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6章 巧言释疑
邢稚莺恍惚片刻,终是忍不住珠泪盈睫,掩面哽咽着道:“没错,那次……多谢大哥相救。”
皇甫鹰扬摆摆手道:“谢还是算了吧,不过有些话本巨侠如鲠在喉,今天索性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番。”
他说罢神情一肃,紧盯着邢稚莺道:“刚开始的时候,本巨侠还以为那妖人想杀你,可从后面你们那纠缠不清的情状来看,恐怕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邢稚莺苍白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颤声哀告道:“大哥,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
这位“飞雪娇莺”只道皇甫鹰扬要将她当晚的遭遇公之于众,一时之间情绪濒临崩溃,却不知这正是他的精心算计。
果然众人见状愈发有所意会,只听展玫苓沉吟着道;“小宗师是说那妖人跟邢侄女关系匪浅?可即便真是这样,仍旧不能证明是他传授九阴玄煞印吧?”
皇甫鹰扬环顾全场,自信满满的道:“本巨侠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相当的理由。第一,那妖人向来避居棺中,行事莫不阴邪诡异,而且据本巨侠调查,他还有杀人食尸的恶癖,九成九是魔族余孽。”
众人听罢无不为之色变,只见佟尚志若有所思的道:“当时河西多地出现妇孺失踪的悬案,还有村人声称见过类似野兽噬咬的残骸,莫非小宗师追踪的便是此事?”
皇甫鹰扬拇指一挑,俨然赞赏的道:“看来佟老哥也关注过这件事,不过终究还是本巨侠占了先,你只能等下次了。”
佟尚志不动声色,只是眨眨眼道:“即便真有这名魔族余孽,小宗师又是如何断定,是他传授了邢侄女九阴玄煞印?”
皇甫鹰扬摇头苦笑道:“先前咱们刚一见面,佟老哥便说我气色不佳,那你可知具体原因?”
佟尚志闻言一怔,攒眉间迟疑着道:“小宗师曾与那妖人对战,难道过程中受伤未愈,以致于拖延至今?”
皇甫鹰扬的目光落在邢稚莺脸上,半是自嘲半是洒脱的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本巨侠与那妖人交手之后,便染上严重的‘风寒症’,每当过度运动真气,便会遭到寒气侵体,甚至几度险死还生。”
佟尚志仔细打量着皇甫鹰扬,喃喃自语道:“过度运动真气……难道真是九阴玄煞印?”
皇甫鹰扬微颔首道:“万幸毛丫头体质特异,助我扛过几道死关,但为何会有这一番因由? 毛丫头你知道么?”
邢稚莺早已泪流满面,这时再也没法隐忍,起身一头扑在皇甫鹰扬怀里? 嘤嘤痛泣道:“大哥……的确是我……对不住你……”
皇甫鹰扬面现尴尬之色,无奈咳声道:“好了毛丫头? 打伤本巨侠的是你那妖人师父,反而你对本巨侠有救命之恩? 咱们两人恩怨分明,千万别搞‘代师受过’那一套,最后弄得没法收拾。”
眼看邢稚莺还要分辩? 皇甫鹰扬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加重语气道:“何况那妖人根本是在利用你? 否则当晚怎会对你痛下杀手?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再帮他胡乱出头? 那可真是执迷不悟了。”
邢稚莺并非懵懂之辈,自然能体会到皇甫鹰扬的良苦用心,无限感愧之下泪落如雨? 好似颗颗珍珠滑过面靥,一时之间泣不成声,着实没法再分辩什么。
其余众人即便再异想天开,也猜不到邢稚莺会对救命恩人使出九阴玄煞印,再看她方才的诸般情状? 确实全都发自内心? 由此推断皇甫鹰扬所言非虚,大致不会有错。
司马御眉头紧皱,径向皇甫鹰扬道:“你说的那名妖人,目前可有他的下落?”
皇甫鹰扬洒然一笑道:“近日不再出现妇孺失踪的悬案,司马掌门认为是什么缘故?”
司马御微愠道:“不必故弄玄虚,立刻照实说来。”
皇甫鹰扬整整颜色,清咳一声道:“那妖人不自量力,后来又找上本巨侠,结果被本巨侠和贵派林芊萌小妹子联手诛杀,司马掌门大可向她求证。”
众人闻言颇觉意外,司马御略一沉吟,随后吩咐展玫苓道:“展师侄,这件事情交给你去核实。”
展玫苓恭声道:“谨遵掌门师叔法旨。”
她说罢径自翩然而去,司马御又转向邢稚莺,满面沉肃的道:“邢姑娘承认修练过魔功,那么本派弟子杜泽韬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慕云等待半晌,要的便是这个答案,闻言牢牢盯住邢稚莺,且看她如何应答。
邢稚莺心下暗叹,嗫嚅片刻之后,终是含糊的道:“或许真的是我失手,我……我不记得了。”
皇甫鹰扬不意自己苦口婆心一番劝说,邢稚莺居然一意孤行,还要代人受过,莫名沮丧之下,真恨不得将她捆翻在地,狠狠抽上一顿鞭子,才能稍稍解气。
反观慕云则如释重负,当下抱拳为礼道:“各位都听到了,邢大小姐亲口承认,的确是她失手伤人,各位应该还在下一个清白了吧?”
场中稍一沉寂,只听佟尚志轻咳一声道:“邢侄女说的只是‘或许’,代表还有继续深究的余地,所以慕总护法不必急于置身事外。”
慕云心中有气,忍不住冷笑道:“是吗?在下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便被扣上地冥余孽的帽子,反倒亲口承认修练过魔功的邢大小姐,仍是佟五侠口中亲亲热热的‘侄女’,哈……真是好不令人齿冷!”
佟尚志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邢侄女虽然误入歧途,好在能够迷途知返,本派会跟邢老交涉,妥善处置后续事宜。至于慕总护法,眼下你的嫌疑并未完全解除,还请好自为之,切莫得意忘形。”
慕云愈发冷笑连连,转头看向邢稚莺道:“邢大小姐愿意澄清真相,在下衷心佩服你光明磊落,索性请你再说清楚些,到底是‘或许’还是‘肯定’?”
邢稚莺看出慕云对她误会已深,满心委屈之下,直落得无语凝噎。
司马御心中有数,面沉似水的道:“事情真相如何,本派会继续调查,此间容不得阁下咄咄逼人,若你再无他事,这便自行离开吧。”
第0657章 聚英嫣然
司马御出言逐客,慕云颇觉不忿,心念电转间断然道:“真相尚未说明,在下岂能走得安心?谁能保证贵派不会私相授受,仍旧决定让在下来背黑锅?”
司马御闻言冷哼一声,佟尚志也皱起眉头道:“慕总护法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试问本派如果真要栽你入罪,你即使辩明‘真相’又有何用?”
慕云登时一滞,气急败坏的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佟尚志意味深长的道:“逢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慕总护法若是问心无愧,何必如此紧张呢?”
慕云还待据理力争,此时只听鱼妙荷嗔声道:“好了浑小子,今天你这一趟斩获不小,所以别再得寸进尺,我们崆峒派行事自有格调,绝不会像你臆想的那么下作。”
慕云不敢顶撞鱼妙荷,怔了怔才讷讷的道:“既然鱼前辈也这么说,那我……可是……”
鱼妙荷娥眉一扬,不容置疑的道:“是非自有公论,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
慕云一时语塞,无奈摇摇头道:“好吧,但愿贵派能够秉公直断,咱们后会有期。”
他说罢虚一拱手,扭头大步流星而去,鱼妙荷见状面露欣慰之色,随后转眸看向邢稚莺,目光中分明多出几分玩味。
慕云昂首阔步下楼,全不理会展玫苓讶异的目光和林芊萌关切的眼神,更加无视庞子健和其他崆峒派弟子的憎恶和警惕,直至一路离开天字甲辰院,他才稍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
看来先前自己猜得不错,邢稚莺的确修练过九阴玄煞印,只是没想到她居然良心发现,不仅亲口承认这桩遭人诟病之事,还有意认下杀死杜泽韬的罪状,当真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自己本来便是遭她陷害,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良心发现,很多事情都已经没法弥补,所以根本不必去感谢她,最多当作两不相欠,自己不去找她报仇,便算是宽宏大量了。
原本以为他们祖孙两人是因为觊觎寒魄才栽赃陷害,可听鱼前辈和展玫苓先前的对话,恐怕挑起西武林两大宗派的纷争,也是他们祖孙两人的目的之一。
天山派原本也是西武林传承数百年的大宗派,自然不会甘心就此沉寂下去,等到昆仑派和崆峒派斗到焦头烂额,乃至落得两败俱伤,岂不正是天山派重新崛起的机会?
邢稚莺早知自己并非祁学古,她之所以选择隐瞒真相,想必正是要利用误会制造矛盾。貌似清纯娇憨,实则阴险深沉,真是好一个擅于伪作的飞雪娇莺。
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经揭破,追究此案再也无助于激化矛盾,所以邢稚莺才会跳出来冒充好人,无非是要骗得自己感恩涕零,背后还不知隐藏着什么阴谋。
哼!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自己岂会被他们这点伎俩再度蒙骗?这次他们祖孙两人注定弄巧成拙,不来算计自己也还罢了,否则一定要让他们自食其果!
慕云这时成见已深? 一切揣测都源于自身的臆想? 对于其中的不合常理之处,只能生拉硬拽强作解释,最后还深觉洞烛其奸,激愤之余又生出几分自得。
一路穿廊过槛? 很快来到客栈大堂,但见炉火催升之下,眼前一片雾气蒸腾,座中江湖豪客推杯换盏,吆喝谈笑间好不酣畅淋漓。
慕云来时满心紧绷,对这等热闹景象无心感应。但此刻再次身临其境,他只觉胸中畅快无比,想到荷包里还有几分散碎银钱,于是打算先喝点酒暖暖身子,之后再走也不迟。
正在慕云寻摸空位之际,忽听一声满溢惊喜的娇呼传来道:“慕云哥哥!”
虽然早料到卫廷嫣会来接应,可听罢这声娇呼,慕云仍是颇觉欣慰,循声望去之际,霎时眼前一亮。
但见楼头俏立一条窈窕人影,身着雪白的锦绣裙袄,袖口裙裾皆以金线滚边。上面的花纹莫不精美雅致,足见织绣技法十分考究,绝非庸凡工艺可比。
圆润的领口边缘镶嵌一排明珠,恰与白皙的颈子相映生辉,双肩与前襟缀以流苏玉穗,使得略显单薄的娇躯额外多出几分质感。
松松的百合髻显然是仓促而就,端庄之外又透出几分灵动和俏皮,白嫩秀靥上薄薄施了脂粉,愈发显得柔肤如雪,芳唇若樱,好似玉树芳琼、美不胜收。
慕云许久不见卫廷嫣盛装打扮,此刻眼看她满面欢欣,手提裙幅走下楼梯,裙下是一双沉香木底缎子面的凤首宫鞋,移步之际若隐若现,风姿仪态美不胜收,着实让人怦然心动。
卫廷嫣快步来到慕云面前,发觉他一副目眩神迷的呆相,羞喜之余忍俊不禁的道:“慕总护法回神啦,再这么肆无忌惮,直勾勾的盯着本盟主看,小心本盟主治你的不敬之罪。”
慕云闻言翟然一醒,连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才讪讪的道:“婷儿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跟平常真是差很多啊。”
卫廷嫣面现忸怩之色,白了慕云一眼道:“我可没忘记师公的教诲,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说不定要跟崆峒派的人针锋相对。我自知本领低微,所以只能精心打扮一点,这样多多少少总会有点好处,慕云哥哥你明白不?”
