根本,那便算是省去了数十年孕生真气的苦功。

    若能如愿,纵是耗尽这一身真气,百年道行,也是好的。

    秦先羽陷入空灵之境,想要将体内流动的真气留下一缕来。

    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是心神起了念头,能否将真气留取一丝下来,便只看他天资,悟性,根骨,以及那天意了。

    秦先羽站在原地,双目闭起。

    老道身绕仙风,一掌按在他额前。

    道观后房中,风起不断。

    锅碗瓢盆尽数扫到了墙角,未能打扫干净的尘灰绕在风中,围绕二人旋转,吹拂二人道袍,俱是飞扬飘动。

    秦先羽在风中,发丝飞扬,虽有尘风在旁,仍显得十分清净。他在心中轻声道:“但求一缕真气,存于我身。”

    于是,便有一缕真气,留在了他的眉心祖窍,任由其余真气流转而过,但这一缕真气存于眉心祖窍当中,并未随着其余真气一并流走。

    “好!”

    观虚大喜,此时他的一十三寸真气,其实才消去了一寸。

    观虚老道本以为自己消尽这一十三寸真气,散去百年道行,也未必能让秦先羽留下一缕真气,但他为了替这弟子打下根基,已有舍身之念,不计后果。

    然而未曾想到,秦先羽天资悟性极高,体质本就上佳,被玉丹改善之后,竟然如此惊人。

    老道才仅仅消去这一寸真气,这小道士竟然就已留下一缕真气,果真惊人。

    观虚老道大喜过望,便要收了真气,止住运功。

    然而,下一刻,老道则眼神一凝。

    只因为在这片刻之间,秦先羽体内的那一缕先天混元祖气,竟然增厚一丝。

    “还未停止……”老道喃喃自语,他看着秦先羽,只见这个小道士双目微闭,入了空灵之境,只依心神动念,忘了身外之事。

    “也好,老道这残命也没多少时日可活,留下这一身道行,也只得化为虚无。”观虚老道在心中默默想道:“我原本便想消尽这一十三寸真气,为你留下一缕真气种子,既然你还能消受我这先天混元祖气,便尽数送你了。你能接得多少,便接下多少。”

    观虚心中动念,便有大风起,道袍鼓动,云雾蒸腾。

    大风渐强,化作劲风。

    劲风渐强,利如罡风。

    从老道身上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处,都有大风吹出,好似风穴。

    这便是真气外放。

    观虚老道舍弃一身道行,尽数送出,其威势之盛,竟要比他全盛之时施展真气的威势更盛无数。

    外界风儿只在轻扬,内中狂风骤起。

    有落叶从天窗飘落,倏忽倒飞而起,冲天而去,直飞高十多丈,才缓缓飘落。

    有雀儿飞过,只觉有风,便往下方落去,才过窗户,便觉那房中吹来大风,把这雀儿吹得倒飞出去,竟在空中翻滚了十余圈,让这雀儿迷糊之下,险些坠地。

    它灵智未开,并无惧意,只觉好奇,在空中盘旋一周,轻鸣一声,便又顺着窗户飞了进去,随后那风渐强,又把这雀儿从窗口吹飞回去。

    忽听一声鹰叫。

    一头硕大老鹰扑击下来,险险把这雀儿擒走。

    雀儿险死还生,忙急急飞走。

    老鹰长鸣一声,振翅高飞,忽然又盘旋一圈,从天上降下。

    鹰爪森寒,光芒如电,只一撕,就把破烂窗户撕开,飞入道观。

    道观中有两人,道袍飘扬,一动不动。

    老鹰双目凶残冷厉,它双翅展扬,利爪如电,直扑二人。

    秦先羽面色平静,仍沉浸于玄妙之境,浑然不知外界之事。

    “不知死活。”

    观虚老道心中淡淡说了声,以他真气外放的修为,虽然不能抵御箭矢刀剑,但是要吹走空中的飞禽并非难事。

    而这一次,观虚老道传功于秦先羽,其中真气外放的威势,比之于老道士平日里尽力施展真气的威势,更胜无数。

    大风化作劲风,劲风化作罡风。

    罡风似刀如剑,竟似神通道法一样惊人。

    就是观虚老道,也不知这因传功引起的罡风,究竟有何等威势,内中或许还掺杂了几分玉丹的气息,增添了不知多少威势。

    老鹰展翅扑来,随后便有罡风扫过。

    毛羽飘飞,满室飞扬。

    有血光现,血肉横飞。

    一头硕大鹰隼,化成满室毛羽血肉,竟被罡风撕成粉碎。

    “这等手段,已无异于神仙道法。”

    “老道这一生,竟也能施展出这等罡风?”

    “得此一幕,足慰平生,死亦无憾。”

    观虚淡淡一笑,脱了手,往后摔倒。

    这一日,观虚传功,百岁道行十不存一,此生苦修而成的一十三寸真气,仅剩一寸。

    秦先羽体内真气,从无到有,祖窍蕴藏先天混元祖气,共计六寸之高。

    风静。

    只留满室血肉毛羽,遍地狼藉。

    ps:这是中午那章,先发了。

第十七章 传功【中】

    一切静了下来。

    满室狼藉,木桌,木床,俱都毁去,锅碗瓢盆俱都扫到墙角,有许多毛羽血肉,遍地皆是。

    墙壁露出许多划痕,好似曾被无数刀剑劈斩,就连那水缸也已破碎,所幸那内中的灵水已经见底,所留不多。

    那一株因为洗碗水滋养,渐渐泛出银泽的寒年草,倒是得以幸免,但是用以栽种寒年草的破鼎摔在墙角,似乎摔破了一角。

    秦先羽看着这满室狼藉,苦笑一声,但是祖窍中六寸先天混元祖气却实实在在,只心念一动,就能按照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的运功路线,游走全身经脉。

    有真气在体,秦先羽只觉身子十分轻盈,好似举步就能飞起。他一呼一吸极为有序,隐约能够感应到体内脏腑。手上一握,气力甚强。

    观虚老道盘膝在地,微微张开双目,但眼中已经颇为浑浊,满头白发,满面皱纹,他叹息一声,道:“老道精修百年的一十三寸真气,仅留一寸,其余的尽数送到你体内,你也算是争气,竟然留下六寸,不枉老道一番苦心。但这真气毕竟不是你自身修行而来,还须磨砺,才能运转自如,这一步并不难。”

    秦先羽点头应是,他轻轻咬牙,看着这形态枯槁的老道士,神色低落。

    “你不必忧伤,老道能有你这么一个传人,已经极是快慰,相信我师弟观云也能含笑九泉。”观虚声音稍低,显得虚弱:“我本以为这一十三寸真气,能让你留下一缕便足以,但你留下六寸之高的先天混元祖气,在修成真气的修道人当中,也属上等人物。”

    老道士抬头看了看,对秦先羽道:“你修炼的虽然是真气,但其实与练武之人的内劲相当,论修为深厚,已然超出了当日那几位侠少,只是你不同技艺,真要争斗,还是不足的。”

    秦先羽有自知之明,他不通技艺,没有身法,就如一个空有气力的莽汉,还须磨砺。

    观虚老道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本书册,乃是老道行走天下的笔记,诸般奇闻见识都在其中。你今后若想行走天下,倒是可以稍微翻阅,而这其中,还有许多关于武学的记载,你也可稍微看些,但还是要以修道练气为主,莫要误了你这大好前景。”

    秦先羽微微低头,轻声道:“弟子明白。”

    观虚老道微微点头,沉默片刻,道:“你……还有什么问的?”

    秦先羽心知老道失了真气护持脏腑,已经有些油尽灯枯,尽管饮了两杯玉丹泡出来的纯净灵水,但也只能吊住一线生机,话说得多了对他身子极为不利。秦先羽心有满腹疑惑,但终是摇了摇头。

    “你有话大可直说。”观虚眼中略有欣慰,“老道我命不久矣,能为你前面去些障碍,便是极好的。我能散去自身道行为你打下根基,已经是断了许多生机,难道还留恋这最后几天?你大可说来,莫要让我心中留下遗憾。”

    秦先羽轻轻咬牙,说道:“弟子对于修道练气,与武学之间,还有不解。”

    观虚老道笑了声,说道:“修道境界中,有气感,真气,以及真气外放,如此分作三个境界,与练武的搬运气血,内劲,以及内劲外放的三个境界相当。”

    “然而,练武容易见效,即便不能搬运气血,只懂得几分技艺,也算有自保之力。而我修道炼气之人,就算修成了气感,实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有修成真气,才得与内劲之辈相提并论。”

    “相比之下,内劲凶厉,以气血为基础,因此更为强横一分,也正因此,气血动荡,极易伤身。但是真气不同,真气以养生为主,虽无内劲那般强横,但也有强身健体之效,更能养护脏腑,固寿延年。”

    顿了一顿,观虚抬眼看了秦先羽一眼,说道:“虽然真气不如内劲来得凶厉,但你已经不输寻常内劲之人,且真气养生,护持脏腑,增行气血,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你六寸真气的修为,少说能有百岁以上的寿元。”

    秦先羽微微一惊,都说人世百年,但常人都只是活得数十年罢了,能活百岁,已是高寿,何况超出了百岁。

    “内劲虽然凶厉,可惜伤身,临到老来,容易害命。只有修成内劲外放的宗师境界,才有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本领,到了这个境界,反而注重养生固寿,可惜注定没有修道人的真气来得有效。”

    观虚老道说道:“真气虽无内劲强横,但性子温和,可以养生固寿,倘若修成九寸真气,就能真气外放,也有摘花飞叶而伤人的本领。”

    秦先羽微有神往,他迟疑道:“真气外放,是个何等玄妙境界?”

    说罢,秦先羽悄悄看了看满地狼藉,心中有些惊惧,若得这等本领,岂非就与神通道法无异?

    “按我经验,修成九寸真气,就得以真气外放,彼时浑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都能呼吸吐纳,如口鼻一样。”观虚徐徐说道:“从此,尘埃不沾,外物不侵,只须心念一动,真气外放,就能扫清身周一丈。”

    秦先羽惊道:“真气外放,岂不是能够抵御刀枪箭矢?”

    观虚闻言,哑然笑道:“有人拔刀朝你面门砍来,难道你还能一口气把刀吹走?”

    秦先羽略微无言。

    “真气外放,其实没有多少玄奇,只是三百六十五个窍穴都能呼吸。即便竭力施展,那真气外放的力度,也就比常人全力吐息来得强些,与清风拂面一样,并非罡风护体那等传说中的神异。”

    观虚看了看这满室狼藉,笑道:“这也许是传功时的异象,也许是因为你服下玉丹灵水的缘故,总而言之,我全盛之时施展出来的真气外放,其景象断然是没有这等惊人的。”

    秦先羽略有失望,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你也莫要失望,毕竟我等以长生为主,神通道法倒还在其次,再者说,今日能有这等罡风,日后你修成了更高境界,兴许在真气外放之时,也能有这等强度罡风。”

    观虚笑道:“再不济,一十三寸真气的修为,摘花飞叶俱可伤人,甚至持剑劈斩,足能开碑裂石,这等本领在常人眼里,也属神异了,几乎不比登峰造极的武学来得逊色。”

    秦先羽听到这里,反而有些好奇,问道:“师父既然说九寸真气,即可真气外放,怎么师父竟有一十三寸真气?”

    “这点,我也不知,修成真气外放之后,我的真气仍在增长,后来到了一十三寸高,溢满祖窍,才就此止住。”观虚摇头说道:“其实我见过的那些修道人,也同是真气外放的修为,但他们都止步于九寸真气。就是那些修成内劲外放的武学宗师,也没有我的真气来得浑厚。”

    “常人修得九寸真气,止步于此,但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修成真气外放之后,仍然能够增长?”秦先羽心中略有明悟,“也许这本功法有别于寻常功法。”

    观虚老道说了许多,也许是害怕挫了秦先羽的信心,他沉吟片刻,又道:“虽然真气没有内劲来得强横,但能够养生,待到真气外放的境界,你修成一十三寸先天混元祖气,真气浑厚,其实要比那些武学大宗师的修为更为深厚,足以弥补真气与内劲之间的不足。就如老道行走天下,就算是武学大宗师,也未必是我对手。”

    秦先羽经这么一点醒,倒是更有几分明悟,沉声道:“师父大可放心,修道求取长生,其余的不过外力。我等修道练气而附加的这些外力,便堪比那些精于争斗的武学人物,本就足以自傲。更何况……”

    秦先羽微微一顿,语气稍转,说道:“武学到了大宗师之境,约莫已是人身尽头,潜力难以再挖。而我修道中人,前方必定还有道路,比如眼前这罡风,那道剑,此玉丹,都是万分神妙之物,可见真气外放之上,还另有玄妙的仙家境界。”

    以秦先羽的淡然心性,说出这般自傲的话来,不免僵硬。

    尽管老道士听得出他是刻意显得自傲,大约是想要让自己高兴,但看出真相的老道士依然由心泛出笑意,说道:“也对,武学毕竟武学,乃人世所学,到了大宗师之境已经登了顶。然而我辈修道人,修得乃是长生,修的是仙道,还有前路。”

    看着老道的笑容,尽显苍老垂态,秦先羽不禁心头一堵,还想说些让他高兴的话来,却不知从何说起。

    “近些日子,老道仅仅让你修炼那一剑,而并未让你修行剑法,也不让你修行身法,只是因为我发现了其中颇有端倪。”观虚老道低声道:“老道生怕让你练习剑法,会影响那一剑的变化,不够纯粹,失了韵味,因此才未传你。”

    “在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的后面,有老道一生修道感悟,内含符道及阵法,风水环境等等玄学的看法理解。”

    “今后你要铭刻道剑上记载的火符时,或许可以看看老道的符法感悟,另外,之所以让你只修一剑,其实也跟那符道感悟有关。”

第十八章 传功【下】

    近些日子,秦先羽只修那一剑,日复一日。

    原本是不免枯燥的,但是因为玉丹增长自身,因此秦先羽练剑进境一日千里,感到那不断进步的快感,早已把枯燥感觉掩盖下去。

    但秦先羽仍然不免疑惑。

    老道人分明说过,若能懂得各式剑路,修得一门剑法,配上身法步伐,就算没有搬运气血的法门,单凭这些技艺,也堪称高手。

    但这些时日,秦先羽仍然只修一剑。

    原来是与符法感悟有关?

    但这其中,有何关联?

