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隐藏
代替肖度成为斥候总长的马崇不敢怠慢，连忙领着郑元郧往他探查之处过去。
郑元郧带着自己的亲卫士兵作护卫，为免欧阳厉行发现他们的动向，他甚至还刻意往后又拉了拉，这才绕去了马崇所说的交通要道那边。
这条路很宽很阔，由南特行省内陆边境作为起来，几乎横穿东西，将南特行省分成了两半，一直贯通到了特尔城。
可以说如果毫无阻碍的话，通过这条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由内陆发兵支援到作为主城存在的特尔、西利与克坦三城。
当初张承望其实就利用了这条路来尽可能的搜刮兵力，可惜后来功败垂成，还导致眼下南特行省各城兵力空虚的局面。
绕了个大弯之后，郑元郧与马崇等数百精兵来到了这条要道边。
放眼望去，果然如马崇所说，道路两旁并没有遮挡物，道路看起来很空旷，可谓是一览无余。
这其实也很容易理解。
在一些战事频发的地带，守方大多会选择按照规划来栽种一些密林，这些密林固然是敌我双方都可以利用，但作为守方，他们则更清楚密林中的地形，甚至可以在当中预先作出一些布置，起到或示警，或埋伏的作用。
可天元城这里就实在没有必要了。
在这大后方，最终的目的还是有一次性运兵够多，够快，也够方便，栽种一片密林来阻挡己方行军？
那是不可能的。
再者这条路一旁是天元城，也算有一些防备力量，另一侧却是一条小溪，除了陆路运兵之外，水路上也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持，如此一来，就更加没必要阻挡己方自己的视野。
是以真如马崇所说，郑元郧观察了半晌，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在这条道路的两旁，都没有任何埋伏。
相对于天元城的重兵把守，这条更加重要的运兵要道竟然毫无防备？
甚至是，就连必要的岗哨关卡也是没有，就那么大喇喇地摆在那里，一眼望去，在遥远的尽头甚至能若隐若现看到一丝下一座城池，河逐城的一点影子。
这是认真的么？
郑元郧皱着眉头，这哪里还谈得上上奇怪，这分明就是明摆着的一个陷阱吧？
可这陷阱的作用是……
郑元郧抬头，从他这里也能很清楚看到天元城的城墙，正如马崇所说，天元城有一面靠山而建，是以只有三道城门可供进入，而这三道城门的外围，都扩建了一整圈的城墙，将原本防御能力薄弱的天元城加强了不止一筹。
“知道此刻天元城里有多少兵力么？”
沉吟片刻，郑元郧开口问道。
“这个……”
马崇汗颜，“禀大人，他们这外围城墙起到了很好的藏兵作用，目前还无法推断天元城内有多少兵力。”
这话听得郑元郧心中不满。
来了这么久，甚至在来之前，斥候先行的原则也是一直在贯彻着，所以马崇等人的斥候小队甚至还要比郑元郧的大部队先到很久，然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却连对方到底有多少兵力都没有一个很好的探查。
如果是肖度的话，一定可以给到他一个数字！
郑元郧内心叹息，心知自己不满归不满，马崇能探查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不错了，要他再搞清楚天元城的兵力部署，这就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所谓术业有专攻，马崇并不是专业斥候出身，在一些探查方法上必然会有所欠缺，这是郑元郧让他顶替斥候总长位置的时候也有心理准备的，此刻倒也无法多说什么。
再者，天元城这外围城墙修建得也着实狡猾。
欧阳厉行命人修建的城墙乃是直接在天元城的外围处又筑起了一道比原本城墙更高的城墙，并且两道新老城墙之间本就连接在一起，这就形成了一个高低落差。
天元城内的守军可以躲藏在旧的城墙头上，从城外的己方抬头看去，是根本看不到这部分守军的，除非是战事一起，在战况激烈的时候，他们才会因为支援而冒头。
所以眼下根本不能依照往常的习惯，通过目测城头上守军的数量，再考虑到对方的后备部队，轮换士兵等等一系列因素来作出一个大致的判断。
在这天元城，或许从新城墙上能看到十万士兵，若是按以往的经验，可以大致推断出守军数量在三十万左右。
而有了这个藏兵之举，这十万是不是真的十万，还是说在他们看不到的旧城墙上还隐藏着另外的十万，这就不好说了。
两者相差可是有着一倍的兵力，在战斗时会起到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这让郑元郧无论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
另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天元城只有三道城门，而三面城墙都有此加高设计，那么郑元郧这方也就不能看出，到底哪一面城墙处的守军数量更少，更能成为攻城的突破口。
别看他此时望去的一侧城墙上兵员相对之前的正城门要空虚一些，可谁又能保证，一旦他将这处城门作为突破口时，在旧城墙上不会有大量的士兵冒头对他们进行狙击？
弄不清敌方的兵力部署，这就让郑元郧无法作出针对性的攻城计划。
毕竟，他手头的兵力是少于欧阳厉行的，攻城的话，所要投入的兵力又得远胜于敌方才行，没有兵力判断，他就无法针对敌方的薄弱处进行优势打击，这就让他的攻城行动变得困难重重。
而另外还有一点，郑元郧之所以想要弄清楚天元城的兵力总数，所为的也是在这条运兵要道上。
这道路无遮无挡，似乎他根本就不用去打天元城，直接由一侧通过便是，对方也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天元城头目送他们离去。
可问题是，这摆明了的是个陷阱的运兵要道，到底能不能走？
他若不理天元城选择长驱直入，对方当然可以放他们进去，然后在河逐城之前，欧阳厉行再率人从后包夹，联合河逐城内的守军一道给予郑元郧沉重的打击。
弄不清楚天元城的兵力，郑元郧就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这条路，到底还能不能走？
第四百零八章 明策
这堂而皇之陷阱就摆在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你想跳还是不想跳，这都随便你。
甚至在感觉中，欧阳厉行还很希望他郑元郧不去动天元城，而是直接由这条运兵要道直突而入。
然后，他再由后面堵一手，打一个前后夹击？
算盘倒是打得很好。
郑元郧冷笑着，他相信身边的这些将领估计都是在这么想，这个陷阱布得实在是太随意了些，无论谁来，哪怕就是一个最低级的谋士，怕都能从中嗅出阴谋的味道。
但是！
郑元郧很明显要多想一层。
作为一个行省的最高主帅，欧阳厉行就这水平？
就设了一个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有问题的陷阱？
这可能么？
如此明显的陷阱，郑元郧想要克制实在是太容易了，甚至他就真如对方所希望的那样，就率兵无视天元城往里走又如何？
在有了防备之下，他其实根本就不怕对方从后包夹，以至于还能做到将计就计，反而反埋伏天元城的兵力一波。
他只需要佯装往里走，反而找个合适的位置等着从后包夹来的欧阳厉行，如此还可以反歼灭欧阳厉行的伏兵。
这等计中计其实也很简单，他相信欧阳厉行不可能想不到。
当初在克坦城时，他本以为欧阳厉行会不管不顾率领大军与他决一死战，可谁能想到，那人竟然忍得住己方兵力更多的优势，反而打了自己个措手不及，没来克坦城反而跑去了南特行省的大后方。
从那时起，郑元郧就不敢再轻视欧阳厉行这个人，而是着手去收集对方的情报。
结果发现，欧阳厉行远不如他想像的那么简单。
这个人固然是以武将出身，但却又有些像是他们青阳帝国的华老一样，乃是一智计出众之辈。
欧阳厉行在朱炎帝国的名气不小，所以虽然是在南特行省境内收集到的情报，可竟然连不少的平民都知道这个人的事迹。
通过那些以讹传讹，已经有些神话了的欧阳厉行事迹中，郑元郧找出了欧阳厉行最大的特点。
那就是大局观。
这是一个极其大局观的将领，当大多数武将都将目光放在当前的战场上时，欧阳厉行往往会多想好几步，已经在为之后的局面进行谋划了。
俗话说得好，人无远虑便有近忧，欧阳厉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出色的大局观，欧阳厉行完成了几次逆战翻盘的经典战役，打得与之对线的漠河行省苦不堪言，更被漠河行省主帅严浩淼视为平生大敌。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严浩淼才会想绕过欧阳厉行，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南特行省来搞事，目的就是想在不与欧阳厉行正面交锋的情况下，将凤栖行省给拿下。
最后严浩淼还是没料到欧阳厉行竟然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功败垂成。
当然，这是郑元郧了解到的情况，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场战斗中，陈泽所起到的作用甚至还要比欧阳厉行更大。
不过欧阳厉行之所以会听取陈泽的建议，不惜放弃掉南特行省的大片领土而跑到天元城这里，这其实也与他的大局观有关。
若不是欧阳厉行同样认为这是一个切实可行的计策，他怎么会陈泽怎么说他怎么做？
郑元郧固然不知道这当中与陈泽还有关系，但就从他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欧阳厉行并不是个没脑子的武将，恰恰相反，此人智计百变，乃是难得的智将。
那么作为一位智将，他会犯这种错误么？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郑元郧只能将自己代入到欧阳厉行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试图找出对方如此做的目的所在。
前后夹击？
郑元郧摇摇头，目光落在这条兵道上，心中并不做此想。
如此明显的陷阱，这不是欧阳厉行的程度能够犯的错误，那么，既然不是的话，他能不能率兵不理会天元城而挺进？
答案同样是不能的。
在不明确天元城内到底有多少守军的情况下，冒然率军前进，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举动。
所以，他不能动。
那么，他就得继续进攻天元城。
而天元城同样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对敌方的资料太少。
没有了肖度，郑元郧感觉自己处处受制，先是派去后方的斥候一直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回，至今他也不知道援军是否已到。
后是天元城的情况，单凭临时被抓来充数的马崇，这是完全无法弄清楚对方情况的。
情报永远是放在战事启动首位的，敌我双方的情况，欧阳厉行倒是对他了若指掌，毕竟他可是一路从南特行省外围打进来的，他的兵力分布，人员情况，这些都落在对方的眼里，用一览无余来形容也不为过。
而对方呢？
对方，郑元郧唯一知道的就是，当初肖度通过对方留下的痕迹判断出的兵力数量，大约是在两到三百万之间。