慕云心生感慨,点头附和道:“不错,倘若我是司马御,肯定不会对你这样的绝色佳人出手。”
卫廷嫣抿嘴轻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毕竟分别心人人都有嘛。”
慕云知道卫廷嫣是在调侃当日他对路不平道出的那番“高论”,再联想到自己面对美色屡屡失态,一时之间只觉啼笑皆非。
卫廷嫣察颜观色,愈发好笑不已,转念间清咳一声道:“对了慕云哥哥,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鱼女侠的事情解决了么?”
慕云精神一振,眉飞色舞的道:“事情虽然出乎意料,但结果还算不错,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卫廷嫣舒了口气,嫣然一笑道:“慕云哥哥果然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我这次是跟梅姑娘结伴来的,眼下她在楼上跟一位熟人会晤,等她出来以后,咱们再一起说吧。”
第0658章 淮阴墨客
慕云先是一怔,随即苦笑道:“看来我又承了梅姑娘的情,总之咱们先找空位坐下吧,否则婷儿你站在这里,实在有些太过惹眼,难保不会有人出来“主持公道”,指责我把一朵鲜花插在自己身上。”
卫廷嫣玉颊泛红,低低啐了一口。两人捡靠边的一张空桌坐了,慕云这时心情大好,一面招呼店小二,一面意气风发的道:“这一餐我请了,婷儿想吃什么随便点。”
卫廷嫣媚眼一眯,娇声曼应道:“多谢慕云哥哥,什么都能点是吧?”
慕云暗地里掂了掂荷包,挤出个笑容道:“没错,什么都能点。”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走近过来,卫廷嫣并不客套,当下脆快的道:“小二哥~给我们上一壶文君醉,然后招牌油淋鸡、干炸小黄鱼、老井白切肉、芥末鸭舌、剁椒金钱肚、银针拌耳丝、爽口素三鲜、糖霜雪梨,总共八个下酒菜,都记下了吗?”
那店小二着实精乖,当场重复一遍,竟是分毫不差。
慕云听得阵阵肉痛,算来算去总觉荷包里银钱欠奉,只可惜话已经说出口,哪有脸面再收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店小二离去,径直往后厨招呼上菜。
卫廷嫣打眼觑得分明,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忍不住吃吃笑道:“好啦我的慕总护法,今天你为咱们六侠盟立下汗马功劳,所以这一餐还是让本盟主请吧,权当本盟主犒劳你了。”
慕云虽然尴尬莫名,但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只能硬着头皮道:“那属下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卫廷嫣含笑点了点头,慕云忽然又心中一动。遥想当日在平凉城的小酒馆中,同样是囊中羞涩,同样是请人喝酒,如今思来竟是恍如隔世,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卫廷嫣见慕云神情郁郁,以为他还在为方才之事感到不快,于是吐吐舌尖,羞笑着道:“对不住啦慕云哥哥,我不是有意要捉弄你,毕竟钱财属于身外之物,不必太过在意嘛。”
慕云暗自哑然,无奈咳声道:“没有,刚才是我得意忘形了,还好婷儿你善解人意,否则我根本下不来台。”
卫廷嫣抿嘴一笑? 接着眨眨眼道:“那慕云哥哥是在烦恼什么? 跟崆峒派的人有关么?”
慕云哪敢实话实说? 赶紧找借口道:“我是在想……小雷这次怎么没有过来帮忙,难道他对我还余怒未消么?”
卫廷嫣没能识破慕云“死道友免死贫道”的套路,反而酸溜溜的道:“敢情慕云哥哥这么哀怨,是因为你家‘岳小姐’薄情寡义呀? 那这次回去以后? 咱们便将他验明正身? 正好断了你的痴心妄想。”
慕云登时一滞? 难掩尴尬的道:“我只是随口一说? 婷儿你千万别蛮干,否则惹恼了小雷,只怕不好收场。”
卫廷嫣嘻嘻一笑道:“我也是为你着想嘛? 害怕你因为不明真相,染上龙阳之癖什么的。”
慕云直是啼笑皆非? 正在考虑是否向卫廷嫣和盘托出,此时忽见她眼前一亮? 款款站起身来,跟着招手示意道:“梅姑娘往这边走,咱们一起喝一杯。”
慕云转头看去,果然正是梅晓芸的身影出现在楼头,只见她脸上的惊讶之色一闪而没,先向身边的一位中年文士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结伴下楼,并肩往这边走过来。
那文士三十五六岁年纪,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直缀,头戴同样色泽的四方平定巾,足蹬黑布粉底靴。两鬓发色呈现霜白,其余地方仍作乌黑,整个人虽然难掩沧桑,却别有一种温文儒雅的士子气度。
额头稍窄,眉毛略稀,鼻梁端正而欠挺拔,嘴唇饱满却失润泽,颔下三缕髯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张脸几乎毫无出奇之处,唯有一双深邃眼眸射出湛然神光,让他平添一派倜傥不群的卓然风标。
端看这文士的形貌,正好应了那句“画龙点睛”,须臾两人来至近前,只见梅晓芸敛衽为礼,语带欣悦的道:“看来慕少侠已经化险为夷,如此卫小姐便能放心了。”
慕云早已起身,闻言抱拳还礼道:“惭愧,虽然不曾劳动梅姑娘相助,但在下仍然足感盛情,另外这位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梅晓芸微笑着道:“这位是韩先生,名讳上非下信,雅号‘淮阴墨客’。”
慕云连忙施礼道:“原来是韩前辈,幸会。”
那名唤韩非信的中年文士还礼道:“慕少侠客气了,昨夜全靠少侠救助芸儿,韩某人代表敝处衷心致谢。”
语声沉稳清雅,同时不失亲切,着实让人如沐春风。慕云听罢更增好感,便即朗声道:“分所当为,不足挂齿,两位若是愿意赏光,容在下和婷儿做个小东道如何?”
韩非信和梅晓芸对视一眼,还是梅晓芸满怀歉意的道:“慕少侠一片盛情,我们两人本来却之不恭,但敝处昨夜发生一些变故,亟需韩先生和小女子返回处置,所以这次恐怕不能跟两位把酒言欢了。”
卫廷嫣已经听慕云说过昨夜的变故,这时又看出梅晓芸眼底似有重忧,了然之下和声道:“既然这样,梅姑娘和韩先生还是以贵处事务为重,咱们下次再聚也不迟。”
梅晓芸面现感激之色,再度躬身致歉,韩非信则淡淡一笑道:“慕少侠与敝处缘分匪浅,下次咱们相见之时,该由敝处来做东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韩非信和梅晓芸相偕离去,慕云和卫廷嫣重新落座,少顷店小二端上酒菜,慕云嗅到那沁人的酒香,脑海中顿时为之一畅,忍不住脱口喝彩道:“好酒!这便是文君醉么?”
卫廷嫣小嘴一撇,凉凉的道:“嗯……正是这聚英客栈独家特酿的文君醉,其实依我的看法,酒都是又辣又呛的,怎么都说他家的酒比咱们家的好呢?”
慕云哑然失笑道:“我当然不是信口胡诌,须知越是好酒,便越回味悠长,入口绵和醇厚,与一般薄酒天差地别。咱们家的剑南烧虽然不错,可比起这文君醉,还是略逊一筹。”
第0659章 醒醉文君
慕云一番话说罢,早已迫不及待的抓起酒壶,倾出一杯酒浆,沾唇一抿之后,立刻面泛红光,连连点头道:“不错!的确是绝顶的好酒,难怪敢卖五两银子一壶,其余这些比较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敢情慕云不想开罪“其余”客官,所以最后一句话的声音明显压低不少。
卫廷嫣暗自好笑,故意白了慕云一眼道:“真有那么好?那慕云哥哥实话实说,到底是酒美还是我美?”
慕云没想到卫廷嫣连美酒的醋都要吃,扶额之余郑重其事的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婷儿你最美了,至少我不用担心有人出来“主持公道”,指责我把一壶美酒灌进了牛肚里。”
卫廷嫣正夹起一片剁椒金钱肚,闻言扑哧一笑道:“这法子不错,咱们索性把美酒灌进‘牛肚’里试试,看会不会别有滋味?”
慕云下意识的护住酒壶,慌忙辩解道:“别别别,我刚才纯粹是开玩笑,绝不是婷儿你说的这意思,咳——总之不能暴殄天物啊。”
卫廷嫣见状忍俊不禁,当下笑吟吟的道:“说得这么煞有介事,我倒真想亲自领略一番了,慕云哥哥应该不会怪我‘暴殄天物’吧?”
慕云打个哈哈,一面斟酒一面殷勤的道:“哪里的话,这酒毕竟是婷儿你买的,何况你这么兰心蕙质、冰雪聪明,肯定能品出好坏。只不过起初还是小口饮用为妙,不要操之过急,万一真被呛到便不好了。”
卫廷嫣上次饮酒醉倒,虽然有些做戏的成分,但感觉毕竟不甚美好,这时难免心中打鼓,踟蹰片刻才低下头去,向杯中轻嘬了一小口。
一道热流立刻透过舌尖直达咽喉,可不知是因为有了经验,还是卫廷嫣心生错觉,她只觉这次不像上次那般鏖热难当,口中还生出一种绵和熨帖的清润之感,既凉丝丝又暖洋洋的,感觉十分舒服快意。
白皙的嫩脸上悄然生出两朵娇艳的红晕,水汪汪的桃花眼里禁不住春意欲流,并非文君醉有何蹊跷,只是酒意熏陶之下,自身矜持难免松懈,卫廷嫣那满腔痴爱不知不觉展露无遗,美得让人如醉醇醪。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心跳险些漏了一拍,所幸他还把持得住? 转念间干咳一声道:“美酒需要慢慢回味? 婷儿你先细品一下,至于先前去见司马老头的经过,我这便讲给你听。”
卫廷嫣神智一清? 似乎觉出自己有些失态,赧然之余低垂螓首? 含混的嗯了一声。
慕云定了定神,将先前发生之事捡要紧的说了一遍,卫廷嫣听罢秀眉紧蹙? 手托香腮沉吟不语。
慕云本来意气飞扬? 见状顿时心头一凛? 迟疑间讷讷的道:“婷儿莫非想到了什么? 不妨说来听听。”
卫廷嫣略一斟酌,郑重其事的道:“慕云哥哥断定是邢大小姐有意陷害? 但你有确凿的证据么?”
慕云为之一滞,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婷儿你方才听到了,现在所有推断严丝合缝,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否则怎会出现这么多巧合?”
卫廷嫣摇摇头道:“我只是不太理解,如果邢大小姐家真是幕后黑手,她何苦还要带着那位姚姑娘来澄清真相,这样岂非不合情理?”
慕云鼻中一哼,生硬的道:“她自知谋事不密,陷害我的事情早晚会被揭穿,所以才以退为进,自己承认练过邪功,骗取别人的信任。不然事情怎会那么凑巧,偏偏是她说服姚琳,主动来为我开脱?”
卫廷嫣显然并不认同,当下眨眨眼道:“以退为进自然是为了撇清关系,那邢大小姐为何还要承认修练过九阴玄煞印?这不是反而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了么?”
慕云闻言登时语塞,想了想才笃定的道:“漫说她眼下还是模棱两可,即便最后真的承认,是她用九阴玄煞印打伤了杜泽韬,她也肯定会用一时怯懦,不敢当场承认之类的理由狡辩,绝不会让旁人怀疑是她有意挑拨。”
卫廷嫣不以为然的道:“若是按照慕云哥哥的推论,邢大小姐是为了继续利用你,才刻意向你卖好。可现在连你都认定她居心叵测,崆峒派的人何等精明强干,真会被她的‘狡辩’哄得全无怀疑么?”
眼见慕云神情一滞,卫廷嫣趁热打铁的道:“慕云哥哥恕我直言,即便你真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邢大小姐恐怕也不会拼着引火烧身来向你‘卖好’,更何况这所谓‘卖好’,多半还会适得其反呢?”