    “老道我只让你注意挥剑刺剑的发力方式,以及姿势变动,但却不传剑法,不传身法,更不解说各种剑法的剑路变化,正因为你这一剑别有韵味,与老道的符法感悟大有相似之感。”

    观虚正想为他解说,忽然顿了顿,叹道:“你还不到尝试符法的那个时候,且静心修行先天混元祖气罢。”

    秦先羽低声应是,老道舍弃一身道行真气,为他筑下根基,自然是为他好的。

    “你若实在觉得那一剑枯燥无用,便去学一门剑法,一门身法罢。”观虚叹道:“可惜我身上仅留下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以及我游历各处的笔记,除此两本之外,皆已遗失,此时要给你默写一本出来,也没有精力了。”

    秦先羽微微握掌,心中歉意愈发沉重。

    观虚沉默良久,说道:“你有了六寸真气,接下来便该自行磨砺,自行领悟,我虽还有许多东西不曾传你,但余下时日无多,就是要传一门身法也嫌不足。罢了,你把玉丹泡上一壶水,还能略微为老道续命,此去应皇山,约莫还能走得远些。”

    秦先羽心中一震,惊道:“师父想要离开?”

    观虚点了点头,说道:“那应皇山中,有神妙之处,其余不说,单是你这玉丹和道剑之法,就是那赵小子从应皇山得来的。我在山中遇险,未曾触及内中奥秘,趁着残命未死,再去探上一探,兴许还能留得半缕生机。即便不能侥幸存活,若能见识一番神仙风景,死亦瞑目。”

    秦先羽心中知晓,老道此去只怕难以侥幸,当初身怀一十三寸真气,堪比武学大宗师的全盛之时前去探应皇山,尚且伤重濒死,侥幸逃命,如今仅余真气一寸,希望渺茫。

    那侠少一行人,有好几位是修成内劲的武林英杰,都在应皇山退败回来,折损两人,其余人都还是服下药物激发气血才得以逃生。老道如今的真气修为,比之于那赵姓侠少的内劲也有不如,怎能去探应皇山?

    秦先羽就住在应皇山外围,一直只听这大山险恶,其深处毒虫猛兽无数,不见人踪,心中也未想到,这座浩大山脉当中,竟还有这等神异之处。

    天地之大,果然玄奇无尽。

    “应皇山深不可测,就算你修成一十三寸真气,也不能轻易去探,日后若能修成道剑,得以突破真气外放以上的境界,方可查探一番。只是凡事要有敬畏之心,多一分谨慎,即便你当真突破了更高境界,在那应皇山中也该小心谨慎,该退便退,不可留恋。毕竟真气外放之上的本领,在应皇山中能否多少自保之力,还未可知。”

    观虚老道叹道:“除此之外,你那仙客鸟也陷在应皇山里,想必凶多吉少。”

    “什么?”秦先羽惊道:“师父见过仙客鸟?”

    “那鸟儿被内劲高手一记石子打中,没有当场死去已是大幸,我以真气蕴养,护它性命,可在山中还是丢失了。”观虚老道缓缓说道:“那鸟儿也未必就注定会死,内中既然有神异之处,也许能有几分造化。再者说,你此前也只当它死了,如今能有一分希望还是好的。”

    一只鸟儿的性命,其实并不放在观虚老道眼中。

    只是他看得出来,秦先羽年少孤身,与那鸟儿相依为伴,感情想必不浅,才略微提起此事。

    秦先羽暗自一叹。

    “这剑且借老道护身,你如今有六寸真气,在内劲高手当中也属上流,弄来一把宝剑不难。”

    观虚长身而起,足下轻踏,踢起一柄宝剑,手上一握,就将这剑拿住。

    “这剑倒是称手,只是属于神风山庄,现于人前总会惹来麻烦。若要把剑柄裹住,又失了这等分寸相合,万般舒适的手感。”

    观虚提起一壶灵水,挂在腰间,提剑而行。

    秦先羽面色微变,唤了声:“师父……”

    “离合聚散,总有定数。”观虚笑道:“濒死之前得遇你这弟子,获悉真气外放之上,更有玄奇境地,心愿足矣。我本只想传个衣钵,落个传承,不想你有这等造化,老道不忍你在练气门槛蹉跎数十年,传你真气,也只是想你今后走得更远。”

    秦先羽微微咬牙,低声道:“我必潜心修行,早日登临真气外放,破此当前壁障。”

    “那便代我好好领略一番那真气外放之上的玄妙风景。”

    观虚洒然发笑,开怀大笑,推门而去。

    秦先羽忙追上前。

    观虚忽然顿了一顿,沉声说道:“我与观云,乃是白云观同门师兄弟,在我们这一辈,皆是观字辈,轮到了你,就该是……罢了罢了,你除了继承本观一部功法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有,就连本门戒律都一概不知,我也无暇给你讲解,就算给你命名,定了道号,可今后下一辈,后面几辈的道号法名,也是失传的。”

    “我辈中人,求取羽化登仙,你名里又有个羽字,便唤作羽化罢。”

    “羽化真人,秦先羽。”

    草木青葱,然而天色稍暗,一眼望去,添了几分黯淡。

    观虚望着前方,怅然叹道:“白云观传承交给你了,在这一辈起,一切都从头开始。什么门派戒律,什么后辈道号,尽都由你去了,观你心有仁善,又不乏聪慧,想来也不会让我这白云观成了邪宗异派。”

    秦先羽微微一凛,低声道:“师父放心,白云观乃是修道寻仙的门派,我必一心求仙,不坠邪道。”

    “那我便放心了。”

    观虚沉吟道:“其实,白云观在我师祖那一辈,听闻也是神仙中人,直到先师一辈彻底失传。希望到你这一辈能够恢复祖师荣光。”

    说罢,他顿了一顿,低声道:“今后若是要外出行走,用你道号便是,莫要添上白云观的名字。”

    秦先羽一怔,这少年本是个灵慧性子,顿时暗惊,“师父莫非觉得,有人意欲对白云观不利?”

    “我也不知,自修成真气以来,我有诸般敏锐之感,就连杀机也能感应出来。而这些年来我行走天下,总隐隐感觉有人窥视,尽管这感应极为浅薄,数十年来只有两三回,只以为是错觉。”观虚老道低声道:“此去应皇山归来,便觉一身轻松。唔,也许只是错觉。”

    数十年来,俱都有人窥探?

    那人在窥探什么?

    能够让老道士都无法察觉,那人又是何等修为?

    有了这等修为,他又为何只是窥视,而不下手?

    也许真是错觉。

    但临去之际,观虚还是留了一份谨慎,不说其他,就是自己行走天下数十年,无意中也得罪了许多内劲外放的武学大宗师。

    秦先羽只应了声是,其实他心中并无多少行走天下的想法。前两年他有一身医术,尚且能够隐在道观清闲度日,打发时日,如今有了真气,在道观中潜心修行,感应修行妙处,倒也不错。

    观虚老道自然也看出他的想法,心中暗自一笑:“这般清淡的性子,倒是适合潜心修行,也罢,待他什么时候厌烦了这日子,再四处走走也好。”

    秦先羽想起一事,微微咬牙,道:“师父。”

    观虚笑道:“怎么?”

    秦先羽问道:“我父母,与观云师父,在数年前染病,但那病万分蹊跷,我总觉得不简单。”

    “病?”观虚沉吟少许,道:“老道我初至丰行府,就查过几遍,但是对于这些病,或是毒还是什么的事情,我倒不甚清楚,也许你可以往京城一行。”

    秦先羽本以为观虚老道百年阅历,能有指点,未曾想到还是询问无果。

    “传闻京城有位国师,万分神秘,乃是钦天监的监首大人,我曾数次前往京城,无缘一见。”观虚老道叹道:“我踏遍诸多有神仙事迹的地方,都一无所获,倒是见过许多神异,可真正让我有些挂念的,还是这位钦天监的监首大人。”

    “去了去了,我给你留下两本书册,一本是我游历笔记,一本是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后附符道阵法感悟,你修行疲累之余,稍微翻阅即可。”

    “多说无益。”

    “老道去了。”

    观虚摇了摇手,缓缓向前,他一手提剑,腰间挂着水壶,洒然而行。

    秦先羽站在阶前,只见那苍老身影越走越远,那佝偻身子似乎渐渐挺拔。

    天色昏暗,草木黯淡。

    老道士仗剑而行,哼出一曲小调,他饮了一口灵水,剑上一扫,大有剑道风采。

    “寻仙访道,老道一去,不归也。”

    异样的曲调,渐渐远去。

    道观阶前,秦先羽屈膝跪下,接连九拜。

    道衣少年拭去泪水,低声道:“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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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鼎

    又过几日。

    这几日除了打坐修行之外,便是练剑。

    所谓练剑,因为没有剑的缘故,他用的是柴刀。

    李定又来过一次,请他去家里吃了一顿,秦先羽推脱不过,便出门一趟,顺便去了城里买些东西。此外,又去了父母双亲的合葬墓地,至于观云师父,则是按照遗言烧了尸身,洒灰于河中,只留一个衣冠冢在道观附近。

    秦先羽归来之后,有些低落,想起这几日的机遇,想起那传功于自己的观虚老道,心绪颇为紊乱,打坐也难入定。最后他还是翻开了一本道观里的典籍,把上面记载的静心诀念了几十遍。

    这静心诀颇有用处,每次念过几遍,都有静心功效。如今有了真气在身,再来念这静心诀,见效更是惊人。

    啪!

    秦先羽持柴刀,往下一劈,柴禾一分为二。

    以往他劈柴之时极为费力,有时用力太甚,便会震得虎口发麻,但自从练剑以来,有灵水滋养身子,已经大为轻松。此时有了真气在身,单说发劲之强,就不比内劲高手逊色,莫说一根干柴,就是一株树木也能砍作两段。

    可惜就是柴刀握在手中,远远没有那宝剑来得好。

    “这寒年草怎么变得有些不同?”

    秦先羽看着这已经变成银色的寒年草叶,心中揣测,这大约就是十岁寒年草了。

    一株寒年草本就只能活得八九年,因此那十岁寒年草本只是说法,也不知是否真有。即便是有,但一个不好就会夭折,不满十年的寒年草叶,跟生长七天的寒年草叶没有不同。

    如今这寒年草从青色化为银色,味道清新,八成是成了十岁寒年草。

    “单单是我吃剩的汤水粥水,以及那洗碗的污水,就能长成十岁寒年草?”秦先羽暗惊道:“再养些天,岂不是要变成传说中的百岁寒年草?那也只是传说,估计是没有的。”

    他摇了摇头,就听道观传来几声响动。

    秦先羽开了门,来的是李定家的小七姑娘。

    这小姑娘常来窜门,笑嘻嘻的,开朗活泼。

    上次传功之后,道观后房十分狼藉,还是这小丫头帮忙,省了秦先羽不少杂事工夫。

    秦先羽微微摇头,笑道:“小七,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好玩的。”

    小七嘻嘻笑了声,指着寒年草,道:“谁说的,那小鼎就好玩啊。”

    秦先羽微微一怔,哑然笑道:“那破鼎虽然小,可是种的是寒年草,有什么好玩的?”

    寒年草种在那小鼎里面,那破旧小鼎在传功之时被扫到墙角,早已经打破了。

    “不对不对。”

    小七哼哼道:“秦哥哥不许骗人,那里面有个小鼎,经常变图,很好看啦。”

    秦先羽面色微变,疾步走到那破鼎旁,从摔破的破口处看去,果然见到一个小鼎。

    这小鼎似乎是个四足方鼎。

    当时收拾房内时,恰好小七过来,自告奋勇要帮忙,这寒年草就是她扶起来的。后来秦先羽把寒年草放在一旁,除了每日浇水外,倒是没有在意,竟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藏了个小鼎。

    咬了咬牙,秦先羽取了药锄,小心翼翼把那小鼎从土中拨出来,可小鼎就在寒年草之下,尽管十分小心,还是不免挖断了几条根须。

    “就是它呢。”

    小七指着小鼎,喜道:“秦哥哥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图,而且会变。”

    秦先羽仔细看去,这小鼎才仅拳头大小,有四足两耳,方方正正,上面刻着一副山河图,有几个古朴文字,但除此之外,倒是看不出什么。

    “小七,这小鼎哪里会变?”

    “它一直在变。”

    秦先羽暗惊,深吸口气,双目一凝,运起了先天混元祖气,落在眼中。

    小鼎之上的图案依然未变,然而上面绘制的山河图案,内中已经多了些许异物,只见树木中生出类人的青毛猿猴,土地里迸出几个好似红薯土豆一样的小人儿,水里跃出几条似鱼似兽的庞然大物。

    那上面图案栩栩如生,色彩鲜明。

    待秦先羽收了真气,才发觉那上面又恢复了原样,他暗自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先羽是运起真气才能看到,然而小七是如何看到的?

    据说那些懵懂孩童,总是能够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莫非小七也是如此?

    秦先羽问了两声,才知小七被血痕蛇咬了之后,就有些变化,比如看得远了,听得也清楚了,自家的菜香味,隔着三户人家都能闻得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先羽微微笑了笑,揉了揉这小姑娘的头,便一起探究这小鼎。

    翻来覆去看了小半个时辰,秦先羽几乎想要尝试用柴刀把它劈开,最后还是罢休。至于小七姑娘,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是时候也到正午。

    送走小七,让她回家吃饭,秦先羽又是摆弄这小鼎,弄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这东西是个宝贝无疑,就是不知道用处,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秦先羽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寒年草需要养护,自己有灵水浇溉,那王纪家中贫穷,又是如何养活寒年草的?听王纪说,这寒年草不用保养,莫非是因为这小鼎?