固然郑元郧对自己的兵员质量很有信心，可毕竟对方的兵力情况只不过是一个粗略的预估，可以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在赶到了天元城后，才终于见到了对方的一部分，不，是一小部分士兵。
到底有多少，他其实是不知道的。
痕迹这种东西太容易作假了，一百万的兵力弄出两百万的痕迹不难，两百万的兵力强行作出一百万的痕迹同样不难。
这就是郑元郧纠结的问题所在。
受让他难受的是，至今援军的情况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消息，在打那些小城的时候，郑元郧可以不管，可眼下强敌在前，他还没有收到援军的消息，这就很有问题。
这让郑元郧并不敢再如之前那样放手施为，他手中的兵力，眼下得省着点用，再挥霍下去，等到无兵可打的时候，他才是欲哭无泪。
所以，攻不攻城什么的，在现在真的不是第一位，而是先确定援军的情况，这才是重中之重。
那么，他有援军么？
正思虑间，有传信兵快马赶到，隔着老远就惊喜向郑元郧叫道：“大人，之前派回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第四百零九章 假扮
“人在哪里？”
正在苦恼着这个问题的郑元郧一听，神情竟都有些激动起来，连道：“带过来！”
人本也在附近，郑元郧一声令下，当即有人领着一斥候模样的士兵紧赶慢赶来到郑元郧跟前。
郑元郧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个士兵全身上下有着多处伤势，看起来都是在不久前才留下，有一些甚至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伤势不可谓不重。
当即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禀大人！”
那斥候单膝跪地深埋着头，气息虚弱道：“之前马将军曾派小的等人往来路上探查，谁想到小的们在回到西陇城附近时，遭遇了小股敌军的埋伏，弟兄们……死伤惨重！”
郑元郧面色阴沉，先没去管斥候口中回禀的情况，而是道：“你先把头抬起来！”
那人一直埋着脑袋，他看不真切其真容。
斥候一听，也没迟疑，道了声是之后，缓缓抬起了头。
郑元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头是抬起来了，可这人的脸上却也是血污不堪，看与不看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更何况他乃一军之统帅，手下士兵过百万计，他也着实不太可能每一个士兵都认识。
郑元郧将目光落在马崇的身上，人是他派出去的，他自然更加该认识才是。
“这个……”
马崇也在盯着那张脸仔细看了又看，不确定道：“你叫什么名字？”
“将军，小的叫王浩，之前是你亲自下令让小的带了一队兄弟回到后方探查情况，可惜周柏、王九星他们都已经……战死了！”
说到这里，王浩的头又深深埋了下去，显然是在心伤自己战友的阵亡。
“王浩……周柏……”
马崇心下默默念叨着这些名字，脑海中在尽力回忆着。
人是他派出去的没错，可马崇对这些人也不是太熟悉。
当时他就是随意从一座兵营里指派了一队士兵充作临时斥候，双方只简单了解了一下而已，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名字已经算很不错了，哪能从那张血污布满的脸上想得起这是到底是不是王浩。
“哼！”
郑元郧一见他的面色就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顿时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肖度，如果是他的话，是断断不可能连自己手下的士兵都想不明白的。
“禀大人，末将之前乃是在步兵营里招募的他们，虽然末将记不清他们的容貌，可相信他们同兵营的士兵应该不会不认识。”
“那还不快去！”
郑元郧瞪他一眼，反而是对那斥候和声道：“你也不要多心，兹事体大，该弄明白的就一定要先弄明白。”
斥候连忙道：“小人省得，请大人放心！”
身躯却是摇摇欲坠，看起来支撑得很是辛苦。
“来人，先替他包扎一下！”
郑元郧使了个眼色，早有亲信跑去找军医。
不说这边的包扎情况，单说马崇那边。
心知此事事关重大的他不敢怠慢，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大军阵中。
可问题来了。
经过这么多场的战斗，军队编制早有改变，就连步兵营也因为一次次的战斗减员而不停重组。
马崇这一回去，哪还能找到当初他去的那座兵营，当下急忙找了不少的士兵过来四处打听。
结果得回的消息让他呆若木鸡。
当初那座兵营里的士兵，除了派出去执行斥候任务的那几个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在之前的战事中阵亡了。
询问了一大圈，马崇甚至就连骑兵营，后勤营都去问了一遍，没有人能有把握准确回答他的问题。
这就……
马崇无奈了。
这也怪他自己，当初郑元郧让他派人去后方探查，因为是后方的原因，马崇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毕竟后方已经是被他们青阳帝国占领了的，各座城池都留下了不少的士兵作防守，而南特行省这边，从一路推进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力可打。
否则为什么在除了西陇城之外，他们就再也没有遇到过比较激烈的抵抗？
所以，马崇那时算是大意了，他并没有派自己的亲信去做这件事，因为相比起回到后方去探查，显然在前方打仗才是更能获得战功的地方。
那时随意找的几个人，现在要他回想，哪还能想得起来？
可郑大人那边……
他的无奈也便于此，郑大人当初也是相信他才让他暂代斥候总长之职，这一下他不仅事情没办好，还有可能出个大纰漏，以后在郑大人身边还怎么混？
想了想，他实在没有勇气照实去向郑元郧回话，无奈之下，他只得去找来了个自己的亲信随从，在其耳边如是这般一说，便领着他回去了郑元郧那里覆命。
“怎么样了？”
郑元郧果然一直在等着他，耽搁了这么久，他的面色已经显而易见的有着一抹不耐烦，见马崇回来，直接了当问道。
“禀大人，末将找到了当初与这王浩同一兵营的士兵！”
马崇强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
接着，他将自己那位亲信随从推到了前台，指着正在接受包扎处理的斥候问道：“你好好看看，是不是他？”
那随从哪知道是不是，比起马崇的强自镇定，他就要差着点意思，战战兢兢应了声是，走到斥候跟前装模作样仔细打量着。
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看多久再回话比较合适。
正自犹豫间，却听那斥候突然开口，笑道：“冯哥，你怎么不认识小弟了？”
那人正是姓冯名明，一听对方竟然认识自己，心下顿时先松了口气。
冯明有自知之明，自己还没有勇猛到可以在敌方那里声名大显的地步，所以能够认识他的，必然是自家兵营里的才是。
当下心情一松，不由得笑道：“王兄弟，你这绑得严严实实的样子，我老冯还真是不大认得出来。”
“不过你这声音是没错的！”
他回头，冲马崇与郑元郧道：“回禀大人，这个人确实是当初与小人一个兵营里的兄弟，叫做王浩！”
此言一出，马崇与郑元郧两人同时重重松了口气。
第四百一十章 决定
马崇会松气，那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歪打正着，情急之下拉来的人对方竟然认识。
能认识冯明，那就表示此人曾经就在这大军里，那么估计还真是自己之前派出去的。
想不到这样竟然也能躲过一劫，马崇这口气松得是极为踏实。
而郑元郧在松气，却也是确定了这斥候的身份，这对他之后的部署将会大有帮助。
然而他哪能想到，所谓的确定身份，其实只是马崇的心虚，再加上那位斥候的单方面一声冯哥而已。
所有人都在就坡下驴，最终导致了这个看起来皆大欢喜的局面。
“你先下去吧！”
郑元郧摆了摆手，令冯明退下，紧接着还是瞪了马崇一眼，哼道：“以后这种事情，仔细一点！”
心下又是怀念他的斥候总长，若是肖度的话，早在第一时间就可以确定此人的身份，哪需消耗如此多的时间？
不过好在情况终于还是弄清楚了。
在马崇唯唯诺诺退到一边之后，郑元郧这才向王浩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浩挣扎着从担架上爬了起来，单膝跪地道：“回禀大人，此前小的等人被马将军派去探查后方，原本一直风平浪静，直到咱们走到了西陇城附近……”
“西陇城？”
郑元郧面色一诧，“不是已经被烧了吗？”
“是的！”
王浩先应了声，再道：“可咱们兄弟刚走到西陇城附近，正在发愁该怎么过河时，就见一队骑兵直冲咱们扑了过来，看他所打的旗号，似乎是凤栖行省那边的旗帜。”
“那一队骑兵有过千之数，更是早已经发现了咱们的位置，这一疾冲过来，咱们兄弟一共才十几个而已，完全没得打！”
似乎是想起了当初的险境，王浩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着，半晌方道：“后来兄弟们拼命保着我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逃到河边，但除了小人成功跳入河中躲过一劫之外，其他人全都已经……”
“后来呢？”
郑元郧哪有兴趣听他讲当时的惨状，他关心的却是那一队骑兵的由来，问道：“那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些骑兵后来去了哪里，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王浩定了定心神，回道：“好在小人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还算不错，一直在水里潜到那些骑兵离开才敢上岸。”
“看他们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往这边来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西陇城附近，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不过正当小人想要沿着对方的痕迹跟踪上去看看时，在西陇城的对岸，小人又发现了另外的一支军队！”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陡然亢奋起来，激动道：“大人，咱们的援军到了！”
“你说什么？”
郑元郧眉头一挑，情绪激动之下，他一个箭步冲上，提起王浩的衣领急问道：“你说是援军！”
王浩急忙点头，道：“大人，虽然隔着一条河，可小人看得很清楚，河对岸的军队打着的乃是咱们青阳帝国的旗帜！”
“还有那位带队的将军，小人曾经也在其麾下效力过，绝对不会认错！”
“那位将军姓黄名实，乃是一位督统！”
王浩连忙禀报道。
“黄实？”
郑元郧想了想，点了下头，这个人他知道，也是安洛行省本土的一位将领，他曾经见过其一面。
既然是他的话，那估计是真的援军到了。
