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空中花园(1)
“她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呢。”卓娅说。
我不想再分心,也不能再分心,最后向乔伊娜挥了挥手之后,缓缓转身,准备继续向前。
“龙先生,我死,你就回来,可以吗?用我的死,换你的生”乔伊娜厉声大叫。
她的叫声如此凄惨,如同地狱里传来的孤魂野鬼之声。
我感觉不妙,但再回头已经晚了。
乔伊娜跨出转角处,向着这边奋力一跃。她并没有像我一样停留在虚空之中,而是直线下坠,一直落入遥不可及的深渊。
阶梯虽多,却没有一段能拦住她的身体。
她一直下坠,最后变成一个隐约可见的黑点。
我眼睁睁看着乔伊娜消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选择了命运,命运也选择了她,如此而已。”卓娅说。
我不怪卓娅,也不怪流鬼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生的时候无法选择,死的时候可以任意选择。选择以何种方式结束生命,这是人类最原始的自由。
乔伊娜想用自己的死让我回头,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并非因为卓娅的胁迫或者诱惑而进入无限回廊。
身为一名战士,最光荣的结局就是死于战场。那样,她将赢得同伴、国民甚至是敌人的尊重。
“她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人,也很痴情,情愿以死相谏,让你回头。人类的情感很复杂,为了情感做出的选择千奇百怪,其中也包括你知道的,沙皇袈裟。”卓娅说。
我深深地垂下头,为乔伊娜默哀三分钟。
她曾有机会离开,却仍然选择了回来。这种选择,大义凛然,情深义重。
人的生命中总有不能承受之重、不能承受之轻,我当下无法补偿她什么,只能把这种情义永远地藏在心里。
“走吧。”我转过身,示意卓娅带路。
这是一个意外的变数,乔伊娜的出现与消失都无关于政治大局,但却在我心里扎下了一根刺。更让我难过的是,她明明可以在第一波脱困后返回兵营,却为了我再次留下来,并且永坠无底深渊。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彼何人哉?”我心里蓦地涌上这句话。
真正懂我的人,必全心全意支持我追求的事业,而不是用自己以为的“善意”想法逼我就范。
“顾倾城也许会懂我吧?”我不免又惴惴不安地想。
如果世界上还剩一个人能懂我,那就一定是顾倾城。我相信,只有她那样久经江湖风雨、看惯诡谲变化的独特女孩子,才是我今生要等的人。其她女子,皆是过客。
我们穿行于阶梯之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至少转折了百十次,才到达了一个狭窄的月牙状平台。
平台的形状让我想起敦煌的月牙泉,只不过,月牙泉的未来一定是干涸消失,而流鬼国的月牙却能与世长存。
平台上没有人,但卓娅却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就是这里?”我问。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但我们停在这里就可以了,月牙会带我们过去。”卓娅说。
按我的理解,月牙是一个运动的升降机,可以送我们去其它的地方。
从这里向四面望,阶梯似乎又增多了,密密麻麻,无法计数。
“很久以前,国王为皇后修建了空中花园,供她散步、休憩、养鸟、弄花。他是那么爱她,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千方百计去满足,要天上的月亮绝对不敢给星星。空中花园修好后,皇后就搬进去住。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发生了很可怕的事,皇上遭人刺伤,皇后也不知去向。于是,大臣愤怒,要求拆除空中花园。痴情的皇帝为了皇后,一个人搬入空中花园,日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后来有一天,皇帝和那个巨大的空中花园一起消失,据说是搬到月亮上去了。再后来,人们发现,皇帝和皇后一直生活在月亮里,每到月圆之夜,就能看到皇后跳舞,听到皇帝吹笛。”卓娅向我解释。
这个故事与中国民间故事里的“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几乎一样。
后羿作为当时的神州第一神射手,自告奋勇,射下九日,成为拯救天下的英雄,并赢得了美女嫦娥的芳心。与嫦娥成亲后,两人恩爱有加,是地上人人羡慕的夫妻典范。为了能让嫦娥永葆青春,后羿去西王母宫中求来了两颗不死药,想跟嫦娥永远相伴。没想到,嫦娥将两颗不死药全都吃下,立刻飞升,最后变成了常驻月亮里的广寒仙子。
“我们中国也有同样的故事,人类的生命和历史殊途同归,名和利,情和义……只要人类还有感情,这些故事就永远存在。”我说。
“如果我说空中花园还在,你相信吗?你敢去吗?”卓娅问。
“为什么不信?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奇建筑值得每一个人瞻仰参拜,能有这样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拒绝。”我说。
外国人到中国来,第一个要看的就是万里长城。假如古巴比伦还在,那么人类旅游到那里,第一个想看的也当然就是空中花园。
长城是升斗小民孟姜女、万喜良的夫妻感情见证,而空中花园则是巴比伦皇帝和皇后的爱情遗物。
“从这里上去,就到那里了。”卓娅说。
我感觉不出月牙的移动与晃动,但四周景物变换时,我就能知道,我们正在持续上升。
最终,月牙停了。在卓娅的带领下,我们踏入了一间巨大的书房。
那书房的高度超过五米,四面全是书架,上面摆满了金碧辉煌的精装版书籍。
我走近两步,看着书籍,却发现其封面语言全都是看不懂的字母。
“尊贵的客人,请坐吧。”一个瘦削高挑的女人提着白色的裙裾从书架后走出来,头上戴着镶钻的蕾丝小帽,妆容精致,面容姣好,但却不知岁数。
我们在书架下的长桌边落座,有人献上茶来,是味道极好的红茶。
“我从来都对中原来客十分欣赏,这一次我的人不止一次在我面前保荐你,所以我想亲自看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的女孩子们为之疯狂。现在,我已经看到了,果然不错。”那女人说。
“过奖了,请告诉我,失足坠入深渊的人还能捞上来吗?”我问。
如果可能,我希望她们帮忙找回乔伊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女人摇头:“不可能,在你们看来,那是这小楼中的无底深渊但这看法并不完全对,那是时空的漏洞,此刻消失者大概已经在几个光年之外了。”
我不禁对乔伊娜的结局感到悲哀,她是战争的牺牲品,像无数牺牲在世界各地战场的士兵一样,名义上是为国家战死、荣立功勋,但实际上,一条条无辜性命都是为了统治者个人的意志而亡。
她在跳下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对我的死谏,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希望我能回头,不要一直走向歧路尽头。
我心里对她有愧,因为我现在所做的,跟她的临终遗愿背道而驰。
“她是我的朋友。”我说。
“也许吧,但我认为,她怀着一种并不美好的目的进入了契卡镇你一定不知道,她身上携带着一枚威力巨大的核爆微型**,是北方大国的军火实验室五年来的智慧结晶,足以将一百个契卡镇炸成粉末,爆炸生成的蘑菇云将比高加索山更高。就算是现在,当她坠入时空深渊时,也没有停止执行这个任务。如果不是躲避到这里来,你一定会目睹那种可以媲美于通古斯大爆炸的盛况。大爆炸发生时,没有人能幸免于难。等你回去,一定会收到契卡镇及方圆百公里内的城镇都已经从地图上抹去的消息。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大清洗’,很残酷,很震撼,但却不是我们所为,仅仅是我们预见到了这种结局。”那女人的话让我的心坠入了冰海。
“如果真是那样,我得佩服乔伊娜。她是个好间谍,也是北方大国的真正勇士。”我说。
立场不同,做法自然不同。
假如这女人说的是真话,我良心上的负累就会减少一些。
“那是事实,不必假设。北方大国的核武非常先进,独力毁灭这个星球几百次都毫不费力。他们全力以赴保卫北极圈的目的,就是因为那边的永久冻土区是天然的核武安全试爆训练场,不必担心污染,也不会产生核放射扩散。总的说,北方大国的战争实力早就超过了五角大楼,只是其统治者根本不屑于对抗五角大楼,而是另外有所图谋。从亚历山大大帝开始,北方大国的目标就一直是我们流鬼国,因为我们真正控制着北极圈,是北方真正的拥有者。类似于乔伊娜这种自杀式核武袭击,此前早就发生过无数次,根本无法撼动流鬼国的根基。于是,这一代统治者决意炸毁高加索山,释放怪兽伏驮,模仿中国远古神话中水神共工撞折不周山的壮举,毁灭流鬼国空中花园与真实世界的连接点,将我们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我不得不说,该统治者的智慧超越了他的前任们,终于找到了从三维世界出发消灭四维世界的终极**”女人越说越快,从容的表情也起了变化。
我明白,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果我对她没有用处,她是不会将流鬼国的秘密合盘托出的。
“如果我能做什么来消弭灾患,就请直说吧。”我自动请缨。
北方大国在永久冻土区进行核武试验的事情已经全球皆知,不是什么大秘密。
国际环境专家委员会曾经评估过,这些核试验对冻土区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越来越加剧了“冻土解冻、北冰洋沿岸大崩塌”的现象。
永久冻土区是地球本体稳固、自转和公转保持平衡的重要一环,就像大船上的压舱石那样。冻土瓦解必然造成地球的重力失衡,这是事关星球命运的大事。从这种意义上说,北方大国所做的事危害巨大,超过全球****危害的总和。
再者,流鬼国是北极圈的原住民,甚至有可能就是“地球第二种人”。如果不能阻止北方大国的行动,流鬼国将没有立锥之地。
“大爆炸之后,伏驮就会挣脱高加索山的压制,再现人间。”那女人说。
“如何才能中止这个恶**件?”我问。
“去告诉你的同伴乔伊娜,停止执行任务。”那女人说。
之前,她说乔伊娜已经坠入时空深渊,肯定只是托辞,为的是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向我晓以利害,使我明白阻止乔伊娜引发爆炸的最大意义。
“把我送到乔伊娜那里去。”我毫不犹豫地说。
第346章 空中花园(2)
我很明白,只有遏止大爆炸,才能消弭一切持续恶化的连锁反应。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愿意竭尽全力去做任何事。
那女人点头,向着我身边的卓娅挥手:“带贵客去吧。”
卓娅带着我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一路向前。
起初,那些高度直达大殿屋顶的书架上摆的都是书。越往后走,书架上摆的东西就越是怪异,有些架子上是白森森的兽头、兽骨,有些则摆着干枯的植物,又有一些摆着衣服和盘碗……直到后来,我在架子上看到了高高矮矮的盘膝打坐的人。
最先看到的都是正常体型的人,盘坐之时,高度在一米以上,可是很快就看到了一些很小的人,高度仅有五十厘米,体型则跟四五次的儿童无异。
这些人穿的衣服各式各样,有些跟中国古人的衣饰相同,有些则类同于少数民族服装,剩余的一些,则裹着原始的兽皮与树叶,简陋到了极点。
“他们都是流鬼国前辈智者们的遗蜕,修行到最后,化为青烟而去,只留下这些。”卓娅解释。
我停下来,望着右侧距离最近的架子。
如果将这些视为“遗蜕”,那就很好理解体型的巨大差别了,因为古代修行者典籍上都有“元婴遗蜕”的记载。那些独具慧根的修行者一旦突破了智力极限,在灵魂高度升华的同时,身体就会渐渐缩小,直至成为婴儿,即“心长身退”的无上真理,与禅宗“舍利子”的原理一致。
那座架子上只有一个正常的盘坐人形,他向上张开双臂,掌心摊开,里面各坐着一个盘坐举臂的小人,小人掌中又有盘坐举臂的更小人,如此层层叠叠向上,直到最后一层小人掌中的小人如蚂蚁大小,几不可见。
看着这奇特而诡异的人形,我忽然有所顿悟。
人类的发展、个人的发展正是需要一层一层叠加上去,后人站在前人肩膀上开拓眼界与疆域,让人类社会发展得更好。自有人类文明以来,社会由奴隶制到封建制再到民主制,正是这种代代托举、代代提升的结果。相反,野兽禽鸟、蝼蚁昆虫没有这种提携、互助的意识,过去五千年、未来五千年都不会有太大进化,这地球的主宰权仍然牢牢地掌控在人类手中。
每一代地球人里都能涌现出一些绝高的智者,带领地球人寻找光明,趋向真理,并且为此殚精竭虑,不惜牺牲生命。在他们身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完美地体现出来,成为后辈们学习的榜样。
我要做的,就是那样一种人,舍弃小我,追求大我,在为人类光明而奋斗的过程中,最终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
“他在中原历史上大大有名,掌中托着的是轮回转生后的自我,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一直不断地分身衍生下去。在中原,他被尊称为‘大汉正统、炎黄鼻祖’,是中华民族起源的核心。”卓娅解释。
我点点头,立正站好,向着那人形深深地鞠躬。
“他的遗蜕应该供奉到中原的国家祠堂中去。”我说。
“数千年兵荒马乱,供奉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大乱之世,遗蜕被毁灭者不计其数,我们在神庙保存供奉的,只是万分之一。包括这尊伟大人物的遗蜕,如果不是我们从黄土高原请至此地,早就在饥民暴乱的年代毁掉了。龙先生,我这样解释,你就应该明白到底什么是‘空中花园’了。”卓娅说。
我深深点头:“对,我明白了。世间没有花园,属于古巴比伦的只有无垠无限的‘空中’,却没有世俗意义上的‘花园’。古巴比伦留下‘空中花园’的传说,只是一个深奥的比喻。”
卓娅轻轻鼓掌:“没错,正是如此。”
在古希腊哲学典籍中曾经记载,哲学巨匠们在一座巨大的花园里辩论、顿悟、提升、得道,最终成就了人类哲学的最高峰。那座花园,就在众神云集的奥林匹亚科斯山上,被称作“诸神的花园”。
与上面的例子一样,历史记载中的“古巴比伦空中花园”只是一个比喻,那是一个智者汇聚之地,但却要通过无限回廊这种秘密通道进入。在那里,所有智者日以继夜地修行,将一胜所悟无私奉献出来,使之成为人类共同的智慧财产。
“那空中花园是在……就在……就是这里,对吗?”我的语气一连三个转折,正是代表了我个人对“空中花园”的认识。
我已经突破三维至四维的时空屏障,到达了流鬼国的核心。那么,这里就一定是智者们修行顿悟之地“空中花园”。
卓娅连连鼓掌:“正是,正是,龙先生不愧是当代少有的智者,举一反三,思维敏捷之至,根本不用我费力解释,就已经洞悉了所有秘密。这里就是空中花园,刚刚跟龙先生对话的就是这里永远的主人,我们都尊称她为‘日月娘’。”
我缓缓摇头,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那个女人当然不是什么“日月娘”,而是曾经震惊中原历史的一个大人物,更是清末女帝慈禧太后最为景仰崇拜的女帝。
那女帝曾经为自己独创了一个专用汉字日月当空之“”。
中国历史上有“四大美人图”,即“西施浣纱、昭君出塞、貂蝉拜月、贵妃醉酒”,那位女帝的样貌也美丽到极致,可以取代以上“四大美人”中的任何一位,甚至可以冠绝于四美之上,成为“五大美人”。不过,她根本不屑于跟凡人美女比肩,而是开创了“女子当皇帝”的先河,登基坐殿,面南背北,成为独一无二的女帝。
关于女帝,小说、影视作品多不胜数,美誉者有之,毁谤者亦有之,但却没有一部作品能够公正完整地反映她的传奇一生。当她退位时,又将国家归还李唐,而后飘然离世,不知所踪。这种来去自如、潇洒进退的作风,中国历史上仅有她一人而已。慈禧太后只学会了她的“进”,却完全学不会“退”,最终成为晚清的毒瘤、历史的笑柄,并遭到了“开棺暴尸”的至毒天谴。
像现在这样,女帝成为流鬼国之主,掌管古巴比伦空中花园,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传奇没有落幕,而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重新开始。
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图书馆,而且是一个博物馆。对于人类而言,博物馆就是“知识的大花园”。看起来,过去的历史学家只是简单地照搬古籍上的字面意思,而没有深入去想“空中花园”到底是什么。
这条通道不见尽头,向左右两侧延伸的书架也没有尽头。
在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后,我终于见到了乔伊娜。
她并没有坠入深渊一去不回,而是平安无事地坐在一个一尘不染的白色房间里。
“请慢慢谈。”卓娅识趣地退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我以为末日已经到了。”乔伊娜故作轻松地说着,走上来,轻轻拥抱我。
“对啊,世事难料,祸福相依。至少大家现在都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我说。
“她们让你来,一定是来劝我的。知道吗?我的身体里藏着一枚微型核弹,而引爆器就是我的生命。我死,核弹立刻爆炸,引发高加索山以北的大毁灭。她们能做的,就是保证我活着,但如果我刻意求死,就一定能找到死的机会,让一切毁灭。”乔伊娜的声音悲怆而无奈。
这个房间里的墙壁和桌椅都是纯白色的,能够让人想到传说中的天堂。
天堂是美好的,但乔伊娜所肩负的使命却绝对黑暗而惨烈。她从冰夫人、加波夫那里接受的任务不仅仅是陪我直闯契卡镇,而且有更为极端的毁灭行动。
在这任务中,我充当了梯子、敲门砖的作用。否则的话,乔伊娜也无法深入流鬼国的核心位置。
用生命做**的引爆器是间谍机关常用手段,脉搏跳动,**的引信开关就不会熔断。反之,乔伊娜的脉搏中止,开关熔断,爆炸发生。
“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你不也是这样劝我的吗?好好活下去,去建设而不是毁灭那个世界。”我说。
我知道,乔伊娜已经变成了非常难以处理的烫手山芋,否则流鬼国也不会求助于我。
“来之前,我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死期。无论我想不想死、想不想活,都只有四十八小时的寿命。时间一到,体内的缓释毒药就会开始工作,最多十分钟后,呼吸必然终止,脉搏必然停跳,然后就……”乔伊娜惨笑起来,“这是死结,解不开的,除非你有亚历山大大帝的智慧宝剑,能够一剑下去,将所有死结一起斩断。否则,还是不要说了,等待末日来临吧。”
我也笑了,因为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北方大国的谍报机关所愚弄。乔伊娜“死谏”时,我的心脏有一刻几乎停跳,为她的牺牲精神而感动。很可惜,乔伊娜是间谍,一个成功的间谍早就将“感情”这个词永远地从自己的人生字典里彻底删除掉了。所以,乔伊娜飞身跃下的决绝举动不是“死谏”,而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
离开兵营时,我和她的命运就已经被死死注定了。
这一点,冰夫人、加波夫都不会向我说明。
我不想指责谁、谴责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中国人知道这一点,北方大国的人也知道这一点。冰夫人是超级间谍,永远将国家利益置于个人情感之上,这种做法,十分恰当。
她们都没有错,目标明确,行动坚定,并且一以贯之。
错的是我,企图以一己之力挽救契卡镇的命运,却连续被同行者出卖。
“没法改变了?”我问。
“对。”乔伊娜无奈而凄凉地凝视着我,“对不起,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许是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你得到身体上的一次”
我挥手打断她,这根本不是我需要的。
弱者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强者却要反抗命运,并且扼住命运的咽喉。
“那些毒药能够清除吗?”我问。
“四千多个微型纳米胶囊注入体内的脏器要害,要想清除,除非是将身体进行细致切片,然后搜索查找。这种毒药名为‘宿命’,无法破解。”乔伊娜回答。
“四十八小时内送你离开小楼,能解决问题吗?”我又问。
这问题虽然残酷,为了消弭危机,我却不得不问。如果牺牲乔伊娜一个人就能保全流鬼国的空中花园,也值得去做。
“契卡镇已经被重重包围,只要离开小楼,就会被当场射杀,大爆炸立刻发生。算了,龙先生,不要再做假设了,该想到的,冰夫人都已经想到了,能走的路,也都被堵死了。冰夫人要杀的目标,从未有过逃脱记录。她要我们死,我们就必须死,这就是宿命我的宿命,你的宿命,流鬼国的宿命,高加索山以北的宿命,北方大国的宿命……”乔伊娜摇头回答。
第347章 空中花园(3)
我从不相信宿命,尤其是别人为我安排的宿命。
就算到了现在,我身陷冰夫人是绝命计算之内,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等待四十八小时后的大爆炸来临。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我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抱头,苦苦思索。
“龙先生,我该早一点向你说明情况,至少那时候,你从兵营里想办法离开还容易一些。你是那么相信冰夫人,我若是多说什么话,就等于是挑拨离间你们之间的关系了。冰夫人的心里只有总统,总统渴求永生,冰夫人就在全球范围你寻找永生之术,十几次进入中原,无论是东海三仙山、东南亚苏门答腊岛还是藏区的林芝仙术山,她都跑遍了。我们都知道,为了总统,她什么都愿意做。这一次,流鬼国已经威胁到了总统的安全,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彻底消灭流鬼国……你若是问我为什么肯接受这个任务,我的答案很简单交换。我执行这个自杀式任务,被囚禁在首都白桦林监狱里的我的几位家人就能被释放出来,一生平安,衣食无忧……这是一次很划算的交换,我和冰夫人各得所愿,只是不该拖累了你……”乔伊娜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仿佛一只飞倦了的鸟,即将栖息于荒坟之上的寒枝,等待死亡的召唤。
“永生?你刚刚说到总统希望永生?”我一下子捕捉到了乔伊娜话中闪过的灵光。
“对,凡是伟大人物,无不祈求永生。”乔伊娜回答。
“他怎样永生?永远活着还是永远喘气就能算得上是永生?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我已经顿悟,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既然乔伊娜的“死”会引发核爆炸,那么反向推论,只要她“不死”,核爆炸就不会发生。现在,只要让她“不死”就足够了,根本不用考虑其它条件。
冰夫人想要乔伊娜死,但我已经找到了让乔伊娜永远活着的方法,那就是让她像神庙里禁锢的那些人一样,处于“不死、不生”的状态,确保她的脉搏永远跳动。
只不过,这种处理方式对乔伊娜太不公平,因为她进入那种“活木乃伊”的状态以后,再也无法恢复原貌,无法过正常人的人生。甚至从藏传佛教轮回转生的角度来讲,她的此生“不死”,就永远不可能进入“轮回转生”的阶段,成为悬浮在生死之间的独特个体。
她“永生”,但也是“永死”。
“龙先生,你想到了什么?”乔伊娜问。
我抑制住自己心底的狂喜和不安,冷静地问:“如果我有办法救你的家人,但需要你做另外的巨大付出,你愿意吗?”