    “不管了。”

    秦先羽摇了摇头,放在一旁,取了柴刀,练习劈斩。

    又过半日,他略微饮了几口灵水,放下柴刀,暗叹一声,握着这柴刀,可要比握剑费力得多。

    略微静神,便开始盘膝打坐,他舌顶上腭,渐渐入神,修行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

    先天混元祖气,无形无质,通透无泽,但在秦先羽眼中,却还泛出了几分茫茫白光,好似朦胧云雾。

    当真气运转,体内一切俱都现于脑海当中,自身经脉,脏腑,血肉,骨骼,无不清晰。

    若仅仅是如此,必然感到血腥。然而在真气护持之下,只觉体内四肢百骸,血肉骨骼,尽数罩住真气之下,泛出丰润玉泽,好似造诣登峰造极的雕刻大师倾尽一世心血所成的精细玉雕,赏心悦目。

    功行三十六周天。

    秦先羽轻呼一口气,化作一道白雾,吐出三尺之外,袅袅散开。

    随后,又咽下口中长生酒,这长生酒颇有说法。

    当运功圆满之后,吐出体内浊气,但这浊气不免带上几丝微弱真气,当他舌顶上腭,口舌生津,那几丝微弱真气便会融于其中,因为融合了真气,颇有增长体内道行的功效,因此又唤作长生酒。至于那口浊气,则就是适才那口吐出来的白雾。

    根据观里的一些道书记载,长生酒出于一位吕姓神仙的命名,据说这位神仙每次行功圆满,那一口长生酒若是吐出来,就能化作滔滔江河。只是此事太过玄奇,秦先羽也只作笑谈。

    “这六寸先天混元祖气,已经颇为熟悉,至少能够熟练运用,加上自身发力,一刀劈开大树不成问题。可惜就是没有学习身法和剑法,单凭这一手精准剑术,虽然也厉害,但就怕遇上灵活的高手,不与我对剑,那么我便吃亏。”

    “砍不到人家,就算一剑斩下能够开碑裂石也是无用。”

    秦先羽心中思忖道:“我有玉丹来浸泡灵水,身子骨渐渐变得强壮,又有真气滋养,不惧劳累,那玉丹灵水好似也能增长真气修为。”

    “细细算来,我修行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又有玉丹,只要潜心修行,想要修成真气外放倒是不难。”

    修炼之处,要孕生真气,从无到有,凭空意想而生,数十年也未必能有成就。秦先羽得老道传功,已经迈过了这一步,前路便是一片坦途。

    “有真气又有玉丹,暂时来看,修行之上一片坦途,并无阻碍。”

    “如若能够再修成道剑,便真正算是有了非凡仙法。”

    秦先羽放下柴刀,又不禁想起父母及观云师父,心想有生之年,必然要探查清楚他们的病症。

    此外,今后修成道法,也必须往应皇山去一趟。

    倒是那上官家的事情,直到今日,倒还算平静。

    不见上官家的人,也不见那位给自己送了上百银子的大人物。

    秦先羽也乐得清闲,只是有些记不清当初那老管家说的日子,暗道:“上官家老太爷的寿诞,是个什么时候?算了,不去管他,倒是这一纸婚约,该退就退了罢。”

    他起身来,正要取柴刀劈柴,心道这劈香炷,砍柴禾的日子倒是过得适应了,不握刀剑练上一练就觉浑身不畅,待练上半个时辰,再来看一看那小鼎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才这般想着,道观传来几分响动。

    秦先羽微微皱眉,放下柴刀,才走出后房,过了廊道,绕过照壁,前去开门。

    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大约将近四十,衣着淡得发白,似有几分黄泽。腰间带着一柄狭长宝刀,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好似火炬,再仔细打量,此人太阳穴鼓起,筋骨强健,武艺势必不凡。

    只扫过一眼,眼力极高的秦先羽便将此人打量了一番。

    这男子面带微笑,微微躬身,略作垂首,施礼道:“在下陆庆,来请秦小公子过府治病。”

第二十章 陆庆

    “治病?”

    秦先羽心中生出几分愕然,在他眼中,这十里八乡,哪座城池没有药堂,哪个药堂的大夫不是声名极佳?怎么会找上自己?

    若是秦家声名完好之时倒也罢了,一个神医的名号,就已力压丰行府所有药堂,可如今秦家没落,自己一个小辈,除了小七这事外,此前也不曾显露医术,哪有人来请治病?

    陆庆见他露出惊愕之色,心中略微一转,便有几分明悟,微微笑道:“秦小公子前些日子治好血痕蛇之毒,声名传遍丰行府,隐约与秦神医并肩。这些日子,秦小公子的医术名声,已然与丰行府的诸多大夫并肩,至少胜过了那位胡大夫。这次来请小公子前去医病,万望莫要推辞。”

    秦先羽也未想到,自家名声居然已经有了这等盛况。只是想起那血痕蛇之毒十分剧烈,就是父亲也极为棘手,此番又是让胡大夫颜面扫地,有这般声名倒也并非夸大。尽管他素来便不甚在意那些流言风语,但这一回恢复了自家医药世家的名声,也有几分安心。

    至于治病救人,既然对方上门来请,态度也好,秦先羽心中自觉便该尽力而为。

    沉吟片刻,秦先羽便道:“治病自然是好,只是不知府上是?”

    眼前这人佩戴狭长宝刀,双目有神,筋骨强健,武艺只怕不低,少说也是能够搬运气血的人物。这等人物亲自来请自己过府治病,对方府上定是非富即贵。

    陆庆低声笑道:“自是州府,柳家。”

    “州府大人?”

    秦先羽大吃一惊。

    大德圣朝有一道浩大淮水,自西向东而流,将整座圣朝分化南北两岸。

    淮水以北有四府,其中一府,就是京城所在,因此这四府,又称京北四府。

    而淮水以南,共有六府,统称淮水六府。

    秦先羽所在,乃是淮水六府之一,丰行府。

    丰行府下辖十九县镇,合计三十八座城池,秦先羽所在的奉县,则属于十九县镇之一。

    “大德圣朝万里山河,将地域划分十府,这州府大人乃是丰行府官职最高之人,甚至堪称是大德圣朝权势最高的官员之一,这等人物未免太让人惊骇了些。”

    在这奉县中,一个县官都算是不小的官职,何况一位掌管丰行府的州府?

    秦先羽暗自心惊,竟然是州府大人家。

    “这一去治好了病,必然是得重酬答谢,若是治不好病症……”

    所谓权贵,凭一己喜怒而杀人的事情可不少见。

    只是此时的秦先羽孤身一人,了无牵挂,体内怀有真气,倒也无所畏惧。他略略皱眉,心中沉吟。

    “小公子放心,此去治病,只须尽力而为便可。”陆庆乃是柳州府的心腹,察言观色的本领不知多么高深,他只看秦先羽露出迟疑之色,便知秦先羽心中所想,当即笑道:“柳大人乃是贤良之士,非是那等残暴之人。”

    想起那位州府大人确实声名极好,秦先羽略作沉思,点了点头,说道:“州府大人名声在外,早有清廉之名,小道自是信的。即便只为医德,也不可弃了病人。”

    陆庆笑道:“秦小公子医德高洁,陆庆佩服。”

    秦先羽道:“请问何时启程?”

    陆庆说道:“秦小公子若还有事情,我便明日过来。如若不忙,就请此时随我去罢。”

    秦先羽顿了顿,点头道:“小道这就取了针具,随陆大人前往。”

    陆庆心中大喜,略微一顿,饱含深意道:“秦小公子在这道观中修行,若有法器,也可带上。”

    秦先羽心中微惊,法器?难道这病还另有说法?是中邪,还是什么?

    至于道观中修行,倒也并非是陆庆看出了自己修道练气之事,但凡是在庙宇中,道观内的和尚道士,一律都说是在修行,也并非特指练气之人。

    秦先羽入了道观,沉吟片刻,把玉丹,剑道真解,以及紫府神庭混元祖气真诀和游历笔记这些珍贵宝物都放在身上,又装了一壶灵水,取了十几两银子,藏好银子,才出了后房。

    这房中还有二百多两银子,却不好带在身上,只得藏起,何况,比起玉丹及功法等物事,那钱财金银等身外物确实可以不计。

    顿了一顿,不知怎地,居然想起陆庆饱含深意的眼神。

    他沉吟片刻,转回后房,取了那神异小鼎挂在腰间,才出了道观。

    锁了道观,便随陆庆离去,走过片刻,到了大路,便见一辆马车。

    车旁一个家丁忙上前来迎,恭恭敬敬唤了声陆统领。

    陆庆略一挥手,淡淡道:“传我令,将狱中那几人按罪论处,涉及案情的衙役尽数惩处,不得徇私。”

    家丁忙应是。

    陆庆道:“贵客在此,不好等候,事情完毕之后,你再自行归府。”

    家丁看了秦先羽一眼,颇有审视之意,待到陆庆露出不悦之色时,家丁忙是一颤,连忙退去。

    秦先羽心中疑惑,登了马车。

    陆庆随后而上,马夫才一声低喝,驾马而行。

    这马车颇为宽敞,奔走间也不显颠簸,虽说内中装饰朴素,但也极为舒适。

    秦先羽略作闭目,养神静气。

    陆庆登了马车,坐了片刻,觉得有些寂静,便笑道:“秦小公子可知适才我吩咐的事情,其实与你有关。”

    “哦?”秦先羽闭目养神,其实心中平静,并非陆庆所想的那般局促不安,他听闻这话,才有些疑惑,“陆大人这话又是何意?”

    陆庆笑道:“我来之前,奉县衙门接了一宗案子。”

    想起陆庆适才所说,秦先羽眉头微皱,这案子怎会与自己牵扯上了?

    陆庆低声道:“林济平等人本要来寻你报仇,可听说林济平伤得不轻,他那些酒肉朋友便不想动强,于是报了官。”

    秦先羽面上微怔,心中则十分惊愕,这林济平等人乃是出了名的无赖地痞,论罪名,坐上一辈子牢狱也有富余,拦路打劫,被自己打了一棍,竟敢去报官?

    这也未免无耻了些。

    但秦先羽知道,县衙里的那些衙役,与林济平等地痞**有些勾搭,这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没了也就没了。但官匪勾结,真要论起来,那些衙役常常会为一己私利,打着办差的名头,将无辜之人拘捕,然后打入牢狱,甚至死在牢中,这类事情并不少见。

    然而古语有云,侠以武犯禁。

    如今秦先羽身怀真气,修为在内劲高手当中也属上流,对于这类事情早已不惧,他冷笑道:“这些个衙役,平日里老百姓去报官,一拖再拖,不知颠倒了多少黑白,误了多少事情。倒是这几个**地痞去报官,办事还积极了些,奉县这几个衙役,也就是披着一身衣服,名正言顺作恶的地痞。”

    陆庆微微笑道:“秦公子放心,此事我已经压下。这几个**地痞以往的罪行都将论处,那几个衙役也跑不掉。”

    秦先羽默然片刻,暗自叹道:“我此去,乃是为了给州府大人府上的人治病,才会有这般公道。以往的事情,就算是那点心铺的小姑娘死得凄惨,也是不了了之。这世道……”

    秦先羽虽只是暗自叹息,并未出声,但陆庆如何看不出来。

    陆庆良久不言,终是叹道:“虽说太平盛世,然而许多不平之事,真要来管,也管不尽的。我虽有权力办事,但若每一件事都去理会,这辈子也都不可能有半分闲暇,当然,若是撞到我手中,自然不会放任不理。”

    秦先羽低声笑了笑,又问道:“不知府上是哪位贵人有恙,又是什么病症?”

    陆庆沉默片刻,道:“染病的是柳小姐,州府大人的千金。前段时日无故病倒,本以为只是风寒,后来病症愈发重了,寻遍丰行府诸多名医,竟无一人可治。”

    秦先羽倒吸口气,寻遍丰行府诸多名医,无人可治?

    整个丰行府的医师都束手无策,自己虽然自信医术不低,但也不曾想过能够胜过丰行府所有名医。

    那位柳小姐染的是什么病症,竟然如此难缠?

    当陆庆说起那位乾四爷后,秦先羽更是吃惊。

    乾四爷,乃是从京城归来的御医,早已不再医病,此次连他重新出山治病,都束手无策?秦先羽略有几分心惊,手上一触,竟触摸到了那水壶。

    想起水壶中的灵水,秦先羽心中大定。

    秦先羽心道:“有这灵水在手,不管任何病症,也能凭空多出两分把握。”

    与陆庆一路谈论,对于那怪病的症状,总算有些眉目。

    后半段路,秦先羽只在闭目养神中度过。

    马车驶了近半日。

    “秦公子,到了。”

    陆庆低声道:“这里就是岳城,我们已经到了柳府门口。”

    秦先羽睁开双目,略微好奇地打量一番。

    正要下车时,忽听身后陆庆说道:“秦小公子,我去狱中看过那林济平。”

    秦先羽微微一怔。

    陆庆低声笑道:“一根两指粗细的树枝,能够打断他的拳骨,这气力倒是不小。”

    秦先羽微微笑道:“那颠倒黑白的事情,也信?”

    “若当真颠倒黑白,自然是不信的。”陆庆笑道:“可那树枝我也见过了,力道确实不小。”

    秦先羽笑了笑,不去否认。

    “秦公子。”陆庆笑意渐少,“那日放了林济平,不论是他报官,还是纠结地痞去寻你麻烦,都是后患。你若有本事,不妨当场杀了他,弃在荒野,左右无人,查不到你身上的。”

    “除恶务尽,即便他不来寻你麻烦,而去找别人的麻烦,也是恶事。若是结果了他,除了一恶,就当算是行善。”

    陆庆声音平淡,徐徐说来。

    “除恶务尽?”秦先羽默然片刻,下了马车,轻声道:“受教了。”

第二十一章 名医

    穿过前堂,经过廊道,走了约有半柱香。

    这偌大的府邸,可谓是雕栏玉砌,那横梁立柱,青砖红墙,尽显大方之态,却又不显奢华。

    领路的是个老管家。

    匆匆走过庭院,秦先羽来不及细看,只觉花香扑鼻,耳旁听来潺潺流水之声,只在走过之时瞥了一眼,便见草绿花红,假山流水,十分雅趣。

    “秦公子,前方小楼就是小姐闺房所在,几位尚未离去的大夫都在院里商议。”

    老管家领着秦先羽入了院落。

    秦先羽才入其中,就见院中石桌上聚着四五人,尽管不太熟悉,但秦先羽也知这是几位远近驰名的医师。

    一旁还有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邋遢灰衣,坐在地上,背靠木栏,他双目微微闭着,似在昏睡,鼻中却还轻轻哼着小调儿。

    秦先羽暗道:“那就是乾四爷?”

    “诸位大夫。”老管家微微躬身,道:“这位秦小公子是陆统领请回来的医师,前来与诸位商议如何治病。”

    老管家这么一说,正在商议病情的几位医师齐齐放下了手中纸笔,俱是朝着秦先羽看来。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一个略微肥胖的大夫恼怒道:“这是哪个小子,胎毛还没褪尽也来治病?”

    另一个则笑道:“看你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字可认得全了?医书读过几本?”

    “管家,我们虽然医术低微,救不来柳小姐,但你让这么个小孩儿来辱我们,却未免太过分了些!”

    一位手执医书的大夫弃了手中书籍,言语颇有恼怒之意,若是换了其他地方,众人早已拂袖而去,只是在这州府大人的府上,终究是不敢过于不敬。

    众位医师救不来柳小姐,日夜商讨医方,终是束手无策,柳家再寻良医也是意料之中,比如一旁的乾四爷,就是前几日请来的名医,声名显赫。

    但这么一个小道士,年纪轻轻,医术能有多高?

    他们治不好的病症,难道这么一个少年人便能治得痊愈?

    若是请来的是个年过半百的,或是声名显赫的,那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少年,年纪尚小,此前更是不曾有过什么医名。请来这么一个少年,岂非是说他们这些医名远传的大夫都要不如一个少年人?

    那位适才弃了医书的大夫不待老管家答话,转头看向秦先羽,喝道:“小道士,你多少岁数了?哪个道观出的家?不去好好读你的道经,来掺合医学之事作甚?”

