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3章 毒砂怪网
“素娥”睨了范尊扬一眼,悠悠的道:“范兄切莫先入为主,且容小妹考你一考,这‘公子’二字源出何处?”
范尊扬似是一怔,想了想才讷讷的道:“不错,先秦之时诸侯子女皆称公子,可是……”
“素娥”不待范尊扬说完,已自拊掌笑道:“范兄果然才高八斗,堪称博古通今,那小妹再考你一考,这‘无形’二字又作何解?”
范尊扬略一迟疑,试探着道:“莫非是‘大音稀声、大象无形’?”
“素娥”愈见欢喜,眉飞色舞的道:“对了,小妹既然号称‘无形’,平日行事自然脱略形迹,或僧或俗,或雄或雌,一切身份皆由心意,但不管外显诸相如何千变万化,内里始终是我燕君临一人。”
范尊扬听“素娥”娓娓道来,虽然仍觉匪夷所思,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如此,倘若姑娘真是燕公子,你的身份确实堪与范某匹配。”
“素娥”——燕君临听出范尊扬的弦外之音,当下抿嘴轻笑道:“看来范兄对小妹的身份还有怀疑,那不知究竟如何,才能让你真正放心?”
范尊扬叹口气道:“范某枉称‘无计公子’,如今却落入姑娘的算计之中,所以智谋一道不提也罢。但范某自忖武学修为尚可,便请姑娘一展身手,让范某输得心服口服如何?”
燕君临闻言一怔,随即眨眨眼道:“令师樊大侠学究天人,范兄的武功同样傲视群伦,况且还有圣阳天诀加持,堪称如虎添翼。小妹原本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此刻重伤在身,强弱之势便要反过来了。”
范尊扬微颔首道:“范某尚有自知之明,不会与姑娘比拼拳掌兵刃,或是轻功内力。只须姑娘放我单手自由,倘若你能接我一轮暗器攻势,范某甘为姑娘裙下之臣,融你我双方之力,共创盖世功业。”
燕君临听罢心中一动,垂首思忖片刻,终是点头答应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小妹愿意相信范兄的人格,范兄切莫辜负小妹这一片真情挚意。”
她说罢纤手遥遥一拂,范尊扬顿觉左臂血脉一畅,单看这隔空解穴的手段,便知燕君临能为不俗。
燕君临掠了掠鬓发,嫣然一笑道:“小妹知道范兄惯用左手,敬请一展暗器能为,让小妹开开眼界。”
范尊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姑娘海量宽宏,范某铭感五内,不过范某的暗器十分凶险,还请姑娘全神贯注,以免天妒红颜,最终徒留憾事。”
燕君临听范尊扬如此说来,显然对她颇有惜护之意,欣喜之下咯咯娇笑道:“范兄尽管施为便是,小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倘若接不下你的暗器,哪还有颜面自荐枕席,倒不如死在你手上来得干脆。”
范尊扬其实纯属虚与委蛇,看到燕君临意态殷殷,他唇角的哂笑一闪而没,随后单手平举胸前,五指缓缓张开,双目直视着燕君临,语声沉凝的道:“既然如此,姑娘小心了。”
话音方落,范尊扬掌中陡现五色奇光,旋即奋起全力振腕一掷。
五色奇光瞬间暴涨十倍有余,铺天盖地一般放射开来,向着近在咫尺的燕君临全身罩落。
燕君临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面前赫然是数百点异色星砂,武林中以毒砂为暗器之人并不少见,因为毒砂形体细小,覆盖面却十分广大,颇能伤人于无形。
可正因为毒砂过分轻质,一旦遇上内家高手,被无形罡气反撞回来,施放者便会自食其果。
暗器名家大多不屑使用毒砂,反而草莽巨寇或者市井帮会,往往将之视作利器,甚至出现不少以此成名之辈。
燕君临见范尊扬以毒砂施展搏命一击,愕然之余又暗暗点头,敢情这位“无计公子”笃定她心慈手软,不会让他自食其果,而两人的距离又如此切近,闪避起来难免力有不逮,稍一疏神便会为其所趁。
“无形公子”燕君临名躁江湖,一身能为毕竟非同小可,当下猛提十成元功,掌中遽发无形罡气,好似在身前织起一道绵密护网,几乎不留丝毫空隙,生生将那蓬毒砂定在空中。
这一下不仅足见燕君临内功深湛,更出色的是那份妙到毫巅的拿捏,数百粒毒砂恍若令行禁止,瞬间完成减速,直到完全停住,既没有伤到燕君临分毫,也没有撞回范尊扬身上。
范尊扬见状面露惊佩之色,燕君临满心得意,正想说几句场面话,便觉心头骤然一紧。
若说方才燕君临布下的是一道无形之网,那此刻分明有一张有形之网,正要将她牢牢罩住。丝丝寒意锋锐无匹,透过衣衫直砭筋骨,连早已修成的护身潜劲都难以阻挡。
燕君临终究心智过人,转眼间便想通关窍,敢情先前那数百粒毒砂,全部依附在一面无形怪网之上。
方才燕君临全神贯注于毒砂,结果忽略了那面怪网,被它无声无息穿透防御,此刻才化作致命杀招。枉她还号称“无形公子”,却被对手以无形暗器算计,说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自嘲之余哪还敢有丝毫怠慢,只见燕君临娇躯陡转,瞬间化作一道掠影流光,迅如鬼魅般暴退至丈许开外,紧接着纤纤柔荑往虚空中一探,正好将那张稍慢半拍的怪网抓在手中。
触手之际只觉寒气逼人,燕君临凝足目力看去,总算略微窥出几分门道。那怪网不知是用何物所制,每根丝线都纤细锐利之极,尤其通体上下不见半分光彩,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赞叹之余又暗呼侥幸,燕君临压下心中不快,一双明眸觑定范尊扬,浅浅一笑道:“怎么样范兄?小妹既然接了你的暗器,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吧?”
范尊扬眉峰紧锁,缓缓点头道:“姑娘的内功和轻功皆是上上之选,尤其心思灵巧,反应迅捷无伦,看来即便不是燕公子本人,论实力也不遑多让了。”
燕君临柳眉一剔,鼻中轻哼道:“总之说来说去,范兄还是固执己见,不肯相信小妹的身份,然则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你难道想食言而肥?”
第0594章 无计裙钗
美人故作轻嗔薄怒,别有一番动人情致,范尊扬不由得脸上一热,当即正声道:“姑娘切莫误会,范某有言在先,岂敢辜负你的一片情意?”
燕君临这才回嗔作喜,轻飘飘的趋上前来,俏脸泛红的道:“范兄果然是个信人,小妹有幸丝萝得托乔木,心里着实欢喜得紧,不如……今夜便算咱们的的洞房花烛如何?”
眼见燕君临贝齿轻咬,娇羞中别见魅惑之态,范尊扬禁不住面孔发烫,难掩尴尬的道:“姑娘有此美意,范某受宠若惊,只是这提篮洞太过简陋,况且还有敝师弟在场,恐怕并不适合缔结鸳盟。”
燕君临媚眼斜乜,吃吃低笑道:“郎情妾意,矜枕齐备,范兄何必嫌弃简陋?至于岳小弟,呵……”
说罢只见燕君临伸指遥遥一点,小雷听到她那露骨之语,早已羞得紧紧闭上眼睛,此时被隔空指力击中昏睡穴,嘤的一声当场晕去。
燕君临抿嘴一笑,分明春情难抑的道:“范兄,好哥哥~今夜还请你好好疼惜小妹,咱们来个一床两好,将来举案齐眉,做一对神仙眷侣。”
范尊扬见燕君临媚笑着趋近过来,一时之间只觉措手不及,慌忙清咳一声道:“姑娘堪比天仙化人,范某也非愚鲁之辈,但如今我只有左手可用,实在不便跟姑娘成鱼水之欢。”
燕君临面色潮红,嘻嘻一笑道:“范兄能为过人,倘若临时改变主意,小妹岂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请先服下这枚高唐醉梦丹,小妹才好放你自由,让咱们两人成其好事。”
她说罢径自探手入怀,取出一颗色作粉红的丹丸,含笑递到范尊扬面前。
范尊扬心知肚明,所谓“高唐醉梦丹”定是烈性媚药,贸然服下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这时形格势禁,岂容范尊扬执意推拒,转念间洒然一笑道:“姑娘真是多虑了,但如此倒也颇增情趣,范某正中下怀,听凭姑娘吩咐。”
燕君临见范尊扬伸手接过丹丸,二话不说便投入口中,自己着实有些意外。
随即只见范尊扬脸上现出桃红异色,呼吸很快急促起来,周身上下春情勃发,显然已经沦为欲海孽障。
燕君临觑得分明,脸上透出一抹羞红,无声叹息之际,喃喃自语道:“原来范无计也不过如此,唉……冤家,咱们注定结成夫妻,今夜我便给了你吧。”
说罢燕君临款款走近,将整个娇躯偎入范尊扬怀中,春葱般的玉指贴身连点,范尊扬身上的禁制立刻解除。
两条人影贴在一处,互相之间恣意放情,眼见一场风流阵仗在所难免。
正在这无限旖旎的气氛之中,倏听燕君临惊叱一声,娇躯电闪风飘般跃出丈许开外,伴着连声剧咳,嘴角沁出一缕血丝,俏脸瞬间色作惨白。
勉强压下喉头腥甜,燕君临不禁苦笑道:“范兄果真如此绝情,竟然趁我意乱情迷,出手点我命门死穴,唉……看来你是非要杀我不可了。”
范尊扬身躯僵立,横眉怒视间沉喝道:“无耻妖女!范某堂堂男儿,正是宁死不辱!只恨我内伤沉重,方才气力不济,否则你哪还有命在?”
燕君临闻言并不恼怒,目光中反而隐现异彩,脉脉含情的看着范尊扬,点头一笑道:“好个铁石心肠的无计公子,但也只有如此,才配让我燕君临倾心相许,呵……总之今生今世,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说罢径自款款上前,探手去解范尊扬的衣衫,范尊扬登时一滞,忿然作色道:“妖女住手!难道你还痴心妄想,以为范某会屈从于你?!”
燕君临嘻嘻一笑,满目轻佻的道:“好哥哥,你已经服下高唐醉梦丹,注定要跟我阴阳和合,大不了咱们颠倒乾坤,今夜由小妹主动便是。”
说话间燕君临拉开范尊扬的衣衫,定睛处觑得分明,霎那间心头猛震,原来衣衫下面竟然密裹一层白绫,将范尊扬的胸膛整个包在布帛之中。
燕君临身为女子,自然知晓此道何来,咬牙间霍地伸指一划,将那层白绫齐中切断。
意料之中的景象,让燕君临恨得险些晕去,再没想到这名无计“公子”,居然也是裙钗中人!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山林小道之上,但见一条人影如飞奔行,轻功身法固是精妙无比,自在挥洒更见匠心灵动,正是打算前往提篮洞接应小雷的慕云。
日前虽然惨遭小雷“划地绝交”,但慕云毕竟放心不下这位倔强过头的救命恩人,尤其这次一路行来,两人交契愈深,他愈发觉出小雷有几分古怪性情。
倘若真如先前猜测,她是“岳小姐”倒还无伤大雅,可她若是故意知情不报,蒙骗兄长“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可管不了什么救命之恩,一定要将这侮谩尊长的小丫头教训一番。
脑海中不断涌现前尘往事,慕云虽然暗自扶额,心中却又微感甜蜜,正自神思不属之际,忽见道旁遥遥数十丈之外,一颗歪脖古槐幽幽伫立,槐枝上赫然挂着一条潇白人影,看起来好像已经投缳自尽。
投缳之人其实并不稀奇,可是以慕云的眼力,竟没看出那人用什么把自己挂在槐枝上,只见他一头乌发覆面,与槐枝相隔足有数尺,倒像凭空悬浮似的。
慕云见状不由得暗自心惊,连背心都冒出几丝凉气,有道是上得山多遇见虎,常走夜路碰怨魂,难道今夜时运不济,竟然让他撞上来自幽冥地狱的恶灵?
