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9章 鏖兵安阳
眼看皇甫鹰扬中箭倒地，官军岂有放过之理，刀枪剑戟一齐招呼，当场让他形影俱灭。
众人相继壮烈“牺牲”，双方战力也愈发失衡，一众官军鼓起余勇，喊杀声惊天动地，直欲将眼前反贼碎尸万段。
正在情势万分危急之刻，忽听城外声震如雷，其势堪比钱塘潮讯，又似漠北万马奔腾。
城头守军原本还在用弓箭支援同袍，这时却惊慌失措，没命的四散奔逃开来。
一众官军察觉事态有异，各自不免心中打鼓。
项胜宇则喜上眉梢，挥刀劈翻一名将官，跟着纵声大笑道：“灾民已经发动起来，跟随我家大哥反攻城池，要命的快些抱头鼠窜，免得为‘兽王’陪葬！”
扈旌权独斗江海滔，百招过后仍是难占上风，本来便有些灰心丧气，此刻又听到发生民变，惊疑之余更生胆怯，出招难免畏首畏尾。
江海滔趁机抢过主动，剑势强横如飞瀑怒潮，逼得扈旌权后退不迭。
官军未得主将号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杀，但士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城外声浪迅速逼近，但见黑压压人头攒动，不知多少灾民冲进城门，径直向官军猛扑过来。
这些灾民久经冻饿，大多衣不蔽体，个个面黄肌瘦，只怕一阵风便能将他们吹倒。只不过他们神情癫狂，目光之中满含仇恨，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官军眼见灾民犯境，惊惶之余无须主将下令，各举兵刃攒刺抵挡。
灾民虽然手无寸铁，却胜在人人悍不畏死，眼看同伴喷血倒地，兀自没有半分退意，仇恨之色反而更甚，口中也发出更加骇人的嘶吼。
官军原本人数占优，这时局面却反转过来，首当其冲者避无可避，被灾民扳住手脚，一股脑扑翻在地，头脸尽遭利齿撕咬，惨叫声好不惊心动魄。
这班官军战力不俗，可毕竟承平日久，何曾见过这等惨烈景象。眼看同袍被灾民撕咬得血肉模糊，疯狂挣扎间生不如死，自己也禁不住体如筛糠。
扈旌权久经战阵，自知此番一败涂地，拼着硬挨江海滔一剑，左肩之上鲜血狂涌，忍痛转身亡命而去，连句场面话都没交待。
主将既然落荒而逃，余下官军自是兵败如山倒，很快被灾民冲得死伤枕籍。
众人绝处逢生，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项胜宇身上血迹斑斑，定了定神才道：“咱们这便返回王府，大哥先前有过交待，事成之后先往那里会合。”
众人并无异议，便即动身前往王府，沿途所见官军狼奔豕突，不顾一切的往城外逃去。
虽然偶有官军困兽犹斗，但零星抵抗不成气候，众人正好相助灾民剪除顽敌。
灾民不断扑杀官军，夺取兵刃以为己用，一些官军见机得早，除下甲胄轻装逃遁，灾民无法辨认，倒也莫可奈何。
城中家家紧闭门户，豪绅富贾尤其胆战心惊，万幸灾民秋毫无犯，只是一路冲向王府。
唐代有诤臣魏征，以《谏太宗十思疏》名垂千古，其中有言道：“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百姓若是安居乐业，天下自有太平盛世，可一旦被逼上绝路，任凭雄兵百万也难抵挡。
眼见战局呈一边倒之势，众人总算彻底放下心来，须臾赶到寿王府外，赫见灾民正将一袋袋米粮搬出府门，在外面支起大锅，熬制米粥充饥。
指挥灾民搬运米粮之人并不陌生，正是“小财神”富裕仑。
项胜宇和江海滔拔步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探问，富裕仑已是满脸堆笑，拱手为礼道：“两位大侠总算来了，在下奉谷大侠之命，打开粮仓熬粥济民。‘兽王’亲眷也一个不少，都已经被押在后院。”
项胜宇点了点头，面现欣慰的道：“你倒是个精细人物，难怪大哥会委以重任，那这里便交给你了。”
富裕仑满面春风，略欠身道：“项大侠过奖了，谷大侠他们早已等候多时，各位请往正堂相见。”
项胜宇道一声好，当先迈步进府，众人随后鱼贯而入。
富裕仑一一微笑问候，慕云却是暗暗嘀咕，原以为此人精于算计，充其量是个奸商，但能在兵荒马乱中如鱼得水，这位“小财神”确有过人能为。
少顷众人来到正堂，当中所坐正是“御武荒神”谷君航，“笔扫千军”虞墨卿和“凌云仙子”羽缥缈分居左右，另外还有一人在下首休息。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霎时目瞪口呆，再没料到那人竟是小雷！
看到慕云安然无恙，小雷心中也自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笑嘻嘻的道：“不错嘛大慕头，先前那么莽撞，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你可真是祸害遗千年呀～”
慕云暗自扶额，无奈咳声道：“雷少爷小小年纪，却能毫发无伤，比起在下更胜一筹。”
小雷正自得意，却听卫廷裳揶揄道：“比‘遗祸千年’更胜一筹，那是‘遗臭万年’了，慕少侠言辞如刀啊。”
小雷恍然顿悟，抬手捶了慕云一记，小脸红扑扑的道：“好你个大慕头，居然敢讽刺小爷，我看你是皮痒了。”
慕云打个哈哈道：“不敢不敢，终究是雷少爷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在下衷心佩服之至。”
看到慕云和小雷斗嘴，众人不由得各自莞尔，只听虞墨卿和声道：“这位小兄弟医术超群，在下身上的毒患迎刃而解，凌云姬也受了他的恩惠，实乃英雄出少年。”
慕云心中自有猜测，想必小雷先前并未出手，等到混战告一段落，才隐身王府之中守株待兔。
竞逐“祥瑞麒麟”有何关窍，眼下仍是不得而知，但能借机亲近“八荒御武”中人，总归有百利而无一害。
正在慕云暗暗思忖之际，项胜宇已经简单秉明经过，谷君航听罢站起身来，目光炯炯的道：“很好，你们顺应时势，相助我等做成这番大事，今后便是吾之同道。”
“方今大业初成，急需笼络民心，而‘兽王’昏庸无道，百姓恨之入骨。吾有意斩杀‘兽王’满门，将其亲眷悬首示众，如此一来大快人心，百姓必定纷纷景从。”
第0840章 力劝荒神
谷君航一语既出，项胜宇拊掌笑道：“大哥这主意甚好，只杀一个‘兽王’，难解百姓心头之恨，必须将其亲眷一并诛灭，这才算是功德圆满。”
江海滔随声附和道：“不错，‘兽王’欺压百姓久矣，他那些亲眷即便未曾作恶，手上也沾满血腥。何况常言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唯有彻底铲除这班权贵，咱们的大业才能一往无前。”
谷君航闻言十分满意，此时却听虞墨卿讷讷的道：“谷先生请听在下一言，‘兽王’虽然死有余辜，他的亲眷却非一体同罪，许多姬妾原本便是穷苦出身，迫于无奈才以身侍贼，咱们岂能任意诛杀？”
谷君航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穷苦出身又如何，既然选择侍奉‘兽王’，便该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觉悟。”
“凌云姬也曾受到‘兽王’胁迫，却并未屈服于淫威之下，如此方为义烈之辈。”
虞墨卿闻言一滞，还是羽缥缈裣衽为礼道：“承蒙谷先生夸赞，小女子实在汗颜。毕竟我身怀武功，又没亲族牵绊，所以才能勉力周旋。反观那些柔弱女子，想必都是身不由主，的确不该太过苛责。”
虞墨卿颇为心许，赶紧补充道：“凌云姬言之有理，在下潜身王府数月，所知内情着实不少，正欲向谷先生细细道来，谷先生深明大义，听过之后定有不同观感。”
羽缥缈颔首称是，一双妙目觑定谷君航，其中满是期待之色。
眼见虞墨卿和羽缥缈一搭一唱，谷君航却似颇为不悦，当下脸色一沉道：“吾耐心有限，对‘兽王’家事不感兴趣，所谓内情不听也罢。”
虞墨卿碰了个大钉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甚是尴尬。
项胜宇冷眼旁观，凉凉的道：“虞先生忍辱负重卧底王府，我原先还对你还十分钦佩，怎知你却跟‘兽王’姬妾勾搭起来，可是舍不得她们吗？”
虞墨卿终于忍不住了，忿然作色道：“够了！你们几位相救之恩，我虞某人没齿难忘，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若是执意杀伤无辜，我虞某人拼上性命也要阻止！”
项胜宇嗤的一声冷笑，居高临下的道：“好个忘恩负义的‘笔扫千军’，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敢狂言阻止我们？呵……杀鸡焉用牛刀，不用大哥出手，我便当场料理了你！”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便要拔出兵刃一决雌雄，江海滔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打出手？项兄方才那话是刻薄了些，我代他向虞先生致歉，请虞先生多多见谅。”
