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看不见的死神
这颗星球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沈言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
这也是所有作为开拓者们心中的想法。
没有什么比对一个全新的领域的探索更令人兴奋的。
摆在沈言面前的，可是一整个星球的金属生命。
在这之前，还没有谁发现过非有机生命的存在。
“我们睡觉的时候尽量散开，而且天亮的时候就得提前离开这里，避免被钻头鼠们不小心从身上踏过。”沈言给众人嘱咐到。
一只跟人类差不多大小的金属生命体，沈言估计至少得有4、500斤以上。
别看钻头鼠的骨架轻盈，但要知道，由金属构成的生命很有可能身体密度要比人类大出很多。
……
夜晚的时间长达9个小时，比正常人类的平均8小时睡眠还要长一些。
但是，今夜无人能眠。
经历了可怕的一天，而且还睡在那种金属体的巢穴里面，让人们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像是寄宿在恶魔的城堡里面，所有人竖着耳朵，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些可怕的金属生命给吞噬了。
在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它叫做金属恐惧症。
只不过那些死去同胞们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
“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苏菲蜷缩着身体与沈言并排躺在一起。
在这个时候，两个人不像师生关系，反而更像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在苏菲的脸上写满了害怕。
如果不是有碍于两者之间的身份，她倒宁愿像卡莎夫妇一样，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沈言的怀里。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为什么这颗星球的金属含量这么高，它们却要吃我们携带的那些？”
沈言沉默了一会儿。
“我现在有两个猜想：
第一，这个星球上不同的生物，对金属元素的需求是不同的。这个猜想应该比较容易证实。它们既然要进行新陈代谢，肯定有机体不能消化的物质。”
“排泄物。”苏菲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对，查验排泄物就知道了。”沈言赞许地点点头，他的这个学生确实很聪明，“所以，我们带来的金属，有可能正好是这群生物需要的。
而土壤中蕴含的那些，要么是它们不需要，要么是难以挖掘和分离。”
“第二，越是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就越具备对原生金属的加工能力。
这个应该很容易理解，比如地球上的微生物，它们进行的是最基础的代谢，可以对基础的物质进行加工，比如说二氧化碳、水、电解质……
植物能加工二氧化碳、水、部分无机物，需要的元素是氮、磷、钙、镁、硫……
然后再往食物链上方走，以植物为食的人类和昆虫，体内可以直接将植物合成的纤维和植物蛋白摄取为生命活动的能量。
之后就是以这些昆虫为食的动物……
所以，我怀疑我们遇到的这些生物，它们本身没有基础的加工能力。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需要我们的……”
沈言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下来。
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合金。是合金。”沈言说，“这些生物没有加工合金的能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婕希手上的银戒指对它们没有吸引力的原因。
因为纯银是最底层的那一种，它们需要对银进行加工，才能得到提供生命活动的物质。
而我们加工过的各种合金，正好是它们需要的。”
“但是，肯定有什么是能对纯金属进行加工的对吧？”苏菲继续问到。
“对，那是这颗星球的食物链的底层，比如微生物、或者植物……”
听到两个人的谈话，佯装睡觉的婕希轻轻将手放到了衣服口袋里面。
在那里平静的躺着她珍视了多年的那枚戒指。
……
不知道过去多久，所有人都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在洞外醒了过来。
准确来说，是被人拖出去的。
沈言醒过来的时候，大脑一阵昏沉。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之前去为了建造探测点而乘坐地面车出发的凯文和他的助手谢德利。
他们把沈言一行人从睡觉的洞穴里拖了出来。
在外面凌冽的寒风和头上明晃晃的太阳中，沈言听着凯文的叙述明白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昨天晚上，队伍中的卡莎去世了。
死因是
窒息。
沈言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如遭雷劈一般，整个人躺在地面上紧闭着眼睛。
他马上明白了原因
“二氧化碳。”
沈言抬起胳膊，痛苦地挡在了脸上。
这是他最大的失误。
他只考虑到了温度，却忽视了这个看不见的死神。
“对，二氧化碳。”
凯文回答他，“空气中的主要成分是氧、水分子、少量的氢离子、氮气。”
“现在正值这个星球北半球上的冬季，零下70多度的低温，让二氧化碳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
“干冰……”失去妻子卡莎的费杰斯眼眶通红地抬起眼来。
“对，干冰。”凯文沉痛地说，“二氧化碳比空气重，白天的时候随着温度上升，它们会由于分子的热运动跟氧气混合在一起。
这个时候我们不会察觉到二氧化碳的存在。
但是在晚上，随着地面温度持续降低。
二氧化碳就逐渐沉淀下来，然后冷凝成干冰。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早上能看到那么多漂亮的雪花的原因。
同时也解释了清晨时的大量降雨过程。
但是因为你们生活在那个可以产热的电磁洞里面，温度升高以后，在周围大量的干冰升华成二氧化碳，然后涌动进来，挤走了原本稀薄的氧气。”
是啊……
盘古开天辟地。
阳清为天。
阴浊为地。
这是最基本的物理学原理。
我怎么就忘记了呢？
沈言痛苦地呻吟着，心脏如同被重锤敲打着。
二氧化碳无色无味，吸入过多会导致大脑晕厥，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昨天沉睡过去的原因。
然后，当山洞中填满了二氧化碳的时候，所有人就会因为窒息死亡。
如果不是凯文和谢德利及时赶到的话。
所有人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
17 迷雾
太阳飘洒着最后的余光，将地表涂上了一层鲜红的颜色。
远处的风铃树在摇曳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仿佛在为死者哀悼。
沈言一个人独自坐在石头上，怔怔地看着夕阳发呆。
要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跟地球差不多，还能够让人觉得留恋和痴迷的话，那么就只有这轮太阳。
在这个星系中，跟太阳系一样，只有一颗【太阳】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没有你，我们早就被冻死了。”费杰斯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听到他的话，沈言的眼珠才微微转动了一下。
“卡莎在天堂也会原谅你的。”费杰斯笑了笑。
沈言的心里更加难受起来。
有时候，被人原谅反而会让内心添加更沉重的枷锁。
他倒希望费杰斯作为卡莎的丈夫，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能够狠狠地打他一顿。
惩罚也许能减轻心中的悔恨。
但是，费杰斯却选择了安慰他。
“你又不是神，没法算到那么多的东西。”费杰斯拍拍沈言的肩膀。
“要想活下去，就得抛弃掉一些无谓的东西。”
“什么？”沈言抬起头来。
“悔恨和负罪感。”
费杰斯的目光平静而辽远，仿佛在他的眼中熄灭了火焰，变成了绝对冷酷的理智。
“因为，活下来，比这些更重要。”费杰斯低声呢喃着，“是的，比这些都重要。死亡是通往生存的大门。”
……
生命诞生成长和进化，就是不断适应环境改造自身，再反过来改造环境的过程。
如果没有死亡，没有犯错的话，生命就不会得到进化。
人类就不会出现。
也许人类的出现是个巧合，是宇宙的一个极其偶然的错误。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死亡中诞生的。
没有死亡，就没有新生。
费杰斯说的对，死亡是通往生存的大门。
卡莎用她的死亡，为剩下的开拓者们营造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之后在选择取暖的山洞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海拔更高的，同时通风更强的。
因为有钻头鼠的存在，这样的洞穴并不难找。
在两天之后，他们在一座被命名为【初光峰】的顶层，找到了一个相对宽敞适宜的洞穴。
当北半球的冬季到来的时候，他们将在这个洞穴中度过漫长的冬天。
……
人类生存的基本问题：
衣食住行。
在解决了温暖和居住问题之后。
剩下的最大生存问题就是
食物。
水的问题很容易解决。
因为空气中有大量的水分子，加上这里的昼夜温差相当的大，所以到晚上的时候，水分子就会凝结成冰，早上再化成水。
开拓者们最开始是使用太空盔作为容器，储存在山洞中。
白天为了防止洞内高温，就得把盛水的容器搬运出去。
到晚上再搬回来。
一部分的储存冰，在白天被他们用隔热的衣服厚厚的包裹起来（这些衣服是采用纳米材料制造的，主要成分是棉纤维，不含金属合成物，这样就避免了被那些金属昆虫吃掉的危险）。
储存冰有几个重要的作用。
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用来抑制白天的酷暑。
如果温度过高，就会导致人体脱水。
在这种时候，储存冰就能派上用场。
从之前死去的同胞们身上，他们搜集了仅剩的一点太空食品。
这些食物体积很小，但是只要摄取少量就能满足人体的活动需要。
精打细算下来，估计够他们剩下的8个人活差不多半个月的地球时间，相当于金属星的一个月。
……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以后，除了天真浪漫的苏菲和同样乐观的贝希之外，其他人都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
苏菲渐渐注意到了这件事情。
于是她找到了沈言。
“我发现，最近大家变得有些奇怪，话也变少了。这是为什么呢？”
沈言欲言又止，只是笑了笑，“也许是思乡病犯了。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漂泊在外，谁都会有想家的时候，特别是在这样的逆境之中。”
“哦。”苏菲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说法。
是啊，谁不想家呢？
但是我们正是背负着家乡的希望和亲人们的嘱托才来到这里的啊。
晚上的时候，苏菲看到自己的导师坐在洞口怔怔地看着星空，背影寂寥而孤独。
她猜测沈言是想家了。
或许是在想一个漂亮的姑娘。
但是，她希望是前者。
如果是后者，说明自己导师思念的女孩子不是她。
沈言对双手中呵着气，因为温度差，洞口散发出了层层的白雾，那是因为洞内的热空气遇到外面骤降的冷空气冷凝成了雾。
这些雾挡住了璀璨的星空。
到晚上夜空中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不止是沈言讨厌这个现象，婕希和凯文同样讨厌。
这意味着，他们在夜晚将失去所有的方向。
因为金属星上拥有着大大小小上亿个不同的磁场，这里的磁场变化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传统的磁场定位是没法运行的。
而想在夜晚靠着星星来辨别方向，为他们在这个星球上建立一个切实可行的坐标系统也变得极其困难。
可沈言讨厌雾气现象的原因并不跟他们完全一致。
他讨厌迷茫。
不只是目力所及的迷茫。
更重要的是内心的迷茫。
他比所有人都优先注意到了这样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是开拓者们不怎么愿意提起，却又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众人脑海中的东西。