慕云听罢心头猛震,顺着卫廷嫣的思路仔细考虑,只觉先前的想法已经趋向全盘动摇,只不过胸中还有一丝执拗作怪,兀自挣扎着道:
“或许邢大小姐还有别的考量,只是咱们暂时没想到而已,况且九阴玄煞印只有至阴体质才能修练,杜泽韬九成九是被她打伤,她明知真相却讳莫如深,自然是有意陷害我了。”
卫廷嫣立刻接口道:“即便真有九成九把握,依旧存在一分其他可能,我只盼慕云哥哥暂时抛下成见,不要太过钻牛角尖,免得最后冤枉好人,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慕云默然片刻,神情郁郁的道:“如果不是邢大小姐,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婷儿你怎么看?”
卫廷嫣沉吟着道:“要找出谁是幕后黑手,先得厘清他做了什么事情,这些慕云哥哥应该比我清楚。”
慕云缓缓点头道:“首先是在骆家集,他暗中出手将我制住,想让我被林姑娘刺死,而这样做的目的,多半是挑起两派纷争。”
卫廷嫣嗯声道:“抛去目的暂且不论,这件事情应该是幕后黑手所为。”
慕云接着又道:“然后他趁我醉酒,将邢大小姐的衣物塞进我怀里,挑动崆峒派的人跟我大打出手。而他用九阴玄煞印打伤了杜泽韬,导致杜泽韬在提运内力时伤发毙命,这桩命案正好算在我头上。”
卫廷嫣秀眉一挑道:“邢大小姐的衣物自然是栽赃陷害,但杜泽韬之死未必是幕后黑手的设计,虽然存在这种可能,但眼下咱们还没真凭实据,不能过早盖棺论定。”
第0660章 红袖添醪
慕云暗暗佩服卫廷嫣思路清晰,定了定神才又道:“最后在安口镇,他故意混淆视听,让姚琳误以为是我杀了侯魁。”
卫廷嫣若有所思的道:“这一件的路数与前两件大同小异,慕云哥哥你觉得呢?”
慕云恍然一悟,便即点头道:“不错,如今仔细回想起来,这幕后黑手颇有心机,总是先在暗中弄鬼,使得当事人生出误会,不由分说全力火拼,等到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再澄清真相已经没用了。”
卫廷嫣莞尔道:“对了,另外慕云哥哥应该有所觉察,方才这三件事情,似乎都跟崆峒派自己的人密切相关,我想这恐怕不是巧合。”
慕云脑中灵光一现,拊掌振声道:“婷儿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无论暗中出手将我制住,还是趁隙打伤杜泽韬,乃至蒙面追袭刺死侯魁,这些不失时机的举动,的确是崆峒派自己的人做起来最顺手。”
卫廷嫣浅浅一笑道:“我只是妄加揣测而已,眼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但慕云哥哥可以回忆一下,除去已经殒命的杜泽韬和侯魁,其余那几个崆峒派弟子,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慕云终于稍稍理清思绪,一时之间沉吟不语,卫廷嫣见状柔声劝慰道:“好啦慕云哥哥,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事情晚点想也不打紧,咱们别辜负五两银子一壶的文君醉,先来个酒足饭饱才是正经呀~”
慕云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喝酒,正待推辞之际,忽听一声招呼传来道:“小妹,慕兄,果然是你们。”
语调温和,内敛欣然,慕云和卫廷嫣循声望去,恰见两条人影相偕走近过来。
两人同样身着纯白色的儒服,容貌俊俏非常,尤其方才出声招呼那位,简直貌若潘安,堪称颜比宋玉,绝逸丰神一时无两。
敢情这两人正是六侠盟的两位盟员,“传功长老”孔方与“右护法”商红袖。
小别之后意外重逢? 慕云和卫廷嫣十分惊喜? 赶紧起身接待孔方和商红袖落座。
孔方上下打量着慕云,面带微笑的道:“看来正是仁者自有天眷,慕兄此番能够浴火重生? 日后的运势必定不可限量。”
慕云尚未答话? 商红袖已经白了孔方一眼? 不以为然的道:“孔兄什么时候也做起批命测运的行当了? 人家小慕又没真的见了阎王? 说一句‘否极泰来’倒还合适? 这‘浴火重生’的说法实在不通。”
卫廷嫣听罢忍不住抿嘴娇笑道:“怎么样小孔? 让你一开始那么没眼色? 逮着机会便指摘人家袖姐学问不通? 这下可算现世报了吧?”
孔方不温不火的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 虚心求教正是治学根本,日后还望商姑娘多多‘指摘’,让在下愈发精进才是。”
卫廷嫣见孔方毫不在意? 着实也是拿他没法? 商红袖则忍俊不禁的道:“孔兄果然胸怀宽广? 这些时日我‘指摘’了你不少? 想必已经足够你愈发‘精进’? 所以还是偃旗息鼓? 暂时不再跟你闹了。”
慕云看到两人言笑晏晏,心中十分欢喜,当下清咳一声道:“浴火重生也好,否极泰来也罢,总之在下承孔兄和神相姑娘的吉言了。”
孔方略一迟疑,躬身歉然道:“慕兄千万见谅,当时你被那贱婢清影暗算,我们的确急欲为你报仇。只不过净宇魔王为祸苍生,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们不得不暂作忍让,最后终是委屈你了。”
商红袖同样面现愧色,垂下螓首道:“后来我们找咏月姬理论,但那贱婢清影已经横死,勉强算是壮烈捐躯,我们实在不好苛责,只能请你多加体谅。”
慕云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孔兄和神相姑娘多虑了,在下绝无半点埋怨之意,毕竟事有轻重缓急,你们若为在下卯上强敌,在下反而难以安心。”
孔方和商红袖仍是满怀愧疚,此时又听慕云道:“对了神相姑娘,你应该跟竹兄走在一起吧,那他是有事耽搁,结果落在后面了吗?”
商红袖闻言神情一僵,旋即扭过头去不发一语,慕云不由得心生纳罕,只得转向孔方道:“呃……究竟是怎么回事,孔兄你知道么?”
卫廷嫣觉察情形不对,在桌下轻轻踩了慕云一脚,慕云愈发愕然不解,忐忑间只听孔方沉吟着道:“慕兄见谅,日前在下遇到商姑娘时,她便是孤身一人,至于竹兄……嗯……”
慕云此时总算醒悟过来,想必商红袖和竹风吟之间又闹了别扭,这才落得形单影只。
卫廷嫣的心思已经转得更远,暗道莫非梁玉冰暗恋竹风吟之事被商红袖得知,以致于闹出一场“二女争夫”的戏码?
场中气氛显得沉闷异常,半晌才听商红袖涩声道:“有酒么?”
慕云应了一声,拿起那壶文君醉,正待为商红袖斟上,孰料商红袖劈手将酒壶夺过,随后哑着嗓子道:“谢了。”
说罢这位“红袖神相”扬起秀颌,口对口将壶中美酒灌了下去,慕云见状满含关切的道:“那个……神相姑娘心中若有什么不快,尽可向我们这些朋友倾诉,毕竟痛饮伤身啊。”
商红袖充耳不闻,须臾早将一壶文君醉喝得见底,之后才解脱似的伏在桌上,俏脸被酒气激得通红,深深埋在双臂之中,随着香肩颤动,无声啜泣起来。
慕云和孔方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还是卫廷嫣打好腹案,轻咳一声道:“这样吧,咱们先送袖姐回我开的那间云来客栈,等她情况好转,再说后面的事情。”
孔方听罢颔首称是,慕云则迟疑着道:“有婷儿和孔兄照顾商姑娘,我想应该足够了,不如我再多留一阵,太阳落山之后回去会合。”
卫廷嫣知道慕云心中所想,只好点头道:“好吧,那小慕你自己当心,千万别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等你回去,晚上一起吃饭。”
慕云道声晓得,眼看三人相偕离去,心中直是五味杂陈。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倘若没法尽情倾诉,唯有一醉解千愁了。
第0661章 芊萌试饮
送走了卫廷嫣等三人,慕云仍是无心饮食,于是独坐桌旁,低头沉思起来。
倘若幕后黑手真是崆峒派之人,那他的目的恐怕绝不单纯,庞子健、林芊萌、姚琳、彭轶辉,这四人之中到底谁最可能弄鬼?
庞子健和林芊萌的能为,先前都已经见识过,照理说不可能无声无息暗算到自己,可今日再见庞子健,他的能为大有精进,所以先前或许是故意藏拙。
至于林芊萌,当日虽然相信她并不知情,可现在回想起来,她未必不是贼喊捉贼。尤其今日与她重逢,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奇怪,委实让人莫名其妙。
再说姚琳和彭轶辉,这两人跟自己基本没有交集,也不曾见他们施展过武功。不过今天看姚琳那副模样,应该不是伪作,针对自己多半只是无心之失。
彭轶辉向来行事低调,以致于自己一时之间竟想不起他的形貌,所以这样算下来,似乎还是彭轶辉的嫌疑最大,只可惜方才没看见他,无法当面对质。
当日自己在鲲鹏酒楼和四侠盟众人饮至半酣,独自归返治剑馆途中,正是遇上了彭轶辉和林芊萌,而当时庞子健和姚琳正跟余冰如在一起,所以用邢稚莺的衣物陷害自己之人,恐怕只能在彭林之中了。
慕云一念及此,愈想愈觉有理,暗悔先前竟然忽略了如此重要的线索。
差幸总算迷途知返,慕云满心快慰,于是招来店小二,又添上一壶烈酒,权作抒发畅快之情。
慕云一面自斟自饮,一面思谋下一步计划,此时一名崆峒派的女弟子由后进来至大堂,向掌柜的交待了几句什么,打眼之间觑得分明,敢情这名女弟子正是林芊萌。
心中暗叫一声来得好,慕云瞬间打定主意,站起身来招呼道:“林姑娘请了,可否过来这边,咱们一起喝一杯?”
林芊萌吃了一惊,转头看清是慕云,霎时禁不住腮染红霞? 踟蹰间低垂着头挪步过来。
慕云见状心生异样? 但很快便平复下去,只是朗然一笑道:“多谢林姑娘赏光,林姑娘请这边坐。”
林芊萌依言在慕云对面坐下? 兀自含羞带怯的道:“你怎么……还没走呀? 不怕再被……抓住么?”
慕云眉峰一轩? 不以为然的道:“在下反正问心无愧,即便真被抓住,也没什么打紧。不过难得林姑娘这么关心,在下衷心感激,这便以薄酒相敬。”
说话间慕云为林芊萌斟好一杯酒? 自己也双手端起酒杯? 摆出一派礼敬的姿态。
林芊萌愈显局促,神态忸怩的道:“不……不用客气,我不会……喝酒? 实在……抱歉了。”
慕云见状也不知怎地,心中忽然生出促狭之念,索性叹口气道:“是了? 看来林姑娘认定在下是杀伤贵派弟子的凶手,所以才不屑与在下为伍,既然如此,这酒不喝也罢。”
林芊萌颇觉意外,慌忙摆摆手道:“不……不是啊,我相信……绝不是你干的。”
慕云察言观色,淡淡一笑道:“哦?林姑娘这么肯定不是在下,难道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林芊萌闻言一怔,期期艾艾的道:“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我相信……应该……不是你。”
因为林芊萌低垂着头,慕云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到她鬓角下的两朵红晕。
心中莫名其妙的为之一荡,紧接着又暗自警醒,慕云定了定神,随后咳声道:“林姑娘这么信任在下,在下真是受宠若惊,这杯酒非敬林姑娘不可。”
说罢慕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跟着一亮杯底道:“在下先干为敬,林姑娘随意,不必勉为其难。”
林芊萌眼看没法推拒,只好硬着头皮举起酒杯,只不过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将杯中的酒液撒去不少。
慕云看着林芊萌那副忐忑模样,知道这位腼腆姑娘的确不善饮酒,心中倏地生出一阵怜惜之意,便待开口帮她解围。
孰料正在此时,只见林芊萌双眼一闭,随后脖子一仰,直接将整杯酒都倒进喉咙里。
慕云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悬心,满以为林芊萌必定要被酒劲冲得呛咳不止,没想到她只是小脸微皱,探手夹了一筷子糖霜雪梨塞进口中,仍是闭着眼睛嚼了几下,这才轻喘着道:“唔……好……好辣。”
或许因为林芊萌本来便爱脸红,所以这一杯酒下去,倒也没什么明显不同,须臾只见她睁开眼睛,低眉涩声道:“对……对不住,我真是……第一次喝酒,失……失礼了。”
慕云呵呵一笑,压低声音道:“那在下还真是荣幸,而且林姑娘的另一个‘第一次’,似乎也跟在下有关吧?”