不由问道：“他们有多少兵力，为何没有与你一道过来？”
王浩当即答道：“大人，西陇城那边现已成了一片废墟，特别是河对岸到西陇城的桥梁还没有修复，所以眼下他们暂时还无法过来。”
郑元郧眉头大皱，怒道：“之前本参将不是已经命人带着那些平民去修复交通了么，怎么还没有通畅？”
王浩吓了一跳赶忙应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在那边确实看到有人正在修复护城桥，可由于当地已经找不到合适的材料，所以他们需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才能运回来，在时间方面就确实是……”
“不过好在黄将军那边也在一起努力，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畅通！”
“至于兵力方面，小人与黄将军有过隔空对话，黄将军告诉小人，他们这次先头部队来了约有五十余万人，乃是安洛行省那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兵力，至于后续，他已知道的，便有邻近两省正在往南特行省进发的一共四百万的兵力，相信不日就将踏足南特行省境内！”
“五十万？”
郑元郧略微放松了下，能得到五十万兵力的补充，那倒也还不错，足可以解决一下目前的燃眉之急。
换句话说，有这五十万的兵力在后方，他在前方就不必再那么缩手缩脚，可以放开胆子与欧阳厉行碰一碰了。
这还没算后续从邻近两省即将赶来的四百万军队，这就更是他之后的底气所在。
“你所言可是属实？”
深知事关重大，郑元郧厉目一瞪，又着重强调道：“你可知这军机大事，若有半点瞒报，你知道这后果？”
王浩身躯一震，陡然挺得笔直道：“大人，我王浩敢以全家老小的性命担保，方才所说绝无半点虚言！”
“很好。”
郑元郧这才缓缓将他衣领放开。
至于先前袭击王浩的那支骑兵，郑元郧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对方只有上千之数，这实在不值一提，想来大概率是之前欧阳厉行大部队转移的时候，命他们留在西陇城附近打探情况的，结果被自己的士兵们发现，行踪暴露之下，估计也是快马加鞭去找欧阳厉行去了。
就算没有，凭这过千骑兵又能成什么事？
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他那些骑兵就算人人骑得就是猛虎，总也不可能以一敌万，将他的庞大兵力给打没了？
这么想着，郑元郧不再犹豫，开口喝道：“来人，替这位王兄弟好好医治一番，其余人等，随我回去！”
他们眼下还在那运兵要道上，得知了有后续增援之后，他哪里还会犹豫？
欧阳厉行摆下的陷阱那是没必要去踩了，就如此堂堂正正的一路杀过去便行！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最后的确认
郑元郧领着人回到天元城正面战场上。
却见城头上，欧阳厉行也一直都在，并且眼睛倒还很尖，一见郑元郧回来，当即在城头冲他举杯示意，同时哈哈大笔道：“郑参将探查地形回来了？”
“哼！”
郑元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去理会，直接回归了本阵。
他倒也不是不想理会，而是不想去花费多余的力气。
那欧阳厉行乃武将出身，别看他向来一身儒雅气质，实则其本身的武力并不低，像这种隔空对话，对他来说即便只是淡淡的说出来，那也是中气十足，就郑元郧听来，与对方在他耳边说话也差不多。
而他自己虽然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比起欧阳厉行的举重若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非得靠吼不可。
既费力气，也不如对方气质优雅，反而两相一比是落到了下风。
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理会，等到欧阳厉行成为他的阶下囚时，两人再来好好说说话也不迟。
不过郑元郧生性谨慎，并没有因王浩的一句话就深信不疑，冒然发动攻击。
回到本阵之后，郑元郧一边排兵布阵，作好强攻的准备，另一方面，他却在命令传信兵朝后方打出响箭。
这是青阳帝国特有的一种传信方式，名为响箭传信。
这响箭并非一般的响箭，一经打出去，那厉啸可传递出数段，而具体是几段，这取决于具体需要传递出的信息。
青阳帝国有一套独特的依靠声响来传递信息的方式，这套方式保密度极高，一般只有参将级以上的将领才知道，并且具复杂程度也是超乎寻常之高，根本不怕被敌人破解。
郑元郧在打下沿途的城池之后，除了留下一部分军队用于稳固此城的防守之外，还在每个城池都安排了一位值得他信任的将领，并将传递信号的方式传达了下去。
是以，走到这里之后，他便可以通过响箭传信的方式向后方探询一些比较关键的信息。
这种方法不适用于太繁杂的信息传递，所以当初他还是只能派出斥候去到后方，而现在有了比较明确的信息之后，再往后面传递响箭就要容易得多。
郑元郧自然不可能只听王浩一个人的话，就确定了有援军正在赶来，他必须得亲自验证一下才行，而除了王浩之外，若非再有别的亲信也能确认援军的事情，否则他还是不会轻易有所动作。
正好他部署攻城也需要一点时间，可以用来稍作等待。
响箭一经打出，将信号传递出去之后，不多时，自后方极远处隐隐约约也能听到同样段数的响箭信号传来，郑元郧知道，那是后方的亲信也打出了同样的信号，再往更后方传递。
凭声音来传递信号，这自然比用人去跑要快得多。
同时，那个传回来援军消息的王浩，郑元郧表面上令人去好生照顾他，实则也可以说是监视他。
对此王浩自然无所谓，甚至更趁着这段时间好生休养休养自己连日来的奔波。
不错。
他这段日子以来着实奔波得够呛。
打从克坦城时一开始，他就一直潜伏在郑元郧的身边，这一潜，就直接跟着他亲眼看到西陇城被打下，再后来，他又脱离郑元郧，留在西陇城那里给马辉等人传递了错误的信息。
再后来，他一路截杀郑元郧派向后方的斥候，最终也如谷青锋那样，不惜拼着自残自己的身体，从而蒙混过关，取得了郑元郧的一丝信任。
他不是王浩，他是张华林！
当初他潜伏在郑元郧的大帐内，对于郑元郧的不少信息都有所了解，也知道马崇这个人，后来当他告别马辉之后，从在路上截杀的斥候口中得知，派他们出来的，乃是目前临时暂代斥候总长之职的马崇之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此冒出。
那些斥候们告诉他，他们并不是马崇的亲信，而只是临时被马崇找来充数，双方之前甚至都没有过交集，这便成了张华林可以利用的一个点。
于是他拿了那个斥候的身份铭牌，将自己假冒成他，还在自己身上弄出了一身的伤痕，最后便回到了郑元郧这里。
不过这其中也险些出现问题。
那就是马崇那块。
如果马崇不是那么的害怕郑元郧，甚至不敢将实情说出来，而是找了个亲信来假作认识王浩，只需要有一点点的不肯定，或是将自己当初只是随便找了一队士兵去后方探查的事说出来，郑元郧都不可能信任只有一个人的张华林。
不过虽说是不信任，但也还不至于当场就将张华林杀掉，而是会派人出去探查清楚就是了。
在这一点上，陈泽有部署着一些后备计划，但效果肯定是不如现在这样好的。
而张华林之所以会认识马崇的那位亲信，却是得益于之前他的细心与谨慎。
既然知道马崇是郑元郧的得力亲信，他当然会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去了解这个人。
也是事有凑巧，该着郑元郧倒霉，马崇为了撒谎而拉来凑数的亲信，正好是之前张华林有过调查，并真的就知道的这个人。
所以他在对方开口之前先一口叫破了对方的身份，这就让对方更深信了一层他的真实身份，这才没有露出破绽。
当然，一切的授意都是来自于陈泽，正是陈泽在华老那边派出的援军赶到克坦城后，通过系统给张华林下达了新的指令。
既然自己这边的援军已经赶到了，那么，也就该是实行一些计策的时候了。
至于首要的一点，陈泽便是希望郑元郧能够放开手脚，与欧阳厉行碰一碰！
这一点很重要，甚至说是整个计划的重中之重也不为过。
郑元郧弄不明白欧阳厉行在天元城里放了多少的士兵，而陈泽那里却是清清楚楚，一点错漏也没有。
除了欧阳厉行亲口对跟在身边的陈泽使者陈明说的之外，陈明自己本也是斥候出身，对于这些信息极度敏锐，他也曾暗中去调查过，据他判断出的数字，与欧阳厉行所说的一点也不差。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个惊喜
话分两头。
郑元郧那边正在着力部署攻城事宜，同时也在等待着响箭发回的信息。
而在西陇城附近，陈泽也与黄实等人率领收归在一起的近二十万大军赶到了西陇城。
直到此时，马辉的修桥补路工作仍在进行当中。
材料的匮乏一直是挡在他前面的首要问题，在勉强修好了一座并不太稳固的桥之后，马辉为求稳妥，并不敢就此放手，只能让士兵再从极远处搬运合适的材料回来，那进度不可谓不慢。
不过有一座桥顶着，马辉至少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如果事出紧急，他这桥也不是不能用，至少不用太怕被郑元郧责骂。
在安洛行省，郑元郧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别看他平时似乎态度很和蔼，可只要是与他有过真正接触的人，才会知道郑元郧的心胸是多么狭隘，对手下人又是多么严厉。
在安洛行省，没人敢忤逆郑元郧的意思，也没人会自讨没趣去受郑元郧的责骂，那只会让自己生不如死。
所以在接到疑似郑元郧的命令之后，马辉犹豫不决之下，甚至起了病急乱投医的心思，接受了巫鹏的建议，跑去找陈泽想办法。
由此可见，郑元郧给他的压力之大。
而今日，正当马辉指挥着手下士兵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支部队浩浩荡荡由克坦城方向奔赴而来。
早收到士兵禀报的马辉率人等在了必经之路上，远远的，他便看到领头走在前方的陈泽。
这一眼，面色顿时苦了下来。
若是放在之前，他老早便指挥手下士兵摆开阵列，阻挡陈泽的去路了。
可好说他在不久之前才受了对方的指点，两人还有过一番深切的交谈，在这种时候让他拉下脸与之一战？
马辉觉得自己有些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可不打又如何？
郑大人当初可是下过命令，让陈泽留在克坦城不许外出的，他这一出来，自然就算是违反了军令，而马辉作为之前封锁克坦城的将领，当然有义务去阻拦陈泽。
再者，在这种时候，陈泽突然跑出来干什么？
难不成还是去帮助郑大人的不成？
两人之间的矛盾，马辉也算是知道得很清楚，相信陈泽就算有心想化解与郑大人之间的矛盾，也决不会使用这种方式。
他此去，就算是去帮助郑大人，可到底还是违反了军令，而郑大人那里可不会领他的这个情，一样会依军法处置，更甚者，这还是郑大人一直在等待的一个借口与机会。
所以说，陈泽跑出来干什么？
以他的心计，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才是。
叹息一声，马辉还是策马前行，在离陈泽部队还有着一段距离时，便驻马大吼道：“陈大人，本将劝你还是回克坦城去，这里就莫要通过了！”
“你若是能转身离去，本将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你看如何？”
