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3章 折服晶莹
曲莹莹一向没什么主意,听了曲晶晶一番话,虽然难免有些踟蹰,可还是点点头道:“好吧,只盼师父慈悲为怀,别再罚咱们抄一整本阿含经。”
曲晶晶苦笑一声,径向卫廷裳敛衽为礼道:“此次多谢姑娘提点,我们着实感激不尽,但眼下我们遇上难题,必须回去请教家师,所以今日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跟姑娘论交。”
她说罢拉住曲莹莹的手臂,姐妹两人便即转身急驰而去,此时只听卫廷裳清咳一声道:“且慢,两位似乎忘了带上什么东西吧?”
曲晶晶脚下走得更快,头也不回的道:“不可能,我们行事一向精细,不会落下什么东西。”
卫廷裳摇头一笑,不以为然的道:“是么?两位来时带着双剑,如今却只剩一口黑剑,回去如何跟令师交代呢?”
曲晶晶闻言一怔,终于停下脚步,转头讪笑道:“瞧我们这记性,多谢姑娘提醒。”
她说罢快步走回,只见卫廷裳手托白玉奇剑,一脸和善的道:“两位切莫着慌,不管什么难题,总有办法解决的。”
曲晶晶陪着笑接过短剑,正自胸中一块大石落地,便见卫廷裳脸上露出一丝黠笑,优哉游哉的道:“譬如给人家做跟班,不过是一时屈就罢了,何必舍弃信义,乃至落荒而逃,敢问两位,是也不是?”
曲晶晶的笑容登时一僵,脸红耳热之际,兀自强辩道:“啷个……啷个落荒而逃了?我们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卫廷裳眨眨眼道:“哦?那眼下你们总该想起来了吧?”
曲晶晶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嗫嚅间又听卫廷裳淡淡的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况且佛家五大戒律,其中一戒便是妄语,所以请问两位,令师的教诲你们听是不听?”
曲晶晶看看无法,只好俏脸一板,郑重其事的道:“要我们给你做跟班也成,不过你得依我们三件事。”
卫廷裳美眸一睨,鼻中轻哂道:“先前咱们讲定赌约的时候,好像没提过这所谓的三件事吧?”
曲晶晶脖子一梗,一派决绝的道:“不管先前有没有提过,反正你如果不依,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卫廷裳暗自一滞,颇见无奈的道:“罢了,你且说来听听。”
曲晶晶理直气壮的道:“第一件,我们不做有违侠义道的事情,什么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欺下媚上、欺世盗名的差事,你若敢吩咐我们去做,我们二话不说,立刻跟你拆伙。”
卫廷裳嗯了一声,淡淡的道:“允你。”
曲晶晶吸了口气,接着又道:“第二件,我们说的是做跟班,不是做你的丫鬟,什么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劈柴烧火、梳妆打扮之类的杂事,我们一概不做。”
卫廷裳嘴角含笑,微颔首道:“放心,我也不想暴殄天物,何况这些杂事,我自己料理便可。”
曲晶晶略一思忖,面现踟蹰的道:“第三件,我们保留随时提出第三件的权力。”
卫廷裳神色一整,直截了当的道:“不成,这样漫无边际的条件,我绝不可能答应。第三件事必须明确,你们眼下若是不说,以后便没机会了。”
曲晶晶为之一滞,本来还想据理力争,可一触到卫廷裳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她瞬间便气势全馁,只能垂首轻哼道:“好……那第三件,你得跟我们回去拜见师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她老人家。”
“你尽管放心,我们保证不会反悔,更不会让师父求情,只要让她知道这件事情便好。”
卫廷裳这才点头道:“可以,其实关于令师的身份,我已经心中有数,便是瞿塘峡的抱石庵主,净空师太吧?”
曲家姐妹闻言登时错愕,只听曲莹莹疑惑的道:“你……你这人,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师父已经隐居好多年了,从来没离开过抱石庵,你怎么能看出我们是她的徒弟?”
卫廷裳神秘一笑道:“总归是别有因缘吧,等日后见了抱石庵主,再跟你们细说也不迟。咳……你们既然做了我的跟班,首先应该知道我的名号,小妹你说给她们听。”
卫廷嫣见卫廷裳意气风发,却是小嘴一撇道:“什么小妹,随便乱定赌约,把人家当做筹码,这种姐姐我可不敢认。”
卫廷裳闻言气笑不得,此时只听曲莹莹期艾着道:“姐……咱们把自己输给她,这算‘**’了么——哎哟,做啥子打我嘛?”
同样对自家活宝妹妹无可奈何,曲晶晶只能强忍羞意,干咳一声道:“先前说到江家妹儿,怎么今晚没见着她?眼看约好的时间都过了,正主却一个都没来,不是中途出了变故吧?”
