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1章 赠君三宝
早听说方如心沉迷七宝楼台卖的杂书不能自拔,但眼见她为了一本《书剑英雄传》“大打出手”,慕云还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小雷倒也痛快,径自怀中摸出一本装帧精美的线装书,双手递给方如心道:“好啦,小爷愿赌服输, 这可是作者的手抄本,天下只此一本,妹妹千万收好啊。”
方如心喜滋滋的接过书本,打开翻了两页,连连点头道:“不错,这次你没骗我, 我先去,咱们明早再见。”
看到方如心转身便走, 小雷直是暗自扶额, 赶紧扬声招呼道:“妹妹别看太晚,不然明天顶着黑眼圈赴宴,那可有些失礼。”
方如心连头都没回,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蹬蹬蹬几步回屋,随后带上房门。
小雷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慕云道:“吃了没?”
慕云点头道:“有梁小姐款待,我又吃撑了。”
小雷翻翻白眼,凉凉的道:“花心大萝卜,迟早现在小爷眼里。”
慕云懒得辩解,清咳一声道:“卫姑娘回来了么?”
小雷摇摇头道:“还没,无瑕大美女去了懿德苑,小爷见不得王亲贵胄那些排场规矩,所以自己先回来了。”
慕云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道:“你没跟卫姑娘说我坏话吧?”
小雷秀眸斜睨,揶揄着道:“唷,怕你家小狐狸精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呀?嘿……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总之小爷不会造谣。”
眼见小雷一脸坏笑,慕云着实啼笑皆非,无奈神色一整道:“谅你也不敢胡诌,而且我相信卫姑娘自有判断。”
说罢慕云径直迈步回房,上榻打坐运功,不一刻便神魂归一,进入物我两忘的玄妙之境。
自从玄冥镇外真武庙一战经历命中大劫,起死回生的慕云反倒因祸得福,虽然不知当初服下何等神丹妙药,但周身骨骼筋脉都好像焕然一新,许多运功行气的涩滞迎刃而解,乾灵真气的修筑愈发精纯。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当慕云睁开双眼之际,只觉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不清爽通透,莫名的喜悦直冲脑海,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雷正在伏案读书,听到慕云突然发笑,诧异之余抬眼一睨,语带调侃的道:“大慕头你发什么疯,敢情是做梦娶媳妇儿,把自己笑醒了?”
慕云满面笑容,亲切的道:“你还没睡?看什么书呢?”
小雷拿起书本,在慕云眼前一晃道:“从七宝楼台买的医书,叫做《净瓶居士丹鉴》,里面的丹方有点意思,完了我带回去,给师父也看看。”
慕云点头道:“古人云学无止境,强如四大国医也不敢懈怠呀。”
小雷嗯声道:“不错,师父一直在搜罗医书药典,好像要救什么人,但我问她又不说,后来我也不问了,看到好的医书便帮她收集。”
慕云了然的道:“那是你有心了,能让你说有点意思,这本丹鉴肯定有过人之处。”
小雷略一迟疑,讷讷的道:“虽然师父没说,但我看得出来,她想救的人一定十分重要,甚至已经成了她的心结。”
“所以有时候我在想,能不能像当初救你一样,再用我身上的东西把那人也救了,反正只是难受个把月,那次我不也挺过来了?”
慕云脸色一变,斩钉截铁的道:“不行!绝对不行,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能起死回生的是什么物事,但天道运行自有常理,逆天之物必遭天谴,用一次已经对你伤害不小,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难得看到慕云这般疾言厉色,小雷心中暖意融融,抿嘴轻笑道:“好啦,我也只是想想罢了,别说你不同意,师父更不会同意……但哪天我若是没救了,可别浪费我身上的东西,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慕云霍地跃下榻来,眉头紧皱的道:“快别说胡话!你一定长命百岁,哪怕要救人,也不是靠那种东西。”
小雷吐吐舌尖,嘻嘻笑道:“行吧,承你吉言。对了,无瑕大美女找你,好像有事情交待。”
慕云心头一跳,微颔首道:“好,我去找她。”
话音方落,便听一个悦耳声音从门口传来道:“不敢劳动慕少侠大驾,方才听到你大笑,想必是运功结束了吧。”
说话间卫廷裳迈步进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只青色丝绸包袱。
慕云脸上发热,讪讪的道:“一时运功化境,情绪难以自制,让卫姑娘见笑了。”
卫廷裳莞尔道:“无妨,我也时常有此等体会,只是比慕少侠善于自制罢了。咳……今日去懿德苑拜访鄢姨她们,小妹临别相送之际,托我给你带了几样东西,你这便收好吧。”
慕云愈发讪讪,勉强一正色道:“多谢卫姑娘,在下愧领了。”
说罢慕云走上前去,卫廷裳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同时淡淡的道:“不必谢我,要谢便谢小妹,这是她的心意。”
慕云点头称是,伸手接过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柄鲨鱼皮鞘短剑,两只晶莹剔透的玉瓶,还有一件色泽乌亮的衣甲。
小雷早已迫不及待的凑过来,伸手摸了摸那件衣甲,跟着连连点头道:“果然是藏边雪山的乌蚕宝衣,有这东西防身,寻常刀剑根本刺不进分毫。”
“只不过乌蚕丝一向产量稀少,所制宝衣更是有价无市,可不是随便能弄到手的,小狐……咳……你家小郡主真大方呀。”
慕云满心柔情,张张嘴却是无言以对,还是卫廷裳笑道:“岳小弟当真识货,除了乌蚕宝衣,那柄短剑名唤‘神锐’,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兵,慕少侠似乎囊中羞涩,这柄‘神锐’正好给你备用。”
慕云不禁为之汗颜,小雷瞥了他一眼,扁扁嘴道:“不错嘛,你家小郡主真是你肚里的蛔虫,什么都帮你预备好了,那瓶子里多半是灵药吧,究竟是什么名目?”
卫廷裳点头道:“红色玉瓶里是血参续魂膏,外敷效果冠绝天下,数息之间便可止血生肌。蓝色玉瓶里是九转熊蛇丸,治愈内伤颇具神效,更有祛毒辟邪之功。”
第0762章 医毒之辩
看到卫廷嫣准备周到,慕云又是感激又是欣慰,此时只听小雷淡淡的道:“那血参续魂膏倒也罢了,勉强能算冠绝天下,比等重黄金都贵百倍,至于九转熊蛇丸嘛, 呵……至少我们玄冥镇看不上眼。”
卫廷裳睨了小雷一眼,似哂非哂的道:“岳小弟毕竟师出名门,眼高于顶也是有的,这些内外伤药只做不时之需,希望慕少侠别用到才好。”
慕云兀自有些愣怔,小雷见他不答,忍不住揶揄道:“大慕头我懂你,肯定是听说这瓶血参续魂膏价值不菲, 想拿去卖了换钱吧?”
慕云翟然一醒,赶紧正声道:“怎么可能,我是那么贪心的人么?”
话虽然说得斩钉截铁,但其中总透着那么一丝心虚,卫廷裳暗自扶额,无奈清咳一声道:“好了,小妹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好,我也该告辞了,你们两个休息吧。”
慕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道:“卫姑娘且慢,那个……婷儿有托你带话了吗?”
卫廷裳秀眉一挑,呵的一笑道:“能托我带的话,多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所以小妹不曾多此一举,你自行体会吧。”
慕云自讨没趣,着实有些尴尬,卫廷裳心下莞尔,缓和了语气道:“虽然咱们是竞争对手, 但我绝不会为了占得上风,私下克扣小妹的赠礼,这一点请你放心。”
慕云神色一整,抱拳为礼道:“卫姑娘切莫多心,在下自然相信你的人品,咱们公平竞争,无论胜负都没有怨言。”
卫廷裳微颔首道:“正是如此,与君共勉。”
两人相视一笑,卫廷裳转身径自去了。
慕云回头望去,却见小雷拧开红色玉瓶的瓶盖,一面细细闻嗅,一面缓缓点头道:“成色当真不差,应该是祖老头手制,小狐狸精别的没有,银子倒是舍得花。”
慕云知道小雷喜欢埋汰卫廷嫣,当下也不与她争辩,只是微笑道:“你的银子也不少嘛,怎么舍不得给哥哥花?”
小雷赏了慕云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男子汉大丈夫,老想着吃现成,丢不丢人?”
慕云打个哈哈,伸出手掌道:“好好好,我丢人,但婷儿送我的礼物,我可得仔细收好,你别‘爱不释手’啦。”
小雷干哼一声,把两只药瓶交给慕云,同时咕哝着道:“真小气,我还能私吞不成?”
慕云但笑不语,贴身收好血参续魂膏和九转熊蛇丸,此时只见小雷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我说个成语,看大慕头你知不知道出处?”
慕云自信的道:“这有什么问题,我可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人。”
小雷眉毛一挑,悠悠的道:“可别得意的太早,我说的这个成语,叫做‘自相矛盾’~”
慕云了然的道:“这个典故出自《韩非子》,说的是楚国有个贩卖兵甲的商人,说他卖的矛和盾都是最好的。”
“于是有人问他,如果用他的矛刺他的盾,究竟是最好的矛将盾刺穿,还是最好的盾固若金汤?那商人无论怎样说都不对,只能哑口无言。”
小雷嗯了一声,俨似赞许的道:“大慕头果然有些学问,那你不妨猜上一猜,是这柄‘神锐’更锋利,还是乌蚕宝衣更坚固?”
慕云早料到有这一出,当下淡笑道:“我又不是商人,不必自相矛盾。”
小雷摆摆手道:“话不是这样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自己心里都没底,跟别人比试的时候仍旧束手束脚,那跟没穿宝衣有什么区别?小狐狸精这么肯下血本,最后不都浪费了么?”
慕云不为所动,缓缓摇头道:“宝衣只是危急时刻用作保命,免得再遭忘恩负义之辈暗算,倘若凭借宝衣肆无忌惮,对敌之时疏于守御,招式之中破绽百出,一旦遇上绝顶高手,必定落得死路一条。”
小雷本来便是刻意撺掇,眼见慕云并不上钩,只能撇撇嘴道:“行,算你说得有理,总之保命要紧,别让人为你担心。”
慕云点了点头,跟着微笑道:“说起‘自相矛盾’,玄冥镇号称医毒双绝吧?”
小雷翻翻白眼道:“干嘛?还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哼……医术和毒术并行不悖,根本不存在什么矛盾。”
慕云眨眨眼道:“是吗?那不知玄冥镇每年的进账之中,毒药和解药各自能占几成?”
小雷秀眸斜睨,分明哂然道:“哦?你是在质疑我们玄冥镇赚钱的手段?”
慕云摇头一笑道:“非也,只是一时好奇罢了,我对毒术并无丝毫偏见,而且相比刀剑伤人无法挽回,至少毒药还能解除。”
小雷面色稍霁,点点头道:“算你识相,其实是药三分毒,毒药和解药并无明确分野,端看使用之人如何权衡。至于进账一向是孟姑婆打理,韩大美人帮忙,具体我也不清楚。”
慕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道:“端看使用之人如何权衡,这话的确颇有道理,古人云过犹不及,生与灭、善与恶、进与退、强与弱,很多时候都在一念之间。”
小雷抿嘴轻笑,故意合十为礼道:“善哉善哉,施主独具慧根,看来已经悟了。”
慕云心中一动,接着又道:“若是依照生克之理,毒药都会有对应的解药吧?”