在食物短缺的情况下，那些死去的同胞会不会成为他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这是个魔咒。
一个可怕的想法，一旦诞生，就会在脑中挥之不去。
……
18 极夜
吃人。
这种事情在大灾难来临的时候，出于对生存的需要就会发生。
人类的历史中，光是有记载的就有很多。
易子而食，在中华文明的历史中就写了好几次。
安史之乱、明末、还有……
朝代的更迭，很多都是来源于食物危机。
现在他们也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当所剩不多的太空食品吃完之后，就会有人去死。
沈言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寂寞。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说那件事情。
仿佛只要他提议了，就能用他生物学家的叙述方式屏蔽掉人们内心的罪恶感。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费杰斯早上跟他说的那句话
要想活下去，就得抛弃掉一些无谓的东西。
比如悔恨和负罪感。
……
但是，沈言迟迟没有做这个提议。
他每天能看到周围人望着他的眼神，就像是把他当做救世主一样。
肉。
也可以换个好听一些的名字，我们叫它蛋白质，不管是哪种蛋白，对人体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沈言提议说，要不然我们把之前仅剩下的蛋白质和脂肪拿出来，作为必要时候的粮食储备。
他相信剩下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费杰斯的目光总是在沈言的身上来回游移，他给了沈言无数次暗示。
可沈言就是置若罔闻。
甚至有的时候，费杰斯自己想要开口都被沈言用尖锐的目光按下去了。
这里存活下来的人都知道
现在沈言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没有沈言，他们早就死了。
不是死在金属生命体的攻击下，就是死在极寒中。
所以沈言在众人的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只要他不开口，没人敢提【吃肉】这件事情。
费杰斯最多只是舔舔嘴唇，偶尔发出一两声感叹。
缺少了肉类的饥饿，令人难以忍受。
……
再过了两天，已经没人提这件事情了。
因为费杰斯告诉他们，“那群肉已经腐烂了。”
所有人的目光黯淡下来。
火种熄灭了。
诱惑消失了。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打开过那个潘多拉的魔盒。
“等等。”沈言大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你说什么？肉腐烂了？”
“对，”费杰斯不无遗憾地说，“我们错过了最好的保存时机。即使晚上有着零下70度的低温，但是要知道白天的地面温度可是很高的，在35到40度的高温下，细菌和其他微生物……”
说到这里，费杰斯突然愣住了。
“你是说那些微生物可以变成我们的食物？”
“不，现在还不行。”
沈言笑了笑，“很明显能引发【肉】腐烂的微生物，是能对有机物进行分解的那种。这种微生物只会把我们当成食物。
只有找到那种反过来的，可以将无机物转化成有机物的微生物，才有可能得到我们想要的。”
“……”
众人沉默下来。
就像是刚点亮的光芒被沈言熄灭了一样。
“那你还那么开心？”费杰斯对沈言的【过分乐观】表示无法理解。
在场的，除了他的学生苏菲之外，没人能理解。
“不过，”沈言开心地笑起来，“虽然我们现在没法得到这种微生物，不代表以后不能得到，要知道生命的自适应能力是很强的，这些微生物有比我们更为强大的繁殖能力和变异能力，多培养个几百代、上千代，估计就能产生我们需要的了。”
还有一点是让沈言的内心感到慰藉的：
他们并不是这个星球上唯一孤独的碳基生命。
我们并不孤单。
还有陪伴着他们来到这个星球上的微生物。
它们是地球最古老的原生生命，也是人类诞生的基础。
只要这些家伙们能存活下来，哪怕是在他们死亡之后，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它们能再次进化成智慧生物。
现在，沈言的想法是，尽可能把种类繁多的微生物保存下来。
再将它们投放到这个星球的自然环境中去。
看它们能进化成什么样子。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过个一两百万年，这个星球上就有了第一批多细胞的复杂结构的碳基生命体，然后形成相对稳定的食物链和生态环境。
只不过，人类肯定是没法看到那一天了。
……
两天后，沈言他们存在的北极圈内终于迎来了这个星球上漫长的极夜。
这段时间将持续一个地球年，相当于金属星的730天。
极夜中，阳光很难照射到这个冰冷的表面，所以世界会笼罩在极度的黑暗之中。
幸好在这个金属星上，还存在着电磁现象，它们充当着太阳无法照射到的这片土地中的最后光亮。
当然，这个光亮所在地也是极其危险的。
这说明在那里进行着非常剧烈的电磁反应，很有可能是重金属反应。
比如核磁爆。
所以，尽管人类利用这些微弱而辽远的光亮来探测星球，可是时刻警惕。
在丧失了母船和大部分的金属工具（包括武器）之后，他们现在能依赖的只有简单的工具和他们大脑中的知识。
在现有的技术层面上，可以说是一次大衰退。
洞穴外的温度降到了零下140度的低温。
当然，这是一个非常粗略的估算值。
估算的标准是通过元素的基本熔沸点来判断的。
比如氧气的熔点是-222摄氏度，现在外界的氧气还是气状，所以并没有到达这个温度。
而二氧化碳的熔点是-78.5摄氏度。
外界的二氧化碳早就变成了干冰的形式。
氯气的熔点是-100.84摄氏度。
氪气熔点是-157.22摄氏度。
现在偶尔能看到液态氪的现象。
分离元素和建立元素周期表是个漫长的过程，这是人类科技历史上一次伟大而重要的发现。
但是在掌握元素周期表和里面的元素性质之后，再去寻找相对应的元素和进行分离，这个过程会简单得多。
化学家费杰斯的工作就是为提纯元素，并为人们打造一个更适合这个星球的温度计。
之后再用各种化学元素建造一座人工的加工厂。
他跟沈言的工作是相辅相成的。
沈言掌握着生物底层的大门钥匙，他知道如何从生物体内提取各种酶，也知道如何培养生命，甚至于只要条件成熟，他可以通过简单的方式，用基础的元素和大脑还留存着不多的基因记忆来合成最简单的氨基酸，而氨基酸是构成蛋白质的基础。
但是，这个科技桥想要搭建起来非常困难。
从费杰斯的基础化学元素的提纯和组合，到真正能在微观层面上通过基因编码来合成对应的化学有机物，之间还差着几个世纪。
……
粮食问题迫在眉睫。
他们断粮之后，最多能再依靠水分多活10天。
这段时间，是他们的生命线。
19 冬眠
钻头鼠的一家进入了冬眠。
现在还在北极圈内的生物基本上都是要进入冬眠的。
漫长的冬天并不好受。
在这期间，沈言和苏菲们查探到了大规模的生物足迹。
足迹有各式各样的，非常凌乱。
种种迹象说明，在这个星球上，过冬的时候，往往会存在一场大规模的迁移。
北半球的生物，特别是恒温动物们，为了能活下来，会在冬季来临之前向南进行迁移。
但是，这也是个坏消息
意味着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将面临大规模的动物从南到北的回归过程。
鬼知道里面会不会存在什么可怕的生物。
到那个时候，他们是否还有力量应付一切？
这是个巨大的未知数。
好在沈言他们有接近一年（地球年）的时间去思考和为之做准备。
……
极夜来临之后，由于昼夜温差没什么大的变化，导致空气中的能见度提升了很多。
氧气和氮气的浓度持续升高。
温度是自然的剥离器，它将一些低熔点的物质从空气中剥离出来。
同时再慢慢地剥离剩下的。
这个过程帮费杰斯省去了不少麻烦。
在很多低温条件下才能得到的化学物质，现在也更容易得到了。
温度和压强，以及元素反应，这些是化学家们最得力的几件武器。
而在这个星球上，有天然的实验环境让费杰斯做到这一切。
……
随着能见度越来越高。
在这样恒久不变的夜空中，星星都变得清晰起来。
婕希说，他们现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太阳系中的一点微弱的光亮。
它在仙女座的旁边。
而仙女座在夜空中也只能看到微弱的几颗星辰。
婕希和凯文试图建造起一座天文站来对天体现象和周围的宇宙环境进行观测。
但是这个过程也很麻烦，光靠人工打磨镜片的话，得花费很长时间。
而想要打磨得足够精细的话，又离不开重要的机械设备。
他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机械设备。
这就变成了一条死路。
……
开拓者们也并非没有工具。
只不过其中大部分不是金属合金。（合金在来的前几天就被吃掉了。包括凯文驾驶的那台地面车。）
比如他们拥有一种非常坚韧的碳纳米材料做成的牵引丝。
这种东西，本来是用来为他们建造房屋时使用的，头发丝大小的一根就能吊起十几吨重的东西。
这种纳米丝还具有非常锋利的特性，可以轻易对金属进行切割。
只不过人工操作的话，它最多只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还远远达不到精细切割的程度。
但是，就是这根纳米丝，成为了人类工具生产的火种。
亨利用它来制作一些设备。
最先制造出来的是保暖设备。
原理非常简单。
就是给制作很多块薄片电磁装置。
利用这个星球上多变的磁场来产生热量。
这个装置可以让开拓者们在户外进行正常的活动。
装在身上，就像是古时候人们用的暖宝宝。
……
所以每天沈言还能带着自己的学生苏菲一起外出进行考察。
苏菲是个活泼可爱的女生。
她的眼中总是充满了好奇，跟他另外一个叫肯的学生一样。
苏菲对这个星球的热爱大于恐惧，她喜欢这里凝固的雪花。
还有金属在冰层下方展现出来的唯美图案。
苏菲对未知充满了极大的幻想，哪怕是发现了一种跟之前不一样的金属植物她都会大喊大叫。
在她绘制的笔记本里面，金属星的物种已经多达300多种。
在她的身上，沈言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他有些时候是在思念唐医生。
但那个影子不是唐医生。
沈言知道，唐医生已经跟随银色黎明号永远离开了这颗星球。
他们回人类的怀抱中去了。
也许在500年，甚至更久以后才会回来。
回来看看在这个星球上，曾经有那么一群开拓者们，试图为人类的未来建设一座营地。
连沈言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的营地。
或许他在某些时候也会在想，唐梦芊在母船上，是否曾经回望过这颗星球。
她的眼眸跟这颗星球有着截然相反的颜色。
在那里面有着中国人最深沉的黑，混合着一点点透亮的琥珀色。
就像晚上他凝视的星空一样。
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
有些时候沈言也不知道自己在思念谁。
说起来也很奇怪。
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有这样的一种臆想的存在。
她/他的形象是朦胧而又清晰的。
她经常出现在沈言的梦中。
或者，在他一个人的时候，默默地接近他。
在他的脑海里面，有一个女性的存在。
只是，他永远也无法拥抱和得到她。
很多时候，沈言心想，自己之所以想进入基因学的领域，是不是也曾存在过这样的幻想
也许有一天，他能亲自把那个在虚幻的梦境中的人拉回到现实中。
通过他的双手创造出来。
一个活生生的。
足够震撼他的女性。
到后来，当他踏上太空的时候，沈言心目中的那个形象多少跟唐梦芊重合到了一起。
“老师，你觉得在这群生物中进化出了食肉生物了吗？”苏菲问他。
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食肉的概念已经跟人类平时说的不太一样了。
因为金属本身就不是肉类。
但是在这里，食肉者的概念应该是
通过捕食的金属生命体，并将他们身体中的一部分转化为自己生存下来的能量。
动物和植物的区别恐怕还是在于：
是否能通过光合作用和无机物（非金属大分子物质）来合成自身需要的能量。
“肯定有。”
沈言郑重地点点头。
“这个星球上的生态系统相对来说已经很完善了，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万年才形成了现在的生态系统。生物的多样性，会导致其中必然会出现食肉型的动物。”
“那么，您觉得，这个星球上会有类似人类一样的金属智慧生命存在吗？”
“不一定。”沈言摇摇头，“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它们的繁衍方式会是什么？”
“为了更好的适应环境，一般情况下，会进行异性繁殖。”
“那么，在它们之间会存在爱情吗？”
“……”
沈言愣了一下。
这两个字，已经是他人生中的盲区了。
“看我发现了什么？”