曲晶晶不说还好,这一说慕云和卫廷嫣也都心中一动。毕竟今晚是江韵笙约战清宁,她们才是不折不扣的主角,但如今约期已过,她们为何芳踪渺杳?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疑惑不已,此时只见卫廷裳眼神一凛,看向左近的一棵大树顶端,随即扬声呼喝道:“武当派的道友,既然早已莅临,何必藏头缩尾,还请现身一见。”
慕云等人为之一愕,迟疑间忽听一声清咳传来道:“无上天尊,是贫道失礼了,请这位姑娘见谅。”
话音方落,但见一条矫捷人影飞身跃下大树,轻功修为着实不俗。
九梁道冠黑簇如墨,三清道袍靛若苍穹,背负斩妖七星宝剑,手拈降魔五雷拂尘,清容俊雅,道骨精奇,果然是一位玄门修者的模样。
慕云见状暗叫一声惭愧,先前卫廷裳身在战中,都能觉察有人窥伺,而他一直冷眼旁观,反倒落得懵然无知,这才真叫高下立判,让人不得不服。
慕云正自沮丧不已,那玄门修者已然缓步上前,跟着手抱阴阳,欠身施礼道:“这位姑娘果然兰心蕙质,贫道自信并未露出破绽,不知你是如何得知贫道的藏身之处?”
卫廷裳妙目凝注,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一笑道:“道兄便是武当清云吧?”
那玄门修者脸上闪过一丝欣笑,朗声回应道:“区区贱名有辱清听,贫道正是清云。”
第0564章 一战清云
清云自报家门,慕云等人着实惊诧不已,全没料到会在此地遇上大名鼎鼎的武林榜眼。
曲家姐妹更加忍不住轻咦出声,四道目光像是粘在清云脸上,神态中也露出几分莫名局促。
清云的注意力只落在卫廷裳身上,当下清咳一声道:“姑娘方才言犹未尽,还请不吝赐教,好让贫道知晓,自己究竟哪里尚需精进。”
卫廷裳笑着勾起食指,在太阳穴上轻轻一点,同时语带戏谑的道:“道兄的吐纳功夫十分精深,确实让人难以察觉,所以小女子方才只是随口一诈罢了,万请道兄恕罪。”
清云恍然一悟,一时之间只觉哭笑不得。慕云则暗自哑然,余光瞥向卫廷裳,只见她笑得像狐狸一样,心中直是感慨不已。
记得有位姓殷的邪派高手说过,女子越是美丽,便越善于诱骗,当真诚不欺我,实乃至理名言。
似乎感觉到慕云的“恐惧”,卫廷嫣脸上也露出一丝黠笑,趁机接过话头道:“清云道兄请了,今晚本来应该是令师妹清宁道长亲自前来,怎么结果反而是你来顶缸,难道清宁道长没有胆量赴约么?”
清云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敝师妹并非没有胆量赴约,只是因为虚珩师叔令出如山,严禁她再随意与人动武,敝师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忍气吞声了。”
卫廷嫣闻言一哂,不以为然的道:“是么,那令师妹要从此封剑,搏一个‘终生不败’的名头了?”
清云低咳一声道:“姑娘说笑了,敝师妹眼下正在修身养性,日后若是有缘相逢,自当领教高招。”
卫廷嫣难免失望,顿了顿才又道:“好吧,既然道兄代替令师妹赴约,相当于这一战由你接下了?”
清云微颔首道:“不错,若是那位江韵笙姑娘在此,贫道责无旁贷,少不得要跟她讨教几手功夫。”
卫廷嫣抿嘴一笑,春葱般的玉指点向卫廷裳,一本正经的道:“道兄肯应战便好,我家裳姐有意代替江姑娘跟女状元切磋,今晚适逢其会,便请道兄跟我家裳姐一决高下如何?”
清云闻言一怔,面现踟蹰的道:“并非贫道推三阻四,只是那位江姑娘辱及敝派弟子,贫道才想出手稍加惩戒,而在场诸位与敝派无怨无仇,何必非要替那位江姑娘架梁子呢?”
卫廷嫣早有说辞,当下一正色道:“本女侠和江姑娘相交莫逆,帮她架了这场梁子也无妨,道兄不必顾虑,尽管全力出战,一切后果我们自负。”
清云眉峰一轩,终是沉声道:“姑娘既然这么说,贫道若再推拒,反倒要让人小觑了。”
“也罢,请这位姑娘先进招吧。”
说罢清云平端拂尘,反手握住剑柄,身形宛若临风玉树,分明已经严阵以待。
对面的卫廷裳见状侧身一让,随后不温不火的道:“小女子原本的确跃跃欲试,想跟清宁道长稍加请益,但说到无缘无故帮人架梁子,恕我敬谢不敏,道兄还是找正主一决吧。”
此语一出,清云固是为之错愕,卫廷嫣更加大出意料,忍不住纤足一顿,难掩羞恼的道:“裳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咱们还是不是至亲姐妹?”