这已算是好言相劝了，要不是之前陈泽曾帮过他一把，马辉是决计不会对陈泽进行劝说。
而陈泽这里。
他既然出来了，又哪会有再回去的道理？
闻言他先高举右手，令大军的行进停下，笑道：“马将军不要误会，在下此次只是作为向导而来，在这里与你汇合之后，自然会走！”
“哦？”
马辉眉头一挑，道：“不知陈大人所说的向导是……”
陈泽微侧过身，摊手引向就在他侧后方的一位武将，朗声道：“马将军，不知你可认识黄将军？”
马辉微怔，随着陈泽的动作一看，眼中顿时现出惊喜之色，叫道：“原来是黄实将军，末将这边有礼了！”
说着，他在马背上郑重拱手，笑道：“请恕末将重甲在身不便下马。”
黄实哈哈大笑道：“马老弟，你可必如此，咱们两人是什么样的交情，用不着如此客套！”
黄实，这人便是华老从安洛行省派出来，领着十万兵力支援陈泽的统军将领，在克坦城城主府时，他与陈泽交谈之际，听对方述说眼下的情况，无意中听到了马辉这个名字。
当即眼睛一亮，向陈泽说出了他与对方之间的渊源。
原来两人当初在同一座城池入将，后来又有过多次合作，甚至他还曾替马辉挡过致命一箭，算得上有过命的交情。
陈泽也是惊喜，没想到华老派来送兵的将领竟然还有此一节，当下立时因此而调整了策略。
本该是由他亲自带兵的，临时便换成了黄实，而他的身份，对外便成了向导。
“黄将军，不知你怎会来此？”
寒喧之后，马辉问出了心中疑惑。
黄实微微一笑，自怀中掏出文书，道：“老哥这是接到了郑大人发回的请援文书，这才带着二十万兵力赶到了南特行省，途经克坦城时遇到了陈兄弟，因为老哥我不熟悉此地情况，所以便央了陈兄弟作向导。”
马辉恍然，看了陈泽一眼，明智的没有开口。
在他看来，陈泽自然不会将他与郑大人之间的矛盾随处乱说，事实上，就算是他在克坦城时，与陈泽对话也只是略过此节，固然是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说。
黄实突然赶来，人生地不熟之下，自然不可能知道陈泽与郑大人之间的过节，而他开口，陈泽只需作个向导而已，随即便会返回，要说违反军令是有，但也不严重，又因作向导而使援军节约了赶路的时间，估计郑大人也不会太怪罪，甚至还会领他这个情。
所以，原来如此啊！
自以为了解了真相的马辉不自觉地又开始了脑补，同时也很笃定自己猜测的应该是实情。
当下面上热情了几分，纵马过来走到陈泽等人跟前，对陈泽道：“既然黄将军已经到了，那么陈大人就先请回吧，后面就交给末将便是。”
陈泽笑笑，心知这马辉倒是好意，也不拒绝，道：“那是自然，在下还有任务在身，这就不久陪了，黄将军还请多保重！”
说着，他向两人拱手抱拳，当真就此别过，调转马头与孟羊等人转身离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借花献佛
看着陈泽果然转身离去，马辉莫明地松了口气。
要是对方一意坚持留下，他倒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不过好在随着陈泽的离开，马辉心头的这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的目光放在黄实脸上，笑道：“黄老哥，你我许久未见，小弟属实十分想念，今晚定当不醉不归！”
黄实笑笑，与马辉并骑到一处，回头招了招手，道：“让大军在原地驻扎，待我与马老弟痛饮一夜之后，明日再上路！”
这话更是博得马辉的好感，黄实倒是与陈泽一样，都是一个识趣之人。
在这种时候，马辉甚至还不能明确陈泽是不是真的会回到克坦城，那么黄实到底是不是真从安洛行省应郑大人的请援书而来，这也是一个不确定的事。
那么这二十万的大军若是随着黄实一道往西陇城走，说实话，马辉心里还是有点发毛的。
黄实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他自己在跟着马辉往西陇城走，却让大军就地驻扎，这也算是免除了马辉的后顾之忧。
两人在马辉带来的亲卫护拥下往西陇城走去。
一路上，马辉也将目前的情况向黄实作了一定的介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又再度确认了一下黄实手里的请援文书。
这一看顿时放下心来。
当初谷青锋带回了一份染血的，并且残破不堪的请援书，马辉从那份请援书中都能分辨得出是否为郑大人的真迹，更何况是黄实手里这份完完整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文书了。
黄实手里的这份，其实本来也是郑元郧发回往安洛行省的请援书，而他自己也是安洛行省的将领，从他手里拿出文书，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并不用像谷青锋那样，以牺牲自己来换取对方的信任。
他能拿出请援文书，本就是很应该的。
再次查看过后，马辉终于心怀大畅，拉着黄实去到西陇城对岸他的临时大帐里，一边饮酒，一边回忆着当初两人并肩作战的种种。
黄实看起来也不着急去支援，也就陪着马辉高谈阔论，一直到……
“将军，河对岸有我方斥候请求通话！”
帐外，突然有士兵跑来传信。
马辉听得神情微诧，他来西陇城这里已经快有一个月了，从来都没有碰到己方的部队，他甚至以为郑大人怕是都将他这里给遗忘了，或者是当初那位来传信的张华兄弟追赶上了大部队，郑大人知道他在西陇城，而暂时没有对他作出进一步的指令。
此时一听，终于有人来找他了，忙不迭先向黄实告了个罪，便急匆匆往外跑。
而一直只在饮酒作陪的黄实，此刻却也是双眼一亮，记起陈泽曾向他有过的交代，心知来的人是谁，以及会问出什么问题，当下也是紧跟在马辉的身后出了大帐。
护城桥固然是重新修建起来了，但也就刚刚建好不久，还不太稳固，所以马辉令人仍将新的大桥封锁，暂时没有通行的能力。
双方便只能隔岸进行对话。
他这一出帐，跟在传信兵身后快走了几步来到河边，果然见河对岸有一队士兵正等在那里，为首的那位他看得真切，正是当初随郑大人远征南特行省那两百万大军中的一位将领。
当即大喊道：“莫将军，你此来可是郑大人有何吩咐？”
“马将军，怎么是你？”
对面那位姓莫的将领一见出来答话的人竟是马辉，面上的诧异比他更甚，正欲开口再问时，那边厢，黄实已经走到马辉旁边，接了句口：
“莫将军是吧，在下黄实，乃是受郑大人征召而从安洛行省赶来，不知眼下郑大人在哪里？”
对方愣了一下，再定睛去瞧时，果然见立于马辉旁边的人是黄实。
顿时大喜道：“是安洛行省的黄实将军么，咱们曾在博安城时有过一面之缘！”
黄实笑道：“正是在下，莫将军，在下此次受郑大人征召而来，不知应到何处支援？”
两人这一对上话，马辉那边嘴巴张了张，识趣地没有开口。
黄实曾是他的上司，如今职位也仍比他为高，并且对方手里同样有着请援文书，固然兵力并没有自己多，但也是受郑大人征召才来到南特行省的。
更重要的是，他那份文书有残缺不说，原本也是与他之前的命令有所冲突，此刻黄实愿出头回应，他倒乐得往后躲躲。
就听对面那莫将军道：“不瞒黄将军说，末将此次来到西陇城，正是因郑大人在前线以响箭为信，命末将到此查看援军情况，不想就遇上了黄将军，这真是再好不过！”
因为黄实的出现，他对马辉也会出现在这里的疑惑顿时减轻了不少，想来马辉只不过是为黄实领路的罢了，而对岸那些士兵应该不是马辉的手下，而是黄实带来的援军。
一念及此，他又大喊问道：“不知黄将军这里有多少兵力？”
听到这话，黄实心里一乐，这位莫将军不错，很不错，问话都问得如此有水平。
他看了马辉一看，刚才两人在帐内饮酒时，马辉已经向他提到过自己带着五十万兵力在此修桥补路的苦闷，是以现在就算说出来，也不会引起马辉的怀疑。
再者，他自己的二十万兵力并不在此处，而莫将军的问题是：这里有多少兵力。
所以他当然可以照实回答。
“莫将军，我们这里有五十万大军，只不过目前还在加快速度恢复此地的交通，想来不日即可过河支援。”
说着，他又低声问道：“按此进度，应该快了吧？”
这话自是问的马辉。
马辉连忙点头，对黄实替自己回答了进度方面的问题并不介意，“不错，再有个三五日光景，那桥也干得差不多了，船只方面大概也够用，提供五十万……不，七十万大军过河，问题并不大。”
七十万，这是将黄实那边的人手也一并算了进去。
黄实点头，看向对面，“不知莫将军可有带来郑大人的指示？”
“这个……”
莫将军道：“还请黄将军稍待，末将这就去请示！”
第四百一十四章 替补
莫将军从响箭传信中得到的信息，那只是郑元郧要求他去到西陇城这边，看看援军是否如王浩所说，已经到达了这里。
而此刻与黄实的一番交谈，又眼睁睁看到河对岸的大量士兵们正在忙碌修桥造船，那这件事便可以得到确认了。
至于后续的指示，郑元郧并没有在响箭中有过提及，他也不敢轻易作答。
黄实自然不急，点头表示自己会在这里继续等待，便即目送着莫将军一行离去。
回头，他看向马辉，道：“马老弟，你也莫怪我抢了你的功劳，实在是这件事由我来出面会比较好。”
马辉连忙点头道：“黄老哥说得哪里话，在下自然省得老哥的心意，知道你这是在为我好。”
之前两人在大帐中饮酒，酒劲上头之后，马辉因着当年与黄实的交情不错，将许多压在他心头的事情都来了个据实相告。
这当中就包括了那张残缺的请援书，以及郑元郧在离开克坦城时向他下的命令。
而在莫将军到来之前，黄实正在给他作着分析。
据他所说，倒也不是怀疑此文书的真伪，而是这当中确实有着那么一丝不保险在内。
此事稍有不妥，马辉就将首当其冲去承受郑元郧的怒火。
而且就算此事是真的，可万一之后的局势走向出现偏差，郑大人那里无事便罢，若有事，马辉仅凭一张残破到见不着抬头具名的文书，实在是无法说得清楚，郑大人为了找个替罪羊，第一个会找的人，当然也会是他马辉。
深知郑大人为人的马辉心头猛沉，自然知道黄实所说的是实情，而正当他想向黄实请教此事的破解之法时，传信兵便在那时通报了莫将军一行的到来。
让马辉心下感动的是，黄实不仅一直在替他考虑，并且还挺身而出，替他接下了对方的问题。
黄实此举对于马辉来说，实在是一个逃脱困境的大好机会。
首先，黄实确实是得了郑大人的请援书，由安洛行省出发来到这里的，这一点很明确，有完整的请援文书为凭。
另外，黄实也确实是带了兵来的，虽然没有五十万那么多，但确确实实是有兵的。
他出头替自己接下了莫将军的问题，又说出这里有着五十万的兵力，那么其实在莫将军那里想来，也就表示黄实他带来五十万的援军来到了南特行省。
这就将他马辉给完全独立了出去，相当于此间的兵力也好，修桥补路的工作也罢，都与他再无关系，一切都是由黄实来指挥。
如此一来，他这一个月的辛苦固然是白费了，但相比起可能会有的后果，这其实并不算什么。
而他自己，现在完全就可以回到克坦城去，顶多与黄实的兵力互换，他领着黄实那二十万人重新去封锁克坦城，而黄实则领着他的五十万精兵跑去支援郑大人。
大不了到时候若问起来，黄实还可以向郑大人说一句，他手头只有二十万兵力只怕是不够，所以又找克坦城的马将军拆借了一些，凑以五十万之数。
想来郑大人并不会多说什么。
如此一来，马辉的功劳固然是全都没有了，但胜在一个稳妥，万一局势有变，或者说句不好听的，郑大人最终功败垂成，这件事与他马辉并没有关系。
他只是听从郑大人的指示，固守克坦城而已。
反而他乃是忠实地完成了郑大人的命令，没有让陈泽离开克坦城，这就够了。
两头顾一头吧，能不能攻下南特行省他不知道，但陈泽没有离开克坦城，这就是他的功劳一件。
当然，陈泽是离开过的，但方才他也说了，他只是为黄实作了个向导，然后就会退回克坦城。
马辉也相信陈泽不会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与他开玩笑，不仅没有回到克坦城，反而还四处乱跑。