    秦先羽认得这人,好似姓严,乃是丰行府有名的医师。听对方问话,秦先羽也不恼怒,只淡淡一笑,说道:“小道秦先羽,并未出家,只是先师乃是道家中人,才穿了一身道服。我自幼习医,医书读得还比道经多些,至于医学之事,难道治病救人,还讲身份和年龄?”

    “原来是个假道士。”

    “哼,不讲身份年龄怎地?”那略显肥胖的大夫哼道:“医者都治不好的病,莫非道士就治得好?我等哪个不是行医数十年,见识广博的人物,不知见过多少疑难杂症,翻阅多少医书典籍,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字都未必认得全,看过多少医书?”

    “李大夫此言差矣。”秦先羽微微笑道:“几位医师悬壶济世,医术自然要胜过我这少年。只是几位医术早有成就,数十年来治病救人,想来读书甚少,而我自幼习读医书,每日不断,真要论来,我所读的医书,未必就比你少了。”

    几位大夫均是面色燥红,这些年来他们忙于治病救人,但更是忙于开医馆,收诊金,早在医术有成时就不去翻看医书。如今行医数十年,什么医书的内容大多忘却,靠得多是自身医术本领及认知,而非书上记载了。

    那位李大夫面色羞怒,道:“你怎知老夫没有翻阅医书?常言道活一日便学一日,活到老学到老,老夫每日翻书总是不断的,那些……”

    秦先羽心中暗笑,但事情不好太过,若是再跟这李大夫辩论下去,多半会落了对方的面子。他是来医病的,倒不太在意这些口舌之争。

    就在这时,那边懒洋洋的乾四爷悠悠说道:“那你随意背诵两篇来听听?”

    李大夫更是燥怒,暗自咬牙。

    这乾四爷曾在京城担任御医,声望极高,虽然这些年来闭门谢客,终日饮酒,而不再治病救人,但是其医术之高,名声之高,确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哼。”想了片刻,李大夫拂袖道:“你也莫说什么话来,这病你乾四爷也没能治好。”

    “治不好就治不好罢。”乾四爷伸了伸腰,道:“人生在世几十年,早晚要死的,早死一点也少受些罪。只是这姑娘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倒是比那些个贫穷人家,那些个下人奴仆好命多了。你看这府中的丫鬟下人,哪个不是每日劳作,除了吃饭睡觉之外,都在做工,哪有什么乐趣?”

    “再说了,浊浊尘世,就是大臣皇帝,又有什么狗屁乐趣?”

    最后一句,堪称大逆不道。

    包括老管家在内,众人面色皆变。

    “其实……也未必。”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适才这话正是出自于秦先羽。

    自从接受观虚老道传承以来,秦先羽时常想起关于长生的那句话,此时见乾四爷所说,他心中稍作沉吟,低声叹道:“长生之事缥缈难寻,或许令乾四爷觉得这世间犹如牢笼,世人数十年寿命宛若刑期,但在世人眼里,却未必如此。”

    “你看这偌大府邸,无数家丁丫鬟,也许每日劳作不断,但他们在劳作之中,也未必尽是苦楚。比如园丁栽种了一种上好花草,他便觉得开心,比如这位老管事,他为主人分忧,不也开心?”

    “世间有苦中作乐四字。”

    “我认得一个樵夫,他每日砍柴,劳累不堪,但回家之后,只得家中妻子儿女,便会开怀大笑。他女儿中了毒,他十分心忧,但伤好之后,他便十分开心。”

    顿了一顿,秦先羽又道:“再比如,我等身为医者,见病人痊愈,对方开心和气,欢喜无尽,你我自己心中不也高兴?”

    众人默然不语。

    乾四爷想起了自家行医数十年来医治过的无数病人,想起那些病人痊愈之后的欢喜雀跃,想起当时自己也觉十分高兴的心绪,一时间有些呆了。

    秦先羽低声道:“人生有喜怒哀乐,虽匆匆数十年而已,但心中无碍,心怀畅快,顺心如意,便足矣。”

    尽管心中还有许多话并未说出来,但秦先羽说到这里,自觉已是足够。那些还未说完的话,也都是同个道理想法,若是这些话依然点不透乾四爷,说得再多也无用的。

    再者说,秦先羽自觉年纪尚小,阅历浅薄,虽然读了些书,想了些事,可要跟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长辈讨论人生大道,却还差了些。之所以开口说话,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想得有些多,惹得烦恼,不吐不快。

    把心里话说出来,秦先羽心中觉得十分畅快,今后只专心修道炼气,这些什么人生道理便不用再去多想了。

    “说得……有些道理。”

    乾四爷低声自语道:“这些话真要想来,倒也浅显易懂,只是老夫被那厮用话框住了,总是想不开。也许你说得对……”

    秦先羽微微一笑,对老管家作了个请的手势。

    “秦小公子一番话,真令人茅塞顿开,老奴活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也总是想不开的。”老管家呵呵笑了两声,便往前领路。

    众人都还在沉思当中,任他去了。

    待到回过神来,秦先羽已经被老管家带入小楼之内。

    “胡说八道。”那李大夫狠狠一甩袖袍,怒道:“满口胡言乱语,小小稚童,懂得什么?”

    严大夫微微摇头,叹道:“李老弟,他年纪虽小,所说的话,也未必错了。”

    李大夫颇有不忿之意,正要反驳:“我……咦,先前那小子怎么知我姓李?”

    众人面面相觑,那个小道士曾称他为李大夫,倒是大家都听得清楚的。

    就在这时,那小楼二层处探出半个身子,秦先羽露出几分清净笑意,道:“小道秦先羽,先父秦明锦,诸位都是名传丰行府的大夫,常与我父亲谈论医理,小道曾有几次随行。”

    “秦明锦的儿子?”

    众人露出惊愕之色。

    乾四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良久才散去,终是一声叹息,道:“秦明锦生了个好孩子。”

    那姓李的大夫冷笑道:“我等都是长辈,他又何曾见过礼了?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小崽子,也算个好孩子?只怕这小子是靠着秦明锦的名声来的,我看虎父犬子,呸,他爹也是个病死的,哪有什么本事?”

    李大夫扫过那小楼一眼,语气极重,道:“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秦家最后一点名声败个干净的!”

    “你都无礼,人家凭什么给你见礼?”乾四爷悠悠道:“至于这病,治不好就治不好,败个什么名声?你我都没能治好,难道这名声都败个干净了?”

    李大夫脸色涨红,哼了一声,才拾起一本医书。

    老管家从小楼出来,恰好听见李大夫最后一句话,他微微低头,恭敬道:“几位在柳家治病已经多日,或许不知,秦小公子曾治好血痕蛇的剧毒,如今声名已不比当年秦神医逊色多少。”

    “血痕蛇?”

    众人面色骤变,连乾四爷也为之动容。

    李大夫身子一僵,执书的手搁在了石桌上。

    这时,众人才看清楚,他心绪纷乱之下,医书竟是拿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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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凝儿姐姐

    秦先羽常饮玉丹灵水,也常用灵水煮粥做饭,如今又有六寸真气,何止是耳清目明?他听力极高,虽在小楼之中,但楼外的谈论都听在耳中,淡淡一笑,只是探出身子表明身份,其他的话也就不去理会了。

    “倒不知这柳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连丰行府最有声名的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看适才的模样,乾四爷好像也是来治病的,但这位老御医似也无法医治。”

    “什么病症竟这等惊人?”

    秦先羽心绪稍乱,心中暗道:“连乾四爷也束手无策,我这一身医术多半派不上用场,也不知我这一壶灵水能否治愈得成?罢了,我尽力就是,即便不成,想来也无事,看这几位医师的模样,似也并未遭到冷落,看来柳府并非是不讲道理的。”

    “若是治得成了……”

    秦先羽蓦然一震。

    连丰行府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甚至连乾四爷都无法治愈的病症,倘若在自己手中治得好了,那么秦家医学的名声……

    “怎么又来胡思乱想?”秦先羽暗叹一声,摇了摇头。

    适才老管家已经唤过门了,内中好像是个丫鬟。

    当秦先羽思绪还乱的时候,那门已经打开了。

    朝里边看去,布置朴素,并无多少奢华之物,左边开了扇窗,清风习习,略微看去,隐约能见庭院中几许鲜花青草。

    房中一个俏丽少女把湿布放回水盆里,蹙着眉头看着来人。

    这少女明眸皓齿,五官清丽,生得十分好看,一双明亮眼睛落在秦先羽身上,见他四处打量,还打量着自己。少女心中微怒,暗想:“女儿家的闺房也是能随便打量的吗?这小子也是大夫,怎么作个道士打扮?那些小老头都治不好病,这小道士年纪比我还小,真有本事?”

    秦先羽感应到这少女敌意,也不以为意。

    少女微微挑眉,问道:“你就是那个治好蛇毒的秦先羽?”

    “正是。”秦先羽略微施礼,道:“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妹妹?你年纪难道就比我大么?”那少女哼了一声,面带薄怒,道:“姐姐我叫做清凝,以后你就叫凝儿姐姐。”

    秦先羽怔了怔,这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好像还比他小上一两岁,只是看这少女眉宇间的倔强之色,这一声姐姐若是没叫好,估计少不了刁难。他心中也觉甚是有趣,暗笑了声,便老老实实答了声道:“凝儿姐姐好。”

    凝儿姐姐面上这才有些柔和,她看着秦先羽,道:“你随我来看看小姐罢。”

    秦先羽收起心思,眼中掠过几丝凝重,入了房内,反手关了房门,才随着这位凝儿姐姐绕过珠帘后。

    珠帘后一张绣床,做工十分精致,雕刻也颇精细,但秦先羽倒没有去看,他面色微变,只觉手上有些发烫。

    “怎么回事?”

    秦先羽暗自一惊,手上的小鼎居然逐渐升温,有些发烫。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小鼎愈发灼热。

    凝儿撩起了白色纱帐。

    顿时便有一股十分森寒的气息扑面而至。

    秦先羽心中一窒,呼吸为之一顿,而小鼎竟如一块热炭,仿佛要把秦先羽的手心灼得熟透。

    然而那凝儿姑娘似乎毫无察觉。

    “这是怎么回事?”秦先羽心中十分疑惑,这等现象陆庆并未说过,而老管家也未曾说过,想来外面那群医师也不清楚,看这凝儿姐姐丝毫未觉,心中惊道:“莫非这气息只有我才感应得到?那这小鼎如此灼热,也是因为那股气息?”

    他强行压住心中惊骇,抑制住那一股森寒得令人窒息的气息,默念静心诀,略微运起真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再仔细朝着床上看去,秦先羽心中窒息之感比先前更重。

    这一回并非是因为什么气息,而是因为这位州府大人的千金。

    绣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身上盖着一张锦被,年纪约莫十八九岁,容颜极美。虽在病中,仍有端庄大方,温婉柔和的气质,只是因为疾病缠身,显得苍白消瘦了些,却更添几分柔美可怜。

    “柳若音,年方十九。”

    秦先羽略微呆了呆,深吸口气,才醒转过来。

    “这小道士还不错。”凝儿姐姐稍微一点头,心头暗道:“那些个五十六十岁的小老头儿医师都呆了半天,这小子看来年纪也不大,见到小姐模样,居然还能在片刻间回过神来,定力倒是不低。唔,至少比那些小老头好得多了。”

    凝儿把纱帐挂起,看着自家小姐昏迷不醒的模样,心中有些难受。

    “你要好好治病,不要让人失望。”凝儿姐姐看他有些定力,印象倒是转好了些,对他说道:“本以为小姐只是感染风寒,却不知怎地,一直没能治好,那些医师也看不出什么病症,你过来看看罢。”

    印象转好,这两句话说得也比先前柔和了些。

    秦先羽倒是并未发觉那语气变化,他眉头微皱,沉吟片刻,便想上去搭脉。

    秦先羽才把手搭上那纤柔手腕,浑身蓦然一震。

    原本强行压制下去的悸动,骤然迸发,只觉眼前寒意森冷,扑面而至,如浪如涛。

    更令人惊骇的不仅是这股气息,而是秦先羽体内真气竟也为之动荡。

    小鼎已经炽热通红。

    秦先羽面色难看,咬着牙道:“凝儿姐姐,劳烦出去等候。”

    凝儿姐姐眼中露出戒备之色,看着说出无礼要求的秦先羽,咬牙不语。

    小鼎灼热也就罢了,但是真气震荡却仿佛翻江倒海,体内脏腑隐隐为之颤动,一个不好只怕就要伤了根基。秦先羽勉强维持平静,说道:“凝儿姐姐,小道要施展家传医学秘法,外人不好旁观。”

    凝儿露出审视之色,说道:“我又不学医,看也看不懂,出去做什么?”

    秦先羽暗自叫苦,说道:“这是祖上的规矩,不好破了,就请姐姐行个方便。”

    凝儿沉思片刻,心里暗道:“这种秘而不宣的规矩倒是有的,就不知道他这套规矩,是不是这小道士杜撰出来的。唔……这里好歹也是柳府,这小子想必是不敢做什么的。”

    凝儿咬着贝齿,沉思着,勉强点头。

    她有心警告一番,又怕画蛇添足。

    万一这小道士本就没这个心思,反而被她一提醒,动了坏心,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凝儿心道:“这是柳府,小牛鼻子道士应该不敢做什么的。算了,我还是去请问管家好了。”

    秦先羽看她斟酌良久,而自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暗自苦恼,正要出声,却见那少女松了口。

    “好吧,你在这看病,我去找管家和护卫来守住这里,不要被人打扰了。”

    凝儿心想用护卫来震一震他,就算有坏心也给他吓住,待会儿去找管家,让他拿主意。

    秦先羽终于暗松口气,点了点头。

    凝儿疾步出了门外,脚步一顿,暗恼道:“应该让他也出来等着才是,算了,我去找管家,来回就几步路的功夫,谅他也不敢胆大妄为。”

    她悄悄潜回房内,看了看片刻,只见那小道士把手按在小姐手腕,一动不动,凝儿心中才满意点头,“看来是真正在治病的。”

    这般想着,才悄悄出了门,下了楼,去找管家。

    秦先羽终是松了口气,然而在转瞬之间,宛如点漆的眸子骤然一凝,面色便已凝重无比。

    “踏入这房内,小鼎便开始发热,此时竟粘住了我的手掌,难以放开。”

    “离这位柳小姐越是近,便越是灼烫。”

    “离得越近,我的真气就越是动荡不堪。”

    秦先羽暗自忖道:“原本还能抑制,然而一触及她的手腕,真气就已动荡不堪。若是再想不出办法,岂非要真气逆乱?到时经脉,脏腑,只怕都要伤得不轻。”

    腰间小鼎无比炽热,仿佛滚红的火炭,秦先羽只觉手上似要焦熟一样,但他也并非是吃不了苦的,只眉头微皱,便把心思放在眼前。

    小鼎灼热,真气动荡,源头必定是出自于这位柳小姐。

    此事不好耽搁,小鼎灼伤了手还是次要。若是真气动荡而难以把持,便将有崩断经脉,伤及脏腑的危险,轻则受伤,真气受损,道行降低,但若是重了,多半要丢了性命。

    “这柳家千金得的是个什么病?这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难怪那陆庆要小道我带什么法器来。”

    秦先羽深吸口气,眼神一凝,把真气灌注于眼睛旁边窍穴之中,立时便觉天地为之一清,洗去了无数浑浊。

    这是十分惊险的手段,一个不慎,若伤及眼睛附近的窍穴,或是经脉,就有失明的危险。但秦先羽精于医学,对于自身窍穴经脉极为熟悉,在他对真气运行已经能有如臂使指的把握时,便对运转真气没了多少顾忌。

    那柔婉女子静静躺在床上,显得十分柔弱,楚楚可怜,眉头微蹙,更惹人怜惜心疼。

    然而在运起了真气的秦小道长眼中,那白皙面容之上,萦绕着大片灰黑雾气,以眉心之处为目标,不断侵袭,不断汇聚。

    这些灰黑雾气几乎把柳若音笼罩在内,朝着她眉心之处汇聚而去。

    “果然是邪异。”

第二十三章 灰黑雾气

    说来也怪,这些灰黑雾气,若没有运起真气,竟然无法看见,也难怪其余人都不知,甚至无法感觉得到。想来也是秦先羽自身怀有真气,才对这雾气如此敏感,但即便如此,若不运气,他也是看不见的。

    秦先羽虽然不知这些灰黑雾气是些什么东西,但也清楚,这定然是邪异恶物。

    “眉心那里有天生的一点先天混元祖气,也就是三魂七魄的源头,道书上又称是天地乾坤中央神灵的位居之地。”

    “看这些灰黑雾气都在朝着眉心汇去,一旦都被灰黑雾气侵袭,八成是凶多吉少。”

    “但是……道祖在上,这该怎么治?”