小雷肯定的道:“这个自然,不过人力有时穷,可能没发现对应的解药。这类绝毒屈指可数,除了疯子没人会用,至少我们玄冥镇出售的毒药,都有对应解药。”
慕云心下了然,展颜一笑道:“这样还好,玄冥镇在江湖上褒贬不一,出售毒药可谓一大‘罪状’。但有法必有破,正邪一念之间,端看使用之人如何权衡吧。”
小雷轻哼一声道:“你这家伙,多半是听谁诋毁我们玄冥镇,这才夹枪带棒的来试探吧?哼……总之我们问心无愧,我才懒得跟你争辩,先睡觉去了,明儿见。”
看着小雷扬长而去,慕云脸上微露笑意,自行收好乌蚕宝衣和“神锐”短剑,同样返回里屋休息。
此番云顶之行诸事顺利,确有否极泰来之势,慕云心无挂碍,很快便进入梦乡。
第0763章 雅韵琪华
二月初二,俗称“龙抬头”,又称青龙节,相传为轩辕黄帝出生之日。
这一日通常在惊蛰之后,彼时万物复苏,满眼欣欣向荣,白居易有诗云:“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正是生动写照。
在云蕾轩用过早饭之后,慕云、小雷、卫廷裳、方如心四人结伴启程,前往建在云顶之巅的笑饮江山楼,参加“无缺公子”方兰陵的爱妻、“自在天女”袁梓卿二十整寿的寿宴。
五年前方兰陵和袁梓卿横空出世,一举扳倒盘踞夔门多年的巨贪首恶宁国辅,称得上意气风发。
随后不久两人喜结良缘,婚宴之上不少名流大豪前往道贺,连当今圣上都赐下贺礼,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虽说方兰陵和袁梓卿被许为神仙卷侣,奈何“无缺公子”风流倜傥,并非专情不二之人,不过区区五年之间,便又迎娶了十一位爱侣,即是映日、咏月、点星三姬,加上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八位侍妾。
幸而“无缺公子”手段高超,在十二位妻妾中间应付裕如,并未听闻闹出什么闺中怨怼,武林中不免有好事之徒为“自在天女”叫屈,那才真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了。
从云蕾轩到笑饮江山楼大约要走一个时辰,此时只见小雷傍着方如心,一脸好奇的道:“妹妹说还有个朋友跟咱们一起?昨天怎么没提呢?”
方如心吐吐舌尖道:“昨天光顾着看书,这件事的确忘说了,我们约好在骥尾峰碰面,喏,前面那座山峰便是。”
小雷手搭凉棚,一面观望一面探问道:“看起来不远,你那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方如心嘻嘻一笑道:“这个嘛~暂时保密,待会儿见着便知道啦。”
小雷撇了撇嘴,鼻中干哼一声,慕云和卫廷裳也为之莞尔。
方如心脚步轻快,满脸期待的道:“我们是一起看书时认识的,一聊起来便有说不完的话,好像前世做过朋友似的,那种感觉真的太好了。你们中原人有个说法叫‘一见如故’,我原本还不相信有这种事情,没想到真让我遇见了呢。”
小雷听得一阵嫉妒,忍不住哼声道:“好我的妹妹,忘了先前我跟你说的吗?我们中原这边坏人多得很,尤其善于蒙骗女孩儿。那人这么会投其所好,三言两语便弄得你神魂颠倒,我看肯定有问题。”
方如心秀眉一蹙,随手在小雷头顶敲了一记,跟着凝声道:“不许胡说八道,再敢诋毁我朋友,小心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眼见方如心“移情别恋”,小雷直是欲哭无泪,满心思谋着待会儿如何拆台。
慕云和卫廷裳并未多言,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们对方如心都极有好感,自然不会任由她被居心叵测之人所骗,只等少时评判一番,且看她这朋友能否放心交游。
“骥尾”二字典出《史记·伯夷列传》,所谓“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说的是颜回依附孔子成名,多少有贬损孔门首徒之意。
不过时至今日,“得附骥尾”已成自谦之词,取意效法先贤了。
慕云等四人拾级而上,眼看前面便是骥尾峰,方如心蓦地眼前一亮,一面挥手一面兴奋的招呼道:“颜大哥~我来啦~”
听到“大哥”二字,小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抬眼望去。
但见一名身形颀伟的男子傲立峰顶,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看年纪约摸二十六七,一张国字脸透着沉稳敦厚,一面招手回应,一面和声道:“方姑娘来得正好,我们也刚到不久。”
小雷打眼觑得分明,禁不住又惊又怒,虽说黑衣男子形貌俊朗,但年纪大出方如心十岁有余,如此“处心积虑”接近她,当真好不令人着恼!
正在小雷满心义愤之际,却见黑衣男子身边现出一条娇小人影,径向方如心欢然道:“如心~这里~”
方如心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一把握住那少女的纤手,笑眯眯的道:“好姐妹,可想死我了。”
那少女也是笑意盈盈,红润的面庞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一身剪裁合度的杏色衫裙,外罩黑色大氅,足蹬点墨羽靴,年龄与方如心差相彷佛。
小雷随后跟上,见状总算放心,挑着眉仔细打量那少女,自觉她除去双眼明亮清莹,薄唇红润可人,容貌并不惊艳,较之方如心颇有不如,加之身材过分纤细,不见半点凹凸,最多算个小家碧玉罢了。
默默为那少女打上“平平无奇”的标签,小雷扯了扯方如心的衣角,拖长声道:“好啦妹妹,别光顾着亲热,给我们引荐引荐吧。”
方如心仍旧牵着那少女的手,眉飞色舞的道:“这便是我说的好朋友、好姐妹,名字唤作陈雅琪,是京城飞龙门的大小姐,这位颜冰鸿大哥是她师兄。”
此时慕云和卫廷裳也举步走近,双方互道姓名来历,很快便熟络起来。
这飞龙门小雷倒也听过,名义上是在京城,实际却是在京北近郊的汤山古镇,依龙脉温泉而建,开馆收徒教授拳脚枪棒功夫,传说门内温泉有强筋健骨之效,更有疗治沉疴之功。
政统七年抗元卫国之战爆发,飞龙门主陈庆璘奋死报国,率门下弟子力抗元军,斩敌首逾百级。
战后论功行赏,飞龙门亦受嘉奖,除去金银细软之外,另有兵部颁发金匾一面,上书“忠义千秋”四字。
如此一来飞龙门名声愈显,门下弟子好生兴旺,如今已有百人之众,与名门大派相比自然差之甚远,但也是京城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一方豪强。
那位飞龙门的大小姐陈雅琪与众人一一见礼,行止之间颇见腼腆,与初见方如心时的兴奋判若两人。
小雷看得有趣,索性眨眨眼道:“琪姑娘不必这么拘谨,大家都是自己人,稍后还得互相照应呢。”
陈雅琪轻啊一声,嫩脸泛红的道:“对不住,是我失礼了,如心说过会跟几位朋友一起来,可今天一见你们,我还是有点紧张。”
小雷心忖这姑娘倒是娇憨,心中对她顿生好感,脸上也露出一丝黠笑。
第0764章 云顶北姬
打眼一瞧小雷的神情,方如心便知这“花心小萝卜”不怀好意,于是挺身挡在陈雅琪面前,秀眉一扬道:“小雷你够了啊,别轻嘴薄舌的欺负雅琪,不然我饶不了你。”
小雷登时一滞,无奈撇撇嘴道:“谁欺负你好姐妹了,难道不该互相照应吗?哼……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陈雅琪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方如心则哂然道:“少在这儿装可怜,总之给我老实一点,免得皮肉受苦。”
说罢也不理会小雷一脸哀怨,方如心径向颜冰鸿道:“那我们带雅琪过去了,颜大哥尽管放心,保证她不会少一根毫毛。”
颜冰鸿和声道:“有几位好朋友照应,颜某自然放心,俟后必当摆酒致谢。”
方如心嘻嘻一笑,卫廷裳接口道:“颜少侠客气了,朋友之间不必如此,日后我等进京办事,还得仰仗贵门扶持呢。”
颜冰鸿望空抱拳道:“家师向来豪爽仁义,各位若来京城,敝处一定尽心款待。”
陈雅琪粉面微晕,点头附和道:“师兄说得对,如心你们一定要来我家,咱们一起泡温泉。”
方如心和卫廷裳相视一笑,慕云和小雷也不免心向往之,众人就此别过颜冰鸿,继续结伴去往笑饮江山楼。
少时巍峨楼宇在望,慕云手搭凉棚看去,轻咦一声道:“那是武当派的清宁道长?她居然也来赴宴?”
卫廷裳微颔首道:“的确是她,呵……当日还嘱咐咱们莫要花天酒地,孰料她自己也未能免俗。”
慕云沉吟着道:“或许她是为了十绝至宝,那便说得通了。”
卫廷裳嗯声道:“我想也是如此,看起来她是孤身一人,并无其他同门随行。”
小雷也在凝神张望,这时摸着下巴道:“这位女状元我打过交道,为人骄傲得很,不知道今天究竟有什么宝物,方兰陵认定她也是有缘人。”
方如心正挽着陈雅琪的手臂,闻言吐舌一笑道:“总不会是看谁杂书读得多吧,那我们姐妹俩当仁不让,肯定不会输给那个女状元。”
陈雅琪抿嘴笑道:“这还真说不准呢,我可没有其他厉害本事。”
须知十绝竞逐的参与人选,向来由“无缺公子”方兰陵亲自定夺,端看与相应宝物是否有缘。
倘若未能得到方兰陵的认可,无论势力多大、名望多盛、武功多高、钱财多巨,都没有半点机会角逐宝物。
听到方如心和陈雅琪一搭一唱,小雷忍不住揶揄道:“行了吧你们两个,爱读杂书算什么本事,而且那个女状元一心修行,多半连《水浒》《西游》都不读的。”
方如心白了小雷一眼,没好气的道:“那你倒猜猜看,今天要比什么?”
小雷瞥了陈雅琪一眼,一本正经的道:“我看呀……是比谁身材纤瘦,那便换我跟琪姑娘当仁不让喽。”
陈雅琪听罢嫩脸一红,下意识的挺了挺胸,可惜效果微乎其微。
方如听出小雷是在揶揄陈雅琪,随手赏了他一记暴栗,跟着嗔声道:“谁像你这么无聊,找金丝猴来比好不好?”
小雷吃痛的哎哟一声,卫廷裳则看向慕云,呵呵笑道:“若是比身材纤瘦,便不该请慕少侠了,你说是不是呢?”
慕云拍了拍肚皮,干咳一声道:“卫姑娘言之有理,但天道好轮回,莫欺少年胖啊。”
卫廷裳为之莞尔,说笑间来至笑饮江山楼前,但见飞檐相对、翘角高耸、雕梁画栋、张灯结彩。
丝竹之声入耳,曲调悠扬婉转,喜庆而不失雅致,正是余音绕梁,令人心旷神怡。
楼前立着一张翠玉屏风,黄杨木的骨架精雕九龙戏珠,上面绘制珍禽异兽,自有一派雄奇气象。
屏风前面摆设桌案,一位身着绯色宫装的丽人端坐桌后,两边各有四名婢女侍立。
宫装丽人正值花信年华,生得眉目端雅、玉貌娉婷,清丽华贵、容彩照人,一张雪白的鹅蛋脸,隐约泛出精莹晖光,足见一身内功修为不俗。
众人举步上前,登上十三级玉阶,来至那张桌案前面,卫廷裳当先敛衽为礼道:“这位姐姐请了,我等五人受邀前来,为袁夫人庆贺生辰。”
宫装丽人微一颔首,示意两旁婢女查验请帖,跟着和声道:“几位贵客莅临,敝处不胜荣幸,寿宴将于午初时分开始,还请各位稍作等待。”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方如心凑近小雷,压低声音道:“哎,你认不认识这个漂亮姐姐,难不成她也是方兰陵的妻妾?”
小雷同样低低的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不是‘东南西北’就是‘春夏秋冬’,方大萝卜艳福不浅。”
方如心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欲言又止。宫装丽人见状唇角微勾,落落大方的道:“妾身边氏,小字佩琼,奉我家公子之命,掌理北方事务。”
知道方才的对话被人家听去了,小雷和方如心不禁汗颜,还是小雷讪笑道:“原来是北夫人,真是国色天香,名不虚传的大美人。”
方如心赶紧附和道:“没错,姐姐真漂亮,跟方公子天作之合,让人羡慕得紧呢。”
边佩琼浅浅一笑道:“两位朋友过誉了,妾身愧不敢当。”
说罢转眸看向陈雅琪,只见边佩琼瓠犀微露,一脸亲切的道:“陈小姐还记得妾身么?”