林芊萌想起慕云那所谓“同床”之论,登时羞得彻耳根子通红,娇躯轻颤间咬着嘴唇道:“你……你这人,乱七……八糟的,别再……胡说了……好吗?我……我都已经……解释清楚,也跟你……道过歉了,你究竟……还想……怎样嘛?”
慕云看到林芊萌一副羞急惶惑的模样,着实没有丝毫伪作的痕迹,不知不觉疑心尽去,故意眨眨眼道:“这样吧,只要林姑娘满饮三杯,在下便当场发誓,今后决不再提起那件事情,保证说到做到。”
林芊萌幽怨的瞥了慕云一眼,扁扁小嘴道:“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许……骗我。”
慕云慨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姑娘不妨想想,在下几时骗过你?”
林芊萌被慕云唬住,想了想才嗫嚅着道:“嗯……好像是……没有过。”
慕云暗地里险些笑抽了肠,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是吧,所以林姑娘应该相信在下的为人,正像你相信在下不是凶手一样。”
林芊萌脸上一红,终是点点头道:“好吧,说三杯……便三杯,你不能再……坐地起价。”
慕云为之莞尔,立刻端上酒杯,林芊萌把心一横,凭借雪梨之助,迅速再下一城。
慕云留心观察林芊萌的神态,只见她非但没有露出半点醉意,脸上的红晕反而显得更加匀称,看起来颇有娇艳可人之色,全然不似平常那副拘谨模样。
第0662章 三杯应诺
眼见林芊萌喝得痛快,慕云直是暗自哑然,转念间当机立断的道:“咳……我说林姑娘,喝酒便是喝酒,没有拿吃菜来搪塞的规矩,你这样显得有些诚意不足啊。”
林芊萌心下惴惴,期艾着道:“是……是这样么,那刚才这杯……算不算?”
慕云挥了挥手,故作大度的道:“不知者不怪,这杯便算了,但下一杯不能再偷奸耍滑了啊。”
林芊萌如释重负,连忙点头道:“好……谢谢你。”
慕云见林芊萌单纯得可爱,急欲让她酒后吐真言,于是手脚麻利的斟满一杯烈酒,递过同时还不忘提醒道:“林姑娘记住,这次只喝酒,不吃菜。”
林芊萌唔了一声,端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慕云眼巴巴的看着她,只盼她露出不适之色。
孰料林芊萌只是双目紧闭,樱唇紧抿,小巧的鼻子里喘息急促,终究没有呛咳出来。容色愈显娇艳,胸脯均匀起伏,少女娇态一时尽显,倒让慕云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不过在慕云心中,更多的则是疑惑,暗道这“死婆娘”难道是扮猪吃老虎,嘴上说着滴酒不沾,实际却是酒国悍将?
慕云这厢兀自疑神疑鬼,林芊萌已经睁开眼睛,跟着长吁一口气道:“这是……第二杯吧,还有……最后一杯,劳烦你……斟上吧。”
慕云骑虎难下,只得闷声不响的重新斟好一杯,林芊萌并不客气,接过酒杯之后,直接一口饮下,然后亮了亮杯底,红艳艳的脸上带着欣笑道:“三……三杯了,你可得遵守诺言,不许再胡乱说话。”
前后总共四杯酒下肚,林芊萌不仅容光焕发,连神态都自然了许多,口齿较之平常更为伶俐,着实让慕云惊讶之余又生感慨——这“死婆娘”越喝越精神,简直是天生的酒鬼,不练酩酊诀真是可惜了。
林芊萌不见慕云答话,劈手捉住他的衣袖? 难掩娇急的道:“你这人,说话到底算不算数?我相信你是个君子,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慕云登时错愕? 面红耳热间干咳一声道:“算……当然算,林姑娘先放开我成不成? 否则让人家误会咱们有什么牵扯,那便不好了。”
林芊萌翟然一醒? 收手之际涩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总之你要……说话算话。”
慕云自然满口应承,眼见林芊萌放松下来? 他又不失时机的道:“对了林姑娘? 不知你跟彭轶辉的关系好不好?”
林芊萌闻言一呆? 随后嗫嚅着道:“彭师兄……明天才来,我跟他……不怎么熟? 只是他……嗯……反正……我们之间……没什么。”
慕云听到彭轶辉很快也会赶来,立刻精神一振,但转念间又忍不住暗叫乖乖。听林芊萌方才说话的语气? 难道这“死婆娘”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对自己有那层意思?
林芊萌醒悟方才这话说得太过露骨,顿时只觉无地自容,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嫩脸通红的道:“你……谢谢你……请我喝酒? 我还……有事要办? 今天只能……先告辞了。”
慕云虽然有些犯晕,但闻言立刻醒悟过来,语带诚恳的道:“只是几杯薄酒,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你刚才来找掌柜的,是有什么特别嘱咐吗?”
林芊萌此时心神皆乱,下意识的回答道:“嗯……掌门太师叔……要留邢大小姐……和皇甫前辈……住下,展师叔……命我来跟……掌柜的……交待一声,晚上的……酒食……要多加……两人份的。”
慕云心想司马御这摆明是要软禁两人了,于是顺着话意道:“原来如此,不知邢大小姐和皇甫兄分别住在哪间客房,晚些时候我或许会去拜访他们。”
林芊萌面现犹疑之色,期期艾艾的道:“这恐怕……不太好吧,你眼下……还有嫌疑,最好别再……招惹我们。”
慕云微微一笑道:“林姑娘尽管放心,我只拜访他们两人,绝不会给你们的人看到。”
林芊萌终是拗不过慕云,只能低声道:“邢大小姐……住在东边……甲辰七,皇甫前辈……住在西边……甲辰十一,都只有……一个人。”
慕云点点头道:“多谢林姑娘告知,那你又住在哪间房间?”
林芊萌心头一跳,语声发颤的道:“你……我不告诉你。”
说罢林芊萌掩面疾走而去,倒让慕云禁不住哑然失笑,没想到情报来得如此轻易,莫非真如孔方先前所说,这便是‘运势必定不可限量’么?
甜香充溢的闺房之中,仔细为昏睡的商红袖诊过脉象,小雷这才撇撇嘴道:“算命的真糊涂,明明已经肝气郁结,居然还要灌酒,简直是火上浇油,不过这酒实在不错,难道是那卖得死贵的文君醉?”
旁边的卫廷嫣听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白了小雷一眼道:“喊你来帮袖姐看诊,你却在这儿品起酒来,哼——早说你跟慕云哥哥是一丘之貉,纯粹一对儿大小酒鬼。”
小雷同样翻翻白眼,干巴巴的道:“不敢当,大慕头傍上你这位郡主殿下,哪怕五两银子一壶的文君醉,都能当作凉水来喝,小爷孤家寡人一个,哪能跟他比呢?”
这话着实冒着几分酸气,卫廷嫣羞窘之余心生窃喜,顿了顿才轻笑道:“好啦我的小爷,只要你能让袖姐尽快恢复,别说是文君醉,再好的酒我都请你喝个痛快。”
小雷察言观色,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淡淡的道:“醉酒原本没什么打紧,小爷给算命的开一副宁神汤,包她醒来以后没有半分不适。可这终究只是治标,至于怎样才能治本,小狐狸精你应该清楚。”
卫廷嫣信心满满的道:“这个我有计较,你只管开方子吧。”
小雷嘿嘿一笑道:“不错,小爷一向喜欢干脆的女孩子。”
他说罢大剌剌的坐到桌前,老实不客气的摊开笔墨纸砚,笔走龙蛇的书写开来。
卫廷嫣被小雷一句“喜欢”撩拨得芳心可可,倒也不再计较他这旁若无人的劲头,须臾只见小雷搁笔起身,顺手扯住卫廷嫣的衣袖道:“好了,陪小爷抓药去吧。”
第0663章 面询小雷
卫廷嫣脸上一红,连忙挣开道:“不敢劳雷少爷的大驾,我去找人跑腿便是。”
虽然强自镇定心神,卫廷嫣仍是略显局促的匆匆而去,小雷见状暗自得意,心忖只要吃定这小狐狸精,作点戏又有何妨?
一派惬意的踱出房门,小雷定睛处觑得分明,只见一条俊朗身影负手而立,挂着满面和煦的笑容,径自拱手为礼道:“岳少兄医术通神,帮助商姑娘调理之事,想必只是举手之劳,在下先行谢过了。”
小雷眼珠一转,悠悠的道:“用不着谢,不过白脸的你不厚道啊,趁着人家踩鹰的不在,居然打算趁虚而入,难道不怕天打雷劈么?”
对面正是孔方,闻言不禁苦笑道:“岳少兄别开玩笑,在下和商姑娘的确是偶然相逢,对她绝不敢有丝毫觊觎之意,此心天日可鉴。”
小雷扑哧一笑,上下打量着孔方道:“嗯~是说白脸的你呀,真的不是女扮男装么?是的话可要早些承认,免得误了不少女孩儿的终身,像那位跟阿飞老婆长相酷似的大美女,你把人家扔在哪儿了?”
孔方更觉哭笑不得,只能耐心解释道:“庄姑娘有要事待办,不得不与在下分开,但我们已经约好,近日在官阳镇会合。至于‘女扮男装’,咳……岳少兄博览群书,应该知道何谓‘倒打一耙’吧?”
小雷吃了一惊,难掩窘迫的道:“唔……小爷又不是读书人,听不懂你在调什么书袋,总之后天便是正月三十,也是海市盛会正式开始的日子,你这次专门赶过来,肯定想拿几件宝货回去当聘礼吧?”
孔方听出小雷有意转移话题,但并不当场点破,只是莞尔道:“钱财宝货不过是身外之物,参加海市盛会更重要的目的,其实是结交天下英雄,岳少兄以为然否?”
小雷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英雄终究凤毛麟角,天下最多的还是狗熊,结不结交都无所谓。小爷比你更实际些,除了绝色美女,只爱钱财宝货,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白脸的以为然否?”
孔方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哦?岳少兄这番话坦诚相见,倒让在下有些受宠若惊了。”
小雷听得一怔? 但很快便醒过味来,忍不住横了孔方一眼道:“好你个白脸的? 小爷爱的钱财是金银珠宝,不是只能换半个烧饼的‘孔方兄’。总之重申一遍,小爷爱的是绝色美女和金银珠宝? 跟你都没半点关系。”
孔方打个哈哈道:“看来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还望岳少兄海涵。”
小雷乐得见好就收,于是干哼一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小爷还要帮算命的煎药,白脸的你自便。”
眼见小雷扬长而去,孔方连忙招呼道:“岳少兄且慢,方才送商姑娘回来途中? 在下听小妹提起昨夜发生之事? 岳少兄亲身经历提篮洞中惊变,可否对在下详细解说经过?”