夜黑风高,幽林诡影,饶是慕云能为过人,但此情此景之下,还是有些心里发怵。
无奈那株古槐把守要道,根本没法绕路躲避,慕云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眼看已经逼近古槐丈许之处,却仍未瞧出那诡影如何悬浮,慕云心中骇异更甚,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等状况委实难以解释,似乎只能归诸幽冥了。
正在慕云满心忐忑之际,忽听一声阴森森的怪唳传来,这下恰似在他耳边响了个炸雷,惊呼声中忙不迭的点足飞退,鬓边冷汗直流,一时之间惊骇无地。
第0595章 再逢倩影
慕云这厢惊魂未定,忽然又听一个虚缈声音满含凄怨的道:“慕云……恶贼……你害得我好苦!”
这次慕云听得分明,敢情声音正是发自那白衣诡影披散的乌发中间,端的是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慕云虽然难免骇异,但转念间又心生纳罕,毕竟他从未杀伤人命,即便这白衣诡影真是怨魂,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为何此时言之凿凿,声称被他所害?
疑惑之际仔细望去,但见白衣诡影身着素色湘裙,足蹬锦绣丝履,原来还是一位女子。但这样一来更没道理,慕云一向自命风流,对女子颇为包容忍让,怎会欠下这等幽冥恶债?
正在慕云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白衣诡影又发出一声幽冷怪唳,接着更显凄怆的道:“恶贼!你害我性命,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我要挖出你的心肝,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慕云暗自一滞,皱眉思忖片刻,蓦地福至心灵,借着稀微的月光看去,赫见一条影子落在那白衣诡影身后的地面上,披散的秀发还在随风微微拂动,看来这名女子应该并非鬼魂。
醒得对方是在装神弄鬼,慕云霎时只觉气笑不得,心中忽然生出促狭之意,索性继续装出满脸迷茫之色,期期艾艾的道:“这位姑娘请了,不知你如何称呼,与在下又有何冤仇,竟然非要在下赔命?”
那白衣诡影冷哼一声,语带激恨的道:“恶贼,看来你平生害人太多,居然连我都忘记了,你我之间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你想起来了么?”
慕云确实正在回想,但他想的是这女子的真实身份,一时半刻不得要领,只能随口答道:“在下一向与人为善,应该不会结下深仇,姑娘想必有所误会,不妨趁这机会说出来,让在下稍作参详如何?”
那白衣诡影略一沉默,随后语声冷厉的道:“巧言令色,自欺欺人,以为能够欺骗天地鬼神?你今夜承认罪过还则罢了,否则若是打定主意抵死狡赖,我即便拼着形神俱灭,也要让你化作孤魂野鬼!”
慕云听对方一门心思栽他入罪,忽然想起一名故人,当下眨眨眼道:“看来姑娘是认错人了,在下有个极不成器的小师妹,向来喜欢冒充在下胡作非为,姑娘既然身具幽冥神通,不妨将她拘来对质。”
那白衣诡影似是一滞,脱口呵斥道:“你!谁是你的……哼!”
情知已经露了行藏,那白衣诡影干脆不再故弄玄虚,娇哼声中轻轻盈盈的向上一跃,稳稳当当坐在头顶的槐枝上。
纤纤柔荑拂开披散的秀发,登时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粉嫩娇靥,修眉如画,杏目点漆,分明透出一派逼人的灵秀之气。肤如凝脂,隐沁幽芬,虽然年齿尚稚,却已足见天人意蕴。
敢情这正是当日在长安松鹤客栈中惊鸿一现的那位白衣少女,也是与慕云师出同门的小师妹,只不过这回她没拿轻纱覆面罢了。
慕云眼见自己猜得不错,得意之余又有些忍俊不禁,脸上漾出几丝笑纹。
白衣少女被慕云识破机关,多少有些难掩羞窘,一面整理鬓发,一面没好气的道:“你少在那儿幸灾乐祸,这次本师姐谋划不周,让你看出了破绽,但下次你休想再蒙混过关。”
慕云倒也不以为忤,只是摇头一笑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随你怎么想都好,可你怎会恰好等在这里,毕竟眼下天色已晚,你要说是巧合,实在难以置信。”
白衣少女小嘴一撇,隐见讥讽的道:“你光顾着跟婷儿姑娘打情骂俏,当然没留意到本师姐也在左近,不过终究还是本师姐快上一筹,正好给你来个守株待兔。”
慕云闻言不由得脸上一热,转念间不无艳羡的道:“看来你已经得到仙女姐姐的真传,快我一筹倒没什么,但这御气凌虚的功夫,我真要甘拜下风了。”
白衣少女暗自得意,面上却义正词严的道:“还敢叫‘仙女姐姐’?忘了本师姐上次警告过你吗?再敢这么没大没小的,我可真要替师父清理门户了。”
慕云自嘲的摇了摇头,随后拱手为礼道:“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咱们好歹也算熟人了,你可否告知真实名姓?”
白衣少女眼珠一转,清咳一声道:“你若不想叫师姐,便叫我‘阿仪’好了。”
慕云眉头一皱,绷着脸道:“好你个小丫头,占便宜上瘾了吗?”
“阿仪”嘻嘻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我名字里有个‘仪’字,便是‘有凤来仪’的‘仪’,所以让你叫‘阿仪’有什么不对?”
慕云登时语塞,一时之间只叹自己这名字取得太过庸凡,无论如何都占不了上风。
“阿仪”看到慕云那副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纤秀的小腿随着悠然摆荡,别见姣姣少女的活泼情致。
慕云抬眼觑得分明,但见“阿仪”裙内还穿着一条薄薄的绸裤,裤脚与罗袜之间的肌肤欺霜赛雪,再加上轻盈丝履中的玲珑玉足,柔和的月光辉映之下,有种梦幻般的绝顶美感。
恍惚间心中一荡,慕云情不自禁,脸上陡然红了一红。
“阿仪”见状先是错愕,但很快便有所醒悟,哎呀一声跃下地来,娇靥飞红之际,难掩羞恼的道:“你!下流胚!不害臊!算什么正人君子?!”
慕云自知理亏,尴尬之下连忙一躬到底,诚心告罪道:“是我非礼勿视,求你千万莫怪。”
“阿仪”余怒难消,兀自恨声道:“死淫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哼!本姑娘今夜便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慕云吃了一惊,还想继续解释,“阿仪”已经斩钉截铁的道:“往东十里的骆马坡,本姑娘容你稍作准备,一刻之后前来决战,若是你敢落荒而逃,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你!”
说罢更不多言,“阿仪”运起轻功绝尘而去,慕云只觉啼笑皆非,全没料到一时失态,便又引出一场决斗。
骆马坡,提篮洞,一者在东,一者在北,这等情形让人如何选择才好?
第0596章 强言猛士
《史记·高祖本纪》有言道:“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
猛士者,古人谓之勇士,多以孔武有力见称,如挥锤救赵之朱亥、力能扛鼎之项羽、喝断当阳之张飞、寒尽胡胆之冉闵,都称得上个中翘楚。
至于眼下这位尊号“醉魁”的霍守老兄,风仪虽然堪称不俗,身板却有些太过单薄,如此形象也敢以猛士自居,似乎稍欠自知之明,难免使得观者侧目、闻者皱眉,心中颇觉不以为然。
果然霍首话音方落,便听江韵笙啐声道:“死醉猫!你几时抢了你那色鬼大哥的名头?哼!这场面谅你也应付不了,快将范一统找来主持大局,否则你自己出乖露丑事小,丢了刀剑封疆的颜面事大。”
霍守闻言登时一滞,无奈扶额道:“苦也,我这么说是为震慑敌胆,笙儿你干嘛急着揭穿,不管咱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总归是同一阵线啊。”
江韵笙气哼哼的道:“少在这儿攀亲带故,本姑娘慧眼如炬,早看不惯你们这对沉迷酒色的‘霍’害了,偏偏范一统拿你们当宝,哼……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霍守知道江韵笙对他成见已深,短时间内绝难化消,正自心下苦笑之际,又听冷思琪满含不忿的道:“姓霍的!方才所说关于我父亲的秘辛,可是你随口杜撰?”
霍守眼神一凛,当即正声道:“原来冷姑娘还有疑虑,此事乃范一统酒后吐露,想必有足够的可信程度。”
冷思琪为之一愕,秀眉紧蹙的道:“是他酒后吐露?那人为何要牵扯到我?”
霍守沉吟着道:“范一统言道生平惭愧之事,第一件便是利用冷姑娘,以拜访令尊为名,最后行刺杀之实。只怪他当时义愤填膺,乃至考虑不周,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必定有更妥当的处置方式。”
冷思琪听罢心头巨震,螓首低垂间作声不得。
此时那位狂蟒卫大首毕禅已感不耐,阴阳怪气的道:“各位若要叙旧,大可稍待片刻,眼下还请霍朋友应战如何?”
霍守哈的一笑,意气风发的道:“毕老师看来颇有‘灭此朝食’之意,霍某虽无猛士之名,自忖却有猛士之能,毕老师切莫掉以轻心才好。”
毕禅鼻中一哂,淡淡的道:“霍朋友一身少林绝学,连杀敝处五名劲卒,毕某岂敢小觑,你这便进招吧。”
他说罢横掌当胸,同时敛气凝神,分明严阵以待之概。
霍守心知对方绝非易与,当下同样功行全身,正在蓄势待发之际,忽听冷思琪峻声道:“且慢!”
场中两人各自一怔,只听毕禅不悦的道:“怎么?冷姑娘还有其他事情要问霍朋友?”
冷思琪神情凝肃,盯着毕禅道:“不,我是想问阁下,你与雷鸣山庄的总管岑术彰先生有何关系?”
毕禅微微一顿,面现讥哂的道:“冷姑娘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何必再多此一问呢?”
冷思琪脸色发白,咬牙厉声道:“你究竟姓岑还是姓毕?”
毕禅摇摇头道:“这一点如今还重要吗?”
冷思琪为之一滞,终是忿然作色道:“所以你们果然是自导自演,从而诱骗我和刀剑封疆火拼?”
毕禅向燕君临望了一眼,随后淡淡的道:“冷姑娘不必心急,你的所有疑问,敝处日后都会给予解释,眼下还请你置身事外,切莫惹祸上身。”
冷思琪早已满腔怨愤,闻言更加难以抑制,脱口怒斥道:“包藏祸心之徒!今日我饶你不得!”
话音方落,但见冷思琪势若疯虎般疾扑上来,左手立掌如刀,狠狠劈向毕禅胸前。
毕禅见状眉头一皱,分明不屑的道:“勉为其难,不自量力。”
言犹在耳,毕禅蓦地骈指如戟,电光石火间笔直刺出,正好攻向冷思琪的左手腕脉。
这一招时机把握奇准,堪称后发先至,攻势迅疾无伦,决意当场制服冷思琪。
孰料本来十拿九稳的一招,临敌之际却陡生变数,只听冷思琪清叱一声,看似已无转圜的劈斩之势,竟然中途生生顿住,同时数道凌厉指风激射而出,带着铮然清啸,突袭毕禅的面门。
虚中藏实,变外生变,足见武学大家风范,无缺公子的独门秘技洞冥指法,蓄势之下猝然发难,冷思琪分明义无反顾,定要将这处心积虑利用她的恶徒当场击毙。
可惜冷思琪终究还是百密一疏,未曾料到对手身怀护体邪功,毕禅面对凌厉指风,根本不做任何抵挡,皮肤只是稍稍凹陷,马上便恢复原状,并未受到丝毫损伤。
冷思琪震惊莫名,还未及转过念头,手腕早被毕禅一指点中,顿时全身酸麻难当。
出手一招便即落败,冷思琪直是羞怒欲狂,想到此番身落贼手,难免遭到诸般折辱,她索性把心一横,便待咬舌自尽!