正是这时，苏菲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一颗晶亮的东西，举到了沈言的面前。
她兴奋得像个孩子。
“等等，这个该不会是……”
“钻石！”
……
20 钻石与流星
无尽的黑暗中。
远处的一座磁场火花闪动着，照亮了夜空。
同时也照亮了苏菲手中的那粒微小的尘埃。
那粒尘埃，对于茫茫宇宙和星辰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它不能自发光，同时也不会发热。
它就安静地躺在苏菲的指尖，以一种晶莹剔透的姿态反射着四周的光线。
这让它看起来有了一些光亮。
即使那些光亮并不是它本身具有的。
同时，这些光亮让它拥有了人类最向往的美丽。
这就是钻石。
象征着永恒。
沈言心想，化学中，最奇妙的元素莫过于【碳】
它可以是最柔软顺滑，比如石墨。
也可以是最坚硬，比如金刚石（钻石）
它还能成为最坚韧，比如纳米碳管。
它是人类生命中最伟大的构成。
看到它上面折射出来的光芒，沈言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些泪光。
“你从哪里发现它的？”
“就在这里。”
苏菲低头说到。
而且，顺着她的指引，在远处闪动的电磁火花中，在漫天的星光中。
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银河。
是的，一群接着一群，闪烁着微光的河流，铺陈在他们的脚下。
除了金属色之外，沈言明白，在其中还有着钻石。
曾经被人类认为永恒且稀有的东西，在这颗星球上俯拾即是。
而在它们的周围，平静地躺着许多金属动物的尸体。
“你知道珍珠吗？”沈言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问。
“嗯。”
“一种像砂粒、小虫这样的异物。
偶然侵入蚌壳内，与部分外套膜表皮细胞一起陷入蚌的结缔组织，表皮细胞组织分裂增殖成珍珠囊，包围异物，分泌珍珠质，最终形成珍珠。”
“珍珠是碳基生命最杰出的艺术品。”
沈言笑着说，“就像珍珠的形成过程一样，虽然这些金属体没法消化碳类，但是，它们通过自己顽强的生命打磨出了最漂亮的东西。”
石墨是黑色的。
可是当碳被压缩成了金刚石的时候，它就完成了一次蜕变。
钻石熠熠生辉，变成了一颗永流传的爱情象征。
“苏菲，谢谢你。你为人类点燃了火炬。”
……
“我们有可能通过碳元素来构建出一系列非合金类的设备，从机床到切割机，到电磁设备一直到航天设备。”沈言回去以后，把这个想法跟所有人都沟通了一次。
“这可能吗？”婕希有点不安和疑惑。
“可能的，金刚石是最坚硬的材料，然后碳纳米管是最坚韧的，碳60具有超导特性，可以用来制作电磁设备……”
他笑盈盈地看着婕希，“你应该见识过亨利做暖宝宝的纳米刀吧？”
“但是……”
“纳米材料会表现出许多微观特性，碳纳米材料就是其中的一种，它会表现出强大的韧性。
亨利的纳米刀可以轻易将金属切成两半，哪怕是钻头鼠的爪子也能进行切割，如果我们能获得更多的碳纳米，或者碳与其他元素的合成纳米材料，我们就能顺利对这颗星球进行开拓。”
沈言滔滔不绝地说着他大脑中的设想。
碳元素的王国。
完全可以建造起一个这样的科技链，撇开那些有可能会被这颗星球的可怕生物吞噬的合金材料。
“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可行的。”费杰斯点点头，“但是，只是理论上。”
“我们从哪里得到生成这些材料的工具，以及该用什么工具对它们进行加工？”这是亨利的疑问。
同时也是众人最大的疑问。
他们现在连台机床都造不出来。
人类没法在不依靠现在的简单工具实现精密制造。
还有很重要的，代表着人类技术飞跃的计算机。
这个东西没有，就谈不上精准控制。
“有的。”沈言笑了起来，“我们拥有一座巨大的材料工厂，它就在这里。”
……
大自然和金属生物，就是这座巨大的材料加工厂。
根据沈言和苏菲这段时间的观察，其中不少生物的尸体，本身就具有纳米材料的特性。
特别是一些小体型的金属动物。
其实人体内的很多单位都是具有纳米特性的。
同样的，这些动物体内能提取到部分的纳米材料，比如纳米铜、纳米铝铜合金……
它们表现出来的特性是绝缘性。
也就是说，在漫长的冬季没有过去之前，他们可以使用这些东西来制作绝缘材料。
这将为他们提供更进一层的生命保障。
要知道在这个星球上，电流是一种复杂而普遍的现象。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导致触电身亡。
另外，某些动物可以帮助它们做切割的工作。
如果能对它们进行引导的话。
比如钻头鼠，它的钻头脑袋和锋利的利爪可以切割非常坚硬的物品。
而钻头鼠的尸体在这个星球上的普遍存在的。
他们能从尸体上得到切割的工具。
而肯定存在这样的一种生物，或者很多种这样的金属生物：
它们没法消化碳类，但是在它们的体内存在某个特殊的器官，可以提供高达几万到几十万个大气压的强大压强。
只有这样，才会产生钻石。
这种生物将成为**压缩机。
……
然后，这些都将成为科技发展的基石。
虽然他们失去了母星的科技，但是他们在用另外一种方式重新获得这一切
地球的知识和这颗星球的生物结合的方式。
只要沈言和苏菲能对该星球上的生物有足够多的了解。
“但是，我记得你们有一句老话，叫做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使沈言已经为大家指明了一条可以通往未来的道路，凯文还是指出了这条道路中的一个断点。
这个断点非常严重，它将导致后面的道路都无法通行。
“你得知道，这些东西真的能完善，哪怕是先用这些工具生物来替代部分的加工过程，我们依然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食物。
没有食物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我们最后只能留下来一堆冰冷的非金属设备。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它们终究会消失在这颗星球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
沈言点点头，只回答了他一句话，“面包会有的。”
除了【工具生物】之外。
沈言和苏菲现在在找一种更为重要的东西。
而且，根据他的理论推测，这种东西离他们并不遥远。
超低温会将那个希望保留下来。
就在这时，在沈言和苏菲为了寻找那个生命的希望的时候。
黑色的夜空中，飞过了一道流星。
……
21 食物与鲜花
在李修文的滴泪痣中，有过这样一段话：
【我喜欢花火、也喜欢流星、更喜欢你。
但是，我突然害怕起来。
因为它们都是一闪即逝的东西。】
当夜空中的那颗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沈言的脑海里面莫名出现了这样的一段话。
直到它坠落下来。
掉到离他和苏菲没有多远的地方。
轰！
远处燃起了巨大的火光。
尤其在现在的高浓度的氧气成分下，那抹可见光变得摇曳而可怕起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飞船。
没那么大。
极有可能是飞船上的逃生艇。
紧随其后的，还有许多道流星，就像是夜空中下起了流星雨。
……
幸运的是，逃生艇的降落点距离他们的位置并不太远。
这也算是个奇迹了。
沈言在第一时间带领队员们去逃生艇中的人。
花费了大概有20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找到了唐梦芊和随行的三位船员。
见到沈言的时候，唐梦芊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还活着，你们都还活着……”
唐医生激动得都哭了。
她的脸藏在太空盔里面，梨花带雨，哭得凄婉动人。
沈言被她紧紧抱着，大脑里面有一种恍然的既视感。
这一幕他似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
唐梦芊跟他想象中的那个女性重合在了一起。
除了唐医生之外，还有一只提醒肥硕的橘猫扑进了沈言的怀中，用头蹭着他的手臂。
“是啊，我们还活着。”沈言笑了起来，“你们也还活着。”
……
唐梦芊跟沈言他们回到了居住的洞穴。
她和逃生艇中的几名船员无比唏嘘地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弗格取得指挥权之后，就强制命令银色黎明号离开了。
在这之后船员们患上了金属恐惧症。
肯自杀了。
他们几个人忍受不了弗格的暴行，于是乘坐逃生艇离开了母船。
可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母船发生了爆炸。
具体的爆炸原因不明。
“说不定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沈言低声说到。
“什么？”唐梦芊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几天不见，他就从一个无信仰者变成了一个有信仰者？
“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沈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纯净清澈，如同一条涓涓细流，滋润着唐梦芊的心。
她曾经无数次的，无数次的做好了失去他的准备。
哪怕是现在，沈言真实的站在她的面前，唐梦芊仍然觉得他虚幻得就像是假的一样。
……
唐梦芊带回来的，除了一些太空食品和一些必要的工具之外，还带来了人类的希望。
她带了一小包植物的种子。
里面有大麦、黄瓜、棉花……
“这就是人类的火种啊。”沈言感叹着。
是的，有了这些，他们总算能活下来了。
植物，农作物。
不但如此，还有一只体型肥硕的橘猫。
只要能尽快发展科技，他就能通过橘猫的体细胞培养出无数多的橘猫出来。
而它们将为人类提供肉制品。
曾经有过那么一瞬间，沈言是想用自己的体细胞的。
现在这个道德问题被圆满地解决了。
……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沈言装载了20亿人类和400多万种动植物的白匣子丢失了。
或者被埋葬在了那场太空爆炸里面。
这相当于损失了一个地球。
不过那些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们可以在这里生存下来，并且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一切都会有的。
是的，一切都会有的。
唐梦芊携带来的种子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起码可以成为日后的食物储备。
同时植物还能起到改善环境，让自然环境更适合人类居住。
相比起脆弱的人类来说，植物的生长和适应能力是惊人的。
但是即使没有唐梦芊带来的这些可食用的植物种子，沈言也已经解决掉了粮食问题：
他之前就预言过了一种可能介于金属生命和碳基生命之间的生物种类的存在。
而且，考虑到二氧化碳的固体化。
这种能利用二氧化碳进行光合作用的金属生命，很有可能生活在见光的圆形金属坑里面。
在地势低沉的地方，二氧化碳的浓度会比高海拔的氧气浓度更高。
这样的环境会导致许多厌碳型的生物没法存货。
大自然的选择，必然会留下适合的生物。
于是，沈言跟苏菲成功的在一个大天坑中，发现了这种植物的存在。
一种细长的草本植物，跟之前他们见到的风铃树很像。
苏菲叫它风铃花。
风铃花的外层有着明显的绿色。
在伞装的花瓣外层，可以清晰地看见金属色。
而剥开它的外面，以及将杆子敲碎的话，就会发现里面的细密纤维。
这些纤维是可以食用的。
如果不是因为苏菲的坚持，沈言可能会非常无趣地把它叫做纤维花。
由于低温，之前的这些植物大片大片的保留了下来。
只要能加温收割，他们将获得10个人一年过冬的粮食。
风铃花的存在。
从侧面反映了另外一件事情：
在这个星球上，恐怕存在着生态链中的一环，不但有碳基金属植物，还有可能会出现碳基金属动物。
它们以风铃花为食物，并且在它们的上面还存着更高级的捕食者。
根据沈言的预测，到北半球回暖的时候，他们就能见到那种奇特的生命体了。
到那时，又该是怎样的景象？
人类又会面临怎样的敌人？
沈言还无法想象。
他只能和苏菲一起，根据地上的脚印、爪痕和粪便对本体进行推测。
在他们的绘本中，已经有了超过一百种不同的生物形象。
跟人类，跟地球截然不同的外星生物。
……
除了这些之外，沈言还发现了一个令人欣喜的事情
在他之前播种微生物的山洞中，角落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悄悄绽放了。
一种特殊的伞状菌类。
适合在温暖潮湿的环境中生活的菌类。
只要再做一些毒性检测，它就可以摆上众人的餐桌。
而这样的可食用菌会越来越多。
人体粪便中可能携带了一些真菌，它们在这里发生了变异也好，跟其他的本土微生物结合也好，总之，生命在以一种顽强的姿态生长着。
……
而这一切，得感谢那些逝去的开拓者们。
“你看到了吗？”