陈雅琪神情讷讷,语带迟疑的道:“你……你难道是……裴姐姐?”
边佩琼含笑点头道:“不错,当日为免节外生枝,妾身用的是假名,还请陈小姐勿怪。”
陈雅琪唔了一声,嫩脸泛红的道:“我哪敢怪罪姐姐,那时若非姐姐仗义相助,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边佩琼莞尔道:“陈小姐一舞动京华,仙姿玉质令人倾倒,妾身至今仍旧念念不忘。那女子非要收你为徒,事后想来也是机缘难得,你可别怪妾身越俎代庖呀。”
陈雅琪含羞一笑道:“姐姐别笑话我了,我都是随便跳的,而且我也不想离开爹娘,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那位前辈罢了。那位前辈虽然执拗了些,但我一点都不埋怨她,只盼她已经收到可心的徒儿。”
第0765章 江山楼影
听到陈雅琪和边佩琼还有一段交游,众人不免都有些意外,方如心捉住陈雅琪的纤手,饶有兴味的道:“雅琪你会跳舞?而且还‘一舞动京华’,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哼~你的好姐妹很伤心呀。”
陈雅琪粉面酡红,忸怩着道:“没……没有啦,我真是随便跳的,裴……是边姐姐过奖了。”
边佩琼摇头一笑道:“陈小姐才是过谦了,连京城花魁何小婵都败在你手下,这还算不上一舞动京华么?”
陈雅琪脸上更红,软语哀求道:“姐姐饶了我吧,若是爹娘知道我去过那种地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边佩琼抿嘴笑道:“总之明珠不应蒙尘,陈小姐今日合该一展长才,那件十绝至宝非你莫属。”
众人闻言各自恍然,看来今日角逐的宝物必定与舞技相关。
慕云和卫廷裳曾听谷冰月讲过十绝详情,此时更是心下雪亮,对视之余暗暗点头。
十绝之末“仙舞遗恨”,一共包含三件绝品,分别是万灵沐芬舞冠、霓羽飞天舞衣与凌波浣花舞鞋。
这套绝品出自洛阳名匠金俭升之手,背后更牵涉当年的魔教教主叶行歌,因此才被方兰陵列入十绝。
全没料到陈雅琪竟是舞国丽姝,小雷尤其对她刮目相看,转念间径向方如心道:“琪姑娘一舞动京华,无瑕大美人剑舞赛公孙,大慕头的云逸八舞多少有些鬼门道,那妹妹你呢?莫非也是深藏不露?”
方如心眨了眨眼,迟疑着道:“我只会跳教里的祭神舞,当初为了练这个,不知挨了师父多少下藤条呢。”
小雷嗯声道:“那便是了,看来咱们都是有缘人啊。”
方如心秀眉一挑,睨着小雷道:“等等,你会跳什么舞?”
小雷面有得色,大喇喇的道:“妹妹这话问得好没道理,小爷我可是全才,琴棋书画、医卜星象、诗词歌舞、吹拉弹唱,没有什么不会的。”
方如心撇了撇嘴,露出一个“鬼才信你”的可爱表情。
小雷倒是气定神闲,清咳一声道:“好了,咱们这便进去吧。”
边佩琼含笑点头道:“请帖无误,恭请几位入席,妾身敬祝有缘之人得偿所愿。”
说罢边佩琼起身施礼,众人自是纷纷还礼,随后由两名婢女引路,相携走进笑饮江山楼。
这座笑饮江山楼共分三层,最下面一层是座圆形大厅,远近二十丈有余,地势极为开阔。
大厅中央铺着一张巨大的波斯毛毯,上绣花团锦簇,祥麟瑞凤飞舞,十余种艳丽色彩交相辉映,却是不显丝毫杂乱。
大厅两侧端坐数十名乐工,正在协力演奏一曲《阳春白雪》,袅袅雅韵中自见轻快。
众人跟随两名婢女登上二层,只见桌案都已经排好,那位武当派的清宁道长在最里面正襟危坐,她旁边则是一位面蒙轻纱的白衣女子,及腰长发乌黑如瀑,凹凸身姿十分曼妙,令人一见之下神为之夺。
看到慕云等人现身,清宁难掩错愕之色,但她很快便定下心神,跟着微微颔首致意。
慕云和卫廷裳也点头回应,他们的坐席设在对面,落座之后向下看去,一层景象尽收眼底,连丝竹之声都更显悦耳。
小雷一面游目四顾,一面连连点头道:“这座楼建得果真讲究,比我们家的云归栈也没差多少,而且你们看到那些镜子没有,我想多半是用来反光,给下面的舞场增色添彩的。”
众人本来并未留心,闻言定睛看去,果然楼内各处镶嵌有数十面水晶棱镜,形制薄厚各不相同,最大的一面嵌在楼顶,由整块水晶打磨而成。
慕云也曾博览群书,约略知晓个中原理,仔细观望间点头道:“不错,这些棱镜排布自成体系,只需控制光线照射方向,便能映出七彩霞光,我先前只是在书上读到过,今日总算有机会现场观摩了。”
小雷心下称许,一挑大拇指道:“可以啊大慕头,的确有些见识,你是在什么书上读到的?”
慕云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些杂书罢了,其中内容真假难辨,总之还须眼见为实。”
小雷岂知慕云身怀一卷记载博物逸闻的九玉天书,听他含糊其辞,无奈小嘴一撇道:“没劲透了,小爷又不抢你的书,犯得着藏着掖着么?”
慕云心道你抢了也看不懂,自得之余笑意更甚,此时只听卫廷裳沉吟着道:“我只知道‘五光石’或‘菩萨石’能放射彩光,可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旷世宝物,眼下这些水晶当真也能有此等神效?”
慕云咳声道:“世间奇妙之事多矣,听闻海外幽罗婆洲曾有能工巧匠,善于磨制此类棱镜。方公子长袖善舞,与海外多有贸易往来,能收集这些棱镜也不奇怪。”
卫廷裳微颔首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若能增广见闻,倒也不虚此行。”
小雷接过话头道:“光有镜子还不行,控制光线照射也是一门学问,方大萝卜麾下肯定有机关高手,小爷也等着大饱眼福。”
方如心和陈雅琪恍似鸭子听雷,虽然不明白慕云等人在聊什么,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正在乘兴谈说之际,楼头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众人循声转头望去,霎那间落得一片寂静。
领路的两名婢女已是人间殊色,但与她们身后那位客人的绝世姿容相比,却如土鸡瓦狗一般,再也不存丝毫光彩。所谓阆苑仙葩、瑶台玉卉,无论如何盛赞,对她而言都不过分。
水色衫裙淡如云烟,勾勒出无懈可击的完美线条,秀发随意披在肩头,却无半点冶荡之态,反而别见清纯俏皮。霜绡软履轻若无物,纤秀玉足白皙如雪,优雅步态委实引人遐思。
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方如心和陈雅琪固是看得心跳加速、目眩神迷,小雷也免不了直眉瞪眼、暗叫乖乖,慕云和卫廷裳则是惊愕居多,谁都没料到此人竟也受邀前来赴宴。
那少女明眸微转,忍不住抿嘴一笑,单手扶着纤腰,语带调侃的道:“昨天才刚打过交道,今天便又照面了,师兄呀~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第0766章 品茗较劲
看到“阿仪”言笑晏晏,卫廷裳忍不住轻哼一声,慕云则是惊喜参半,站起身来道:“是你?你也来参加袁夫人的寿宴?不会又是冒名顶替吧?”
“阿仪”白了慕云一眼,跟着抿嘴一笑,俏生生的道:“谁冒名顶替了,无缺公子仰慕本姑娘,连夜发来寿宴请帖,不信你去问外面的北夫人嘛。”
慕云知道今时不同昨日,想必“阿仪”没有冒名顶替的可能,于是点点头道:“那就好,你一个人来的?”
“阿仪”一面落座,一面悠悠的道:“是啊,这有什么问题?”
慕云心下诧异,盯着“阿仪”道:“你单刀赴会,无形公子能放心么?”
“阿仪”摆了摆手,老神在在的道:“有什么不放心的,谁还能吃了我不成?”
慕云正自哑然,“阿仪”又瞟了卫廷裳一眼,坏笑着道:“即便真有人想吃了我,也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剑盟少主,师兄~若是她为难我,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否则当心某人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哟~”
听到“阿仪”语带挑衅,卫廷裳秀眉一蹙,绷着脸道:“看在你是慕少侠师妹的份上,我暂且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若是执迷不悟,等到海市盛会之后,自当见识我的手段。”
“阿仪”也不示弱,轻描淡写的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可别让我失望哦。”
眼见“阿仪”和卫廷裳针尖对麦芒,慕云直是哭笑不得,无奈干咳一声道:“好了好了,大家眼下都是做客,有什么过节等日后再说,先喝一杯茶去去火气吧。”
“阿仪”嘻嘻一笑,斟好茶后沾唇一品,缓缓点头道:“不错嘛,上好的白毫银针,而且有些年头了。”
卫廷裳心中一动,趁机接口道:“哦?没想到你也懂茶,那么所谓有些年头,究竟是几年呢?”
“阿仪”似是一滞,不答反问道:“我自然心中有数,可干嘛要告诉你呢,你自己不会品么?”
卫廷裳淡淡的道:“你来之前我已经品过,而且早已断定年份。”
“阿仪”哦了一声,眨眨眼道:“既然你也品出来了,咱们两个都别说,让他们好奇去吧。”
卫廷裳为之一噎,这时只听小雷正声道:“这是福鼎出产的北路银针,年份在七年五个月,应该没错吧?”
卫廷裳微一颔首,面现赞许的道:“我只品出年份在七年半,岳小弟能精确到五个月,那是技高一筹了。”
小雷正自得意,却听“阿仪”悠悠的道:“我看是七年五个月又十八天,你们没品出来么?”
这下小雷也是一噎,方如心和陈雅琪则是忍俊不禁,慕云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便又惹出这一场较劲,扶额之余咳声道:“总之好喝便是了,不必计较年份,咳……糕点蜜饯也不错,师妹你尝尝。”
卫廷裳虽然心头发堵,可转念一想便已释然,只觉不必跟“阿仪”争长道短,当下瞥了慕云一眼,侧过头去自行品茗。
“阿仪”见状抿嘴轻笑,拈起一片荷花酥放入口中,只听慕云不失时机的探问道:“如何?这可是平凉厨神府的手艺,以前只有皇宫里面才能吃到。”
“阿仪”明眸闪亮,连连点头道:“当真不错,酥糯兼具,入口即化,御封厨神名不虚传。”
小雷眼珠一转,接过话头道:“我看这应该是二……小姐的手艺,口感上的确得了厨神真传,可味道上还有欠缺,蜂蜜的甜香压了荷花的清香,奶香和油香也没调和均匀,总之还有精益求精的空间。”
方才小雷插话,“阿仪”并未搭理,这时才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粲然一笑道:“唷~行家呀,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雷胸脯一挺,拿出最潇洒倜傥的姿态,彬彬有礼的道:“在下岳雷,见过仪姑娘。”
“阿仪”莞尔道:“咱们好像见过,是在长安城?”
小雷难掩欣喜之色,赶紧点头道:“是呀,在松鹤客栈,当时姑娘虽然蒙着面纱,可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阿仪”含笑道:“岳小弟有心了,看来你也爱吃糕点,咱们多亲近亲近。”
小雷直是受宠若惊,眉飞色舞的道:“那我真是不胜荣幸,另外我可不只会吃,还会做许多糕点呢,仪姑娘一定得尝尝。”
“阿仪”嗯声道:“那我真是有口福了,想必岳小弟的手艺不在厨神之下。”
小雷被夸得通身舒泰,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娇艳,方如心见状好笑不已,凑近陈雅琪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她也噗嗤一笑。
眼见小雷被“阿仪”迷得神魂颠倒,慕云可是一脸黑线,径以一线传音向她道:“喂,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女的,稍微清醒点行不行?”