万幸正在此时,冷思琪忽觉一道雄浑真力自背心涌入,周身气脉为之一畅,同时只听霍守疾声道:“冷姑娘攻他要害!”
冷思琪并非懵懂之辈,闻言立刻聚起十成真力,再融合由背心涌入的沛然雄力。两道内力一刚一柔、一阴一阳,霎时激发出两道悍锐指风,势如奔雷闪电,怒袭毕禅双眼。
世间生灵包括人类在内,眼睛都是最为脆弱之处,大凡护体神功,绝难将眼睛练至不畏伤残。
霍守见冷思琪转眼间便领会他的用意,暗地里不由得喝了声彩,须知方才他是以一线传音之术加以指点,所以倒不虞对手听到之后预先防范。
果然只见毕禅面现错愕,霍地闪身疾退三尺,同时双掌排浪击出,生生压下那两道指风。
霍守见状心中大定,既然知道对手的弱点所在,便有克敌制胜之法,当下只听他长笑一声,趁势欺身紧逼上去。
达摩神掌浩势推出,正好迎上毕禅的双掌,霎那间强横掌力轰然交接,两人各自震撼在心。
毕禅目中凶光陡现,咬牙沉喝道:“好一个‘珠联璧合’,你们两位难道想以众凌寡不成?”
第0597章 狂蟒逞威
冷思琪本来打算上前夹击,听到毕禅的话却脸上一红,正自莫名羞恼之际,霍守已经朗笑一声道:“冷姑娘稍安勿躁,让霍某先领教毕老师的高招,倘若我败下阵来,再请姑娘出手。”
冷思琪受了霍守的解围之恩,此刻哪有反驳的余地,只好默默转身退下。
霍守见状再无顾虑,便即抖擞精神,与毕禅斗在一处,各自拳来掌往,分明势不容情,须臾已成不死不休之象。
冷思琪看得暗暗心惊,不由得秀眉紧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韵笙冷眼旁观,忽然心中一动,语带讥诮的道:“怎么,你是在担心那死醉猫?啧……难道真想跟他‘珠联璧合’?”
冷思琪登时一滞,横了江韵笙一眼,没好气的道:“他若是不敌毕禅,你我都要沦为俎上之肉,难道你不担心吗?”
江韵笙已经勉力着好鞋袜,强自撑持着站起身来,闻言小嘴一撇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范一统既然做下安排,便没人能逃出他的算计。”
冷思琪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全没心肝的毛丫头,真以为那人靠得住?”
江韵笙心生不忿,针锋相对的道:“以身侍贼的小妇人,你想靠还靠不着呢。”
冷思琪听江韵笙又戳她的痛点,恼恨之余一扬眉道:“从今以后我谁都不靠,至于那人对你未必有几分真心,此刻他说不定正陪着别的女子风流快活呢。”
江韵笙明知冷思琪是刻意编派,可心中还是生出几分酸涩之感,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以身侍贼”之徒随口一说,竟是一语中的。
场下两女唇枪舌剑,互相直戳软肋,场中两人的鏖战也已经渐趋白热。
霍守早有定计在心,拳锋掌影都向着毕禅眉眼之间招呼,但毕禅着实乖觉,全神贯注间守得滴水不漏,绝不让对手越过雷池半步。
双方激斗百招,霍守限于年齿,毕竟武藏不足,招式之间已显涩滞。
毕禅觑得分明,嘿嘿冷笑道:“霍朋友虽然心思灵巧,行事却未免太过天真,毕某多年来苦修枯木神功,岂能让你轻易击破罩门?”
霍守眉峰紧攒,俨似自嘲的道:“毕老师这枯木神功的确厉害,让霍某大起黔驴技穷之感。”
毕禅暗自得意,气定神闲的道:“霍朋友无须自谦,以你眼下的年纪,能有这等修为,已经十分难得了。”
霍守听罢哈哈一笑道:“毕老师误会了,霍某的意思正好相反,你如今之所以还没败阵,无非是靠着死硬扛揍罢了。可一旦被猛虎识破本相,你便只剩驴入虎口,呜呼哀哉的下场了。”
毕禅大大一滞,咬牙闷哼道:“竖子还敢卖狂,今日教你饮恨!”
这位毕老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双掌聚起十成真力,携山呼海啸之威,猛击向霍守胸口。
霍守识得厉害,岂敢掉以轻心,沉喝声中同样全力以赴,达摩神掌佛威赫赫,针锋相对怒迎上去。
霎时又是四掌交接,霍守终究内力稍逊,脚下禁不住微退半步,神情也骤然紧绷起来。
毕禅虽然稍占上风,内心却是震骇莫名,因为霍守掌中发出两道绝强的吸力,牢牢粘住他的双掌,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法将双掌收回。
霍守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随即冷笑一声道:“原本霍某还在奇怪,毕老师为何号曰‘狂蟒’,但你自始至终未曾眨动过眼皮,可见果然跟鱼蛇之类相若,呵……想必这正是修练枯木神功导致的吧?”
毕禅紧盯霍守,鼻中冷哼道:“知晓原委又有何用,莫非你还能伤得了我?”
霍守目中精芒一闪,玉振金声的道:“今日便让毕老师知晓,究竟何谓‘醉魁’!”
话音方落,但听霍守吐气开声,霎时一蓬凛冽酒箭冲口而出,宛若长虹贯日,又似怒海雄涛,不偏不倚喷向毕禅的双眼。
志在必得的一击,早已运足十二成真力。毕禅见状目眦欲裂,大叫声中同样孤注一掷,横绝霸道的掌力顺着霍守的吸纳之势遽然引爆,威能比平常强出一倍有余。
如此一来强招对撼,顿成两败俱伤之势。霍守虽然早已打定主意以伤换伤,可还是低估了毕禅的能为,重掌临身之际,他只觉五脏六腑激荡欲碎,忍不住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也仰面打横直飞出去。
毕禅被霍首那蓬酒箭射中双目,闷哼声中蹬蹬蹬连退数步,才终于勉强拿桩站稳,一时之间胸口起伏如浪,低头默默运气,似乎在压制伤势。
霍守堪堪滚翻在地,只听江韵笙和冷思琪同声惊呼,当下急忙挥手阻止两女上前,随后竭力挺腰站起,眼前发黑之际,喉头也一片腥甜,显然方才这下受伤不轻。
暗自苦笑间擦去嘴角的血迹,霍守径向毕禅一抱拳道:“毕老师内功深厚,霍某委实自愧不如,倘若你还有再战之能,霍某甘心认败服输。”
毕禅依旧低着头道:“霍朋友胆识过人,毕某也衷心钦佩,但你想必还有再战之能,果然甘心认败服输?”
霍守皱起眉头,清咳一声道:“毕老师双目已盲,你我二人再战无益,何必还要死缠烂打?”
毕禅呵呵一笑,蓦地抬起头来,只见他目中迸射湛然神光,睨视间悠悠的道:“双目已盲?霍朋友恐怕是在说你自己吧?”
语带嘲讽,更显戏谑,霍守固是看得瞠目结舌,江韵笙和冷思琪也大跌眼镜。
毕禅见状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自曝其短只为请君入瓮,双眼更非毕某的罩门,霍朋友还得着力精进,跟无计公子多学学虚实之道,以免日后重蹈覆辙。”
霍守闻言惶愧莫名,情知此番有败无胜,只能垂手黯然道:“承蒙毕老师教诲,霍某心服口服。”
毕禅志得意满的道:“霍朋友果然爽快,这一战毕某承让了。”
他说罢转向燕君临,欠身恭声道:“属下幸不辱命,请少宗主示下,如何处置这三人?”
燕君临语带嘉许的道:“毕首尊辛苦了,请暂且退下休息片刻,让本座跟霍朋友再多说几句。”
第0598章 双车奏杀
毕禅听命退下,燕君临轻咳一声,径向霍守道:“霍朋友既然已经认输,不知可否容贫僧予取予求?”
霍守吸了口气,面现哂然的道:“霍某自认技不如人,但终究不过是孤炮离枰。”
“双方对弈未至残局,燕公子要拿彩头,未免太心急了吧?”
燕君临淡淡一笑道:“哦?但贵处连主帅都不肯现身,再对弈下去也索然无味,难道霍朋友打算借重冷姑娘之力,为贵处苟延残喘一阵?”
霍守眉峰一轩道:“冷姑娘和笙儿皆为我方之士,即便她们有万般能为,也只会坐镇九宫、拱卫主帅,我方谨守法度、绝无作弊,燕公子大可省下无谓的忖度。”
燕君临睨了神情紧绷的冷思琪一眼,微微一笑道:“看来霍朋友也是个妙人,只是不知贵处还有何兵可调?”
霍守唇角微勾,悠悠的道:“敢问燕公子,棋局之上最强的是哪枚棋子?”
燕君临沉吟着道:“纵横突冲,当者披靡,岳帅在《满江红》中有言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此之谓也。”
霍守洒然一笑道:“不错,长车尚未出阵,燕公子便要收拾旧山河,岂非操之过急?”
燕君临略一迟疑,转向毕禅道:“敢问毕首尊,伏兵状况如何?”
毕禅躬身施礼道:“少宗主放心,属下早已派遣精锐,把守上山要道,即便遇到硬手,他们也会鸣镝示警,绝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
燕君临嗯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霍守道:“既然如此,想必贵处的长车在驰援途中出了岔子,唉……远水难解近渴,霍朋友可要失望了。”
话音方落,猛听一声长笑传来道:“秃驴不必大发感慨,某家手中这口长刀,必定能够解你渴念!”
燕君临神色一变,惊愕间又听另一个沉凝声音道:“千骑难挡,万军辟易,今日之局,到此为止。”
豪言壮语之中,但见两条威赫身影并肩飞驰而至,雪刃开阳耀目生辉,古剑胜邪染血如浸。
盖代猛士,沙场天兵,只待破关斩将,直捣黄龙。双车奏杀,局面陡易,仙枰之上再起波澜。
毕禅觑得分明,一时之间惊怒交集,上前一步厉声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上来的?!我的部属怎会任由你们横行?!”
对面正是刀剑封疆六大猛士在列的盖聂和庄立钊,盖聂闻言微微一哂,巨剑拄地之际,轻描淡写的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何足道哉?”
毕禅看到盖聂剑上的血迹汩汩渗入地下,心痛之余更显戾烈的道:“休要大言不惭!我坐下四大护法,各自都有过人能为,即便当真稍落下风,也会尊我令谕鸣镝示警,绝不会让你们如入无人之境!”
庄立钊长刀横举,纵声大笑道:“老长虫说得不错,的确有几条花红柳绿的小长虫稍显难缠,可惜他们终究还是不自量力,已经被我们超度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毕禅闻言心头巨震,恨得几欲咬碎钢牙,此时只听燕君临清咳一声道:“毕首尊还请稍安勿躁,既成之事无法补救,理当以眼下局面为要。”
毕禅翟然一醒,只得暂时压下满腔愤怒,双眼死死盯着盖聂和庄立钊,提防他们猝然发难。
庄立钊见状冷冷一哂,转头看向盖聂道:“怎么样万人敌,总之是一对一,老长虫和小秃驴,你我如何分配?
盖聂依旧气态沉凝,闻言淡淡的道:“探讨如何分配之前,不妨先辨清这两人的实力,眼下你我仍是平分秋色,必须在此战之后决出高下。”
庄立钊沉吟着道:“这话倒也不错,咳……那霍老二你说吧,这两人比较起来,是谁更加难缠?或者说是谁揭了你的假面具,又把你打成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
霍守听得尴尬无地,正自面红耳赤之际,便听江韵笙咯咯娇笑道:“木头桩子你这话可不好回答,因为揭他面具的是小秃驴,把他打成重伤的却是老长虫,至于这两人谁更难缠,你们自己评判去吧。”
庄立钊眉峰一轩,俨似刮目相看的道:“哦?原来霍老二还是以寡敌众,难怪会被揍得这么狼狈,这次算你表现合格,某家不再笑你便是。”
江韵笙忍不住掩口低笑,霍守则窘得无以复加,转念间勉强正声道:“庄大哥千万留神,那和尚是碧血联的掌旗使燕君临,那老者是狂蟒卫大首毕禅,笙儿不慎中了敌人的毒钉,必须尽快拿到解药。”
庄立钊眼神一凛,冷目睨向燕君临道:“原来阁下便是大名鼎鼎的无形公子,某家真是失敬了,笙儿所中之毒的解药,想必正在你身上吧?”