“只要能救我家人,我做什么都愿意。”乔伊娜回答。
我重重地点头:“我发誓会救你家人,但是你得跟流鬼国合作,把自己变得跟神庙里那些人一样,可以吗?”
足足过了一分钟,乔伊娜才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不是个容易下的决定,那些被困神庙的人活得生不如死,但又毫无办法。与“不死”想比,“死”反而成了一种改变自己命运的方法。乔伊娜现在还能自主地做决定,死或者不死,都由她自己来决定。一旦进入了神庙,她就不能反悔了。
“我真的……无法做决定,无法决定……”又苦思了一阵,乔伊娜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极其苦涩。
我理解她的心情,这种情况的确很难做决定。
“我先出去,你自己想一想。”我站起来,打开门。
卓娅还在门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我关上门,缓步向右侧去。墙上有窗,但窗外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听到了你说的话。”卓娅说。
我的嘴唇极干,嗓子也沙哑了起来:“我只能那么说,没有其它办法……这是件很残忍的事,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如果换了是我,我该做什么样的决定?生不如死……比立刻死了更好吗?还是更坏?”
其实,残忍地逼迫乔伊娜做那样残酷的决定,我的心也在滴血。
“我知道。”卓娅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问。
“蝉的卵落在树下,随着刮风下雨钻入地底七尺之下,然后缓慢生长。破土之前,它活着,却不知为何活着,等于是生不如死。等到破土、脱壳以后,它变成了真正的蝉,能够在枝头纵情放歌,这时候,它是真正活着的。到了秋天,蝉必定会死,朽化成灰,开始下一个轮回。我们常常把修行者比喻为蝉,只要心中怀有希望,无论在泥土中还是树梢上,都算是活着,都可以抱着希望而活。”卓娅回答。
我希望乔伊娜心怀希望,那么,当她被永久禁锢于神庙时,就不会倍加痛苦。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她,没有把握。”我坦白说。
真要那样,我的生命就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时了。最终,将会随着一团蘑菇云腾空而起,升上西天。
迄今为止,全球人类最大的悲剧就是一战和二战,而***、核武器的发明,就是悲剧中的悲剧。
否则的话,一个人武功再高、能力再强,也至多能杀死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而已,在军队中由普通一卒升级为百夫长、千夫长、万夫长罢了。
当今天下,大国总统一人掌控核武,一个按钮揿下去,就会毁灭一个国家、半个大洲甚至是整个地球。
这种杀伤力,比起古代的战神蚩尤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一定能行,任何难题到了你的手上,一定能解决。”卓娅说。
我苦笑:“多谢,谬赞了。”
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乔伊娜对于生命的看法,其他人无法帮忙。
“我们的领袖来了。”卓娅说。
远远的,那位被称为“日月娘”的美丽女人缓步而来。
她不仅仅有外表的美颜、妩媚,更关键的,她身体由内向外散发着强大的气场,所透露出来的高贵、威仪、严谨、孤傲无人能及。
港岛有那么多女高官、女大亨、欧洲贵妇、美国名媛、法国阔太,却都没有日月娘独具的翩翩风采。
当她走到我面前,仿佛带来了一整个春天的花园,让我如沐春风、如嗅花香、如聆鸟啼、如见春光。
“怎么可以如此慢待贵客?”日月娘看着我,眼角向卓娅轻扫。
“是,龙先生请到这边来”卓娅垂下头,恭敬地在前面引路。
“请吧,流鬼国的贵宾应该受到最高的接待礼遇。”日月娘说。
在她的微笑眼波之中,我恍如踏入了历史的漩涡,禁不住头晕目眩起来。
我们进入了另一个大厅,虽然室内同样是白色陈设,但四面的墙上却布满了繁复的浮雕,令人耳目一新。
卓娅献上茶来,茶香扑鼻,但茶水也是无色的,杯子里更不见一片茶叶。
我向浮雕扫了几眼,立刻明白,上面雕刻的就是日月娘的一生。
“我们需要一个很重要的沟通机会,对于北方大国,我们一直保持着唇亡齿寒的依存关系。当双方发生矛盾冲突时,我一直告诫手下要克制容忍,不可肆意妄为。可是,这一次北方大国铁了心要消灭流鬼国,连小型核武都用上了。你说,我应该再怎么退让呢?”日月娘问。
“我已经做了努力,乔伊娜能不能接受我提的建议,还在未知之中。”我回答。
日月娘皱着眉摇头:“这是个大威胁,但比起北方大国的不合作态度来,我更担心后者。所以,我必须请你帮忙,让所有势力有会盟签约的可能,彻底消弭北方的战火和灾难。”
“解决了乔伊娜的事再说,可以吗?”我说。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把握说服乔伊娜。
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她需要更长时间思考,才能做决定。假如她的答案是不合作,那我和日月娘都要受到波及,都将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
“一言为定,到时候龙先生不要推辞啊?”日月娘紧皱的眉头稍微松缓了一些。
人类社会中,所有的利益关系都是“争之不足、让之有余”。这些统领大势力的大人物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只是凭着实力大肆抢夺,先把自己的仓库塞满再说。
这样下去,江湖势力的眼界和做法就越来越低端,逐渐回归自然界弱肉强食的单一法则。
浮雕尽头,刻着历史上那尊著名的洛阳女帝铜像。
那是女帝为之自傲的作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她独一无二的伟大创举。
浮雕中,有人从通天浮屠最高处飞起,踏着白云且行且歌,一直走入了云雾深处。
如果那就是女帝的真正结局,就真的足以让人欣慰。女帝开创了一个时代,自然有资格享受万民跪拜,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那里到这里,阁下经历了什么呢?”我问。
“是巨大的升华,脱胎换骨,天地一宽,忽然将从前的种种勾心斗角全都放下。同时,我也懂得了‘帝王’肩上的责任与压力。我来到这里,就是要帮助流鬼国的人重新登上历史的舞台,不让北方大国独占了鳌头。”这些话冠冕堂皇,堂堂正正,的确是做大事者应该说的。
很可惜的是,我知道这些话的后面一定藏着她的本意。
人是自私的动物,如果她不自私,怎么会舍弃另一个身份,在这里重新开始?
“我可以帮你牵头谈判,但这些事关系到太多的势力,具体最终能不能达成一个所有人满意的结果,还在未知之中。”我说。
要想让大集体的每个人都满意,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只想听北方大帝的一句话。”日月娘说。
“政客都是谎话连篇的怪物,他说的话怎么能当真?”我问。
“他不会骗我,他就算骗尽了世间所有的人,也独独不会骗我。没有我,他根本无法上位,无法一举消灭境内的叛军。”她说。
叛军指的是谁,熟悉国际新闻的都知道。
如今,叛乱结束,北方渐渐稳固,人人都以为是北方大帝的功劳,却完全不知道,是因为有人在幕后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北方大国欣欣向荣的新局面,也有了这空中花园。
第348章 亚历山大大帝之剑(1)
“你们曾经挟持电隼,难道没有跟他谈过吗?”我问。
日月娘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十分深邃,让我无法捉摸她的心思。
“解决这件事,就靠你了。我相信,你是一个担当得了大事的智者,每一个时代的崛起与延续,都靠的是一个或者多个出类拔萃的智者支撑着。其他庸庸碌碌者,不过是智者脚下的蝼蚁。”她说。
我不是个多事的人,她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事,但都已经成为历史,不必再提了。
“我会全力劝说乔伊娜。”我不愿说更多。
大事将临,夸夸其谈者已经失去了舞台,只有踏实做事的人,才能真正顶天立地,成为世界的顶梁支柱。
此后,我们没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默地坐着。
我想起了电隼、米扬科夫、冰夫人、加波夫等人,如果顺利,电隼和米扬科夫撤离契卡镇之后,应该已经第一时间返回兵营,与冰夫人会合。在那里,他们是相对安全的。冰夫人既然派遣乔伊娜携带微型核弹出马,自然做好了防范大爆炸的准备。
“超级间谍果然都是狠角色”我颇为感叹,但也有些懊悔。
在冰夫人那样的大间谍面前,我不该失掉警惕性。
她身为大国第三首脑,麾下智者、勇者成千上万,却偏偏要求助于我,这本身就有些诡异,因为她可以差遣的人太多了,每一个都比我更忠心、更愿意自我牺牲、更希望成为北方大国国旗覆盖下的民族英雄,派他们去,绝对比派我出马更令冰夫人放心。
我没有考虑清楚这些,并且纵容乔伊娜同车同行,实在犯下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误。
追根溯源,我太看重古舞台上出现的幻觉,把这里的线索跟莫高窟联系了起来,以为顾倾城也被纠缠其中。这就是我的私心,不肯放过寻找顾倾城的任何线索,哪怕是希望极为渺茫的一线机会。
我非圣贤,当然也有私心。
既然有私心,就会遭人利用,陷入两难境地。
“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日月娘自言自语地开口,“在江山鼎盛时期,我把政权交还别人,一个人飘然身退。我要的不是江山,而是理想,真正的理想,就像它”
日月娘指向那浮雕里的通天巨像,眼神越发深幽,如同两口万年古潭。
历史记载,她建造那巨像是为了彰显实力、永世留名,但这种说法并不可信。很多著名历史人物都曾试图用这种方法青史留名,譬如秦始皇泰山封禅、两汉高僧临江雕佛、晋代大书法家凌峰勒石、唐宋大富豪万金起楼、明代大文豪江南藏……有些东西确确实实留下来了,但大部分却随着时间腐朽,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
通天巨像建成之日就已经注定了倒塌之时,当女帝把政权交还给李唐,那巨像的命运可想而知。新皇帝登基之后,只要看到巨像,就一定想到过去“大权旁落”的屈辱历史。所以,建造巨像是在“招祸”,而不是“纳福”。
看到这大厅内的浮雕,我就能明白,通天巨像的作用并非史官认为的“彰显、留名”,而是另有深意。
“那是通天的浮屠要想通天,必得有它?”我问。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正如《圣经》中提到的“巴别塔”那样,人类要想超越种族界限,由人格升为神格,必然要通过那样一种极端的形势才能达成。在西方,那工具就是“巴别塔”;在东方,则叫做“通天浮屠”。
女帝成功地建造好了通天的阶梯,也就成功地通天,到达了另外一种境界。
后代景仰她、学习她的女人却没有参悟这一层,只知道掌控极权、穷奢极欲,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最终,只能像凡人那样生老病死,然后躺在坟墓里朽败成灰。
“你成功了,恭喜,恭喜。”我由衷地说。
日月娘摇头:“我并没有成功,就像我们登楼一样。相对而言,登上二楼的人比站在楼下的人成功,但二楼以上,另有三层、十层、百层乃至不计其数的层级。侥幸登楼,以为已经摆脱了人间的贪欲痛苦,反而陷入了更多无穷无尽的**之中。我在这里,已经厌倦,幸好遇见了一把智慧之剑,可以助我斩断困惑自身的蛛网尘丝。”
我相信,她说的是实情。
人的**永远无法停止,只要还有人形、人心,就永远欲壑难平。好的,企求更好;高的,企求更高……人心失衡,则永远不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止步。
日月娘用“登楼”打比方,已经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她目前所面临的困境。
《圣经》中记载,地上的人齐心协力修建巴别塔,要通到天上去,让所有人都到天堂里去愉快地生活。结果,引发了上天的担忧,就让这些人拥有了各自的语言,彼此不能互通,也就无法顺利协作,最终废弃了建塔的计划。
当今天下,各国纷争,正是“巴别塔”倒下后的情景。当六十亿地球人都为了自己的国土而摩拳擦掌、义愤填膺之时,早就忘记了“地球人是天神脚下的蝼蚁”这个现实,只顾内讧,不求发展。
“至少你突破了自我,高于六十亿人。”我说。
“这是没有意义的,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我邀你来,就是为了平息战争,让一切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再也不要为了地球表面的疆界而征战杀伐。”日月娘说。
“你们能轻松挟持电隼,当然也能胁迫他低头答应。那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比带我到这里来更容易做到。”我说。
日月娘笑了:“是啊,的确可以做到,但我要的是团结、和平、安宁、稳定的世界,不能有压迫和反抗,也不能朝令夕改、彼此猜忌。只有你能做到合纵连横,把所有势力团结在一起。不要谦虚,有能力的人绝不做无谓的推让,不是吗?”