虞墨卿兀自气愤难平，勉强隐忍着道：“如果只是些许意气之争，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事关男女老幼几十口性命，怎能说是‘一点小事’？”
羽缥缈心中一动，接过话头道：“听虞先生之意，那班亲眷中还有幼子么？”
虞墨卿点头道：“‘兽王’膝下的确有不少子嗣，除几位世子外放为官，另有八名子女养在府中，其中最小的不满四岁。”
羽缥缈面现悲悯之色，径向谷君航道：“谷先生听到了么？即便依你所说，那些姬妾都取死有道，但幼子又有什么过错，你怎能一并屠杀了事？”
谷君航略一迟疑，终是硬起心肠道：“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总之吾意已决，‘兽王’亲眷非死不可，其余诸位可有异议？”
面对“御武荒神”劈面诘问，众人都不免心头震动，只听江柔婕轻轻一叹道：“谷大侠说一不二，天王老子都拧不回来，我们的意见重要么？”
谷君航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道：“你这女子倒了解吾，但不论吾接受与否，你究竟是何意见？”
江柔婕摇摇头道：“古人云杀降不祥，毕竟有干天和。况且谷大侠能为通天，却要为难老弱妇孺，传扬出去未免惹人耻笑。”
谷君航并未辩驳，又向其余众人道：“你们几个呢？赞同吾还是这女子？”
众人心中自有盘算，此问多半关乎“祥瑞麒麟”的归属，江韵笙首先跨前一步，毫不犹豫的道：“我也觉得不该杀，而且如果我那位同伴还在，肯定也不同意杀。”
先前江韵笙和虞散花并肩作战，着实杀伤不少官军，可惜虞散花一着不慎，被冷箭射中胸膛，最终遗憾出局，甚至没来得及跟虞墨卿说一句话，这场梦境徒留遗憾。
江韵笙话音方落，慕云也正声道：“不错，即便‘兽王’罪恶滔天，也不该祸及亲眷，万请谷大侠仁义为怀，只将他们驱逐便罢。”
谷君航冷目睥睨，鼻中哼声道：“又是你这小子，先前你便偷袭于吾，这时竟又来捋虎须，场中若论妇人之仁，只怕以你为最。”
“御武荒神”威压降临，慕云不由得浑身紧绷，定了定神才又道：“在下无意冒犯，只是依从本心行事，还望谷大侠见谅。”
谷君航并不理会，目光转向卫廷裳和清宁。
两女对视一眼，还是卫廷裳和声道：“妇人之仁的确要不得，但屠杀老弱妇孺，我们实难接受。”
谷君航为之默然，小雷见状眼珠一转，干咳一声道：“对呀谷大侠，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兽王’作恶多端，他的亲眷想必也有报应。与其脏了你的手，还不如放他们一马，也算积点阴德。”
耳听小雷循循善诱，方如心暗地里向他竖了个大拇指，跟着轻笑道：“总之我们意见一致，还请谷大侠高抬贵手，中原人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可是大英雄大豪杰，别跟女人和小孩子计较啦。”
谷君航环视全场，片刻方淡淡的道：“你们说来说去，意思只有一个，便是吾不能杀‘兽王’亲眷了？”
小雷见机得早，赶紧截口道：“没有没有，我们从来都没说过‘不能’，只是在劝谷大侠嘛。”
谷君航抱起臂膀，冷冷一哂道：“方才那女子说得不错，吾平生说一不二，从来听不得劝。”
“项兄弟，江兄弟，这便随吾斩杀‘兽王’亲眷。”
第0841章 柔婕死谏
谷君航一意孤行，非将“兽王”朱高烯灭门不可，项胜宇和江海滔齐声应是，俨然已是摩拳擦掌。
眼看三人杀气腾腾，慕云等人岂能坐视，各自挺身挡在前面，虽然并无一人开口，用意却是不言自明。
谷君航冷目睥睨，语声沉凛的道：“敢阻挡吾者，与‘兽王’一体同罪，尔等人才难得，切莫自寻死路。”
江柔婕神情萧索，叹口气道：“我们自知凶多吉少，但既然劝诫无用，只能力阻谷大侠了。”
谷君航略一沉默，正待开口之际，忽听外面一人毕恭毕敬的道：“启禀谷大侠，有位自称‘一木子’的前辈求见，说事先已经跟您约好，不知您是否赐见？”
谷君航神情一凛，提高声音道：“见，你也进来。”
外面那人答应一声，随即两条人影并肩走入，其中一人正是富裕仑。
另一人须发皆白，看起来已经年登耄耋，精神却依旧矍铄，双目尤其炯炯有神。
心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铸造仁武麒麟甲的巧匠一木子，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此时只听谷君航沉声道：“吾有意斩杀‘兽王’满门，富先生是否赞成？”
富裕仑闻言一愣，再看场中剑拔弩张的情势，心念电转间自有决断，当即恭声道：“‘兽王’作恶多端，本人固是死有余辜，亲眷也难辞其咎。谷大侠吊民伐罪，为百姓出一口恶气，在下绝对赞成。”
耳听富裕仑一味逢迎，众人心中多少生出鄙薄之意，谷君航则面色稍霁，微颔首道：“富先生深明大义，不枉吾如此看重，那斩杀‘兽王’亲眷之责，吾便交予你了，具体如何行事，由你全权安排。”
富裕仑暗自一滞，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遵命，请谷大侠稍待。”
说罢正待迈步出门，富裕仑忽觉眼前一花，敢情是江柔婕横身一挡，一双秀眸紧盯着他，肃容凝声道：“请富先生考虑清楚，‘兽王’亲眷之中不乏老弱妇孺，倘若罔顾仁义尽数诛杀，非但有损阴德，更会遭致江湖同道非议，如此岂非陷谷大侠于孤立境地？”
这话既是警告富裕仑，也是继续劝诫谷君航，用心不可谓不诚。
富裕仑听到“仁义”二字，禁不住心头一凛，正自讷讷无语之际，谷君航宏声一笑道：“孤立又如何，吾践行吾之道，不须他人认可。”
江柔婕毫不示弱，秀眉一扬道：“即便不须他人认可，也该遵循天地良心，否则便是愧对苍生。”
谷君航大手一挥道：“道德经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吾之道法天象地，何来愧对苍生？”
江柔婕面罩寒霜，针锋相对的道：“道德经亦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唯有不偏不倚，才合自然之道。谷大侠曲解经典，本质无非肆意妄为，你之道近乎邪道，若不尽早回头，必定招来天谴！”
说到这里触动伤怀，江柔婕忍不住眼圈泛红，哪怕知道历史无法改写，却仍盼望眼前人有所改观。
可惜谷君航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怒上眉山，厉声呵斥道：“混账！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吾岂能饶你！”
说罢谷君航脚下瞬动，不及霎眼间欺至近前，一掌印向江柔婕的额头。
这一掌运劲沉猛，掌势却非迅疾，以江柔婕的身手足可周旋，毕竟谷君航未起杀心，只是有意立威罢了。
孰料江柔婕并不接招，反而逆势跨上一步，登时只听啵的一声，索命厉掌正中额头，当场血花四溅。
谷君航颇为意外，手掌僵在半空中，迷惑的目光投向江柔婕，只见她面现欣慰之色，气若游丝的道：“今日……以死劝谏，但求……谷大侠……迷途知返，切莫落得……以身殉道，如此则……我心足矣。”
耗尽命火说完最后一句话，江柔婕终是再难撑持，身影随之烟消云散。
眼见江柔婕“香消玉殒”，众人无不心头沉重，连项胜宇和江海滔都面现戚色，低下头去作声不得。
谷君航兀自有些愣怔，神情变幻不定，倒是富裕仑把牙一咬，躬身施礼道：“方才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谷大侠仁义为怀，接受这位女侠的建言，饶了‘兽王’亲眷吧。”
谷君航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头道：“方才误杀这名女子，的确是吾之过，你们之中可有她的亲随故旧？”
江韵笙抹了一把眼泪，上前施礼道：“这位夫人是我的姑母，我们别无他求，只盼谷大侠网开一面，对‘兽王’亲眷从轻发落。”
谷君航似是一滞，此时又听江海滔讷讷的道：“这位夫人一片决绝，的确令人衷心钦佩，至于如何处置‘兽王’亲眷，大哥不妨从长计议。”
江海滔话音方落，项胜宇闷声道：“贤弟说得不错，权当卖这女子一个面子，也不枉她这番以死劝谏。”
听到平日最忠心耿耿的结义兄弟也来劝谏，谷君航的眉头愈发拧成个大疙瘩，最后望向一木子，面皮紧绷的道：“此次针对‘兽王’行动，乃是前辈一力促成，那么依你之见，吾是否应该斩草除根？”
一木子神色平和，不疾不徐的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小哥心中早有定见，老朽岂能左右分毫？”
谷君航摇摇头道：“前辈不必讳莫如深，吾只想知道你的意见，至于是否听从，犹在未定之天。”