卫廷裳秀眉一剔,鼻中轻哂道:“小妹你真糊涂,像架梁子这种事情,岂能随口应承?咱们虽然是至亲姐妹,可我从来都不护短,这次算是给你个教训,自己想法子对付去吧。”
卫廷嫣闻言更是瘪透了心,暗悔自己一时嘴快,如今反而弄巧成拙,窘迫间只听清云淡淡的道:“看来是这位姑娘要不吝赐教了,那也并无不可,贫道只需一个交代,姑娘尽管出手,生死各归天命。”
卫廷嫣心下打鼓,无奈硬着头皮道:“若是我不慎输了,道兄想要什么交代?”
清云眉峰一轩道:“教祖虽曰报怨以德,但我等既然身在江湖,便免不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语气虽然斩钉截铁,但眼见卫廷嫣花容惨变,清云顿时心头一软,接着干咳一声道:“不过姑娘毕竟是代人受过,所以贫道不为已甚,只要你留下亲笔书信,真心实意致歉,这桩梁子便算揭过去了。”
卫廷嫣听罢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但转念间又忐忑不已,偷眼向慕云那边一望,赫见他正与卫廷裳并肩而立。两人低着头凑在一起,还在低声讨论什么,好像全没关心这边的情状。
这下可由不得卫廷嫣酸意冲天,银牙暗咬间气恼的道:“不成,一纸书信何谈诚意?本女侠若是输了,便心甘情愿为奴为婢,伺候女状元的饮食起居,这样才算称了人家的意!”
本以为这样一来好歹能激得那两人出言劝止,孰料慕云和卫廷裳仍是不闻不问,尤其慕云竟还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果然是一副称心如意的情态,更把卫廷嫣气得险些落下泪来。
反倒清云懂得怜香惜玉,面现尴尬之际,低眉轻咳一声道:“姑娘言重了,我等出家人清心寡欲,岂能安排奴婢侍奉?何况姑娘姿质出众,倘若你有意拜入武当门下,贫道自当引荐,助你觅得名师。”
卫廷嫣心下如堵,故意羞涩一笑道:“那小妹提前谢过师兄了,唔……小妹学艺不精,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清云被这两声“师兄”叫得浑身熨帖,当下朗然一笑道:“贫道自会拿捏分寸,姑娘请。”
卫廷嫣强抑愤懑,努力敛气凝神,足尖一点飘身上前,纤掌化劲疾攻向清云胁下。
这一招身姿优美,出手也堪称果决,不但取敌软肋,而且攻敌必救,正是江湖上颇有名目的一式,谓之——花拳绣腿~
清云不明底细,只觉卫廷嫣这一招绵软无力,诧异之余反而生出几分莫名警惕。
端看这小姑娘自信满满,居然敢以屈身为奴做赌,想来定有惊人艺业傍身,此刻她故意藏拙示弱,自己不得不多加防备。
心念电转间并不硬接,清云只是脚下挪移,轻轻巧巧的旋身闪过,同时和声道:“姑娘既然空手应敌,那贫道也不用兵刃,咱们此战点到为止。”
第0565章 武道至理
卫廷嫣心下气苦,并不出言应答,只将“毕生所学”全力施展开来。
她这部掌法的确系出名门,唤作飘雪飞絮掌,与阴柔内力相合。出掌宛若行云流水,看似浑不着力,却能伤人于无形。
清云毕竟见识不凡,三招两式便觑出卫廷嫣掌法的关窍,但如此正好坐实了他的怀疑,心忖幸亏自己并未轻敌莽撞,否则若是在这小姑娘手下吃了暗亏,那可真要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了。
清云这厢暗自庆幸,全没料到卫廷嫣使出来的全是虚招,再加上卫廷嫣的轻功着实不弱,尤其暗合这部飘雪飞絮掌的意境,一时之间但见轻盈丽影曼舞挥洒,竟把堂堂武林榜眼逼落下风。
卫廷嫣赌气应战,早已做了大败亏输的准备,但眼见二十招已过,清云居然奈何她不得,诧喜之下不由得信心爆棚,银牙紧咬间使出浑身解数,立志扬眉吐气,让慕云和卫廷裳刮目相看。
此时慕云和卫廷裳不再故作漠然,而是双双注目场中战局。
慕云越看越是叹服,欣慰之余连连点头道:“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婷儿进退有据,不再是吴下阿蒙,这便叫做名师出高徒了。”
卫廷裳微微一笑道:“小妹的招式纯属唬人,真想上场对敌,至少还得三年锤炼。所幸武当派的功夫取意太极,一向以守御圆融著称,清云不敢贸然进攻,等小妹拖过百招之后,咱们及时叫停便是。”
慕云立刻附和道:“不错,听闻武当派的太极拳和太极剑两样绝技,都称得上武林中最无懈可击的功夫,若是由绝顶高手运用起来,几乎找不出丝毫破绽,只不过——”
卫廷裳接过话头道:“只不过太追求无懈可击,需要克敌制胜之时,反而办法不多,所以只能标榜借力打力,哈……可惜小妹的内功一塌糊涂,清云想借也无从借起。”
慕云若有所思的道:“其实太极拳剑和对影剑法异曲同工,只是一个以理入剑,一个以情入剑,不知依姑娘的看法,这两种境界哪种更为高妙?”