我想了想,点头回答:“我先解决乔伊娜的麻烦,然后回去找电隼,解决北方大国与流鬼国之间的麻烦。弄完这一切,再解决北极圈的麻烦。”
这些事是可以做到的,并且只有这样,才能让北极圈的形势安定下来。
北方大国扰动永久冻土的行动必须停止,这是关系到地球运行、人类繁衍的大事,属于全人类的利益,绝对不能由哪一个****来决定。
决定这件事的最恰当人选应该是联合国,可惜这一组织自建立之日起,就存在着钱、权、责、隶不明的的致命缺陷,无法自身造血,必须倚靠各国缴纳的会费来维持运转,必然造成“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现象,最终沦为几个西方国家左右的鸡肋组织。
“你需要那把智慧之剑。”日月娘说,“请稍等。”
她轻轻击掌,卓娅走进来,双手捧着一把白色剑鞘、白色剑柄的两尺长短剑。
日月娘接过宝剑,双手捧着,送到我面前。
“这就是当年亚历山大大帝斩断死结的剑。”她说。
我伸出双手去接,却一下子接了个空。那宝剑凭空消失,既不在我手上,也不在日月娘手上。
“怎么回事?”我问。
日月娘微笑着解释:“世人传说,亚历山大大帝用宝剑斩断了所有人解不开的死结。如果‘死结’和‘宝剑’都是一种隐喻,那就非常容易理解,亚历山大大帝并没有‘宝剑’,世上也没有‘死结’,那个传说的本意不过是亚历山大大帝解决了一个人间的难题。到底是什么难题?那就是智慧的传递方式。现在,剑已经在你的眼里,它能帮你披荆斩棘,无往而不利。”
我不禁皱眉,日月娘说得越来越玄秘,但偏偏先斩后奏,并不提前告诉我要发生什么。
卓娅托着一面镜子过来,轻轻举到我面前。
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两颗眼珠的中间的确出现了微型的白色宝剑,如同正午下的猫眼一样。
“多谢了。”我苦笑着道谢。
“去吧,去解决乔伊娜带来的麻烦。只要有信心,一定能成功。”日月娘说。
我有太多话想问对方,毕竟很难遇到这种极端情况,机会太难得了。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发生了那么多事,记录于历史中的女帝一生早就是传奇中的传奇,更何况她从通天浮屠离去,根本就是传奇的延续。
这样一种人,是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她不想说,我也没有多问,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卓娅退出了房间。
“我一直都在观察乔伊娜,自从你出来,她呆坐着一动都不动,像是石化了一样。”卓娅报告。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从精神恍惚中挣脱出来,把日月娘带来的困惑全都抹去。
“继续观察。”我说。
“时间……时间流逝得很快,局面很快就要失控了。”卓娅不安地说。
“日月娘不担心,你又担心什么呢?”我问。
面对日月娘的时候,我始终无法找到她的心理破绽,仿佛在跟一座巨大的冰山对话。那样的对话效率极低,因为我们能谈的,只是她想谈的事,而不是双方各抒己见,从而达成一个可行的结果。
“是啊,日月娘不担心,我们这些流鬼国的小人物担心什么?”卓娅苦笑起来。
我知道,任何一种国家、体系、环境中,角色都会被分为三六九等,不可能完全一样。即使是在神仙、天堂之中,神位也高高低低各不相同。像卓娅这样,地位绝对无法跟日月娘相提并论。
“一旦核弹爆炸,这里会怎样?我问。
“这里就不存在了,我和地王也都不存在了。不过,日月娘将永生,这是显而易见的。她总是能够逃过劫难,永远不死,万寿无疆。龙先生,不要说闲话了,还是想想办法劝劝你那位朋友,不要毁灭一切,总得给这个世界留条活路吧?”卓娅说。
我们走到囚禁乔伊娜的房间门口,卓娅止步,替我开门,无声地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乔伊娜果然保持着我离去时的坐姿,双眼无神地望向前方,身体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在眨、胸口还在起伏,就真的变成一尊雕塑了。
我走进去,卓娅就尽职尽责地重新关好门。
“乔伊娜,我回来了,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我缓缓地坐下。
我必须要给她一个自由表达思想的机会,这才是一件公平合理的事。
“我想了很多,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我的家人。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亲情。我本来不必卷入这场战争中来,但我立功心切,冰夫人又开出了太优厚的条件,所以我经不起诱惑,只能出马,然后将自己陷入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的尴尬境地。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刚才,我已经想好了……应该已经想好了,我必须死,完成冰夫人交代的任务,解救我的家人。对不起龙先生,临终之前,我只能做这么多,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看过神庙的资料,根本无法忍受被以那种方式囚禁在那里,绝对生不如死……这就是我最后的决定,永别了龙先生。”乔伊娜说。
这个决定很残酷,一招定输赢,容不得我翻盘。
“很好的决定,我支持你。”我说。
她按照冰夫人的命令求死引爆,为的是营救家人而不是自己。我是孤儿,但我仍然为乔伊娜的决定而深表感动。
一个人如果不爱家人,那么他的一切感情都是虚伪的,也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岁月考验的,毫无力量,毫无价值。
第349章 亚历山大大帝之剑(2)
“你支持我?”乔伊娜十分惊讶。
“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权利和义务。你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死,即使那样做会给世界带来不确定的伤害。可是,对于你的家人来说,你积极营救他们,就是最好的亲情表现。”我说。
我们无法要求别人做更多,因为别人有拒绝的权利。即使是用“爱国、和平、善良、忠诚”这样的品德标准来敦促别人,其结果也是一样。
“多谢。”乔伊娜用力点头,然后泪如泉涌。
我冷静地轻拍她的肩膀:“好了,一个人做艰难的决定不容易,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难过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大考,如果不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绝对做不到平静如水。
在港岛时,我曾遭遇过背叛、陷害、围攻、欺诈,而且不止一次,但我都冷静地挺过来了,就是因为我懂得,人生的任何时刻都要因势利导、顺水推舟,而不是逆水行舟、逆势而为。
“对不起。”乔伊娜变得更加难过。
我摇摇头,走过去打开门,面对一脸愕然的卓娅。
“请给我们提供最完美的一餐,事情就要结束了。”我说。
“龙先生,我刚刚听到你们”卓娅压低了声音,“你们已经达成协议,任由核弹爆炸,是这样吗?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摇摇头:“我们现在需要一顿美食,或者,如果有好酒的话,请顺便带来。”
卓娅盯着我的眼睛,最终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猛地顿足:“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美食和美酒?”
我很难向卓娅解释,毕竟我们站的位置和角度不同。
或许在她看来,核爆随时都会开始,当下最应该盘算的是怎样快速逃离,逃得越远越好。很可惜,她想得完全错误,与日月娘的想法也背道而驰。
日月娘是洞悉全盘的人,如果只是为了“求生”,就不会放我和乔伊娜进来,也就不会有核爆事件。
与她一样,我也看到了最大的矛盾焦点,那就是人类为了疆界、地盘的增减而发生的种族战争。不解决战争问题,即便是不死于今日的核爆,也会死于明日。于是,人类、非人类将永远生存在核爆的恐怖威胁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顶尖智者的责任就是找出一种方法,永久地消灭战争,让人类的思想回到远古初民的状态,不争不抢,不急不躁,不暴戾不乖僻,不仇恨不憎恶,不贪婪不妄图……让技术生产力先进而发达,但却让人的思想原始而纯朴。
要做到这样,“逃”和“杀”都无济于事,而必须是通过“爱”。
那么,乔伊娜为了对家人的“爱”而引发核爆,勇敢地牺牲自己,那正是“小我”的极致表现,应该被社会所承认、所肯定。
“去吧,按我说的做。”我沉声说。
卓娅愤然,甩头离去。
如果这些话是向日月娘说的,相信她一定能明白我的思想。
“不要多费力气了,龙先生,我已经做了决定。”乔伊娜在我背后低语。
我笑着回头,然后轻轻摇头:“你想错了,我没有通过某种手段来感化你的意思。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自由。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要黄泉路上作伴,提前喝一杯又有什么关系呢?”
死亡不可怕,只要想清楚为何而死,就能向死而生,像藏边的修行者那样,以“虹化、舍利、蝉蜕”等等不同形式,瞬间离世,用自己死亡继续给世人带来启迪。
历史漫长如河,我只是其中一朵浪花。假如今日的核爆事件能写入历史,像通古斯大爆炸那样,至少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能做到的,绝对不会为了死亡而后悔。
卓娅返回时,手上端着的托盘里只有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
“何至于简陋如斯?”我笑起来。
卓娅不回答,把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出去。
“如果酒里有药物……龙先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乔伊娜说。
她毕竟是一名间谍,对于所有的计算套路都很敏感。
“我喝,你看着。”我说。
既然她不想喝,我直接拿起瓶子,嘴对嘴喝了三大口。
酒是好酒,但入口的味道却十分苦涩,完全是我的失落情绪所致。我不是超人,也不是九命猫,核爆开始,我首当其冲,连一线生机都没有。那么,从现在起,我在莫高窟的追寻可以画上个句号了。之前,我曾经以为无限接近反弹琵琶图的真相,最终却失之交臂,反而流落契卡镇,直到成为殉葬品。
“这是命。”我说,酒入愁肠,情绪更低沉,“所有人的命都系于一根绳子上,谁都跑不了。我刚刚想过,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联系电隼、冰夫人,提前完成你的遗愿,把你的亲人放出来。等你听到亲人的声音,看到他们的视频,再开始行动也不迟。”
临终前,我必须要做一件大好事,才算不虚此行。
“能做到吗?”乔伊娜问。
“当然能,如果你决定为他们牺牲,他们自然应该给你一个保证。”我回答。
乔伊娜点头,从口袋里取出电话。
在这里,任何通讯工具都没有信号,她的电话也一样。
我击掌三声,卓娅再次走进来。
“我要跟电隼通话,去安排吧。”我说。
我知道,能让乔伊娜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的家人所犯的罪一定非常严重,而且是触动国家利益的大罪。
卓娅从自己口袋里取出电话,拨了一串数字后,电话立刻接通。
“可以了。”她把电话递给我。
电隼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是龙飞吗?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我平静地回答:“对,是我,现在有一个新情况,请把乔伊娜的家人放出来,马上放,否则冰夫人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乔伊娜的意思,放了她的家人,签署永不追究总统令,让他们过上普通人的平静生活,然后,冰夫人的计划就可以顺利执行了。”
“行。”电隼简单干脆地回答。
这种回答,免去了很多繁复的解释。作为大国元首,电隼当然一眼就能洞悉其中的利害关系,也能明白我在此时此刻提这种要求的原因。
“多长时间?”我问。
“五分钟后,乔伊娜的家人会打电话过去,亲自说明情况。不过,龙飞,如果你知道他们被囚禁的原因以后,想必就能明白给她帮这个忙有多荒谬了。你救了我,有救命之恩,所以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会照办。”电隼说。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乔伊娜的家人犯了什么罪,都得全部豁免。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乔伊娜的巨大牺牲。
“好,五分钟后通话。”我不受电隼那些话的影响,轻轻地挂断了电话。
我做了决定,有任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同样,无论乔伊娜的家人犯了什么罪,我答应了她,就会向电隼据理力争,用她的死赎家人的罪。
“他们没有犯罪,他们只是在描述事实真相……”乔伊娜想向我解释。
我摇摇头:“好了,安静五分钟,等电话。”
现在,任何人都不必解释,只看结果就行了。
“我怎样向日月娘交代?龙先生,我该怎样交代?”卓娅无法压抑自己的不满情绪。
我摇头:“不必交代,只有交换。”
乔伊娜用自己的死换来家人的“生”,这就是结果,就是对世界上所有人的交代。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卓娅的电话准时响起,正是来自北方大国首都监狱的电话。
电话彼端的人身体极度虚弱,说话断断续续,我一句都听不清,便把电话交给了乔伊娜。
“走吧。”我示意卓娅出门。
这是乔伊娜最后一次跟家人通话,给她一个独处的空间,任她发泄情绪,才是最人性化的做法。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我和卓娅出门,面对着空荡荡、白茫茫的长廊。
“至少有一百种方法阻止爆炸,为什么你和日月娘都不采用,而是任由事态失控?被禁锢在神庙里的那些人”
我打断卓娅:“那些人生不如死,不是吗?”
卓娅摇头:“可是他们都活着,只要神庙存在,他们的生命就不会结束,这难道不是人类追求的最高境界吗?”
这种看法非常可笑,也非常可怕,就像过去中原一千多年的封建统治那样,统治阶级以为老百姓的目标不过是“活着、吃饭”就行了,根本没有将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当成同类。正是因为这些错误的看法和做法,封建统治才一次次被推翻,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打倒在地,然后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卓娅说的,代表了她对人类的狭隘认知。与过去的封建君主、贵族一样,不把人当成“人”,而是“只会喘息做事的工具”。
我不知道日月娘怎样看待这一问题,在跨越通天浮屠之前,她已经是中原之主、史上第一女帝,整个国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权力已经达到最高巅峰。她要万民生,万民就生;她要万民死,万民不敢不死。跨越通天浮屠之后,她进入了更高境界,对于人类的认识就更深了一层。
女帝的前辈、大唐开国皇帝曾经说过“君主为舟而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真正到了天怒人怨之时,统治者被打倒践踏不过是一转眼间的事。
就像现在,以卓娅为代表的流鬼国人不看重乔伊娜的生命,乔伊娜自然也可以轻身赴死,将所有人送入下一个轮回。
“你看错了她,也看错了我。我们热爱生命,但生命所蕴含的内容极多,而不仅仅是‘喘气’这一项。”我说。
“流鬼国能够用最简单、最快捷的办法化解世界上的焦点矛盾,这一次,如果不是日月娘一定请你出头,应该早就解决这个**烦了。”卓娅说。
“怎么解决?”我微微一笑,因为我早就想到了卓娅惯用的“方法”。
“只要把她送入神庙,接下来,在那种半流质的独特环境中,她就能永远地活下去,生命得以延续,爆炸将被遏止。”卓娅回答。
这就是她的答案,跟我预想的一样。其实,她忘记了最根本的一点,乔伊娜是北方大国培养出来的超级间谍,即使身体被死死禁锢,她也有能力自断经脉或者自闭窒息而亡,这些都是跨国大间谍们的必修课程。
换句话说,除非是乔伊娜“不想死”,否则,谁都无法阻止她“求死”。流鬼国的任何做法都无法维持她“不死”,这也正是日月娘求助于我的最关键原因。
第350章 亚历山大大帝之剑(3)
“是吗?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我没有直接指出卓娅的错误,而是自言自语。
“当然。”卓娅非常肯定地回答。
“那么,你可以向日月娘汇报这种意见了。”我说。
卓娅沉默了一会儿,蓦的摇头苦笑。
我知道,她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原则性错误,也意识到我们之间的智商差别,所以才会为了自己的愚蠢想法而苦笑。
“我错了。”她说。
“谁都没有错,条条大路通罗马,本来通向成功的路就不止一条,只看哪一种更简捷有效。你刚刚那样的想法,对以前的某些事是行得通的,但现在潮流在改变,人类也在进步,如果你一直保持守旧的思路,就会处处受制。日月娘是个很好的领导,向她学习,你会进步更多。”我说。
历史上,女帝是个既有智慧又有勇气且不缺乏进取心、创造力的奇女子。当她夺取李唐政权时,所有人都以为今后将是武氏天下,史官们都已经提笔磨墨,准备书写武氏政权的辉煌了,但她在功高极致、盖世无双之际,又将政权让回,出乎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意料。
自入宫到出宫,自入世到出世,女帝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超出了天下智者的思维模式。
我已经意识到,她的离经叛道行为很可能与流鬼国的进贡有关。
今日,她身为流鬼国的领袖,以一己之力成就了流鬼国;昨日,她却是受到流鬼国使者的启发,超越人类的“三维”世界,一举跃入“四维”之境。
她不是超人,却几近于超人。
“龙先生,没办法了吗?”卓娅问。
“当然不是。”我说。
中国古代醒世箴言中早就留下了“攻心为上”的无上真理,理解了这四个字,就明白人类一切战争都终结于一个“心”字。
一旦侵略者心中的疯狂**平息,那么,侵略战争就到了终点;侵略者攻城之时,如果守军同仇敌忾的决心崩溃,那么即使城墙再高、壕堑再深,这座城池也绝对守不住;两个高手面对面厮杀,最后决定胜负的,也是胜者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平常之心。
眼下我们面对的是核武爆炸问题,我可以举1945年广岛、长崎事件的例子,正是那两次***爆炸,彻底摧毁了天皇独霸亚洲的贪欲妄为之心,让他的斗志冰消瓦解,跪倒在美国人的星条旗下。
我跟电隼通电话,为的就是“攻”乔伊娜的“心”。
核武爆炸不是解决契卡镇事件的正确方法,强行把乔伊娜送入神庙更不是。在电隼、冰夫人、加波夫、乔伊娜、卓娅的思维模式中,一切战争都会落入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死即活的单边结果,没办法做到战争的“双赢”。
不这样想的,只有我和日月娘。
愚者千人一面,智者殊途同归。正是因为我和日月娘拥有相同的智商,才会不必经过详细磋商就能达成默契。
我从兵营重返契卡镇,为的就是解决问题。无论这问题变大、变小、变简单、变复杂,我的目标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以最小代价化解所有矛盾。
“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卓娅又在强调这一点。
“不要慌,哪怕只有最后一秒钟,我和日月娘也能解决问题。”我淡淡地说。
“怎么解决?”卓娅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忽然,她的眼中露出了巨大的惊喜,向前一扑,双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你的眼睛……你的眼里有亚历山大大帝的宝剑,宝剑已经出鞘,英雄已经降临,日月娘让我送去的宝剑,已经……已经在你眼里。原来,史书里的记载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你就是那个拯救北极圈的大英雄……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日月娘,我得告诉她,所有麻烦都不存在了……”
我没有被卓娅的喜悦所感染,只是平静地微笑着,任她摇晃着我的双臂释放紧张情绪。
既然我已经参悟到“亚历山大大帝之剑并非有形之剑”,那么它存在于哪个位置已经没有区别,只要知道利用它去解决问题就足够了。
“我去告诉日月娘”卓娅飞奔离去。
她当然想不到,这种变化其实日月娘早就料定。
当时,宝剑在日月娘手上瞬间化为乌有,卓娅也在现场亲眼所见。她举着镜子让我自照,彼时就看见了我眼中的宝剑。只不过,那时候剑在鞘中,此刻却是剑锋出鞘。
剑出鞘,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四周一片沉寂,原先还能隐约听见的乔伊娜打电话的声音也消失了。这里仿佛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其它一切全都被隔绝于千里之外,也包括伏驮带来的虫阵危机。
电隼和米扬科夫返回兵营后,一定会对后者进行清算,然后密切关注契卡镇的局势。
米扬科夫是个可笑的懦夫,他以为臣服于怪兽,就能避开人类社会里的种种问题,实际却陷入了另一个怪圈。当今天下,只有电隼那样的勇士才能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越活越好。
“假如……乔伊娜能够……”我自言自语,但未来充满了太多不确定性,我不敢妄下结论。