燕君临一扬眉道:“解药的确在贫僧身上,但贫僧有足够的自信,阁下绝无可能将之取走。”
庄立钊哈哈一笑,豪兴勃发的道:“这便定下来吧,万人敌你负责料理老长虫,这位无形公子让与某家!”
盖聂点了点头,波澜不惊的道:“百招为界,倘若不分胜负,算我逊你一筹。”
庄立钊愈发豪笑道:“痛快!但愿你我都别拖到百招开外,否则实在有些难看。”
他说罢更不多言,暴喝声中长刀展若雷霆,轰然劈向燕君临胸前。
燕君临面皮紧绷,九环锡杖带起一片哗楞碎响,毫不畏惧的迎上霸戾刀锋。
霎时只听锵的一声巨响,两人皆是不动如山,看起来虽然平分秋色,但强弱之势自有体会,横眉冷对间收起试探之意,便即各展平生绝学,在兵刃之上一决高下。
霍守见庄立钊不落下风,欣慰之余扬声呼喊道:“盖大哥小心,毕老师身具枯木神功,一般招式绝难伤他,包括双眼都不畏我的醇醪酒箭。”
盖聂微一颔首,剑锋指向毕禅,语声沉缓的道:“毕朋友请。”
毕禅情知此战势难善了,当下冷哼一声,径自腰间解下一条色作灰白的软鞭,二话不说扬鞭攻上。
霍守这才醒得毕禅方才根本未尽全力,心中不由得更加惭愧,打眼只见场中四人捉对厮杀,须臾早已斗至酣然之境,奇招妙式层出不穷,着实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第0599章 孤行莫归
庄立钊施展的是自创绝学百胜朝阳刀,招数大开大合,气势勇猛无匹,分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之概。手中开阳雪刃内蕴北斗星辰之威,灿亮锋芒绞转如轮,将对手完全笼罩在刀光之下。
燕君临用的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名曰金刚伏魔杖法,招式朴拙之中暗藏精妙,杖起杖落虽然不闻半丝风声,但每一杖都有开碑裂石之能,劲道堪称至刚至猛,尽显金刚伏魔之威。
两人这厢以硬碰硬、以强对撼,另一边的盖聂和毕禅则是招行迥异、刚柔俱张。
盖聂古剑胜邪在手,剑意之中满蕴苍凉,染血锋刃纵横开合,全无半分花巧在内,沉郁剑鸣更似千年咒音一般摧人魂断。
毕禅手中的软鞭也非寻常俗物,乃是百年怪蟒所褪的鳞甲鞣浸而成,鞭身不但极尽柔韧,更有剧毒淬染其中。此刻配合他的独门绝技金鳞蟒缠鞭法,出招着实阴损残毒,尤其狠辣异常,令人防不胜防。
霍守在旁边凝神掠阵,心中自然有所评断,庄立钊和燕君临之战,大致能算五五分平。
庄立钊胜在勇武,燕君临强在沉着,但庄立钊尚有绝技不曾施展,少时出奇制胜,必定大有可观。
反观盖聂和毕禅之战,盖聂虽然稳占上风,但毕禅的护体邪功非同凡响,眼见他数次横遭重斩,却无非是衣袍破裂,并未损及皮肉脏腑,如此一来盖聂几乎没有机会取胜,还须时时提防毕禅突施暗算。
不知不觉已是百招分野,蓦地只听庄立钊震声狂笑道:“无形公子果然手段不差,看来某家必须拿出压箱底的货色了,你留神抵挡暗器吧!”
既然称为“暗器”,施展时理应出其不意,而庄立钊此刻预先提醒对手,显然是拥有相当的自信。
燕君临闻言脸色一沉,针锋相对的道:“英雄所见略同,阁下也请小心贫僧的暗器。”
庄立钊又是一声狂笑,开阳雪刃旋斩同时,一道锐光脱手掷出,正好打向燕君临闪让的方向。
燕君临眉峰陡扬,九环锡杖哗楞楞逆势一劈,霎时一枚金环脱离杖端,离弦箭般激射而出。
电光石火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庄立钊的飞刀并未被金环截下,仍是所向披靡而来。
燕君临大出意料,百忙间虽然侧头避过要害,可仍是稍稍慢了半筹,锐啸过耳之际颊上一凉,紧接着化作钻心炙痛。
这下由不得燕君临又惊又怒,眼神蓦地为之一厉,庄立钊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豪笑声中再度欺近。雄悍招式配合霸绝飞刀,立刻将这位无形公子迫得险象环生,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毕禅眼见燕君临受挫,心中直是忧急如焚,分神之下又遭古剑胜邪猛击。饶是他有神功护体,无惧锋刃劈斩,但五脏六腑仍是微觉震荡,对面前的敌手更加忌惮。
盖聂始终气态沉凝,不见丝毫情绪的道:“本身应接不暇,还要分心旁骛,无异于自寻死路,纵然你坚如磐石,又岂无力尽之刻?”
毕禅闻言登时一滞,正自恨得咬牙切齿之际,忽听一声厉喝传来道:“刀剑封疆的贼子,你等休要猖狂,且看此人是谁!”
喝声中但见一团模糊人影跌跌撞撞冲到近前,定睛处觑的分明,原来是一名血染青袍的蒙面人,挟持着一名穴道受制的黑衣汉子。
两人都堪称魁梧敦实,那黑衣汉子尤其身形伟岸,生得剑眉虎目,颇有英挺气概。
毕禅见状惊喜交集,脱口呼喝道:“竹青!你果然没事?”
那蒙面人应了一声,跟着满含愧疚的道:“弟子不敢祈求首尊宽谅,我等卫戍不利,连累首尊遇险,实在罪该万死!”
此时盖聂和庄立钊也都看清来人,但出手并无丝毫犹豫,攻势反而更见雄劲猛恶。
毕禅一时之间无暇他顾,只能咬牙全神应对,那名唤竹青的蒙面人大出意料,瞠目间气急败坏的道:“好贼子!你们当真不管同党的死活?再不赶紧停手罢战,休怪我当场将他格杀!”
话音方落,只听那黑衣汉子朗声大笑道:“小长虫别枉费心机了,姓莫的一时疏忽,结果被你所擒,正是咎由自取。庄盖两位大哥皆是沙场悍将,自然知晓孰轻孰重,岂会任你要挟?”
竹青听罢恼羞成怒,狠狠盯着那黑衣汉子道:“小贼!你先是暗中调包,毁去我等的报讯响箭,之后又临阵反水,害死赤练和乌梢两位师兄,我早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毕禅听到这话,总算稍解心中疑惑,但转念间又心头一紧,觑机呼叫道:“竹青!绿锦是否无恙?”
竹青眼中露出凄怆之色,难掩悲愤的道:“启禀首尊,绿锦师妹被那姓庄的贼子一刀劈作两半,若非弟子见机得早,硬接一剑之后假作晕死过去,恐怕早已步上绿锦师妹的后尘了!”
毕禅闻言直是心痛如捣,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索性把心一横,振声厉喝道:“竹青!快将那人给我劈作两半,再助我杀了这泼贼,替你几位同门报仇雪恨!”
竹青见庄立钊和盖聂都不受要挟,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高呼一声遵命,随后掣出一口精钢缅刀,径直劈向那莫姓汉子的头顶!
这一下变起仓促,远处的霍守和江韵笙全没料到对方如此狠辣,都不由得骇然失色。无奈他们纵有相救之心,如今却无相救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腥惨剧上演。
千钧一发之际,场中再生惊变,陡听那莫姓汉子沉喝一声,本已受制的身躯竟然重归自由,一记势大力沉的肘锤击出,正好撞中竹青的心窝。
竹青殊无防备,登时被撞得鲜血狂喷,跌跌撞撞的仰身暴退。
但那莫姓汉子也并未占到便宜,此刻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摇摇欲倒之际,怒目圆睁的道:“项王座下……神拳四扈,岂容尔等宵小肆虐!”
众人眼见这等情状,心知那莫姓汉子是强行冲开穴道,所以才落得如此重伤,随即又见他奋起余威,暴喝声中一拳击出,向着竹青当头砸落。
第0600章 弦震将军
竹青吃了那莫姓汉子兜心一撞,一条命早已去了大半条,头昏脑胀之下,竟然无力闪躲。
不过生死交关之刻,反倒激发了竹青的凶性,厉喝声中缅刀顺势一送,直刺那莫姓汉子的心口。
不及霎眼之间,强悍拳锋正中竹青头顶,顿时鲜血和着脑浆砰然暴散,这位硕果仅存的狂蟒门徒,至此终于完纳结束。
然而人虽毙命,动作仍未停止,森寒刀锋势不可挡,径直插入那莫姓汉子的胸膛!
缅刀锋利无匹,当场穿透脊背,暴出一朵猩红刺目的血花。
那莫姓汉子强行冲开穴道,本来便已经内伤沉重,这一下刀锋正中要害,哪里还有半分幸理,只余一声大叫道:“莫圭无能!休走了燕——”
话到中途早已气绝,莫圭的身躯晃了两晃,终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仆倒,恰好与竹青的尸身摔作一团。
眼见两人转瞬之间同归于尽,旁观众人直是恸怒莫名,连向来乐天的江韵笙都禁不住泪落如雨。
激战中的庄立钊更是虎目圆睁,蓦地震声狂吼道:“莫兄弟先行一步,某家这便送燕君临与你做伴!”
这下庄立钊再无丝毫保留,雪刃飞刀共展毕生绝学,势若九天杀神降临,纵然千军万马亦难抵挡!
燕君临先前便落在下风,此时更是雪上加霜,虽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毕竟还是力不从心。
须臾陡听庄立钊一声暴喝,开阳雪刃怒穿漫天杖影,携万钧雷霆之势,力劈燕君临的脖颈。
燕君临待要封挡已是不及,无奈只得全力闪让,毫厘之间总算避开头颈要害,但肩头还是被贯注雄力的刀锋劈了个正着。
登时只见血如泉涌,燕君临身上的白色僧袍横遭浸染,剧痛之下点足飞身暴退。
庄立钊早已杀心炽盛,岂容燕君临轻易脱身,当下如影随形般横刀逼上,同时两柄雪亮飞刀振腕击出,将对手的退路完全封锁。
毕禅眼见自家主君形势危殆,哪还顾得上再与盖聂缠斗。只见他拼着硬受一剑,借势闪身跃出战团,厉叱声中双掌齐出,全力猛攻向庄立钊背后。
盖聂见状眉峰一轩,古剑胜邪脱手飞掷,势如斧劈华山,又似锤击博浪,凝聚摧折五岳之力,正中毕禅的背心。
毕禅虽然有枯木神功护体,但吃了盖聂这全力一击,瞬间只觉眼前发黑,好像护体真气都被打散,闷哼声中踉跄仆倒,再无余力救护燕君临。
盖聂更不迟疑,顺势接住古剑胜邪,旋即足下一点,也向燕君临扑去,同时沉喝一声道:“莫圭之仇算我一份,看谁先取下燕君临的首级!”
庄立钊虽然义愤填膺,可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到盖聂一剑劈翻毕禅,快意之余纵声大笑道:“好!今日斩首论功,看你我谁为——”
话音未落,庄立钊忽觉脑后金刃破风,一道如山巨力排空压下,苍凉剑鸣奏响死亡序曲,向着他的头顶轰然斩落,分明是古剑胜邪索命而来!