一木子双目微阖，语声平缓的道：“小哥天赋异禀，身负救世天命，行事自当遵循天道。老朽也只能尽心引导，却不能向你泄露天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谷君航神色转冷，紧盯一木子道：“前辈一味故弄玄虚，只会消耗吾之耐心，所谓救世天命，更加虚无缥缈，吾从不放在心上。”
一木子轻叹道：“小哥注定是天命者，这份救世之责，你不能放弃。”
谷君航剑眉一轩，咬牙沉哼道：“前辈应该知道，吾平生最为不屑者，正是‘不能’二字！”
一木子又是一叹，隐见感慨的道：“老朽自然知道，但天命者误入歧途，终究不能坐视，唯有尽力挽回。”
第0842章 君航定约
一木子斗胆犯颜，谷君航难得没有发作，怒目瞪视间运气片刻，终是厉声道：“好！既然你们都反对吾之决定，那便用实力来说服吾！今日在场任谁能接吾三招不倒，吾便饶过‘兽王’亲眷的性命！”
众人闻言各自暗转念头，谷君航首先看向江海滔，只见他神情一肃，躬身施礼道：“小弟岂敢冒犯大哥，一切都由大哥决断。”
项胜宇也正声道：“不错，咱们兄弟同心同德，绝不会向自己人出手。”
谷君航脸上不见半分喜怒，凌厉的目光转向富裕仑，且看这位“小财神”有何话说。
富裕仑心底发虚，艰难的咽下一口吐沫，跟着摇头苦笑道：“在下自认接不了谷大侠三招，所以不必班门弄斧了。”
谷君航仍是一语不发，转目觑定江韵笙。
江韵笙银牙一咬，举起长剑道：“为了姑母的遗愿，我只能尽力一搏，谷大侠恕我得罪了。”
说罢江韵笙把心底定，猱身错步挺剑攻上，剑锋疾刺谷君航咽喉。
先前为免江海滔生疑，江韵笙并未施展家传绝学，但这一战她志在必得，出手便是“飞瀑怒潮一十八剑”中的绝招，名唤“雪瀑凰痕”。
江海滔觑得分明，霎时心头剧震，脱口惊呼道：“大哥小心！”
谷君航心中也难免讶异，可他毕竟修为远胜，觑准时机跨上一步，沉潜一掌后发先至，正中江韵笙右肩。
江韵笙猝不及防，只觉一道巨力临身，脚下顿失依凭，整个人离地而起，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随着啪的一声撞响，江韵笙仰身摔在地上，全身筋骨一阵紧缩，痛得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谷君航无心伤人，那一掌之力恰到好处，否则江韵笙早已重伤吐血。
刀剑封疆的牡丹灵使，八荒御武寨的正统传人，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女，却在一招之下大败亏输。
江韵笙禁不住玉颊霞烧，强忍痛楚翻身站起，低眉涩声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多谢谷大侠留手。”
谷君航微颔首道：“不必言谢，日后若有所求，吾可酌情允准，权当补偿你姑母一命。”
江韵笙垂首应是，心中颇为沮丧，此时只听江海滔凝声道：“敢问这位姑娘，你方才所用招式是从何处学来？”
江韵笙神情一黯，噙着泪水道：“是我……是我看到少侠施展，所以才邯郸学步，终究徒具其形，让少侠见笑了。”
江海滔唔了一声，拱拱手道：“姑娘过谦了，你那一招形神兼备，只是略输火候。”
“单凭惊鸿一瞥，便能领悟到这等程度，已经堪称武学奇才，在下衷心佩服之至。”
江韵笙莫名惭愧，正自讷讷无语之际，卫廷裳清咳一声道：“谷大侠请了，小女子不揣冒昧，愿意尝试接您三招。”
谷君航冷目睥睨，淡淡的道：“敢出手便勇气可嘉，来吧，且看你有何能为。”
卫廷裳沉心敛气，掌中六铢轻剑微光闪烁，其中自现清圣华芒，正是释家绝学九重大梵天剑式。
谷君航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道：“梵天？你可识得斩业法王？”
卫廷裳缓缓摇头道：“小女子从未听过，请谷大侠出招吧。”
谷君航也不纠结，足下一蹬直趋近前，仍是一掌平推，攻向卫廷裳右肩。
卫廷裳早有防备，六铢轻剑向上一扫，反削谷君航手腕。
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出招时机却恰到好处，与谷君航那一掌异曲同工，都深得大巧若拙之精髓，柔和剑气织成祥光宝盖，似能化消一切凶戾。
谷君航眉峰一轩，瞬间化掌为爪，食中姆三指势如钢钩，擒向六铢轻剑的剑身。
这一下变招迅疾无伦，已然超出人力极限，强如卫廷裳都无从因应，内心中陡然生出技穷之感。
但绝望只是一瞬，卫廷裳心高气傲，岂能束手就擒，当下强提遍身真元，六铢轻剑倏绽无瑕圣光，精纯剑气卷起一道冲天飓旋，伴着一声轰然暴响席卷十方。
这招“梵海剑灯”威力无俦，当日卫廷裳和曲家姐妹陷身金泉山庄，全靠这招破去云阳秋氏的五毒水阵，还让布阵之人作法自毙。
可惜这招耗力甚巨，此时卫廷裳又是勉为其难，威力无形中大打折扣。
谷君航心中有数，当下内力再催，护体罡气固若金汤，强横一爪势不可挡，生生破开剑气光壁，一把扣住六铢轻剑。
卫廷裳心下猛沉，还没来得及转过念头，剑上便传来一股巨力，直逼她的五脏六腑。
这股巨力排山倒海，卫廷裳当场脏腑受创，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松手弃剑。
谷君航更不迟疑，三指捏住剑身，剑柄顺势一送，刚好撞中卫廷裳胸前的膻中穴。
卫廷裳要穴受制，顿觉浑身酸麻，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冲口溢出一泓鲜血。
清宁赶紧上前照护，掌抵背心渡入真气，相助卫廷裳压下伤势。
谷君航看了一眼六铢轻剑，随后掷还卫廷裳，不动声色的道：“即便你不承认，吾亦心知肚明，斩业法王修为高深，连吾都未能看透他之底细。”
“但他与木前辈相同，满口‘天命者’云云，吾心中十分不喜。你回去据实禀报，请他放下执着，休要再纠缠吾。”
卫廷裳暗自苦笑，强抑气血翻腾，站起身来道：“谷大侠非要做如此想，小女子也无心辩驳，此番小女子技逊一筹，败得心服口服，谷大侠的确能为通神。”
谷君航鼻中一哂，看向清宁道：“你应该是武当门下，可要出手么？”
清宁点头道：“不错，恭请赐教。”
谷君航目绽神光，凛然一喝道：“很好，让吾一观何谓太极化清。”
说罢谷君航故技重施，一掌攻向清宁面门，掌力未达而劲风先至，一派摧枯拉朽之势。
清宁秀眉一扬，并不拔剑应对，反而双手齐出，化纳阴阳两道柔劲，迎上谷君航这一掌。
武当派世传太极神功，一向善于借力打力，坊间俗称四两拨千斤。
清宁运使武当派绝学“太极化清”，双手拨动玄奇法门，谷君航这一掌仿佛打中水面，劲力顿遭层层化消，再无先前那所向披靡之威。
第0843章 决战荒神
经验“太极化清”之神妙，谷君航不由得见猎心喜，默运独门绝学“八荒御武天诀”，掌中再增三分能为。
无上雄力磅然尽释，好像一把巨锤连环敲打，不断震荡层层水波，冲击清宁运化的太极玄劲。
清宁被迫得气血狂涌，满头秀发飞扬开来，但她的神情异常沉着，随着双掌化消雄力，脚下同时借力挪移。
谷君航原式不变，乘胜继续追击，清宁别无他法，只能撤步退让，以空间纵深换取喘息之机。
谷君航的掌力如海浪般汹涌而来，清宁本想用太极玄劲扭转乾坤，但双方内力差距太过悬殊，她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转眼之间，清宁便被逼退丈许，几乎触及背后高墙。
心知已经再无退路，清宁索性孤注一掷，太极神功提运至顶峰，强行将积蓄劲力反弹出去。
谷君航早有腹案，顺势掌力一收，清宁这招反击顿失依凭，浑似猛力一拳打在空处。
清宁勉强化劲反击，原本便已遭到反噬，孰料谷君航收放自如，同样使出借力打力的法门，让她反噬加剧。
如此一来雪上加霜，清宁再也无能因应，丹田气海顿遭摧折，遍身经脉鼓涨，几欲当场爆炸。
正在清宁命悬一线之刻，谷君航一指点中她的百会穴，浑厚内力透体而入，瞬间突破淤阻，重新导正气脉。
清宁大出意料，胸膛急剧起伏，怔了怔才哑声道：“多谢谷大侠手下留情，贫道甘拜下风。”
耳听清宁推枰认负，众人心中都觉惋惜，谷君航并不多言，径自抱起臂膀，凛然正声道：“还有谁？”
场中略一沉寂，只见虞墨卿拔步上前，面皮紧绷的道：“谷先生不听良言，在下只能领教高招。”
谷君航尚未答话，项胜宇已经怒火中烧，脱口厉斥道：“好你个姓虞的，‘兽王’处心积虑害你性命，是我们舍生忘死救你。先前你多嘴多舌倒也罢了，如今竟还想跟大哥动手，你到底有没有人心？”
虞墨卿脸上发热，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羽缥缈也神色黯然，垂首轻声道：“虞先生稍安勿躁，咱们的确不该冒犯谷先生，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其他解决方法。”
谷君航虎目斜睨，隐见不豫的道：“除非有人能接吾三招，否则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吾最后再问一遍，还有谁？”
虞墨卿心下焦躁，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尚未出手的只余慕云、小雷、方如心和一木子。