小雷白了慕云一眼,随后向他比了个手势,看那意思是让他少管闲事。
慕云暗自扶额,心道这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脾性,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日后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育一下自家妹子。
闲谈之间午时将近,对面又上来两位女客,观其装束皆非武林中人,但仪态举止优雅大方,自然透出一派高华气息,颇有宗亲贵胄之象。
与先前那名白衣女子相同,这两名女子也都以轻纱覆面,其中一名女子身着红衣,肩披银狐宝裘,另一名女子身着紫衣,外罩锦绣斗篷。
红衣女子发色金黄,紫衣女子发色浅棕,与中土女子大异其趣。
方如心观察紫衣女子片刻,压低声音道:“那位姑娘是天竺人,我们神教跟天竺佛国有些往来,看她衣服上的花纹,应该属于梵天教。”
巫月神教统御苗疆,苗疆与天竺佛国毗邻,也难怪方如心有此见识。
小雷对红衣女子更感兴趣,一面翘首观望,一面凑近慕云道:“大慕头你看,金黄色的头发哎,你说她是不是幽罗婆洲那边的人?”
慕云沉吟着道:“我看八九不离十,虽然以前没见过,可书里说幽罗婆洲有不少国家,百姓都是金发碧眼。尤其像伏狼士、制恶门、义脱利这些国家,百姓多属日尔曼民族,金色头发更是屡见不鲜。”
第0767章 云顶东姬
听到慕云和小雷的对话,卫廷裳微颔首道:“我原先住在王府之时,随伯父会见过幽罗婆洲的使臣,无论男女都是金发碧眼,初见恍如妖魔鬼怪一般,但他们肤色十分白皙,寻常中土人士多有不及。”
慕云心中一动,隐见感慨的道:“幽罗婆洲诸国精于工艺,这一点咱们大梁确有不及,我记得婷儿有一面镜子,唤作‘玻璃’镜,镜中样貌纤毫毕现,据她说正是来自西洋黄毛……咳……幽罗婆洲。”
卫廷裳嗯声道:“小妹那面镜子我也见过,委实令人惊叹,乃是义脱利王国公主所赠,即便在幽罗婆洲也属皇室独有。嗯……这样说来的话,幽罗婆洲的确善于制镜,那些水晶棱镜的效果令人期待。”
小雷撇了撇嘴,酸溜溜的道:“不愧是王亲贵胄,什么好东西都有人送,下回见着小狐狸精,我可得鉴赏鉴赏,看那面镜子有多清楚。”
慕云和卫廷裳闻言相顾莞尔,方如心和陈雅琪也不免心向往之。
说话间午时已至,对面却仍有两席空缺,看来是受邀之人无心赴约。
众人正自好奇是谁如此托大,便听一阵机枢转动声响起,笑饮江山楼的大门缓缓闭合,厚重的窗纱也慢慢落下,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知道寿宴即将开始,众人自是打起精神,须臾窗纱完全落下,楼顶又传来一连串轧轧声响。
随着楼顶机关运作,明媚的阳光透过那块巨大的棱镜折射而入,再由其他棱镜分散照射,楼内重新亮堂起来。
经过折射的光线准确落在二层各席之上,只有空缺的两席隐入黑暗,金色的光芒洒向一层,照得那张波斯毛毯更显富丽堂皇。
大厅两侧更是七彩光雾缭绕,那班乐工尤见神采飞扬,仿佛凌霄诸仙下凡。
即便慕云等人早有推测,但眼见这等绚丽光影,心中仍是大为折服。
此时一位窈窕佳人迈步走出,袅袅娜娜的来至大厅中央,明眸流转之际嫣然一笑,朗声宣布道:“寿宴就此开始,欢迎各位光临。”
这女子看起来年方二九,身着一袭紫色宫装,身材高挑而玲珑浮凸,容貌生得十分娇艳,尤其一双杏核眼顾盼生姿,自有一派动人魅力。
紫衣女郎人才出众,加之场中光线流转,自然向她身上汇聚,更让她成为全场焦点,只听她接着说道:“妾身伍氏,小字翠姗,奉我家公子之命,掌理东方事务,今日袁姐姐的寿宴,便由妾身主持。”
这位东夫人系出名门,乃是嵩山派掌门伍致远的掌上明珠,当今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而中岳嵩山派弟子众多,又兼财力雄厚,隐约已成五岳之首,委实不可小觑。
伍致远膝下无儿,只有伍翠姗一名爱女,平日对她自是宠爱有加,也难免疏于管教。
这位伍姑娘脾气骄纵,惯于颐指气使,在江湖上惹出不少是非,但她已得嵩山派剑法精要,等闲之人倒也奈何不得。
可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伍翠姗惹谁不好,偏惹了初出茅庐的方兰陵,被他狠狠教训一通,落得颜面尽失。
伍翠姗气恨难平,几番欲图报复,却都被方兰陵轻松化解,自己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如此纠缠一年有余,伍翠姗自知不是方兰陵的对手,服膺之余更生爱慕之意,乃至主动表明心迹。
无奈方兰陵早已成婚,家中更有多房妾身,虽然对伍翠姗不无喜爱,但为免误她终身,只能婉言谢绝。
伍翠姗为此消沉数月,自觉方兰陵是顾虑她的出身,于是返回家中禀报父母,言明此生非君不嫁。
伍致远着实大跌眼镜,毫不犹豫坚决反对,父女二人大吵一场,若非伍夫人劝阻,只怕真要拔剑相向。
几番苦口婆心说服无果,为防爱女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伍致远把心一横,干脆对伍翠姗施以禁足。
不想伍翠姗对方兰陵用情已深,竟以绝食相抗,其心坚如铁石。
如此不过数日时光,原本青春靓丽的少女,已然落得形销骨立,容色更是憔悴无比。
伍致远不忍爱女受苦,只能暂作妥协,遣人邀请方兰陵上山,商讨婚嫁事宜。
彼时方兰陵已是盛名远播的无缺公子,天下仰慕他的娇娥丽姝不知凡几,但听闻伍翠姗恁地痴情,甚至情愿为他绝食,他仍是心下震动。
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方兰陵连夜急行,直上嵩山峻极峰。
伍致远本来对方兰陵满怀恚怒,可眼见此人风标绝尘,倒也生出些赞赏之意。
两人秘谈一个时辰,最终定下赌约,由嵩山派设下三道关卡,倘若方兰陵闯得过,伍致远便同意将爱女下嫁于他,此后也将全力支持他。
第一关乃是文试,伍致远请来少林藏经阁天博大师、武当紫霄宫虚溟道长,再加上嵩阳书院大儒荀无咎,一同考校方兰陵。
四人自卯初谈至申末,三教大家无不盛赞方兰陵学识广博,这一关自是过了。
第二关乃是武试,伍致远与十二名师兄弟布下剑阵,号称“天龙地虎阵”,十三人合力困战方兰陵。
这座剑阵非同小可,由嵩山派祖师冷禅上人所创,当年曾一举困杀净宇教魔头“九魅天魔”仇景滔。
方兰陵却是成竹在胸,一柄金梭攻拒自如,往来进退迅如鬼魅,闲庭信步之间击破剑阵,所用不过百招而已,饶是伍致远对他颇有成见,这一阵也败得心服口服。
第三关乃是心试,端看方兰陵迎娶伍翠姗是否诚心,伍致远召集九十九名女弟子,与伍翠姗一同列阵于峻极禅院,且都以面具隐藏形貌。
随后方兰陵封闭眼耳鼻口七窍,以牛筋绑缚双手,仅有一炷香时光,要他从一百名女弟子中辨出伍翠姗,如此才算过关。
这一关说来颇有强人所难之嫌,众人都为方兰陵捏一把汗,只怕他要功败垂成。
岂料方兰陵镇定如桓,迈步走入众女之间,凭借玄之又玄的超人灵觉,在线香燃尽前最后一刻,终于驻足一名女子面前,向她莞尔一笑。
面具揭下之刻,唯余幸福饮泣,姻缘自有天定,岂不羡煞旁人?
第0768章 花后轶事
“无缺公子”方兰陵风流倜傥,江湖上关于他的花边传闻着实不少,而其中最脍炙人口的一段,莫过于他为迎娶伍翠姗而闯三关的经历,坊间还有好事之徒编撰《兰陵轶事》,这一段故事自然少不了。
今日亲眼见到故事里的女主角,众人免不了仔细品鉴一番,伍翠姗倒是落落大方,面带微笑的道:“袁姐姐性子淡泊,一向不爱交际应酬,所以劝酒助兴这些仪程能省则省,各位朋友尽管随意便可。”
说话间有仆婢将酒菜送至各席,顿时满楼飘香,令人口舌生津。
小雷先舀了一勺佛跳墙,沾唇之际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好个梁老胖,这回真卖力气了,要论煲汤手艺,我们镇里算他数一数二。”
慕云则挑了一筷子清蒸狮子头,肉丸吸满高汤,味道无比鲜浓,肉质更是细嫩至极,肥瘦配比恰到好处,一尝之下只觉满口生香,浑身八万四千个毛孔无不舒泰。
原本周围都是女子,慕云多少有所顾忌,还想维持一下形象,无奈美食的诱惑实在太大,让他根本不克自制,当场露出老饕本色,一番手口并用,吃得不亦乐乎。
卫廷裳见状暗自扶额,再看小雷也自“风卷残云”,一时之间更觉哭笑不得。
“阿仪”倒是仪态优雅,举止堪比王侯宗亲,方如心和陈雅琪虽然食指大动,可又不想贻笑大方,只能耐住性子慢慢饮食。
伍翠姗明眸流转,将场中情形尽收眼底,莞尔之余清清嗓子道:“各位都是敝处贵宾,袁姐姐特意备下一件礼物,打算赠予有缘之人。妾身奉命主持寿宴,权且做回说书先生,为各位解说此物由来。”
众人自知这份“礼物”非同小可,大多停下饮食,将目光投向伍翠姗,只听她接着说道:“此物列为本次海市十绝之一,唤作‘仙舞遗恨’,是一套珍贵舞衣。”
“各位贵宾今日受邀前来,想必都是舞国圣手,敢问听过‘洛阳花后’之名么?”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伍翠姗含笑四顾,且看有谁答腔。
慕云等人虽然清楚来龙去脉,但他们都无心出这风头,场中沉寂片刻,还是对面那位白衣女子和声道:“洛阳花后名唤舒倩蓱,约摸三十年前已然作古,听闻其人舞技超凡绝俗,深得官宦黎庶喜爱。”
伍翠姗拊掌笑道:“沐姑娘真是见闻广博,正所谓‘雪莹一舞倾长安’,你这位当代‘长安花后’,早已称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原来白衣女子名唤沐雪莹,乃是长安镜花水月楼之主,这座镜花水月楼并非寻常秦楼楚馆,向来只以丝竹歌舞侍奉宾客,绝无半点越轨之处,颇为文人雅士推重。
听到伍翠姗的夸赞,沐雪莹微微一笑道:“东夫人过奖了,妾身尚有自知之明,岂敢与舞国先贤比肩。”
伍翠姗轻笑道:“沐姑娘无需自谦,这位洛阳花后虽说舞技无双,但平生经历着实有些坎坷。”
“舒氏一门原为淮阴大家,自宋代开始便能人辈出,或是在朝为官,或是造福乡里,总之风评极佳。”
“过往武林中也不乏舒氏一门的高手,譬如‘七指神相’舒石公,还有‘绝琴仙君’舒龙湖等。”
“舒倩蓱之父名唤舒定海,早年在江南市舶司为官,原本平步青云,有望提调进京,孰料正在节骨眼上,受到江南布政使司连环贪墨案牵连,虽说并无大过,可也吃了不少苦头,最后落得削职为民。”
“舒定海并未一蹶不振,返回淮阴老家之后,倾尽积蓄办起一家商行,专做水路贸易。”
“毕竟在市舶司为官多年,舒定海既有人望,又通晓经商之道,数年之间便东山再起,成为当地有名的富绅。”
“舒定海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子舒传文敏睿好学,自幼便在商行出力,尤其善于精算。”
“舒定海在官场上吃了大亏,本来便无意让后辈投身仕途,又见舒传文喜爱经商,自是作为接班人用心培养。”
“舒倩蓱身为幺女,父母和兄长对她都十分宠爱,说是百依百顺都不为过,打小锦衣玉食自不必说,还有不少名师上门授课。这位大小姐也颇为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小小年纪便博得才女之名。”