沈言跟唐梦芊并排坐在山洞洞口，遥望着远方。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视线不在天上，而在地面。
“什么？”
“人类，不，地球的生命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即将开花结果。”
他欣慰地笑了起来，“未来那一片，将布满了食物与鲜花。”
唐梦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茫茫的黑暗中，除了频繁闪耀着的电磁微光之外，似乎有些什么正在悄然改变着。
“嗯，好美。”
唐梦芊点点头。
她看到了沈言心中的理想。
……
22 香烟和女人
跟随唐梦芊一起落到地面的，除了佐藤未来之外，还有两个男人。
逃生艇的驾驶者莱纳是一个鼻梁高挺，有着一双绿色玻璃眼珠的英俊男人。
他的知识面在这里算是相对贫乏的，但至少他也是学过不少东西。
而大兵杰克霍华德，就等于是这里智商的地板。
他很多时候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只有在说起食物和生理问题的时候，他才能插进话。
不过，这不妨碍杰克跟大家的交流。
他是一个个性开朗的男人。
并且为人随和。
你在他的身上难看看到类似于戴维斯或者是弗格身上的那种戾气。
又或者他隐藏起来了，让人没法察觉而已。
大兵杰克总是笑眯眯的，一边吃太空零食，一边询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这种时候，苏菲就会发出凄厉的尖叫，一把将那些宝贵的粮食从他的手上抢过去。
……
杰克是这里面的劳动和手工担当，重活累活还有精细活都是由他来完成的。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令唐梦芊对恶劣的军人形象有了改观。
做完手上的事情，杰克会在洞内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找一个舒服温暖的地方，靠着墙壁，用令自己最舒适的姿势从衣服兜里面抹出一根香烟放到鼻子下面。
他只是在享受香烟的气味而已。
沈言看了一会儿，坐到他的旁边，开始闲聊起来。
“我看你拿着这根香烟很久了，干嘛不抽它？”
杰克嘻嘻一笑，由于很久没有剪过胡须，他现在满脸的络腮胡子。
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茂密的树干中开了一个洞。
其实，除了杰克之外，其他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言自己也是蓄满了胡须。
只有亨利将自己刮得干干净净。
他对那把纳米刀的运用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只不过别人都谢绝了他为自己刮脸的请求。
等等吧。
到稳定一些再说。
沈言也是这么回答。
在这个星球上，人类不缺刮脸的工具。
随便在野外找一具银针鼠的爪子来都能干这事。
不过他想，得找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比如，当第一颗种子顺利发芽。
“你知道吗？”杰克用手指夹着那根香烟，是骆驼牌的，烟身长度84毫米，过滤嘴部分有12毫米，加起来总共是96毫米。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这根香烟，就像是捏着一件容易破损的艺术品。
“我身上就剩下3根了。”杰克凝视着手中的香烟，砸吧着嘴唇，“这种东西，抽一根就少一根。而且，你不觉得如果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没有香烟的话，生活会多无趣吗？”
沈言沉默着，他自己不是烟民，所以没法理解他的话。
在他看来，人们需要香烟，只是需要里面的尼古丁而已。
“换个说法，就跟你没法跟女人那个一样，人生是很难受的。”
杰克换了个说法，沈言也不太能理解。
他到现在只臆想过爱情，却还未品尝过爱情。
“老弟，你的人生可真是太无趣了。”
杰克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将手中的香烟递给沈言。
沈言接过来，在鼻子下闻了闻。
杰克也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就这么闻着，但是不点燃。
从现在开始，这几根香烟就成了他最大的宝贝。
可以一直到死的那一天还能勉强回忆起它曾经的味道。
“老弟，你看看她们，”杰克笑着将目光看向在洞内走来走去的女人，狡黠地笑了起来，“婕希博士失去了她的丈夫，在这颗星球上，急需要人来慰藉。
她虽然有30岁，应该有30岁吧？
我看女人不会错的。
哪怕没有亲自测量过，但是婕希博士的身材肯定是剩下这些姑娘里面最好的。
这就是成熟的味道。”
沈言微微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这里的。
刚才不是还在说香烟吗？
哦，对，香烟，女人。
在杰克心中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是令人心驰神往，可以品尝和慰藉心灵，令人身心愉悦的东西。
杰克撇撇嘴，继续说到，“佐藤应该有27了吧，或者28？充满诱惑力的亚洲人面容，还有着日本女性的温柔。唐医生呢，是这里最漂亮，也是最……”
听到杰克提起唐梦芊，沈言的心头重重一跳。
他最后那个词是塞克西。
在离开了翻译器之后。
两个人全程都是用英文交流的。
“然后，苏菲青春靓丽，又活泼热情。”
杰克把每个人都评价了一遍，一边吸着香烟的味道，一边舔舔嘴唇。
“老弟，你知道吗？”
他搂着沈言的肩膀。
“我真的很羡慕你。”
沈言张了张嘴，始终没问出【为什么】
但是，即使他不问，杰克也告诉了他答案：
“你在我们这群人里面，掌握着生杀大权。
换句话说，你就是我们的国王。”
杰克那张浓密的胡须中张着的嘴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就像在树林中突然出现的一排陶瓷砖墙。
他后面说出的那句话如同咒语一般，攫住了沈言的心脏。
“这些姑娘，你可以随便跟任何一个人睡觉，她们都不会拒绝。
你享有至高的权利，也拥有这一切的资源。
包括女人。
当然，也包括男人。”
……
沈言被吓了一跳。
他手上的香烟掉了下来。
被杰克稳稳接住。
就像他早就知道这根香烟会掉下来一样，杰克早就伸出手来。
他像珍藏珍宝一样把香烟放回到衣服兜里。
随后像个长者一样拍了拍沈言的肩膀。
“想想吧，成为国王之后你该做什么？”
“不，”沈言摇摇头，“我从没想过……”
“不管你愿不愿意，”杰克截断了他的话，“你都已经是大家的领导者，是我们的国王，这不是你的个人意志决定的。”
是的。
这不是个人意志决定的。
当沈言拯救了这群人，成为大家的英雄的时候，他就被放到了那个位置上。
……
晚上，在沈言一个人坐在洞口看星空怔怔出神的时候，苏菲坐到了他的旁边。
唐梦芊晚了一步，只能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
“老师你真的很厉害。”苏菲说，“你真正帮助我们走上了正轨，能在金属星生活下来，真的很不可思议。”
沈言眼神复杂，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崇拜你。
我觉得他们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沈言当然知道这一点。
那是一种看着救世主的眼神。
除了崇拜之外，沈言还是一种信仰。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使得众人相信他们能克服一道一道的难关。
但是，他对此缺少自信。
或者，做惯了学者的他，对政治、对权力充满了恐惧。
“你就像是……”苏菲抬着蓝色的大眼睛，动情地看着他。
沈言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说，永远别说那两个字。”
……
23 权力与**
登录纪元00年12月27日（金属星历）
在开拓者山洞中，人类举行了第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是民主的。
会议是由除沈言之外的9名开拓者共同发起。
核心议题有几个：
第一是对到金属星的这半年来，做出的各种工作的一次回顾，汇报各项工作的进度情况，总结经验教训，为以后的工作开展做指导。
这些事情，其实大家在平时的生活交流中都已经有很深刻的了解了，会议的议程进行得很快，基本上都是一掠而过。
比如沈言和苏菲的工作，主要是研究本星球上的生物特性，同时为培养地球生物做实验。
一方面是尽可能通过金属星的生命活动痕迹，对生命本体的形态、生活习性进行推断，并且整理成册，为的是明年的生物大迁徙，南半球的过冬生物由南向北回归的时候做准备。
另外一方面，培养地球生物，包括培育种子和真菌等，都是为了以后的食物和改善人类生存环境做准备。
现在的进展还非常缓慢，但是也有令人兴奋的成果，比如苹果三号的无土栽培已经取得成功，第一期的苹果果实已经成熟，可以到食用阶段。
对于需要用风铃花来饱腹的众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第二是未来的发展方向，核心议题有两个：
一是科技层面上的。
一是社会层面上的。
科技层面，主要是未来科技主要的发展方向，先制作什么，先研究什么，对人类的生存来说至关重要。
在这次会议上，开拓者们达成了几项共识：
首先，因为金属星上的磁场异常紊乱，所以要先制造相关的设备。
磁场紊乱会带来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变化的磁场，容易在金属体中引发变化的电流。
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地表释放的电压可以高达10万伏特。
也许该星球上的生命可以承受，但是对于脆弱的地球人来说，被电一下就足以丧命。
之前苏菲在做野外工作的时候，就差点因为误触带电的风铃树导致死亡。
在苏菲即将触摸风铃树的时候，两棵互相靠近的树体之间引发了一道可见电流。
蓝色的电流直接刺破空气，如同雷光炸开。
根据沈言推测，这可能是风铃树之间的一种信息传递方式，电流也是一种特有信号，植物本身是不可移动的，高能电流反应，在多数情况下会成为风铃树的一种自卫方式，可在树与树之间，这种特定电流的流向，很有可能是交换繁衍信息。
因为到现在为止，也许是气温不够，沈言还没能发现它们会有开花授粉的行为。
总之，电流现象在这颗星球上是极其普遍的。
为了安全，必须得先制作绝缘装备。
绝缘装备的制作，会议拟定是通过物理高压冷凝法来制造金属纳米材料。
比如纳米铜，或者纳米铝铜合金材料。
说起来也很奇怪，本身这些材料在宏观层面上会表现出导电性。
可是变成纳米材料之后，反而会体现出绝缘性。
这也是微观科技和宏观科技上的差异导致的。
高压环境主要是通过金属生命体的体内高压来制造，比如沈言和苏菲之前发现的一种【压缩虫】。
这是一种冷血生物，只要在温度适宜的情况下就能从冬眠中苏醒过来。
给他们喂食之后，压缩虫会将身体中无法分解的部分通过体内高压压缩成微小的颗粒排出体外。
之前苏菲捡到的钻石，就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制造。
绝缘装备、生物培养器皿、碳纳米材料、化学组件、望远镜……
一系列重要的物资被提到了生产单里面。
人类未来的任务虽然艰巨，但是情况总算一步步往好的方面发展。
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
这次会议最重要的议题，是在社会层面上的。
会议进行到后半段，由凯文和婕希共同提议组建开拓者的社会制度。
核心是要组建议会、议会长制度。
议会由10个成员共同组成，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议员，拥有对会议的投票权。
议会长拥有一票决定权和未来战略的制定权。
但是同时受议会监督，议会可以发起对议会长的否决提案，在提案中由多数人投票决定是否通过。
也就是说，在议会没有提起否决的时候，议会长是拥有非常大的权力的。
第一次会议的核心议题就是
选举议会长。
“鉴于沈言在这些时间段为我们做出的杰出工作，我提议沈言成为第一届议会的会议长。”婕希说。
其实这段话，他们在私下已经排练过多次。
婕希作为女性的代表，由她来提出是最合适的。
沈言微微一愣。
他现在总算知道昨天杰克找他说的【你就是国王】的意思是什么了。
人类这种生物，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需要一个领导者。
这是群体意志决定的。
10个人里面，9个人举手通过。
“不，我不同意。”
沈言站起来，“即使你们选举我为议会长，我也要辞去这个职务。”
明面上议会长受到议会监督。
但是沈言知道，只要他接受了这个职务，那么就跟杰克说的一样，他就成为了众人的国王。
哪怕是一个只有10人的国家。
这种权力会让他从【群众】中剥离出来。