小雷微觉诧异? 睨着孔方道:“当晚的所有变故? 小爷都跟小狐狸精说过? 再详细的也没有了,你只管去问她吧。”
孔方摇摇头道:“小妹毕竟只是转述,难免遗漏细节。”
“此事关乎未来武林大局,还望岳少兄切莫推辞。”
小雷更加心生纳罕,转念间试探着道:“听白脸的这话意,敢情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关乎未来武林大局喽?”
孔方面露尴尬之色,颇见无奈的道:“岳少兄未免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之所以关心此事,纯粹是因为小妹和慕兄的关系,毕竟小妹背后是尊鼎阁和晋阳王府,在下不想看到她被卷入阴谋算计之中。”
这话说来倒也言之成理,小雷虽然疑惑未去,但终究不好推辞,只得回忆昨夜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向孔方说了一遍。
孔方耐心听完,过程中多次询问细节,最后只见他眉峰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雷见状眨眨眼道:“怎么样白脸的,可曾发现什么阴谋算计?”
孔方微微回神,缓缓点头道:“手段虽然不甚出奇,但胜在布局丝丝入扣,这名无形公子果然十分难缠。”
小雷见孔方并未说出什么独到见解,释然之余嗯声道:“要说难缠不难缠,总归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燕君临的确美得不像话,哪怕是你穿上女装,都不如她那么勾人。”
孔方闻言哑然失笑,拍了拍小雷的肩膀道:“表相声色只是皮下白骨,岳少兄智慧过人,理应勘破红尘迷障,不被皮囊好坏所蒙蔽。”
小雷明明想躲,可偏偏没能躲开,尤其孔方的手法让他感觉莫名熟悉,脑海中倏地灵光一现,不由得失声轻呼道:“你!你怎么会使这招擒拿手,难道你也是阿飞的弟子?”
孔方神秘一笑,径自负手而去,只留下小雷兀立当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是该欢喜还是叹气。
一个“无计公子”范师兄便足够让人头痛了,现在又多出一个莫测高深的孔师兄,真是遇人不淑啊。
金乌西坠,正值酉末戌初时分,聚英客栈中已经开始掌灯。
借着逐渐浓重的夜色掩护,慕云运起超绝轻功,悄然潜入天字甲辰东七号房,正是林芊萌所说邢稚莺下榻的客房。
这间客房虽然不甚宽敞,但十分干净整洁,桌上放着包裹行囊,只是不见邢稚莺的人影。
慕云并未意外,因为他来时便觑到邢稚莺匆匆离去,似乎打算前往皇甫鹰扬的客房。
慕云无心深究邢稚莺的去向,心念电转间暗道一声得罪,径自上前打开桌上的包裹,低头仔细翻找起来,希望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自从慕云加入六侠盟,这是首次涉足“本职”,不过最后搜检的结果,着实让他失望透顶。
邢稚莺的包裹中除去换洗衣履,只有百十两银子的盘缠,并无任何可供联想之物。
慕云呆了片刻,残存的执念更加动摇了几分,但转念间又心头一凛。
毕竟不是所有重要线索都能妙手偶得,如今既然放下身段,悄然潜入客房行事,倘若不与邢稚莺开诚布公一番,自己岂能甘心离去?
第0664章 夜探娇莺
思忖间整理好邢稚莺的包裹,随后慕云便沉心敛意,端坐桌旁默运玄功。
精纯澄净的乾灵真气自然散诸周遭,六识灵觉随之不断扩张,全副心神逐渐晋入空明境界,一片混沌之中,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如此神思渺渺,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忽听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道:“邪功终究是邪功,邢姑娘日后不再修练当然最好,同时也要尽己所能将之忘却,以免引起旁人不必要的猜想,乃至最后遗祸家门。”
慕云精神一振,辨出声音应该在十丈开外,而且发自那位“五毒仙子”展玫苓,果然不出所料,接着又听邢稚莺回答道:“多谢展女侠提醒,晚辈一定谨记在心。”
展玫苓满意的嗯了一声,隐见感慨的道:“邢姑娘毕竟年纪尚轻,多些历练也是好的,无须为此太过自责。”
邢稚莺细声道:“展女侠教训的是,晚辈心中有数。”
展玫苓叹口气道:“邢姑娘宅心仁厚,本来无可厚非,但你怎能主动替慕小子顶罪?若非五师兄直言揭破,你真打算以命抵命不成?”
邢稚莺略一沉默,这才嗫嚅着道:“晚辈只是一时紧张,才没答上佟前辈的问话,总之当晚那一场激战,的确可能是晚辈失手伤人。”
展玫苓颇见无奈的道:“罢了,邢姑娘多半是精神不佳,所以才生出这些臆想,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早起来之后,便不会再发昏了。”
说话间两人声音渐近,接着隔壁门扉轻启,想必是展玫苓径自回了房间。
慕云明白展玫苓受命看顾邢稚莺,于是悄无声息的闪在门后,静静守株待兔。
邢稚莺启开锁头,推门走进房中,并未发觉藏在阴影里的慕云。
慕云看着邢稚莺的背影,正待出其不意将她制服,但脑海中念头数转,终究未曾动手。
邢稚莺转身正要闩门,定睛处赫见慕云正站在她面前,霎那间心神巨震,险些失声惊呼出来。
慕云见状摆了摆手,径以一线传音道:“邢姑娘不必慌张,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问完之后便马上离去。”
邢稚莺竭力镇定心神,抬手向隔壁指了指,慕云心领神会的道:“邢姑娘放心,你只管照常作息,我保证咱们的对话不会被人发觉。”
邢稚莺稍一犹豫,终是点了点头? 先轻轻闩好房门? 之后举步来到床头坐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慕云,似乎在示意他可以问话了。
慕云暗自哑然? 顿了顿才试探着道:“邢姑娘莫非不谙传音之术?”
邢稚莺俏脸一红? 难掩尴尬之色? 无奈事实如此,只能点头承认。
慕云虽然略感失望,但心中反而更加清明,当日在骆家集施以暗算之人,内力必定极为深厚? 岂会连传音之术都无法施展? 看来的确是错怪邢稚莺了。
原本的满腹成见,如今已然所剩无几,慕云索性单刀直入的道:“邢姑娘先前提到? 你可能误伤了杜泽韬,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邢稚莺神情一黯,缓缓点了点头? 慕云见状眉峰一轩,郑重其事的道:“邢姑娘,我虽然不想被栽赃入罪,但更不想旁人为我顶罪。”
“倘若你不曾用九阴玄煞印打伤杜泽韬,便无须委曲求全,否则自己受到冤枉不说,还会放跑真正的幕后黑手,最后导致遗患无穷啊。”
邢稚莺面现错愕之色,呆呆的望着慕云,显然有些难以置信。
慕云不由得脸上发热,接着摇摇头道:“先前的确是我想岔了,误以为邢姑娘故意陷害我,总之我不再预设立场,只盼邢姑娘实话实说。”
邢稚莺听罢终于如释重负,眼睛里虽然有泪花闪现,脸上却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
慕云见状愈发惭愧,立刻正声道:“所以邢姑娘果真不曾用九阴玄煞印打伤杜泽韬?”
眼看邢稚莺用力点了点头,慕云若有所思的道:“这样一来便奇怪了,毕竟只有至阴寒体才能修练这部功夫,邢姑娘当日可曾有所感应,附近出现过其他寒魄的持有者么?”
邢稚莺先是摇了摇头,但紧接着似乎有话要说,情急间忽然灵机一动,径自怀中取出妆饰用的眉笔,然后展开自己的衣袖,铺平之后在上面写道:“强练,亦可。”
慕云为之一震,不禁动容道:“邢姑娘的意思是,即便并非至阴寒体,也有可能练成九阴玄煞印?”
邢稚莺肯定的点了点头,又在衣袖上面写道:“申酉,伤发。”
慕云稍一思索,终于明白邢稚莺的意思,便即点头道:“如此说来确有可能,多谢邢姑娘提供讯息。”
邢稚莺忍不住脸上一红,想了想才又写道:“详情,皇甫。”
慕云嗯声道:“明白,以后若有机会,我再向皇甫兄询问。”
邢稚莺舒了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慕云,好像在问他还有什么疑惑。
慕云略一踟蹰,终是闷声道:“还有一事,不知邢姑娘当初为何要帮我隐瞒身份?”
邢稚莺粉面飞红,忸怩片刻才写道:“真祁,我……友。”
慕云恍然顿悟,摇头苦笑道:“原来邢姑娘是有意利用我,给真正的祁学古打掩护。”
邢稚莺的神态更见娇羞,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埋头写道:“余……你怎想?”
慕云暗自一滞,不答反问道:“邢姑娘以为呢?”
邢稚莺毫不犹豫的写道:“清白,冤枉。”
慕云眨眨眼道:“邢姑娘真的这么肯定?”
邢稚莺秀眉一蹙,郑重点了点头,随后又写道:“你要信她。”
慕云为之哑然,但在邢稚莺灼灼目光的逼视之下,只能随声附和道:“是……我自然信她。”
邢稚莺并未听出慕云言不由衷,欣慰之余嫣然一笑,慕云无法坦然面对她那张笑脸,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轻咳一声道:“那我今晚不打搅了,明天请邢姑娘向崆峒派的人澄清事实,切莫再为我担罪。”
说罢慕云再也不敢逗留,便即悄然穿窗而去,矫捷身手堪比猿猱,全没带出丝毫风声。
邢稚莺欣羡之余更生慨叹,只盼慕云和余冰如早日沉冤得雪,最终作成一对神仙眷侣。
第0665章 倩女夜奔
离开邢稚莺的房间,慕云眼看天色已晚,为免卫廷嫣等得心焦,便打算先返回云来客栈,之后再从长计议。
无声无息的翻出后院,沿着院墙紧走几步,转到临街的小巷之中,慕云忽听一声揶揄传来道:“唷~偷香窃玉的小淫贼终于出来啦?”
慕云吃了一惊,连忙循声望去,但见巷尾俏生生转出一位白衣少女,虽然脸上轻拢薄纱,可依旧难掩无双丽色,敢情正是“阿仪”。
昨夜经历一番变故,慕云对这位师妹的看法改变不少,尤其她这神出鬼没的做派,着实让人头痛不已。
眼见“阿仪”再度祭出“恶人先告状”的法宝,慕云不禁皱起眉头道:“你诋毁我不打紧,可别坏了邢姑娘的清白名声,正好我还打算找你算账,你今晚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我一番工夫。”
“阿仪”袅袅婷婷的走近,闻言撇撇嘴道:“你要找我算账?真是莫名其妙,我有欠你什么吗?反倒你还欠我一场决斗呢。”
慕云见“阿仪”还在自说自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鼻中冷哼道:“昨晚是不是你勾结燕君临,利用我帮你们办事?”
“阿仪”似是一怔,随即面现哂然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姑娘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次是师父召你问话,你敢不敢跟我去?”
慕云哪里肯信,心念电转间冷冷的道:“师父召我问话?哼……你这样胡作非为,师父肯定不知情,如今你还敢装模作样,假传师父的旨意,真当我是傻瓜不成?”
“阿仪”赏了慕云一记白眼,没好气的道:“胡作非为的是你才对,不敢去便直说喽,本姑娘又不会笑话你,最多师父也认定你心里有鬼,后面自然会清理门户。”
慕云心知“阿仪”八成是在信口雌黄,但对于重返师门之事? 他的确一直都耿耿于怀? 思忖间终是沉声道:“不必再巧言令色,这次我绝不会上你的当,最多等日后见了师父? 我自己向她解释情由。”
“阿仪”抿嘴一笑? 睨着慕云道:“嗯~那敢情好,总之话我已经帮师父带到了,你自己不敢去,那可怪不得我,日后见了师父? 不许撒泼抵赖哟。”
说罢“阿仪”娇躯一转,径自翩然而去,全没半分延宕之意。
慕云本来只是出言试探? 见状难免信心动摇? 一时之间不及细想? 立刻展动身形随后追上,同时放声呼叫道:“且慢? 我还有话要问你!”