变起不测,断无容情,盖聂临阵反水,正是一击必杀!
千钧一发之刻,庄立钊好似脑后生眼,开阳雪刃反手一架,正好挡住无坚不摧的剑锋!
这下真好似天雷勾动地火,铿锵嗡鸣震耳欲聋,两条不世雄影已自错身分开。
定睛处但见盖聂横剑兀立,挺身挡在燕君临面前,庄立钊则长刀倒提,虎目瞪视之际,脸上颇见凝重之色。
场中沉寂片刻,只听庄立钊喟然一叹道:“果真不出范一统所料,你万人敌的确有隐秘身份。”
盖聂眉峰一轩,语声沉缓的道:“过往几番做作,仍旧未能释你之疑,看来你我之间,终须一决生死。”
庄立钊目光炯炯的道:“不错,你此番暗算某家不死,再来绝无这等良机,不过某家实在好奇,你既然效忠碧血联,在其中究竟身居何职?”
盖聂正自踟蹰,便听燕君临轻咳一声道:“盖首尊统领猛兕卫,是敝处安插在刀剑封疆的一步暗棋,今夜于此地被迫现形,倘若不能搏回相当的利益,可真要辜负贫僧这一番苦心了。”
盖聂听出燕君临的言外之意,当下神情一肃,盯着庄立钊道:“今日风云际会,正是决战之刻,不知你可敢应战?”
庄立钊一扬眉道:“某家有何不敢,至于你们是想单打独斗,还是干脆一拥而上?”
盖聂鼻中一哼,便待慨然出战,燕君临见状疾声道:“盖首尊无须逞匹夫之勇,且与毕首尊联手速杀此人。”
“毕首尊也请暂时放下门徒遇害之仇,日后本座自然会为你们两人调解。”
耳听燕君临发号施令,盖聂和毕禅唯有遵命行事,对视一眼之后并肩上前,古剑蛇鞭指向庄立钊,异口同声的道:“领教!”
庄立钊见状哈哈一笑,开阳雪刃横举胸前,意兴勃发的道:“好!今夜便看某家如何斩马覆车,万军之中独取上将首级!”
燕君临闻言正自一哂,耳边忽然听到一声清越的琴音,错愕之下凝目循声望去,只见高峰峭壁之上一片氤氲雾气,夜色中恍如无底深渊。
心中陡然生出一阵不安,燕君临愈发集中精神,侧耳仔细辨别琴音。
神秘的琴音次第拨响,雄武旋律在山谷之间连绵回荡,正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好不震人心魄。
毕禅同样听到琴音,霎时面色惨变,双拳紧握之际,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燕君临蓦地醒悟过来,脱口惊叱道:“不对!这难道是……?!”
话音未落,赫见雪亮刀锋划破夜空,盖代猛士直如战神威临,伴着雄壮琴音渐入**,四野八荒响彻狂笑道:“不错!这正是——将军令!”
明月在天,大如银盘,子时将至。
金泉山庄的生死对决,此刻已经接近尾声,连串金铁交鸣之中,但见两条人影倏合倏分。
忽然一声痛哼入耳,终是身形娇小的那一方踉跄飞退,用尽全力才拿住身形。
眼中别见森厉杀意,只听紫衣公子沉声道:“认输,否则立毙当场。”
面上掠过一抹决然,唯闻无瑕佳人冷斥道:“邪魔,合当帝释天诛!”
第0601章 猛士之决
图穷匕见,震响一阕将军令,雄武激荡的弦音之中,再闻睥世狂笑。
开阳雪刃卷起漫天锋霜,携裹无双猛士雷霆之威,轰然一刀既出,恰如荒龙奔烈,刀光十步生辉,怒斩碧血邪酋。
昔日曾为同袍,今朝终成雠寇,盖聂更不迟疑,暴喝声中古剑胜邪同现盖世锋芒。
弥空剑影立刻笼罩丈许方圆,直似无边战云覆压城池,阻断一切逃生之路,不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
两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此刻正是一决雌雄,霸绝刀剑交会一刻,轰然巨鸣霎时震耳欲聋。
狂猛无俦的气劲随之磅礴奔涌,四野山峦同受摧折,无数碎石接踵滚落,砰然撞击声直教旁观众人魄荡魂惊。
心头震撼未已,又见无匹刀剑竞锋,刀势惊虹吞吐日月,剑影盖天倒乱乾坤。
一者似下山猛虎,一者如出海蛟龙,招式挥洒全无保留,只余纯粹的嗜血搏杀,不令对方倒下绝不罢休。
场中众人虽然都称得上武技精湛,但这般横绝霸戾的生死相搏,大多数还是平生首见,各自不由得神为之夺。
尤其江韵笙和冷思琪两女,不觉间早已粉脸煞白,娇躯微微颤抖之际,目中露出畏怯之色。
至于“醉魁”霍守,虽然并未形之于色,但心中着实思潮起伏,紧盯战局同时,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兄长总笑我不知天高地厚,果然只有这等盖世豪雄,才当得起‘猛士’之名。”
江韵笙闻言暗暗点头,转念间又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死醉猫你老实交代,到底是谁躲在崖上装神弄鬼,这么喜欢故弄玄虚,是不是范一统?”
霍守略略回神,苦笑一声道:“笙儿你这可是问道于盲了,我至今也被范一统蒙在鼓里,不过无论那人是不是他,总归是咱们这边的帮手,必要时肯定会现身相助。”
江韵笙听罢不得要领,咬着嘴唇哀怨的道:“说了半天全是废话,如果那人真是咱们的帮手,干嘛坐看木头桩子跟万——啐!跟那个杀千刀的内奸拼命?万一他也跟小莫似的出了岔子,那可怎么办?”
霍守见江韵笙忍不住泪湿双眸,心中虽然无限怜惜,面上却只是讷讷的道:“笙儿无须抱怨,那人绝非袖手旁观,若非他用琴音压制那位毕老师,庄大哥以一敌二,情势更加凶险。”
江韵笙吃了一惊,觑目间疑惑的道:“当真?可我怎么半点都听不出来?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那老长虫的确有些不对劲,难道真是因为被琴音压制,才没上前夹攻?”
霍守笃定的道:“不错,那位毕老师功体特殊,寻常拳掌刀剑难伤,恐怕只有听觉是他的弱点。而且那人所用的古琴,似乎正是海市十绝中的‘无弦心音’,尤其善于攻人心志,堪称毕老师的克星。”
江韵笙听霍守言之成理,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但想了想又垂下螓首,难掩幽怨的道:“是么?我记得‘无弦心音’最后被那位神秘兮兮的蓬莱琴姬得去,原来范一统跟她果然有私……私底下的交情?”
霍守岂会看不出这点小儿女心思,苦笑之余干咳一声道:“范一统向来交游广阔,能请到蓬莱琴姬也不奇怪,咱们还是专心为庄大哥掠阵,别让他遭了贼人的暗算。”
江韵笙暗啐一声滑头,当下小嘴一撇道:“掠阵有什么用,要依我的主意,咱们干脆擒贼先擒王,直接把燕君临捉住,那样老长虫和死内奸还不都得跟着乖乖就范?”
霍守登时一怔,随即皱起眉头道:“擒贼先擒王原本不错,但以咱们两人眼下的状况,恐怕没有把握制服燕君临。”
江韵笙大不以为然,白了霍守一眼,鼻中轻哼道:“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这么畏首畏尾?咱们两人虽说有伤在身,可燕君临又能好到哪里去?再加上他这时还得分心照护老长虫,咱们只要使出全力,肯定大有胜算。”
耳听江韵笙振振有词,霍守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一正色道:“战场之上尔虞我诈,怎知燕君临不是故作掣肘,引诱咱们入彀?笙儿你还是听我的话,切莫太过莽撞。”
江韵笙早已打定主意,对霍守的劝解哪还听得进去,索性秀眉一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是你这死醉猫只会躲在面具下面,猥猥琐琐的占人便宜,真到杀敌拼命的时候,反而变成怂包蛋了?”
霍守自觉面上无光,勉强不动声色的道:“无论你怎么说,这次都不能以身犯险,若是你执意不听劝告,非要出手对付燕君临,便先过我这关吧。”
江韵笙没想到霍守这么油盐不进,愕然之余更激起了胸中气性,单手叉着小腰,冷笑一声道:“好啊,还想跟我动手,敢情你也是碧血联派来的奸细吧?哼……不知霍‘首尊’是哪家禽兽的头目啊?”
霍守明知江韵笙是故意放刁,索性不再跟她争执,只是专注场中战局。
经过一番暴风骤雨般的疾厉对攻,庄立钊和盖聂于对手的能为各有体悟在心,招式往来虽然渐趋沉缓,内中的凶险却是有增无减。
庄立钊此时刀路已转,招式化作轻灵为主,劈、斩、挥、扫之势深藏于内,多以点、挑、抹、穿之法与盖聂周旋。正是治大若小、举重若轻,收放运劲之间妙到毫巅,足见浸淫刀法数十年的绝顶功力。
盖聂的剑意更显苍犷厚重,嗡然剑鸣宛似上古遗音,激荡出一派慑人的杀伐气概。墨绿剑锋隐泛熠熠清辉,夜色中恍若曙星一般灿亮,正是万千剑客梦寐以求的精纯剑芒,锋芒过处足以毁灭一切阻碍。
倏忽又是数十招拼过,两人的攻杀之势更显缓慢,刀剑交击之声也渐趋不闻,唯余寒凛疾利的目光觑定对手,但求寻得稍纵即逝的克敌良机,间不容发之刻一击奏功。
场中气氛一时之间肃杀至极,连远处的霍守都感到威压临身,一口浊气堵在胸中,似乎连呼吸都已经不能。
须知真正的高手相搏,绝不只是比拼武力和智计,更关键的决胜因素,有时正是精神与意志。
第0602章 自误误人
当日玄冥镇外一战,净宇魔王叶行歌以一己之力镇压百余豪杰,便是依靠将强横无匹的精神力外化为阵法,虽然布阵之时终须以灵兽毒龙为引,但若无旷古绝今的霸者雄威,外化为阵法根本无从谈起。
若论庄立钊和盖聂的能为,自然不能与叶行歌这等武学宗匠相提并论,但两人都曾在沙场之上浴血百战,那份凶悍嗜血的威凌霸气,着实与魔王相差无几,尤其此时戾气尽释,自然迫得霍守惊骇莫名。
正在强自镇定心神之际,忽觉一个娇躯轻轻靠近过来,霍守一时错愕,随即只听江韵笙怯怯的道:“死醉猫,你看木头桩子能不能打赢那死内奸?”
软玉温香投怀送抱,霍守不由得心中一荡,踟蹰间终于没敢顺势揽住江韵笙的纤腰,只是轻咳一声道:“笙儿尽管放心,庄大哥的能为绝不在盖聂之下,何况还有崖上那人掠阵,咱们稳立不败之地。”
江韵笙似是一滞,垂首幽幽的道:“是啊,崖上那人莫测高深,不露面都能左右全局,而我只配被人蒙在鼓里,非但连半点忙都帮不上,最后还要拖范一统的后腿。”
霍守听出江韵笙的言外之意,耐心劝解道:“笙儿别妄自菲薄,范一统之所以这样安排,正是因为顾惜你啊。”
江韵笙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此时霍守忽然心生警惕。沉喝声中蓦地反掌一格,堪堪挡住攻向他肩头的一道凌厉指风。
凛然傲立间早已严阵以待,霍守冷眼一扫,瞬间瞠目结舌,但见偷袭之人雪衣素履、青丝飞扬、玉颜殊丽、冷艳无双,赫然正是冷思琪!
震惊毕竟只是一瞬,霍守立刻挺身护住江韵笙,疾言厉色的道:“冷姑娘!如今大敌未去,咱们理应同仇敌忾,至于你我两家的恩怨,可否容后再——笙儿?!”