“那你把这个职位让给我，我来当。”杰克一边嗅着香烟的味道，一边玩世不恭地说。
其他8个人狠狠地瞪着杰克。
“哈哈，开个玩笑。”
杰克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先搁置吧。”沈言退了一步，一边揉着发疼的脑袋，“我现在真的不想，也没这个能力担任议会长这个职务。”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同意了沈言的这个提议。
看来他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
24 基因库
“哎，你真傻。”杰克说，“如果我是你我就接受下来。”
“你想要就拿去好了。”沈言没好气地说。
“我倒是想呢。”杰克砸吧着嘴，“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国王的。你得先有资格，头衔都是虚假的。真正的是人们心里面的认同感。”
沈言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即使他不想当议会长，但是实际上他就是议会长。
“我觉得这群科学家不怎么懂政治，其实他们要是能换一种说法，我估计你就答应了。”
“什么？”沈言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杰克。
“如果换个说法，议会是决定人类的未来，议会长承担着全人类的未来这个伟大的使命，责任也是很重大的。我们在这里，不仅仅是10个独立的个体。
我们代表着整个人类。
假如其他星球的开拓计划失败，那么这里就将成为唯一人类的火种。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拥有智慧和勇气，并且敢于承担这样重担的人成为议会长。”
杰克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他一双蓝色的大眼睛默默打量着沈言。
而后者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沈言的脸颊瘦削，就像是用刀雕刻的石像一样。
沈言的胡须是山羊胡，由于缺少微量元素，现在有些发黄，看起来就像是老了10岁一样。
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犹豫。
杰克知道，他被自己刚才的话打动了。
“你知道吗，你的心里有很高的使命感，是站在全人类的立场去考虑的。”
“这样的人，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救世主，说得不好听，叫做圣母。”
“但是，圣母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时代需要救世主，但是一旦环境改变了，变得和平稳定的时候，他们就不需要救世主了。这个时候，就是英雄的落幕。”
“……”
沈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名大兵虽然在理论知识方面了解不多，可是对人性，对社会层面上的东西理解得很透彻。
相比起来，他觉得杰克更适合成为领导者。
“其实，你并不想让我成为议会长是吧？”沈言笑了起来，“如果你提议用刚才的那套说辞，搞不好我真的会接受。”
“说真的，你如果还是这样无私和天真，就永远达不到那个高度。
你成为议会长会害死我们，所以我根本不赞同你成为议会长。”
“但是，你却投了赞成票。”沈言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这一票投赞成和反对都没有作用。与其投个反对让别人讨厌我，还不如投个赞成迎合大众。这是人类生存法则。
要么你干翻所有的反对者，要么你就顺从他们。”
“……”
“你要么就变得更狼性一些。”杰克撇撇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么就把位置让出来。免得拖垮我们的步伐。”
“我让不出来，你知道的。”沈言无奈地回答。
就像杰克说的，这个位置不是所有人都能坐上去的。
重要的是人们心中的认同感。
沈言摇摇头，从洞口走回洞内，找到自己的位置躺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杰克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他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那句话。
其实，是有办法让出来的。
那个办法，名为【死亡】。
……
人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是不会考虑未来的。
而这个时候会以群体意志为主体。
只有当物资充足和生存环境适宜的时候，个体的温饱得到解决，衣食无忧的时候。
个体特性才会显示出来。
现在金属星的开拓者们，已经平稳过度了生存的问题，开始向着真正的拓荒迈进。
一个月后，众人又召开了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
如何延续人类的生命。
虽然之前众人都有过猜测，但是实际上还没真正放到台面上来讲。
实际上，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沈言的基因库白匣子丢了之后，他们已经无法通过正常的基因培养方式来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地球了。
现在剩下的植物物种就十来种，由唐医生从母船上保留下来的：
棉花、小麦、南瓜、油菜、芝麻、大豆、豌豆、银杏、苹果、西瓜……
豆类食品可以提供豆蛋白，用来替代动物蛋白。
动物现在有一只橘猫，当基因培养相关的技术条件成熟，可以通过复制橘猫来生产所需要的动物蛋白。
而人类呢？
他们现在10个人，基本上都是在30岁左右。
这个年纪是人类知识和精力以及身体素质都在巅峰的时候。
可人类的寿命终究是有限的。
百年之后，他们都会从星球上消失。
而人类的舰队，要重新定位并且回到这里，至少还得有400到500年的时间。
那么作为开拓者，为人类准备的基地，还有谁来进行照顾呢？
而且，开拓者们也在担心一个问题：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地球人，真的能平安无事吗？
众人沉默了一阵。
最后婕希打破了沉默。
“在丢失了基因库的情况下，我们还需要繁衍下去。”她用近似冰冷而严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繁衍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
沈言微微一怔。
生物的繁衍有几种方式：
自体繁殖，或者叫做孤雌繁殖。
可以将自身的一部分分裂出来，生成一个同样的个体。
在人类的立场上，这就等于是复制人的概念。
另外一种，是更符合人类的方式，也是大自然进化的结果：
异体繁殖。
可以将染色体互相配对，结合父母的遗传特点，同时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异，并将这种变异基因遗传下去的过程。
正是因为有个体差异。
有基因变化，才产生了更适合自然选择的人类。
沈言被婕希的提议震惊了。
她面不改色地用着这样冰冷而冷漠到骨髓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
要知道，人类的结合，除了繁衍后代的需要之外，还有道德和爱情。
很明显，今天的会议上，婕希已经抛弃了后者。
自从她的丈夫死了以后，婕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个婕希跟他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温柔体贴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已经只有人类、传递、繁衍、未来……
使命感填充了她感情上的空白，把她变成了一个工作的机器。
“赞同。”菲杰斯轻声说。
其他人也纷纷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为了延续人类的未来，应该……”婕希停顿了一下，说出令沈言震惊万分的结论：
“互相结合。尽可能多的生育。”
25 不同意
“不行，我不能接受。”沈言反驳道。
“我们可以投票决定，如果你有更好的提案的话，我们也可以投票。”
“反对。”沈言坚决地说，眼角余光瞟了瞟唐梦芊。
后者在他的目光中红着脸，低下了头。
今天的会议已经突破了人的情感和道德底线。
沈言没法忍受这件事情。
他也相信其他人没法接受。
“我们可以等电台搭建好了以后，尝试联系一下地球舰队，我们并不是唯一幸存者。”
“如果是呢？”费杰斯用利刃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那也得等尝试了才知道。”
“时间呢？”婕希问他，“你要知道，女人的生育时间是很短暂的，我们最多有20年。”
“那就等20年。”沈言说。
“不可能的。”凯文摇摇头，“我们出发的时间太早了，哪怕我们现在给离这里最近的hx-2011开拓者团队发送消息，中途也不计算光波的传送时间，他们从30光年外赶过来，以人类目前的科技，最多能加速到1/10光速，也需要近400年的时间。”
“更别说远在地球的人类。”莱纳点点头。
对于茫茫宇宙来说。
人类的生命实在是短暂得可怜。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事实，让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未来的接替者，他们就会产生几百年断层。
到那个时候，开拓者们在这颗星球上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人类的寿命撑不起几百年。
这就是婕希说的。
也是今天的会议核心。
“不能先让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各自配对吗？”这个时候，唐医生默默举起了手，做出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提案。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里也存在一个问题。”
婕希皱着眉头，“我们的构成人数是6男4女，两两配对的话，最多只能诞生4对夫妻。而且，谁能保证他们都是彼此喜欢。
谁能保证自己喜欢的人真的喜欢自己？”
听到婕希的话，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复杂的情绪。
男人们看沈言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
女人们看唐梦芊的眼神中带着恨意。
苏菲喜欢沈言，婕希对沈言比其他男人更崇拜……
而男人们都喜欢年轻漂亮的。
所以他们的心目中，唐梦芊是第一人选。
“而且，为了保证基因的优选性，难道不是尽可能让更多不同的基因互相配对更好吗？”费杰斯举起双手，说，“我完全是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站在人类立场上来说的。”
“假设每个人每两年生下一个孩子，我们也要12年（以男性人数为上限）的时间，才能完成初始基因库。”
“但是，在这之后呢？”沈言反问道，“后面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人理了吧？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该怎么跟孩子们相处？”
“他们是我们所有人的孩子，我们每个人都是所有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婕希打断了他。
在这个30岁女人的脸上，现出了一抹陶醉的红晕。
沈言突然想起来，婕希自己有不孕症，她对孩子是有着一种本能的向往的。
所以她才能用这种可怕而冷酷的方式提出来。
“不，不行。”
沈言摇摇头。
在感情上，他绝对无法接受。
“丢失了人类的基因库，我们的寿命如此有限，等不到未来的人类，为了延续下去，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婕希问他。
“投票吧。”见沈言不回答，费杰斯发起了投票。
以举手表决的方式。
“先是唐医生的提案，在我们中诞生4对夫妻，优先让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
实际上，对于没有生育能力的婕希来说，她跟谁组成家庭都无所谓，在这里面只有3对肩负着延续人类的重大职责。
唐医生红着脸举起了手。
除了她之外，只有沈言举手。
苏菲犹豫了一下，本来不想举手，可是却默默举了起来。
3票。