“只可惜世事无常,燕王成祖爷起兵靖难,烽火燃遍江南各地。舒定海为免再受牵连,只能暂时关闭商行,偕同妻子儿女往岭南避祸。”
“孰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舒定海一家刚到岭南不久,当地便爆发大疫。”
“彼时靖难之役正打到紧要关头,朝廷哪有余力赈灾抗疫,染上疫病的百姓多数一命呜呼,方圆数百里直落得十室九空。”
“舒定海一家也难逃劫数,舒夫人首先一病不起,短短数日便撒手人寰。”
“之后舒传文同样染病,舒定海花光积蓄全力医治,终究未能挽回爱子的性命,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伤痛自不必说。”
“直至疫情平息,靖难之役也落下帷幕,舒定海父女二人返回淮阴,产业早已被他人霸占。”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平头百姓哪有讲理的地方?舒定海自知斗不过靖难功勋,唯有打碎牙齿和血吞。”
“如此遭遇连番打击,舒定海积郁成疾,乃至病入膏肓,他明白自己命不久矣,于是临终前赶赴洛阳,将舒倩蓱托付好友岳崇山照顾。”
“岳崇山出身行伍,性情豪勇义烈,因为仗义执言得罪上官,被削去军籍遣送回乡。”
“舒定海当年经由洛水运货,在码头上结识岳崇山,攀谈之下引为知己,当场慷慨解囊,资助他开了一家酒肆。”
“岳崇山对舒定海自是感恩戴德,眼见好友临终托孤,哪有不应允的道理?舒定海了却最后一桩心事,终是油尽灯枯,当夜溘然长逝。”
“岳崇山相助操办了舒定海的丧事,又将舒倩蓱收为义女,他本是个粗鲁军汉,并不善于经营,好在舒倩蓱家学渊源,主动从旁帮衬,很快便将酒肆打理得蒸蒸日上,成为十里八乡的一块金字招牌。”
第0769章 山海情缘
伍翠姗容色既佳,声音也颇具韵味,这一番娓娓道来,众人都被她带入故事之中,为“洛阳花后”舒倩蓱的际遇悬心。
“阿仪”尤其显得聚精会神,身子不自觉的往前倾,看来这故事已经让她入了迷。
“岳崇山的酒肆生意越做越红火,家底也越来越雄厚,父女二人几番合计,索性将酒肆变卖,又向钱庄借了银两,在洛阳闹市中购置房产,开起一家山海酒楼。”
“虽说闹市客流远胜城郊,但相应开销也要成倍增长,加上城中酒楼林立,想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如此经营一段时日,山海酒楼的生意始终不温不火,岳崇山倒是不以为意,舒倩蓱却心有不甘。”
“于是舒倩蓱多番尝试,邀请评弹戏班、说唱艺人、杂耍高手、歌舞名伶,分早中晚到酒楼助兴。”
“这样一来果然成效显著,山海酒楼每日宾客爆满,有人更是专为捧场而来,出手豪阔自不待言。”
“舒倩蓱为人和善,酬劳也极其丰厚,那班艺人一传十、十传百,连知名舞姬绿牡丹都常来献艺。”
“这位绿牡丹也是出身官宦人家,其父因牵涉谋反,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女眷都被投入教坊司。”
“舒倩蓱和绿牡丹原本都是千金小姐,如今一个当垆卖酒,一个勾栏卖笑,同病相怜之下,自然格外亲近。”
“有时绿牡丹兴之所至,便拉着舒倩蓱教她舞技,舒倩蓱聪慧非常,学起来也事半功倍。”
“偏巧有一日绿牡丹约好前来献艺,临走却被教坊司派差,送去洛阳府衙接待外邦使臣。舒倩蓱接到讯息之时,酒楼中已然高朋满座,只待欣赏绿牡丹的舞姿。”
“舒倩蓱看看无法,只能向宾客道出实情,随后百般致歉。一众宾客自是大为扫兴,其中不免有好事之徒起哄,带头的名唤金俭升,家传三代都是裁衣制履的好手,因为家底殷实,颇有些跋扈脾气。”
“舒倩蓱越是隐忍,金俭升便越得寸进尺,最后惹恼了岳崇山,斜刺里冲上前去,揪住金俭升的衣领,便要对他饱以老拳。多亏舒倩蓱竭力劝阻,否则凭金俭升那纨绔子弟的身板,可真要吃些苦头。”
“金俭升逃过一场毒打,反倒得理不让人,非要山海酒楼赔偿损失,不然便去府衙告官,舒倩蓱自知理亏,于是问他究竟要如何赔偿。”
“金俭升存心刁难,言道非看绿牡丹跳舞不可,否则便要舒倩蓱上阵,亲自给众人跳上一段。”
“那班好事之徒听到金俭升的主意,自是愈发起哄不休,舒倩蓱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横心便应允下来。”
“虽说这一出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可谁知舒倩蓱是只地道的凤凰,哪怕并未精心梳妆打扮,仍是用一支太平安乐舞惊艳全场。金俭升更是大出意料,当场看得目眩神迷,再也不存半点促狭之心。”
“舒倩蓱舞罢之刻,全场掌声雷动,连那班好事之徒都被彻底折服。金俭升却是一言不发,径自上前作了个揖,随后头也不回的去了。”
“一场风波圆满度过,山海酒楼反倒声名更显。次日绿牡丹上门致歉,趁势劝说舒倩蓱把握机会,在洛阳舞国争得一席之地。”
“舒倩蓱原本有些动心,无奈岳崇山坚决反对,这件事情便搁置下来。”
“其实也不怪岳崇山,原本让舒倩蓱抛头露面打理酒楼,他心中便有些愧疚,更遑论让这位故人爱女频繁登台献艺,那绝对是不成的。”
“只不过岳崇山虽然反对,舒倩蓱的美名却已传扬出去,总有宾客慕名前来,专为欣赏她的舞姿。更有甚者听闻舒倩蓱尚未婚配,竟想将她纳为妾室,着实把岳崇山气得不轻,险些将来人暴打出去。”
“然而此事倒也提醒了岳崇山,他早年丧妻后孑然一身,加之征战沙场多年,落下一身大小伤病,寿元几何委实难测,想到自己倘若过世,舒倩蓱难免落得孤苦无依,自然起了为她寻觅夫婿的念头。”
“彼时舒倩蓱年方二九,对终身大事自有定见,岳崇山拜托媒人多方介绍,舒倩蓱只有摇头而已。”
“这样呼呼数月过去,到了七夕乞巧节当日,山海酒楼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各位可否猜猜他是谁?”
伍翠姗讲到中途,忽地抛出一个问题,众人心中自有猜测,只听小雷清咳一声道:“这还用得着猜么,方才东夫人讲的故事,有名有姓的角色,只有金俭升吧?”
伍翠姗抿嘴笑道:“岳少侠果然聪敏,来人正是金俭升,原来他对舒倩蓱念念不忘,倾尽心血缝制了一套舞衣,趁七夕之际上门献宝。”
“舒倩蓱并非小肚鸡肠之辈,之前的过节早已不潆于怀,但恰逢七夕这等敏感时节,金俭升的用意昭然若揭,这份礼物她可不好收下,只能表明态度婉言谢绝。”
“金俭升并未痴缠,用过酒饭便返回家中,但此后每日中午,他都来山海酒楼捧场,风霜雨雪从不间断。”
“舒倩蓱初时还有些局促,但后来与金俭升逐渐熟络,心中便也不存挂碍,只以宾客相待。”
“不觉间寒来暑往,次年又逢七夕乞巧节,金俭升如法炮制,再度携来精心缝制的一套舞衣,言明缔结鸳盟之意。”
“这次舒倩蓱仍是婉言谢绝,并且好言相劝,要金俭升放下执念,另觅良配为妙。”
“金俭升也不争辩,此后依旧每日光顾山海酒楼,连岳崇山都跟他混得熟了,一老一少冰释前嫌,时常同桌划拳斗酒,喝得不亦乐乎。”
“岳崇山看出金俭升对舒倩蓱的情意,有时喝酒喝得兴起,便也从中撮合,无奈舒倩蓱心志坚定,这段姻缘却是难成。”
“是年冬天连降暴雪,岳崇山受寒旧疾发作,几番诊治无效,终至卧床不起。”
“舒倩蓱日间经营酒楼生意,晚间还要整宿照顾岳崇山,连续多日操劳下来,不免落得形容憔悴。”
“金俭升探知缘由,亲自前来酒楼帮衬,任舒倩蓱如何拒绝,他都置之不理,唯有尽心竭力而已。”
第0770章 花后扬名
“岳崇山的病情时好时坏,由冬至前夕拖到年关将近,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弥留之际已然神志不清,连汤药食水都喂不进去。原本昂藏八尺的大汉,生生瘦作一团皮包骨,着实让舒倩蓱哀伤不已。”
“岳崇山过世当日,舒倩蓱哀恸无地,她自知精力有限,于是暂停酒楼生意,用心为义父操办丧事。”
“金俭升仍旧陪伴舒倩蓱左右,人力物力财力投入不计其数,好歹让岳崇山风风光光入土为安。”
“岳崇山的头七正好赶上除夕,舒倩蓱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然后请来金俭升,向他郑重致谢。”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舒倩蓱把心底定,言道欲将山海酒楼赠与金俭升,以报答他的相助之义。”
“金俭升一口回绝,自称并非市恩之辈,倘若舒倩蓱执意报答,日后酒饭开销折半便可。”
“舒倩蓱几番交涉无果,只能听从金俭升的意思,上元节后山海酒楼重新开业,金俭升仍是每日前来光顾。”
“期间绿牡丹也曾上门,劝说舒倩蓱展现舞技,以她那等绝顶技艺,必定能够名声大噪。然而舒倩蓱自有打算,直言要为岳崇山守孝三年,献舞之事不提也罢。”
“不知不觉又到了七夕佳节,金俭升依旧送来一套珍品舞衣,而舒倩蓱也依旧婉言谢绝。这份送不出去的礼物,仿佛成了一条独特的纽带,将两人联结在一起。”
“第二年,第三年,还是熟悉的七夕佳节,还是熟悉的赠礼,还是熟悉的谢绝,那位熟悉的客人还是风雨无阻,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改变,只有时光倏忽流转。”
“到了第四年开春,舒倩蓱守孝期满,绿牡丹仍是心心念念,找上门来旧事重提。”
“这次舒倩蓱总算松口,愿意跟随绿牡丹重拾舞技,绿牡丹自是满心欢喜,拿出压箱底的本领,全力栽培舒倩蓱。”
“是年寒食节过后,洛阳开办牡丹花会,一时之间花团锦簇,满城皆是牡丹花香,不少达官显贵、文人墨客都前来游赏。”
“绿牡丹觑准时机,安排舒倩蓱‘重出江湖’,在山海酒楼与她一同献舞。”
“当年曾欣赏过舒倩蓱舞姿的宾客,听到消息不免喜出望外,加上还有绿牡丹同台献艺,当晚山海酒楼客似云来,场面堪称十分火爆。”
“舒倩蓱和绿牡丹排演多日,早将一切关窍烂熟于胸,两人协力献上一支霓裳羽衣舞,引得全场彩声如雷。”
“尤其舒倩蓱粉裳飘逸,自有一派高华气度,恰如牡丹花王盛放,风姿更胜绿牡丹一筹。”
“首度合作旗开得胜,舒倩蓱和绿牡丹趁热打铁,连续几日倾情献艺,美名迅速传扬开来。”
“直至牡丹花会最后一日,一位贵客莅临山海酒楼,因为涉及尊讳,不好直言姓名,便叫他‘凌风’吧。”
听伍翠姗讲到这里,慕云和小雷不由得对视一眼,情知所谓“凌风”便是当今晋阳王卫正清。
当日“穷神”路不平也曾提到,卫正清与舒倩蓱颇有渊源,结识她还在叶行歌之前,看来便是由此滥觞了。
“这位‘凌风’公子身份尊贵,性情尤其风流倜傥,当晚欣赏过舒倩蓱的舞姿,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其实‘凌风’正是绿牡丹的入幕之宾,此番也是绿牡丹邀他前来,请他相助舒倩蓱扬名。”
“彼时‘凌风’跟绿牡丹好得蜜里调油,正是你侬我侬的当口,加上着实欣赏舒倩蓱的舞姿,畅快之余索性大笔一挥,写下‘洛阳花后’四字匾额,又盖上自家私印‘风檐墨客’,当场赠予舒倩蓱。”
“须知‘凌风’不仅身份尊贵,吟诗作对、琴棋书画也无一不精,在文人雅士中极有声望。”