一辆轮椅出现在走廊尽头,正是被卓娅称为“地王”的银发老人。
此刻,我不想交谈,也不想向任何人求证日月娘的过去,因为那些都是旁枝末节,对大事构不成影响。
轮椅缓缓行驶过来,但地王并不急于开口,而是用心地注视着我的脸。
我淡然微笑,也不主动开口。
“大劫难之中,必有英雄救世。”地王说。
我点点头,仍然沉默。
“我从小就立志阅读流鬼国所有的典籍,三十岁时开始阅读第二遍,到了如今,已经总共阅读过十五遍。大劫难不可避免,末日随时都会来临。我们一直都在期待救世主的降临,现在终于等到了。”地王说。
“谢谢,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可以吗?”我礼貌地回应。
无论我是不是大英雄,现在都面临一个抉择的关口“等乔伊娜的决定”。
她从来不是大人物,可是,当核武植入她的体内后,她就变成了焦点。爆与不爆,都将影响北方大国、流鬼国的未来。
“我能帮你。”地王向我伸出右手,“握着我的手,让我祝你一臂之力。”
我望着他,稍稍迟疑了一下。
“我发誓,如果有害你之心,天诛地灭,难入轮回。”地王立刻起誓,表情无比严肃。
我伸出手,缓缓握住地王的右手。
“每个人都有脑力的极限,就像一个隐形的囚笼。每到极限,人都无法自知,能够看到远处的风景,却不能抵达。我在中年以后顿悟,自残一肢,终于突破了脑力囚笼。亚历山大大帝之剑必须辅助以超强的内力,才能发挥其斩断连环死结的能力。龙先生,你不要担心,撤掉警惕,放松自我,尽情释放你的思维……”地王一边说一边收紧五指,使得我们的右掌掌心紧贴在一起。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热量渐渐进入我的手掌,沿着我的手臂缓缓上行。
我的精神原本十分倦怠,当热量侵入时,精神突然警醒,心灵一片明澈。
“乔伊娜必定会觉悟,因为大家都明白,即使她执行冰夫人的命令,其家人也会再度入狱,并且囚禁终生。要知道,北方大国间谍当权,无论电隼、米扬科夫、冰夫人还是其他官员,都是从间谍组织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只有兽性,鲜有人性。乔伊娜半生没有脱离间谍系统,当然能看清这一点。所以,能让她的家人受益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她好好活着。现在,她是一个巨大的变量,只有活着,对于电隼等人来说才有利用价值。只要向她说明这一点,她就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所以,根本无需担心。”我马上想通了这个难题。
其实,道理非常简单,我和正确答案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但是,就在窗户纸前,我的脑力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向前一毫米。
在地王的内力帮助下,我瞬间突破窗纸,看到了最简单、最正确的唯一答案。
“莫高窟与神庙当然是有联系的,不止是莫高窟,天下所有超出人类智慧、人力极限的遗迹,都是相互关联的。远古地球根本不以国界划分,而是遵循另外的规则。如果星球由一支势力统治,那么其领袖当然可以在埃及建金字塔、在敦煌建莫高窟、在北方大国建神庙、在岛国富士山建天照大神像……这些无法猜度其用途的遗迹一定含有其它更高深的意义,只是以现代人的智慧,根本无法打开缺口。假如单纯从莫高窟入手去寻找答案,无异于缘木求鱼。最好的做法,就是将全球作为一盘棋来考虑……”我在想另外一个问题。
各种学者、专家都不能做到“博学多识”,只擅长于自己的专业内容,难免陷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尴尬境地。我想到了顾倾国、顾倾城兄妹,他们横跨多个行业,对每个行业都有独到认识,是真正的“博学者”。唯有与这样的人砥砺交流,才能真正把握人类命运的脉络。
“顾倾城的失踪是意外吗?还是一种铤而走险的诱饵计策?”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彻底推翻了从前的忧惧和担心。
高手做事,绝对不走寻常线路,而是独辟蹊径,剑走偏锋。
第351章 结绳记事(1)
“如果换了是我,会不会使出这种计策?”我无声地自问。
之前,我一直把顾倾城失踪事件当作一个孤立事件,却忽视了顾倾城的身份。她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但联想到乃兄低调隐忍的行事作风,她的水平被严重低估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像她那样一个人,既然敢独自保着晚明公主来到莫高窟,就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自从她失踪,我没有找到一点线索,除了电隼的古舞台幻象之外,前路几乎就变成了无法攀援的绝壁,向前寸步难行。
我记得一个发生在新加坡江湖的例子,一对双胞胎为了探求家族失踪真相,其中一人故意深入险境,最终失踪。留在家中的另一人利用了双胞胎之间天生的心灵感应,连缀线索,顺藤摸瓜,最终消灭了家族的宿敌。
同样,如果顾倾城失踪是诱饵,那么,顾倾国就能遥控跟踪,最终揭开莫高窟的秘密。
这绝对是高手所为,外人为此而担心,实在是杞人忧天。
我的心情突然放松下来,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骤然舒展,身体和精神同时变得无比舒畅。
“各国怎样才能做到和平相处?各方势力追求的是什么?利益的纠结点到底在哪里?”接下来,我一连三问。
亚历山大大帝拔剑斩断死结,才平息了所有智者的纷争。
同样,今天只有劈开利益的纠结点,让各方势力全都满意而归,高加索山以北才能平安无事。
“杀伏驮、退流鬼国、北方大国停止侵扰永久冻土做到这三条,北极圈就平安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在北方大国国内,同样要完成“杀米扬科夫、清理**内部敌对势力、加强国防以应对北极圈内其它国家的长途奔袭”这三项工作,确保本土的后方稳定。攘外必先安内这一直都是**治国的关键指导思想。
我相信,电隼是治理国家的行家,我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只不过,他无法用军队和武力搞定伏驮、流鬼国带来的麻烦,内忧外患,才导致了焦头烂额的混乱局面。
“流鬼国到底是什么人?女帝从远隔时间、空间的大唐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流鬼国使者如簧之舌的诱导吗?她的存在,又预示着什么样的未来……”在地王的帮助下,我的思维高度活跃,渐渐脱离现实,指向问题的更深之处。
不管她被称为女帝还是日月娘,都是同一个人,一个永远被中原历史铭记的奇女子。
“啊……呀!”地王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撤回手掌,紧紧地捂住胸口。
我从沉思中惊醒,刚要上前搀扶,他已经深深地俯身,两口鲜血喷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没事……我没……事……”地王硬撑着摆手,但声音已经嘶哑,仿佛一头垂死的老牛。
我扶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搀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身体竟然轻若无物,体重至多不超过三四十公斤。
“我用最后的力量为……为日月娘解决难题……这是流鬼国最大的难题,连日月娘都……解决不了,只能……只能请你施以援手。请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日月娘的朋友就是流鬼国所有人的朋友,日月娘的难题就是……流鬼国的……难题。没有她流鬼国就没有过去,没有你……流鬼国就没有……未来……”地王的声音变得虚弱而飘忽,如同一支随时都会熄灭的风中之烛。
“日月娘一定会感激你的忠心。”我说。
地王低低地笑起来:“不要她感激……该表示感激的是流鬼国的国民,日月娘是个善良的好人,当年……流鬼国不远万里到中原的东都去求救,没有人肯伸出援手去拯救一个远在北海的弱小民族,费力不讨好,而且没有任何利益。只有日月娘记住了这件事,她力排众议,在东都修建了通天浮屠,然后飘然而来,击败伏驮,重修北海,让北方的局势稳定下来……”
我无法考证那些历史,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地王的表白完全出自一片赤诚,绝对没有虚情假意。
“不要说了,地王,你不该采取这种竭泽而渔的方式帮忙,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你,为流鬼国殉葬的机会有的是,不是现在。”日月娘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回过头,日月娘已经带着卓娅赶来。
“他是救世主,只有他能救得了流鬼国。我这样做,就是要他尽快知道……知道流鬼国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我们不是传说中的……恶人,而是真正为和平而生的一群人,我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快结束了,把自己当成火把,燃烧最后一次,然后结束,这样很好……这样很好……你欠我的债,你欠我的……”地王无力地咳嗽着,一瞬间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日月娘说,“他因你而死,你欠他的债,只能还给流鬼国。”
我很感慨,因为地王用这种极端方式将我和流鬼国绑定在一起,实在是用命在拼。
无论我欠不欠他的债,这一次我都会全力帮助流鬼国,不计任何得失。
“他帮我想通了很多,现在,我就去解决乔伊娜的麻烦。”我说。
“他是真正的智者,如果不是为了突破智力极限而自断一肢,应该会活得很久很久。他真的只是断了一肢,但他天生残疾,那是他唯一的一肢。这只能说明,就算是智者,也会犯下目光短浅的毛病。我只希望……咱们所有人不会步地王的后尘,也发生问题。”日月娘说。
我其实很想反驳她,如果重提“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老话,她应该最有能力也最有责任领导流鬼国走向光明。只不过,地王鲜血未寒,我不能践踏着他的忠心开口。
“等我消息。”我走向关着乔伊娜的那扇门。
“我们没有”卓娅又在提醒我时间的问题。
我向身后摆摆手,然后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乔伊娜手里握着电话,保持着泥塑木雕的姿势。
她的家人已经被释放,至少她应该高兴一点才对,毕竟这是她为家人做出的巨大奉献,值得家人永远铭记。
“电隼没有食言。”我说。
以后情况怎样,没人知道,至少现在乔伊娜的家人是安全的。
“对啊,电隼没有食言,我的家人都放出来了,但是,他们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被抓起来。我付出所有甚至生命,反而成了家庭大祸的始作俑者。我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他们说话理直气壮,逼我拿一大笔钱出来,在首都买房子、买车子……”乔伊娜惨笑着,一副被亲人出卖后欲哭无泪的样子。
“电隼给他们罗织了什么罪名?”我又问。
“间谍泄密,密谋叛逃五角大楼,倒卖国家尖端武器信息,出售近地通讯卫星轨道数据以上的每一项罪名成立,都是叛国死罪。他们从我身边偷走了资料,做事不够机密,被特务盯梢拿下,又把所有罪名推到我头上来,声称是为我跑腿做事。现在,他们自由了,真好啊,自由了……”乔伊娜回答。
可以想象,乔伊娜的家人将她当成了一棵摇钱树,却完全忽视了亲情。
背后有这样的家人,难怪乔伊娜会伤心欲绝。
“我想说句话,但很可能被你误会为‘动机不纯’。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可以现在听吗?”我问。
乔伊娜点头,突然挥手,把电话砸到墙上去。
砰的一声,那电话就碎成了十几片,稀里哗啦落地。
“我想了很久,你只有活着,才对电隼有意义。他为了能够摆布你,就会善待你的家人,不让他们遭罪。北方大国间谍机关的酷刑全球有名,你身在其中,自然比外人了解得更清楚。你的家人如果落在他们手里,一定生不如死。”我说。
“对,我了解这一点。”她说。
“那么,来做决定吧,速死还是永生?”我不再做过多解释,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任何事情,一点即透。
乔伊娜深深地弯下腰去,双手捂住脸,肩头颤抖,无声地抽噎。
“必须做决定了,否则,我们将会错失一切主动机会,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我不得不催促。
“我了解冰夫人,她曾是我的顶头上司。她如果说话算话,太阳就能从西边出来。至于电隼,就更是间谍中的最无耻者,为了战斗胜利和国家利益,他可以牺牲一切。这两个人加起来,发布任何命令都要斟酌着听,否则就会吃大亏、上大当。你说得很对,我活着,是唯一的能够羁绊他们的枷锁……”乔伊娜说。
“你死,家人未必能生;你永生,家人就一定活得幸福。”我说。
乔伊娜突然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
当我在二十分钟后走出房间时,乔伊娜已经冷静下来,答应了我的建议,进入神庙。
这就是我“攻心为上”计划的目标,已经顺利达成。
日月娘命令卓娅带着乔伊娜离去,终于深深地松了口气。
“现在,‘四维绳’上又可以打一个圆满的绳结了。”她说。
“那是什么?”我问。
“那就是古人最原始的记事方法结绳记事。”她回答。
“与亚历山大大帝之剑对应的绳结、死结?”我追问。
她点头:“是,来看看吧。”
我跟着日月娘走到长廊尽头左拐,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
这屋子的顶上悬挂着至少几百条绳索,颜色各异,长短不一。唯一的相同点是,这些绳子上都打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绳结。最大的结有西瓜大,最小的结像拇指盖,几乎没有几个是完全相同的。
结绳记事是远古人类的伟大发明,那时候,没有文字和书写工具,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表达都很原始,连画画的技术都没有出现。于是,古人正在绳索上打结,代表各种各样的非常事件。事情对人的影响巨大,就打一个很大的结;事情无足轻重,但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就打一个很小的结。
打结是一件很神圣的事,于是部落里就出现了专业的打结人,其地位相当崇高,与部落首领平起平坐。
这就是最早的历史记录方式,放在现在或许可笑,但在当时已经是人类智力的最高体现。
“为什么使用这么古老的记录方法?不能用笔、纸甚至是岩画代替吗?”我问。
“你说的那些都将毁灭,只有用心作结、用心传承的思想故事,才能永远地流传下去,就像莫高窟那样。”日月娘回答。
我忽然明白了,亚历山大大帝拔剑斩断死结,就是斩断了记载着他的人生历史的绳结证物。
第352章 结绳记事(2)
现代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人文学家都承认,古代人的智慧远远超过现代人。
虽然现代人一直标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做法,借此来超越古人,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我在很多书中读过“结绳记事”,古人倚靠绳结作为线索,沉淀或者勾起记忆,记录那些必须记住的历史事件。
“为什么要这样?”在这么多绳子、绳结中,我倍感困惑。
女帝生活在唐朝,那时的笔墨纸砚、文字图画都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完备的阶段,而她自小就琴棋书画、歌舞辞赋上有极高的修养,否则两代皇帝也不会对她一个人迷恋如斯。那么,当她离开那个时代,最简捷的办法就是把先进的记录方式带过来,完全取代“结绳记事”,使得历史的真相清晰地浮出水面。
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流鬼国的历史就会一清二楚,绝对不会出现丝毫混乱。
“这才是记录历史的最好方式,即使外人拿到了绳子,也无法轻易地篡改历史。历史的真相都在绳结里完整地保存下来,几百年、几千年过去,绳子不会腐朽,真相也不会消弭。在外面的很多地方,历史已经变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涂抹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那不是真正的历史,而是胜利者的宣言。”日月娘说。
她走到一条刚刚打了十几个结的绳子前面,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绳子的末端,左右各挽了两道圆环,然后将绳尾从圆环了穿过,然后慢慢拉紧。
那种绳扣与远洋轮船上的桅杆海盗扣接近,但其代表的意义却绝不相同。
海盗扣的目的在于快速拴结,争分夺秒地固定桅杆,以抗御瞬息而至的海啸潮头。该绳结也易于快速松脱,保证在大船遇险时,马上放弃桅杆,降帆落索,维持船体的平衡。
“后代人看到这绳结,就会知道,今时今日,有四方势力参与战争,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但最终团结在一起,解决了最让人头疼的难题。”日月娘说。
她的手指十分柔软,打那个绳结的时候,指尖轻拢慢捻,将这条绳子不断地扭出角度。那应该就是打绳结的最微妙之处,力道不同导致绳结松紧不同,扭曲角度不同导致绳结的造型皆有差异。
“你打的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可以解读?”我问。
日月娘点头:“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也点头:“可是,即使寿命再长、记忆能力再强,也会遇到无法识别绳结意义的时候,对吗?到了那时候,所有的绳结就废了,是这样吗?”
这一点,绝对是结绳记事的最大缺陷。
即使日月娘能活九千岁,到了九岁千零一天的时候,她一定会死,人类将在一夜之间失去解读绳结的能力。于是,她所记下的内容全都成为无用的旧绳子,只配扔到垃圾堆里。
“想想‘伏藏师’和‘掘藏师’的存在吧,就是为了解除这种后顾之忧。”日月娘说。
我猛然醒悟,结绳记事与藏传佛教中最神秘的“伏藏”如出一辙,都是一种具有极深保密性质的“解码”过程。
在外人看来,绳结代表不了任何意义,可是在“解码师”的眼里,每一个绳结所包含的意义都超过一篇洋洋洒洒的记录文字。
这个房间里有成千上万个绳结,如果能够一一发掘清楚,人类的历史大概就要重写了。
“毫无意义。”日月娘转身望着我,忽然轻轻摇头。
很明显,她从我眼中读懂了我的想法。
“历史需要发掘,人民需要知道真相。”我说。
日月娘再次摇头:“并非如此,尤其是后者,人民根本不需要真相。人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安抚心灵、慰藉梦想的故事,真相总是血淋淋的,谁愿意看到那些?”
我叹了口气,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当某些斗士们攻击**粉饰太平的时候,其实只是代表了他们自己的想法,而非普通百姓、平凡大众的集体意志。老百姓只想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历史是否真实,的确不是他们关心的。更何况,英雄创造历史,老百姓毫无能力干涉历史走向,只能被时代裹挟着前进。
“既然如此,结绳记事还有什么意义呢?成千上万的绳结交给谁看?”我问。
日月娘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这里记录的是地球的年轮,年轮的存在,并非是为了交给某个人、某个**去看,而是大自然存在的真实记录。所以,没有意义才是最大的意义,就像山和海的存在一样,山再高、海再深有什么意义呢?答案就是没有意义,它们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亘古存在,无需任何解释。”
一直以来,人类都有两种历史,一种是放在史料馆里让人翻阅学习的历代史,一种则是事实发生、天地为鉴的生命之史。
正如日月娘说的,人民不需要真相,因为历史真相总是**裸、血淋淋的,人民没有胆量正视。大部分人需要粉饰太平后的结果,那种虚假的幸福感才能让他们有勇气面对残酷的现实,在自欺欺人中快乐地活下去。
在流鬼国,真实的历史以“结绳记事”的方法得以记录和延续,而日月娘就是世间极少数敢于面对真实历史的人。
这种人,当世少有,亿万分之一而已。至于亚历山大大帝那样的所谓“勇者”,距离日月娘的境界又差得太远了。
“我似乎明白一些了。”我说。
“过谦了,其实你在一瞬间明白的事,就足够世间所谓智者面壁思考一生了。我相信,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也能够解读这些绳结的人。”日月娘说。
我摇摇头:“我是肩头负着重担的人,与阁下不同。”
无论行走于世界的哪个地方,我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标,不敢任性妄为,不敢有丝毫的忘却。结绳记事是另外一个境界里的秘密,我不愿分心,再惹烦恼。
“谁肩头又没有责任呢?我曾经在藏区流浪多年,那些身怀伏藏的人,那些掘藏师,那些受到‘天启’后的吟游歌者,那些磕着长头从东南西北四面赶往圣地的人……他们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往?岂不都是为了肩头的责任?龙先生,留下来吧,就留在这里,成为真正的历史记录者,像我和我的前任们一样,为了人类最伟大的事业而活着。”日月娘说。
这的确是人类最伟大的事业,而且是最无私的奉献过程。我很清楚,日月娘和她的前任们所做的,是一项人类永远无法知晓、理解的壮举。
我刚要开口,日月娘举手阻止:“请等一等,龙先生,不要急着拒绝我。在这里有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请试着解读一个,给自己也给历史一个机会,可以吗?”