卫廷裳淡淡的道:“情也好,理也罢,总归都是着相,着相之物必有破绽,当不得无懈可击四字。”
慕云颇觉意外,语带探询的道:“那姑娘以为怎样才算无懈可击?”
卫廷裳摇头一笑道:“这还是咱们先前争论的话题,你认定招式极尽精密,便能做到无懈可击。但如今清云所使的太极拳,你能否觉出招式精妙,乃至令人叹为观止?”
慕云似是一滞,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卫廷裳见状轻笑道:“你想说他每一招都平平无奇,你随手便可破去是么?但既然太极拳剑如此庸凡,为何能接近无懈可击呢?”
慕云闻言心中一动,脑海中似乎有一道灵光闪过,但一时之间又难以捉摸,极力苦思之下,不禁眉峰猛攒,同时双拳紧握,看起来真是好不煎熬。
卫廷裳暗暗点头,转念间意味深长的道:“若说守御圆融,贵派四绝掌法之一的空岚旋,恐怕也不遑多让,却不知你对其中哪招哪式最为得意?”
慕云为之一震,下意识的道:“昆仑四绝掌只是本派入门掌法,招式并无任何出奇之处,至于四绝心法则是运劲法门,更加没有什么招式。呃……更加……没有招式。”
电光石火间灵思乍现,这次慕云终于牢牢捉住——没有招式,正是没有招式!常听人说无招胜有招,原来此刻方得稍许顿悟!
世上从来没有无懈可击的招式,无论招式如何精妙,一旦被对手率先洞察,便注定处处受制,终究不免败阵,乃至死于非命。
真正无懈可击的,其实是招式之间的转易,由前招转为后招的一瞬,只要把握这乾坤变易的一瞬,意在对手之先,便能后发先至,自然无往不利。
一瞬之间尽显大道至理,是为无招胜有招,万变之极反为不变。招式只是外显诸相,如何转易方为根本,执迷招式无非买椟还珠,或者一叶障目,只落得贻笑大方而已。
逸者易也,法天地之道,合乾坤变易,无事可扰,无物可伤,如此方为真逸,心之所至,便无身不可至之处。所谓云逸八舞,舞只是表象,逸才是根本,自然大道之理。
先前所悟不过推开门扉,此时所悟才算顿启眼界,至于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如何参悟域中至理,更加需要精进修持,继续往深处去追寻了。
缥缈灵思到处,瞬间豁然开朗,慕云只觉如饮仙酿,无限畅快之下,禁不住眼睑湿润,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正在慕云情难自抑之际,只见卫廷裳嫣然一笑,敛衽深施一礼道:“无瑕之诀,与君共勉。”
无瑕……果然是值得毕生追求的境界,所幸今夜机缘巧合、福至心灵,从此不再盲人瞎马、南辕北辙。
慕云一时之间感慨万千,终是举袖拭了拭眼睛,随后郑重抱拳为礼道:“提点之恩,终生不忘。”
卫廷裳面露黠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口头报恩未免虚伪,索性你也来做我的跟班如何?”
慕云登时一怔,目光投向仍在苦战的卫廷嫣,踟蹰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卫廷裳见状摆摆手道:“先别忙着拒绝,咱们不妨来打个赌,倘若小妹撑到百招以后,你便仍然跟在她身边,我也不再强求。否则若是不能的话,那些‘劫富济贫’的勾当不做也罢,你说是也不是?”
慕云心头一凛,沉吟着道:“姑娘可曾留意,婷儿和清云已经斗过几招?”
卫廷裳冷眼一睨,漫不经心的道:“确数不敢保证,约摸八十招吧。”
慕云松了口气,终是点头道:“好吧,那在下接受赌约。”
话音方落,只见卫廷裳嘴角微翘,当即扬声道:“清云道长,我家小妹习武才一月时光,你居然连她都斗不过,以后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此语一出,卫廷嫣固是惊骇交迸,慕云更加大跌眼镜,心忖好歹也是至亲姐妹,真要做得这么绝吗?
唉……女子越是美丽,便越善于诱骗,今夜算是又悟透一条至理了。
第0566章 再战清云
耳听卫廷裳一语道破天机,卫廷嫣心中慌乱莫名,掌势收发顿失果决,胸腹之间陡现空门,正是一招失措,进而满盘皆输,再也无法衔接六出飘霙的高妙境界。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禁不住生出满心担忧,孰料清云并未趁虚而入,依旧双掌擘画,自成太极玄诀。圆融力道遍布周身,端的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纯然一派柔和虚谷之姿,全无半分威压攻伐之意。
慕云虽觉诧异,但毕竟松了一口气,沉吟间只听曲晶晶惊呼道:“啥子?!这妹儿才学了一个月武功?你莫耍笑噻!”