一木子面现悲悯之色，轻咳一声道：“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老朽不能干涉天命者的决定，只想请小哥三思而后行。”
虞墨卿闻言颇觉失望，谷君航则哂然道：“前辈不肯出手，看来也是囿于天命了。”
“既然天要‘兽王’灭门，吾便顺应天意，这岂非前辈所乐见？”
听出谷君航语带戏谑，一木子只能苦笑摇头，此时只见方如心走上前来，轻施一礼道：“小女子来自苗疆巫月神教，请谷大侠赐招。”
谷君航眼神一凛，上下打量间沉声道：“苗王方氏的门人，想必精通毒蛊之术，吾对此涉猎不深，只怕难以留手。”
方如心吐舌一笑道：“小女子早有觉悟，谷大侠不必留手，咱们生死各安天命吧。”
谷君航点头道：“你这苗女倒也痛快，那便恕吾得罪了。”
说罢谷君航内力鼓荡，护体罡气遍走全身，掌中蕴含千钧雄力，劈面打向方如心。
死劫临身之刻，但见方如心双手结印，脸上神情异常肃穆。
谷君航虽然不明就里，可他毕竟艺高人胆大，掌势更增三分迅猛，不及霎眼间正中方如心额头。
方如心并无丝毫守御，直接被打得离地飞起，重重撞在身后的墙上，顶心血花四溅，身影立刻消失不见。
众人见状直是瞠目结舌，谷君航也始料未及，一片沉寂之中，只听小雷正声道：“方姑娘与那位夫人相同，都是以性命死谏谷大侠，万请谷大侠仁义为怀。”
谷君航面沉似水，鼻中沉哼道：“吾定下三招之约，原本便是法外开恩，岂能再容你等予取予求？这苗女平白丧命，后续吾会拜访苗王，且看他有何说辞。”
小雷叹了口气，看向慕云道：“好了大慕头，小爷自认接不了谷大侠三招，眼下只能靠你了，你可不能做缩头乌龟。”
慕云目光坚定，缓步走上前来，抱拳为礼道：“在下艺出昆仑，请谷大侠指教。”
谷君航定了定神，微颔首道：“昆仑派武学确有独到之处，吾也早想领教，小子尽管全力施为，切莫让吾太过失望。”
慕云挺胸傲立，和声回应道：“在下才疏学浅，自当全力以赴，谷大侠进招吧。”
谷君航凝目观望，心中早有计较，一晃眼便欺至近前，仍是那近乎无解的一掌，径直劈向慕云胸口。
慕云一直不肯出手，便是为了观察谷君航的招式路数，以期找出破解之道。
可惜谷君航武臻化境，招式合于自然，不存半点破绽，慕云越看越觉心惊，更有高山仰止之感。
但没有破绽并不代表没有机会，只要接下谷君航三招不倒，便能赢下这场赌局。
慕云暗中计算良久，方才所站位置更有玄机，眼见谷君航厉掌加身，他脚下倏起迷踪幻步，身形陡然向斜刺里冲出，正是云逸八舞中的一式“云骧腾八荒”。
这一下堪称慕云身法精华之所聚，无论时机距离角度都妙到毫巅，谷君航那一掌难以为继，只能中途强行变招。
然而“御武荒神”灵觉无双，早已猜出慕云的意图，心下暗自冷笑，只待对手作法自毙。
电光石火间错影双分，赫见谷君航左掌疾出，猛击向慕云的腰眼，沉潜掌势胁裹漫天风霜，杀气弥天盖地。
千钧一发之刻，慕云再展超绝轻功，身形陡转“云燕掠长空”，贴着谷君航的掌缘飞纵而过。
虽然逃过厉掌索命，余劲却依旧消受不起，慕云顿觉腰腹剧痛，布缕飞散中鲜血喷洒，险些被拦腰斩成两截。
竭尽全力拿桩站稳，慕云堪堪回过头来，便觉无匹劲风扑面，正是“御武荒神”绝杀一击。
第0844章 四绝御武
谷君航连续两招失手，最后一招势不容情，独门绝技“北斗伏魔印”应掌而发。
狂烈掌风惊起一片烈岚怒涛，罕世雄力足可断山碎石，蕴含无上诛魔盛威，尽数卷向慕云面前。
自打慕云出道以来，还从未面对如此强招，霎时心中陡生明悟，一切杂念抛诸脑后，遍身武觉拔至顶峰，旋凝震烈四绝玄劲合而为一，决绝一指凌虚刺出，正是“穿云破石”。
旋者为圆，圆则无过。
凝者为宁，宁则无扰。
震者为正，正则无邪。
烈者为立，立则无疆。
钻研许久的四绝合一之道，至此终于豁然开朗，慕云胸中浩气沛然，指力更加臻于完满，生生破开北斗玄罡！
谷君航全未料到有此一变，倏觉一道尖锐指风破袭而来，惊怒之余更无保留，强横掌力如泰山压顶，誓将慕云轰为齑粉。
登时只听怦然巨响，轰鸣声震耳欲聋，一掌一指凌空交汇，盖世雄力八方鼓荡。
周遭一片乱流激涌，整座正堂同受震动，头顶灰粉扑簌而下，浑似地牛翻身一般。
强如项胜宇和江海滔都为之色变，其余众人更觉心惊，下意识的抽身疾退。
慕云强撼荒神天威，以旋为守，以凝为止，以震为破，以烈为击，四绝玄劲生生不息，指风势如破甲尖锥，纵使百炼金刚亦难抵挡。
但谷君航身负绝世神功，掌力更加澎湃无匹，瞬间碾过慕云的胸膛。
饶是慕云潜运光明神诀护体，又有乌蚕宝衣化纳雄劲，但“北斗伏魔印”何其霸道，仿佛万斤巨杵当胸一撞，几乎将他的胸腔完全压扁。
慕云顿觉眼前一黑，喉间一片腥甜，好像下一刻便要灵魂离体。
可不屈的意志并未认输，“穿云破石”命中之刻，慕云借势仰身暴退，蹬蹬蹬连退七步，豁尽全力才拿桩站稳。
随即只听喀喇一声，慕云脚下的方砖片片皴裂，而他再也禁忍不得，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谷君航并未继续追击，只见他面凝似铁，霍地收回手掌，咬牙沉哼道：“你们赢了，吾遵守赌约，饶过‘兽王’亲眷。”
耳听谷君航亲口认输，众人大多如释重负，只有项胜宇双目圆睁，喃喃自语道：“大哥真的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雷早已趋上前去，一面为慕云料理伤势，一面笑靥如花的道：“怎么不可能？你没听谷大侠方才说的么？他不是输给大慕头，而是输给‘你们’了啊。”
项胜宇大惑不解，紧盯着小雷道：“什么‘你们’？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雷清咳一声道：“你以为方姑娘真是平白赴死么？其实她早已调动本命元蛊，将蛊毒种在谷大侠身上，关键时刻逆转乾坤。”
项胜宇闻言大大一滞，慕云则恍然顿悟，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躬身施礼道：“难怪谷大侠后继乏力，原来是方姑娘布下的蛊毒发作，倘若你方才全力施为，在下恐怕早已毙命，此战实在胜之不武。”
谷君航冷哼一声道：“不必在这儿说风凉话，你那一指的确强悍，竟能突破吾之护体玄罡，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吾终究难免惜才之心，痛下杀手大可不必。”
慕云暗呼侥幸，转向小雷道：“谷大侠中的蛊毒能解么？你说方姑娘用了本命元蛊，听起来十分厉害。”
小雷嗯声道：“可以，妹妹定下这条计策，已经提前告诉我解毒之法，谷大侠很快便能痊愈。”
慕云闻言松了口气，谷君航则皱眉道：“苗疆毒蛊之术，当真防不胜防，此次是吾大意了。”
项胜宇心中一动，跌足长叹道：“我们真是糊涂了，倘若大哥将血玉麒麟带在身上，岂会被那苗女暗算？”
江海滔也汗颜无地，径自怀中取出血玉麒麟，看向一木子道：“前辈指点我们寻找此物，想必是算到大哥有此一劫，所以才会未雨绸缪吧？”
一木子抚须微笑道：“江少侠一语中的，老朽正是此意。”
江海滔难掩局促之色，当即单膝跪地，诚惶诚恐的道：“是小弟太过鲁钝，未能洞烛先机，及时将血玉麒麟奉上，在此恭请大哥治罪。”
谷君航摇摇头道：“罢了，想必天意如此，江兄弟不必介怀。”
江海滔兀自满脸愧怍，低头沉默不语。
虞墨卿和羽缥缈则相顾释然，还是虞墨卿咳声道：“谷先生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而肥，请释放‘兽王’亲眷吧。”
谷君航倒也痛快，抬手吩咐道：“项兄弟去办吧，另外将那女子和这苗女好生安葬，稍后我要亲自祭拜。”
在入梦之人看来，同伴殒命便即消散，但谷君航等人原本便是梦中虚影，所知所见自然不同。
项胜宇对江柔婕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当下一正色道：“大哥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帖。”
谷君航微一颔首，小雷不失时机的道：“走吧谷大侠，让我为你解除毒患。”
谷君航并不答话，当先往后进而去，小雷抿嘴一笑，随后紧紧跟上。
江海滔这才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事情既已解决，各位依旧是我们的朋友，稍后西厢设宴，庆祝此番大胜，请各位务必赏光。”
江韵笙眼眶湿润，移步上前道：“姑母刚刚过世，小女子无心饮食，她生前曾有特别交待，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海滔叹口气道：“也罢，在下与令姑母十分投缘，她既有交待，在下洗耳恭听。”
父女二人就此扬长而去，江韵笙多年抱憾，如今总算得以梦叙天伦。
慕云的伤势经过小雷处置，已经没有性命之忧，正自满心感慨之际，卫廷裳展颜一笑道：“慕少侠此战力挽狂澜，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今日胜者非你莫属，小女子衷心道贺。”