    秦先羽一手按住小鼎,脱不开手,另一只手拿住了柳小姐的手腕,同样无法放开。

    两只手都受禁,动弹不得。

    饶是秦先羽自认心境平和,也不禁暗恼道:“难道是因为我平常都不拜道祖的缘故?”

    这般想着,他不禁暗自运气,把真气运行到手上。

    秦先羽意在把真气渡入柳若音体内,尝试一下能否驱逐这位柳小姐身上的灰黑之气,但真气运行到手上,却仿佛碰上了一层桎梏。

    真气外放,须得九寸之高。

    但秦先羽才仅六寸真气,根本无法真气外放,更莫说是把真气渡入对方体内。

    暗叹一声,便想把真气收回来。

    然而,骤变惊起。

    那灰黑雾气,竟然缠上了秦先羽的手掌,只在片刻间便萦绕手掌,不过眨眼功夫,这些雾气便即涨大。

    “什么?”瞬息之间,秦先羽便知其中变化,“这些灰黑雾气分明是要侵袭祖窍,夺取柳小姐的一点先天混元祖气。然而我体内的真气,正是最为纯净的先天混元祖气,这一来竟是引狼入室。”

    这些雾气一触及秦先羽的真气,便即飞快涨动。

    但秦先羽倒是不觉自身真气有何损伤,他略微惊愕,便想透其中缘由,“这些灰黑雾气缠身,柳小姐未曾修行,体内的先天混元祖气只怕极为微末细小,她尚能坚持许久。而我有六寸真气,就算给这些灰黑雾气侵蚀个十年八载,想必都能留存许多道行。”

    先天混元祖气乃是人身本源,三魂七魄源头所在。

    寻常生灵不曾修行,那一点本源真气分化三魂七魄后,自是极为微末细小。而秦先羽有六寸真气,比之于寻常人祖窍中的本源真气,多出了何止千百倍?

    “虽然不惧,但如此下去也是不好。”

    秦先羽还在想着对策,忽地那灰雾又吞食一丝微末至极的先天混元祖气,刹那间猛涨倍许,隐约间化作一张狰狞面孔。

    那是一张尖细面孔,尖牙锐目,好似一个兽头,通体漆黑,张口朝着秦先羽咬来。

    秦先羽面色骤变,用手去挡。

    那一只手,赫然带着无法脱离的小鼎。

    这一张狰狞兽头,撞入了小鼎之内。

    小鼎炽热之感立时消减,变得极为清凉。

    秦先羽原本仿佛被烧透的手掌,便在这股清凉之意中,消尽了痛楚。

    ……

    楼外。

    几位丰行府的名医,都已默然不语。

    血痕蛇乃是应皇山特有的异类毒蛇,其性之毒,剧烈无比,即便不论那驱尽蛇毒的奇特药物,单是封禁毒素的手法,就极为繁复。

    不论那堪称灵药的药物,只说手法。

    在场之中,能够抑制住血痕蛇剧毒的,唯有一个乾四爷。

    昔日秦明锦能够治好血痕蛇剧毒,一是灵药,二来便是他制住血痕蛇毒的手法。

    这个少年,偶得灵药或许巧合,但他的医术,手段,竟真能压住血痕蛇剧毒?

    乾四爷微微挑着眉,自语道:“能够治好血痕蛇的毒?好小子,医术已是不低,至少针法造诣不低,只是这柳小姐的病,终究不是平常手段能治的。”

    这时,楼中匆匆跑出个俏丽少女,正是清凝。

    “凝儿姑娘。”那严大夫忙将她拦住,问道:“那秦家的小道士可有了眉目?”

    其余大夫也都纷纷竖起耳朵,仔细来听。

    尽管都不觉得那小道士真能治病,然而有血痕蛇的病例在前,也容不得众人再有轻视。这位严大夫也是抱着极为微小的念想开口问话。

    凝儿正想去找管家,却被拦住,看了这几个治不好病的庸医一眼,颇有不喜,哼道:“谁知道这小道士能不能治,他说是要施展什么秘传的医术手段,大约是有几分把握的罢。”

    这话一出,众人无不惊愕,随后,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们商议多日,全然没有半点头绪,但那小道士一眼便能看出端倪?即便治不好病症,然而光凭这一点,在柳家上下众人的眼中,秦家的这孩子只怕便要比他们的分量还要更重一些。

    凝儿说完便如风一样奔出院子去了,她心中哼了声,暗道:“这小牛鼻子道士,要是治不好病,看我怎么收拾他。”

    乾四爷微微起身,瞥了众人一眼,嗤笑了声,道:“人家治好了病,难道你们的医术就会低上一筹?人家治不好病,难道你们的医术就会高上一筹?既然你们治不好病,何必又盼着人家也没有办法治病?”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

    秦先羽治病如何,自然影响不到他们的医术高低。

    然而,若是秦先羽治好了病,声望必然极高,定会压过他们。因此在心里,这几位大夫都有些揣揣,只盼着那小道士没有治病的本领。

    却不想,乾四爷竟是如此不留颜面,当场点破。

    几位大夫对视一眼,都颇尴尬,以及恼怒。

    只有那位严大夫以及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医师沉默叹息,两人心中俱是深感羞惭。

    ……

    楼中。

    那灰黑雾气触及秦先羽体内的先天混元祖气,竟然暴涨凝实,化成小兽头颅模样噬咬而来。适才秦先羽用拿着小鼎的手去抵挡,使得雾气兽首落入鼎中。

    小鼎吞噬了兽首,热意减退,传来清凉之气,只在刹那间就补足了秦先羽原本被吞食的先天混元祖气,还更有富余,使得秦先羽体内的真气增厚了一丝。

    秦先羽大喜过望,心道:“这小鼎吞食了灰黑雾气,竟能传出清凉气息,增长我的先天混元祖气,真是大好!”

    这般想着,这小道士就要伸手出去,却又一僵。

    “男女授受不亲啊。”

    “可小道我是来治病的,又不是要毁了人家的清白身子。”

    小道士顿了良久,看着床上那双目紧闭的柔弱女子。

    柳若音黑发如瀑,洒在枕上,她卧床已久,脸色苍白无血,那眉头轻蹙,十分惹人怜惜。

    谁能忍心让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继续受苦?

    小道士默然片刻,暗叹了声,眼中恢复清净,摒弃了男女之别。

    他伸出白净手掌,一根手指按在柳若音眉心,只觉指尖传来几许柔滑之感,但这小道士心无杂念,眼神清净,只是运气,把体内真气运到手指。

    那些灰黑雾气本就朝着柳若音眉宇处侵袭而至,意图吞食她祖窍中一点本源之气,但秦先羽把真气聚集到了手指,真气虽不多,只充斥半指,但却比柳若音祖窍中的本源气息要浓郁无数。

    众多灰黑气雾纷纷投来,如若漩涡一般,甚至连那些已经侵入祖窍的灰黑雾气也都调转了方向,重新奔出窍穴外,直扑秦先羽的一根手指。

    “未免太过猛烈了些。”

    秦先羽眸子一缩,心中惊骇。

    轰然一声响,那众多灰黑雾气聚集到了秦先羽的指上,不断吞食那手指内蕴藏的真气,倏忽之间,这些灰黑雾气就已涨了三倍有余。

    但秦先羽仍然未有感应到体内真气减少。

    “这些灰黑雾气,看来也吞食不了多少真气,但这也仅仅是对我而言,若是对于常人而言,即便吞食一丝半点,也是要命的。就像这位柳小姐,恶气缠身,昏迷不醒,若再过些时日,多半要丢了性命。”

    这时,那些灰黑雾气已经涨多了五倍,几乎把整个绣床,纱帐之内尽数笼罩。

    呜地一声鸣啸,好似什么动物的叫声。

    无数灰黑雾气,就化作了一个硕大兽首,鼻尖嘴长,双目悠悠,赫然是个狐狸脑袋。

    “莫不是狐狸精?”

    秦先羽心中才闪过这么个想法,那雾气汇聚的狐狸脑袋已经扑了过来,这一回秦先羽早有防备,他把那小鼎放在眉心祖窍之前。

    这酷似狐狸的雾气头颅正是直扑秦先羽的眉心祖窍,要把这个怀有浑厚真气的修道人吞噬殆尽,然而这一头扑去,竟是直接落入了小鼎当中。

    雾气狐狸脑袋落入鼎中,片刻后就有大量清凉之气传出,从秦先羽手中,流经四肢百骸,与体内的先天混元祖气相合,修为竟是增长许多。

    秦先羽也没有算清自身真气究竟增长了多少,他见柳小姐身上的灰黑雾气已经去得七七八八,只剩少许,略微沉吟之后,把小鼎放在柳小姐眉间。

    不过片刻,深入柳小姐祖窍之内吞食本源气息的那些灰黑雾气,便全都被小鼎抽取了出来。

    但还有一些纷纷逃逸,竟仿佛有了灵智,纷纷远离柳小姐的祖窍位置,沿着身子退去。

    秦先羽眉头一挑,发现这些灰黑雾气,似乎都是以柳小姐身上为依托。

    除非是化作狐狸兽首,否则都只能在柳小姐身上缠绕,无法脱离。

    “不会散开乱跑?”

    “那就好办了。”

    秦先羽大喜,掀了锦被,一手拿起小鼎,另一手则按在柳小姐的腹部之上,以先天混元祖气吸引灰黑雾气。

    然而残存的灰黑雾气仍然有些逃开。

    秦先羽哼了一声,便一掌按在了那灰黑雾气之上,把最后一点残留的灰黑雾气按住,随后真气一运,把小鼎一罩,吸尽了最后一点邪异气息。

    他松了口气,正要把手收回来。

    正在这时,柳小姐轻轻一颤,双目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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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误会

    用小鼎把灰黑雾气吸纳干净,看似简单,实则已让秦先羽心中感到极为惊险,不觉间已是汗湿背脊。好在花费了许多功夫,终于驱尽了这些灰黑雾气。

    见到柳小姐双目睁开,秦先羽大喜过望,喜笑出声。

    “这是……”

    柳小姐双目迷茫,过了许久,才渐渐变得清明,随后,她身子一僵,眼中惊怒交加,面上尽是羞恼之色。

    再见眼前这小道士露出几分“淫亵”笑容,柳若音羞怒至极,眼中立时湿润通红。

    啪!

    性子温柔,自幼少有动怒的柳小姐,竭尽气力朝着那小道士打了一巴掌,随后便捂着小口,眼中泪水溢满,湿了面颊。

    秦先羽愕然呆住,心中十分委屈:“这……这……这算什么事?”

    他还自觉委屈之间,忽然自己手上也是一僵。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掌正按在柳小姐酥.胸之上,就这么一僵,竟仿佛又握紧了些。

    柳小姐惊怒万分,忙又一掌朝着他面颊拍去。

    “我不是有意的!”

    秦先羽大叫一声,忙把手缩回来,人也退了几步。他暗暗苦笑一声,刚才那一巴掌挨得不冤。

    谁知道刚才按住那灰黑雾气,恰好就按住了那个地方?

    原本秦先羽自觉治好了恶病还被扇了一巴掌,十分委屈,此时想来,倒有几分赧然愧疚。

    掌心还传来几许温暖柔滑之感,尽管隔着亵.衣,但那细嫩之感,仿佛透过了亵.衣,传递到手上……

    秦先羽颤了颤,暗道罪过,忙停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柳若音羞怒至极,奈何久病在床,身子没有半点气力,能够挥出两巴掌已经是极为难得。她自觉被人轻薄,捂着小口低低哭泣了两声,却想起适才曾打了他一巴掌,此时再捂住了自己,岂不是……

    她忙把手放开,更是羞极,却禁不住病久虚弱,这一动怒,更是伤了心神,她竭力抬了抬头,终是沉沉昏迷过去。

    秦先羽松了口气,只觉手上传来几许馨香,他本是有心放在鼻端轻嗅一口,但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轻薄的罪名?忙把手放下,这小道士暗道:“白云观传到我这一辈,戒律都失传了,此后戒律由我来定,第一条就该守清规戒律!”

    但想了想,白云观又哪来的清规戒律?

    没有清规戒律又如何去守?

    他拍了拍脑袋,终是叹了声,上前去把那锦被给柳小姐盖回去,口中低低道:“这被子一掀,可不要受了寒气才好。刚才这巴掌就当小道犯戒受罚了,不过小道救了你,你也不该打我啊。”

    盖好了被子,秦先羽才松了口气,摸了摸面颊。

    “这巴掌印要是给人看见,该怎么好?”

    还是这般想着,就听一声响,房门开了。

    秦先羽忙把头偏了一下,不让这凝儿姑娘看到自己面颊上的掌印,只是心中是在有些揣揣不安。

    凝儿走进来,便见那小道士立在一旁,偏着头,似在看窗外风景。

    窗外可直望墙后花园,有假山流水,花草茁壮,风景可谓极美。清风自窗外拂来,把那小道士发丝吹得扬动起来,道衣轻飘,颇有出尘之意。

    凝儿呆了呆,心想:“这小道士长得倒是好看,但他不去治病,站在窗口吹风作什么?听说那些道士和尚经常跑到山边悬崖去登高眺望,吹风呼喊什么的,莫非这小道士也要装模装样?”