“那面匾额出自‘凌风’之手,价值委实难以估量,舒倩蓱这‘洛阳花后’的美名,一日之间全城皆知。”
“此后舒倩蓱献舞便成为山海酒楼的金字招牌,酒楼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尤其是那年的端阳庆典,连洛阳府衙都专门请她前往献舞。”
“可也就在端阳节后没过几天,洛阳城中发生一件大祸事,有一枚炽火天陨砸落城东,数条里坊都被烧作白地,而金俭升家便在其中。”
“当晚金俭升出城访友,好歹逃过一场死劫,其余老幼却是无幸,全数葬身火海之中。”
“洛阳金家三代经营,苦心积攒的房屋田产,就此落得烟消云散,只余碎砖烂瓦、断壁残垣,当真好不凄凉。”
“偏巧那年正值成祖爷五十圣寿,洛阳府衙委托金家缝制一幅江山锦绣图,当做进京面圣的寿礼,为此还拨给金家不少珠玉玛瑙、金丝银线,言明材料多退少补,倘若发现克扣藏私,必定严惩不贷。”
“虽说大火纯属天灾,但金家既然接了差事,当然一切后果自负。如今材料付之一炬,非但拿不出江山锦绣图,还倒欠洛阳府衙一笔巨款。金俭升新丧至亲,自己又无家可归,处境之艰难可想而知。”
“正在金俭升穷途末路之际,舒倩蓱义无反顾的伸出了援手,她先是将山海酒楼变卖,帮金俭升偿还半数欠款,以免他被府衙查获治罪,之后又拜托绿牡丹,情愿入教坊司献艺,尽快筹措更多银两。”
“绿牡丹虽觉不忍,但舒倩蓱心意已决,她只好尽力从中说项。”
“毕竟‘洛阳花后’盛名远播,教坊司也求之不得,最后双方谈妥,舒倩蓱以清倌人入籍,专以乐舞侍人,所得酬报与教坊司平分。”
“相比一般乐户,这等条件已经相当优厚,只是金俭升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木已成舟,舒倩蓱才向他和盘托出,还嘱咐他万万不可灰心,日后定能苦尽甘来。”
“得知舒倩蓱做出偌大牺牲,金俭升感愧之余更生决绝,此后夜以继日飞针走线,重新缝制江山锦绣图,誓以绝顶技艺弥补材料缺憾。”
“终于赶在知府大人进京面圣之前,金俭升如期上交江山锦绣图,总算避过一场牢狱之灾,那时节夏去秋来,距离七夕佳节只余三日。”
第0771章 凌风戏蕊
“虽说每年七夕佳节,金俭升都向舒倩蓱赠送舞衣,对她表达恋慕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金俭升已非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反倒要靠舒倩蓱周济才能勉强度日,更要靠她偿还欠下洛阳府衙的巨款。”
“多年痴恋一朝梦醒,
即便金俭升满心不舍,也知道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于是七夕节前那三日时光,金俭升并未耗费精力缝制舞衣,而是将住处整理一新,然后挂上招牌,张罗起一家裁缝铺子。”
“裁缝铺子开张之日,正是那年的七夕佳节,既没有张灯结彩、鼓瑟吹笙,
也没有高朋满座、迎来送往,
只有毫不起眼的招牌,朴素淡雅的门脸,干净整洁的铺面,和一位下定决心斩断情缘的店主。”
“当晚洛阳阖城同庆,舒倩蓱依照受教坊司的安排,在灯花台献舞助兴。她和绿牡丹两人配合默契,一支凤飞彩翼舞倾倒全场,不少豪门缙绅当场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同桌共饮,那也要她首肯才行。”
“金俭升在灯花台下,见到舒倩蓱如此风光,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终是独自落寞而去。只是当他返回住处,却见屋内灯火通明,有人早已等候多时。”
伍翠姗说到这里,
妙目环视全场,笑吟吟的道:“各位可否猜猜,此人又是谁呢?”
小雷刚要开口,却听“阿仪”咳声道:“我想应该是舒前辈吧。”
伍翠姗点头一笑道:“不错,来人正是舒倩蓱,她并未接受任何人的邀约,而是马不停蹄直奔金记裁缝铺,并且亲自下厨,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好菜。”
“金俭升大出意料,原本以为已经放下的感情,在见到舒倩蓱那一刻,瞬间便冲破了自设的藩篱,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虽说两人共度七夕佳节,但舒倩蓱意态含蓄,并未言及男女之私,只是嘱咐金俭升要自强自立,用心经营生意,重现祖上荣光。”
“金俭升自是言听计从,两人心照不宣,用罢晚饭后依依惜别,
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此后舒倩蓱在教坊司献艺,
所得大半交予金俭升打理,
金俭升恪守组训,
向来以诚待人,生意也渐有起色。”
“尤其还有一件意外之喜,那幅江山锦绣图献上皇廷,引得成祖爷龙颜大悦,给了知府大人不少赏赐。”
“知府大人回到洛阳之后,也对金俭升大为褒奖,金记裁缝铺水涨船高,生意更是顺风顺水。”
“这样过了约摸一年,金俭升欠下洛阳府衙的巨款,已然连本带利全部还清,下一步自然是为舒倩蓱赎身。”
“可舒倩蓱名动洛阳,身价足有数十万之巨,加上教坊司重重设限,为她赎身绝非易事。”
“再者舒倩蓱虽是舞姬,从来都不以色侍人,但她毕竟身处青楼之中,追逐她的登徒子委实不少,久而久之难免传出些流言蜚语。”
“于是便有无良之辈劝说金俭升,要他尽早跟舒倩蓱一刀两断,免得被这青楼女子连累名声。还有大户人家请来媒婆上门,愿将闺阁千金许配金俭升,其中不乏品貌俱佳者,说来跟金俭升也算般配。”
“只不过金俭升心意已决,今生今世非舒倩蓱不娶,舒倩蓱对他也满怀信任,依旧将所得交给他打理。”
“可即便两人携手同心,想为舒倩蓱赎身也得至少十年,人生如白驹过隙,又能有几个十年?”
“或许是上天怜悯这对命途多舛的有情人,咱们那位‘凌风’公子悠游天下,这一年再度来到洛阳城,找他的老相好绿牡丹叙旧。”
“绿牡丹说起舒倩蓱这一年来的种种际遇,‘凌风’听罢为之动容,但他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稍一转念便想出一条计策,要再考验金俭升和舒倩蓱一番,看他们是否真如绿牡丹所说那般情谊深厚。”
“次日‘凌风’约见舒倩蓱,重温她的绝世舞姿,对她好一番褒扬赞赏。”
“舒倩蓱谨记‘凌风’当年的题字之恩,加之‘凌风’气态华贵、谈吐清雅,对他自是好感倍增,便留他畅谈了半日时光。”
“直至天色已晚,月明星稀之时,‘凌风’仍无告辞之意,舒倩蓱几番暗示,他都故意装傻充愣,反而拿出欢场上练就的风流手段,言语之中渐趋放肆,对舒倩蓱百般撩拨,大有将她纳入帷中之意。”
“舒倩蓱忍无可忍,终是下了逐客令,‘凌风’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言道只要舒倩蓱委身相侍,他便出钱为她赎身,还要将她带回府中常伴左右。”
“前面已经说过,‘凌风’身份尊贵,即便只是给他做妾,也算一步登天的美事。”
“但舒倩蓱根本不为所动,只是义正词严,规劝‘凌风’自重。”
“‘凌风’见舒倩蓱油盐不进,干脆出手将她制住,要来个霸王硬上弓。”
“须知‘凌风’可是武学高手,舒倩蓱却没半点武艺傍身,想反抗都力不从心,眼看即将清白不保,一横心便要咬舌自尽。”
“‘凌风’这才心服口服,赶忙解除舒倩蓱的禁制,又向她说明原委,然后衷心致歉。”
“舒倩蓱死中得活,知道虚惊一场,顿觉啼笑皆非,正做没理会处之际,丫鬟急匆匆来报,说是金俭升求见。”
“金俭升此前从未履足风月场所,舒倩蓱心思灵巧,不必‘凌风’说破,便知又是他的把戏,当下镇定心神,请金俭升入内一谈,且看他有何说辞。”
“原来‘凌风’拜托绿牡丹送信,信中言道舒倩蓱终身有靠,即将随他返回府中。为免金俭升日后纠缠,随赠纹银十万两,签押汇兑凭据便在信中。”
“‘凌风’精于金石装裱,这封信模仿舒倩蓱的笔迹,足以混淆视听。”
“金俭升阅信之后,如遭晴天霹雳,他心中不愿相信,于是急忙赶来对质。”
“舒倩蓱刚被‘凌风’戏耍一通,情绪激荡之下,反生促狭之意,索性与他一搭一唱,摆出一副贪慕权贵的姿态。‘凌风’也全力配合,自称十万两若是不够,还能酌情添加,只要金俭升死心便可。”
第0772章 问心辨情
讲到“凌风”和舒倩蓱联手为金俭升出下难题,伍翠姗秀眸眨动,清咳一声道:“各位贵客设身处地,倘若你们是金俭升,当此情形该如何选择呢?”
场中沉寂片刻,并无一人作答,
伍翠姗见状提高声音道:“各位贵客切莫矜持,这一问题与先前不同,涉及‘仙舞遗恨’之归属,我家公子和袁姐姐都很重视,各位若不作答,便是放弃角逐宝物了。”
众人面面相觑,各有计较在心,
终是那位红衣女子率先开口道:“倘若我是金先生,
便收下那十万两纹银,
常言道‘知耻而后勇’,此后我必将发愤图强,将生意做到名满天下,让舒姑娘后悔莫及。”
虽然说的是中土汉话,但红衣女子声调奇特,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好在她嗓音清脆悦耳,听起来正值花信年华。
伍翠姗闻言微一颔首,似笑非笑的道:“雅菲小姐行商天下,有此志气也在情理之中。”
话音方落,便听那位紫衣女子淡淡的道:“世间一切情爱,皆如梦幻泡影,勘破方得解脱。对方既已无心,我亦不必执着,正可借此机缘皈依我佛,一切身外之物布施众生,
淡看愚男痴女自招祸福。”
相比那位雅菲小姐,
紫衣女子的口音纯正许多,而且自有一派云淡风轻的疏离气质,年龄似乎与雅菲小姐差相仿佛。
伍翠姗并未意外,双手合十道:“梵花圣女明心见性,这便是所谓慧剑斩情丝了。”
方如心听罢撇了撇嘴,接口正声道:“明明那么喜欢,干嘛要随便放弃?倘若换做是我,一定要跟‘凌风’决斗,看是他的武功高强,还是我的毒蛊厉害,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至少不能留下遗憾。”
伍翠姗清眸闪亮,拊掌笑道:“方姑娘敢爱敢恨,不愧为巾帼豪杰,只可惜金俭升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要决斗,注定有败无胜。”
方如心翟然一醒,颦眉轻哼道:“那也不能认输,中原人常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即便有败无胜,
总要斗上一斗。”
小雷在旁边听了满耳,心中称许之余又生感慨,原以为方如心柔糯可人,又没多少江湖经验,是个好“欺负”的,孰料如今混得熟了,才知她也是个烈性侠女,这份扮猪吃虎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了。
万幸方如心虽然彪悍,她身边却有一位乖乖女,只听陈雅琪细声细气的道:“可我倒是觉得,若是真心喜欢对方,那便不要勉强,所以换做是我,只会祝‘凌风’和舒姑娘白头到老,一生幸福安康。”
方如心为之一滞,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转念间看向小雷道:“哎,你也说说啊,换做你该怎么办?”