这话一语双关，慕云自然听得出来，无奈摇头道：“卫姑娘过奖了，若非方姑娘舍身布局，在下岂能坐享其成？”
卫廷裳神色一整道：“慕少侠才是过谦了，即便方姑娘舍身布局，其余众人也无把握接下谷大侠三招。”
“反观你那一指惊世骇俗，比之先前脱胎换骨，赢下此局实至名归。”
第0845章 仙梦回魂
慕云得到卫廷裳盛赞，不由得面上发热，干咳一声道：“这一战的确让我受益匪浅，日后若有机会，再与卫姑娘互相印证。”
卫廷裳粲然一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到时候慕少侠别藏私才好。”
慕云为之莞尔，此时只听一木子和声道：“慕少侠武功卓绝，秉持仁义之道，力阻天命者妄造杀孽，老朽十分欣慰。”
“倘若未来神州遭遇灭世之劫，少侠是否愿意承接天命，为天下苍生除恶镇魔？”
慕云暗自哑然，心忖这位前辈倒也有趣，莫非只要见到青年才俊，便要给对方扣上“天命者”的帽子？
虽然暗自腹诽，慕云面上却丝毫不露，当下一抱拳道：“前辈无须担忧，在下受恩师严训，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凡有一口气在，便不容邪魔奸宄横行。”
一木子面现欣然，抚须微笑道：“如此甚好，天命虽然断绝，万幸后继有人，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慕云心头一震，眨眨眼道：“前辈何出此言？谷大侠神威盖世，邪魔外道挡者披靡，那天命怎会断绝？”
一木子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若是天命者当年不曾走上歧途，净宇魔祸又岂能席卷神州？”
慕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卫廷裳和清宁也骇异莫名，富裕仑更加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道：“你……前辈为何知道净宇魔祸？！那可是七年之后才发生的啊！”
一木子眼中精光隐现，难掩感慨的道：“老朽困在这梦境之中，算来已经超过十载，今日总算心愿得偿。呵……仁武麒麟，终得明主，慕少侠天命所归，还请铭记方才之言，莫教神州堕入万劫不复。”
慕云双目圆睁，脑中一片混乱，脱口惊声道：“前辈难道不是虚影？那你究竟是如何入梦，为何又被困在梦中？还有……还有那‘天命者’之说，在下德薄能鲜，只怕难当大任，前辈可否详加点拨？”
一木子神秘一笑，摆摆手道：“天机不可泄露，未来咱们自会相见，到时老朽再与慕少侠细说因由。”
慕云怎肯轻放，下意识的跨上一步，满面焦切的道：“在下实在诚惶诚恐，万请前辈指点迷津。”
一木子抬眼望天，语声缥缈的道：“神州三道魔神劫，唯有天命者可以化解，老朽的职责告一段落，这场幻梦也该醒了。”
慕云还待追问，却觉眼前倏起迷雾，周遭时空迅速崩解，只余一片光怪陆离。
意识回归躯体之刻，慕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近乎本能的一跃而起，睁眼同时疾声道：“前辈莫走！在下还有问题请教！”
无奈幻梦已醒，眼前虽然黑压压人头攒动，其中却并无那位神秘前辈一木子。
慕云兀自神思昏乱，目光四处搜寻之际，忽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道：“大慕头回神啦！咱们已经不在梦里了！”
慕云循声望去，只见小雷双手叉腰，脸上神情半是担忧半是好笑，隐约还透出一丝促狭。
慕云勉强镇定心神，此时又听身旁一人关切的道：“慕少侠好些了么，刚醒过来难免会有不适，只要稍作平复便可。”
听出说话的正是谷冰月，慕云深吸一口气，拱手为礼道：“咏月姬不必担心，方才是在下失态，惊扰之处还请勿怪。”
谷冰月嫣然一笑，微颔首道：“慕少侠仁武兼备，梦中力敌‘御武荒神’，妾身衷心钦佩之至，今日竞逐‘祥瑞麒麟’，胜者非你莫属。”
慕云满心忐忑，当下一正色道：“全靠方姑娘牺牲自己，以本命元蛊牵制谷前辈，在下才侥幸赢下此局，所以‘祥瑞麒麟’理应归属方姑娘，在下愧不敢当。”
方如心此刻正在左近，闻言嘻嘻一笑道：“慕少侠别谦虚啦，先前要不是有你照顾，我连王府都冲不出来，哪能经历后面那些事？你这叫种善因得善果，正合那个‘仁’字，还是当‘仁’不让吧。”
慕云还待再说，谷冰月微微一笑道：“十绝竞逐自有规则，慕少侠既然胜出，便无须再推脱，至于你欠方姑娘的人情，还是另寻方法弥补吧。”
方如心眼珠一转，跟着帮腔道：“是呀慕少侠，你若真想还我这份人情，咱们私下再聊嘛，这样推三阻四的，人家还以为你瞧不上‘祥瑞麒麟’呢。”
慕云看看无法，只能点头道：“罢了，那在下便愧领了，多谢方公子惠赐宝甲。”
谷冰月莞尔道：“慕少侠不必说谢，这是你应得的奖赏。”
江柔婕也走上前来，满眼鼓励的道：“大哥的护身宝甲后继有人，当真可喜可贺，日后还望慕少侠善加利用，在武林中留下一段侠义佳话。”
慕云想到那“天命者”之说，警醒之余抱拳正声道：“江夫人尽管放心，在下一定着力精进，不辜负谷前辈的传承。”
江柔婕微一颔首，目中似有泪光闪动，江韵笙也眼眶红肿，神情中却有一丝释然。
众人见慕云夺得“祥瑞麒麟”，不少都上来道贺，皇甫鹰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不错嘛慕兄弟，本巨侠这回马失前蹄，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段，待会儿本巨侠请你喝酒，你可得详细说说。”
慕云含笑相应道：“皇甫兄如此慷慨，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此时只见邢稚莺走近过来，抿嘴一笑道：“听故事哪能少了我，大哥不在乎多请一个人吧？”
皇甫鹰扬洒然道：“当然没问题，但你小莺儿滴酒不沾，多少有些无趣啊。”
邢稚莺白了皇甫鹰扬一眼，没好气的道：“大哥休想骗我喝酒，你们喝你们的，我只管听故事。”
皇甫鹰扬正自好笑，便听谷冰月朗声道：“今日竞逐到此结束，请各位自行安排，梦中所见似真亦幻，给各位带来困扰，妾身衷心致歉。”
说罢谷冰月深施一礼，众人纷纷还礼，乘兴谈说中各自散去。
谷冰月面带浅笑，转向慕云道：“至于慕少侠，申时请至九天揽月楼，妾身自会将‘祥瑞麒麟’奉上。”
慕云道一声好，随后别过谷冰月，与众人一同离去。
第0846章 织梦行云
随皇甫鹰扬和邢稚莺用过午饭，慕云又将梦中经历叙谈一番，虽然对“天命者”一段刻意含糊其辞，却还是引得两人击节叫好。
倏忽已至未末申初，慕云别过皇甫鹰扬和邢稚莺，动身前往九天揽月楼。
这一程慕云轻车熟路，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便已经赶到地头。
楼外两名俏婢分立左右，一者白衣如雪，一者玄衣如墨，容色都堪称出类拔萃，正是冬夫人冷思琪的贴身侍婢，分别唤作素雪和墨梅。
两女都跟慕云照过面，双双敛衽为礼，只听素雪恭声道：“婢子见过慕少侠，咏月姬早有吩咐，请少侠往三楼会客厅相见。”
慕云道一声好，正待举步入楼，却听墨梅咳声道：“慕少侠请留步，婢子有事请教。”
慕云心下纳罕，点头相应道：“墨梅姑娘请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梅略一踟蹰，终是讷讷的道：“听说少侠跟我家夫人交过手，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当日刀剑封疆攻打雷鸣山庄，云顶蜃楼曾出兵干涉，结果冷思琪被范尊扬算计，雷鸣山庄也遭到覆灭。
此后刀剑封疆伏杀“破天雷公”高鸿峻，将其悬首于官阳闹市之中，欲图引出雷鸣山庄残余势力。
冷思琪自觉难辞其咎，于是主动请缨，单枪匹马夺回高鸿峻的首级。
彼时慕云方与刀剑封疆和解，有心表明立场，于是出手截击冷思琪，结果落得两败俱伤。
其实雷鸣山庄早已被碧血联渗透，总管“八臂神猿”岑术彰本名毕禅，正是十八铁卫之狂蟒卫大首。
高鸿峻不查之下身中蛊毒，成为培育异蛊的容器，脑中密布碧血金蚕蛊卵。
碧血金蚕蛊极难培育，而高鸿峻脑中的蛊卵即将化形，自是不能轻易放弃。
范尊扬探知内情，本意是顺藤摸瓜，挖出暗中作乱的碧血联。
孰料冷思琪李代桃僵，范尊扬却棋差一着，反而引来一场火拼。
仙棋岩一役三方混战，范尊扬身中剧毒，至今昏迷不醒，冷思琪也被碧血联控制，成为燕君临手中的筹码。
慕云与刀剑封疆多有交涉，又有小雷从中穿针引线，许多事情虽未亲历，因果却是心知肚明。
此刻听到墨梅探问，慕云着实没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道：“不错，但在下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冬夫人，出手冒犯实非本意。”