他有什么好跑的呢？
眼下南特行省的大部分领土都归了郑大人所有，他往哪跑，也还是在郑大人的掌控之内啊。
再者，若是他现在动作快的话，完全可以追上刚走不久的陈泽，与其一道回去克坦城即可。
想来想去，黄实没有与他商量而擅自作主的这个办法，确实是当前最稳妥，最让马辉有安全感的方法。
黄实见马辉如此上道，便连趁热打铁道：“马老弟，既然老哥我已经帮你作了决定，而你又并不反对，那我看，这件事不如就这么办，你看如何？”
马辉正是心头轻松之际，闻言冲黄实拱手道：“在下哪会有什么异议，今日之情我马辉记下了，他日黄老哥若有差遣，马辉定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黄实忙道：“马老弟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咱们同为帝国将领，本就该首望相助才是，并且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关系到当前的局势，也不会对郑大人那边有什么影响，反倒是马老弟辛苦一个月的功劳被老哥我占了去，是我心中有愧才是！”
两人各自谦让一番，自然不会再在原地商讨此等大事，便随同一起回到了大帐中，一边推杯换盏，一边商讨着当中的各种细节。
最后两人敲定，黄实带来的二十万士兵仍然由他自己带领，而马辉手中的五十万，分拨出其中的三十万交由黄实指挥，仍然凑够五十万之数，余下的二十万便由马辉带回克坦城去继续封锁。
而黄实在等来郑大人的后续命令后，若是要赶去汇合，同样也会说出这五十万兵力的组成结构，顺便提一嘴都是马辉在背后支持，希望能够多少替马辉找补回一些失去的功劳。
两人这边计议着，而那莫将军得了确认之后，也是快马加鞭赶回自己驻守的城池，将所得来的信息通过响箭又往郑元郧的方向传了回去。
大约过了半日光景，郑元郧亲耳听到了来自后方的响箭传信。
这个不用传信兵去解读，他自己就对当中的信息理解得滚瓜烂熟。
当收到了确切的回答，知道有五十万大军不日就将赶来时，郑元郧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第四百一十五章 同在一条船
“传令下去，全军准备攻城！”
在命令传信兵再度打出通知后方援军火速赶到的指令后，郑元郧转身，目光凌厉地盯向天元城头。
既然明确了后方确实有援军，那他显然没有必要再去理会那条可疑的运兵要道。
在那里摆明了对方肯定是有阴谋部署的，那他何必再往坑里跳？
既然兵员质量占优，又有援军作为补充，郑元郧当然不会想去冒那个险，去赌对方的战略部署。
就堂堂正正地一路碾压过去不好么？
郑元郧面上浮起一抹冷笑，之前欧阳厉行的状态着实让他很不爽，而现在，似乎已经到了让对方尝尝他的厉害的时候了。
和他耍阴谋弄诡计？
他会让欧阳厉行感觉到，什么才是绝望！
在确定第二枚响箭也打出去之后，郑元郧再不犹豫，他拔出腰间佩剑，厉声大吼道：“兄弟们，咱们南征北战，如今胜利已然在望，只需要再攻下这座临时加固的天元城，后面便是一马平川！”
“多少艰难的战役咱们都打过来了，难道还会被一座小小的天元城给挡住去路么？”
“回答我，你们会么？”
最后一句，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吼开声，同时利剑直指天元城头那悠闲独坐的欧阳厉行。
“不会！”
“报效帝国！”
“打垮他们！”
回应他的，是士兵们同样拼尽全力的呼喝。
已经走到了现在，什么样的生死没有见过？
什么样的敌将没有斩过？
什么样的城……没有屠过？
在郑元郧的手中，这过百万的军队早已成了铁血无情的杀戮机器，此时一听他号令，众将士面上并无半点畏惧之色，反而个个脸上透露出的，全是铁血杀意！
“战！战！战！”
刹那间，战鼓震荡，士兵厉啸，本来平静的天元城下陡然之间喊杀震天！
此刻，天元城头。
即使看到了城外这过百万士兵的集体迸发出的震憾人心一幕，欧阳厉行面上也没有多少变化。
顶多，他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道：“看来这家伙上钩了。”
在他旁边，陈明微微点了点头，同样笑道：“欧阳将军与我家公子都是算无遗策之人，有你们两位在，那郑元郧想不上套都难。”
欧阳厉行看他一眼，“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家公子？”
陈明说得不错，这天元城确实是为郑元郧准备的一个圈套，只不过，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陈泽，而欧阳厉行只不过是在权衡利弊之后，认可了陈泽的这个建议。
天元城作为南特边境三城的第一城，也是处于交通要道上，地利最明显的一座城池。
因为那条运兵要道的存在，陈泽提出了一个建议。
那就是，将所有的兵力都收归于天元城之内，反而放弃去防守那条要道。
初时听到这个计策，欧阳厉行自然是抗拒的。
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保住南特行省的最后一口气，为他日朱炎帝国派遣援军提供便利么？
那么这当中的重中之重，那不就是这条运兵要道么？
可以说，天元城其实都可以丢，但这条运兵要道，怎么能丢？
原本照欧阳厉行的意思，他甚至都不太想固守天元城，而是在运兵要道上布下重兵把守，先打郑元郧一波消耗。
当然，他也不会死守，若是发现事不可为，当即就会往后面那座河逐城退守，以且战且退的方式，欧阳厉行最终会固守的，是处于最后的那座城池。
可陈泽竟然要他将所有的兵力，除去后方必要的防守资源，总计超过两百万的大军都放到天元城？
难不成，陈泽还想在这里与郑元郧打一场大决战？
欧阳厉行当然不愿意这么做，甚至他也很明白，现在的他就是整个南特行省最后的希望，这最后的希望，是不是应该拼到最后？
可后来陈明向他阐述了陈泽之所以这么建议的理由之后，他沉默了。
欧阳厉行向来以高瞻远瞩著称，陈泽的建议他之所以不认可，乃是因为他冒风险，可当陈明只说了一句话，郑元郧自以为的后方援军其实并不是援军之后，他顿时豁然开朗。
郑元郧之所以敢打敢拼，不正是因为仗着他的援军会比朱炎帝国调派的援军更快么？
他可以不计消耗的攻城掠地，一路打到这里，所凭借的底气正是因为这一点。
否则郑元郧的兵员质量再好，说到底人数方面处于劣势，要真打一个少一个，你看他郑元郧敢么？
所以重点就在援军上。
哪方的援军先到位，哪方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此时很明确的一点是，朱炎帝国方面暂时不会有多余的援军赶到，要说援军，其实欧阳厉行自己就是援军，帝国甚至不惜派出督战大使守在欧阳厉行身边，足以见得眼下这捉襟见肘的局面。
谁都知道眼下朱炎帝国拿不出更多的援军，所以郑元郧在认定己方有援军已经在路上之后，他当然可以打得奔放一点。
但如果说，郑元郧自以为的援军，其实根本就不是援军呢？
一念之失，伏尸百万！
郑元郧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几经确认过的援军，其实还是被陈泽给阴了一记，其实并没有什么援军。
既然如此……
欧阳厉行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赌一把。
因为他知道，自己与郑元郧的兵员质量实在不成正比，如果连最后的一点兵力数量上面的优势也舍弃的话，其实并不保险。
如果选择放弃大决战，那么他就得一波一波地与郑元郧打消耗，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并不是说他拖着郑元郧慢慢打消耗，最后他就能守得住最后的那座城池，而只是有机会罢了。
但那如果按陈泽的意思来部署，如果说他真能保证郑元郧得不到援军的话……
这就很有得打了！
而且，陈泽会在这种时候阴他么？
欧阳厉行相信并不会，倒不是陈泽通过陈明说的话有多好听，而是，时至目前为止，陈泽摆明已经与他同在一条船上，这条船若是翻了，谁也跑不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战斗开始
一路走来，陈泽给他提供了多少情报？
别的不说，单是向欧阳厉行提供的那些斥候的位置，这就让郑元郧损失惨重。
欧阳厉行并不是在埋头行军而已，他也在随时观察着南特行省里的风吹草动，其重中之重，便是郑元郧那边军队的动向。
甚至他派出去的人还抓到了几个对方的斥候。
也正是从那里，他知道现在的郑元郧正处于一种没有斥候可用的尴尬境地，他派出的那些，都是没有受过正统斥候训练，只不过是以普通士兵来充数的。
之前在东平城时，陈明曾向欧阳厉行指明了郑元郧安排下的眼线的方位，而那些斥候，才是真正有过训练的斥候，如果不是陈明指出来，欧阳厉行相信他要将这些人给揪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一个精锐斥候的养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一损失就是数百人的规模，任谁来都会感到心痛。
郑元郧就算要与陈泽联合起来给他下套，那也不会去用精锐斥候来作诱饵，甚至可以说，郑元郧宁愿损失一支十万人的部队，估计也不愿意这数百精锐斥候白白丧生。
至少，欧阳厉行觉得自己就做不到。
一个好的斥候可谓是战场上的眼睛，如果没有斥候为主帅提供战场上的各种信息与情报，那这场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三成。
一个瞎子，怎么和正常人真刀真枪的打？
就从这一点上来说，欧阳厉行都相信陈泽是真心在与自己合作。
更何况陈泽在郑元郧手底下，那日子也是真的不好过，欧阳厉行相信就算是他处在陈泽的位置，也会选择趁此良机摆脱掉郑元郧，而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去做舔狗，去搏一下郑元郧会对他良心发现。
相比起良心发现，直接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那不好么？
思虑之后，欧阳厉行认可了陈泽的建议，既然认可，他便不再迟疑，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这种时候若是还不能精诚合作，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就是双败！
陈泽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以这个人一贯的表现，是不会做出这种不智的举动的。
所以是郑元郧想错了。
如果知道的话，他怕是会捶胸顿足。
天元城里的兵力是欧阳厉行的全部！
而那条运兵要道，是确确实实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如果说郑元郧强行要从那里全军突袭经过，将所有兵力都放在天元城的欧阳厉行还真不一定敢追。
至于郑元郧担心的被前后夹击包了饺子的问题，其实并不存在。
欧阳厉行自己清楚，他将所有兵力放在天元城，这就意味着后面的河逐城，甚至再后面的最后一座城池，这两座城池其实都是空城，以郑元郧的兵力，将会非常容易就占领到河逐城，随后再凭借此城为后盾，反手来阻止欧阳厉行的追击。