小雷打个哈哈,悠悠的道:“小爷没想争夺宝物,所以这个问题也不回答,妹妹别强人所难了。”
方如心又是一滞,正自哭笑不得之际,伍翠姗接过话头道:“陈小姐仁善可亲,这份大度尤其难得,不过恕我多嘴,敢问陈小姐可有真心喜欢之人?”
陈雅琪粉脸一红,忸怩着道:“没有啊,可我就是觉得,真心喜欢便该一切为对方着想,否则未免太自私了。”
伍翠姗为之莞尔,缓缓点头道:“无妨,的确是妾身僭越了,祝陈小姐早日觅得良配。”
陈雅琪脸上更红,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伍翠姗目光转动,看向沐雪莹道:“沐姑娘呢,不知你有何高见?”
沐雪莹摇摇头道:“承蒙贵处看重,邀请妾身前来,但妾身无意角逐宝物,此问恕不作答。”
伍翠姗颇为意外,轻咦一声道:“沐姑娘无意角逐宝物?这……不知是何原因?以你的绝世舞姿,极有可能斩获‘仙舞遗恨’,轻易放弃岂不可惜?”
沐雪莹和声道:“今日强手如云,妾身自忖并无角逐宝物的实力,为免贻笑大方,不如作壁上观,东夫人这番好意,妾身敬谢了。”
沐雪莹身为镜花水月楼之主,是天下闻名的顶尖舞姬,“一舞倾长安”绝非浪得虚名,众人见她放弃角逐,惋惜之余不免又觉庆幸。
伍翠姗尤其难以释怀,正待出言再劝,却听小雷咳声道:“好啦东夫人,沐姑娘既然不肯下场,你又何必多费唇舌呢?另外小爷刚才也说没想争夺宝物,你怎么连劝都不劝,这么看不起人可不好哟。”
伍翠姗微现尴尬之色,无奈咳声道:“岳小侠言之有理,是妾身失仪了,你若想回答问题,妾身洗耳恭听。”
小雷摆摆手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不争便不争,可有你这一劝,小爷心里便舒坦了。”
明知小雷是插科打诨,伍翠姗也不与他计较,当下微一颔首,转向清宁道:“清宁道长呢,换做你是金俭升,面对心上人移情别恋,将会如何决断?”
清宁神情淡漠,语声清冷的道:“我赞同梵花圣女,世间情爱无非过眼烟云,沉溺其中实属痴愚之举,若是非要让我设身处地,我便选择尽早抽身。”
伍翠姗嗯了一声,又向卫廷裳道:“卫姑娘有何看法?回答无分对错,但凭本心而已。”
卫廷裳略一沉吟,终是正声道:“若是心爱之人变心,我便拔剑将他杀了,然后再横剑自刎,寄望来世续缘。”
众人闻言皆是心底一寒,伍翠姗也暗暗心惊,顿了顿才轻笑道:“卫姑娘杀伐果决,不愧为……绝顶剑客,天底下配得上你的男子,只怕凤毛麟角。”
卫廷裳神色如常,清咳一声道:“还好我一向心如止水,多半终身难觅心爱之人,否则这一条命可不够殉情的。”
伍翠姗抿嘴一笑,跟着看向慕云道:“慕少侠是在座唯一的……成年男子,想必更能代入方才的故事之中,若是有朝一日面临此等情形,你要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还是尽力挽回她呢?”
慕云不由自主的想起卫廷嫣,偏巧她正是“凌风”卫正清的掌上明珠,王侯之家钟鸣鼎食,身份差距判若云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堂堂晋阳王以势压人,要自己离开他的女儿,自己又该如何决断呢?
第0773章 情定山海
看到慕云神情纠结,小雷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好笑之余悠悠的道:“对呀大慕头,这问题你非回答不可,千万别说你也要殉情,毕竟我们都知道,
你是个花心大萝卜,一年殉个十七八回可不合适。”
慕云闻言登时一滞,赶紧辩解道:“你这花心小萝卜,还好意思说我?咳……凭空污人清白,小心天打雷劈。”
小雷尚未答话,便听卫廷裳和声道:“慕少侠何必与童子一般见识,先说你的答案吧。”
感受到众人目光中的灼灼之意,
慕云自知没法蒙混过关,终是叹了口气,讷讷的道:“在下认为……若是对方有更好的归宿,那便放手让她追求幸福,在下只须默默守护她便好,大可不必一味强求。”
陈雅琪听罢连连点头,面上尽是嘉许之色,毕竟慕云的回答与她不谋而合。
小雷则是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漂亮话谁不会说,大多口是心非,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小爷倒要看你能不能这么大度。”
伍翠姗对慕云的答案未置可否,只是微笑道:“慕少侠答完了,那么只剩碧血联的仪姑娘,不知你又有何看法呢?”
“阿仪”神色一整,清咳一声道:“东夫人别弄错了,我不是碧血联的人,
只代表我自己参会。”
伍翠姗面现轻哂,淡淡的道:“那是妾身口误,请仪姑娘见谅,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阿仪”目光坚定,直截了当的道“我不相信。”
伍翠姗听得一愣,皱起眉头道:“你不相信?……这是何意?”
“阿仪”凛然正声道:“换做我是金前辈,绝不相信舒前辈会变心,两人相识相知,乃至相濡以沫,如此深厚的感情,岂能做得了假?”
伍翠姗顿了一顿,鼻中轻哼道:“看来仪姑娘年纪尚轻,不知人性何其卑劣,世间负心薄幸之徒比比皆是,哪怕再深厚的感情,也未必经得起考验。”
“阿仪”摇摇头道:“旁人我管不着,但金前辈和舒前辈情比金坚,眼里绝对不揉沙子,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纯粹是在侮辱他们之间的感情。”
伍翠姗面色沉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倒是那位雅菲小姐看不过眼,提高声音道:“你这小姑娘太过耍赖,哪能这样回答问题,不相信算什么说法?”
“阿仪”目光一瞥,不以为然的道:“是东夫人自己说的,‘回答无分对错,但凭本心而已’,我依据本心作答,怎能说是耍赖?”
雅菲小姐还待辩驳,伍翠姗已然接口道:“仪姑娘言之成理,并未违反规则,所以你想清楚了,这‘不相信’便是你最终的答案?”
“阿仪”嗯声道:“不错,我保证不改。”
伍翠姗点了点头,清清嗓子道:“各位贵客都已经回答完毕,对于大家方才的答案,我家公子和袁姐姐自有论断,接下来轮到我这说书先生继续讲故事了。”
“嗯……事实上正如仪姑娘方才所说,金俭升并未相信舒倩蓱移情别恋,即便她和‘凌风’的演技再如何精湛,可在心爱之人面前,终究无所遁形。”
此语一出,众人免不了神色各异,“阿仪”骄傲的挺了挺胸,小雷也直朝她竖大拇指。
那位雅菲小姐最是尴尬,只能低头舀汤夹菜,用美食掩饰窘迫。
伍翠姗似乎也有些无奈,跟着咳声道:“眼见金俭升一派淡定,‘凌风’和舒倩蓱自知戏也不用再演了,正好绿牡丹这时匆匆返回,她倒是从头至尾蒙在鼓里,还以为‘凌风’真想把舒倩蓱收房呢。”
“看到金俭升和舒倩蓱的确情深义重,‘凌风’艳羡之余更生赞赏,于是约两人次日中午到山海酒楼用饭,权当为这番无礼之举赔罪。”
“金俭升和舒倩蓱几番推拒,终是盛情难却,只能答应下来。”
“次日中午金俭升和舒倩蓱如约而至,除‘凌风’之外还有绿牡丹作陪,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际,‘凌风’取出一件物事,郑重交给舒倩蓱。”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伍翠姗正待开口,却听雅菲小姐抢先道:“我知道,肯定是舒姑娘的卖身契。”
伍翠姗莞尔道:“雅菲小姐一语中的,那的确是舒倩蓱的卖身契,由‘凌风’自洛阳教坊司赎来。”
雅菲小姐扳回一城,总算面色稍霁,“阿仪”见状眼珠一转,凉凉的道:“这位洋妞儿好聪明啊,都学会抢答了呢,是想给自己加点分么?”
雅菲小姐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不敢当,没你聪明。”
“阿仪”还想调侃,伍翠姗已经截口道:“纵然‘凌风’身份尊贵,这张卖身契也花去他足足三十万两纹银,舒倩蓱心中有数,岂敢轻易收下?金俭升也始料未及,甚至担心‘凌风’此举另有图谋。”
“好在‘凌风’胸怀坦荡,对舒倩蓱纯然只是欣赏而已,他又有三寸不烂之舌,最终说服舒倩蓱收下卖身契,从此恢复自由之身。”
“而且不仅如此,‘凌风’还出钱买下山海酒楼,交还给舒倩蓱经营,所得收益由双方平分。”
“如此也算安了金俭升和舒倩蓱的心,只要山海酒楼经营得当,迟早能还上‘凌风’这份莫大的人情。”
“事情既然圆满解决,‘凌风’干脆好人做到底,和绿牡丹一起张罗金俭升和舒倩蓱的婚事。”
“金俭升和舒倩蓱两人经历诸多变故,至此终于得以喜结良缘,山海酒楼也物归原主,正是双喜临门。”
“能够成就这样一桩美事,绿牡丹从中穿针引线,自是功不可没,‘凌风’一向又与她交好,索性为她也赎了身,将她带回家中。”
“金俭升和舒倩蓱成亲次年,舒倩蓱生下一对女婴,夫妻二人苦尽甘来,尽享天伦之乐。”
“虽说已经身为人母,可舒倩蓱依旧醉心舞技,时常在山海酒楼献艺,那‘洛阳花后’之名更是远近皆知。”
“而每年的七夕佳节,金俭升都会缝制一套舞衣,作为送给舒倩蓱的礼物。这每套舞衣都是他倾尽心血之作,技艺也逐渐臻于化境,足称当世绝品。”
第0774章 义助绝鸣
金俭升和舒倩蓱有情人终成眷属,众人听来都觉心中畅快,但慕云等人知晓内情,后面的故事只怕要乐极生悲。
伍翠姗讲了这一阵,似乎也有些口干舌燥,先命婢女送上一杯香茗,
这才继续往下说道:“生下女儿那一年,舒倩蓱收到一封书信,请她前往北邙山一会,落款是‘仙舞司’。”
说话间似有意似无意的瞟了沐雪莹一眼,伍翠珊清咳一声道:“敢问各位贵客,可曾听过‘仙舞司’之名么?”
场中沉寂片刻,
还是沐雪莹和声道:“妾身曾收到过仙舞司的邀约,
有幸观赏几位同好的舞姿,那并非红尘俗世之舞,
而是九天仙神之舞。若是与她们相比,妾身这点微末舞技,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伍翠珊微笑道:“沐姑娘太谦虚了,仙舞司既然请你参会,足见你的舞技已然炉火纯青,登堂入室指日可待。”
沐雪莹矜持一笑,接着只听陈雅琪怯生生的道:“那个……我也收到过仙舞司的邀约。”
伍翠珊眼前一亮,注目陈雅琪道:“陈小姐也有此机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见了几位仙子?”