卫廷裳睨了曲晶晶一眼,面现哂然的道:“谁跟你们耍笑来着,我家小妹刚刚入门,只学了点花拳绣腿,若是论及内力,根本不值一提,小妹你说是也不是?”
卫廷嫣闻言暗暗叫苦,一时之间无暇对答,倒是曲莹莹双眼圆睁的道:“怎么可能?这妹儿跟武林榜眼打得旗鼓相当,武功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才不信她刚学了一个月。”
卫廷裳轻轻一笑道:“我家小妹确实刚刚入门,我可以拿人头担保。”
“至于她能跟武林榜眼打得旗鼓相当,或许是某些‘青年才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如此也难怪他那位同门师妹,大名鼎鼎的清宁道长,今晚会藏头缩尾、不敢赴约了。”
这番话连讥带讽,着实刻薄得紧,清云虽然秉性谦冲,可还是忍不住心生激忿,当下不再顾虑对方是否诱敌之计,太极拳锋陡然一盛,澎湃真力绵密倾洒,立刻将卫廷嫣卷入惊涛骇浪之中。
卫廷嫣本来便捉襟见肘,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娇躯被连环柔劲带得全没半分自主,漫说出手攻敌,便是站稳脚跟,此时都已经成了奢望。
清云试出卫廷嫣果然内力虚浮,不由得暗自苦笑,只怪自己先前太过小心谨慎,竟被这武功低微的小姑娘摆了一道,倘若此战赢得不够潇洒漂亮,日后一旦传扬出去,恐怕真要颜面扫地了。
心中计议已定,清云立刻收起怜香惜玉之意,双掌潜运太极玄功,借力猛然一带卫廷嫣的娇躯,紧接着反手顺势一推。
卫廷嫣当场收刹不住,伴着一声惊惶无地的尖叫,双脚离地直飞出去。
清云这招看似绵和轻飘,实际隐含上乘玄劲,倘若不能卸去潜藏的力道,卫廷嫣非但要中伤呕血,之后更免不了缠绵病榻,少说也得月余时光,才能尽复旧观。
卫廷嫣不明利害,霎那间只是惊羞交集,慕云却霍地眉峰一轩,间不容发之刻,早已弹身上前,张开双臂接住卫廷嫣的娇躯,跟着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这才凭借一身精纯内力,成功将那道玄劲化去。
卫廷嫣惊魂甫定,蓦地发觉自己和慕云相依相偎,这下可由不得她面红过耳,正待挣扎脱身,便听慕云关切的道:“婷儿你没事吧?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丹田有没有发闷?胸口痛不痛?”
卫廷嫣看到慕云焦急的神情,心里总算稍感安慰,但想起方才他对自己不闻不问,脸上又立刻凝起寒霜,挺身自他怀中挣扎起来,然后纤足一顿,咬牙恨声道:
“你管我做什么,反正你们巴不得我打输,然后卖给人家做奴婢!哼……现在称了你们的意,你们去弹冠相庆好了,反正我自己活该!”
慕云见卫廷嫣眼圈泛红,显然十分委屈,登时大起怜意,索性转向清云,抱拳为礼道:“清云道长请了,方才你与婷儿这一战,的确胜得毫无争议,不过赌约尚有转圜,可否给我们一个翻盘的机会?”
清云上下打量着慕云,不疾不徐的道:“看来这位兄台也想架梁子了?你们义气深重,着实令人激赏,但贫道毕竟是单刀赴会,倘若你们祭出车轮战法,未免有失公允吧?”
慕云看了卫廷嫣一眼,郑重其事的道:“道长大可放心,咱们这桩梁子,止于你我之战。如果仍是道长技高一筹,在下情愿和婷儿一起,为贵派效犬马之劳。”
清云闻言一愕,沉吟间又听慕云道:“但若是在下侥幸得胜,便请道长网开一面,别再追究她们女儿家的冒犯之过,贵派若有其他要求,在下争取全力达成。”
清云心中已有决断,当下轻咳一声道:“兄台既然有此担当,贫道也非不近人情之辈,便如你方才所说吧。”
慕云神情一舒,躬身致意道:“多谢道长成全,在下慕云,艺出昆仑派,恭请道长赐教。”
清云脸色微变,喃喃自语道:“昆仑派?……也好,贫道今日着实有幸,能再度领教贵派高招。”
双方见礼已毕,清叱声中顿时再开新局,场中只见拳来掌往、兔起鹘落,端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卫廷嫣虽然余怒未消,但毕竟还是悬心慕云的安危,一双明眸紧盯战局,唯盼他能旗开得胜。
正在卫廷嫣满心忐忑之际,只听身后一人迟疑着道:“这位妹儿,你是刚学了一个月武功么?”