以欧阳厉行手头的兵员素质，固然人多，但对此却不会有半点办法。
而郑元郧完全可以通过站稳了河逐城之后，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拿最后一座城池，最终将南特行省除了天元城以外的所有城池全部收归囊中。
如此一来，最尴尬的就数欧阳厉行了。
他只能一直呆在天元城里作困兽之斗，最开始时定下的策略，替南特行省守好最后一道后门，以便他日帝国腾出手来派兵支援的计划就此落了空。
而且尴尬的不仅是他，还有陈泽。
陈泽会说出郑元郧其实并没有援军，那大概率是通过各种话术来忽悠了进到南特行省的部队，让他们因为错误的情报而来不及对郑元郧进行支援。
可郑元郧一旦越过天元城直取后方两城，那陈泽那边又能拖多久？
总不能一直都不让援军找到郑元郧在哪里吧？
陈泽要将这部分援军往哪里带是个问题，如何再找借口又是个问题。
好在出于谨慎，郑元郧终究没有选择强冲运兵要道，而是准备稳扎稳打，由天元城打开突破口，最终获取胜利。
这个套，郑元郧在左试探右试探之后，最终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传令下去，先轰他两炮。”
站起身来的欧阳厉行面上稍稍认真了些，他快速扫了一眼郑元郧那方首当其冲已经在往天元城冲锋的部队。
很正常的攻城方式，由刀盾手顶在前方，后面数十座攻城塔与冲撞车则紧随其后，所有人，都在以一种拼了命的方式往城门口冲。
守城方自然不会没有应对，他们如此的拼命，只为了多冲一步，就少受一些守城炮火箭矢的打击。
他们如此拼命，欧阳厉行怎能不如他们所愿？
郑元郧选择以正常攻城模式开局，那他也选择用正常守城方式应对。
一声令下，就听数百架安放在新城墙上的投石机爆发出怒吼，无数喷洒了燃烧火油的巨石瞬息升空，以城外郑元郧部队之密集，根本都不用刻意去瞄准，只将炮火打出去便能收割到不少的生命。
随着这一轮投石打击，针对天元城的攻城战正式打响！
而这，也是陈泽在谋划至今，最为关注，也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此时此刻，并没有回去克坦城，而是随意找了个地方猫着的陈泽不再节约为数不多的战功，直接通过陈明的视野，在天元城城头观察着战局的走向。
看到欧阳厉行轰出的投石，陈泽微微有些叹息。
不，应该是可惜了。
陈明就在城头，如果陈泽将程昱的将星附在他身上，然后再让陈明去建议改造一下投石机，那郑元郧的部队还将遭受到更严重的打击。
可那是陈泽的秘密，而且他固然现在与欧阳厉行站在同一阵线，然而双方毕竟所属不同帝国，此一役后，往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敌人，这要是将秘密交到了敌人的手里，陈泽怕是自己会后悔。
不过好在就算是这样，准备充分的欧阳厉行也拥有了足够强的打击力，如此便见城外人仰马翻，无数从天而降的落石砸下，血肉当即横飞四溅，甚至还有两座攻城塔也很不走运的被砸了个对穿，丧失了行动能力。
第四百一十七章 火力压制
战斗在继续。
天元城头爆发的攻击并没有让青阳帝国这边的士兵们退缩，纵使被砸死砸伤的士兵们一时间难以计数，可却有更多的人在奋力冲上。
他们知道，只有自己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那么他们才有可能在落石箭雨中生存下去。
后退？
经过血与火的试炼之后，这些士兵们哪会做如此考虑，在他们眼中，要么被敌人撕碎，要么他们冲上去，将敌人撕碎！
就算当中有人想后退，可能退么？
战场上没有得到主帅的命令就擅自后撤，结果是什么？
同样是一个死字！
除此之外，还会终生背上逃兵的名声，就算自己不死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甚至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当兵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获得更好的生活么？
左右是一死，为什么不冲一把，为什么不拼一把？
死了，会有一笔安家费给到家里，若是没死，这就是大功一件，更能保证一家人从此衣食无忧。
郑大人可是说了，等到他们完全打下南特行省后，参与此次战役的所有将士都会论功行赏，并且还是按功劳大小翻三倍进行巨额奖赏！
只要干到这一票，这辈子估计都能衣食无忧了！
在私下里士兵们自然讨论过这个，甚至有不少人都准备打完这一仗，拿到郑大人承诺的奖赏之后，就要解甲归田，远离这种刀口歃血的日子，过一些平淡安稳的日子。
所以，冲！
所以，杀！
“兄弟们加把劲啊，冲进去撕碎这群王八蛋，为弟兄们报仇！”
有人满脸是血振臂高呼，也有人咬牙埋头只顾往前猛冲，更有甚者双眼已然血红，只将盾牌高举在身前，便不管不顾，一边疯狂咆哮，一边迎着猛烈的箭雨将手中钢刀怒往城头上掷去。
不管打不打得到，被人这般压着打，总归想要还手反击一番。
炮火在继续。
天元城准备了这许久，自然不会只是一两轮投石齐轰就完了的，甚至极有经验的欧阳厉行还作了一个间隔处理，他将投石机编成了三队，第一队攻击完第二队上，第二队打完第三队接替，当第三队也开火之后，第一队的弹药又已装填完毕，如此一来，只需要城头上有足够的投石储备，天元城的投石机部队几乎可以做到无缝连接，一直持续不断的对城外的敌人造成杀伤。
除此之外，当青阳帝国的部队顶着落石雨冲入了弓箭手的打击范围后，若蝗虫一般的利箭也如雨般倾泄而下，遮天蔽日之际，就仿佛一大片乌云飘荡而来，置身于云下，就连视线也昏暗了许多。
一时间，在投石与箭矢的双重打击下，郑元郧派上去打头阵的十万士兵仿佛置身人间炼狱，真正能侥幸冲破密集覆盖打击之下的士兵们少之又少，说是十不存一也不为过。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即使以郑元郧的心肠冷硬，眼下也不由得面色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倒不是不能接受这十万兵力的损失，事实上先派出十万兵力正是为了作一个试探，他想试试天元城的虚实。
而这一试，给郑元郧的感觉就像是踢到了一块铁板，撞得他头晕眼花。
天元城不仅看起来像铁板一块，事实上，他真就是铁板一块，半点也不玩虚的。
欧阳厉行到底在这天元城布下了多少兵力？
因为那道新加固的城墙挡在前面，郑元郧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可从投石机的数量上，还有箭雨的密集程度上来看，经验同样无比丰富的郑元郧也有自己的猜测。
至少怕是有五十万的兵力！
如果不是有如此之多的兵力，他们怎么能做到让投石机几乎无缝连接的地步，又怎么能连那漫天的箭雨也极具层次感，一看就至少有两支弓箭手大队在轮番张弓搭箭？
而这还只是城头上的。
作为一个守城方的主帅，郑元郧相信欧阳厉行不会一点常识也没有，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都放到城头上来只打这一波，他至少还得再有一支同样数量的部队在城下作轮换，否则以这种高强度的战斗，士兵们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就会精疲力尽。
不说力竭到连刀都拿不起的程度，至少也不可能再保证如此强度的输出节奏，那么，在明知己方还有大量部队没有上场的情况下，作出如此大耗体力的举动显然是不智的。
所以说，欧阳厉行光是在这道城门就部署了超过一百万的兵力？
那其他两道城门呢？
这里可不是西陇城，因为有着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作为阻隔，所以当时宁正刚对于另外三道城门的防守有些疏忽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当时兵力不足的原因。
而欧阳厉行有多少兵力？
两三百万！
这个数郑元郧是清楚的，倒不是仅凭当时肖度由对方遗留下的行军痕迹作出的推断，而是结合了这个之后，还有另外一件事。
当初欧阳厉行在东平城往前的边境线上曾与严浩淼进行过一场大战，从那场大战中双方所投入的兵力，也大概会是这个数。
至于欧阳厉行有没有将当时的兵力都带过来，这一点虽然不好说，但行军打仗，总归是要从最坏的打算着手。
所以郑元郧假定欧阳厉行就有这近三百万的兵力，那么他一旦发起狠来，当真就将所有的兵力都布在天元城，那其他的两道城门也将同样是固若金汤的。
但是，可能吗？
他有可能不管后面的两座城池，就打定主意在这里与自己决一死战吗？
这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郑元郧眉头紧皱，倒没有收回进攻的命令，他一边看着天元城头不停倾泄而下的炮火，一边在心头暗自思量，从最坏的打算着手，去推演着此时欧阳厉行的战略部署。
可任他怎么想，也还是认为欧阳厉行不会去冒这么大的险。
这个人，他可是有认真收集过情报的，深知对方用兵一向以大局为重，在收集到的对方曾经的战绩中，根本没有过行险用兵的举动。
所以，还是自己想多了么？
第四百一十八章 分而攻之
“大人，弟兄们损失惨重！”
一同在后方观战的将领们眼见那十万士兵一冲上去竟是连水花也没有溅出来一个，便已尸横遍野，不由得个个目眦欲裂，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郑元郧。
他们的士兵是精锐，兵员质量是比对方为高，可再高，也总不能达到徒手接巨石的地步吧？
眼下双方并不是平原作战，而是进行攻城战，作为攻城的一方本就不占据地利有优势，再这么被打下去，那十万士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郑元郧扫了一圈众将，冷道：“打仗难道没有损失，要不然你去叫对方投降好了。”
“这个……”
一句话呛得众将哑口无言。
其实他们的本意也不是在意士兵的损失，说句不好听的，对于这些士兵他们是有指挥权，但却没有拥有权，所有的士兵都是归帝国所有，他们只能在有战事时进行借调。
这次借调到的士兵和下一次几乎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以要说士兵与将领之间有多少感情可言，那只怕是未必。
所以这也造成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其实大多数将领并不会将士兵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要是有利于自己战术安排的，就算需要派一队人去送死，他们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在这个世界上，你若是能成为将帅之才或谋臣智者，那么地位会很高，高到普通平民们根本难望之项背。
可这却只是对于将领们而言。
对于最底层的士兵，他们的命……很不值钱。
四大帝国人口基数庞大，大量的平民生活都很困苦，能够维持一个温饱已是不易。
而若想改变这个现状，自身又不具备统领军队的资格，那么当兵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从参军直到退伍都不会碰上一场大战，而只是去处理一些战损率极低的剿匪之类的任务，安安稳稳地靠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而若是运气不那么好……