“阿仪”恍若未闻,一袭白衣随风轻飘? 眨眼间便逸出十丈开外。
饶是慕云一向自诩轻功绝佳? 但在“阿仪”面前,他仍是略逊一筹,只得咬紧牙关,全力施展云逸八舞,好歹没被“阿仪”落下太多。
两人一前一后如飞奔行,恰似腾云驾雾,堪比越影超光,不一刻驰离官阳镇外,沿着官道又奔出数里之遥,道旁已经全是野外的林木。
慕云额头上汗水淋漓,冷夜寒风迎面吹拂,霎时一股凉意直透心底,脑海中也清醒了几分,当机立断之下顿住身形,盯着前面“阿仪”的背影,嘴角沁出一丝冷笑。
“阿仪”又奔出数丈,察觉慕云并未跟来,无奈只得扭身转回,几个起落来到他的面前,四目相对之际,语带嘲讽的道:“怎么?毕竟还是怕了么?”
慕云暗自调匀气息,顿了顿才凝声道:“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再虚张声势,我只要你老实回答,昨晚是不是勾结燕君临,利用我帮你们做事?”
“阿仪”目光闪烁,终是轻轻一笑道:“算啦,再逗你也没什么意思,可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行不行,难得有英雄救美的机会,别人想要还拿不着呢。”
慕云本来还有一丝模糊的希冀,但耳听“阿仪”供认不讳,他失望之余更生慨叹,定了定神才又道:“我相信师父绝对不会纵容你助纣为虐,所以今后别再借着师父的名义来诓骗我,你听清楚没有?”
“阿仪”秀眉一剔,不以为然的道:“哦?好个‘助纣为虐’,那本姑娘倒要问问你,你将碧血联比做桀纣,究竟有什么真凭实据?”
慕云神色一整,凛然正声道:“先有江湖风评,后有亲身经历,碧血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草菅人命都视作平常,这等行事风格,与桀纣又有何异?”
“阿仪”为之一哂道:“江湖风评若是绝无错漏,武林中哪还有冤屈和伪善?更何况英雄崛起之初,有谁不被当权者诋毁为乱臣贼子,但史书终究由胜利者书写,不是吗?”
慕云眉峰一轩,斩钉截铁的道:“英雄或者枭雄,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你若非要一意孤行,我或许管不了你,但师父一定会阻止你。”
“阿仪”似是一滞,旋即冷哼道:“你也少拿师父压我,其实你还是对碧血联心存偏见,不然回头仔细想想,云顶蜃楼和刀剑封疆的人,难道从没草菅人命?他们背后恶事做尽,反倒成了尧舜禹汤?”
慕云沉着脸道:“我从没说过他们是尧舜禹汤,但他们至少都没处心积虑的利用我,反倒是你跟我空有同门之谊,却将我当作你们的棋子,这等阴险作为,恕我绝难接受!”
“阿仪”眼珠一转,声音转柔的道:“我们也是为你好嘛,如今你对咏月姬有救命之恩,日后利用这层关系,必定大有可为。只要你肯加入碧血联,扳倒方兰陵便多一成胜算,这不也是你的愿望么?”
慕云终于确认“阿仪”现身相见的用意,当下毫不犹豫的道:“我早跟燕君临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不必再多费口舌,我绝不会加入碧血联。”
“阿仪”杏眼圆睁,一眨不眨的盯着慕云,兀自不甘心的道:“但你如今骑虎难下,若是不为我们所用,便注定要倒向他们,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慕云义正词严的道:“我行事自有准则,不劳你费心安排,与其在这儿跟我较劲,你不如想想怎么跟师父交代。”
“阿仪”略一沉默,终是轻叹道:“好吧,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只好——得罪了!”
第0666章 百招决仪
一声得罪出口,但见“阿仪”罗袖倏扬,纤白玉掌凝力一击,携裹沛然劲风,突袭慕云胸前。
两人之间原本还有丈许距离,瞬间竟似消失不见,“阿仪”脚下并未移动分毫,绵密的掌劲已经破空而来。
慕云虽然早知“阿仪”轻功妙绝,却没料到她有这等凌虚飞渡,乃至缩地成寸的神奇法门,原本预想的因应之法,登时全无用处。百忙间只能凝元守一,双掌急运冰渊凝劲,欲图延滞“阿仪”的攻势。
孰料正在此时,慕云忽觉眼前一花,“阿仪”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三尺之外,随即从容不迫的化掌为指,疾若闪电般欺至慕云侧面,雷霆一指戳向他胁下要害。
慕云不意“阿仪”倏进倏退,快得犹如鬼魅,此刻招已用老,再难抵抗分毫。万幸他的轻功绝非浪得虚名,本能的使出一式云燕掠长空,竭力向后倒翻出去。
两人的身法都快得不可思议,但毕竟还是“阿仪”占了先手,慕云虽然避过胁下要害,可依旧被凌厉的指风扫中腹侧,气息猛滞之下,险些一跤跌倒,咬紧牙关才勉强拿住身形。
“阿仪”本来志在必得,这时一击不中,难免有些意外,看向慕云的目光里也多出几分玩味,但她并未乘胜追击,只是抿嘴轻笑道:“师弟表现不错嘛,看来你的确有点道行,本师姐得认真一些了。”
慕云强压翻腾的气血,断然呵斥道:“不必卖狂!——也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底细!”
“阿仪”眼珠一转,饶有兴味的道:“是么?愿闻其详。”
慕云心有定见,毫不迟疑的道:“你刚才用的不是轻功,而是让人魅心丧神的天霓神乐舞,我只是一时不察,这才着了你的道,以致于六识昏蒙,辨不清虚实远近,但若论真功夫,你未必胜得了我。”
“阿仪”嫣然一笑,意似嘉许的道:“虽然还是死鸭子嘴硬,但总算悟性不差? 而且比起上次一招落败,这次你居然能有所因应,想必这些时日颇有际遇? 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慕云知道“阿仪”是指两人在松鹤客栈初遇之后那场决斗,若非他近日悟得修练光明神诀的关窍? 自身的功体大有提升,只怕方才已经中招落败。
至于这中间的因由? 慕云自然不会向“阿仪”提起? 一面释出乾灵真气洞察环境,一面满含激愤的道:“你究竟为什么对我出手? 难道我不肯为你们所用? 你们便要取我性命?”
“阿仪”白了慕云一眼? 振振有词的道:“我看起来像凶神恶煞么?干嘛要取你性命?你既然执迷不悟,我只好推你一把,等你为我们立下汗马功劳,便能领会我的良苦用心。”
慕云险些一个白眼回敬给“阿仪”? 忍一忍才冷着脸道:“原来如此,那你是打算先将我擒住? 然后用威逼利诱之类的手段逼我就范,是不是?”
“阿仪”满意的道:“师弟果然聪明,反正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 倒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听从吩咐,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慕云略一思忖,忍气吞声的道:“不错,你的能为确实高我一筹,但这般恃强凌弱,未免有失公平,实在难以让人心服。”
“阿仪”听到慕云亲口示弱,得意之余气定神闲的道:“师弟看来话里有话,那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心服?”
慕云一正色道:“百招为限,你若能将我制服,我甘心随你驱策,但你若是不能,今后便不许再来纠缠,未知你意下如何?”
“阿仪”略一沉吟,终是洒然道:“可以,总之你不许食言而肥,败阵之后撒泼抵赖。”
慕云郑重点头道:“彼此彼此,希望你也能遵守赌约。”
“阿仪”胸有成竹的道:“放心,本师姐岂会占你的便宜?师弟留神,第一招来啦。”
说罢“阿仪”柳腰款摆,趋近之际玉手前伸,轻飘飘的拂向慕云肩头。
武学之道无非攻守,攻守之机尽在虚实,虚实之妙无非变易。倘若能料敌于先、避实击虚,则攻无往而不利,倘若能流转圆融、虚实相生,则守无破绽可寻。
“阿仪”自幼修习天霓神乐舞,举手投足非但美不胜收,更能令对手六识蒙蔽,根本无从判断虚实。
心志不坚者难免神为之夺,乃至不能自拔,便如当日松鹤客栈中的慕云一般。
但慕云这时已经初窥内家神功玄奥,可以驱动乾灵真气代替六识,更能查知对手的真气流动。
外在招式能够以虚实惑敌,内在真气却是绝难作伪,这样一来慕云尽可洞烛先机,至少不会落入对手彀中。
以“阿仪”这一拂为例,慕云足可判定纯属虚招,真正的杀招隐藏在她的左袖之中,已然凝聚七成以上功力。
既然有此觉悟,慕云更不迟疑,索性将计就计,轰然一拳击出,迎向“阿仪”拂来的右手。
“阿仪”只道慕云果然上当,哂然之余娇躯顺势一抹,堪堪避过这看似猛恶的一拳,同时早已蓄势的左手骈指疾点,径自攻向慕云胸口的膻中穴。
“阿仪”满以为慕云招已用老,这一击必定十拿九稳,岂知他那一拳也是虚招,此时但见他回掌一立,霎那间三指成爪,正好对上“阿仪”攻来的食中二指。
“阿仪”颇觉意外,但并未惊慌失措,指尖反而更增三分锐气。
这下势无转圜,正是以硬碰硬,指风激荡之中,毕竟还是“阿仪”力屈半分,轻哼声中屈指连弹,凭借反震之势,脱出慕云的三指擒握。
虽然勉强不算吃亏,但“阿仪”心头的震动非同小可,霎那间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也不知是惶惑还是兴奋。
慕云出奇却未制胜,心知“阿仪”能为高超,要胜她绝非易事,惋惜之余又生出十分警醒。
惊鸿一瞥之际,只听“阿仪”扬声娇叱道:“好个深藏不露的师弟,看来本师姐不必再留手了!”
叱声中“阿仪”再度旋身攻上,慕云见状哪敢怠慢,乾灵真气继续流转外延,凝聚全副心神与她缠斗。
第0667章 尿遁**
“阿仪”此番初展绝学,尽显名门高足风范,但见白衣飘飘、香风袅袅,优雅倩影如同风摆杨柳,又似仙子凌波,脚下步步生莲,姿态曼妙无方,全然不似在与人拼斗,倒像瑶池献舞,着实美不胜收。
然而慕云心知肚明,这美轮美奂的舞步里暗藏璇玑,而且“阿仪”掩在袖中的纤手招招取他要害,让他不得不摈除私心杂念,将眼前的佳人视作一团流转不息的真气网,始终沉着冷静,不断见招拆招。
“阿仪”本来满怀自信,但眼看十招拼过,慕云竟无一次失手,她终于忍不住心生讶异。
须知两人虽然同门学艺,所修功法却大相径庭,绝无被对方预先察知招式的可能,所以这等情形究竟如何解释?
“阿仪”冰雪聪明,虽然一时之间想不通个中关窍,但既然天霓神乐舞不能有效压制慕云,她当然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于是索性另辟蹊径,使出自身的得意之作——玄灵九柔掌。
这部掌法以阴柔劲力牵动对手气机,自身重在出入自由,进退随心所欲,较之先前更增几分洒脱和写意,尤其再配合脚下的玄妙舞步,将掌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使得“阿仪”几乎稳立不败之地。
慕云此刻的观感十分奇异,只觉眼前的真气网倏地变得模糊起来,好像隐藏在一片薄薄的水雾之后,被晶莹柔润的水流包覆,最后只能隐约窥见轮廓,再也没法看清真实的形象。
这样一来“心眼”如盲,慕云的预判之能大打折扣,数招之间便被“阿仪”的掌劲完全笼罩,好似溺水之人难以自拔,反而还越陷越深,直至遭遇灭顶之灾。
堪堪斗过三十招,“阿仪”的攻势绵绵不绝,迫得慕云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慕云心中后悔不迭,只怪自己低估了“阿仪”的能为,接她百招着实难如登天。
尤其“阿仪”这部掌法神妙异常,似乎正是为了克制慕云所创,更让他沮丧之余又心生嫉妒。
看来“仙女姐姐”的确十分偏心? 处处都向着这位女徒儿,早谋算着让她后来居上。
慕云这厢满腔无奈,“阿仪”则是胜券在握,兀自好整以暇的道:“算了吧师弟,本师姐早说过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再拼命也撑不过一百招? 倒不如乖乖认输来得体面。”
慕云双眉紧锁,疾声呼喝道:“稍等片刻,听我一言!”