连1/3都没有。
“然后是婕希的提案，我们每个人都是未来孩子们的父母，让不同的基因各自配对。”
这一次，7个人举起了手。
“通过……”
“不。”
沈言站了起来，觉得这件事情太荒唐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荒唐了吗？”
“一点儿也不。”这次回答他的是佐藤未来。
“你知道战后的日本，为了回复生产，增加新生劳动力，是怎么做的吗，完全鼓励生育，女孩子13岁就算成年，而且每个家庭得至少有5个以上的孩子。”
“在非洲，很多女性有多个丈夫。”杰克笑了笑，“我承认，这确实有点难接受，但是恰好说明了一点，人类的原始形态就是这样的。
为了生存，为了文明的延续。”
沈言的面色一阵铁青。
“我接受。”
咦？
大家吃惊地看着他。
本来以为他要一直坚持下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复过来。
沈言接着说，“我接受上次会议的提案，我接受成为议会长。你们同意吗？”
众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我是议会长，那么我现在要行使一票否决权，”沈言深吸一口气，“直到有新的提案出现，否则我会一直否决下去。”
26 群体和个体
事情被搁置下来。
议会有否决议会长的权力，但是这条规则只适用于议会长提案的时候。
也就是说，这个权力结构是只要议会长和议会多数人之间无法达成统一，那么提案就会被无限搁置的制度。
这样的制度在米国是很适用的，三权分立是确保绝对的公平和民主。
而互相否决，说明这个提案确实有巨大的争议。
就像现在的情况，从人类发展的角度来看，婕希的提案是无比正确的，它能确保基因库的建立，人类可以通过少数人的基因得到更多的延续。
而唐医生的提案，只能产生3对基因配对，也就是6个人的基因得到保留。
而可怜的3个男士无疑就会成为牺牲品，他们为人类做出了贡献，可是自己的基因却没有延续下去。
站在群体的角度，他们也许应该投唐医生的票，这样就能让人类继续繁衍下去。
但是站在个体的角度，他们不可能投票赞同。
所以刚才那次投票，除了沈言、唐梦芊和苏菲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赞同。
这就是个体和群体的差异。
也是人类的本性所导致的。
谁都不想成为牺牲品。
哪怕是科学家们。
他们虽然被称为时代伟大的智者，人类中的精英，可是却不见得都是无私的。
……
时间在一天天飞逝。
转眼又过了几个月，太阳开始从南向北移动。
北半球的春天即将来临。
但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沈言的身体却出现了问题。
不知道是因为压力过大还是自然环境太恶劣，导致沈言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起来。
一开始还没那么明显。
他只是觉得走路多了会发喘。
渐渐的，身体逐渐消瘦，人也开始咳嗽起来。
唐梦芊对此非常紧张。
沈言是她的精神支柱，是人类的领导者，也是她的爱人。
身体继续衰弱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是这种情况很难诊断是什么情况，有可能是精神压力大导致的消瘦，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引起的。
刚好大豆也成熟了，他们给沈言每天补充了不少豆蛋白。
后来培养液也能制备了，沈言就开始和苏菲一起提取肥橘身上的体细胞进行培植。
这样一来，他们再过不久就能吃上肉。
虽然谁都不知道猫肉是什么味道。
但是，他们猜测那一定非常香。
除了人肉之外，这是他们唯一能吃到的肉蛋白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
沈言的身体情况逐渐恶化，后来进入了高烧阶段。
期间还伴随着咳嗽。
没有办法，唐梦芊只能为他使用存量不多的抗生素。
感冒、发烧，一般是由于温差和外界环境变化导致的自体免疫紊乱。
但是也不排除人体内携带的病毒在金属星上病变的可能。
抗生素是唐梦芊从母船上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药品之一，这种东西对大部分的病毒都有效果。
但是服用了抗生素之后，沈言的病情没有得到好转。
为了防止是传染病，沈言进行了自我隔离。
他去了另外一个山洞里面居住。
除了唐梦芊每天来对他进行照料和病情诊断之外，沈言明确命令其他人都不得靠近他。
而且每次唐梦芊来的时候，沈言都要求她一定要穿好宇航服，以免被传染。
……
到后来的时候，沈言已经开始咳血，嘴唇干裂，气息奄奄。
唐梦芊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心疼得要死。
“我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沈言说。
“不，不会的。”唐梦芊哭着说到，“你还要带领我们开拓这颗星球，还要……”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沈言，欲言又止道，“还要看到我们的后代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她抬起头来，指着洞穴外面。
“你说过，明年的哪里会开满了鲜花，那是你的理想。”
“可惜啊……”沈言凄惨地笑了起来，“我看不到那一天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在我死后，就把我埋葬起来，藏在鲜花丛中。”
“那你就好好活着，活下去，才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沈言脸上带着笑，一动不动地看着唐梦芊。
这张脸是如此的好看。
可惜了。
终究是有缘无分。
晚上的时候，沈言的咳血非常厉害，大口大口地咳在唐梦芊的衣服上。
她捧着沈言的头，一边抹他嘴角的血迹，心里面害怕得要死。
以她作为医生的经验来看，沈言估计是撑不过这个晚上了。
“怎么会这样呢？”
唐梦芊难受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她畅想过无数的未来，却没有想到沈言会因为疾病先远离她。
而这是她最害怕也最难以接受的一种方式。
毕竟，她是医生啊。
医生却不能救自己心爱的人，这将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他被人下毒了。”
正是这时，洞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唐梦芊闻言惊恐地抬起头来。
大兵杰克。
一头飘逸的长发，上面还带着尚未融化的雪花。
随着他的步子迈进洞中，一股寒流从外面涌动进来。
但是片刻之后又被洞内的暖流给推了出去。
杰克坐到沈言的旁边，低头抚摸着他的头发。
他一点都不担心沈言的病会传染给他。
“什么意思？”唐梦芊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杰克。
“这是重金属中毒。”杰克说，“我以前有一个战友有过一次急性汞中毒的情况，肾脏衰竭，牙龈出血，救不活的。”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重重轰击在唐梦芊的心上。
是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
沈言表现出来的这一切，都是慢性重金属中毒的症状。
“是你吗？！”唐梦芊看着杰克的眼神中充满了怒意，一股仇恨像烈火一般从她的心中燃烧起来。
她抬起头，向着杰克的脸上挥去。
啪。
杰克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
对比起经过训练的士兵来说，唐医生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
“不是我。”杰克面无表情地说，“我可没这么阴险，我要杀人会用更直接的方法。”
沈言微抬起眼睛，嘴角溢血，他微微叹了口气。
“我相信杰克。”
到这种时候，他几乎连咳嗽的力量都没有了。
“但是，我们一直都很小心……饮水和食物都是经过净化的，费杰斯每天都会进行测量……”唐梦芊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对，你明白了吧？”杰克撇撇嘴，“化学家想要杀人的话，真的是防不胜防，沈言只需要每天摄入微量的重金属，日积月累就会导致慢性重金属中毒。
肾衰竭之后就没得救了。”
“怎么会？”唐梦芊面色苍白，“怎么会这样呢？要知道我们可是命运共同体。”
“你别忘记了，在群体中，每个个体都是特殊的。”杰克笑着说，“这就是人性。”
……
27 死亡真的存在吗？
这就是人性……
沈言听到这句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他早就注定要去死的。
“所有男人都嫉妒你。”杰克坐在他的旁边，身体靠着后面温暖的洞壁，将一根香烟递给他。
沈言接过来，像他那样，放到鼻子下面。
“所以，你注定了要去死的。我保护不了你，我估计很快就要去死了。”
“为什么？”唐梦芊疑惑地看着杰克。
“你以后会明白的。”杰克将一支烟放到鼻子下面闻着。
他不愿意为唐梦芊说破，但是沈言已经明白了。
在他死后，男人们都是人人自危。
为了抢夺繁衍的权力，最后只会有一个胜利者。
那个人将真正的，成为这个群体的国王。
社会形态，并不是随着历史而进步的。
最优先的法则永远是
适者生存。
在有限的资源，不管是物资资源还是繁衍资源这个前提下，人类在社会形态上会退到蛮荒形态。
就像猴群一样。
只有这样，才能适应这个世界。
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延续下去。
沈言想到这里，突然有些释怀。
对于未来的人类来说，他是一个起点。
是先哲，是开拓者。
是伟大的第一任领袖。
但是，在他们的未来，没有未来的沈言。
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残酷而冰冷的人性。
到这里，沈言已经连咳血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起来，已经是要进入死亡的征兆。
在他的意识模糊之前，他听到唐梦芊哭泣的声音。
他看到她低着头，眼泪沾染在脸上。
让人心疼难安。
而另外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要让灵魂从唐梦芊的身边剥离，从这具身体中拉扯出来，迈向一个叫做死亡的冰冷之地。
也许，在那里有他能看见的曙光。
在黑暗和光亮之中。
沈言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鲜花。
他平静的躺在那里，天上是唐梦芊的笑靥。
……
呼……
沈言一头冷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子里面透露着微弱的光芒。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是冰冷齐整的墙壁，头顶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吊顶。
上面镶着一圈透亮，色彩迷人的玻璃。
而在他的下面，是一张柔软的水床，温暖舒适，柔软无比。
白色的天鹅绒被凌乱地铺在床上，盖着他的身体。
他侧头看了一眼枕头旁边的苹果手机。
上面显示着：
2019年11月1号
星期五。
时间是：04:24
沈言低头用双手捂着脸，大脑一片昏沉。
他最近频繁地做一些很真实的梦。
梦里面他是一个23世纪的生物学家，并且肩负着人类火种的伟大使命，乘坐着一艘名为银色黎明号的飞船去金属星上开拓。
在那颗星球上，金属含量比地球要高得多得多。
而且，在那里，有着一整套完整的金属生命生态系统。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出现金属生命。
但是，那些东西却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还不只一次两次。
这让他觉得困惑不已。
也许是因为最近的写作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沈言掀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去喝点水让自己冷静和放松一下。
重复梦这种东西，很多人都会做，甚至很多人都能清晰地描述自己在梦中被外星人绑架的经历。
但是到后来都被证明，其实只是一种心理暗示作用。
像沈言自己。
他归结为是最近写科幻小说导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最近的科幻小说进度很不理想，也许是这种压力导致的。
现在都没人看硬科幻了。
可他这种老牌的科幻迷兼职作者还想写一些符合逻辑和科学的书。