就像现在冲锋在前的那些士兵一样，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个全尸，还能不能够落叶归根，回归故土。
士兵们的性命在郑元郧与大多数的将领眼中，其实就是那样的一句话：打仗哪会没有损失？
将领们的急迫并不是来自于士兵的损失，而是对这种没有进展的境地感到焦虑。
他们毕竟是孤军深入，直到目前为止，有听说过援军在路上，但却连人影子还没有看到过一个，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手头的兵力打一个就少一个，一旦消耗过剧，到头来无法再应对突发情况，被敌人反打一波，那就得不偿失了。
郑元郧如何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于是在喝斥之后，他也很快拿出了应对的方法。
只是这个方法……
“传令下去，后备二十万冲锋队分两翼继续攻城！”
还……还要打？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略有迟疑。
就见郑元郧把眼一瞪，怒道：“怎么，我这个主帅的命令不管用了？”
“不不不……不是，那个……遵命！”
其中一位副将身躯猛震，连忙应了一声，挥手让手下传信兵打出旗号。
战场铺得很开，若是郑元郧的命令按口口相传来传达，那等到传入前方作战部队的耳中还不知要等多久，这种时候，旗语就是一个很方便快捷的传信方式。
命令就是命令，没有人可以违背，是以即便前方仍是惨嚎连天，可青阳帝国这边也仍是令出法随，由两翼冲出黑压压的一大片士兵，以迂回之势分取天元城正城墙的两侧。
“哦？学聪明了？”
天元城头，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郑元郧下达的指令并没有逃过欧阳厉行的眼睛，当看到对方分兵突袭之后，他不惊不惧，反倒是微微一笑，吩咐道：“让他们冲得深一些再启动。”
“是！”
手下传信兵应命，急匆匆也是旗号连舞，向左右两边打出了信号。
一般来说，城墙的两端因着离城门距离很远的缘故，不会成为攻城方首选的攻击方向。
再者守城一方也不会完全将兵力集中在靠近城门的地方，虽然说越靠近城门的地方兵力就越多，但城墙的两端并不是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相反，越往尽头走，其实兵力还会越多。
其原因便在于城墙在走到尽头后将会是一个拐角，拐角的另一侧便有另外一道城墙的士兵驻守。
所以想要偷鸡由城墙两端爬上城头，这个难度同样很大，还如作正面一搏。
但眼下郑元郧却还有一个确定的点没有弄明白。
那就是，欧阳厉行到底是真有这么多兵力在天元城，还是故弄玄虚？
让士兵们分攻两处，他甚至还在部队里配置了大量的冲撞锤。
这些冲撞锤乃是由一整根巨大无比，需要四五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大树制成，不仅整根树干被浇透了铜油用以防火且增加坚固程度，还在锤头位置包裹上了精铁。
冲撞锤的下方安装了轴轮，寻常操作起来，需得二三十人为一个小队共同推进，奔跑的速度越快，冲撞到城门上的撞击力度也就越强，一些小城池的城门甚至都经不起一两撞便会被撞个四分五裂。
虽然冲撞锤主要用于撞破城门，但其巨大的冲击力道就算是撞在城墙上，那也是威力十足。
更何况天元城外围的这道城墙毕竟是临时赶工修建起来的，郑元郧同时也抱着看看能不能将城墙给撞破几个大洞，好让他的人可以由洞里钻入城中。
基于两方面的打算，当左右两侧同时发起突袭之后，郑元郧的目光变得忙碌起来。
他不时看向左边，又看向右边，最终在发现左边会更快冲到城墙边时，便将目光牢牢锁在了左边的冲锋部队上。
而在整个过程中，天元城头倾泄的炮火仍在向着正面战场上狂轰烂炸，对于左右两侧似乎无暇顾及。
所以，这会是他们的机会么？
郑元郧神情一凝，难道他的猜测不错，欧阳厉行只是故弄虚玄而已，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在这天元城中？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地在震颤
郑元郧在看着两侧边的队伍。
左边的确实会快一些，但右边也没慢多少，两边的冲撞锤几乎是可以同时撞到城墙上。
直到现在为止，天元城头上还是没有反应。
他们是真没看到，还是对自己的新城墙很自信，认为承受几次冲撞锤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云梯呢？
郑元郧眉头皱起。
要想攻城，可不单单是撞破城门或城墙再冲进去这一条路，云梯也是很关键的一种攻城器械。
通过云梯，士兵们冲到城墙下时便可以直接往城墙上爬，固然守城方也可以通过掀翻梯子或淋滚油擂木等等来应对，可架不住云梯的数量会很多，总难免有所遗漏。
一旦有一个士兵登上了城头，这就将会引发连锁效应，为了处理掉爬上来的敌军，守方就得分出人手，那么对其余的云梯的控制力就会减弱，最终导致越来越多的敌军登上城头。
再者为了对付云梯，冲撞锤就可在下方大力施威，城头上的守军虽然也很多，但在同等的面积下，却无法与城下铺开的敌军相比，可谓是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
对方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郑元郧眼睁睁看着越冲越近的己方士兵，一种不安的预感却也越来越强烈。
对方会看不到两侧的危机？
那他们得又瞎又聋才行！
郑元郧根本就没有让两侧的部队潜行的意思，况且他们在城下，城头上根本就是一览无余，想潜行，怎么可能？
反而是在看到了中路的惨状之后，他手下那些士兵们不仅没有退缩，反倒是激起了这一路上历练出的血气，那一声下令进攻，两侧的共四十万的部队吼得是震天响，冲锋的态势也是气势如虹。
这要还没看到，没听到，除非整个天元城的城头上全是瞎子外加聋哑人。
所以……
郑元郧派出这两支部队的原意是想作试探之用，看看欧阳厉行到底在这天元城埋下了多少兵力。
可对方一直无动于衷，对两侧的进攻不闻不问，这难道不奇怪么？
“传令下去……”
为稳妥起见，郑元郧也不想再损失更多的兵力，他正准备向传信兵下令，通知两侧的部队改换阵型，以锋矢之阵来作试探，万一对方有所阴谋，他所损失的兵力也会少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天元城头也在暗自观察着左右两侧的情况，但见两侧部队的冲锋也差不多了，欧阳厉行也不贪心，回头冲传信兵道：“吩咐下去，可以了，两边一起启动吧。”
传信兵早在等着这一刻，闻言面色陡然一喜，兴奋应了声是，便往内城城下扔了支黑色的旗帜下去。
这就是他们这边事先定下的信号，黑色的旗帜扔下内城，这就代表着……
城下！
这个城下，并不是相对于城头的城下，而是地下！
欧阳厉行在察觉西陇城怕是顶不了多久之后，他当即决定命所有士兵日夜兼程，再不顾己方本就为疲惫之师而强行赶路。
终于比原定计划节省了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到达了天元城。
所以留给欧阳厉行布置防御的时间是很充足的。
在这半个多月里，欧阳厉行除了命令士兵们加固城墙之外，也在暗中挖了地道。
这地道工程量极大，直接由内城往外，挖得既深且长，直接由城墙下方挖到了城外。
地道所针对的正是城墙外端正的两侧，欧阳厉行命工程兵们深入地下二十米之后再往外挖掘，每挖出几米远，便以木桩作固定，以确保城墙不会塌陷。
而城外也是同理，只不过挖到城外之后，便将地道扩大，几乎在地底挖出了一个宽大广阔的大广场，广场上同样也是每隔出几米便支着粗壮的木桩以作固定之用。
所不同的是，城外地底下的所有木桩都被一条特意打造的超长铁链给链接了起来。
这铁链一直延伸到了内城的地下，由一万余人的工程兵部队控制着，只等欧阳厉行那边给出指令。
然后现在，等待许久的指令终于到了！
城墙两侧隐在内城地下的两支工程兵部队当即再不迟疑，齐齐发一声喊，奋起全力吼着号子，全力去拉动那两根粗大结实的铁链。
轰……
轰轰轰……
正在冲锋中的青阳帝国士兵们突听地下似乎传来闷响，而地面也在这时有着一丝非同寻常的波动。
正自不明所以间，一直在负责观察己方阵中令旗的传信兵突然看到，郑大人似乎有新的指示传来。
那旗号似乎是……
传信兵刚刚分辨出郑元郧的新指令，正要向己方负责指挥冲锋队的将领汇报，可就在这当口，脚底下的震动陡然剧烈起来，甚至……
轰！
闷响突化巨响，早就感觉到有所不妥的士兵们正自茫然，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往前冲，还在犹豫不决时，突然，有相当大一部分士兵感觉脚下一空！
塌了！
所有人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地面正在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下塌，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士兵们在惨叫着，随着塌陷的地面而掉入了地里。
云梯？
冲撞锤？
在这种时候，反而成了压死己方士兵的凶器，特别是沉重无比的冲撞锤，在随着士兵们一同跌落地陷之后，不知道将多少人给压成了肉酱。
轰！
轰轰轰！
地陷还在继续。
在这一瞬间，郑元郧直感头晕目眩，一时间竟不知眼睛该往左边看还是右边看。
左右两边……全是大地在震颤，在陷落，整片大地仿佛沸腾了一般，又似两头蛮荒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张大了血盆大口，一阵疯狂吞噬。
吞噬的，是他的精锐部队！
郑元郧的心在滴着血。
他是不在意士兵的性命，可这种完全对对方半点损耗也没有的损失，却让他极为难受。
这些士兵，那可都是百战精兵啊！
就算会有损失，那也是该与对方有一个等价的交换才是。
而郑元郧理想中的等价交换，那至少也得是以一换二，甚至是换三！
结果，正面战场上他那十万冲锋队即将损耗完毕，而两侧的冲撞部队，则连对方的一支箭都没用到，便大片大片的消失在视线中……
第四百二十章 人间炼狱
挖地道这种非常规战法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适用的。
就算是在主城战时，那也得看当地的地理环境适不适合用这种方法。
否则若像天元城这种直接由内城挖地道出去，若是土质松软一点，仅仅是靠木桩去支撑，怕也很难将城墙支撑住。
而且在正对城门的正面战场上，要么有护城河作阻隔，要么就是官道两侧树木成荫，很难在挖出地道之后，还能在表面上让敌方看不出破绽。
而且也是因为城墙的关系，这地道非得挖得深一些，有足够宽的地层作支撑，才不会让城墙塌陷，这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导致地道没有阴到敌人，反而令城墙直接给塌了，此等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所以非一般情况下，地道陷阱一般不会是守方主帅考虑的常规战术。
而天元城则不然。