卫廷嫣瞥见是曲晶晶发问,赧然之余小嘴一扁道:“是呀,所以我才学艺不精,否则刚刚怎会输得那么难看。”
曲晶晶面现钦佩之色,凑近过来意态殷殷的道:“妹儿太谦虚了,你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武林榜眼,能够打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不过你到底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怎么能用这么短的时间,便精进到这种程度?”
卫廷嫣登时一滞,正自吱唔之际,便听卫廷裳悠悠的道:“高人可不敢当了,你们姐妹二人若是有心,利用好给我做跟班这一个月时光,必定都会受益匪浅。”
曲晶晶登时错愕,曲莹莹更加难以置信的道:“你的意思是……这妹儿的武功是你教的?可你看起来并不比她大多少,真能教她武功么?不是合伙儿骗我们?”
卫廷裳白了曲莹莹一眼,不以为然的道:“你们若是不信,便看我一月之内解出那对奇剑之中的玄奥剑法,然后教你们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只怕你们舍不得离开我,死乞白赖都要继续给我做跟班呢。”
第0567章 姐妹较劲
曲家姐妹被卫廷裳说得又是羞窘又是不服,偏偏又不敢反唇相讥,卫廷裳见状暗暗好笑,转头揽住卫廷嫣的柔肩,一脸亲昵的道:“怎么啦小妹,难道真的生了为姐的气,连我的名字都不想再叫了?”
卫廷嫣俏脸紧绷,鼻中冷哼一声,卫廷裳愈发失笑,揉着她的肩窝谑声道:“唷~还来这‘不睬你’的招数呀?可惜不像小时候那样粉团子似的玉雪可爱,这一招的威力难免大打折扣了。”
卫廷嫣禁不住面现晕红,低垂螓首闷声道:“你才是越大心眼越坏,人家一片好意帮你扬名,你不领情倒也罢了,居然还恩将仇报,哼……早晚没有好下场。”
卫廷裳不以为忤,反而笑眯眯的道:“其实为姐纯粹是一片好意,先设计堂堂武林榜眼陪你喂招,再指点你那位得力属下英雄救美,你不领情倒也罢了,居然还不睬为姐,这是什么道理?”
卫廷嫣闻言一怔,想了想才撇撇嘴道:“反正从小到大,都是你最有理,以大欺小还这么冠冕堂皇,我可真是学不来。”
卫廷裳暗自莞尔,贴近卫廷嫣耳边道:“如今也别藏着掖着啦,你那位得力‘属下’,可是你的心上人?”
卫廷嫣嫩脸飞红,难掩羞急的道:“才不是,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们绝对没有胡来。”
卫廷裳了然的道:“这个我相信,小妹不是那种恣意任情的品性,所以我才有些好奇,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连那里都被他看了?”
卫廷嫣脸上更红,声如蚊蚋的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
卫廷裳为之一哂道:“少给为姐打马虎眼,既然说来话长,那便长话短说,否则休怪我向鄢姨告密。”
卫廷嫣登时一滞,无奈细声道:“那等小慕打赢清云,回去云来客栈以后,我们再一起说好不?”
卫廷裳打眼一扫,不以为然的道:“放心,他们二位还有一阵好打,足够你说清原委了。毕竟这事非同小可,若是你那位得力属下真有行为不轨之处,为姐绝对饶他不得。”
卫廷嫣眼看推拒不过,只好将当日长安城中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饶是她已经把一些经历说得含糊其辞,可卫廷裳仍是听得面沉似水,秀眉紧蹙间咬牙冷哼道:
“混账!鲁不空这老贼头,当真调教的好兄弟!你那心上人行事也太过软弱,日后倘若给我逮到姓风的淫贼,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免得他再欺侮其他女子!”
卫廷嫣见卫廷裳如此激愤,心中不由得暖意丛生,当下忸怩着道:“其实没那么严重啦,至于姓风的混蛋,我们六侠盟以后还会教训他,不敢劳烦裳姐费心。”
卫廷裳这才面色稍霁,沉吟间微颔首道:“是了,那之后多半是‘英雄救美’的戏码了吧?哼……其实那家伙没能护你周全,本身便罪无可赦,更说不定他跟鲁不空沆瀣一气,纯粹是为了骗你入彀。”
卫廷嫣越听越不是味,忍不住颦眉嗔声道:“哪有这种事情?裳姐要是再胡乱编派人,我可真的不睬你了。”
卫廷裳暗自一滞,无奈苦笑道:“好吧,权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过你在那种情况下获救,算是被那家伙拿住了把柄,是不是担心坏了自己的名声,才不得不跟他虚与委蛇?”