这导致了他描写的那些内容艰涩难懂，读者根本不想看一个人类开拓的伟大故事。
他们只想看主角是如何装逼打脸，或者怎么泡妹纸的。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面，人们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焦虑状态之中。
上班族们被资本家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学生党们需要应付繁重的作业，否则就有可能成为人生输家，进入社会之后遭受更多的毒打。
作为父母担心孩子的成绩。
留守老人们肩负着培养和教育下下一代的重大责任。
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只对一种东西感兴趣：
减压。
如果写的东西不能让读者感到开心的话，就注定了要扑街。
沈言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而他账上的积蓄已经只够他多活两个月的时间了。
对。
只有600块钱。
在一个日均消费20块的大城市来说，他如果不吃泡面的话，估计连一个月都难撑下去。
亚历山大。
沈言觉得自己再继续做这种重复梦的话，就得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走进客厅里面，拿出一个玻璃杯，再走到厨房里面拿起温水壶。
摇晃了一下，没有听到水声。
沈言将温水壶倒过来，确实没水了。
真是令人烦躁。
他搓了搓有些发烫的脸颊，将温水壶和杯子放回桌上。
沈言回忆起来，现在才是凌晨4点，于是准备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但是，当他回到床边，准备掀开被子钻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却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
在床上的另外一侧，躺着一个女人。
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
由于是侧躺，沈言只能看到她的一个美背。
完了。
记忆错乱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
沈言揉着发疼的额头，完全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家里的。
他绕着床转了一圈，到另外一边，试图通过女人的样子回忆起来。
可是，当他看到女人的脸的时候，沈言吓得整个人脚下一软。
那张女人的脸，算是精致好看的。
如果忽视掉她口鼻中的淤红色的血液的话。
而且，在她的身子底下，床单被浸染得通红。
沈言战战兢兢地将被子继续拉开一些，突然连呼吸都僵住了
在女人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
28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从女性的呼吸和心跳检测来看，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但是……
为什么会死在他的床上？
沈言现在大脑一片昏沉。
这里面存在几个疑点。
首先，他跟女人是在一起的，可是女人死了，他却没有半点事情。（沈言自己对镜检查了很久，在身上没有发现伤痕，也没有发现其他的异样）
从结果来看，他是第一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否则的话，如果是第三人进入房间，杀了女人，却不对他做任何事情……
这件事情也太诡异了点。
这也是沈言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报警的原因。
而且，从地上凌乱的衣服来看，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很有可能产生了一些天雷地火的事情。
但是，沈言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遇到这个女人。
现在大脑里面是一片空白。
警察会相信他对此毫无印象这件事情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沈言是被人陷害的。
所以他才安然无恙，女人有可能是死后被人带到房间里，伪装成被沈言杀死的假象。
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半点印象了。
而对方陷害他的动机是什么呢？
只是杀了人之后，随便找个替罪羊？
还是特地为了陷害他才特地杀了人？
这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找替罪羊的话，就是无差别地挑选，他只是运气不好被凶手选中了而已。
如果是为了特地陷害他去杀人……
这就有点可怕了。
什么样的人对他怀有这么大的仇恨，而且要心理黑暗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行为？
不可想象。
还有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女孩子是自杀的。
而且是为了陷害他，特地死在这里。
但是，这得需要极大的仇恨和赴死精神。
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了。
……
沈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捂着脸静静地思考着。
不得不说，到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沈言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他一点点梳理着人际关系，然后回顾着昨天发生的事情。
过了两秒钟，沈言突然站了起来。
他从衣柜里拿出风衣，将皮鞋穿上，二话不说离开了这个地方。
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不管是上述的哪一种情况，结局对他都是不利的。
如果是他失忆后杀人，那么就要被抓去坐牢。
如果是被人陷害，那么相信警察很快就来了。
他准备先离开房间，然后再到街对面观察一下。
如果警察很快就过来，说明被陷害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等很长时间尸体才被发现，警察赶到的话，很有可能女孩子是丧命在自己的手上。
到那个时候沈言再去自首。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周围万籁俱寂，一个人都没有。
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今天是阴天，天上厚厚的云层遮挡了太阳。
哪怕如此，沈言也看到其中的一块突然变白。
时间已经是早上5点半。
如果对方想要陷害他的话，那么这个时候怎么说警察也该赶到了。
果然……
最后是我在丧失意识的情况下杀了人吗？
沈言坐在地上，垂头捂着脸。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案例。
有些具有多重人格的人，在主副人格交替的时候，互相不知道对方控制身体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有一部叫做《致命id》的电影就是这样。
电影中描述了一个拥有多重人格的杀人犯，他的体内分裂出了10个不同的人格，每个人格都认为自己是真实的，而其中有一个人格真的杀了人。
现在沈言极度怀疑自己的心理情况。
搞不好就真的像致命id里面描述的情况一样，他的身体里其实有另外一个人格。
然后他丧失了那个部分的记忆。
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可具体如何，得等到以后医生来做准确而详细的鉴定。
沈言拍拍屁股，从躲藏的墙壁缝隙中走出来，就像是从阴影中走向光明的罪人。
他准备好去报警，然后承受自己应有的惩罚。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停了下来。
在视野中，出现了一道光。
准确来说，沈言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在厚厚的云层中，降下了几丝细长的光芒，它们就像缕缕丝线，由像是植物向外延伸的须根，或者某种动物长长的毛发。
这种散发着绿色荧光的细丝从云层中生长出来，逐渐向下，然后以异常诡异的角度蜿蜒而过，进入了沈言之前所在的那所公寓里面。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根本不敢相信现在看到的一切。
这件事情是如此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类的认知。
过了一分钟左右，沈言惊恐地捂着嘴巴，抑制住内心呐喊的冲动
那些绿色的丝线缠绕着一具尸体，缓缓从里面抽了出来。
而那具尸体，分明就是
沈言之前身边遇害的女人。
丝线缓缓回收，连同着女人的身体，就像是上帝从云端中伸出了手，将女人缓缓托回了天上。
随着尸体的逐渐升高，丝线缓慢没入云层。
到最后只有厚重而阴沉的天空。
不只是女人的身体，还有那些长长的丝线一起，都消失了。
仿佛这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完全湿透了。
冷汗淋漓。
沈言靠在墙壁上，心脏剧烈跳动着。
这特么是发生了什么？
……
29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2019年11月1号。
时间是早上8点。
当沈言回到房间的时候，他明确看到在原来布满了血渍的床上，女人的身体已经消失了。
而且，床单上的血迹也一并消失。
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沈言很想相信刚才他所看到的一切是幻觉，可是灵魂深处的战栗感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曾经有一个女人死在了这里。
然后天上出现的神奇绿色光线将她带走了。
这个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沈言的认知。
在他的印象中，昨天在这里发生的那场凶杀案是存在的。
沈言自己在床上坐了很久，大脑仿佛陷入了一滩泥潭。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有事情可做的。
不管发生了多么离奇的事情，沈言都得去确认那个女人的存在。
女人的样子，沈言现在还记得。
颧骨上有一颗黑痣。
年纪大概有20多岁，五官立体精致，有点儿混血的味道。
他拿起手机，想打电话报警。
可是号码按下了1，却怎么也按不下去了。
报警之后怎么说？
说房间里面曾经死过一个女人？
但是尸体被诡异的现象带走了？
现场还被清理得异常干净？
警察会相信吗？
沈言犹豫起来，最终放下了电话。
不，警察不会相信的。
没人能相信他的话。
除非他能明确告诉警察那个失踪的女人是谁，以人口失踪为由进行报案。
然后由警察来进行追踪。
但是，这个女人是谁呢？
除了她的样子之外，沈言丝毫想不起来有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现在连女人留在地上的衣服都不见了。
等等，衣服……
沈言默默回忆着。
女人的衣服他只瞥过一眼，印象不是很深刻。
黑色的短裙，短袖衬衫……
没有记住品牌，也不像是工作装。
但是至少价格不算便宜。
也就是说，女生可能是21到27岁之间……
可恶……
信息量太少了。
这是最可怕的情况，本来可以依靠记忆来追寻线索的，关键是他现在连记忆都丢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怎么遇到的这个女人都不记得。
家里没有摄像头，所以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言翻看了一下昨天的手机通讯记录：
里面有3个陌生的来电。
其中很有可能有一个是那个女人的。
沈言抱着这样的想法，把这几个电话都拨了一次。
每一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
沈言准备到下午的时候再打一次，一直到有人接为止。
他现在想起另外一个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东西
保安室里的监控记录。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消失。