陈雅琪秀眉微蹙,怏怏的道:“是去年秋天,约我去妙峰山,可我临时有事耽搁了,结果没去成。”
伍翠珊为之哑然,沐雪莹也摇摇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陈小姐年纪尚轻,只要勤练不辍,
日后应该还有机会。”
陈雅琪嗯声道:“承沐姐姐吉言,那封信我一直留着,只盼以后能弥补遗憾。”
伍翠珊展颜一笑,接过话头道:“总之能得到仙舞司的认可,对舞者而言是莫大的荣耀,舒倩蓱曾听绿牡丹说过相关故事,接信之后自是欣然赴会。”
“金俭升本来想与舒倩蓱一同前往,可仙舞司的信中言明,无关之人不得随行。好在北邙山便在洛阳左近,舒倩蓱轻装简行,别过金俭升独自出发。”
“原本约定最多三日便能归返,孰料足足过了五日,舒倩蓱依旧未能回到洛阳。”
“金俭升满心担忧,差点去洛阳府衙报官,好在第六日中午时分,舒倩蓱终于平安归来,同时还带回一位青年男子。”
“金俭升细问经过,原来仙舞司众人对舒倩蓱颇为青睐,便留她多研习了一日舞技。”
“会后舒倩蓱本想尽快返家,孰料恰逢有人失足坠崖,
她向来菩萨心肠,
自不能见死不救,
为此又耽搁了几日。”
“失足坠崖者正是那名青年男子,
暂且唤他‘绝鸣’吧,当时他穷困潦倒、伤病缠身,十成性命已经去了九成。”
“好在舒倩蓱跟从岳崇山,学过一些医治跌打损伤的法门,总算保住‘绝鸣’一命。”
“回到洛阳之后,金俭升和舒倩蓱延请名医,多番为‘绝鸣’诊治,足足耗去两个月时光,才终于让他痊复如初。”
“‘绝鸣’感念二人的活命之恩,于是拜舒倩蓱为义姐,情愿一生一世侍奉左右。”
“但舒倩蓱慧眼识珠,看出‘绝鸣’龙非池中物,所以一直对他劝诫鼓励,终于让这条潜龙重振雄心,打定主意要干出一番事业。”
“此后‘绝鸣’单人独剑入江湖,短短几年便闯下偌大名头,与其他三位俊杰并称为四大公子,咱们那位‘凌风’公子也在其中。”
“‘绝鸣’成名以后,时常回到洛阳探望舒倩蓱一家,真是亲如同胞一般。”
“彼时舒倩蓱已经被仙舞司接纳,列为正式成员,舞技更是登峰造极。”
“有‘绝鸣’和‘凌风’引荐,另外两位公子与舒倩蓱一家也逐渐熟络,每每在山海酒楼聚会,纵享轻歌曼舞、诗酒唱和,流金岁月好不令人艳羡。”
众人听伍翠珊娓娓道来,各自不免悠然神往,尤其“阿仪”早已沉浸其中,清亮的眸子里泪光闪动,显然是真情流露了。
伍翠珊将众人的情状尽收眼底,心中自有几番计较,当下定了定神,接着说道:“金俭升和舒倩蓱成亲第五年,上元节后出了一件憾事,绿牡丹因为难产,不幸母子同丧。‘凌风’为此郁郁寡欢,重游洛阳故地,缅怀过往种种。”
“四大公子同气连枝,听闻‘凌风’意志消沉,其余三人都赶赴洛阳为他排解。”
“舒倩蓱知晓绿牡丹的噩耗,也自伤心不已,尤其绿牡丹一直在等仙舞司的邀约,却至死未能如愿,着实令人唏嘘。”
“正巧那年清明节,仙舞司约定在龙门聚会,舒倩蓱见‘凌风’始终无法释怀,于是极力向魁首求恳,邀请他一同赴会,权当代替绿牡丹了却心愿。”
“仙舞司魁首号称‘师尹’,她对绿牡丹已经关注多年,只是认为她尚欠火候,所以从未邀请她。”
“如今绿牡丹撒手人寰,‘师尹’惋惜之余难免心生愧疚,于是答应舒倩蓱,允许‘凌风’赴会。”
“而且不止如此,‘师尹’还法外开恩,对四大公子都发出邀约。”
“舒倩蓱鲜少言及仙舞司之事,四大公子除‘凌风’之外,连‘绝鸣’对此都知之不详,如今难得收到邀约,荣幸之余自当同往。”
“那场龙门之会,堪称仙舞司多年少有的盛事,四大公子领略何谓仙神之舞,正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凌风’也顺利解开心结,终于重新振作起来。”
“不知不觉又是七夕佳节将近,当时洛阳正在举办‘三山会五岳’大会,五岳不必多说,三山则是指蜀中三大门派,峨眉派、青城派和八台山唐门。”
“这‘三山会五岳’大会由来已久,在前朝便已有了雏形,每十年举办一届。到会的八大门派,各自选出一名杰出弟子,在擂台上相互切磋武功,最后夺魁的人还能得到朝廷嘉奖,算得上名利双收。”
“那一年的大会由礼部郎中缪炜坤坐镇主持,除了已经连续六届夺魁的八台山唐门,东岳泰山派和北岳恒山派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虽然与四大公子交好,但舒倩蓱一家并未涉足武林,谁成想这一届‘三山会五岳’大会,竟让她落得家破人亡,徒留无尽憾恨。”
第0775章 铃兰双娇
听到故事急转直下,众人都不免心头一凛,慕云等人虽然知晓后续发展,可依旧觉得感慨万端。
伍翠姗喝了两口茶水,这才继续往下讲述,她讲的内容与路不平讲的大同小异,只是过程更加跌宕起伏。
蜀中唐门一战之后,“绝鸣”被神秘高手救走,伍翠姗讲到这里,总算告一段落,跟着清咳一声道:“各位贵宾或有熟悉武林掌故之人,恐怕早已猜出‘绝鸣’的身份,正是净宇魔教之主,叶行歌。”
雅菲小姐双眼圆睁,脱口惊呼道:“什么?!你说叶行歌?修罗王?”
伍翠姗点头道:“不错,此魔近日重出江湖,独斗狄大宗师和司马掌门,之后又在玄冥镇外大开杀戒,实乃当今武林第一大患。”
雅菲小姐脸色发白,喃喃低语道:“我听父亲说过,修罗王是魔神之体,是横亘在丝绸之路上的邪恶巨龙,是撒旦在东方的化身。唔……慈爱的主,祈求你庇佑无辜的子民,免遭恶魔的荼毒和残害。”
净宇魔教发于昆仑,以大梁西疆为根据地,盘剥往来商旅堪称家常便饭,难怪被形容为丝绸之路上的邪恶巨龙。
众人见雅菲小姐握紧双手默默祝祷,神态虔诚中又隐见惶恐,显然对净宇魔王十分忌惮。
“阿仪”冷眼斜乜,忍不住讥讽道:“我说这位洋妞儿,你又没见过净宇教主,犯得着这么害怕么?还是小时候听你爹娘讲故事,被他们吓唬过呢?”
雅菲小姐轻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这小姑娘记仇得很,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况且你年纪太小,修罗王究竟有多凶残恐怖,你没听过也想象不来。”
“阿仪”呵呵一笑,接着只听梵花圣女沉吟着道:“原来‘绝鸣’便是叶行歌,真让人始料未及,那其余三大公子呢,他们的身份也请东夫人明示。”
伍翠姗摇摇头道:“其余三大公子是何来历,妾身不便在此言说,还请圣女多多体谅。”
梵花圣女微微一顿,随后和声道:“是我僭越了,那么蜀中唐门一战之后,其余三大公子的结局又是如何呢?”
伍翠姗叹口气道:“‘天罡’身受重伤,结果被唐门软禁,直至七年后才重获自由。‘凌风’返回洛阳安顿那对双胞胎,却发现她们已经被人劫走。”
梵花圣女秀眉一蹙,鼻中冷哼道:“莫不是唐门心狠手辣,打算斩草除根?”
伍翠姗苦笑道:“非也,只怪‘凌风’所托非人,险些让那对双胞胎忍辱蒙羞,好在天可怜见,‘霜月’及时出手相救。”
梵花圣女一时错愕,只听伍翠姗继续讲道:“‘凌风’一路追踪至巫山左近,终于找到‘霜月’和那对双胞胎,他们二人之间原本便有嫌隙,三言两语说得僵了,干脆拔剑一决高下,斗得风云变色。”
“万幸那位仙舞司的‘师尹’不期而至,以一己之力制止这场死斗,还将那对双胞胎带走抚养。”
“那对双胞胎里面姐姐名唤铃儿,妹妹名唤兰儿,两人自幼接受舒倩蓱的调教,舞技已然颇有功底。”
“‘凌风’知道自己错怪了‘霜月’,羞愧之下自行震断佩剑谢罪,两人冰释前嫌,结伴返回洛阳,为金俭升和舒倩蓱料理后事。”
“毕竟天妒红颜,‘洛阳花后’的美名,自此逐渐风流云散,只余故地供人凭吊。”
“金俭升临终所制那套舞衣,本来要用玉髓填充暗藏金线,孰料他惨遭横死,心血喷溅在衣料上,沁入金线之中。”
“如此一来反成惊世绝笔,造出一朵艳冠群芳的血色牡丹,舞动之时尤其鲜红夺目,凄艳色彩直击人心,仿佛在冥冥中低语,诉说过往的悲欢离合。”
“‘凌风’为了缅怀故人,一直妥善保管那套舞衣,他的夫人也是舞国翘楚,对那套舞衣更加看重。”
“唐门一战十年之后,‘凌风’和他的夫人都收到仙舞司的邀约,信中特别嘱咐携带那套舞衣。”
“夫妻二人相偕来到巫山,敢情‘霜月’和‘天罡’也都在场,加上重出江湖的叶行歌,四大公子再度聚首,重现当年龙门盛事。”
“彼时铃儿和兰儿虽然刚刚及笄,但已经是仙舞司的正式成员,姐妹俩都出落得亭亭玉立,舞技更是炉火纯青。”
“巫山之会最后一日,铃儿身着那套舞衣为众人献舞,兰儿则以绝顶箫艺从旁辅助。”
“那支绝舞自是无与伦比,好似‘洛阳花后’还阳重生,而场中以叶行歌所受触动最大。”
“巫山之会落幕之后,‘师尹’命铃儿和兰儿跟随叶行歌,一同进入江湖历练,那套舞衣也就此物归原主。”
“铃儿和兰儿自幼依恋叶行歌,加上她们一直遁世修行,不免向往红尘逸乐,对这安排正是求之不得。”
“叶行歌对玲儿和兰儿自是呵护有加,三人一路游山玩水,也做下许多让人拍手称快的义举。”
“这样过了约摸一年,叶行歌和铃儿情投意合,在‘天罡’见证下结成鸳盟,兰儿则被‘师尹’召回,与叶行歌和铃儿依依惜别。”
“又过了一年之后,叶行歌不顾铃儿竭力劝阻,悍然撕下假面具,率领众多魔头攻陷昆仑派,随后建立净宇魔教,图谋称霸武林。”
“仅仅用了三年,净宇魔教便席卷武林,兵锋所向无往不利。万幸‘非凡神龙’樊大侠定下奇谋,引动魔教内讧,一举炸毁叶行歌的驻地残风之巅。”
“铃儿出嫁之时,那套舞衣便是嫁妆,叶行歌怀念舒倩蓱,对那套舞衣万分珍视,当时正好带到残风之巅,但随着惊天巨爆,那套舞衣也不知所踪。”
“叶行歌对此耿耿于怀,直到净宇教覆灭前夕,还在派人到处寻访,只是一直无法如愿。”
“其实那套舞衣早已落在樊大侠之手,而我家公子与樊大侠交情匪浅,承蒙他青眼有加,将那套舞衣相赠。”
说罢一切来龙去脉,伍翠姗深吸一口气,语笑嫣然的道:“那套舞衣便是今日的竞逐对象,各位贵宾若是有意,还请一展长才,且看最终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