卫廷嫣不禁扶额道:“好我的裳姐,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自己不累么?”
卫廷裳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道:“看来是我又说错了,但以你的心性和见识,我可不信你只是这样,便对那家伙芳心暗许。”
卫廷嫣面对卫廷裳满含探究的目光,只觉心虚不已,垂下螓首无言以对。
卫廷裳心念电转,忽然有所顿悟,含笑间悠悠的道:“我明白了,想必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你们已经交情匪浅,呵……赶紧老实交代,到底还有什么前情?”
卫廷嫣暗叫一声苦也,只能软语求告道:“裳姐……好裳姐,你大人有大量,开恩饶了我吧,如果最后我和小慕真的能在一起,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说明好不?”
卫廷裳抿嘴一笑,抬手在卫廷嫣头顶用力摩挲了两下,半是怜爱半是嗔怪的道:“真是人小鬼大,那你答应为姐,以后别再跟我较劲,咱们诚心诚意做好姐妹,这样好不?”
卫廷嫣心里咯噔一下,俨似不解的道:“我哪有跟你较劲嘛,何况裳姐这么出类拔萃,我拍马都追不上,想较劲都没资格啊。”
卫廷裳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还说没较劲,这酸气都快升到灵霄宝殿了,唉……好我的小妹,你才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郡主殿下,何必为难我这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贫弱孤女呢?”
卫廷嫣禁不住嫩脸飞红,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卫廷裳见状促狭一笑道:“尤其是被你当做如意郎君的那位仁兄,为姐的眼光可没你那么‘独到’,所以你尽管放一百个心,为姐绝对不会跟你抢的。”
卫廷嫣又被说中心事,霎时只觉无地自容,正自无限窘迫之际,忽听曲晶晶娇喝道:“喂~两位兄弟伙,比武是要分输赢的,你们光顾着你画一个圈圈、我画一个圈圈,画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卫廷嫣心中一动,打眼只见慕云和清云仍在缠斗,只不过他们两人鲜少针锋相对,而是各自严守法度,一招一式浑然无缺,没有半分破绽可寻,堪称难分轩轾。
眼见这等奇异对决,耳听曲晶晶的戏谑评语,卫廷嫣直是忍俊不禁,当下眨眨眼道:“裳姐你看,他们两个应该拆过几百招了吧,究竟谁的赢面更大一些呢?”
卫廷裳摇头轻笑道:“约摸已经三百招了,昆仑派的空岚旋,对上武当派的太极环,他们两人功力悉敌,修为又差相仿佛,若是没有上千招,绝难分出胜负。”
卫廷嫣看看天色,面现担忧的道:“看来的确要打好久,唉……我可真是命苦,万一小慕一不留神,也在清云手下败北,我只能愿赌服输,去武当山出家了。”
第0568章 三战清云
听到卫廷嫣诉苦,卫廷裳赏她一记白眼道:“这还不是你咎由自取?较劲较到这种程度,为姐可真是服了你了。”
卫廷嫣吐吐舌尖,撒着娇道:“是人家错了嘛~裳姐大发慈悲,再帮我这一次好不?”
卫廷裳抿嘴一笑,轻咳一声道:“你可还记得,方才接了清云几招?”
卫廷嫣微微一怔,面现迟疑的道:“约摸**十招吧,如果裳姐没有点破,我肯定能接他百招以上。”
卫廷裳点了点头,一脸神秘的道:“这话你可要记好了,稍后我得跟你讨一桩好处,你不许抵赖。”
卫廷嫣正自迷惑不解,便听卫廷裳娇叱一声,同时足下轻轻一点,跃入慕云和清云两人的战局之中。
慕云和清云齐齐一惊,各自招式略缓之际,卫廷裳已然纤掌化劲,径直攻向清云胸口。
清云禁不住怒眉一轩,凛然沉喝道:“倚多为胜是么?哼!只怕不能遂了你们的愿!”
喝罢但见清云拂尘上手,飒然银虹随势而展,招式更增三分威能。
慕云见状错愕不已,转念间闪身退出战团,随即正声道:“卫姑娘,这是我与清云道兄之间的赌斗,请你置身事外,切莫越俎代庖。”
卫廷裳并不答话,曼妙身姿轻飘飘的一转,竟是遽然一掌劈向慕云颈侧。
慕云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抬手打算挡格,孰料卫廷裳掌锋一收,秀眉飞扬间朗声道:“你们二人齐上便是,不必啰哩啰嗦。”
慕云大大一滞,全然猜不透卫廷裳是何用意,卫廷裳见状愈发哂然道:“你们这两名无知小子,可知我家小妹是何等身份,竟敢随意拿她做赌?今日你们若能胜我还则罢了,否则统统等着吃苦头吧。”
慕云又是一滞,转头瞥了卫廷嫣一眼,颇见无奈的摇摇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和清云道兄尚未决出胜负,卫姑娘如果非要插手,在下只好以一敌二了。”
他说罢再度猱身上前,果然掌势一分为二,空岚旋劲敌住卫廷裳,炫阳烈劲力袭清云。
清云虽觉诧异,却不敢掉以轻心,当下一扬眉道:“任凭你们如何做作,贫道都无所畏惧,以一敌二有何不可!”