在她的温柔恳求之下,我很难拒绝,只好点头:“我试试,但不做任何承诺。”
日月娘舒了口气:“好,绝不勉强。”
一进入这里时,我就注意到了距离门口最远的一条绳索。其它绳索都是布条、丝线编结而成,唯独那条上面夹杂着很多黑色的长发,充满了悲凉的气息。
我缓步走过去,停在那条绳索前。
从上到下,绳索上共打了四十个结,特大的一个,大的二十三个,小的十五个,极小的一个。
我抬起手,把那最小的一个绳结握在掌心里。
“它是有生命的,表面不动,内部却在勃勃跳动,像一颗心脏……它是活着的,它有很多话要说……它是种子,把所有故事收敛在其中,等待下一次的萌芽生长,在合适的时间里长成大树和森林……它很像是舍利子,但又是有生命的舍利子,其中包含的知识广阔如一大片海……”我立刻觉察到了这个比纽扣略大的绳结中所蕴含的神秘力量。
这种感觉很奇妙,它的结构虽然极其简单,却在打结的过程中被打结者注入了巨大的内涵。
此刻,我握着绳结,就一下子与打结者达成了心灵的沟通。
“您是谁?”我情不自禁地开口,怀着复杂、迷惑、崇敬的心情低声问讯。
有个声音响起来,但却是极为晦涩的一种语言,似是古藏语或者古梵语。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外界所有的纷扰都屏蔽掉,让自己的心灵成为一个巨大的空袋子,把那声音全都装在其中,然后用心解读。
现代、古代藏语的最大区别为语法和句式,某些特定的词汇比如般若、轮回、转生等,都没有任何语音、词义上的变化。所以,我渐渐听懂了,那声音一直在重复着四句很短暂的话。
第一句的大意是“进入轮回……解脱……最大解脱”;第二句大意是“障碍……解脱的障碍”;第三句是“解脱、轮回、转生”;第四句是“转生不是解脱,轮回才是永远”。
四句话的末尾都带着一个独特的五音节词汇,我暂时听不懂,只能强行记下来。既然这个词出现了四次,而且不是简单的语气助词,那就一定意义重大。
等到那声音再没有其它变化时,我就睁开眼,把绳结放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结绳记事”真的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而不仅仅是外人眼中的几个腐朽绳结而已。
我刚刚经历的,与藏传佛教的“伏藏”相当接近,甚至就是同一回事。古老的修行者临终之前,把自己毕生所悟的真理藏于某一点上,等待有缘人前来发掘。
这绳结相当于录音机和磁带,把修行者的声音记录下来。如果后来者能够识别这些密码,就能读取磁带上的声音,解读之后,再次传承下去。
完全从绳结的思想冲击中退出来,我才发现,刚刚全心全意解读绳结的过程中,我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被热汗浸透,浑身肌肉也因为长时间过度绷紧而倍感酸痛。
“还好吗?”日月娘站在我的对面,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关切地问。
我点点头,把那四句话和另一个五音节的词重复了一遍。
日月娘的脸色突然一变,双手合十,向着那绳结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触及到膝盖。
很明显,她从我的话中辨析出了打下绳结者的身份,那身份一定尊贵无比,以至于任何人都得向其顶礼膜拜。
“惭愧,惭愧,上师,晚辈愚钝,竟然没能读懂绳结上的意义,万望恕罪。您的智慧光辉永远照彻喜马拉雅山脉,永远给藏胞们带来吉祥如意和幸福平安。愿这光辉几千年、几万年照耀下去,光明永存,暗昧不生……”日月娘将这段话重复了四次,直起身,又向着那绳结连鞠了三次深躬。
我没有开口,她对那打结者万分崇敬,连其名字都不敢说出口,我就更不该发出任何妄语了。
第353章 结绳记事(3)
“恭喜,恭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日月娘说,“这条绳索代表着二十五位藏地上师们的箴言和智慧,我曾几百次试图解开其中蕴含的秘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智慧几近崩溃的边缘。你能做到,证明你的智慧比我高出太多了。”
我不敢居功自傲,缓缓地后退,也向着绳结鞠躬。
当日月娘说到“二十五位藏地上师”的时候,我立刻把自己知道的藏地著名上师的名字梳理了一遍,立刻知道了最后那五音节词汇的意思。那是一位上师的名字缩写,其真正的藏语名字极长,因为其研修过的佛法宗派很多,每变更一次宗派,就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上一段秘记。
只要是对藏传佛教的历史有所涉猎的人,就能明白那位上师是谁。
日月娘说的“光照喜马拉雅山脉”并不为过,因为那上师一生之中为藏地贡献了巨大的智慧、财富、箴言、佛理,以一己之力推动了藏传佛教的发展,也改变了很多藏胞缺衣少食的生活窘境。
至今,上师的弟子们在藏地出资修建的水电站、水磨坊、学校、公路都在使用当中,而且每年都会投入上千万资金维护。
为藏地做出了如此巨大的贡献之后,其弟子们仍然遵循上师的遗训,绝不在藏地为其修建庙宇或者镌刻雕像,以“无所名、无所求、无所留”的超然姿态,永远活在藏胞的心中。
对于那样一位堪称“完美”的上师,后辈们除了崇敬,再也无法做更多。
结合那位上师的平生事迹和精神追求,再细细分析刚刚的四句话,我重新翻译四句话的意思,应该是以下内容“轮回永恒存在,生死并不重要。人死仍能转生,并非真正尽头。”
那只是这条绳索上最小的一个绳结所表达的意思,剩余的三十九个结,应该包含着更伟大的理论。
那位上师一生功绩无限,是当之无愧的传奇人物。据说,他天生异秉,双手共有十二根手指,指尖分别带着武库、文库、金库、银库、财库、宝库、福库、运库、木库、水库、土库、火库等“宇宙十二纹”。他在世时,只开启了左手中指上的“金库”,便拥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有确凿证据表明,他的弟子至今仍然在喜马拉雅山脉南侧拥有十四座金矿,金脉极厚,至少能够开采五百年。
世上有太多玄学家觊觎着他另外十一根手指上的秘密,即使只拥有其中一项,人生也将从此不同。
“这是你和上师的缘法。”日月娘说。
“我愿意努力探索其余绳结的秘密。”我衷心地说。
我对宝藏本身没有兴趣,但这些东西不该永远湮没于历史当中,应该发掘出来,继承上师遗志,继续为平常百姓造福。
“加入我们,你就有大量的时间去研究结绳记事的学问,几年、几十年如一日地去做,最终能够获得大成。”日月娘说。
我摇摇头:“未必需要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力气我刚刚解开绳结的秘密用了多长时间?”
在我的意识中,我全心全意沉浸在绳结中的时间大概有一分钟到三分钟,不会更长。
“四个小时。”日月娘缓缓回答。
我顿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刚刚我并不觉得吃力,清醒后背上的衣服却都湿透了。如果全力以赴去做的话,或许真的需要几天、几周、几个月才能得到结果,对我自己身体造成的损伤也绝不会小。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则,人人可为,结绳记事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日月娘说。
“四个小时。”我苦笑一声,“我以为只是几分钟时间,看起来,普通人即使只想解开一条绳索上的结,也要耗尽一生的时间了。”
日月娘点头:“的确如此,那已经是最乐观的情况了。世上有太多修行者面壁一生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只能在脑力耗尽的情况下绝望而死。自古至今,面壁者多如过江之鲫,唯一成功者,达摩一人而已。其余的人,空有面壁之虚名,却无面壁之果实。”
以日月娘的身份与成就,自然可以点评古今那些面壁者。而且,她说的是实话,除了达摩,中原那些面壁者鲜有获得大成就者,大部分都藉藉无名,沉寂终老。
“我还愿意再试一试。”我说。
“好,我替你护法。”日月娘欣然点头。
不约而同的,我们一起望向绳索上那个最大的绳结。
“我曾试过解读它,有一些模糊的认识,需要不需要”
我摇头打断日月娘,避免任何先入为主的弊端。绳结无言,智慧不同。她感受到的内容未必对我有益,只会造成干扰。
“好吧,解读过程中如果有什么危险征兆,就马上放弃。”日月娘叮嘱。
我点点头,双手将那个大绳结合拢在掌心里。
绳结没有任何温度,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无法确切描述自己的感觉,大致说,这个绳结十分厚重,我根本没有解开它的信心,刚一接触,就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老虎啃天、无处下口”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勉强支撑了一阵,心里竟然一阵阵涌起烦躁不安的情绪,只能松手放弃。
“半个小时。”日月娘立刻报出时间。
“半小时?在我感觉中,只是过了五秒钟。”我再次感到震惊。
“上一次,我为了解开这个绳结的秘密,费了十七天时间,却只能找到一条线索,就是‘通道’世上存在各种通道,分别去往不同的地方。找对通道,事半功倍,否则就会处处碰壁,无所成就。通往成功的通道并非每时每刻全部开放的,而是或开或闭,或明或暗,只看修行者如何选择。选对了,一步登天;选错了,万劫不复。”日月娘说。
从外表看,那个绳结共包括六个部分,分别是正结、反结、子母结、鸳鸯结、蝴蝶结各一个,最后用一个拉手结把上面五个结串联起来。
仔细看,前面五个结上各自夹杂着长发,长发的颜色和粗细有着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那是分属于五个人的头发。
“五个人的历史串在一起彼此纠结,无法拆分。如果是这样,打结者与这五个人的关系亦是难解难分,才会最后收尾时简单串联。只要追溯藏传佛教的历史,就能找出对应这种关系的五个人或者五件事……”不接触绳结的时候,我反而能独立思考,找到一些看似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中原的正史里也包含着边远少数民族的部分记载,但史官的视角往往都是“天朝大国俯瞰边疆小民”,下笔之时,贬义过多,褒义太少。相反,外国历史和游记中对少数民族的记载则公平而详实,具有实际参考价值。
“我已经有思路了,可以再试一次。”我说。
日月娘点头:“好吧,不要太勉强,以免身心俱损。”
她的眼神十分淡然,大概对我的第二次尝试并没抱有太大的信心。
我轻轻抚摸着那个绳结,感受着不同的小绳结之间的微妙变化。当我将绳结翻过来看的时候,才发现它并非有六个绳结构成,而是十六个。除去最后一个拉手结,其余五个结都是由三个更小的绳结组成。
“原来如此,大结之中套着中结,中结之中套着小结,等于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事连环套在一起,解开小结才是第一步。”我终于看明白了。
我潜心阅读正结中的每一个小结,立刻得出结论。这三个结表达的意思大致是这样“愚公移山,山移,人亡。愚公不理解大山存在的意义,那是遮挡恶风噩运的屏障。移开大山之后,噩运乘着‘迎风十丈箭’破空而来,愚公无力抵挡,家人一夜间全都死光。”
“愚公移山”的故事人人都懂,但其结局,却只说是愚公感动了上天,天帝派众神下界,把两座山都移走了。之后,再也没有记载,愚公一家湮灭于历史之中。
从绳结上,我读懂了愚公一家的悲惨遭遇,却不理解打结者留下这段话有什么意义。
在反结中,同样的三个小结也表达了一件事,即“叶公好龙”的故事。叶公只喜欢盘踞在柱子上的假龙,真龙一到,天崩地裂,反而把他吓死了。
世人嘲讽叶公的过度虚伪,才有了“叶公好龙”的故事。
这故事给人类的启发是“不要贪图虚名,不要好大喜功”,那么,在这个五彩缤纷的新世界里,我们该努力追求什么?
愚公和叶公都死了,一个死于逆势而动的“追求”,一个死于掩耳盗铃的“无求”。两条路都是走不通的,无论是激进追求还是猥琐无求,最终都将自己送上了命运的断头台。
正结、反结代表了两条错误的道路,当然也代表了真实历史上无数走错路的人。
“我属于哪一条路上的人?当然是前者激进追求,坚韧不拔,目标明确,不屈不挠。既然愚公是个错误的例子,那们我继续向前走,也会步愚公的后尘,不是吗?”我能够提出问题,却无法自问自答。
当然,历史上像叶公那样的人更多,外表道貌岸然、虚怀如谷、求贤若渴、宽容大度,实际上却是斤斤计较的小人,活在极度自私、狭隘之中。
总的来看,后者比前者活得时间更长,获得的利益更多。
在子母结中,我感受到的是“子承母位、母因子贵”的许多例子。很可惜,那种传承模式之下,往往落得国破家亡、母子俱损的悲惨结局。
“那也是错的吗?人类生来就有私心,总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自私也促进了社会的发展……这也是错误的话,就证明人类思想的存在就是巨大的原罪,死不足惜。”我为子母结下了定论。
第354章 藏地第一上师(1)
在鸳鸯结中,我深刻体会到爱情对于人心的煎熬,有时候是爱而不得的痛苦,有时候是得而怕失的痛苦。只要接触到一个“爱”字,都会惹上无穷无尽的痛苦,毕生无法解脱。
这些绳结既然是藏地第一上师结下的,自然与他的复杂人生有关。他对爱情的理解超出凡人太多,后代心理学家多方解读,仍然觉得未能明白他的本性。
自古以来,鸳鸯就是和谐爱情的象征,但在上师手中,鸳鸯反而变成了一种不祥之鸟,过于炫耀爱情反而无法善终。我领会到,上师要说的意思是“爱情犹如财富,得之者必须低调。”
在蝴蝶结中,我感觉上师的悲观之意更深。蝴蝶随草木生发、老去、干枯,只活一季,为短命夭寿之相。上师在这样一条重要的绳索上打出蝴蝶结,似乎是发出了某种严厉的警告。
我对绳结的探索告一段落,能够觉察到其中一些神秘内容,但始终无法有机地连缀起来,形成一段完整的情节。
当我睁开眼时,接触到的,仍然是日月娘淡然的目光。
“你早料到是这种结果?”我问。
日月娘点头:“对,我当时参悟这绳结时,也是如此。上师留下了太多精微的东西,越是向深处捉摸,越会陷入自身引发的歧路上去,根本无法洞彻其想法。”
“还有一个办法。”我已经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我和日月娘都无法猜度上师的本心,就是因为我们的智慧都达不到上师的高度。可是,如果我们的智慧叠加起来,就能达成目的。
“我不是地王。”日月娘摇头。
地王为了支持我将智力发挥到极限,精力耗到油尽灯枯为止。日月娘这样说,是想置身事外,等待其它不用冒险的机会。
“好吧,好吧。”我有些失望,但无法指责对方。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虽然日月娘已经超脱红尘之外,却依然无法突破这种心理上的障碍。
“抱歉,我出去看看。”日月娘也感觉到拒绝我的言辞过于生硬,马上选择暂时离开,以缓和大厅内僵硬的气氛。
等到大厅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就在那绳结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它出神。
如果没有人能解读绳结,上师的真知灼见大概就要永久湮没了。
那是最大的知识浪费,可我不是真正的救世主,被绳结上秘密挡住,无法再前进半步。
“难道这绳结讲述的是上师个人的一生吗?如果真是那样,绳结也不必解了,干脆跳过,去研究那些真正能影响社会进程、对人类有世界作用的宝贵项目。”我自言自语。
一阵轻风拂过,室内所有的绳索都缓缓旋转起来。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条绳索,当那些绳结缓缓转动时,我的思想一下子被触动“所有绳结描述的是同一个人,一个具有轮回转世能力的大人物。转世之后,灵魂不变,但他所处的环境、自身性格、学习过程却大不相同,于是就会产生各种人生故事。转世者带有前世的记忆,直到最后一次转世时,打下一连串绳结,将这些故事全都记录下来。要想完整地解读这条绳索上四十个绳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那位藏地第一上师重新活过来,亲口讲述绳结中藏着的那些故事……”
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我猜日月娘已经想尽了办法,只要是能想到的,一定全力以赴地试过,直到试无可试,才无奈放弃。
“让上师的灵魂寄存在我的生命里,我就能用上师的眼睛去重新审度这些绳结,详尽地描述过去发生的那些故事了。”这就是我的解决之道。
普通人当然做不到灵魂的寄存,但根据记载,上师早在二十五岁之前就练成了天眼通、天耳通、天心通。所以,灵魂的迁移对他而言实在微不足道。
“你真的愿意吗?”有个声音在冥冥之中问我。
我没有四处张望,因为我知道,那个声音就来自于绳索。
“如果可以解读绳结,我愿意。”我回答。
“好。”那声音说。
我看不到人影,但是明显地觉察到,有一个瘦削如竹竿的人从绳结中飘然而出,大步走近我。
“是你吗?”我睁大了眼睛,但仍然什么都看不到。
“是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解读绳结了。”他说。
我坚定地点头,任由那条看不见的影子靠近。
“你的解读完全正确,只是不够深。当你对这个世界有足够认识的时候,才会有能力解读绳结的深层意义。要达到那种程度,至少要有五十年以上的深厚阅历。”那声音说。
“他”已经在我身体里面,发出的声音等于是我自己的咽喉发出的。
我回答他,就等于是自问自答。
“我能接受任何奇特言论,请指点我解读绳结吧。”我说。
我不想人云亦云,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身分析的,才肯承认其真实性。
就像现在,无论其他人持什么态度,我都不在意,只是大步向前走。
当那影子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再观察那条绳索,已经完全不同。每一个绳结都变得五色斑斓,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同样,这个房间内所有绳索上都有字,笔画细如发丝,字体小到无法分辨。
每一条绳索都是有颜色的,或者光鲜亮丽,或者黯淡灰黄,大多数绳结都因为长时间的摩挲而油光铮亮,毫无毛刺。
“如今这样,我就能阅读所有绳结了。”我心中充满了释然。
“看得太多,反而导致内心混乱,连自己从前的智慧都被冲刷殆尽了。故此,中原大教育家孔丘留下箴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他的话,针对的就是你现在的心情状况,可看的内容太多,不是好事。唯有专心致志,才能有所成就。”那声音说。
我收敛精神,沉默入定,只关注当前那一条绳索,而且只关注那个最大的绳结。
首先,我看到了一条飞腾于九天之上的青龙,盘旋舞动,上下翻飞。龙生九子,其中之一落在藏地雪山,引燃了冲天大火。烟火消散之后,那龙子消失,山峰上多了一个迎风而立的僧人。
我能感觉到,那僧人具有极高的智慧,当他立在峰顶俯瞰大地时,眼中充满了悲悯。
“藏地是一张白纸,可供智者任意驰骋。藏民如同纯洁的白羊绿草,在从未污染过的大地上自由地生活。那是最原始的年代,也是最美好的年代,没有贪欲,没有征战,没有杀伐,没有掠夺,直到有一天,魔女降临,大地震动,无穷无尽的战争延续了几千年。所有人都忘记了活着的目的,大肆掠夺别人的过程中反而丢失了性命,吹嘘骄狂之时,不再惧怕上天的惩戒。每个人都失去了所有,从身体到灵魂,最终,他们都把灵魂奉献给魔女,换取生命中虚假的繁荣。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清醒,带领着一支人马,向东翻越雪山,穿过戈壁,横渡连江,跋涉沼泽,一直到了天朝统御之地。在那里,他找到了消灭魔女的方法……”
在影子的叙述中,我想到了跟《西藏镇魔图》相关的所有情节。那是藏地历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藏地各大寺庙的选址、督造,都起到了“凌空当头一镇”的作用,将魔女的身体要害制住,才使藏区摆脱了魔女的掌控。
“接下来的事,我都在历史中读过了。”我说。
“历史中没有记载,那魔女其实没有被镇压,大战结束后,镇住的只是她的躯壳,其灵魂却远遁千里,逃离藏地,继续修炼,成为更高层次的妖孽。藏地经历了如此巨大的浩劫之后,百姓勉强重建家园,已经无力追击魔女。这一战,表面看,百姓取得了全胜,但实际上,魔女毫发无伤,脱掉躯壳只是魔法修炼的必经过程,总有一天卷土重来。我在这绳索上打下六个结,不仅仅详细记载了这段历史,更希望有人能打破‘六字大明咒’的禁制,进入我固守的‘伏魔金刚圈’,传承我的衣钵,继续追杀魔女,保卫藏地平安。你来了,瞬间突破禁制,就是我要等的人……”那影子说。
“伏魔金刚圈”的内涵非常广博,“六字大明咒”又是藏传佛教的最高要义,之前我无法解读绳结,正是因为这位上师在绳结上布下了密宗禁制。
我一进入大厅就选择了这条绳索,证明了我和上师之间独特的缘法,即有缘人。
“那魔女藏身何处?”我问。
“分身千万,藏于世间千万奇女子的心窍之内。”影子回答。
这答案很玄妙,并非一个有实际意义的回答,只是提供了一条思路。
“西藏镇魔图”的传说困扰了藏地数千年,时至今日,无论是中原正史还是藏地野史之中,最终答案都是“魔女遭到吐藩王松赞干布和大唐文成公主、尼泊尔尺尊公主联手镇压”,绝对没有另外的说法。
按照影子的解释,魔女早就外逃,成为深藏的巨大隐患。
“我们该怎样做,才能弥补漏洞?”我问。
“找到她,彻底除去。”影子回答。
“她在哪里?有明确方向吗?”我又问。
我对藏传佛教虽然有一定了解,但中藏文化有很多区别,就算研究藏区文化一辈子的老教授,都不敢说了解那里。所以,我抛弃了原先所有先入为主的想法,专心倾听影子的解释。
“在声色犬马之中,世上一切男子热爱的,都是那魔女乘虚蹈隙的战场。那女子既然已经分身千万,她的主战场就有千万个。”影子说。
我无声地点头,这是个几乎无法完成的任务。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间万物皆分为男女、阴阳、雌雄,此后阴阳相吸、同性相斥,已经是天下之大道。如果魔女从这种途径入手,要想根除她,就得破坏这种人类社会的最根本基础,等于是杀敌八千、自损一万,根本没办法进行。
“做不到?”那影子问。
我又点头:“并非做不到,而是很难,除非进行大型的人类灭绝计划”
刚刚说到此处,我霍然猛省:“正是如此,大型人类灭绝计划历史上早就有过了,难道那些行动都跟‘西藏镇魔图’有关?难道‘镇魔’是人类共同的目标?”