说话间霍首陡觉肋下一麻,登时动弹不得,再没料到竟是江韵笙背后突袭,他直是惊怒交迸,脱口厉斥道:“笙儿切莫胡闹!快解开我的穴道,免得为敌所趁!”
江韵笙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死醉猫,敢跟本姑娘作对,这便是你的下场。”
说罢也不理会霍守已经怒上眉山,江韵笙秀眸一转,睨着冷思琪道:“怎么样,可要先了结咱们两人之间的恩怨?”
冷思琪微微一顿,随后摇摇头道:“霍朋友说得不错,眼下还不是你我清算的时候,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等制服碧血联这班恶贼再计较其他。”
江韵笙闻言颇觉意外,转念间恍然顿悟道:“我明白了,方才你是故意那么做的吧?”
冷思琪瞥了霍守一眼,鼻中轻哂道:“你那样矫揉造作,除去霍朋友关心则乱,明眼人岂会看不出你有所图谋?”
江韵笙不由得脸上一红,随即轻哼一声道:“矫揉造作又怎样,总之管用便够了,难得你这家伙也有聪明的时候,那可有胆量跟我一起直捣黄龙?”
冷思琪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语带讥讽的道:“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妙招法门,能够抓住机会一举制敌,倘若只是莽撞硬拼,恕我不陪你飞蛾扑火。”
江韵笙白了冷思琪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是傻瓜么?如今我一条腿动转不灵,你又一只手力不从心,即便合咱们两人之力,也未必斗得过燕君临,所以当然不能莽撞硬拼。”
冷思琪神色稍缓,压低声音道:“不必故弄玄虚,真有办法便痛快说来。”
江韵笙面现不豫的道:“你这家伙还是全没耐性,咳……山人自有妙计,便是如此这般。”
眼见江韵笙凑近冷思琪耳边面授机宜,霍守虽然听不到所谓“妙计”为何,却心知这位大小姐并非多谋善断之辈。倘若此番弄巧成拙,非但她自身陷于险地,更有可能影响场中战局,那便满盘皆输了。
但不管霍守再怎样懊悔焦急,两女却已经计议妥当,此时只见冷思琪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道:“这办法听起来的确可行,只不过——霍朋友你!”
忽来一声惊叫入耳,冷思琪脸上俨然一片难以置信,霍守正自为之错愕,便见江韵笙倏地转过身来,满面警惕的道:“死醉猫你做什么?——啊!”
一时不察竟遭暗算,江韵笙直是震骇莫名,尖声厉叱道:“冷思琪!你这死家伙!干嘛偷袭我?!”
冷思琪琼鼻一哼,分明哂然道:“蠢才,将你带在身边,姓范的奸贼岂能不败?”
江韵笙这时终于醒过味来,满面通红间难掩激恨的道:“你才是蠢才!蠢得无可救药!想拿本姑娘和死醉猫跟燕君临谈条件是么?哼!本姑娘便在这儿看你怎么死!”
冷思琪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当下勉力提聚真元,径向燕君临呼喝道:“姓燕的你给我听着,眼下这两人都被我制服,我想拿他们跟你做笔交易。”
燕君临此刻正将右掌抵在毕禅背心,以内力助他对抗琴音攻势,闻言眼帘微抬,不见半分喜怒的道:“冷姑娘倒是好手段,不知你究竟有何提议?”
冷思琪神色一整,不卑不亢的道:“简单,两个人换两件事。第一件,你们两家狗咬狗,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必须放我离开。第二件,小娥姑娘她们身中蛊毒,你必须给我解药。”
燕君临微颔首道:“冷姑娘果然快人快语,这笔交易敝处并不吃亏,便依姑娘的意思吧。”
冷思琪松了口气,清咳一声道:“如此甚好,我这便将他们交给你处置。”
说罢冷思琪展臂挟住江韵笙,此时又听燕君临道:“冷姑娘且慢,有一桩原委贫僧得说清楚,江大小姐先前中的名曰青獠蛊毒,而贫僧身上正好豢有一只青獠蛊母。”
“如此一旦江大小姐接近贫僧三尺之内,便会引动蛊母嗜血之性,钻入她体内吸食骨髓,徒然害了她的性命。”
冷思琪闻言一怔,不禁颦起秀眉道:“哦?竟有这种原委?那你意下如何?”
燕君临咳声道:“所幸霍朋友已经为江大小姐封闭血脉,所以只要斩下她受伤的左脚,便无性命之忧了。”
第0603章 同袍异心
冷思琪略一沉吟,转眸看向江韵笙道:“并非我故意害你,只不过形势如此,必须让你受些苦楚了。”
江韵笙听到燕君临的话,早已吓得脸色煞白,心忖莫非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日当真难逃此劫?
正在江韵笙心乱如麻,乃至惨然无语之际,冷思琪翻腕掣出护手单刀,振声清叱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得罪了!”
话音落,刀锋起,眼看一名国色天香的花季少女便要肢体伤残,就此遗憾终生。
千钧一发之际,陡闻一声惊天暴喝响彻四野,正与盖聂对峙的庄立钊蓦地拔空而起,蓄势已久的一刀出手,瞬间卷起滔天狂浪,怒劈向盖聂的头顶。
这一刀虽然看似猛悍绝伦,实际却是面对危局被迫发动,所以此时落在盖聂眼里,已经称不上无懈可击。但见他脸上露出一丝冷哂,古剑胜邪倏地剑芒暴涨,趁势逆斩庄立钊的刀锋。
殊无保留的强招对撼,胜负尽在一式之中,无边戾气席卷周遭之际,倏见冷思琪银牙暗咬,掌中护手单刀寒光一闪,脱手飞掷向盖聂背心,同时清叱一声道:“狗贼!当日重伤颖儿,今日合该偿罪!”
堂堂羿王之女,箭器之能岂是浪得虚名,这一刀突袭直奔要害,即便盖聂也不能等闲视之。
正在情势急转直下之际,忽听燕君临沉喝一声,九环锡杖凝聚全力振臂掷出,正好砸向离弦箭般的护手单刀。
一处战局,四刃交锋,尚且不知鹿死谁手之刻,冷思琪早已掌蕴绵力,不及霎眼间猛击在江韵笙背心!
霍守见状骇得面无人色,孰料江韵笙并未受伤,反而借着这一掌助推电射而出。
这下正似蝴蝶穿花、鲤跃龙门,娇叱声中但见江韵笙纤手疾扬,一蓬银针势若漫天花雨,一股脑射向燕君临和毕禅,正是预定的最后一击——将军!
燕君临奋力掷出九环锡杖,此刻正值回气不及,顿时落在下风。虽然凭他的能为,未必闪躲不开,但毕禅被琴音所制,若无他的助力,必定凶多吉少,所以委实不容他独善其身。
堂堂四大公子在列,自然有其过人能为,燕君临全无丝毫怠慢,百忙间强提一身真元,洁白僧袍登时无风自鼓,宽袍大袖将毕禅的头面要害尽皆遮挡,分明是要硬撼这一蓬针雨。
电光石火间只听一声闷哼,燕君临的手掌仍旧抵在毕禅背心,但脚下禁不住微退半步,胸前的白色僧袍暴出数点刺目的血红,显然是勉为其难之下力有不逮,没能挡住全部银针,结果伤在江韵笙手下。
江韵笙眼见一击得手,更是信心爆棚,清叱声中顺势抢攻而上,不容燕君临有丝毫喘息之机。
正在此时,又听一声铿锵巨震入耳,空中的九环锡杖正好砸中护手单刀。
随即赫见金芒耀目、银华电奔,两件兵器当场双双碎裂,八枚金环陡然激射而出,不约而同的罩定庄立钊一身。断成两截的单刀也不遑多让,各自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以更加凌厉之势袭向盖聂背心!
玄妙手法,各显奇能,两人的暗器之决堪称秋色平分,但对庄立钊和盖聂之战的影响,实际各有不同。
先前庄立钊被迫发动攻势,在对决中已经落在下风,万幸有冷思琪从旁牵制,他才稍微挽回局面。
但眼下燕君临同样相助盖聂一城,从而将胜利的天平重新扳转,让庄立钊陷于更大的被动之中。
然而百胜之将岂是浪得虚名,霎时只听庄立钊暴喝一声,袖中陡然射出八柄灿亮飞刀。
这八柄飞刀是庄立钊毕生修为之所聚,足称毫无保留,携斩风破浪之势迎向燕君临那八枚金环,开阳雪刃则原式不变,一招九霄雷霆怒殛盖聂头顶。
庄立钊谋划已旧,计算得滴水不漏,早将盖聂的闪让路线尽皆封死,再加上冷思琪的逼命飞刃,更加迫得六大猛士第一人殊无退路,只能在腹背受敌之下以强招对撼。
胜负一瞬之刻,赫见盖聂剑势陡转,原本迎向庄立钊的巨剑反斩而出,将背后射来的飞刃凌空劈落。
这样一来盖聂虽然解除后顾之忧,但头面要害空门大露,好像是自杀一般,径直撞向庄立钊的刀锋!
须知高手相搏,攻守进退只在毫厘之差,盖聂招已用老,再难回剑自救,如此自毁长城,委实大异常理。
然而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无非惑敌之计,庄立钊心知肚明,当此情形之下,怎敢有半分松懈?
霎那间将精神提聚至顶峰,庄立钊牢牢锁定盖聂,任凭这位万人敌有什么奇谋诡变,都逃不脱这一刀之厄。
百胜朝阳,浩气凌霄,匹练般刀光辉映之下,正是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之刻。
此时却见盖聂目中神光乍敛,反而化作一片难言的释然,针锋相对的气势消失无踪,只余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庄立钊心头巨震,蓦地醒悟过来,敢情这位昔日的同袍竟是有意求死!
过往戎马倥偬的峥嵘岁月不由得涌入脑海,或是惺惺相惜之情作祟,或是仍旧怀着对方能够幡然悔悟的奢望,本来一往无前的刀势,鬼使神差般疾转偏锋,向着盖聂的肩头轰然斫下。
因为中途仓促变招,庄立钊被反挫之力激得气息紊乱,刀上威能大打折扣。
正在这由盛转衰的一瞬,盖聂蓦地气势狂燃,宛似沉寂的火山遽然爆发,霸戾之气立刻将庄立钊完全笼罩。
一瞬之间乾坤变易,庄立钊自知中了毒计,无奈一切为时已晚,再难变招挽回颓势。
蓦地只见盖聂掌中透出一道墨绿幽光,其势好似毒蛇飞掠,猛窜入庄立钊的胸膛!
潜伏已久的绝杀一击,正是盖聂秘不示人的杀手锏,锋刃透体之刻,庄立钊的护身真气土崩瓦解,万幸无数血战积累的灵觉尚在,竭力避开心口要害,否则这一下便要让他毙命当场!
不过与此同时,开阳雪刃也劈中盖聂的肩头,即便阴差阳错之下威势大减,最后仍旧斩裂衣甲,溅起一蓬血雨。雄浑力道震得盖聂半身酸麻,一时之间动转不灵,再无余力赶尽杀绝。
第0604章 寒梅现形
自知生机稍纵即逝,庄立钊奋起残存意志,拔身向后暴退。
血箭狂飙之中,但见魁伟身躯如陨星飞坠,踉跄着连退十几步,才重重撞在山壁上,旋即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顿时将胸前衣袍染成一片猩红。
盖聂此时已经站稳脚跟,右手中仍然执拿古剑胜邪,左手中多出一柄长约二尺的细窄奇兵。
此物形如弓弧而通体墨绿,锥形锋端锐利异常,倒像一枚尖角的模样,自然是方才用以重创庄立钊的兵刃了。
这番情形说来话长,实则只在数息之间,江韵笙本来凭着一腔孤勇,打算一鼓作气擒下燕君临,见状却是骇得魂不附体,出手进招立刻趋于散乱,分明败象已呈。
燕君临单手应敌,依旧游刃有余,只听他朗笑一声道:“范兄这步将军虽然精彩,可惜最终落得马失前蹄,倘若你还不肯现身赐见,贫僧只好断去合作之念,转而以庄将军和江大小姐的性命祭旗了。”
庄立钊胸中满溢愤懑,闻言愈发恨得咬碎钢牙,无奈他方才受伤过重,此时连反口喝骂都已经不能。
江韵笙明白局势危殆,惨然之余尖声厉叱道:“死秃驴别做白日梦了,崖上那人根本不是范一统!”