墨梅唔了一声，素雪则歉然道：“毕竟事关我家夫人，婢子们关心则乱，僭越之处请少侠海涵。”
慕云一正色道：“素雪姑娘言重了，听闻咏月姬受命营救冬夫人，日后若有需要效劳之处，在下必不推辞。”
素雪舒了口气，深施一礼道：“慕少侠是咏月姬的好朋友，想必不会袖手旁观，那我们提前谢过了。”
墨梅跟着施了一礼，慕云心中自有计较，就此别过两女，独自步入楼中。
上到三楼会客厅外，打眼只见房门虚掩，里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慕云十分意外，轻咦一声道：“小雷？你也在里面？”
话音方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果然是小雷站在门口，上下打量间嘻嘻一笑道：“算你大慕头上道，若是喝得头昏脑胀，小爷一定把你拦在外面，省得你酒后乱性，对人家咏月姬无礼。”
慕云暗自扶额，无奈摇头道：“有邢姑娘管着，我跟皇甫兄哪能喝多，雷少爷留点口德吧。”
小雷做了个鬼脸，然后把慕云让进门来，谷冰月正坐在桌旁等候，身边还站着俏婢玲珑。
看到慕云走近，谷冰月嫣然一笑道：“慕少侠技压群雄，今日独占鳌头，妾身衷心为你欢喜，请坐下说话吧。”
这位咏月姬丽质天成，身着一袭淡蓝色的纱裙，秀发梳作莲花髻，端庄之外别见柔婉气质，目光之中满含亲近之意，让慕云心中一片和暖，坐下同时轻笑道：“技压群雄可不敢当，今日一同入梦之人，不乏能为强于在下者，只是欠缺一点时运罢了。”
谷冰月莞尔道：“慕少侠太谦虚了，时运同样至关重要，而且你始终秉持仁义之道，赢下此局实乃天意。”
慕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道：“咏月姬对梦中之事了如指掌么？一木子前辈究竟是何来历，他也入梦了么？”
谷冰月嗯声道：“虽然寇公子是织梦者，但这场梦境由妾身生发，自然知晓梦中之事。”
“慕少侠可以简单理解，迷箫好比一根缝衣针，而记忆好比棉线，倘若没有棉线，缝衣针再好也织不出衣物。”
“妾身的神思化作记忆，渗透至梦境最细微之处，正如棉线纵横，最终织成整个梦境。”
“至于那位一木子前辈，与其说他是入梦，倒不如说是一缕神思，被困在这场梦境之中。”
“原本梦境只能由一人生发，可一木子前辈执念太深，这缕神思竟然跨越时空阻碍，与过往记忆融为一体。”
“妾身当初发现此事，着实觉得匪夷所思，此后与我家公子多方印证，才大略猜出个中原委。”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日后若能见到前辈，妾身定要向他当面请益，如何将神思出窍做到这等地步。”
慕云听得半懂不懂，皱眉沉吟着道：“既然神思并未断绝，那就是说一木子前辈尚在人间了？”
谷冰月微颔首道：“不错，一木子前辈成名于一甲子前，算来已经年逾百岁，或许修成仙身也未可知。”
慕云心下苦笑，缓缓摇头道：“前辈称在下为‘天命者’，还说未来自会相见，到时再细说因由。”
“唉……在下何德何能，那敢跟谷大侠相提并论？前辈多半是看走了眼，所谓‘天命’不提也罢。”
谷冰月抿嘴一笑道：“前辈自有识人之道，慕少侠切莫妄自菲薄，而且不管承接天命与否，除恶镇魔总是我辈本分。”
慕云倒也没法反驳，只能神色一整道：“咏月姬言之有理，至于前辈所说‘天命’，若是未来真能相见，在下当面向他解释吧。”
谷冰月含笑点头，此时只听小雷咳声道：“好啦咏月姬，大慕头既然来了，你也该拿出‘祥瑞麒麟’了吧？”
第0847章 云浮余生
小雷这厢倚小卖小，代替慕云索要奖赏，谷冰月不禁莞尔道：“岳小侠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是想见故人吧？”
小雷也不避讳，理直气壮的道：“咏月姬请我过来，不就是为见故人么，那究竟是谁？”
谷冰月微微一笑道：“岳小侠莫急，妾身自然不是诳你，这便请那位故人将‘祥瑞麒麟’带来。”
慕云原本还在奇怪，为何小雷会来九天揽月楼，敢情其中还有这样一层原委。
小雷兀自满心期待，只听谷冰月吩咐道：“玲珑去将那位先生请来吧，再吩咐后厨准备晚饭，菜色以清素为主。”
玲珑答应一声去了，小雷则心中一动，看向谷冰月道：“清素为主？那是位出家人？”
谷冰月点头道：“不错，此人出家修道，算来已逾十载，是一位清净长者。”
小雷心念电转，一时之间却无头绪，正自秀眉微蹙之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即门扉轻启，一条超逸人影映入眼帘。
但见来人年届五旬，着一身玄色道袍，手搭银丝拂尘，肩负三尺长剑，脸型棱角分明，肤色莹白如玉，双眼深邃明澈，隐见神光流转，剑眉斜飞，鼻直口方，颔下飘着三缕长须，衬托出一派道骨仙风。
慕云和小雷觑得分明，不由得同声惊呼，慕云更是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结结巴巴的道：“你……您难道是……谷大侠？您不是已经……驾鹤仙游了么？”
原来此人与梦中的谷君航形容酷似，只是气质更显平和，目光也不及“御武荒神”凌厉。
眼见慕云瞠目结舌，来人呵呵一笑道：“小友不必如此惊惶，山人并非你所想之人，只是与他渊源极深罢了。”
慕云兀自震骇莫名，却见小雷趋上前去，笑逐颜开的道：“好你个顾大帅哥，居然玩诈死那一套，把所有人都瞒过去了。哼～孟姑婆这段时日伤心得很，倘若知道你尚在人间，一定能重新振作起来。”
敢情来人正是玄冥镇元老，自号“云浮散人”的顾亭洲，他与谷君航是孪生兄弟，文才武功望其项背，当年一同创立八荒御武寨，做下一番震古烁今的事业。
年前玄冥镇外一役，顾亭洲主持五行天曜混元大阵，与净宇魔王叶行歌血战一场，结果却是技逊一筹。
最终为保下谷冰月一命，顾亭洲引动烈性火器，决意与叶行歌同归于尽。
怎奈叶行歌身具鬼神之能，由惊天巨爆中全身而退，顾亭洲却作法自毙，被炸得粉身碎骨。
原本此战盖棺论定，小雷还伤心了好一阵，但此刻眼见顾亭洲复生，他自是惊喜交加，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顾亭洲拍了拍小雷的肩膀，一脸和蔼的道：“当时情势太过危急，山人只能铤而走险，以土遁之术暂保残躯。此后山人休养两月有余，才勉强恢复行动能力，只是丢掉一条手臂，想来也算诸神护佑。”
小雷闻言心头一凛，这才发觉顾亭洲左边衣袖空空，看来这场诈死并非全无代价。
轻轻叹了口气，小雷垂下眼帘道：“顾大帅哥别生气，刚才是我没看清楚，总之你能跟叶行歌放对，已经很厉害了。”
顾亭洲轻咳一声道：“惭愧，山人学艺不精，让一众同仁担心了，等到此次海市盛会之后，山人再向大姐头当面请罪。”
小雷摆摆手道：“有什么好请罪的，顾大帅哥要能回去，师父肯定开心死了。”
顾亭洲摇头一笑，谷冰月则看向慕云道：“慕少侠请容妾身介绍，这位前辈是妾身的叔父，与家父同胞双生。八荒御武寨覆灭之时，全仗叔父冒死杀出重围，妾身才能侥幸活命，此恩妾身终生难报。”
慕云在玄冥镇盘桓日久，自然知晓顾亭洲的大名，此时豁然开朗，郑重抱拳道：“在下慕云，见过谷……咳……顾前辈。”
顾亭洲欠身还礼道：“慕少侠不必客气，今日你竞逐得胜，正是实至名归。”
慕云目光炯炯，由衷钦佩的道：“前辈过奖了，在下只盼有朝一日，能如前辈一般力战魔王，不教邪魔奸宄横行。”
顾亭洲温然道：“慕少侠少年壮志，理应以除恶镇魔为己任，如此方能不负传承。”
慕云点头称是，只见顾亭洲自怀中取出一只包裹，托在掌心道：“这便是家兄当年的护身宝甲，名唤仁武麒麟甲，由血玉麒麟融化后锻铸而成。此甲功效无需赘言，慕少侠善加利用，定能如虎添翼。”
慕云神情庄重，双手接过包裹，只觉这件宝甲分量极轻，脸上不禁露出疑惑之色。
谷冰月体察入微，眨眼一笑道：“仁武麒麟甲薄如蝉翼，尤其适合贴身穿着，慕少侠回去便可一试，想必不会失望。”
慕云脸上一热，整整颜色道：“在下醒得，多谢咏月姬指点。”
谷冰月目光柔和，顿了顿才垂首轻声道：“虽然咱们相识未久，但妾身总觉与慕少侠十分投缘，在此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慕少侠允准。”
瞥见谷冰月露出局促之色，慕云倒有些莫名其妙，只能拱拱手道：“咏月姬请说，若是力所能及，在下必不推辞。”
谷冰月略一迟疑，终是敛衽深施一礼道：“倘若慕少侠不弃，妾身想与你义结金兰，从今往后姐弟相称，不知慕少侠意下如何？”
慕云闻言心头一震，想起当日谷冰月助他洗脱罪嫌之后，便曾言道“情同姐弟”云云。
原以为谷冰月只是客套，怎料她如此认真，竟而当众提出请求，慕云不禁心潮翻涌，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谷冰月见状神情一黯，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是妾身唐突了，不该痴心妄想，请慕少侠见谅。”
小雷着实看不过眼，索性捶了慕云一记，虎起小脸道：“大慕头你装什么蒜，不就是原先有些过节么，人家咏月姬为你忙前忙后，连家传宝甲都给了你，你就不能大度点么？”