答案很明显是。
第355章 藏地第一上师(2)
我曾经历过本世纪初防治急性传染病的危机事件,在那时候,必须采取步步隔离、严密设卡的方式,将所有传染渠道切断。最后,人类变成了一个个居住孤岛,彼此鸡犬相闻却不敢有丝毫实质性的接触。事实证明,这就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没有第二条路可行。
如影子所暗示的,历史上发生的多起人类灭绝计划都跟“镇魔”有关的话,那么人类的历史又将被再次改写了。
不必费力思考,我就能举出公元1800年至今的十几次人类灭绝事件,有些是因为天灾,有些则是统治者意志指挥下的绝对屠杀。
一战、二战期间,无论正义一方还是非正义一方,都有几万、几十万、几百万人在战争中死亡,从人类大名单中抹去。
在臭名昭著的纳粹集中营、轴心国战俘营、亚洲新战术合作所里,太多无辜者在焚烧炉里灰飞烟灭,成为大地上永远不灭的冤魂。
纵观历史,每一次改朝换代,都有大批人倒下,用毫无价值的鲜血浇灌着沉默的大地。中国诗人用“一将成名万骨枯”来总结战争的意义,小兵的鲜血最终染红了胜利者的盔缨,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驰骋入京,登基坐殿。
“你猜对了。”影子说。
我摇头:“不可能,无辜者不应该为这种所谓的‘镇魔’丢掉性命。‘镇魔’是全人类的事,岂能变成政治家的杀人游戏?”
“哪里是游戏,哪里是实事,谁能分得清?‘镇魔’开始的时候,总有无辜者被波及,这是无法避免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历来都是如此。”影子说。
我忽然觉得有些灰心沮丧,想到《道德经》上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在“上天、大地”所代表的高层统治者眼中,百姓万物皆为草狗,一挥手、一抬足就有几万生灵灭亡,而统治者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自有史官和文学家为其找出各种开脱理由,然后选择其闪光点进行大肆吹捧,歌功颂德。
“那样,‘镇魔’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喃喃地问。
“你要什么意义?你想要的所有意义都在‘镇魔’的过程当中,过程就是一切,结局并不重要。”影子回答。
我苦笑起来,因为影子说的话没有毛病,无法反驳。
对于死了的人来说,生命已经变成了虚无,再讨论“活着、好生活、分享胜利果实”已经没必要了,因为灵魂根本不需要栖息之所,比针尖、分子、原子更小。地球这么大,能容纳几亿亿亿个灵魂。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能活在当下,活在阳光里,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似乎这就足够了。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幸福,还有什么权利去指责世间的不公平现象呢?
“知足常乐、安贫乐道”我又想到了统治者的御用文人们为了安抚贫民百姓的不平思想而推出的种种“毒鸡汤”。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箴言”能让很多穷人变得心平气和,不再觊觎锦衣玉食、高楼大厦、辉煌权柄、美女如云,而是守着自己的陋室、丑妻过完一生,不如意时,再用《陋室铭》那样的文章来反复麻醉自己。
这样的人,将“做蝼蚁、做顺民、做奴隶”的思想贯穿始终,跪得太久了,竟然已经忘记了站起来是什么的滋味。
“为了达成‘镇魔’的目标,统治者还会做什么?”我问。
“任何事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任何事。”那影子回答。
“那么,最终,‘镇魔’会成功吗?”我换了个问法。
“魔由心生,心活魔活,人在魔在,人亡魔亡。”影子回答。
这才是个正确的答案,就像中国人常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样。当人类灭亡,魔女也就灭亡了。
“我能替你做什么?”我追问。
“当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看到、想到的,就是我看到、想到的,明白了吗?”那影子回答。
我沉下心来,报出了一个名字:“伏驮。”
诛杀伏驮,是解决危机的第一步。人类社会绝对不会允许那种超级怪兽的存在,就像从前的恐龙、近代的哥斯拉以及大雪山野人那样。
“既然明白,那就行动吧。”那影子说。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愿意留在这里跟影子长谈,然后弄清楚这条绳索上所有绳结的意义。
我向上看,这条绳索的尽头并不在屋顶,而是透过一个圆孔,一直向上去。
“从这里到绳索尽头,还有多远,还有多少个绳结?”我问。
“从这里到大江大河的源头还有多远?源头还有多少水涌出来、淌过来?不要再问那些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了,过去的,你无法把握,只能错过;未来的,还没到来,你焦急也无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握当下……”影子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
我连退几步,离开那条绳索。
一阵风过,影子也无声地消失了。
我走出房子,再次见到日月娘,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消灭伏驮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抛开其它事,专注于当下吧。”
日月娘点头:“请跟我来。”
我跟在她后面,走了很长一段路,其间至少两次踏入了与古巴比伦无尽回廊相同的通道,最后抵达了一扇漆黑的门前。
四周环境全都是白色的,这扇黑门镶嵌在白色的墙壁上,显得极为突兀。
“门后面,就是你需要的东西。”日月娘说。
我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下令:“开门。”
日月娘犹豫了一下,右手握住了门把手,转头看着我:“不多问一些理由吗?要知道,有些门许进不许退,一旦走进去,就要咬牙撑到底。”
我微笑着挥手:“开门吧。”
日月娘还想说什么,我伸出手,按着她的手,用力把门推开。
门内很黑,我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跨了进去,然后反手关门,与外面的白色世界隔绝。
我什么都看不见,双手向前方、左右摸索了几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突然,我的脚底一软,身体立刻下陷,有一种跌入沼泽的感觉,全身都找不到依托,只是一个劲地下陷,直至遭受灭顶之灾。
那种感觉,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遭遇溺水一样,任何动作都不起作用,只是一直下沉,直至水底。
后来,我就听到了潺潺水声,身体向前浮动,前面也出现了亮光。原来,我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封闭山洞之内,半边是水,半边是岸。
岸上的石头自动发光,照亮了这片三十步见方的空间。
我上了岸,看见一块大青石上端端正正地铺着一件衣服一件金光闪闪的袈裟。
“那是……佛门袈裟?为什么会摆在这里?”我有些疑惑,马上快步走过去。
那的确是袈裟,是用丝线和金线交叉编制而成,看上去十分名贵。
我拿起袈裟,手上沉甸甸的,可知那些金线都是真材实料。
忽然,前面的石壁上浮现出几行字,写的是:“一念佛堂,灵心莫忘;斩妖除魔,沙落花香。”
袈裟是禅宗宝物之一,出现在这里,似乎有违常理。
“沙皇袈裟?”我突然记起了那件事。
我缓步走过去,轻轻触摸那袈裟,感觉到它十分冷硬,不像是丝织物,更像是将军的铁甲。
在禅宗法旨中,修行者身披袈裟可以抵挡一切真实侵害及心理杀伤,能够超然物外,而且佛心笃定。同样,最早发明铁甲的人,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沙皇”在普通人心目中是一个残暴的形象,但我深知,任何一名成功的政治家都必须兼具“怀柔”与“铁腕”两种手段。假如只有“仁慈”而没有“严惩”,那么一个国家就将变成毫无纪律性、毫无战斗力的一盘散沙,最终命运,只能是被列强分食。
从这种意义上说,无论是沙皇还是暴秦,都不过是“铁腕”的象征,都是统治者为了国家稳定而塑造出来的表面形象。
我双手拎起袈裟,感觉它的重量至少在二十公斤以上,披在身上并不轻松。
“沙皇披上袈裟,去消灭怪兽,保卫北方安宁?”我进一步拓展自己的思路。
沙俄曾是最强大的北方民族,只有勇猛刚烈的“马上皇帝”,才能培养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大军,攻城拔寨,开疆拓土。与沙皇近似的历史人物,当属蒙古枭雄成吉思汗了。
日月娘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解答“消灭伏驮”的问题。
那么,这袈裟能带给我什么?
猛然间,我看到四面石壁上出现了无数金戈铁马、冲锋陷阵的画面。乱军之中,一头顶天立地的怪兽摇头摆尾而来,将人类战阵冲击得七零八落。双方实力悬殊太大,看上去,人类根本无法捕杀怪兽,最后只能充当怪兽的点心了。
我听到了激昂无比的号角声,一名披着金色袈裟的将军跃出战阵,飞奔至怪物的腹下,攀着怪物的大腿向上爬,一直到了怪物的脖子下面,将手中的宝剑刺入怪物咽喉。
怪物倒下,四周将士欢声雷动,大力挥舞着手里的武器。
那将军把怪物的脑袋踩在脚下,傲然矗立,神勇无比。
“采取这种方法就能杀死怪兽?”我似乎明白了。
令人惊骇的是,一头怪兽刚刚倒下,远处又出现了几百头同样的怪兽,影影绰绰而来,将天地之间的空袭全都塞满了。这世界已经不是人类的主场,而是变成了怪兽的国度。
“人类灭亡了。”我不禁发出哀叹。
接下来,令人扼腕叹息的一幕出现了。所有将士集结,在那披着金色袈裟的将军带领下,高举宝剑,狂鞭战马,向着怪兽迎击上去。
那场大战的结局可想而知,所
有人都将战死疆场,无一能还,包括这袈裟的主人。
我想,这袈裟上一定曾经沾满了那将军的鲜血。
“实力相近之战,可以奋勇搏杀,以求战胜对手;实力悬殊之战,则是螳臂当车,只为理想与信念而战,胜负结果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后辈们会继承勇士们的信念与勇气,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战斗进行到底。”这就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第356章 藏地第一上师(3)
在真正的战场上,无论勇士还是懦夫,最终能不能生存下来,都要看自己的运气。
怪兽成群,残暴践踏,那些勇士的结局可想而知。
北方大国能够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建国、立足、矗立数千年而不倒,其奋斗精神、团结程度可见一斑,是其它民族无法相比的。
“如果我处在那种环境之下,会怎样选择?”我不禁扪心自问。
当下的港岛江湖人心涣散,各个帮派的大佬们全都一心“向钱看”,所有心思都用在经商赚钱上,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将“仁、义、礼、智、信”五个字奉为做事原则。这样的江湖,已经沦为商人们蝇营狗苟、私相授受的生意场,与“江湖”的本来面目越走越远了。
我不钦佩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皇帝,但对眼前这些将士们的勇气肃然起敬。
“披上这袈裟,我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剿灭伏驮,保卫北方安宁。”我淡淡地自语。
勇者无惧,只有抛弃了一切自私自利之心的真正勇士,才敢放胆披上这袈裟,重走那些勇士们向着怪兽冲杀之路。
“前辈,请放心,无论您属于哪个国度,秉承的是哪一种教义和宗法,我都会真诚地向您致敬。怪兽威胁的是全人类的生命,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心怀为全人类而战的信念,就会成为您的战友,将您的未竟事业继续下去,直至解放全人类,让地球上的任何怪兽死无葬身之处。”我向着虚空之中拱手致意。
那些画面缓缓隐去,忽然间,正面的石壁无声地凸起,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出现在石壁上。
我与他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石壁,已经能够感受到他那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沧桑。
“生与死之间,两难抉择。如何做到心无挂碍?如何做到大公无私?如何做到了无**?把一支军队放在心里,就是将军;把一个国家放在心里,就是帝王;把一个星球放在心里,就是地球之主。”他慢慢地拔剑,向上举起。
隔着石壁,那把长剑上闪烁着熠熠星光。星星共有九颗,大小错落,连珠一样排开。
“前辈是”我问。
“向前向前,九星落地之处,向前,向前……”他挥舞宝剑,几乎要破壁而出,但那坚硬的石壁变得十分坚韧,将他牢牢地覆盖住,根本无法挣脱。
历史上,并非所有英雄都有完美结局。恰恰相反,很多大英雄在创造了惊天动地的战绩之后,遭到背叛与暗算,轰然倒下,尸骸无存。纵观中外历史,最后登上王位、传宗接代的都不是英雄,而是双面奸雄、狡诈奸雄。
英雄的结局,往往都是以悲怆落幕。我猜,那披上袈裟的沙皇也不例外。
“安息吧,前辈。”我向着石壁中的“人”深深鞠躬。
“向前,向前……”他的声音虚弱下去,突然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勉强用那把九星长剑拄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接下来的变化,令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扑倒在地之后,身体发生了诡异的改变,后背突兀隆起,一条腿渐渐拉长……
“他变成了怪兽?他变成了……怪兽!”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两句话,后背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那个过程,因为这一切太残忍了。
“与恶龙缠斗太久,自己也变成了恶龙。凝神深渊,深渊也凝视你……”这是我熟知的箴言,眼前活生生的例子正是这两句话的真实体现。
勇士变成怪兽,这既是可怕的现实,又是巨大的讽刺。
当凸起的石壁恢复原样的时候,我浑身都已经冷汗涔涔,肌肉连同思想一起变得僵硬,无法行动,也无法思考。
向怪兽开战直至战死并不可怕,因为那是战士的光荣。马革裹尸,血洒疆场,是军人的责任。可是,如果战败后的命运诡异如斯,谁能承受得了?