    这般想着,少女更是恼怒,喝道:“小道士,你不去治病,站在一旁吹风作甚么?”

    秦先羽并不知这少女心中已把他当作了装模作样又故作风雅的家伙,听得少女声音,他心有几分揣揣,低咳了声,道:“那个,凝儿姐姐,唔……柳小姐的病……呃……小道治病还算顺利……”

    “顺利?”凝儿想起这小道士适才是在治病,听他说是顺利,心中大喜,来不及跟这小道士说得太多。忙绕过屏风,过了珠帘,入内房去。

    只见柳小姐依然躺在绣床,身上盖着锦被,如瀑般的黑发散在枕上。

    小姐分明还未醒来,那小道士不是说顺利么?

    不对。

    凝儿仔细一看,便见得小姐泪湿双颊,那一床锦被似乎也有些凌乱。

    “小杂毛道士!!!臭牛鼻子!!!”

    凝儿怒气腾腾,跑了出来,指着秦先羽大声道:“你个小杂毛道士,臭牛鼻子道士,胆大包天,敢对小姐下手?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柳府?要打死你这个臭牛鼻子小道士,轻而易举!!”

    又想起自己轻信了这小牛鼻子道士,凝儿更是怒极,眼中瞬息湿润红透,一旁抄起了捣药杵,狠狠朝秦先羽打来。

    秦先羽惊退几步,脸上露出苦笑,那出尘脱俗之意瞬息消失无踪,只有几分狼狈。

    他躲了几下,恰好被凝儿看见脸上的掌印。

    那掌印纤细,似乎与小姐的手掌极为吻合,必然是他轻薄了小姐,被小姐打了一巴掌。如此想来,凝儿更是怒不可遏,将捣药杵狠狠掷去,更顾不得捣药罐里还有些药材,拿了起来,又朝秦先羽打去。

    秦先羽虽有真气在身,也学得一手剑术,但不曾学过身法,确实狼狈,匆匆躲过。

    眼见凝儿张口要呼唤人来。

    秦先羽面色一变,扑上前去,按住了凝儿口鼻。

    凝儿挣扎不休,眼露惊恐,暗惊道:“这小道士当真是胆大包天,莫非是想一不做二不休,轻薄本姑娘?那老管家怎么还没带人来?”

    “误会误会,凝儿姐姐不要动怒,不要急。”

    秦先羽放开了她,见她又要拿东西来砸,忙惊退了两步,“请容许小道解释!”

    凝儿也生怕这小道士再发狂性,拿着东西作势要砸,又稍微一些,听秦先羽的话,她眼中闪过不屑之色,就要呼喊。

    秦先羽暗道不好,不待她开口呼喊,便又上前捂住了她。

    “请容许小道解释!”

    “请容许犯人自辩!”

    “拜托,求你,心地善良的凝儿姐姐,就当是给小道一个机会罢……”

    秦先羽不禁哀求了两声,心中觉得好生冤枉,暗想自己若是有了神通,必然要来个六月飞霜的。

    眼见凝儿眼中似乎渐渐少了几分冰冷警惕。

    秦先羽暗道有得商量,斟酌言语片刻,低声苦笑道:“适才我治好了柳小姐的病症,这一醒来见到房内就我一人,不免误会,所以……”

    “如果你不信,大可等柳小姐醒来再去问她。”

    秦先羽暗想等她醒来,自己大约已经功成身退了。

    凝儿眉间轻蹙,但似乎有些相信。

    秦先羽松了口气。

    咚咚咚。

    身后陡然传来敲门声,又有个温婉声音问道:“凝儿,快来开门。”

    秦先羽面色微变。

    凝儿看了他一眼,露出冷笑,大声道:“夫人,房门没锁,你带人进来罢。”

    还带了人?秦先羽微微一惊,计上心来,怒道:“凝儿姐姐,小道好不容易才救下了柳小姐,你怎么反而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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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难以置信

    门外进来个端庄大方的妇人,皮肤白净,十分美丽,模样与那位柳小姐的模样倒颇为相似,她面带急切,眼含泪水,不消多想,便知她是心忧女儿。

    不待凝儿说话,秦先羽已然先一步说道:“禀夫人,小道秦先羽,小姐的病已无大碍。”

    听了这话,夫人喜极而泣,连忙施礼答谢。

    秦先羽推脱两句后,这夫人心忧女儿,也来不及多说,便匆匆入内,去看女儿去了。

    “凝儿,你怎么无礼?”老管家站在门外,恰好见到秦先羽面颊的掌印,再忆起适才秦先羽那句话,立时知晓“事情原委”,顿时皱眉,喝道:“这位秦小公子乃是陆统领好不容易才请回来的名医,如今治好了小姐的病症,更是柳府恩人,哼,若非小姐待你极好,说不得老奴要拿你过一过家法的厉害。”

    凝儿万分委屈,指着秦先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忽然便低泣起来。

    “罪过罪过。”见少女委屈哭泣,秦先羽暗道:“这句和尚的口头禅,都快被小道念熟了。以后白云观莫非要把‘无量天尊’这句换成‘罪过罪过’?”

    这小道士忙出了门口,与老管家站在一起。

    见老管家还要呵斥,秦先羽忙道:“误会误会,这也是凝儿姐姐护主心切,以为小道没能治好这病,真要说来,不该罚,该赏才是。”

    老管家这才点头,其实他待凝儿这小丫头极好,几乎视作孙女。只是害怕秦先羽报复这不懂事的丫头,毕竟治好了小姐的病症,这小道士已经是柳家的恩人。

    凝儿轻轻抹了眼泪,狠狠瞪了瞪这小牛鼻子道士。

    屏风后隐约传来轻泣。

    秦先羽和老管家在门外站了片刻,其实这女儿家的闺房,男子是不好踏入的,尤其是秦先羽这类与柳小姐年纪相仿的少年,更是要拒之门外才是。但秦先羽这回是以治病名义前来,才被领入房中。

    治好了病,虽说不会有人把他这大夫赶出房外,但秦先羽心里有鬼,就是让他留下,也是不愿的。

    “嗯?”

    秦先羽眉头微挑,楼梯处传来几下脚步声,下脚极轻,若非他耳清目明,都难以察觉。眼睛微微凝了一凝,朝着楼梯处看去。

    片刻后,楼梯那里来了一人。

    淡色衣衫,腰带狭长宝刀,正是陆庆。

    “他脚步之声极轻,若非是我饮了玉丹水,又怀有六寸真气,使得听觉敏锐,必然是难以察觉的,原来他武功竟如此之高?”

    秦先羽暗自一惊。

    殊不知陆庆更是心惊,他自幼习武,历经杀伐,下足几近落地无声,怎么才一上楼,那秦家小子就朝着这楼梯看来?他吃了一惊,暗道厉害,才上前去,低声道:“秦公子果然医术通圣,前后不过一炷香,便将困扰楼外那诸多名医足足数月之久的恶疾驱尽,此番事迹,必然能令秦家药堂名扬淮水两岸,遍传大德圣朝。”

    适才秦先羽说治好了病症时,他恰好踏入这院子当中,虽然话是在楼中说的,又和院门隔得极远,但是陆庆武功奇高,竟然都听在耳中。

    秦先羽暗暗一惊,心道:“好生厉害,这位陆统领莫不是修成了内劲?可惜他没有运劲,看不出深浅,而我暂时还不能把真气掌握自如,倘若再过两月,我便能让体内真气尽数圆转如意,如臂使指,到时就算他没有运起劲气,我也能一眼看得分明。”

    “虽然看不透他的修为,但至少也能搬运气血,能够当上统领的人物,总不会是武学门槛外的门外汉罢?”

    秦先羽心思微动,暗想自己这回总算有了熟悉武学的门路,讨教功夫,身法等等事情,当然,也不须太过高深的秘传法门,只须有个认知便好。想必以自己此时的功劳,询问这些常识认知,这位陆统领大约不会拒绝。

    老管家见了陆庆,忙恭敬唤了声陆统领。

    房内的凝儿也连忙出来,施了一礼,唤了一声。

    身份明显不低的陆庆只是微微点头,朝着房内说道:“夫人,大人命我请这位秦小公子过去。”

    房内哼了声,道:“他人呢?”

    陆庆苦笑道:“大人暂时不知小姐已然痊愈,还在批阅文书,我请秦公子过去,便告知大人。”

    房中传来夫人声音,道:“让他快些过来,平日里忙碌也就罢了,女儿都病成这样了,他竟连女儿也不要了吗?”

    陆庆忙告罪两声,拉着秦先羽匆匆离去。

    到了楼梯处,陆庆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柳大人和夫人感情极好,只是小姐病了之后,夫人忧心女儿,总是要让大人放下公事照顾小姐。只是大德圣朝淮水六府之一的丰行府,每日事情何其之多?大人忙不过来,只能抽空来看看而已。”

    秦先羽也颇理解,这位柳夫人也是太过忧心女儿,大约是觉得柳大人没有太多照顾,略有埋怨,毕竟在一个母亲眼里,什么州府公事都是虚假,只有自家女儿才是真的。

    顿了顿,秦先羽不禁想起自家母亲。

    母亲也是个温柔女子,似乎从来不跟父亲有任何不和,事事都依父亲所说,但每次涉及自己的事情,便大多都要她自己打理。若是父亲在自己的事情上面处理得不好,从来温柔的母亲也总会有些埋怨。

    比如让自己拜入观云师父的道观之内,当了个小道士,母亲就赌气了好些天。

    当时的管家福伯偷偷说过,那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看见夫人生气。

    不知不觉,眼中蓄泪,他叹了一声,悄然拭去。

    “我一定要查清那病是怎么回事!”

    “丰行府没有头绪,我就找遍淮水六府,再找不到,我就找遍整座大德圣朝,总有一日,要找到这种异病的头绪!”

    他深吸口气。

    人死不能复生。

    但是否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

    如今修道炼气,若真能羽化飞升,成了神仙,是否能够使人复生?

    小道士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神怪志异里面的天庭仙界,地府幽冥,真有?

    他随着陆庆下了楼。

    “不可能!”

    “你怎么可能治好这病?”

    楼外的大夫都站在楼梯下,当头那位稍显肥胖的李大夫面色狰狞,厉声道:“不可能!就是秦明锦那死鬼也万万没有这个本事!”

    秦先羽立时面色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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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试探

    “不可能的!”

    李大夫怒喝道:“我都治不好的病,凭什么你能治?你那死鬼老爹都不可能治好!秦家小子,你使诈,一定是你使诈!”

    “何以不能?”

    秦先羽原是不想理会,但听他辱及父亲,又来污蔑,他心中渐怒,声音寒冷,道:“你李大夫治不好的病,就以为天下人都不能治好?你还当自己是天下第一名医不成?你治不好的病症,我秦先羽治好了。”

    “你束手无策,我挥手治愈。”

    “你是庸医,我是良医。”

    “小道爷的医术就是比你高上千百倍,你当如何?”

    李大夫气得发抖,浑身肥肉震颤不休,脸色铁青。就是其余医师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秦先羽这几句话虽是呵斥李胖子,但他们不也对这病束手无策?

    陆庆站在身后,面上露出淡淡笑意,并未制止。

    “诸位与我父亲同辈,若是以长辈身份教导晚辈,秦先羽自然受教。但辱及先父,也莫怪我这当小辈的不留情面。”

    秦先羽袖袍一挥,寒声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之一丈。人欺我一尺,我还他一丈。”

    他心绪动荡,使得真气流转不休,言语之间,竟颇具威严。

    那李大夫自知言语有失,但他乃是一方名医,怎能轻易认错?何况秦先羽如此回话,也杜绝了两人缓和余地,他冷哼一声,冷笑道:“秦明锦不过一个草夫,染了病症尚且不能自救,有什么本领?你这乳臭未干小子休得猖狂,今日你误打误撞治了病症,但医学之道广无边际,自家本领不济,可不是运气来了就能施救的。”

    “这就不须你李大海担忧了,小道爷我医术不济,仗的就是一身气运。”

    秦先羽冷冷道:“至于染病自救?”

    顿了顿,这小道士深吸口气,念了句静心诀,心中微静下来,把手往后一伸,道:“陆统领,借宝刀一用。”

    “你想干什么?”李大海退了好几步,脸色苍白,喝道:“青天白日之下,你还想伤人?这里可是州府大人的宅子!”

    秦先羽不过一句戏言,便把手收了回来,淡淡说道:“你既然说到自救,小道爷朝你脑袋上砍一刀,看看你有多少自救的本领。”

    李大海惊得面无人色。

    “战场上多少将领战死沙场,莫非存活下来的小兵小卒,就都要比那些战死的大将元帅来得厉害?”

    秦先羽看着他,说道:“跳梁小丑,也费了小道爷不少口水唾沫,这一去又该饮下两口水,真是可惜了。”

    陆庆暗笑一声,谁说这小道士内向寡言来着,这一说话,倒颇是伶牙俐齿,可算非同凡响。

    李大海几乎气得晕了过去,他双眼翻白,咬着牙道:“你……你……”

    想起秦先羽言外之意,自己竟连一口水都抵不上,这位丰行府名医气血冲脑,往后倒了下去。

    “李大夫……李大夫……”

    “老李……”

    几声惊呼,几位医师忙把他扶住。

    那位严大夫咬牙道:“秦家小辈,你这话未免过分了!”

    秦先羽平淡道:“他辱及先父,严大夫怎不说过分?”

    严大夫面色微变,微微低头,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罢了,学艺不精,数十年行医,竟不如一个孩童。”一位较为苍老的大夫摇头叹息,颇显心灰意冷,“老夫今后行医,再不收诊金,只取药材本钱。”

    他摇了摇头,让开了路。

    严大夫面色变幻,叹道:“魏老哥所言极是,待我回去,自当效仿。”

    “几位不必妄自菲薄,诸位都是医术精深的名医,医术造诣之高自当远胜小辈,我确实是误打误撞,巧合之下才得治愈。”

    秦先羽静了静心,暗叹一声,看了那李大海一眼,说道:“适才此人辱及先父,才让小辈一时恼怒,几位都是医术精深,德行兼备的人物,不必如此行事。”

    几位大夫只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但他们看向秦先羽的目光已有不同。

    治好血痕蛇剧毒,又治好柳家小姐的异病,一次治病或是巧合,两次就是真本事。这两件病例,都是足能让人刮目相看的资历。

    乾四爷在后摇了摇头,几位名医治病不成,但秦先羽这小辈轻易就已治得痊愈。

    这秦小子经过此事,名声势必如日中天,大约会传作丰行府第一神医。

    而今日的几位大夫从此名声都要受损,尤其是那李胖子,今日的几句话若是外传,其余人虽也谈不上好看,但李胖子无疑是颜面扫地。

    至于他乾四爷,又何曾在意什么名声?