谷冰月缓缓摇头道：“多谢岳小侠帮忙说项，但此事毕竟不能勉强。”
慕云暗自汗颜，终是抱拳正声道：“承蒙姐姐青睐，在下受宠若惊，自当诚心相待。”
第0848章 结义冰月
慕云这厢把心一横，终于愿意姐弟相称，谷冰月自是满心喜慰，含笑还礼道：“弟弟不必如此见外，日后咱们亲如一家，守望相助自不待言。”
慕云点头称是，顾亭洲也抚须微笑，小雷则眼珠一转道：“大慕头跟咏月姬姐弟相称，我又跟大慕头兄弟相称，那咏月姬也把我当弟弟吧，这叫买一送一，怎么算都不吃亏。”
当日谷冰月造访玄冥镇，小雷身着女装相迎，她自然知晓内情，闻言抿嘴轻笑道：“当弟弟不太合适，我索性再认个妹妹好了，岳小侠意下如何？”
小雷脸上一红，撇撇嘴道：“不好，我不想当女孩儿，还是当男孩儿爽利。”
谷冰月忍俊不禁，目光转向顾亭洲，只见他摇头一笑道：“大姐头和孟姑婆瞒天过海，连山人都险些被蒙混过去，幼时倒也无伤大雅，可小雷如今年岁渐长，再懵懂下去便显荒唐了。”
慕云深以为然，趁机帮腔道：“前辈所言极是，我也劝过雷少爷好几回，让她尽早恢复女儿身，只是她一直不听，想来真让人头痛。”
小雷正自郁闷，忍不住捶了慕云一记，没好气的道：“大慕头你少插嘴，小爷的事不要你管。”
慕云连连苦笑，着实无可奈何，还是谷冰月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否则只会适得其反。既然岳小侠还有顾虑，那便等你想通之后，咱们再来姐妹相称。”
小雷唔了一声，脸上写满不甘心，谷冰月暗自莞尔，恰逢玲珑回禀晚餐备好，众人便即前往餐堂用饭。
桌上早已摆好菜肴，果然以清素为主，好在后厨颇为用心，即便素菜也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谷冰月察颜观色，轻咳一声道：“粗茶淡饭难免鄙陋，弟弟和岳小侠别见怪才好。”
慕云挠头一笑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正所谓‘青菜豆腐保平安’，何况我眼下又在减肥，素菜真是再合适不过。”
小雷则吸了吸鼻子，缓缓点头道：“不错，咏月姬家的厨子有些道行，可要真想吃到极品素斋，还得顾大帅哥亲自动手。”
顾亭洲呵呵一笑道：“无妨，等过些时日山人回去，一定为大家下厨整治。”
小雷心中一动，嘻嘻笑道：“那咱们可说定了，顾大帅哥要是不方便，正好让孟姑婆给你帮忙，这才叫‘珠联璧合’嘛。”
顾亭洲但笑不语，脸上隐见怅惘之色，说话间众人落座，一边用饭一边闲谈。
小雷早有疑惑，趁着气氛融洽，径向顾亭洲道：“对了顾大帅哥，当时你伤得那么重，干嘛不回咱们镇里养伤？师父名列‘四大国医’，她的手段你最清楚，要是你回到镇里，肯定比现在更早痊愈。”
顾亭洲略一沉默，这才轻叹道：“山人本以为往事如烟，许多仇怨早该放下，但经历与叶行歌那一战，才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没法逃避。总之这桩尘缘未了，山人只能勉为其难，将镇魔之责履行到底。”
小雷暗暗点头，盯着顾亭洲道：“所以你是怕牵连我们，才不想回镇里养伤？”
顾亭洲微颔首道：“叶行歌凶横酷厉，又兼魔神之威，与之对敌凶险万端，山人虽然责无旁贷，却不能连累各位同仁。”
小雷心下有谱，讷讷的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大伤初愈，能为打了折扣，总该再休养一阵，可别急躁冒进啊。”
顾亭洲嗯声道：“山人醒得，敌人越是强大，越要谋定而后动，以免重蹈覆辙。”
小雷一正色道：“顾大帅哥别在这儿打马虎眼，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有没有谋定，我只要你记住先前说的，等到这次海市盛会结束，一定要跟我回去见师父。”
顾亭洲温然道：“小雷尽管放心，山人自然记得，到时还得劳你从中说项，请大姐头从轻发落。”
小雷郑重点头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反正你自己保重，不许再以身犯险。”
慕云在旁边听了满耳，忍不住插嘴道：“说起叶行歌那魔头，这些天他可有异动，姐姐知道么？”
谷冰月沉吟着道：“叶行歌嚣张跋扈，强索盛会请帖，但自打他下榻天通苑，倒不曾有何出格举动。”
慕云微觉意外，眨眨眼道：“那魔头这么守规矩？听说他向来阴险狡诈，倘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是不能不防。”
谷冰月赞许的道：“弟弟言之有理，稍后我提醒袁姐姐，再加派一些人手盯梢。”
慕云点点头道：“总之有备无患，还得姐姐费心。另外今天我去龙跃苑拜访，隐约察觉有不少暗哨，但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还是挡不住叶行歌，那陈姑娘和颜少侠便危险了。”
谷冰月咳声道：“叶行歌对‘仙舞遗恨’志在必得，我家公子自然有所防范，但‘忏灵佛手’尚未竞逐，叶行歌心存顾忌，想必不会铤而走险，陈姑娘师兄妹暂时可保无虞。”
慕云心下嘀咕，顿了顿才又道：“依照常理的确如此，但我觉得不能不防，姐姐权当我是杞人忧天吧。”
谷冰月莞尔道：“我知道弟弟的意思，其实暗哨早有回报，你们去时碰上那位兰玲姑娘了吧？”
慕云嗯声道：“不错，据说那也是位舞国高贤，袁夫人寿宴之上空缺两席，其中之一便是她了。”
谷冰月淡淡一笑道：“弟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兰玲只是化名罢了，那位姑娘的真名唤作金兰儿。”
慕云稍一愣怔，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脱口惊声道：“兰儿？！她是‘洛阳花后’舒倩蓱的女儿？！”
谷冰月微颔首道：“不错，她也是叶行歌妻子金铃儿的妹妹，那魔头泛舟而来，正是金兰儿执桨。”
慕云吁口气道：“难怪她会去拜访陈姑娘，看来多半别有用意，陈姑娘知道她的身份么？”
谷冰月摇摇头道：“为免带来无谓困扰，我们并未告知陈姑娘。”
慕云暗自感慨，谷冰月则微笑道：“弟弟不必担忧，我家公子自有驱处，你且专心十绝竞逐之事，明日卯时之前到达集仙峰下，‘太初剑踪’将决出归属。”
第0849章 造访懿德
慕云参加海市盛会，首要目的便是夺取“太初剑踪”，完成对“巫山剑仙”的承诺。
听到谷冰月相邀，他登时精神一振，扬眉朗笑道：“多谢姐姐提点，‘太初剑踪’对我十分重要，正是志在必得。”
谷冰月了然的道：“那便恭祝弟弟得偿所愿了，另外还请转告卫姑娘，明日前往参与竞逐。”
慕云道声晓得，谷冰月又转向小雷道：“还有岳小侠，你也在受邀之列，明日正好跟弟弟和卫姑娘作伴。”
小雷十分意外，满脸疑惑的道：“我也在受邀之列？咳……虽说我天纵奇才，剑法也师承名家，但若论剑道造诣，恐怕还排不上号，你们怎会请我参与呢？”
这话自大之余又显自谦，谷冰月倒也没法置评，当下浅笑道：“总之事出有因，岳小侠安心前往便可，说不定能有所斩获。”
小雷心念电转，终是点头道：“好，那我便少睡个懒觉，陪他们走一遭。”
谷冰月为之莞尔，众人用罢晚饭，慕云和小雷起身告辞，一同返回云蕾轩。
卫廷裳正在院中等候，看到慕云如释重负，径直上前道：“你总算回来了，快跟我去一趟懿德苑。”
慕云闻言一怔，莫名其妙的道：“懿德苑？那不是婷儿住的地方么？她娘肯接待我？”
卫廷裳秀眉一挑道：“难得你今天大出风头，我跟小妹两人好说歹说，鄢姨才答应见你一面，还不赶紧跟我走？”
慕云心生忐忑，期艾着道：“这也太仓促了吧？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出乖露丑，不是更让她娘小觑了？”
卫廷裳一正色道：“只要你应对得体，怎会被人小觑？何况有我帮衬，你大可不必怯场。”
慕云兀自踟蹰，却听小雷揶揄道：“大慕头别怂嘛，哪怕丑女婿也要见丈母娘呀，无瑕大美人这么费心安排，你要不赶紧表现一番，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喽。”
慕云心忖你倒是唯恐天下不乱，转念间咳声道：“那我先去采买些礼物，总不能空手上门，让人笑话不懂礼数。”
卫廷裳摆摆手道：“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不用你操这闲心，咱们快些动身才是正经。”
眼见卫廷裳如此周到，慕云着实盛情难却，只能拱拱手道：“真是劳烦卫姑娘了，在下衷心感激不尽。”
卫廷裳摇头一笑道：“谁让小妹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跟你在一起，我做姐姐的能不帮忙么？”
说罢卫廷裳唤来曲家姐妹，将两提礼物交给慕云，之后不由分说，拉着他直奔懿德苑。