我感觉到,那袈裟又冷又重,已经变成了巨大的负累。
“这是一项伟大而沉重的事业,救世主的荣耀光芒万丈,失败者的命运却永沦地狱。披上那袈裟走出去之前,可以反悔,可以做懦夫,可以苟活于世,这并不可笑。并非人人都是救世主,救世主只是亿万人中的一个,或许是你,或许不是你……”一个声音轰轰隆隆地响着,如同一块巨石滚落峡谷,激荡起一阵阵回声。
我木然挺立,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勇士变成怪兽的那一幕。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有为世间亿万人下地狱的勇气吗?一旦沦入地狱,我会后悔此刻的选择吗?”我连连自问,但却找不到答案。
离开港岛时,我心底并不迷茫,因为敦煌是我唯一的目标,毫无歧义,不需要反复思考。那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扔下江湖地位、荣华富贵、大佬青睐、群雄仰慕,挥一挥手,洒脱地登上飞机,一路向北。或许,那时我知道自己能进能退,即使在敦煌一无所获,也能重新回到霹雳堂,受到隆重欢迎。
“这一次,跟从前的任何一次选择都不同了。”我用力攥紧拳头,掌心渗出的汗水从手指缝里一滴滴落下。
渐渐的,我听到了诵经声。
那声音并非来自耳畔,而是起自心里,就出自我的胸膛深处。
“谁在那里?谁在那里?”我喃喃地问。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个没有重量与体积的小人盘踞在我胸中一样,但“他”却能够发出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的诵经声。在那声音的启迪下,我看到了遥远的雪山、巍峨的寺庙、专注思考的僧侣、磕长头而行的朝拜者。眼前的一切都不具备功利性,都是那么平静和谐,与天地、宇宙、大自然完美地融为一体。
“效法自然,天道一体。生死不息,尽心而已。”我告诉自己。
勇士变为怪兽,是外形的改变、躯体的更动,而不是他的心。他的心永远存在,精神永远流传,让一代又一代人鼓起战斗的勇气。
“我在害怕什么?究竟是害怕失败还是害怕变成怪兽?只要尽心一战,那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终结局是个自然产生的结果,与自己怕不怕、敢不敢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呢?”我在思想困顿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我在这密室中思考了很久,至少经历了十几次迷茫,又经历了十几次顿悟。迷茫时,思想被种种枷锁禁锢,浑身冷汗直冒,衣衫全都湿透;顿悟时,全身放松,任何体外困扰都不在话下。
最终,我披着那件袈裟走出去,再次见到日月娘。
“我很担心。”她说。
“我也是。”我苦笑着长叹一声。
“走不出‘心魔之狱’,铲除伏驮只是一句空话。”日月娘指向侧面的石壁,上面镌刻着一行古梵文的大字。
“自己就把自己困死了。”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比起刚刚在精神上的天人交战,港岛的帮派之争不过是蝼蚁间的互掐,对于人类发展根本起不到任何影响,哪怕是坏的影响,都一点都没有。
这正是港岛帮派人物的可悲之处,他们以为争夺铜锣湾、荃湾、沙头角、油麻地的夜总会、迪厅、美食街控制权是非常重要的生存大事,事实却是,无论谁抢到了最后的胜利果实,都只是巨人脚下的面包屑而已。
试想一下,假如我没有离开港岛去往敦煌,此刻仍然是一只蚂蚁,正在为了争夺面包屑而打得不可开交,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你想通了。”日月娘点头。
“为人类未来而死于一瞬间,胜过为自我享乐而活百年。”我说。
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摆脱了低级趣味之后,只剩一份为国、为民、为全人类奋斗的赤忱之心。
“好,好。”日月娘轻轻鼓掌。
“好啊,好啊……”一条白茫茫的缥缈影子从我身后转出,似乎也在鼓掌。
“逝去了那么多岁月,终于等到要等的人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日月娘的声音透着十足的喜悦,但眼中却潸然泪下。
“经书上说过,历十世之劫,经百劫之苦,披千苦之沙,方得万沙之金,此为至善之果。经书上的每一句话都是真佛箴言,绝无虚妄之语。现在好了,等到他,我的使命就达成了。”那影子说。
“恭喜大师,即将踏入轮回转生之途。他日有缘,红尘间再见。”日月娘说。
“哈哈哈哈,红尘苦啊,在红尘间再见,也没什么值得期待之处。好了,我现在就回那烂陀寺去,于菩提树下寻求轮回好梦,别过了……”那影子扑向石壁,瞬间散为青烟,飘然消失。
我没有纠结于他的来龙去脉,更不必细问他的名姓。
这些都不重要,即使找到他的名字,在历史中对号入座,所得到的,也不过是文字上的答案。
历史不过是历史,死的历史对人类进步没有丝毫帮助。一味地在故纸堆里做文章的人,全都是在下笨功夫,既耽误了自己,又误人子弟。
“他终于获得解脱了。”日月娘感慨地说。
“世上没有真正的解脱,所谓解脱,不过是人生中的一站而已。除非不再坠入轮回,否则,一次结束,就是一次崭新的开始。”我说。
藏地佛经之中多次阐述过“轮回”与“转生”的奥秘,但却从未有一本经、一个人能够现身说法,将这两件大事说清楚。现存的所有相关知识,都是局外人猜度、臆测之后编纂而成,谬误之多,可想而知。
“你不是他,焉知他得到的不是真正的解脱?”日月娘问。
“我不是他,才能看得出他的无奈。”我回答。
我没有详述发生在密室里的经历,关于那袈裟、那变成怪兽的执剑将军、那种突变给我带来的身心冲击……那些是历史,未来要靠我去创造。所以,多做胜过多说,多行大于多言。
“我要离开这里了。”我说。
“去哪儿?”她问。
“去高加索山深处,伏驮盘踞之地。”我平静地回答。
“或许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你似乎并不了解真实情况。高加索山深处是一个巨型的迷宫,任何人都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
我摇摇头,打断了日月娘的话:“让我回去,我会想办法。”
“乔伊娜呢?她的事怎么处理?”日月娘又问。
“我出去后就找电隼,化解矛盾,一致对外。”我坚定地说。
伏驮是北方大国面临的最大威胁,也是电隼真正的敌人。至于其他人、其它事,都无足轻重。
乔伊娜是电隼的杀招,但却找错了敌人。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很明显,电隼现在所做的,绝对是南辕北辙的错棋。
“你确定要这样做?你确定能够跟北方大国达成协议?我虽然不想打击你,但现在的实情是,北方大国的精英部队正在逼近无限回廊。我必须采取强硬措施,让这些人知难而退。”日月娘说。
“让我出去,我会解决所有麻烦”我说,“不能让北方大国再肆意妄为下去了。”
第357章 成王败寇(1)
日月娘亲自带着我通过无限回廊,眼神冷漠,杀气毕露。
“别把北方大国视为死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说。
“北极圈必将成为多国角力之地,我如果早下手击溃北方大国,将来会少很多麻烦。这件事关系到流鬼国的生存,我丝毫不敢手软。”日月娘说。
“北极圈很大,容得下许多人共同发展。”我说。
地球不属于任何一个集团和族群,任何人或者生物都有生存权。
像日月娘说的,她想带领流鬼国独霸北极圈,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北极圈并不大,只是一个广场或者入口,容不得异族人插足。我已经说过,如果北方大国不知收敛,他们所有领导人的死期就到了。”日月娘冷冷地说。
我没有据理力争,因为我不属于北方大国,也不属于流鬼国,之所以卷入其中,只是为了世间的公平、公理、和平、正义。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解决眼下的危机,至于以后北极圈如何发展、各个大国如何跑马圈地,那都不是我能够插手干预得了的了。
“真是奇怪,你明明一肚子问题,却从没开口问过,为什么?”日月娘忽然问。
我们行走于无限回廊之上,楼梯反复循环,仿佛永无尽头。
的确,日月娘身上藏着太多谜题,每一个都跟盛世大唐、历史沉案有关。如果我是一个史学家或者小说家,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一个个弄清楚,并且记录在册,公之于世,让全世界都了解那个亲手掐断李唐命脉的女强人。同时,也能知道她为何能在晚年洒脱收手,将他人的江山双手奉还。
那些事,一定能够连缀成一个跌宕起伏、多姿多彩的传奇故事,比起当下写手、编剧硬生生造出来的故事强上百倍。
“所谓历史,成王败寇而已。我只是观者,你说我就听,你不说,我也不会问。”我淡淡地说。
现实永远比故事复杂,我当下面临波诡云谲的险境,哪里有闲情逸致听别人的人生故事呢?
“很好,你做人做事,果然极有原则。而且,你说的没错,所谓历史,所谓江山王朝,都只是成王败寇而已,绝无例外。我经历的那些事,虽然奇诡,却并不值得夸耀,因为天下已经没有高山流水的知音,对其他任何人说,也都没什么意义了。”她黯然垂首。
我有些不忍心,随即补充:“抱歉,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保留**的权利,礼貌起见,不能随意打听。其实,阁下一生中的任何一页都是传奇,令千万人仰慕太息。如果你肯说,我当然肯听,是我的莫大荣幸。”
“真的吗?”日月娘问。
我点头,她眼中的肃杀之色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往事悠悠、可堪回首的沧桑。
“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大师走了,此刻不说,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这一生,我做了很多被史学家诟病的大事,但其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曹阿瞒曾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这句话,深显奸雄本色。我与曹阿瞒恰恰相反,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她说。
我们刚好走到一段楼梯的尽头,转折之处,独留着一扇向外的小窗。
日月娘在窗前停下,悠然向外望着。
我跟过去,向外一望,却见漫山遍野已经成了战车的阵地。从左至右,大约有八十余辆装甲战车构成了快速反应部队方阵。方阵四角,各有四辆主战坦克坐镇,炮塔盖子打开,观察员严阵以待,正举着望远镜向四面巡视。战车与坦克的掩护之下,另有超过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单兵,正配合战车方阵,缓步向前移动,采取地毯涤荡的方式,已经将契卡镇牢牢掌控。
“他们是电隼麾下的精英,这种阵势,足以对抗多国联军了。”日月娘冷笑。
“给我个面子,不要重创他们。北方大国的部队一向忠于国家、纪律严明,在全球拥有极好口碑。杀伤这些无辜者,会遭天谴的。”我急急地说。
士兵是国家机器的零件之一,服从于国家意志、君主命令,但他们每一个人或许都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为了国家安全、百姓平安而抛妻别子,戍守边防。他们都是真正的无辜者,不该沦为战争的炮灰。
“我代表的是流鬼国,你必须知道,近三年来,北方大国在北极圈内总共展开了超过十五次海陆空联合军事行动,已经对流鬼国人民的生存环境造成了巨大伤害。为了保护人民,我必须反击。”日月娘斩钉截铁地说。
“我出去,要他们撤离,阁下也给我个面子,不引发进一步的激烈冲突,可以吗?”我也不敢让步,必须为这些无辜的士兵争取到活命的机会。
“你能保证他们一弹不发吗?”日月娘问。
“我能。”我大声回答。
这件事很难做到,但我愿意一试。
“你去吧,就从这里出去。”日月娘轻拍着小窗。
粗略估计,从小窗到地面的绝对高度超过十五米,很难平安着地。
“给我点时间。”我说。
“应该是让他们给我点时间,此刻,卓娅已经送乔伊娜进入神庙了。”日月娘说。
我无法判断冰夫人将乔伊娜变为“**人”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一条妙计,而是一种极端手法,过去只有沙漠超级****组织才会使用。
“回头再见。”我向日月娘告别,单手按着窗台,身子轻轻一纵,便滑出了窗口。接着,我采取蜘蛛下山的身法,双手死死抠住建筑物表面的凹凸之处,全身尽量贴近墙体,利用胸腹摩擦力降低下落速度。离地还有五米之时,我双掌在墙面上一撑,身子猛地向外弹射,在空中鹞子翻身,然后稳稳地落地。
我根本来不及喘息,立刻向前奔行,由方阵侧面切入,快速登上了一辆插着白熊指挥旗的战车。
车上共有七人,一**风骤雨般的贴身格斗之后,我打倒了六人,只留下穿着真皮战斗服的车长。
“给我接电隼和冰夫人的电话。”我用抢来的长枪抵住车长的胸口。
他并没有害怕屈服,而是挺直了腰杆,冷冷地回答:“我们是北方大国的军人,军人只服从于长官,不可能屈服于威逼之下。”
我没有时间跟他辩论,伸手拿起了驾驶台下方挂着的无线步话机,按下通话键,大声叫喊:“电隼、冰夫人,出来跟我对话,我有重要的新情况,必须现在就告诉你们。电隼、冰夫人,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保证你们不会后悔……”
战争并非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我相信,北方大国与流鬼国之间的矛盾摩擦并非几十年、几百年,而是由来已久。更重要的是,双方谁都无法处于绝对的战胜地位,而是互有胜负,彼此制衡,才形成了今日的复杂局面。
这种情况与当今全球的军事形势类似,几个超级大国、先进国家、发展中国家、强力小国之间也是处于小摩擦不断、大战不爆发的状态。
所以,只要开展,双方领袖毫无损失,受苦受难的只是北方大国的士兵。
回顾车臣之战、乌克兰之战莫不如此,国与国之间不分胜负,但士兵却死伤无数,只是白白便宜了那些国际武器供应商们。
我只希望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唤醒电隼之流,让他们能够理智地退让一步,化解争端,相安无事。
那车长果真悍勇,不顾我长枪在手,竟然趁着我打电话分神的空当,陡然猛扑上来,双手扣住了长枪的枪筒,向上一举,枪口向天。
我立即松手,并且借势向前送,使得对方身子后仰,几乎跌倒。
他的目的只是抢枪,出发点已经完全错了,因为车内倒下的每一个人腰间都配备大口径****,近战威力不输给长枪。如此算来,他与其冲过来抢枪,不如俯身掏枪效率更高。
我抛开了长枪,取得了宝贵的一秒钟,俯身一抄,抓住一把手枪,立刻对准了那车长。
“别乱动,子弹不长眼。”我厉声警告他。
“北方大国的军人时刻准备着,为国捐躯,百死无惧。开枪吧,开枪吧!”他扔掉长枪,向着我挺起胸膛。
我不禁又气又笑,此人忠勇有余而智谋不足,实在是辱没了“车长”职位。他应该知道,我方才至少有数次机会可以扣动扳机射杀他,却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开枪。
“我要见电隼,我要见领袖。”我低声说。
“这里危险,领袖怎么会来?”他大声驳斥。
我冷笑一声:“你是车长,大概也只能做一辈子车长了。你最好打听打听,你们的领袖从来都是冲锋在前、享乐在后,根本不惧怕任何危险。他是整个北方大国的胆识标杆,绝非躲在地下堡垒里指手画脚的主儿。”
以我对电隼的了解,他就在战阵之中,绝不会遥控指挥。
正因如此,我才力劝日月娘化干戈为玉帛。否则,乱战之中伤了电隼,那今天的冲突就没法收场了。
我的注意力一直都覆盖全场,眼角余光瞥见战阵中有一辆主力坦克突然发出了旗语。
那传令兵将手中的一杆红旗、一杆绿旗卷在一起,高举过头顶,缓缓地垂直画圈。
“喂,看那边的旗语,代表什么意思?”我问那车长。
车长向那边望了望,不情愿地回答:“旗语的意思是召人过去。”
“带我过去。”我马上下令。
车长想了想,向我手里一指:“你先丢下枪,否则的话,想让我给你带路,没门。”
我单手卸掉手枪的**,然后扬手一抛,空枪飞出车外。
车长跳下车,我跟在后面,穿过战阵,直奔那辆坦克。
凭我的直觉,电隼就在那辆坦克里。
四周的士兵自动列成了两道人墙,中间只留着两步宽的走廊,供我和车长通行。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表现稍有失误,就会引发士兵们的误会,马上乱枪齐发,把我打成筛子。
“告诉他们,我是领袖的朋友。”我告诉那车长。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远处坦克上的传令兵又打出旗语。
两侧的士兵十分听话,迅速散去,各自谨守自己的位置。
“你是什么人?领袖这么放心请你过去?”车长悻悻地问。
“我是领袖的朋友,也是冰夫人的朋友。这答案你还满意吧?”我微笑着回答。
车长这样的军中小人物把电隼、冰夫人之流视如天神一般,哪怕只是握一握他们的手,都会半月不舍得洗手,生怕失去了领袖赐予的神圣味道。
这是一件太可悲、太不可思议的事,这类人将领袖看得那么高,是因为他们统统跪拜着,而领袖却是站在神坛之上。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领袖是成功者,应该享有这份殊荣。可是,明天呢?如果他败给流鬼国,是不是就要蒙受相应的耻辱?