    再者说,他辈分太高,又曾是御医,名声也不会折损多少。倒是这秦先羽,老御医乾四爷都治不好的病,让他小子治好了,名声若还是不高,天理何在?

    “臭小子这回可算是踩着老夫的名声上去的,今后不免要诈他一诈。只是那病……”

    乾四爷眼中微显凝重,暗道:“他是如何治好那恶病的?”

    再仔细看了看秦先羽一身道家打扮,心中略略恍然,“道士,和尚,都极有可能是非凡人物,这小辈想来也是修道中人罢?倒不知有了多少本领,与京城中那些人物相比,能算得几分厉害?”

    “喝酒!喝酒!”乾四爷笑了声,道:“柳小姐病已痊愈,快让人上酒。”

    秦先羽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位乾四爷倒是洒脱。”

    陆庆微微施礼,笑道:“乾四爷莫忧,酒水自然是有,但州府大人命我来请秦公子过去,还请乾四爷稍待。”

    乾四爷笑了笑,却不说话。

    陆庆领路而去,秦先羽对着乾四爷略作施礼,又对其余大夫施了一礼,才随陆庆而去。

    穿廊过道,一路徐徐行来,路经一处书房,秦先羽瞥了一眼,发觉内中挂着一柄宝剑。但他脚步未有停顿,仍是走过,却发现陆庆落在了后面,心中微愕。

    呼的一声,身后传来风声。

    秦先羽眉头一挑,转身擒住来物,已知是一柄剑。

    又有尖啸声起。

    一条竖痕从上落下,细如线,寒如霜。

    那是一道锋刃,寒光闪烁,破空而至,似要将秦先羽一劈两段。

    秦先羽面色平静,拔剑出鞘,朝着那一线锋芒斩去。

    锋芒相对。

    锵一声脆响!

    秦先羽退下两步,手中宝剑断作两截。

    陆庆持狭长宝刀,连退七步。

第二十七章 初显真气威能

    “内劲?”

    “内劲?”

    二人俱是开口,露出异色。

    适才刀剑相击,一线锋芒相对,两件兵器各有巨力,只有修出内劲的人物,才有这等惊人气力。

    陆庆仔细看了看,确认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适才一剑的威力不下于自己,势必怀有内劲。他暗叹一声,说道:“甘拜下风。”

    秦先羽心中同样吃惊,但早有些预料,只道:“陆统领内劲高深,小道自叹不如。”

    秦先羽手中百炼精钢所锻造的长剑受不住两人的内劲,因而断裂,但陆庆宝刀完好,原本算是陆庆胜了一筹。但陆庆知晓,自己手中的宝刀乃是京城高人所赐,胜于百炼精钢长剑不知多少,因此这一点上风可忽略不计。

    但是他陆庆退了七步,而秦先羽这少年才仅退两步,可见内劲修为要胜过自己不少。

    “我自幼练武,后来从军,也就在跟随柳大人之后,机缘巧合才得以修成内劲。这个小道士又是什么人物?他年纪轻轻,一身内劲修为竟要胜过了我?”

    陆庆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在武林当中,能够在三十岁之前修成内劲的人物,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莫非这秦先羽也是此类人物?

    陆庆心中难平,但秦先羽又何曾平静?

    这小道士不是惊讶陆庆修成内劲,本领非凡,而是惊讶自己居然有了这等气力。

    “从观虚师父的笔记来看,内劲霸道,而真气温和,一个伤身,一个养身。虽然真气也能使人气力大增,但比起内劲是逊色一些的。”

    秦先羽暗道:“按九寸真气及九寸内劲换算,他大约相当于两寸内劲的修为,而我虽有六寸真气,但是真气较为温和,争斗之上便显劣势。此外,这真气不是我自行修成的,不能圆转如意,而我的身体也未彻底经过真气改善,比起苦修内劲而有成就的陆庆,应该是稍逊一筹,怎会胜他一筹?”

    真气本就温和,而内劲霸道。

    但最重要的,还是秦先羽体内怀有真气才不久。更何况,一般人修成真气,都是从无到有,先有肉身经脉的变化,才导致真气孕生,而秦先羽则是先有了真气,但肉身躯体还是寻常人的躯体,虽然经受灵水和真气滋养,但毕竟还稍微逊色。

    而陆庆不同,他一身内劲乃是自己修成,从无到有,从气血,化作内劲,根基稳固。

    秦先羽自觉便是一个怀有万贯家财的富翁,但他只是继承观虚老道的遗产,并无赚钱的经历,更不知道这座金山该如何运使。

    而陆庆则不同,他虽然不如秦先羽富有,稍低一些,但他的钱财乃是自家挣得,怀有挣钱的经历,也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些钱财。

    正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对于这点,身经百战,对敌无数的陆庆,明显更为出色。

    “按说真气温和,我六寸真气又不是自己苦修而来的,能够与两寸内劲的陆庆挣个平分秋色已经极好,但他退了七步,我则仅退两步,分明是占了上风。”

    秦先羽心中暗惊,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莫非……是我的这一剑?”

    “剑道真解上面记载的道剑,乃是神通道术,而剑道初解倒是浅显易懂。但是能够成为剑道真解的入门篇章,又怎会逊色?”

    “观虚师父大约是猜到这一剑的妙用,才让我只专修这一剑,不学身法,不练剑法,也不去识解剑路?”

    “但这一剑浅显易懂,妙用从何处来?”

    秦先羽隐约抓住了几许灵光,但他对武学知之不深,那一缕灵光还是隐下去了。然而他却已深深记下,决心今后修炼有成,势必要洞悉这一剑的奥妙。

    秦先羽心中记下此事,才朝着陆庆说道:“陆统领内劲深厚,果然厉害。”

    陆庆苦笑道:“你也莫要损我,我身经百战,也只在前些年才修成内劲,如今不过仅能将内劲修得出体两寸,但还是比不上你这年轻小道士,你才是真正的高人。”

    秦先羽把真气运在眼边,已经看出陆庆是两寸内劲,若在平时倒是不易,可是陆庆施展内劲,便能看个分明。倒是陆庆,似乎看不出自己怀有六寸真气,也似是错把真气当作了内劲。

    秦先羽也不点破,只淡淡笑了笑,道:“我虽不懂宝剑,但这柄剑显然不凡,如此毁坏,莫不是要小道赔偿了罢?”

    “不必不必。”陆庆哈哈笑道:“一柄百炼精钢剑,大人还不至于罚我。”

    陆庆把狭长宝刀收入鞘中,才继续带路,和秦先羽一路畅谈。

    这一回谈得自然是武学。

    秦先羽心中微动,他不认得刀剑的材料,但是那宝剑乃是百炼精钢所铸,显然是极为不凡的。可是在与陆庆对劈之后,立时崩断,倒是陆庆那狭长宝刀毫无损伤。

    那狭长宝刀宽约三指,幽黑之中带有几分赤色红光,收刀入鞘之时,赤红光泽若隐若现,闪烁不定,委实不是凡品。

    “当日见了那地痞的伤势,再看那断成两截的树棍,我就知你有不凡本领。但一路乘马车来,我看你皮肤细嫩得跟姑娘家一样,分明是没练过武艺的,还以为看走眼了。”

    陆庆笑道:“刚才见你伸手跟我借刀,嘿,一个寻常的少年哪里敢拿刀?而且一把刀有许多斤重,寻常少年也不好挥动,我看你面不改色来借刀,见猎心喜,才试你一试。不想真让我试出了个年轻一辈的隐世高手。”

    隐世高手?秦先羽暗暗笑了笑,一般人要习练武艺,有所成就之后,搬运气血,在往上才是内劲高手。能够练成武艺的人物,大多都能从身上看得出来,比如筋肉,比如眼神,比如气势,身姿,站姿,步伐,呼吸等等细微之处。

    而秦先羽皮肤白净,眼神温和,修炼的乃是真气,而且还修行没多长时日,自然跟一般修行武艺的人不一样。

    “再过几月,或许我的真气能够彻底圆转如意。”

    “有玉丹相助,或许不用太久。”

    “那时我的身体能够适应真气,甚至让真气改变身体,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说来也是奇事,一般人都只是运使心神,让身体产生变化,才孕生真气。而我则是有了真气,再来借助真气改善身体细微变化。”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柳大人批阅文书的书房。

第二十八章 州府柳珺

    柳珺,丰行府的州府大人,统领诸般事务。

    一道浩浩长流,名为淮水,将大德圣朝分化为南北两岸。

    淮水以南,称作淮水六府,丰行府便是其中之一。

    大德圣朝共才十府,而州府则堪称一府权势最高之人,虽不在京城任职,虽不掌兵权,但却足可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朝堂之上那些一品大员都要来得权势滔天。

    秦先羽本以为这样一个人物,应当是十分霸气威严,但见到了这位州府大人,却颠覆了心中所想。

    这位统领一府的州府大人,宛如一位白衫秀士,面貌白净,约才三十八九,未满四十的模样,就如一个文士,相貌与柳小姐倒有几分相似。但秦先羽仔细一观,只觉他文弱之中,带有恢弘大气之意,约莫是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

    秦先羽微微施了一礼,道:“小道秦先羽,拜见柳大人。”

    柳珺轻轻放下笔,把手中文书放下,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道:“秦明锦的儿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听闻前些时日,你治愈血痕蛇之毒,声名大振,陆庆对你赞不绝口。此去请你前来,可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秦先羽道:“柳大人客气,您日理万机,统领一府诸多事务,造福百姓。如今令千金有恙,我等略尽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

    柳珺低声笑了声,绕过这话,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我请你来,还有一事相询。”

    听这话,好似是治病之余,顺便询问一事,但听在秦先羽耳中,心中便微微一惊,暗自皱眉,治病也就罢了,但堂堂州府大人,找自己有何缘故?他心思聪慧,略微一转,便知此事极为重要,暗惊道:“不对,虽然我治好了血痕蛇之毒,但此前毕竟没有名气,而且我也太过年轻了些,陆庆找上我,只怕还是此事要紧,那治病一事还要靠后。”

    究竟什么事情,竟比治愈柳小姐的异病还要重要?

    柳珺轻咳了声,这次沉吟了许久,才说道:“当今天下,有习武之人游历行走,我丰行府自也有些练武中人。但近两年来,常有习武中人在丰行府失了踪迹,不知生死。”

    他顿了一顿,看着秦先羽道:“此事,与你稍有关联。”

    秦先羽心头一震,莫非那几位侠少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他暗自运转真气,忙把心绪压了下去,才显得平静了些。

    柳珺沉声说道:“这些失踪之人,多数与你父亲秦明锦有些交情,却都在丰行府失了踪迹。我本以为此时应当与你大有关系,但前些日子又失踪了一批人,也许只是巧合。”

    秦先羽更是心惊,近些日子失踪的那一批人,八成是那几位侠少,但此前失踪的,竟都与父亲有关?

    是了,父亲医术非凡,治好了许多武林中人,也认得不少人物。当年那些江湖趣事,江湖事迹,不都是那些江湖人物说笑中谈起?

    这些年来,秦先羽父母双亡,师父离世,昔日的那些朋友,那些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竟都一个不见。

    这小道士原以为是人走茶凉,但此事看来,另有缘故。

    “那所谓的病症,莫非真有问题?但是这些武林中人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守株待兔,就等着擒拿他们?”

    秦先羽心中转过许多念头,但随即便作废。

    那些人都是习武中人,大多是搬运气血,还有几位是内劲人物。若要擒下这些人物,其武艺必定也不低,而且守株待兔,至今两年,谁有这么大的闲心,这么大的仇怨?

    父亲的好友俱都失了踪迹,而为何他身为秦明锦的独子,反而无事?

    柳珺仔细看着他,说道:“陆庆与我说过,你用一个两指粗细的树枝,就能打断一个地痞的拳骨,这份武艺着实不浅。你可是从你父亲昔日那些好友学来的?”

    秦先羽心中转了个念头,终是低声答道:“小道另有机缘,并非习武中人教导,而昔日先父所识的那些人物,自先父仙去后,便不曾见过。”

    柳珺叹了声,摆了摆手,道:“此事颇为重大,京城屡屡催促破案,我找你来,确是心急了些。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另外寻找线索。”

    断定此事必然与父亲有关,再想起那些习武中人,多半是为了父亲秦明锦才来到着丰行府的,秦先羽心头已然蒙上一层阴霾。

    “好了,这些事情且放一边。”

    柳珺笑道:“此次请你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治病,不知你这位小神医,可有头绪?”

    其实这位州府大人也不抱多大希望,连乾四爷都无能为力,这个少年能有多大医术?