天元城并没有修建在交通要道上，为了让开运兵通道，此城本就往侧面移了移，这就使得城外的空间极为开阔空旷，并没有树木作阻挡。
并且欧阳厉行也很聪明，他不惜耗费大力气来挖掘的地道，只不过是在城墙的两端，这种轻易不会成为敌方攻击重点的地方。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以郑元郧的老辣，他是不会不提防一些最基本的常识的，就比如，在大军对城门发起冲锋之前，必然会有工程兵先行探测地形，以确保前进的道路上没有埋伏。
另外还有一点，就算是在正城门这里挖了地道，那也只能阻隔一小部分的敌军而已，别忘了，守城一方不可能只凭地道来阻止敌方攻城，他们同样也会打出如投石这等密集的大范围杀伤性攻击。
投石机打出的石块可是很重的！
当重量累积到一定的程度，甚至还没等敌方大部队踏入了陷阱中时，自己就得将好不容易挖掘的地道给暴露出来，如此，对方哪还肯上当？
相比起工程量巨大的投入，如果只能对一小部分的敌军，甚至是对敌方的实力毫无影响的那么一小搓队伍，这就很没有必要了。
所以欧阳厉行令人去挖掘的，却是一般不会成为攻击重点的城墙两端。
在这里挖掘地道，一来对方不大可能会想到，二来他这地道乃是深入到地底二十米左右，就算有工程兵事先探查，那也是不可能轻易就探出脚底下其实是空的这一事实。
而郑元郧往两侧派出的，是四十万的部队，分了两边，一边有着二十万的数量。
这个数量，天元城头又没有将投石机的炮火倾泄过来，那么就意味着，想要让这地面塌陷，得全凭士兵本身的重量。
所以这便是欧阳厉行一直在等着进入到陷阱范围的士兵足够多时，才下令拉断事先绑好的木桩，结果正巧是比郑元郧的命令快了一步，让青阳帝国的士兵们在毫无防备，也不及变阵的情况下，有绝大部分的士兵被卷入了地底，只余侥幸没有踏入地陷范围的一小部分，呆呆看着就在自己脚前不远处的深坑瑟瑟发抖。
那里面有什么？
残脚断臂？
不，根本无法分辨得出哪条是残肢，哪条又是断臂。
坑底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压着己方的兄弟们，人压着人，人挤着人，间或一两根冲撞锤自人群中滚过，那巨大的重量压得人根本连痛呼都做不到，便一个个没了声息。
这简直就是万人坑！
不，十万人坑！
血腥味冲天而起，伴随着屎味，尿味，呕吐物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直往侥幸存活的士兵们鼻腔里钻。
眼中所见，耳中所听，鼻中所闻，这三项相加在一起，即便是再铁血，再无情的人，在此时此刻都免不了一阵恶心感直冲喉咙，伏身蹲在地上大吐特吐的人不在少数。
甚至于，就连天元城头的朱炎士兵们，在往下看到这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情景时，心中也是半分欢欣雀跃的感觉也没有，有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更是直接趴在城头往外也一道吐了起来。
当然，这吐的人里自然不会包括欧阳厉行。
计策的成功并没有让他露出半分狂态，他只是很冷静，也很淡漠地下达了第二个命令——攻击！
城墙两端怎么可能没有守军在？
有守军，也就意味着有投石机，也有弓箭手，虽说相对于正城门处会少上一些，但也绝对不少。
欧阳厉行可不会在这时大发善心，放过城外那些几乎已经吓呆了的青阳士兵，甚至是那十万人坑中，别看此刻状况凄惨，可只听坑中的惨声哀嚎也知其实阵亡的士兵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多。
所以，攻击！
向着外围没有踩入陷阱的敌方士兵，也向着那两个巨大无比的地陷大坑！
轰！
城墙两侧隐藏着的投石机终于在此时发出了怒吼，一颗颗燃烧着烈焰的巨石被投上了半空，紧接着便如天外陨石般呼啸而至，怒砸而下！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处于外围的士兵尚还好一些，有反应快的已经顾不得再吐下去，拉着身边的战友就往后跑。
可那些坑里的，被压在别人身下的，或者处于最上层，正欲拼命往上爬的，他们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投石机打出的炮弹有很大一部分便是精准地在往坑里砸，不存在坑中的某一个位置，只需要标准那两个大坑即可，如此之大的目标，就算欧阳厉行的投石机部队不会陈泽那种用坐标来判断精准方位的投石打法，那也是绝无可能会打偏的。
就见天空下起了两片流星雨，一左一右，在天元城的两端疯狂下落，那两个大坑里烈焰熊熊，随着流星砸下，甚至还能看到有残缺不全的人影被砸得直接飞了起来，然后又重重跌落。
两个大坑，在此时已然变成了两座巨大无比的熔炉，只不过这炉内正在燃烧着的……
全是人命！
郑元郧目眦欲裂，一时间就连呼吸也似乎顿停，左右两边共四十万的军队，能在这场大难中逃生的，总计怕也不到十万人。
整整三十万的部队，就这么没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反击
“传令下去，预备队绕去后方，进攻天元左侧城门！”
尽管气得面色铁青，郑元郧还是在第一时间下达了新的指令。
不管怎么说，这一波的试探还是达到了目的，尽管损失很惨重。
对方为什么会在城墙的两端布下陷阱？
第一，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挖掘陷阱。
可第二……
陷阱会挖掘在城墙的两侧，那难道不是正好说明，对方很怕他从两侧进行攻击么？
为什么会怕，自然是因为兵力不足，不足以在正面战场上阻截他们之时，还有余力去防备两侧的突袭。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何必大费力气将陷阱挖在那里，甚至都不确定郑元郧会不会从城墙两端发动攻击。
卑微到这种程度，无疑是因为兵力不足造成的。
否则有这工夫，对方将陷阱挖到更有利的位置，不是更能发挥出作用么？
放到那里，谁也说不好郑元郧会不会下令从两侧进攻，甚至就连郑元郧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在损失了近三十万的兵力之后，郑元郧心中有了百分之八十的确定，欧阳厉行很怕他从两侧发动攻击，所以才挖掘了陷阱在那里防备着。
既然如此，拼了三十万兵力才试探出来的弱点，总不可能就此放弃！
不得不说，就连郑元郧自己也得承认，在此时此刻，他有些上头了。
一直以来，自从进入到南特行省后，他一直是顺风顺水，而且长久以来也一直是他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
即便知道欧阳厉行的兵力比他多，可论起兵员质量，却仍然还是他更高。
然而这两波兵力损失之后，他还敢说自己占据着绝对优势么？
只怕是未必。
所以他才要重新拿回优势，否则那几十万的兵力损失，如何交代？
无论如何，两侧的部队受到埋伏而几乎全军覆没，这件事没得辩，一定是郑元郧的责任。
那么为了弥补这个过错，他就一定要证明自己，证明那几十万的士兵并不是白白损失。
既然已经明确对方的兵力不足，那分而攻之将会是一个很好的策略，至于为什么选择左侧城门，那是因为右侧离运兵要道更近，在攻打的时候，稍不留神会受到敌方来自大后方的支援，而左侧相对就要轻松一些。
两波兵力的损失无疑会让郑元郧的权威受到质疑，可众将眼见郑元郧那堪比煤炭还黑的脸色，识趣地没有在这种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再者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在西陇城时，己方不也是在前期先损失了大量的兵力，甚至都差点引发了一场兵变么？
可后来事实证明，郑大人的决策还是没有问题的，固然冷血了些，固然没有顾及到手下士兵们的性命，可终究还是拿下了西陇城。
现在这一幕何其相似？
想来郑大人也是如前次那样，拼着己方士兵的损耗，从而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所在吧？
他们只能这么去想，也只能如此去希望着，于是，郑元郧的命令被以很快的速度传到了后方，那隐藏在先头部队之后，他手底下最精锐的那一支攻城部队，此刻正在等待着进攻的指令。
而作为掩护，郑元郧在正面战场上也命人将打残的部队重新聚拢到一起。
相比起在两侧的损失，正面战场上却只不过是一场攻城战中，攻方部队再正常不过的损耗，手下将领们处理起来也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已将所有冲在前头的部队收拢。
所谓蛇无头不行，在被一通投石攻势打得找不到北之后，突然有人冒头指挥，士兵们在这一刻重聚，个个心中全是怒火。
倒不是针对郑元郧，而是天元城。
“将军，下令吧！”
有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咬牙吼道：“咱们的兄弟不能白白的就死了！”
被派来接管正面部队的将领也是厉声大喝道：“兄弟们，现在该到咱们进攻的时机了！”
他突手往后一指，语速哽咽道：“那些兄弟并没有白白牺牲，正是因为他们的舍生忘死，总算给咱们抢到了还击的可能！”
正面战场十万人的推进，固然被砸死砸伤了大半，可终归还是往前推进了不短的距离，此刻天元城头估计也是第一批储备的弹药耗尽，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这给了城下这些冲锋士兵们一丝喘息之机。
不仅如此，他们的推进终于让属于青阳帝国的投石车部队达到了可攻击范围之内！
除此之外，还有侥幸没有炮火中损毁的攻城塔等大型攻城器械，则更是已经推进到了塔中弓箭手的攻击范围。
如此，他们终于有了还击的资本！
在那将领语音未落之际，还保存完好的数十辆攻城塔率先开了火，一时间其疾如蝗的箭雨铺天盖地，终于乃是由青阳帝国而发。
只是很可惜，欧阳厉行新修建的这道城墙远比天元城原有的旧城墙为高，同时也是高过了攻城塔的范围，是以弓箭手们仍只能采取仰射的姿势进行吊射。
然而很不巧的是，他们一边此刻却处于逆风，那飞上天空的箭矢被狂风一刮，不说被吹回误伤了自己人，终归能够得到城墙的只是少数，对于天元城头守军的伤害微乎其微。
不过好在投石车跟了过来。
在一轮箭雨之后，投石车也爆发出了怒吼，一点也不比天元城数量少的投石车部队终于踏进了攻击范围，那巨大的投石可不会受到风力的太大影响，第一轮下去，砸得天元城头像是下了一场冰雹雨，一时间连绵不断的轰击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趁着己方的火力压制，下方士兵们在将领的呼喝下，拼了命的往前猛冲。
不得不说，郑元郧手下的兵员质量确实更高。
虽然先前被打懵了头，可当进攻的号令一发出，所有人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个机会，并且在冲锋的过程中也没忘去将冲撞锤等对城门冲击力巨大的攻城器械带上。
被打得心头怒火冲天的七八万士兵，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在他们的面前，终于能够切实看到对方的城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