“阿仪”不为所动? 反而秀眉一挑道:“师弟别耍花样了? 除非开口认输,否则休想本师姐住手。”
慕云暗暗叫苦,略一分神之际? “阿仪”正好觑准时机? 一记掌刀劈向他的脖颈。
慕云大骇于心? 全力运出云骧腾八荒身法,千钧一发之刻避开颈项要害? 但领口仍然被“阿仪”的指尖削下一片布缕。
慕云惊出一身冷汗? 眼看“阿仪”得势不让人,清叱声中再度攻来,他也不知是鬼使还是神差,身子好像不听使唤,拧腰转背奋力一跃,向着来路电奔而去。
“阿仪”见状啼笑皆非,立刻随后紧追上去,同时扬声娇喝道:“喂!咱们还没分出胜负,你便落荒而逃,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慕云暗叫惭愧,但正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辩解道:“我只是一时内急而已,稍后咱们再来打过。”
耳听这位仁兄祭出“尿遁**”,“阿仪”禁不住俏脸一红,随即娇哼道:“少跟本师姐扯谎,先认输再去那个,否则当心本师姐把你揍得那个齐流。”
慕云见“阿仪”不依不饶,委实无法可想,当下把心一横,霍地刹住脚步,转过身来忿然道:“好!你看我是不是扯谎?”
说话间慕云抓住衣带,俨然下一刻便要“自证清白”。
“阿仪”毕竟是个女孩儿,眼看慕云如此惫懒,窘迫之下慌忙错步回身,跟着纤足一顿,咬牙切齿的道:“你!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简直无耻下流之极!”
慕云闻言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但此战若是认败服输,之后便得遵守约定,为碧血联冲锋陷阵,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厚起脸皮道:“你先等我弄好,不要趁人之危。”
嘴里说话同时,慕云故意蟋蟋嗦嗦的擦响衣袂,而后脚底抹油,悄无声息的脱身而去。
“阿仪”心慌意乱,竟然全没察觉,兀自羞叱道:“贼胚子!给本师姐快点,不许磨蹭!”
慕云自然不会答话,“阿仪”原地等了数息,终于发觉情形不对,咬牙间霍地转过身来,赫见慕云早已驰出十丈开外。
这下着实把“阿仪”气得七窍生烟,赶紧风驰电掣般腾身追上,同时尖声呵斥道:“贼胚子!今天若是让你逃走,本姑娘便不姓——”
醒得自家姓氏不宜说出,“阿仪”终是将那个字咽回肚里,之后全力发足疾奔,定要擒下慕云才能甘心。
两人再度形成前后追击之势,不过追逃双方身份互换,慕云这时疲于奔命,只盼能够脱出生天。
但“阿仪”的轻功略胜慕云一筹,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已经逼近三丈之内。
慕云本想潜回官阳小镇,再利用地势甩掉“阿仪”,可照眼下的情形推算,恐怕还没等他看到镇口的灯火,便已经被“阿仪”打翻在地,然后任意予取予求。
眼看去路无门,只能兵行险招,慕云索性把心一横,转头撞进道旁的层林之中。
江湖上有逢林莫入的说法,因为林间树木遮挡,让人难以辨清虚实,况且眼下正值夜晚,无论躲藏还是脱身都有法可想。
“阿仪”并无丝毫迟滞,冷笑声中跟着穿林而入,盯紧前方慕云的背影,继续穷追不舍。
任凭慕云如何蹿高伏低、左右挪移,始终未能将“阿仪”甩下,反而又被追上丈许距离,眼看便要被当场拿住。
慕云心中叫苦不迭,正自深悔失策之际,忽然发觉周遭环境有异,让他禁不住为之诧喜。
原来附近的树木并非随意生长,反倒像是有人精心栽培,隐约形成一座奇门阵法,似乎可以暂时作为躲避之所。
第0668章 障目隐形
人之六识一向以眼识为首,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然而视觉天生有其盲点,总会忽略某些隐蔽角落,即便眼睛看得明明白白,脑中依旧毫无所觉。
这并非危言耸听,只因人之视觉仰赖光线,而由原始洪荒至今,唯有日月星三光亘古长存。所以人之视觉天生以三光为准绳,才能有大小、远近、明暗之类的判断,进而推算并构建出眼前所见的景象。
日月星同为天光,照射方向皆是由上至下,人之视觉早已习惯如此认定。
倘若善于利用机关地势,人为改变光线照射方向,便能在不知不觉中误导视觉,让整个推算构建南辕北辙,眼前只余假象而已。
世间幻阵千奇百怪,堪称妙法迭出,但万变不离其宗,最终都是为了迷惑人之六识。
慕云此刻疲于奔命,无暇分辨面前这座阵法是天然还是人为,只是集中全副心神,窥测阵眼的位置,以求脱出生天。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阵眼便是天数中遁去的“一”,也即出入阵法的关窍。随着天光地势不断改换,阵眼也会发生变易,若非深谙此道之人,绝难找出阵眼所在。
慕云幼年学艺之时,曾经长期独处秘境之中,所以即便他天性跳脱,依旧磨练出一番沉静苦功。
之后随着年岁渐长,慕云离开秘境的愿望逐渐迫切,这才主动埋头阵法研习,将诸般数术学得炉火纯青。
饶是慕云数术造诣不俗,但一者此刻疲于奔命,委实难以集中精神,二者阵法并非规整,平添许多窥算难度,以致于眼看便要离开阵法范围,他仍然没能算出最关键的阵眼位置。
慕云脑中念头飞转,心知一味奔逃只是饮鸩止渴,最终难免被“阿仪”手到擒来。
当机立断之下,慕云霍地折返身形,绕着阵法外围,向树林的另一侧逸去。
“阿仪”本来已经追到切近,此刻眼见慕云竟然“慌不择路”? 乃至“自投罗网”而来,失笑之余脆声呵斥道:“好个贼胚子,看你还能往哪儿跑,乖乖给本师姐束手就擒吧!”
说话间“阿仪”调整方向? 迎着慕云疾掠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急剧缩短,呼吸之间便要正面对上。
慕云别无选择? 心中暗叫老天保佑,跟着震声暴喝道:“鬼丫头!今天便让你见识我的真正手段!”
“阿仪”猛听这一声暴喝,又见慕云横眉立目? 凶神恶煞般猛冲过来? 女儿家天性中难免有几分怯懦? 她立刻决定不去以硬碰硬,轻哼声中无比优雅的凌空一闪? 只待慕云经过身边? 再顺手将他擒下。
慕云心知成败在此一举,趁着擦肩而过之际? 猛然运出一式云豹跃千山。
“阿仪”探手抓向慕云的后背,不料他的身躯骤然弹出? 这一抓非但未能奏功? 反而错失良机? 让这“贼胚子”窜出数丈开外。
错愕只是一瞬? 旋即化作哂然,毕竟在“阿仪”眼中,这点距离实在不值一提。只见她一面飞身追上,一面扬声娇喝道:“师弟只有这点伎俩是么?哈……那今天到此为止了。”
眼看只需片刻,慕云便要被“阿仪”追上,此时倏见他着地一滚,直接钻进旁边的树丛里。
“阿仪”见状忍俊不禁,迫近之际凝力一掌向前推出,同时清叱一声道:“别做缩头乌龟,给本师姐出来!”
掌风刮过低矮的树丛,将枯枝败叶扫得七零八落,孰料定睛看去,竟然不见慕云的踪影。
“阿仪”吃了一惊,暗忖并未见到慕云遁往别处,难道这小小的树丛里,竟还另有洞天?
俯身仔细查探片刻,“阿仪”着实大惑不解,眼前只是一丛平平无奇的灌木,根本看不出任何蹊跷。
但慕云偏偏在这里凭空消失,好像树丛后面暗藏门户,通往另一处玄虚空间。
“阿仪”心中不乏猜想,只可惜她对机关数术全无涉猎,更想不到慕云此刻正藏在咫尺之遥,屏息静气的紧盯着她,心中不住祈祷这女煞星知难而退,最好以后都不要再来纠缠。
但“阿仪”显然不想就此吃瘪,只见她秀眉紧蹙,自言自语道:“好个贼胚子,竟会使障眼法,真是无耻下流,本姑今天跟你杠上了,非得揪出你来不可。”
说罢“阿仪”全神贯注,绕着树丛仔细搜寻起来,慕云不敢怠慢,早将呼吸动静融于周遭环境,再加上他的身形藏在“阿仪”的盲点之中,以她的视角来看,几乎与寻常木石无异,根本不露丝毫破绽。
“阿仪”步步留心,找了足有七八圈,其中不乏与慕云“耳鬓厮磨”的时候,但毕竟术业有专攻,她始终无法越过阵法阻碍,最终纤足一顿,满怀懊丧的道:
“该死,这贼胚子难道真的趁机溜了?啐!——知道不是对手便落荒而逃,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卑鄙!混蛋!懦夫!”
“阿仪”这厢自说自话,慕云听在耳中,只觉惭愧莫名。无奈此刻形格势禁,他只能强作充耳不闻,同时不住自我安慰。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好男不跟女斗、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之谓也。
慕云一面默默念咒,一面颇觉庆幸,好在途中发现这座奇门阵法,而他正好在危急关头觅得阵眼,否则此刻早被“阿仪”五花大绑,押回碧血联任意炮制了。
正在慕云心生感慨之际,耳边忽听一声冷哂传来道:“本座还以为是哪位高手闯阵,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毛头小子,实在让人扫兴之极。”
一线传音清晰可闻,语气之中睥睨天下,自有一派绝顶傲气。慕云听罢不由得心头一震,连忙转动眼珠,竭力循声望去。
那声音哈的一笑,好整以暇的道:“四象迷踪之阵玄妙无方,你这小子只是觑出一点皮毛而已,居然妄想寻到本座的踪迹,真是自不量力。”
慕云为之一滞,正自有些不服之际,又听那声音冷笑道:“小子这般行止鬼祟,难道是想始乱终弃,结果被小姑娘堵住不放?呵——不回答便算默认了,果然是无耻下流之辈。”
第0669章 巫山剑仙
慕云没来由的吃了一顿排头,一时之间瘪透了心,若非不敢被“阿仪”察觉行踪,以致于前功尽弃,他恐怕早已挺身而出,跟对方据理力争了。
慕云这厢满心气闷,不免形之于色,对方觑得分明,语带讥刺的道:“小子似乎还有些委屈,倘若不是你自己理亏,堂堂男儿何必惧怕女流之辈,这便出来跟人家当面了断吧。”
慕云暗自一叹,心忖如果真是生死对决,自己反倒不会忍气吞声,但要让自己违心投效碧血联,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眼下唯有暂作隐忍,切不可意气用事。
对方见慕云并不听命,兀自还在四下观望,欲图寻找他的踪迹,轻鄙之余提高声音道:“你这小子好不脓包,真是枉为七尺男儿,再不主动现身出来,休怪本座要越俎代庖了。”
慕云自然知道对方此言何意,正在走投无路之际,忽听“阿仪”扑哧一笑,腾身扑向左近一株老松的顶端,同时脆声呵斥道:“贼胚子,给本师姐滚下来!”