第358章 成王败寇(2)
“领袖的朋友?”车长舔了舔嘴唇,表情半信半疑,但眼中已经露出了艳羡之色。
“对。”我轻轻点头,眼睛仍然警惕地观察四周,提防士兵们突然哗变。
“那……那能不能请你……请让总统给我签个名?他是我的孩子最崇拜的英雄,一直都想要个签名。我知道这很荒唐,可如果你肯帮忙,一定能行,对吧?”车长满脸惭愧地说。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没问题,但你最好能保证我平安地进入那辆坦克。”
车长挺了挺腰板:“那也没问题,大家彼此关照,互相帮助。”
接着,他弯腰脱下自己的防弹衣,套在我身上,然后张开双臂,护着我前行。
小人物也有梦想,即使这梦想在大人物们看起来殊为可笑。这就是人生,每个人都在追求生命的意义,哪怕该意义等同于太阳下的肥皂泡。
我抵达那辆坦克时,炮塔盖子掀开,脸色阴郁的电隼缓缓地探出头来。
车长十分激动,立刻原地立正,仰面敬礼。
“什么情况?”电隼的语气十分低沉。
“阁下的大军矛头找错了方向,贵国能与流鬼国和平相处,目前双方共同的敌人是怪兽伏驮。如果阁下能让大军后撤,我就马上赶往神庙,把乔伊娜救出来。”我快速阐明来意。
“她是死棋,谁都救不了。”电隼说。
一瞬间,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觉得浑身冰凉。
所谓“死棋”,等同于间谍战中的“死间”。一旦派出,绝对不可能生还,即使侥幸从敌人阵营中脱逃出来,也会死于自己人的行刑队枪下。
一个人一旦沦为“死棋、死间”,从签署命令的那一刻起,已经是个毫无转圜余地的死人了。
“为什么选定她当死棋?你明明知道,贵国和流鬼国是可以并存于北极圈的,根本不需要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乔伊娜是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她首先是个人,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权……”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因为今天生命遭到漠视的是乔伊娜,明天就有可能轮到任何人。
身处强权社会,如果不能为正义公里而鼓呼,最终自身也将被权力欺凌践踏。
“人权?我从未签署过正式文件承认我国是一个重视人权的国家。”电隼摇头冷笑。
北方大国当然是一个现代化、资本化、人性化、人权化国家,无论电隼怎样狡辩,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你撤兵,我去救乔伊娜。”我向神庙那边指着。
“你救不了她,她在那里,就是锚定两国关系的压舱石。你把压舱石掀掉,两国还会无休止地战斗下去。在江湖,你是内行,我是外行;在政坛,你是外行,我是内行。好了,上来吧”电隼伸出右臂,向我探下来。
我下意识地退步,拒绝接受他的邀约。
“我去神庙。”我说。
“去了也没用,这结局,我早就料定了。”电隼淡然回应。
“你……你知道所有内情?”我问。同时,我也知道答案。作为北方大国的最高领袖,电隼拥有读取所有国家秘典的无上特权。其他人知道的,他只要想看,就一定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只要他感兴趣,也一定会知道。
比如日月娘、流鬼国、古巴比伦无尽回廊、地王、卓娅……他都知道,并且事无巨细,毫无遗漏。
其实,我应该想到,与政坛上的大人物,江湖人的信息面还是太窄了,无异于以水瓢比之大海。
信息上的不对等导致了大家对同一件事的看法不同,大人物俯瞰天下,江湖人却独钻牛角尖。
“乔伊娜无法回头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干涩起来。
“任何人,任何北方大国的年轻人,一旦投身军营,就都无法回头了。他们是国家的螺丝钉,随时做好为国家牺牲的准备。这一条,在他们的入伍誓词上写得明明白白。龙飞,你不是我国国民,不了解我国国情,有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了。”电隼说。
按他的说法,乔伊娜仍然是轰天**,这种威胁永远都动态存在,保持着一触即发的危险性。在她的影响下,北方大国与流鬼国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无论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乔伊娜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国家的主动权,切实地履行了自己的入伍誓言,也保全了自己的家人。
这就是政治,任何一个小民都是垫脚石,供大人物随意调度。
“上来吧。”电隼再次邀约。
“退兵吧。”我摇头,再次拒绝他。
只有退兵,才能打消流鬼国一方的疑虑。同样,退兵才能减少更多伤亡,避免累及无辜。
“主动权在我手里这一次,我一定得见到流鬼国的人,即使牺牲再多的人,也得达成目标。”电隼决绝地说。
我无法判断电隼与日月娘孰强孰弱,这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唯一答案的命题。
“我去神庙。”我苦笑一声。
“给乔伊娜送行?”电隼问。
我点点头,他仰面向天,无声冷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做法并不认同,对乔伊娜的付出也不屑一顾。
“北方大国的战士是不需要怜悯的,怜悯别人的人,才是最值得怜悯的人。”他说。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已经坠入了魔道?”我终于忍不住,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电隼是北方大国的民选领袖,集国家政治、经济、人事大权于一身,可谓一手遮天。可是,这国家不是他一个人的,民众能把他推上神坛,也能把他推落尘埃。他展开任何行动之前,都必须考虑民众的利益才行。
像眼前这样,他为了见到流鬼国的人,不惜牺牲战车方阵和特种部队精英,已经是走火入魔了。
“什么?”电隼斜睨了我一眼。
“两国可以共存,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流鬼国虽然不属于联合国承认的在册成员,但那也是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度,不容别人践踏。阁下千万三思而后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向他挥挥手,转过身,穿过战车方阵,走向神庙。
多说无益,如果电隼一意孤行,这里转眼就要变成如火如荼的修罗杀场。
如电隼所说,我救不了乔伊娜。当下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到神庙去送她最后一程。
士兵左右分开,任我大步穿行。
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悲从中来。从乔伊娜的遭遇中,我洞悉了政治与民生、国家与个人、大人物与小人物之间的辩证关系。
即使在宪法上信誓旦旦地注明“人权至上”的国家,小人物也是根本没有什么人权的,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我跟你一起去。”那车长从后面追上来。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但每一个为国捐躯的士兵都应该受到尊重。不管你要去向谁告别,只要那个人是北方大国的士兵,我就有责任陪你去。”车长说。
我没有被他的话轻易感动,只是大步前行。
将近神庙,后面有一支特种兵小队跟上来,距离我们十步远,保持着战斗队形。
我毫不在意这队人,心无所求,也就无所谓畏惧不畏惧了。
当我走入神庙时,鼻子里闻到一种类似于檀香、藏香混合的异味,浓烈之极,正是从楼上飘下来的。
“阿嚏,阿嚏阿嚏……”那车长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双手捂着鼻子,表情十分痛苦。
“你最好别上去,那里有些事很难用普遍思维来理解,只怕会给你带来困扰。”我说。
车长摇头:“没事,我两次上过战场,见过很多惨烈场面,早就麻木了。”
我不再解释,快步登楼。
对于神庙内的“封存活人”现象,我理解为古代埃及人制作木乃伊的另一翻版。
后者是对遗体进行“固化”处理,而前者却是对活人进行“固化”,从人伦道德、社会公理的层面,很难被现代人接受。当然,人类对于现实世界存在太多的未知,正是这种“未知”限制了人类的想象力,才带来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我相信,就连日月娘、卓娅等人也无法说清“封存”的原理。否则,日月娘一定会向我做出解释。
上了二楼,香味更重,犹如看不见的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向我袭来。
车长支撑不住,喷嚏连天,几乎寸步难行。
我先看见的是卓娅,她背对着我,双手平托着一个人。那人当然就是乔伊娜,此刻笔直地平躺在虚空之中。或者说,她是“躺”在卓娅手上的,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等一等,请等一等!”我连叫了两声。
卓娅没有回头,而是轻轻地垂下了双臂。
乔伊娜仍然浮在空中,并未因失去卓娅的承托而坠地。
我走过去,立刻发现她是躺在一张透明的平板上。平板的一头连接着石壁,而石壁已经将她的双脚“吞”了进去。
“我们……我们……不能这样,应该有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无法说出之前准备好的告别词,对乔伊娜来说,那些话太残忍了。
“没有办法。”卓娅摇头,展开双臂,扬起于空中,仿佛要拥抱整个世界似的,“龙先生,我们都是小人物,面对的都是宇宙降于我们的难题。这种处理方法已经是几万智者数千年来研究出的终极策略,没有更好的措施……”
我低头看,乔伊娜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全身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那唯一能够表明她还“活着”的证据。
“停下吧。”我说。
“不能停,这是日月娘的安排。”卓娅摇头。
“停下,他叫你停下!”那车长突然拔枪,指着卓娅的眉心。
卓娅根本无视那车长,更不在意那把手枪。她自称是宇宙间大人物脚下的蝼蚁,但在她眼中,那车长也是蝼蚁,也是根本无足轻重的蜉蝣。
“停下来,卓娅,她是无辜的”我大声说。
乔伊娜的眼角轻轻一动,忽然涌出两串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向下滚动,落入鬓发中去。
“她还活着,她应该好好活着,她是个活人……”我无法说出更多道理,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不过,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乔伊娜被“封存”,成为又一个悲剧人物。
“喂,喂,赶紧停手,赶紧停手”车长向前探身,左手揪住了卓娅的肩膀,右手中指作势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连续的两次***三连发之后,车长的胸口、腹部出现了六道血泉,鲜血汩汩涌出。
开枪的是跟踪而至的特种兵小队,他们无力对抗怪兽伏驮和流鬼国的人,但射杀同类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稳准狠快,绝无失手。
我明白了,电隼派他们过来,就是为了确保乔伊娜被“封存”,一切试图阻止“封存”进行的人,都必须被当场清除。
“我是……国家的功臣,我在……我在乌克兰战场、车臣战场上立过功,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同袍,这躺着的人是我们的……同袍,你们射杀我没关系,不能放弃她,不能放弃每一个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同袍……”车长并未倒下,而是放开卓娅,举着手枪,摇摇晃晃地向着楼梯口的特战小队走去。
十几分钟前,他和他们也是同袍,同样身在战车方阵之中。十几分钟后,他却倒在他们的枪下,成了自己人的枪下之鬼。
我没有阻止他,即使明知道迎接他的不是战友的温暖双手,而是一串又一串冰冷的子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至少有三支***同时开火,子弹撕裂了车长的军服,又以巨大的侵彻力,将他仰面放倒。
车长倒下,那把连保险栓都没弹开的手枪扔出去,落在我的脚下。
第359章 成王败寇(3)
我伸脚踩住那把枪,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倍感无奈。
这就是战争,在真枪实弹面前,人的抵抗力实在太弱小了。
“不得抛弃同袍”是一支军队的最低原则,车长能够做到这一点,证明他是个性情中人。很可惜的是,这些特种兵全都听命于电隼,唯一的行为准则就是电隼的个人意志。所以,车长倒下,而那支特种兵小队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全面警戒,盯着我和卓娅这边。
“明白了吧?非此不可。”卓娅说,“这是已经写好结局的故事脚本,谁都改变不了。”
“究竟是谁在操控一切?”我不禁哀叹。
这个问题恐怕要去问日月娘,甚至是问将她拨弄于掌心的那种力量。
乔伊娜的右手食指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在那透明托架上连续敲打。
那是一行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让我走吧,一走百了”。
她甚至不愿再睁眼看这世界,也不肯开口跟我说话。令人悲哀的是,她已经臣服于命运,再也不想做无谓的抗争了,只想尽快结束这种折磨。
“不死,不进轮回,是更深的折磨,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俯下身,在乔伊娜耳边低语。
“龙先生,你再这样搅和下去,我们的事就永远都做不完了。”卓娅提醒。
我不理睬她,继续向着乔伊娜低语:“我宁愿看到你轰轰烈烈而死,也不愿看着你陷入这种绝境。乔伊娜,我有过被禁锢的经历,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听我说,回头吧”
猛地,大地震颤三次,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低沉嗥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像是受到惊扰的水牛群在叫,也像是古代西北战阵吹响了牦牛号角一般。
卓娅脸色大变:“龙先生,是伏驮……是伏驮的声音。”
那怪叫声刚停,远处便传来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军号声。
“是撤退号电隼要撤兵了!”虽然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但现在却没有半分喜悦。
以电隼的见识,有胜机时绝对不会空手撤退,只有遭遇到强大的敌人,根本没有取胜机会,才会吹号撤军。
那支特战小队瞬间消失在楼梯口,只留下了车长的尸体。
卓娅有些着慌,不知如何进退。
“回小楼去,带上乔伊娜。”我说。
卓娅摇头:“不行,不行,她不能再回去,对于流鬼国而言,她是最大的威胁,比伏驮的危害更大。”
“我带她走,总可以了吧?”我又问。
卓娅再度摇头:“那也不行,日月娘安排我把她送入神庙,就一定得进入石壁,变成高加索山的一部分,永远地封禁于此。龙先生,别难为我,你先走吧。”
我知道,强辩无法解决问题,马上脚尖一挑,将那把手枪踢起到半空,反手捞住,拇指弹开保险栓,对准卓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
“我得带走乔伊娜。”我坚决地说。
“为什么?龙先生,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卓娅脸上渐渐有了怒容。
“我站在正义一边。”我回答。
“只有日月娘能够代表正义,只有流鬼国能够执行正义,你帮北方大国,只会误入歧途。”卓娅气得两颊通红。
我将枪口下移,对准了她的腿部。
现在,没必要杀她,只要让她知难而退就好了。
“不要,不要。”乔伊娜终于睁开了眼睛。
“跟我走,这里不是你的归宿。”我低声说。
“让这一切结束吧,我累了。”乔伊娜无力地说。
“你是战士,永远不能说累。如果你接受这种暗无天日的结局,就只能证明你是真正的懦夫。”我冷静地劝诫她。
“我必须为家人做出牺牲,他们都是无辜的。我死了,他们就会过上好日子,这是电隼承诺过的。好了,龙先生,让我自己决定下一步的路怎样安排,你走吧,走吧……”乔伊娜的眼泪越来越汹涌,可知她心里也有很多委屈与不甘。
蓦的,外面枪声大作,至少有七八种武器同时开火。
卓娅一惊,飞奔到窗口去看。
“是伏驮的虫阵,刚刚那些人都死了!”她大声叫起来。
之前,特战小队杀死了车长,现世报,来得快,他们也无法全身而退,全都变成了虫子的食物。
我没到窗前去看,而是搀着乔伊娜的胳膊,先让她坐起来。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低声问。
我回答不出原因,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曾经同生死、共患难过,又或许是因为她这种决绝牺牲的精神与顾倾城过去做的事有很多共通之处。
“每个人都必须好好活着。”我说。
“你这样为我奔走,如果这次历劫而不死,我愿意追随你,鞍前马后,任由驱驰。”乔伊娜说。
我没想那么长远,只是凭着一腔热血,不肯任由电隼践踏战士的生命与信仰。
“不用多说,走吧。”我扶着她落地。
“走不了了。”卓娅靠在窗边,连连倒吸凉气。
我和乔伊娜走到窗前,发现外面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虫之世界。
虫子覆盖了契卡镇所有的地面、墙壁、屋顶、线杆、电线、烟囱,任何一处都只看到虫子的丑陋躯体,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种情况下,我沉默地辨认了几分钟,才找到那小楼的大概位置。
要想穿越虫阵到那里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谁都不敢忽视了这些铺天盖地的虫子。
向东南方向看,战车方阵已经退到两公里外,不过损失惨重,无论是车还是人,很多都已经变成了虫子的口中之餐。
“不想死,也活不成了。”乔伊娜惨笑起来。
“如果早完成了这里的事,或许此刻已经在小楼里。”卓娅十分沮丧。
“小楼就安全吗?”乔伊娜问。
“除了小楼,哪里还安全?”卓娅反问。
伏驮虫阵拥有如此猛烈的杀伤力,大概是电隼之前没有想到的。双方遭遇之后,战车方阵既没有招架之功,更没有反击之力,只能落荒而逃。
“只有大爆炸,才是消灭伏驮的唯一办法。”我想到了问题的本源所在。
在这场实力与智力的角逐中,乔伊娜果真如同压舱石一样,能够起到决定胜负的巨大作用。
“龙先生,我是唯一能拯救国家的人了。”乔伊娜很聪明,从我的数度长叹中猜到了我的心思。
“为国家牺牲是真正的勇士,但为了独夫霸主的个人目的牺牲,却是偏离正轨,毫无价值。”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对电隼个人没有意见,但对他的计划却十分反感。
他安排乔伊娜做大爆炸的引子,与恐怖组织的“人肉**”又有何不同?
“我愿意做出牺牲。”乔伊娜黯然说。
“为谁牺牲?”我问。
“为了我的家人。”她回答。
我立刻摇头:“乔伊娜,中国有句俗语地球离了谁照样转。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换来家人的幸福平安吗?未必,如果他们知道事情真相,未必会感激国家和领袖,反而会加速对这个国家的背叛。你如果自以为是为了他们而牺牲,大可不必那样做。”
乔伊娜猛地掩面而泣,浑身瑟缩,颤抖不止。
“你不让她牺牲,就是违背了日月娘的意思。”卓娅说。
“我只想解决问题。”我冷静地说。
东南方的虫阵之中突然有一个凸起的大球运动起来,先是向前俯冲,从一个陡坡上飞下来,接着又左右旋转,连连后退。
那其实是一辆主战坦克,从高耸的炮塔、前伸的炮管就可以辨别出来。不过,现在,坦克周身全是虫子,包括望镜、潜望镜的防弹玻璃窗口都被虫子盖住,也难怪它会乱冲乱撞了。
“离开窗口,小心坦克为了脱困乱射。”我小声提醒。
卓娅刚刚离开窗口,那坦克就已经开始发射炮弹。
三颗炮弹射中了同一幢民居,瞬间将一座两层小楼变成了废墟。另外两颗炮弹射入虫阵深处,爆炸之后,虫子四散乱飞,死伤无数。可是,虫子势大,炮弹撕裂的缺口只露出了几分钟,便再次被虫子覆盖住。
很快,那坦克调整路线,一边碾压虫子,一边奔向这边。
“坦克有卫星定位系统,即使看不清道路盲开,也能逃出契卡镇。它不逃走,却一直向着神庙开过来,究竟为了什么?”我立刻发现了问题,而且马上找到了答案,“那一定是电隼乘坐的坦克,他想解决问题,而不是做一跑了之的懦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电隼还是十分敬佩的。
他的出现,让全球各国的政坛出现了一缕强者新风,比起那些满口道德仁义、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欧洲小国领袖而言,他是绝对的真男人、真汉子。
“坦克开过来了,不过,只要它掀开炮塔,内部立刻就会被虫子攻陷。”卓娅忧心忡忡地说。
“我去迎接。”我毫不犹豫地说。
“你?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一把短枪能干什么?”卓娅一点信心都没有。
坦克靠近神庙,炮塔旋转,炮管向外,然后那最顶上的盖子便猛地打开。
正如卓娅说的,盖子刚一掀开,四周的虫子便疯狂涌入,根本容不得里面的人跳出来。
枪声又响了,那是炮塔内的人开火防御。
坦克兵配备的武器只有手枪和**,**也不会超过三个。在那种狭小空间里射击,自伤自残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电隼在里面,只怕就要在劫难逃。
我稍一犹豫,抬手拉开了窗扇。
“不要去,不要去”卓娅和乔伊娜同时喊出来。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救人!”我来不及解释,飞身一跃,出了神庙,落在距离坦克二十步之处。
不知怎的,我突然发现自己身上闪烁着一层绯红光芒,就像披着一层红色电光纸一样。
虫阵本来就在前方三步之处,此刻迅速后撤,似乎有所忌惮。
“红光,龙先生,你身上有红光,那些虫子怕红光……”卓娅在我身后的窗口大叫。
我来不及细想,拎着短枪奔向坦克。
枪声爆豆般响过一阵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我能想到,那些虫子绝对不会给士兵们换**的机会。一个**打完之后,连人带枪都落入了虫子的缠绕撕咬之中。
“电隼,电隼,电隼……”我顾不得领袖的面子,一边狂奔,一边大叫。
在红光加持之下,虫子纷纷后退,不敢向我围攻。
我不希望电隼有事,正如之前分析过的那样,北方大国失去了电隼,就变成了一个准二流国家,无法制衡北美,打破了世界政坛的平衡,给人类带来新的灾难。
坦克的炮塔上终于有人露头,并且向我回应:“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松了口气,那正是电隼。不管怎样,他还活着,真的是北方大国人民的福分。
“下来,到这里来!”我向他吆喝。
电隼跃下坦克,双手平端**,向脚下扫射着。
我飞步迎上去,迅速与他会合。
虫子畏惧红光,在我们四周围成一个圈,却不敢向前进攻。
“怎么回事?它们怕你……怕你身上的袈裟?”电隼又惊又喜。
这袈裟是沙皇穿过的,我现在不过是借用而已,而且也根本没想到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对,先回去再说。”我拉着电隼后撤。
电隼更换**的**,还想再次扣动扳机,被我一把按住。
“别费力气了,留着**,也许今后有用。”我说。
事到如今,我们都应该看得出,子弹对虫子的杀伤力极其有限,必须寻找另外的解决办法。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成王败寇……”电隼气喘吁吁地叫着。
“省省力气吧,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你引起的吗?”我阻止他。
“我是为了国家,为了我的人民,这有错吗?”电隼反问。
我摇摇头,没再反驳他。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历史总是书写着“成王败寇”的传奇。他费尽力气治理国家,就是为了成为开天辟地以来北方大国最高明的王者。胜了,他名标青史,永垂不朽;败了,他失去一切甚至生命,成为窃取国家权柄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