两人都是轻功高手，不一刻便赶到地头，慕云不免心中打鼓，看着门楣上的“懿德苑”三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卫廷裳察颜观色，好笑之余又觉欣慰，轻声鼓励道：“不必这么紧张，只管以诚相待，为了你跟小妹的未来，这一关不得不过。”
慕云脸上一热，点点头道：“卫姑娘言之有理，我不会让婷儿失望。”
卫廷裳嗯声道：“稍后咱们进去，或许会有一些考校，你若应付不来，我再从旁相助，总要让你们称心如愿。”
慕云满心感激，郑重抱拳道：“多谢卫姑娘，我们若能修成正果，必定终生感念大恩。”
卫廷裳嫣然一笑，引着慕云走进大门，打眼只见一人站在院中，身着一袭黑色劲装，体型异常魁梧，身高足有九尺，委实气概非凡。
再往脸上看去，应该已经年逾不惑，生得剑眉虎目，堪称仪表堂堂。双目之中神光毕现，足见修为不俗，是一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此人手握一柄青龙偃月刀，颔下还蓄着一部长髯，若非面色焦黄，活脱脱一个红脸关公的模样。
卫廷裳心头一凛，裣衽为礼道：“裳儿见过战伯伯，这位便是慕云少侠，鄢姨早有吩咐，请他前来相见。”
敢情黄面大汉正是尊鼎阁大将，受封御部掌使的战国雄，闻言眼皮一翻，上下打量着慕云道：“阁下便是天命者，战某久闻大名，幸会。”
慕云镇定心神，不卑不亢的道：“天命者不敢当，只是一场幻梦罢了，战前辈神武威赫，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晚辈衷心钦佩，只盼有朝一日能望其项背。”
战国雄淡淡的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战某也早非行伍中人，但军中故旧仍有交谊，阁下若有报国之志，战某可以为你引荐。”
慕云抱拳为礼道：“承蒙战前辈青睐，后续若有机会，在下自会叨扰。”
战国雄微颔首道：“战某平生无甚喜好，只爱纵横冲杀，听闻阁下武技高超，咱们不妨切磋一番，权当以武会友如何？”
眼见对方如此干脆，慕云胸中豪气顿生，正待慨然应战之际，却听卫廷裳笑道：“战伯伯可是当世有数的大高手，慕少侠毕竟初出茅庐，哪能跟您一较高下？何况刀剑无眼，万一误伤客人，鄢姨那里也不好交代，我看还是别动手了吧。”
战国雄早有腹案，青龙偃月刀稳立如桓，不温不火的道：“二小姐无须担心，战某自有分寸，今日只出一刀。”
卫廷裳一挑眉道：“战伯伯刀法无双，出则鬼神皆惊，倘若收刹不住，那可如何是好？”
战国雄冷目睥睨，鼻中轻哼道：“战某自信收刹得住，若是天命者一刀都接不下，那也不必去见鄢夫人了。”
卫廷裳心中有数，转眸看向慕云，只见他眉峰一轩，朗声回应道：“战前辈言之有理，在下不揣鄙陋，在此领教高招。”
说罢慕云将礼物交给卫廷裳，然后拔出神锐短剑，目光紧盯战国雄道：“战前辈出手吧，倘若这一刀抵挡不住，在下掉头便走，保证绝不纠缠。”
战国雄并不答话，青龙偃月刀当胸平举，紧接着足下一蹬，如一团乌云般席卷而至。
森冷刀锋劈面一斩，胁裹漫天风雷激荡，仿佛千军万马奔腾狂啸，盖世雄威足令山河变色。
即便早知战国雄这一刀非同小可，慕云依旧惊出一身冷汗，千钧一发之际把心一横，一式“云鹏扬万里”飞身突进，神锐短剑疾刺对手心口要害，分明是玉石俱焚的搏命之招！
第0850章 御数双使
眼见慕云和战国雄生死相搏，卫廷裳不由得心头剧震，脱口惊呼道：“不可！”
呼声中但见错影双分，战国雄大刀拄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跟着微颔首道：“不错，阁下收放自如，武艺确实不凡。”
慕云还剑入鞘，转身施礼道：“战前辈过奖，您那一刀才是炉火纯青，倘若换成在下，难免差之毫厘。”
原来方才两人极招相对，却都在电光石火间撤招，并未伤及对手分毫，其中拿捏堪称妙到毫巅。
战国雄也转过身来，面现赞许的道：“古人云‘亢龙有悔、盈不可久’，虚实刚柔自有玄理，收放之间尤须体悟。阁下年纪轻轻，便能将动静之道运用至此，实乃当世奇才。”
这位御部掌使前倨后恭，足见衷心激赏之意，慕云却是暗自警醒，垂下眼帘道：“动静之道博大精深，在下只是初窥堂奥，日后还须不断精进。如战前辈那一刀，便让在下高山仰止，定当仔细揣摩。”
战国雄抚须微笑道：“阁下忒谦了，战某愧不敢当。鄢夫人和小郡主恭候已久，请往后进去吧。”
慕云道声多谢，卫廷裳也施礼道：“承蒙战伯伯手下留情，咱们稍后再见。”
战国雄嗯了一声，自行返回房中。
卫廷裳吁了口气，看向慕云道：“方才你还真是大胆，为何要针锋相对？”
慕云低咳一声道：“我料定他不会伤我，何况难得跟这等高手过招，游走闪避未免无趣。”
卫廷裳气笑不得，无奈摇头道：“战伯伯刀法如神，有万夫不当之勇，六部掌使以他武道称尊。万幸他有意放水，否则以你眼下的修为，想过关难如登天。”
慕云眨眨眼道：“战前辈的确未尽全力，但我也并非没有底牌，大家算是各让一步吧。”
卫廷裳忍不住翻翻白眼，拿手一指道：“好了，咱们继续往里走吧，若是再让你吹下去，恐怕牛皮都要爆了。”
慕云打个哈哈，接过卫廷裳手里的礼物，随她穿过一进月洞门，眼前又是一座院落。
院中摆着一张石桌，桌旁端坐一名青衣老者，生得一张圆团团的四喜脸。眉毛浅淡而双眼细长，好像一直在眯着似的，颔下还蓄着一部山羊胡须，看来已经年近花甲。
卫廷裳举步上前，躬身施礼道：“裳儿见过师伯伯，这位便是慕云少侠，鄢姨早有吩咐，请他前来相见。”
青衣老者正是尊鼎阁数部掌使师筹古，抬眼往慕云身上一溜，满面和蔼的道：“嗯……老夫早就好奇，是谁让小嫣儿那么惦记，今天总算见着了。慕少侠不必拘束，尽管来这边坐，咱爷儿俩喝一杯。”
慕云心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多，于是坦然走上前去，坐下之后一抱拳道：“末学后进慕云，见过师前辈。”
桌上摆着一只银质酒壶，还有两只细瓷酒杯，其中一只个头甚大，超过另一只一倍有余。
师筹古拎起酒壶，依此斟满一大一小两只酒杯，跟着轻轻晃了晃，面现欣然的道：“不错不错，正好一斤，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说罢师筹古转向慕云，呵呵一笑道：“来吧年轻人，你先挑一杯。”
慕云暗自嘀咕，莫非这是“孔融让梨”的戏码？
尊鼎阁弘扬儒学，讲究克己复礼，推崇谦虚忍让，如此说来倒也不错。
心中既有定见，慕云端起小杯，双手敬上道：“在下酒量有限，以此杯敬前辈。”
师筹古眉毛一挑，缓缓摇头道：“老夫身为东道主，岂能占客人的便宜，慕少侠表面上毕恭毕敬，内心却是在小觑老夫啊。”
慕云登时一滞，赶忙正声道：“在下绝无轻视之意，前辈切莫如此多心。”
话刚出口便觉不对，慕云还没来得及补救，便听师筹古凉凉的道：“哦？敢情还是老夫多心了？年纪轻轻便学会倒打一耙，全然不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之奈何？”
慕云吃了一顿排头，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好卫廷裳及时解围道：“师伯伯消消气，慕少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偶尔词不达意。您老人家宽宏大量，念在他有心谦让，权且放他一马。”
师筹古嘿的一笑，看向慕云道：“也罢，这小杯装满三两，大杯装满七两，你若能将两杯酒五五平分，老夫便放你一马，否则若是不能，便请打道回府吧。”
慕云闻言恍然一悟，师筹古身为数部掌使，这自是在考校他的数术修为了。
好在慕云幼时博览群书，于数术一道颇有造诣，稍一思索便有定案，当下拱拱手道：“多谢前辈海量宽宏，那在下献丑了。”
说罢慕云拿起大杯，将酒全部倒回酒壶，然后拿起小杯，将酒全部倒入大杯，之后拿起酒壶，重新将小杯斟满，同样倒入大杯。
此时小杯空空，大杯有酒六两，壶中有酒四两。
随后慕云拿起酒壶，先将小杯斟满，跟着拿起小杯，用杯中酒斟满大杯。
此时小杯有酒二两，大杯有酒七两，壶中有酒一两。
慕云更不迟疑，再度拿起大杯，将酒全部倒回酒壶，而小杯中酒倒入大杯。
此时小杯空空，大杯有酒二两，壶中有酒八两。
慕云已是智珠在握，拿起酒壶将小杯斟满，然后拿起小杯，将酒全部倒入大杯。
此时小杯空空，大杯有酒五两，壶中有酒五两。
这番动作一气呵成，卫廷裳觑得分明，禁不住喝了声彩。
慕云倒是面色如常，轻咳一声道：“眼下正是五五平分，请前辈验看。”
师筹古手抚胡须，哈哈一笑道：“好，分得不错，年轻人是块材料。”
慕云谦逊的道：“只是侥幸罢了，数术之道精奥无伦，日后还得跟前辈多多讨教。”
师筹古嘿然道：“日后再说日后的事，你先去见小嫣儿吧，倘若真让她等急了，回头跟老夫闹，老夫可消受不起。”
慕云和卫廷裳相顾莞尔，就此别过师筹古，往懿德苑最后一进走去。
其时已至酉末戌初，红日渐垂西山，天边彤云翻滚，灿如丹霞绛霭，正是一片辉煌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