慕云还没看清发生何事,便听半空中砰的一声震响,“阿仪”显然落在下风,伴着一声闷哼,逆势反弹回来,使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拿住身形。
几乎与此同时,老松顶端跃下一条挺拔人影,此人身着金色锦袍,一张俊脸棱角分明,朗目飞眉迥出尘俗,虽然只是闲闲的负手而立,但浑身上下透出慑人的桀骜气质,莫名威压迅速向四周延展开来。
慕云恍惚间生出错觉,好像眼前陡然出现一轮金阳,自然凸显出的炽烈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阿仪”同样目瞪口呆,一双秀眸怔怔的望着来人? 满心忐忑间神为之夺。
金衣人脸上微露笑意? 缓缓点头道:“小姑娘能为不差? 可惜眼下还稍欠火候,你的伤势无碍吧?”
“阿仪”嫩脸一红,撇撇嘴道:“我只是一时大意罢了,哪会真的伤在你手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衣人略一沉吟,隐见萧索的道:“本座避世已久,姓名早已忘却? 如今自号‘巫山剑仙’。”
“阿仪”敛衽为礼道:“原来是‘剑仙’前辈,附近可能藏着一名行踪鬼祟之徒,不知前辈可曾察觉?”
自称“巫山剑仙”的金衣人向慕云藏身之处瞥了一眼? 慕云不由得心头一紧,所幸他只是淡淡的道:“小姑娘? 本座已经自报家门,你也应该透露姓名出身,之后再来问话吧?”
“阿仪”眼珠一转? 莺声呖呖的道:“女孩子的姓名哪能随便说出? 前辈既然号称‘剑仙’,自然不必拘泥俗礼? 权当我也将姓名忘掉好了。”
“巫山剑仙”眉峰一轩道:“小姑娘伶牙俐齿? 真是半点都不肯吃亏? 你方才突然向本座出手,想必是因为生出误会,将本座当成那名行踪鬼祟之徒了吧?”
“阿仪”吐舌娇笑道:“前辈所料不错? 只怪那名行踪鬼祟之徒本领太差,我才特意收回几分力道,否则未必会相形见绌,被前辈一掌击退。”
“巫山剑仙”微一颔首,沉吟着道:“本座自忖并未显露形迹,小姑娘是如何发现我的位置?”
“阿仪”面现得色,好整以暇的道:“前辈若能告知那名行踪鬼祟之徒的所在,我便将缘由告知前辈。”
慕云闻言正自额头冒汗,便听“巫山剑仙”意味深长的道:“小姑娘,凡事有付出才有回报,倘若抱定一点亏都不肯吃,最后反而要吃大亏。”
“阿仪”不以为然的道:“前辈这话恕我听不懂了,明明是一条讯息换一条讯息,咱们谁都不吃亏。难道前辈斤斤计较,跟我这样一个小姑娘过不去,非要我先透露讯息不成?”
“巫山剑仙”沉着脸道:“小姑娘不必倚小卖小,你的讯息本座不是非要不可,但本座的讯息于你至关重要。”
“阿仪”针锋相对的道:“前辈才是倚老卖老,谁知道你见没见过那名行踪鬼祟之徒?”
“巫山剑仙”忍无可忍,鼻中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慕云见状松了口气,心忖还好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都是宁死不吃亏的脾性,三言两语便把话说僵,这可真是苍天庇佑。
慕云这厢兀自庆幸,“阿仪”却是秀眉紧蹙,心念电转间扬声娇喝道:“且慢,前辈可敢跟我打个赌?”
“巫山剑仙”停下脚步,但并未回过头来,只是语声沉冷的道:“没有敢不敢,只有愿不愿。”
“阿仪”翻翻白眼,跟着清咳一声道:“好吧,前辈可‘愿’跟我打个赌,倘若你百招之内不能将我制服,便告知那名行踪鬼祟之徒的所在。”
慕云听罢也翻翻白眼,只盼这女煞星重蹈自己的覆辙,在“巫山剑仙”手下败得灰头土脸。
“巫山剑仙”略一沉默,随后淡然道:“若是本座制服了你呢?”
“阿仪”叹口气道:“那我自然愿赌服输,先把缘由告知前辈,前辈再把那名行踪鬼祟之徒的所在告知我。”
“巫山剑仙”听罢气笑不得,霍地转过身来道:“再加上你的师承来历,才算对等赌注。”
“阿仪”蹙着眉尖,鼻中轻哼道:“那怎么成,前辈摆明了占我便宜。”
“巫山剑仙”上下打量着“阿仪”,摇头轻笑道:“小姑娘,如此深夜密林,本座若想占你的‘便宜’,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阿仪”嫩脸飞红,又羞又气的道:“你!还敢自称‘剑仙’,根本是为老不尊!”
“巫山剑仙”哈哈一笑,意气风发的道:“小姑娘尽管放马过来,本座只用十招,倘若不能败你,当场认输便是。”
此语一出,“阿仪”固是惊愕莫名,慕云也不禁心下嘀咕,只觉“巫山剑仙”太过托大。
“阿仪”很快回过神来,当下娇叱一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辈恕我得罪了!”
话音方落,但见“阿仪”娇躯宛转,再展天霓神乐舞步,身姿婀娜曼妙,尽显青春少女的无限美好。醉人的风情之中,隐见凛然不可侵犯之态,一双纤纤柔荑似点似拂,直取“巫山剑仙”的肩颈要害。
第0670章 十招伏仪
眼见“阿仪”身手不凡,“巫山剑仙”眼前一亮,脱口称赞道:“妙哉!今日适逢其会,本座非知道你的师承不可。”
“阿仪”小嘴一撇,心道究竟妙在何处,这便让你亲自领略,看你还敢大言不惭。
“巫山剑仙”稳若泰山,脸上还带着轻松写意的微笑,直至“阿仪”的攻势逼至切近,绵密的掌风铺陈开来,他才微微侧身一让,一派闲庭信步的悠然姿态。
“阿仪”的招式本来颇有惑敌之效,但“巫山剑仙”这一让精微难言,非但令她出手无功,连早已预备好的诸多变招都横生涩滞,只能仗着身形灵巧,抢在对方反制之前点足飞退,好歹没有真正吃亏。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阿仪”先前以为“巫山剑仙”只是内力比她深厚罢了,但这时跟他交手一招,才晓得此人能为超绝,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巫山剑仙”并未出手抢攻,仍是微笑着道:“小姑娘虽然身怀绝技,可惜年岁实在太轻,不曾经历江湖风浪,所以未能领会个中妙处,呵……总之尚需历练,方能有所精进。”
“阿仪”听罢固是郁闷不已,暗处的慕云也心中一动,想到日前卫廷裳教训曲家姐妹时的说辞,竟与“巫山剑仙”如出一辙。
看来少年得志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终究还得不断历练,才能达到顶尖境界。
“阿仪”定了定神,俏脸紧绷的道:“如今还没分出胜负,前辈切莫得意忘形,余下还有九招,咱们再来打过。”
“巫山剑仙”眉峰一轩,不以为然的道:“方才本座并未出手,怎能就此划去一招?”
“阿仪”眼珠一转,强词夺理的道:“躲闪当然也算招式,前辈堂堂一名‘剑仙’,还跟我这区区凡人争长道短? 传扬出去可要遭人耻笑的。”
眼见“阿仪”非但倚小卖小,而且倒打一耙,“巫山剑仙”不禁面露苦笑? “阿仪”见他并未辩驳,志得意满的道:“当心了? 这是第二招。”
此时“阿仪”已经认清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所以出手更加审慎? 招式尽量留足余地,以便危急关头能及时抽退。
“巫山剑仙”的眼光何其毒也,转念间索性再退半步? 堪堪避过“阿仪”的当胸一抓。
“阿仪”毫不迟疑? 脆声娇喝道:“第三招来了!”
喝声中只见“阿仪”双掌齐出? 掌势如水行风,漾起碧波千顷? 层层沓沓涌向“巫山剑仙”,正是师门秘传绝技,曾让慕云落荒而逃的玄灵九柔掌。
“巫山剑仙”面现嘉许的道:“很好? 本座现在对你更有兴趣了。”
说话间“巫山剑仙”长臂一伸,大手如山盖顶,漫过重重掌影,径直攫向“阿仪”肩头。
“阿仪”早有防备,纤腰一拧飘身让开? 跟着一双**连环踢出? 同时脆快的道:“第四招!第五招!嘻……前辈想抓住我,可没那么容易。”
“巫山剑仙”格了“阿仪”两记飞踢,眼看她娇躯倏进倏退,难以捉摸形迹,见猎心喜之下,忍不住纵声大笑道:“小姑娘别得意得太早,前五招本座任你施展拳脚,之后便换你领教本座的剑法了。”
“阿仪”闻言一惊,哪肯轻易放弃攻势,早已抢先出掌,攻向“巫山剑仙”肋下。
“巫山剑仙”眉峰陡扬,右手食中二指一骈,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毫无涩滞的穿透掌影,突刺“阿仪”的咽喉要害。
森凛剑意触肌生寒,“阿仪”的攻势再也递不出半分,百忙间只能旋身飞掠,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剑,随即放声叫道:“第六招!不过尔尔!”
与其说“阿仪”在奚落对方,不如说她在为自己打气,“巫山剑仙”暗自莞尔,早已料中她闪避的方位,于是不待招式用老,剑路化作回风落雁,携裹沛然劲风,反扫她的额头。
“阿仪”惊出一身冷汗,银牙紧咬间仰身一让,同时足下轻点,向后电射而出。
“巫山剑仙”见状呵呵一笑道:“小姑娘的身法乱了。”
笑声中“巫山剑仙”如影随形般追上,一剑劈向“阿仪”腰间。
“阿仪”身在半空,本来已经捉襟见肘,但天霓神乐舞的确是旷古绝学,蓦地只见她娇躯舒展,其势直若飘雪飞絮,随风借力滑开寸许。
“巫山剑仙”志在必得的一剑,最终差之毫厘,没能当场奏功。
“阿仪”这下用上了压箱底的绝技,胸中一阵气血狂涌,双足点地之际,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巫山剑仙”再度逼命而至,磅然一剑势如排山倒海,直刺向她的脖颈,同时震声暴喝道:“第九招!”
“阿仪”避无可避,慌乱之下不及细想,一双罗袖早已化影千万,层层袖影中更见纤手疾扬,道道凌厉指风如同狂飙漫卷,毫不示弱的撞向对方这绝杀一剑。
两人针锋相对,全没半分花巧,旁观的慕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盼望“阿仪”败阵,可又生怕她伤在“巫山剑仙”手下。
霎时只听一声痛吟,终是“阿仪”踉跄着向后跌去,当场落得口溅朱红。
“巫山剑仙”更不迟疑,步踏中宫欺身直进,一指点在“阿仪”眉心。
“阿仪”此刻受伤非轻,再也没法反抗分毫,虽然竭力顿住身形,但一张俏脸已经苍白如纸,衬得唇边的点点血迹愈发触目惊心。
十招之内轻取对手,“巫山剑仙”却殊无喜色,脸上反而满布戾气,一双锐眼紧盯“阿仪”,语声冷厉的道:“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仪”强压翻腾的气血,面皮紧绷的道:“凭什么告诉你?”
“巫山剑仙”断然呵斥道:“十招落败,自当遵守赌约,难不成本座是跟你开玩笑吗?”
“阿仪”鼻中轻哼,不以为然的道:“赌约里说的是师承来历,可没包括我的姓名家世,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巫山剑仙”一时语塞,顿了顿才沉声道:“好,那你老实交代,究竟何人是你师父?”
“阿仪”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道:“家师姓凤,名讳上无下心,自号——灭情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