“我们跟她全不相干,今夜最多拼上一死,日后自然有人为我们讨还血债!”
燕君临听得一怔,旋即哂然道:“江大小姐错了,音律较之表象,更能反映人心。”
“贫僧与范兄虽然缘悭一面,却足可断定崖上必定是他。”
江韵笙闻言一愕,这时琴音悄然停歇,随即只听一声轻叹遥遥传来道:“罢了,没想到燕兄竟是范某的知音,如此范某岂敢不现身一见呢?”
话音方落,但见崖上一条人影潇洒旋身下落,一袭青衫飘逸依旧,绝世清容更显出尘,无双气质之中自蕴剑胆琴心,正是——“无计公子”范尊扬。
欺霜赛雪,重峦叠峰,原本是最令人心醉的美景,但此刻看在燕君临眼里,真好似天雷殛顶,又像是冷水浇头,盖代姣颜不由得微微扭曲,银牙紧咬间寒声厉叱道:“好个贱婢!你究竟是什么人?!”
“范尊扬”被揭破真身,脸上现出一片红晕,闻言微微一哂,双目凛凛的盯着燕君临道:“燕公子既然专美于前,岂知范某不是亦钗而弁?若非你欲念熏心,非要自甘下贱,你我岂会落得如此尴尬?”
燕君临登时一滞,心念电转间冷哼一声道:“好个铁齿铜牙的贱婢,事到如今还想混淆视听?哼……范尊扬若真是女子,怎会与一位窈窕淑女私定终身,在蓬莱双宿双栖,甚至还留下一对私生儿女?”
“范尊扬”脸色一沉,寒声厉斥道:“休要胡言!范某一向洁身自好,怎会做出这等荒唐事来?燕公子信口雌黄,随意污人清白,委实令人齿冷!”
燕君临察言观色,自然心中有数,当下满含嘲讽的道:“贱婢啊贱婢,枉你对范尊扬一片痴心,竟然愿意以性命相托。却不知那人两年前游历蓬莱之时,便已经堕身情网,以一张瑶琴缘定三生了呢。”
这句话好像有莫大的魔力,“范尊扬”登时神情一僵,再要掩饰已经来不及了。
燕君临见状更加笃定,索性探手向“范尊扬”脸上摸去。
“范尊扬”吃了一惊,连忙呵斥道:“你做什么?休要无礼!”
燕君临全不理会,只是沿着“范尊扬”的脸颊仔细摸索,不一刻只听她冷哼一声,指尖由“范尊扬”颈间向上一掀,登时取下一张精巧的人皮面具。
这下“范尊扬”再无任何掩藏,火光下唯见一张俏美绝伦的丽靥,正是色凝桃花、明媚天成、跌宕风流、艳质怜人,尤其是白皙的肤色中透出的几分病态红晕,足以让任何人心生遐思,几乎难以自持。
燕君临虽然猜测得证,心中却没半分喜悦,上下打量间冷冷的道:“好个贱婢,果真有几分姿色,但比我仍是远远不及,哼!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范尊扬”秀眉一剔,分明哂然道:“燕公子对敝处的消息了如指掌,连两年前发生的蓬莱轶事都耳熟能详,如此怎会猜不出小女子是何人呢?”
燕君临微微一顿,随后沉哼一声道:“看来果然是你,寒梅令使梅殁心,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连我都着了你的道。”
“范尊扬”——梅殁心淡淡的道:“燕公子谬赞了,倘若小女子当真厉害,此刻便不会沦为阶下之囚,任你随意处置。”
燕君临似是一滞,随即秀眉一挑道:“好一枝傲雪寒梅,真以为戴上范尊扬的面具,便能像他一样独当一面?其实我倒觉得范尊扬本来便想将你牺牲,免得那位身份高贵的窈窕淑女误会他三心二意。”
梅殁心暗自一叹,面上却不以为然的道:“燕公子此刻还有心情纠缠这些琐事,实在让小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你不担心我范哥哥借机金蝉脱壳,正是为了对碧血联有所行动?”
燕君临深沉一笑,气定神闲的道:“他有张梁计,我有过墙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倒是你这贱婢如今落在我的手里,可知我后面要如何炮制你?”
梅殁心正自一怔,燕君临已经将手放在她脸上,带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神秘笑容,一面抚摸一面悠悠的道:“果然吹弹得破,堪称美不胜收,我虽然身为女子,可也不免有些动心了。”
即便同为女儿身,但这般过分暧昧的情状,还是把梅殁心窘得俏脸飞红,无限羞恼之下,索性双眸一合,宛似老僧入定,全不理会燕君临如何动作。
燕君临打眼觑得分明,忍不住咯咯娇笑道:“唷~银娃荡妇还要冒充贞节烈女?呵……你梅殁心的路数,我可心知肚明,男人的好处你最了解不过,何必勉强自己‘清心寡欲’呢?”
这绝代妖姬委实有些过人手段,饶是梅殁心极力隐忍,仍是被她那双柔荑撩拨得遍体酥麻,阵阵酸痒之感如波涛汹涌一般袭向全身,面上禁不住满布红潮,只是凭着灵台一点清明,才没娇喘呻吟出口。
第0605章 假凤虚凰
正自咬牙苦捱之际,唇边忽然感到一阵温暖香甜的气息,梅殁心不由得心头猛震,随后只觉一个柔软娇躯贴近过来,美如天籁的声音吹气如兰的道:
“好妹妹,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漫说你早非贞烈处子,即便当真守身如玉,陪姐姐来一场假凤虚凰,终究无伤大雅嘛。”
梅殁心闻言大为惶恐,正做没理会处之际,又听燕君临吃吃低笑道:“方才那枚高唐醉梦丹,你虽然藏得十分巧妙,但这时已经溶解入腹了吧?姐姐是一片好心,免得你欲火焚身,乃至死于非命呀。”
燕君临不说还罢,这一说梅殁心更加窘迫,一直在苦苦压制的那道邪火由丹田膨胀开来,立刻将本已脆弱的心防冲得土崩瓦解,逐渐沉沦欲海之中。
梅殁心虽然并非不解人事的童女,但这般假凤虚凰的旖旎阵仗,她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亲身经历。脑海中阵阵新奇的刺激接踵而至,促使高唐醉梦丹的药性一发而不可收拾,一时之间还哪能有半分矜持?
燕君临成竹在胸,面带醉人媚笑,继续恣意施为。
梅殁心正自意乱情迷、如临醉梦之际,忽觉小腹被一道阴寒气劲倏地透入,一击洞穿了她的丹田气穴,将她一身内家功力当场破去!
这下真好似由天堂跌落地狱,梅殁心登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哼,娇躯剧颤之际,只剩痛得扭曲的声音凄厉嘶叫道:“你!……你好……好狠!”
燕君临随手一指点出,封了梅殁心的穴道,睨视间轻描淡写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好妹妹’先前不也痛下杀手,想置我于死地么?”
梅殁心登时一滞,喘息间恨恨的道:“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杀了我吧!”
燕君临玉手轻摇,似笑非笑的道:“这样便杀了你,岂非太过便宜?若不让你受尽苦楚再死,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梅殁心听罢恨得几欲咬碎银牙,只听燕君临咯咯娇笑,飘身逸去同时,戏谑一语遥遥传来道:“别再妄想还有谁来解你之困,或者你能捱到岳小弟醒转,再看他有没有‘本领’让你飘飘欲仙吧,哈~”
话音既落,芳踪已渺,梅殁心一颗心登时沉到谷底,此番有负范尊扬重托,非但自己受尽折辱,更有可能连累他功亏一篑,唉……自己本来便是一名薄命弱女,这次合该以死谢罪了。
几经踟蹰,权衡轻重,慕云终究还是打定主意,先前往骆马坡,赶赴“阿仪”的战约。
毕竟若跟这位小师妹结下宿怨,难保她不在师父面前大进谗言,自己一直盼望重返师门,如此岂非更加希望渺茫?
至于身在提篮洞的小雷,倘若他当真是个女孩儿,深更半夜外出自然不妥。
但他本来便聪明绝顶,再加上一向洪福齐天,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才对,正所谓“关心则乱”,自己其实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尤其他眼下还在闹别扭,夤夜拜访多半要吃闭门羹,甚至还得挨他一顿臭骂,倒不如稍稍压后,等有了转机再从长计议。
人常说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左不过是个小毛头,气性过了自然会回心转意。
此番游历江湖,着实增广见闻,原来九毒娘子便是岳啸川的义妹孙楚楚,如此一来两相印证,再加上小雷的年龄也对得上,他的身份岂非昭然若揭?
小雷若是知道真相,为何一直不与自己相认,难道他被蒙在鼓里?但回想他先前的诸般言行,似乎并非懵然无知,多半是别有隐衷,故意讳莫如深。
小毛头真是不知轻重,还搞出什么划地绝交,如果真是血浓于水的一奶同胞,哪怕你划地三千尺,也绝不了这层天生的亲缘。
只盼上天垂怜,让自己这番猜测尽快得到证实,就此了却一桩最大的心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雷未免太过出色了些,小小年纪便文武双全,而且百艺皆通,这样难免慧极必伤、智高不寿。日后若有机会,可得好好提点他一番,别落得天妒英才、徒留憾事。
脚下虽然在往骆马坡而去,脑中却都是小雷的影子,慕云正自思潮起伏,颇有些神思不属,便听几声短促的清叱遥遥传来。即便因为距离尚远,还听得不甚分明,但已经足可断定,那是一名女子所发。
慕云登时心头一凛,暗道莫非“阿仪”遇上了变故,心念电转间更不迟疑,立刻循声折往林间,仔细搜寻开来。
所幸那女子的叱声并未断绝,只不过声调渐趋惊惶,隐约还能听得一名男子的放肆豪笑。笑声调谑之中隐现淫猥,显然是在对那女子横加狎戏。
慕云一向自命风流,以怜香惜玉为己任,此刻不由得义愤填膺,且不管那女子是否“阿仪”,既然被他撞见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
镇定心神间刻意隐匿行迹,慕云向着声音的来处电奔而去,依靠夜色掩护穿行里许,清叱和豪笑声已然近在咫尺。
慕云满怀戒备,并不直接现身,而是悄无声息的跃上一棵大树,凝足目力向场中望去。
月光之下觑得分明,果然是一男一女正在缠斗,那男子身长八尺有余,形貌体格极其伟岸,络腮胡须根根似铁,狮鼻虎目雄悍无比,看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簇黑的劲装,颇见豪客气概。
那女子身着月白衫裙,身姿体态莫不美到极处,即便此刻陷于苦战,可仍保持着过人的镇定与优雅。再往脸上看去,当真堪比谪凡仙子,更加赛过画中仕女,无懈可击的绝美,足以令任何人为之倾倒。
场中情势尽收眼底,慕云心中惊异莫名,敢情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日前在云来客栈遇到过的谷冰月。
可是以她的身份,怎会在此时此地遇袭,难道真是自己多心,误将她与那位咏月姬当作了同一人?
虽说自己与她们两人均非熟稔,但那份莫名相似的感觉,多半不会错认,尤其两人的声音几乎全无二致,好像复刻一般,应该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第0606章 冰月婵娟
“妾身顾氏,今日代替婢女清影向慕公子赔罪,请慕公子赐见。”
“人既已死,多言无益,咏月姬请回吧。”
“青妹虽然遭遇不幸,但妾身依旧负有管教之责,此番实乃诚心致歉,但求慕公子谅解。”
“如果我说不能谅解呢?”