    这次的病症委实诡异,他半月前已然修书一封送往京城,请皇帝下旨,让钦天监里那些神奇异士前来。

    钦天监明面上是观测天象,实则内中人物俱是非凡,只要来了人,不论自家女儿若音得的是病症还是邪风,势必都要烟消云散,重复康健。可是这钦天监之人个个非凡,却不好请,若非没了办法,柳珺也不愿请皇帝下旨去请人前来。

    秦先羽暗暗一笑,主要是为了治病?这回请自己这资历浅薄的小道士来,治病怕还是其次,仍是以问话为主罢?心中略微腹诽,才笑道:“州府大人放心,小道初步施展开来,见效甚佳。”

    柳珺点了点头,暗叹一声,看来这小道士没能治好这病,也就只是让若音的情况变得稍好一些。但这位州府大人心中还是认为小道士治病或许也没有起色,估计这话里,自吹自捧来得多些。

    陆庆略微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秦小公子医术极高,小姐适才已经醒过一次。”

    柳珺身子微震,刹那间露出喜色,他手放在桌上,这一震动,连他桌案上的砚台里那少许墨汁都能荡出一圈涟漪,墨汁溅出了少许,可见心中委实激动。

    秦先羽本以为他会立即赶去看望柳小姐,却见他激动之余,坐了下来。

    柳珺深吸口气,道:“小神医果真医术通天,你要什么酬劳,只要在力所能及之内,柳珺定然双手奉上。”

    话音一落,他又苦笑说道:“只是本官俸禄虽高,但却从未贪赃枉法,其实囊中也颇羞涩的。”

第二十九章 京城大会

    囊中羞涩?这话从一位州府大人的口中说来,总觉几分怪异。

    秦先羽原以为他听说柳小姐醒来,会立即赶去,却不想他居然只是闪过喜色,便又坐下。若是不把女儿放在心上也罢了,看这位州府大人喜形于色的模样,分明是对女儿十分关心的。

    柳珺笑了笑,道:“既然已经醒来,便无大碍,待会儿再去看看便是了。反正你也在此,想要什么,只要在我力所能及之内,便能赠你。”

    这位州府大人是不愿失礼于人?秦先羽看了那堆文书一眼,暗笑道:“看来这位州府大人果然是劳心劳力,想来是看过女儿之后,就要来批阅文书,至于我这闲杂人等,也不必再传唤召见一次了。”

    心中虽有这般想法,但秦先羽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面色平静。

    他沉吟良久,便报出了二十多种药材。

    柳珺点了点头,他常年批阅文书,下笔急快,几乎在秦先羽念完之时,便把那二十八种药材的名称尽数记下。沉吟片刻,又道:“仅是名称,只怕有误,我这张单子你且过目,若有不详细的,可以添上些许注解,或是药材的模样。”

    秦先羽大喜道:“多谢柳大人。”

    这些药材,都是极为罕见的药物,但仅是因为难以寻得,而效用偏僻,因此价值应该不会高得离谱。

    药材的出处,正是那金纸上记载的剑道真解。

    修习道剑,先有一柄铭刻符纹的小剑,或金或玉,也可是木,长约一尺三寸,炼成汤汁,一口饮下。

    但是要服下高温汤汁,服下之后又不至于中毒,便该有一贴秘药。

    这秘药共计三十六种主材,一百零八种辅药,其药物构成与秦先羽以往所见的药方几乎完全不同,药理颠覆。而此时着二十余种药材,就是那三十六种主材中的记载。

    “一百零八种辅材,虽有几分昂贵,但都是常见,只要有银两就可取得。但是那三十六种主材,都是极为罕见的奇药,我所报出来的二十八种,皆是较为便宜的,想来这位州府大人不会拒绝。”

    堂堂州府大人,统领一府,权势极大,想要搜寻药材,确实要比他一人之力简单无数倍。

    可惜那剩余的几种药材,都是价高千金的奇物,比如千年雪参王,雪山白玉莲等等,都只是药书里的记载,即便真能寻得,这位州府大人只怕都未必能够取来。

    剩下还有三种主材,以及七种辅材,这十种药物竟连熟读医书的秦先羽都认不出来。

    看了一遍,秦先羽倒不觉有误,又双手奉上。

    陆庆忙上前接过,折好放入怀中,低声道:“此事我会派人去办。”

    秦先羽又谢了几句,道:“这些药材虽都不算珍贵,但是极为少见,效用偏僻,怕是极为难寻的,此事劳烦了。”

    陆庆笑道:“秦小公子客气,我会命人尽力搜寻,但这药材既然少见,只怕也难找全,到时秦小公子可莫要怪罪才好。”

    秦先羽又道不敢。

    柳珺见他欲言又止,眉头微皱,说道:“我看你报出来的都是药材,莫非另有用处?据说你所居道观破败,甚至建制不全,平日只得采药为生,你就不要金银赏赐?”

    秦先羽已有二百多两银子,自然吃喝不愁,但听了这话,心中暗喜。他原本报出了那些药材,还想着要请州府大人为他赐下一柄剑,可是之前报出了药材,又不好再度索求。

    听柳大人的意思,想来是不把这些药材放在心上,可以另作赏赐?

    秦先羽深吸口气,说道:“小道欲求一柄小剑,约一尺三寸,以金铸造。若是……若是以良玉所铸,便是最好。”

    金剑?玉剑?

    一尺三寸?

    一尺三寸长的金剑,这重量可不小,价值也不低。

    柳珺眉头微微皱起。

    陆庆倒是饱含深意地看了秦先羽一眼。

    “好。”柳珺说道:“本官还有几分积蓄,凑上一凑,打造一柄小金剑倒还不缺。但是那玉剑……”

    他看了看秦先羽,眼中神色渐渐凝重,说道:“玉佩我倒是有,但要打造出一尺三寸长的玉剑,其原本材质便不小了。良玉本就昂贵,一块小小玉佩足是价高十金百金,你要这么大一块玉石雕琢成器,其价值何止高了十倍?那可不仅仅是价高千金了。”

    秦先羽暗叹一声,说道:“若实在无法得玉剑,小道取金剑便好。”

    柳珺没有过问那小剑的用处,只是心中蒙了一层迷雾,暗道:“玉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这小道士要那玉剑作甚?”

    良玉养人,一般多是身份地位较高的人物才得佩戴,尽管当今朝廷放得宽松,只要是有功名在身,有身份地位的人物皆可佩戴。但是玉石比黄金更要珍贵,价值更高,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若有个穷人佩戴了玉佩,众人见了,第一想法必然是他偷来的。

    这便是身份不同。

    前朝坟墓常被人盗开,但那些盗墓之人,多是取金银珠宝,而玉石反而都是弃如敝履。因为玉石戴在身上,没有相符的身份地位,反而引来麻烦。

    就好比是不曾有官职在身,却一身蟒袍龙衣,那便是死罪了。

    听到玉剑,陆庆心中一动,沉吟说道:“玉石珍贵,多是王公贵族佩戴,要雕琢成器,且是一尺三寸长的玉剑,其原料至少也要有一尺三寸之长,两三指来宽,这样一块玉石,确实不止价高千金。除非……”

    秦先羽忙道:“除非什么?”

    陆庆看了看柳珺,待到州府大人点头示意,他才说道:“除非往京城一行。”

    “京城是大德圣朝国都,权贵齐聚,繁华无尽。若要论这些金银珠宝,珍奇异物,便以京城为首选。”陆庆正色说道:“再过百日,京城将有一场大会,传闻有道之士都会前往。”

    “大会?有道之士?”秦先羽微微一震,又不禁想起观虚师父。若此事被观虚师父得知,他不知多么高兴,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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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山河观仙

    传闻大德圣朝开国帝君曾得到一副仙图,号称山河观仙图。

    这图是仙物,据传是真仙遗留,有莫大法力,内藏玄妙。

    每隔十年,大德圣朝便会将这仙图展现于皇宫大殿之内,邀请天下有道之士前往一观。

    久而久之,已成了大德圣朝一件极为浩大的盛事。

    柳珺身为丰行府的州府大人,抽不开身,无法往京城一行,但是礼节总是不免。再过半月,陆庆便会押送丰行府的税银珍宝上缴国库,代柳珺面圣。

    在柳珺点头之后,陆庆便答应在半月后让秦先羽一同前往。

    “这等浩大盛事,十年一回,怎么观虚师父的笔记上似乎没有记载?莫非他不知道这等盛会?”

    药房中,秦先羽搅动灵水,怔怔出神:“还是说前往京城的那些有道之士都是欺世盗名之辈,最高的也仅有真气修为?”

    他叹了一声,摒弃杂念,专心熬药。

    柳小姐已经醒来,接下来便该好好静养,恢复元气。

    这般事情,一般的医师都能胜任,只须一贴补药就是。此时这柳府之中都是丰行府数一数二的名医,开出养身药方,熬出补益汤药,自然是绰绰有余。

    秦先羽也本想抽身而去,但想起自己无意间占了点便宜,终究还是过意不去,亲自熬出这一贴汤药。也并不是说秦先羽自认为熬药的本事比那些名医更好一些,只是他有灵水入药,那药效自是增益许多。

    灵水万分珍贵,这小道士本也想能省则省的。

    可柳小姐这一回却是损了一缕先天混元祖气,那是人身最重要的本源之气,三魂七魄的源头。折损了这先天混元祖气,秦先羽足可断定,这位柳小姐今后必定是多灾多病,且寿元损耗,必定是活得不长的。

    这灵水堪比仙丹灵药,估计能够补益她折损的本源真气。

    “我体内真气六寸有余,就是受那灰黑雾气侵蚀十年八载也无多少减弱。但是柳小姐不曾修道,她体内的本源之气比之于我来,自是无比微弱,被灰黑雾气侵蚀至今,伤及本源,除了使用灵水救治之外,别无他法。”

    秦先羽看了看这药汤,叹了声,“一般的补药,只能补益身子,难以补益心神损伤,也就只有这灵水,大约才能让她的先天混元祖气恢复了。”

    既然治病,便该彻底治好,怎能留下隐患?

    若秦先羽当真不理,那么这位折损大半本源的柳小姐,只怕没有多少年寿命了。

    “灵水能让我在修行先天混元祖气之时有所助益,治疗这病症,轻而易举。”

    秦先羽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把药汤倒了出来。

    一旁的婢女看着秦先羽,眼中极为尊敬。

    秦先羽治好病症的事情,虽还未传开,但是在柳府之内已经正在传播,这小丫头被唤来给秦先羽打打下手,自然也清楚此事。

    尚是青春年少的小婢女眼中亮晶晶的,心中暗想:“小姐的恶病,就连京城里归来的老御医都没能治好,这个小道士竟能药到病除,不对不对,据说还没用药。听说他在外面的名声已经不小,这一次出去,恐怕就是丰行府第一名医了。”

    “看他年纪不大,长得也好看,要是给我赎身就好了,当第一名医的夫人,身份又高,别人铁定羡慕。而且他医术这么高,以后给本姑娘调养身子,保养容貌,也是手到擒来,以后五六十岁了都能跟二三十岁的人儿一样。”

    那俏丽婢女想着想着,便有些红脸,羞臊得慌,暗骂自己不知羞,又不禁看了看这小道士。

    眉清目秀,皮肤白皙,长得好看不说,那一双黑瞳眼睛,更是极为清净,怎么看都是十分舒服。

    真是个勾人的小道士呀。

    婢女脸色愈发羞红了。

    秦先羽端起药汤,忽然瞥见这小婢女的模样,奇道:“这位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病了?”

    小婢女忙把头低下,“没……没事。”

    “没事就好。”

    秦先羽也不以为意,端着药汤,朝着柳小姐那处院落走出。

    才一踏入院落,便听几声清脆声音。

    “什么?那小杂毛道士当真对小姐动手动脚?我饶不了他,小姐你放心,我这就把他打个半死。”

    “凝儿,你不要胡乱说话,也许……也许他只是治病,是我误会了,倒是打了他一掌,有些对不住他了。”

    “小姐,你心地善良,总喜欢朝着好的地方去想,实在不知人心险恶。我看这小道士就是来占便宜的,刚才他还想要占我便宜,被我打回去了。”

    秦先羽怔了一怔,第一个声音清脆灵动,倒是熟悉,正是那位凝儿姐姐。后面那个声音柔弱不堪,言语虚弱,显然是柳小姐的声音。

    “秦公子,怎么不走了?”小婢女有些疑惑。

    此时才刚踏入院落,那声音是从小楼上传来的,相隔颇远。而秦先羽修成真气,服下灵水,耳清目明,六识敏锐,自然听得分明,但这小丫头则是什么也没有听见,见秦先羽忽然停住,顿觉疑惑。

    秦先羽轻咳了两声,把药汤交给这小姑娘,说道:“小道尚有要事在身,不便送药,还请姐姐替我把药汤送去。”

    待小婢女接过,他便匆匆离开。

    正遇上一个来寻他的管事。

    “秦公子,陆统领有请。”

    跟随管事前去,便见陆庆坐在凉亭,把刀搁在一旁,正煮水泡茶。

    作为一个侍卫,能够如此清闲,在府上闲坐饮茶,可见陆庆受柳大人何等器重。

    陆庆挥手让那管事下去,才对秦先羽笑道:“来,喝两杯茶。”

    秦先羽依言坐下。

    “这是要送往京城的名茶,但是大人几斤的份额,我自作主张,就多截下了半斤。”

    堪称胆大包天的陆庆笑了笑,伸手作个手势,道:“试一试?”

    秦先羽自然也喝过茶,但还没有尝过这么上等的茶叶,饮了一口,自觉清香扑鼻,仿佛坐于青山绿水之间,呼吸间尽是清新之气,不禁赞道:“好茶。”

    陆庆顿时一笑,“秦公子也懂茶?”

    “不懂。”秦先羽摇头笑道:“但是这茶极好,就是外行人也是品得出来的。”

    陆庆哈哈说道:“其实我这大老粗也不懂茶,就懂打打杀杀,只是觉得这茶是贡品,味道不一样,才把它截下半斤。”

    暗中截下贡品,虽然算不上死罪,但也好不到哪儿去。陆庆身为州府大人身边的侍卫统领,自然清楚,但他却置而不顾,实也是个狂放人物。

    秦先羽也没想到他如此坦然承认这等事情,不禁一怔。

    陆庆看出疑惑,沉声叹道:“我奉命护卫大人,浴血奋战,要挡明枪,要防暗箭,虽有内劲修为,也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及时享乐总归是好的,反正我这也是为朝廷卖命,出生入死,半斤名茶的事情,其实大人也知道,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陆庆看着秦先羽,说道:“我请你来,不仅是品茶,还有些事问你。”

    秦先羽道:“陆大人但请直说。”

    陆庆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交到秦先羽手上,说道:“前些日子,你医治血痕蛇之时,我就在一旁,当日一时兴起命人查了一查,大德药堂漏税逃税,药材以次充好,这类事情数不胜数,已经差人封了。但事情传到大人这里,大人下令,把所有药堂清查一遍。”

    陆庆仔细看着他,说道:“这其中,就有你秦家药堂。”

    秦先羽把书册翻了几下,脸上泛出几分怒容,又翻几页,眼中多了几分阴色。

    忽有清风吹过凉亭。

    拂去阴霾。

    秦先羽乃是修成真气的得道之人,立时心思一清,把书册放下,说道:“秦家药堂自先父逝后,早非秦先羽名下。”

    这意思十分明朗,反正不是我的,该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庆取回书册,说道:“原想给你个面子,放过这秦家药堂的。”

    “不。”秦先羽露出清朗笑意,道:“秉公办理,该封就封。”

    陆庆听他说得正气凛然,心下有些怪异,“我总觉得……你在借我的手,教训秦家药堂的那些人?”

    “怎么可能?小道是何等人物,岂会公报私仇?”秦先羽抬头说道:“秦家药堂传了三代,自我父亲而止,这些表叔堂叔的,都欺我年幼,强行夺了药堂。若是经营好了也就罢了,他们如此乱来,岂非毁了秦家药堂?你且把药堂封了,但要注明是这群家伙无良无德,跟秦家无关。”

    陆庆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几分不对,心中十分怪异:“说得倒是好听,到头来还就是一句话,封了秦家药堂。我怎么觉得还是充满了这公报私仇的味道?”

    秦先羽觉得极为畅快,嘿嘿笑了两声,茶水仿佛也添了几分味道。

    “药堂的事情,还只是寻常事,但我这回请你来,另有一事相询。”

    陆庆脸色微正,沉声道:“秦小公子可知我为何将山河观仙图告知于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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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道仙介绍:
龙虎相交,丹成九转,我有道剑一柄,弑仙屠神。
一剑腹中藏,一气居祖山。
一言惊风雨,一剑诛鬼神。
这是一个小道士寻仙访道的故事。
游方道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游方道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游方道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