那么如果女人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总得在过道或者电梯门口被拍下来。
保安室里面坐着一个大叔。
年纪大概有50岁左右，穿着保安服，胡子剃得很干净，双颊瘦削，皮肤黝黑。
人看起来还挺精神的。
监控室的录像一般人是无法查询的。
沈言跟他解释说自己昨天遗失了一块很贵重的手表，价值大概有10万左右，他怀疑是在过道里面被人偷了。
做完这些，沈言还给保安大叔塞了点烟钱。
保安这才同意可以帮他看一下。
查询了昨天到今天早上6点时间段大门和楼道里的监控记录，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最令沈言感到吃惊和疑惑不解的是
昨天晚上10点左右，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并且在他拉开房间门进去之后，一直到今天早上4点多，接近5点的样子他才从房间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慌张。
但是自始至终，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
回到房间之后，沈言将窗户和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
他确认了窗户没有打开和被破坏的痕迹。
屋子里也没有找到其他可进入的入口和暗道。
也就是说，排除了女人从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进入的可能。
这就如同一间密室。
除了正门之外，没有其他进入的途径。
正门只被打开过三次。
一次是他回家的时候，一次是他离开的时候。
还有一次是天上那奇怪的绿光出现的时候。
可是这第三次没有被监控拍到。
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沈言对这个事实感到非常害怕。
寒冷从脚底一直蔓延上来，整个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尸体是在昨天他回来之前就存在的。
但是，这个可能很快就被沈言推翻了。
除非他自己是杀人犯，也就是所谓的【人格分裂】，否则他回到房间内发现尸体的话，肯定不可能这么淡定，居然一直在里面呆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出门。
第二，女人尸体、地上的衣服、床上的血渍，还有天上的绿光
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他已经有严重的妄想症，导致出现了这些幻觉。
毕竟机器是不会撒谎的。
只有人的记忆和感觉会出错。
现在，沈言就觉得自己的大脑肯定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他从保安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恍惚状态之中。
后脊发凉。
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冰冷了。
寒意弥漫全身，让他如坠冰窟一般。
……
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只有一种选择
去看心理医生。
他在网上搜索到了一个名叫【郑玉婉】的心理咨询师的电话，于是给对方打了过去。
经过简单的沟通之后，对方约他在3天之后去诊所，郑医生会为他做全面的检查。
在这三天里面，沈言先找了自己熟悉的朋友们凑了点钱。
一个叫做李文艺的人，是他之前工作公司的同事，两个人之前的关系还挺好的。
听说沈言生活困难，李文艺二话不说给他打了5万块钱。
……
3天后，沈言如约来到郑玉婉的诊所进行咨询。
这是一家中美合资的诊所，名字叫做《信依健康完全心理服务与医学咨询事务所》
郑玉婉的英文名叫做艾比，一般人们都叫她艾比。
这家诊所在金悦大厦的11楼，整栋楼的装潢都很漂亮。
沈言按下电梯，准备去往约定好的楼层，在楼下，他给事务所的前台打了电话。
“沈先生您现在可以上来，我们为您预约的时间为早上10点到11半。”
看看时间，现在是9点40.
上去之后还得等20分钟。
沈言耐心地等着电梯，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叮咚一声。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电梯门打开。
但是，当沈言正准备走进电梯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在电梯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西装的漂亮女人。
而这张脸，沈言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个人，正是之前死在他床上的那个。
……
30章 巧合还是欺骗
沈言如遭雷劈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女生从电梯里面出来，往大厅外面走去，用客户卡打开了闸机，走向自动玻璃门……
沈言的目光依旧追随着她。
“喂？你好。”
沈言向门口的保安走了过去。
“什么事情呢，先生？”
“你刚才有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女人从这里出去吗？”
沈言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保安。
他到现在心里面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直到现在，沈言依旧怀疑刚才他所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他的幻觉。
人的大脑是非常奇妙的。
它会对外界获得的信息进行加工，甚至当大脑出错的时候，它能拟合出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出来。
“白西装的女人？”保安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回过头来看看外面正在关闭的玻璃门。
“难道你说的是许昕博士？”
轰隆一声巨响！
这句话如同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了沈言那颗黑暗封闭的心。
沈言的整个身体为之一震。
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了一样。
沈言快速奔跑着，用用户卡刷开闸机，往门口奔跑而去。
玻璃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深秋的阳光从云层中飘洒到地面上，给这个冰冷的季节带来了一丝暖意。
沈言冲出大门，左右张望着，搜寻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在过街天桥上那一抹迈着坚定步伐，行走带风的白衣女人。
……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幻觉里面出现的女人真实的出现在了现实之中，是这样吗？”
艾比郑穿着一件素雅的针织衫和白色的长裙，端庄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用柔和的眼神看着沈言，一边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沈言此刻趟在白色的躺椅上，神情放松而享受。
不得不说，心理分析师准备的屋子充满了温馨感，可以令烦躁不安的病人在短时间内也安定下来。
“是的，”沈言笑了起来，“虽然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我确实遇到了她。”
他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并且我还拍下了她的照片。”
艾比郑将他的手机接过来。
上面是一张表情有些落寞的女性照片。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站在天桥上面，双手握着栏杆，眺望着远方。
她的五官精致立体，有一点点混血的味道。
艾比惊讶地发现，沈言拍下的这个人，是她的一个病人，名字叫做许昕。
许昕是一名生物专业的博士生，最近遇到一些心理上的问题，所以通过朋友介绍来这里进行咨询的。
但是，总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按照沈言的说法，他的大脑里面产生了幻觉，而幻想中的人物却出现在了现实中。
“那么后来呢？你跟她打招呼了吗？”郑玉婉侧头看着沈言。
“嗯。”沈言点点头，“我拍下照片，是为了确定我所看到的是不是幻觉，确认照片上的影像存在之后，我就走上了天桥。
可是……”
他苦笑着说，“果然，她根本就不认识我，并且将我的问话理解成了一种纯粹的搭讪，她不愿意告诉我她的名字，也没有任何跟我交谈的意愿。
怎么说呢，她，哦，我是说许昕，她本身就像是一条神经绷紧的眼镜蛇，只要你接近她就会将身体立起来，充满了警惕和防卫，随时准备逃离，也随时准备攻击。”
“呵呵，眼镜蛇。”艾比郑对他的比喻感到有些好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个来比喻女性的。”
与此同时，艾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
病人拥有很强的防卫心理，在这种情况下，对他人的描述行为更有可能是自己真实的内心写照。
这一点跟他之前描述的【杀死了身边的床伴】这个幻想是一致的。
病人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并对自身极其看重的人。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对吧？”艾比笑了起来，“因为在你的记忆中，许昕，或者说跟她长得一样的女人已经死了。
你之前明确描述了这个景象：
女人躺在床上，口鼻出血，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对。如果我的记忆是正确的，那么今天见到的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沈言自嘲般挑了挑眉，“如果我之前的是幻觉，那么幻觉能预言现实就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才好。”
是啊，这件事情是如此的诡异，令他感到异常害怕。
在跟许昕搭讪失败之后，沈言返回了郑玉婉所在的这家心理咨询室。
他现在太需要有人来跟他交谈，解答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知道吗？”艾比将右腿搭到左腿上面，换了一个坐姿，饶有兴趣地看着沈言，“很多时候，我们的大脑会欺骗自己。
比如，你认为的许昕跟你之前所说的那个已经【死掉的人】很像，一模一样。
但是……”
“但是很有可能是我的大脑假想出来的，其实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我的大脑也对手机拍下的照片做出了修改，让我自己相信：
她们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她们是同一个样子对吗？”
“emmm……”
艾比愣了愣，拖着长音。
不得不说，沈言是她遇到过具有妄想症的病人里面逻辑最清晰，思维最敏捷的。
如果他不自己爆出来这些信息的话，你很难相信他在精神方面有问题。
“是的，沈言先生。到目前为止，人类依然在为了研究大脑的运作机制而努力，而我们就是其中的研究者。”
“嗯，”沈言点点头，“那么艾比，你能将照片里的女人形象用语言描述一下吗？比如头发的颜色，脸型，重要特征等等。”
艾比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黑色长发，斜刘海，照片上的头发长度大概到腰部位置，瓜子脸，左右不对称，左边脸颊比右边微胖，鼻梁高挺，瞳孔的颜色
有点微微的红色，就像是混血一样。
不确定是不是光线的影响。
脸颊，emm，右边脸颊上有一颗黑痣。
左眼角一颗滴泪痣。
唇型……”
郑医生详细地描述着。
大概5分钟后，咨询室里一片寂静。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艾比，如果你描述的没有错，而我的大脑也没有对你的话进行过过多的加工自我欺骗的话，”沈言眼神游移，咬了咬嘴唇艰难地说，“我很肯定，许昕就是我说的那个死掉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