“慕公子不愿谅解,其实也算人之常情,但妾身衷心渴盼化干戈为玉帛,如此既能为青妹稍赎前愆,于慕公子自身也大有裨益。”
“哦?这算威逼还是利诱,或者兼而有之?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名无名小卒,咏月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无须施展手段逼我就范。”
“慕公子言重了,妾身怎敢有半分逼迫之意?”
“然则这是何意?”
“妾身虽是女流之辈,但深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道理,况且慕公子才思敏捷、文武双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妾身更加不敢存有丝毫小觑之心。”
“啧……咏月姬真是不吝溢美之词,可这样未免太过着相了吧?”
“并非溢美之词,而是由衷称赞,日前只因大义所趋、无暇他顾,才与慕公子误结仇怨,妾身之后着实痛悔莫名,万请慕公子垂怜。”
“既然是大义所趋,牺牲旁人便理所应当,咏月姬何必为此‘痛悔’,在下又有何资格‘垂怜’?”
“慕公子宅心仁厚、雅量宽宏,正是大器君子,此次只怪妾身行事偏颇,如今想来当真汗颜无地。”
“咏月姬说错了,在下向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正是阴狠小人。你不必再苦口婆心,征求什么谅解,倘若担心在下寻仇生事,倒不如现在便将在下杀了。”
“慕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你为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小婢妩儿,便挺身硬受青妹一掌,自然是心怀大仁大勇之人,妾身衷心钦佩,岂会横加杀戮?”
“在下要救的是雷兄弟,那贱婢妩儿纯属沾光罢了。”
“慕公子不肯承认也罢,但你受尽青妹的奚落折辱,最后还是不计前嫌,阻止她自寻短见,这等宽容磊落之举,岂是心胸狭窄之人能够作出?”
“哼……在下既然睚眦必报,哪能让她死得那么轻松?”
“唉……看来慕公子的确不肯谅解,那妾身只有长跪不起,借此表达诚心了。”
“你!——这是?!”
“呵……慕公子终于现身赐见,妾身当真万分荣幸。”
“哼!你们做的好戏!”
“小婢但凭公子打骂,但夫人是万金之躯,与那魔王决战之后又身负重伤,今日才能勉强下地走动。小婢恳求公子,切莫再为难夫人,您有什么不满,尽管向小婢发泄便是。”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为难?”
“呜……小婢自知身份微贱,况且性命又是公子所救,公子若是怨气难平,便将我杀了泄愤吧。”
“贱婢!你自己都不看重性命,我杀你有什么意义?”
“呜……”
“只会哭哭啼啼是么?”
“小婢……小婢罪该万死。”
“你……唉!”
“慕公子请听妾身一言,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世间,理应有其远大抱负,爱憎分明固然无可厚非,但偏执于此实非明智。”
“你究竟想说什么?”
“倘若妾身所知讯息无误,慕公子身上还有一桩难解的公案,未来你若想一飞冲天,必须圆满了结这桩公案,未知慕公子是否赞同?”
“此事在下问心无愧,不劳咏月姬挂怀。”
“慕公子好志气,但你若是再多一些江湖历练,便会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妾身真心实意想跟你化敌为友,这样你我双方都有益无害,不是么?”
“哈……真心实意?”
“言尽于此,妾身相信慕公子会作出最适当的选择,方今江湖暗潮汹涌,慕公子若能认清局势,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是否大势所趋,在下自有判断。”
“大丈夫理应如此。”
“嗯?这贱婢怎么不跟你走?”
“妩儿当日被慕公子所救,她有心贴身侍奉,报答救命之恩,妾身今日索性成人之美,还望慕公子切莫推辞。”
“你……或许我真会杀她泄愤。”
“呵……悉听尊便。”
恍惚间忆起前事,慕云着实感慨莫名,此时只听一声沉笑传来道:“好个咏月姬,当真不见亲棺不落泪,霍某已经对你颇多忍让,可别逼我对你痛下杀手。”
一声“咏月姬”入耳,终是抹去最后残余的一点疑惑,慕云不由得暗自叹息,谷冰月则尖声厉斥道:“恶贼!我今夜即便毙命于此,也决不受你半点羞辱!”
与谷冰月交手的男子自然是霍功,闻言嘿嘿冷笑道:“既然知道难逃一死,快活一番有什么打紧?方兰陵纯属银样镴枪头,养了那么多娇妻美妾,八成都要给他戴绿帽,咏月姬还冒充什么贞洁烈妇?”
谷冰月听得羞愤莫名,无奈今夜她先中燕君临的剧毒,又遭范尊扬的暗算,毒伤缠身之下,能为早已大打折扣。虽然曾经服下解毒圣药灵山正气丹,可惜毕竟药不对症,此刻正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霍功早有成竹在胸,这时正如老猫戏鼠,有心耗尽谷冰月最后一点心志和体力。所以他的招式看似不断紧逼,实际却颇多保留,并不急于将谷冰月一举制服。
如此说来简单,但内里的精准拿捏,若非高手绝难做到,否则一旦让谷冰月觑出端倪,霍功这番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了。
饶是慕云旁观者清,仍然禁不住心头一凛,暗自惊叹于霍功的过人修为。
倘若自己真要出手,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配合谷冰月两面夹攻,胜算必定不在少数。
反之如果任凭霍功制服谷冰月,自己独力应战,未必讨得了好,更有可能投鼠忌器,结果落得束手束脚。
不过自己真要出手么?或者在谷冰月眼中,自己只是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所以她才会主动上门加以安抚。
说什么宅心仁厚、雅量宽宏,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说什么化敌为友、有益无害,更加全是一厢情愿。
漫说依人成事并非大丈夫所为,即便真要寻求奥援,自己也不必屈从云顶蜃楼,作那摇尾乞怜的断脊之犬!
第0607章 义救冰月
想到愤慨之处,慕云胸中横生戾气,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便待悄然逸去。
此时忽听谷冰月嘤的一声闷哼,踉跄飞退之际口溅朱红,显然刚吃了霍功一记重手,结果引发了早在勉强压制的内伤。
霍功毫不迟疑,一面欺身攻上,一面纵声豪笑道:“够了咏月姬,倘若再斗下去,霍某真怕失手将你杀了,那样岂非暴殄天物?倒不如你乖乖依从,霍某保证手下留情,让你死得体面一点。”
谷冰月自知此番多半无幸,霎那间心中一片凄凉,全力攻拒之际,惨然厉斥道:“无耻狗贼!少做你的清秋大梦!要我性命或许容易,要我屈从难如登天!”
既然已有觉悟在心,谷冰月灵台一片澄明,莹如月华的美眸中透出凛烈无匹的光辉,恰与清丽柔和的娇颜形成巨大反差。
避在暗处的慕云觑得分明,心底好像被狠狠戳了一记,立刻生出一阵莫名激痛。
正在慕云满心矛盾、进退两难之际,陡听霍功震声豪笑,趁着谷冰月气力不济、空门乍现的一瞬,蓦地步踏中宫欺身直进,同时轰然一拳捣向她的心口要害!
慕云见状心头猛震,暗叫一声要糟,果然谷冰月虽然竭力举掌封架,但仓促应对之下还是于事无补,惨哼声中蹬蹬蹬连退七八步,用尽全力才勉强拿住身形。
霍功得势不让人,立刻迅如鬼魅般追上,凌空一指点向谷冰月腰间的章门穴。
疾厉无匹的指风过处,谷冰月的护体真气当场溃散,全身酸麻脱力之际,哪还能有半分因应?
霍功趁势揽住谷冰月的纤腰,跟着指出如电,又点了她几处大穴,随后卸脱了她的下颌。
这一连串动作堪称驾轻就熟,可怜谷冰月连咬舌自尽都已经不能,登时沦为俎上之肉,只能任凭霍功予取予求。
霍功乃是色中饿鬼,此刻更无半分避讳,趁机好一番恣意轻薄,同时嘿嘿邪笑道:“怎么样咏月姬,还以为霍某要你屈从难如登天吗?哈……霍某素来喜欢勇攀高‘峰’,即便真要登天也不在话下。”
谷冰月此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限羞愤之下,虽然紧紧闭起双眸,但屈辱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夺眶而出。
霍功见状更是志得意满,心中生出难以遏制的征服之欲,一面继续勇攀高峰,一面涎着脸道:“不错,咏月姬堪称人间极品,方兰陵那厮真是艳福不浅。”
“不过今日霍某有幸分得一杯羹,日后与方兰陵相见之时,倒也算是一桩极好的谈资,哈……”
谷冰月横遭切身羞辱,娇躯剧颤间泪如泉涌。至于藏身树顶的慕云,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倘若方才一走了之倒也罢了,但这时眼见谷冰月即将惨遭强暴,自己若是狠下心肠、不闻不问,又与禽兽何异?
即便与谷冰月尚有仇怨未解,但事情一桩是一桩,她的死活其实并不打紧,自己可不能做罔顾侠义的卑鄙小人。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欺辱女子滔天恶行,必须出手加以惩戒,与其身份无关。
心念电转间刚刚有所决断,耳边倏听一声满含绝望的哀吟,慕云打眼觑得分明,赫见霍功早已解除谷冰月的罩衫,这时候变本加厉,又将她的亵衣拽下半幅。
慕云脑海中轰的一声,霎时一片空白,记得当日在长安城中,他也曾隐约窥见卫廷嫣那对尚显青涩的秀峰,但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真正领略到何谓波涛汹涌。
若说前者是令人心动,后者便是令人痴狂。若说前者是朦胧美感,后者便是真实诱惑。若说前者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后者便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了。
毕竟少年人血气方刚,面对这等人间盛景,终是忍不住心旌猛摇。但眼见霍功迫不及待,便要在谷冰月身上一逞兽欲,慕云立刻收摄心神,跟着振声朗笑道:“这位霍爷请了,容在下稍作打搅如何?”
霍功猛一激灵,赶紧回头循声望去,同时沉喝一声道:“什么人不知死活,敢来坏霍某的好事?”
喝声方落,但见慕云凌虚飞纵,潇洒无伦的跃下树来,随后抱拳为礼道:“在下岂敢坏霍爷的好事,只是有事相求而已。”
霍功见慕云露了一手上乘轻功,顿时心头一凛,上下打量间满怀警惕的道:“小子本事不差,竟能瞒过霍某的耳目,有事尽管直说,休要故弄玄虚。”
慕云盯了谷冰月一眼,面现冷笑的道:“不敢欺瞒霍爷,在下跟咏月姬仇深似海,只因忌惮她的能为和背景,才一直未敢下手。天幸她今日栽在霍爷手里,还请霍爷体恤下情,让在下有报仇的机会。”
霍功表面上在跟慕云搭话,实际一直冷眼旁观,查看谷冰月有何反应,只见她初时还有几分惊诧和犹疑,此刻却已经化作满目倾颓。
心知慕云多半所言非虚,霍功暗自吁了口气,当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哦?那小子你倒是好狗运,不过说到报仇,敢情你也想分一杯羹?”
慕云摇头一笑道:“霍爷切莫误会,在下并非只想分一杯羹,而是想请霍爷通融,将咏月姬交给在下发落,不知霍爷意下如何?”
霍功登时一滞,神情紧绷之际,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抢霍某想要的人?”
慕云看出霍功起了杀心,全神戒备间洒然一笑道:“在下慕云,无名小卒而已,还请霍爷赐教。”
霍功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之色,语声冷厉的道:“无名还能苟活,总要好过无命,小子既然非要寻死,霍某索性送你一程!”
横霸之语出口,霍功更无丝毫犹疑,伴着一声震天暴喝,悍然拳锋轰然击出。其势恰似狮子搏兔,又如饿虎扑羊,狂猛拳劲迫得周遭乱流激涌,怒海掀涛般砸向慕云身上。
慕云早知霍功能为超绝,但沉重压力临身之刻,他仍是禁不住暗自心惊,当下倏提十成真元,光明神诀护体真气发动,同时掌势外化炫阳烈劲,昂然迎向霍功的凶悍拳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