说话间清云手中的拂尘注满玄门罡劲,根根拂丝坚逾金铁、韧赛木石,招式劈、斩、粘、挂兼而有之,融刀剑软鞭之精髓于一炉,拂柄又能点刺打穴,化作判官笔的路数,端的是随心所欲、妙用无方。
清云这厢兵刃上手,霎时稳立不败之地,慕云和卫廷裳并无同仇敌忾之意,一面各自分神应对,一面互相迭出杀招,迫得对方险象环生。
慕云存心印证今日悟到的武学至理,全副心神都专注于如何将四绝心法圆转如意,所用招式几乎纯属随性而发,虽然少了几分精巧雕琢,却多出一派潇洒快意。
反观卫廷裳则是谨守法度,一招一式尽显大家风范,出掌看似浑不着力,但内中潜劲堪称精微浩瀚——相同的招式,不同的底蕴,正是飘雪飞絮掌的真正意境。
三人各展绝学,一时之间斗得难解难分,尤其这般敌友瞬易的奇诡战况,更让旁观的卫廷嫣和曲家姐妹眼花缭乱,直落得瞠目结舌,根本不知该为谁担心才好。
不一刻已是百招分野,清朗月光辉映之下,但见三条人影倏分倏合,招式交接渐臻化境,酣然战意达至顶峰,攻守之间再无半分花巧,唯以平生所学一决雌雄。
清云虽然依仗兵刃之利,但始终讨不到半点便宜,他毕竟是年少成名,此刻着实觉得面上无光。
心中杂念一起,清云的招式陡转强横,看起来似乎声势大振,实际早非太极圆融的玄妙法度。
慕云和卫廷裳都深谙个中三昧,此时岂会错失良机,眼见清云一招用老、回气不及,霎那间各自掌出如电,不约而同攻向他的胁下空门。
间不容发之刻,倏听清云一声断喝,原本劈斩而出的拂尘陡然逆转回旋,无匹刚猛之势瞬化绕指阴柔,拂丝卷向慕云和卫廷裳攻来的双手腕脉,分明要将他们二人一举擒下。
《道德经》有言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堂堂武林榜眼,终究名非幸至,故作浮躁诱敌深入,此刻收网一击,堪称志在必得。
眼看慕云和卫廷裳即将坠入彀中,蓦地只听同声呵斥入耳,两人攻出的双掌错腕互击,凭借反震之力强行变招,毫厘之间避过拂尘一卷。
清云顿时心底一凉,眼前两条人影形分左右,自他身侧瞬闪而过。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因应,清云便觉肩后砰然巨震,一拳一掌同时命中,瞬间打散他的护身真气,迫得他踉跄着扑跌出去。
一招落败,既惊且愧,清云勉强压下喉头腥甜,使出千斤坠定住身形
此时又听慕云惊咦出口,拳掌风啸伴着一声细微的锐鸣戛然而止,显然他和卫廷裳也在瞬间分出了胜负。
暗自喟然一叹,清云缓缓转过身来,打眼只见慕云皱眉兀立,右臂举起护在胸前,衣袖上面被穿透一处狭窄的孔洞,所幸并未见血受伤。
对面的卫廷裳则俨然气定神闲,绝美容颜隐带笑意,骈指凝立之际,居高临下的道:“如何,你们这两名无知小子,输得心服口服么?”
饶是隐在暗处之时,清云已经见识过卫廷裳的惊人艺业,可他仍未料到自己真会败下阵来。
此刻面对身段玲珑的卫廷裳,清云枉自生得七尺之躯,反倒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卫廷裳对清云的心思了如指掌,当下鼻中轻哂道:“道长莫不是因为输给女子,所以万念俱灰了吧?正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长连阴阳玄同之理都没能参透,也难怪太极不成太极了。”
清云闻言心头一震,终于释然道:“姑娘教训的是,本派被许为惊才绝艳的虚珩师叔,正是巾帼不让须眉,而清宁师妹的能为更在贫道之上,倘若贫道还以这七尺之躯为傲,最后难免要贻笑大方了。”
第0569章 凤伏双龙
清云一语说罢,卫廷裳为之莞尔,随后转向慕云道:“慕少侠你呢?若是不服的话,咱们再来打过?”
慕云看了看衣袖上的孔洞,终是摇摇头道:“不必了,卫姑娘这一剑出奇制胜,在下心悦诚服。”
卫廷裳朗然一笑道:“多谢慕少侠的称赞,不过能够逼我出剑,你的四绝玄劲已然初窥门径,日后详加推敲琢磨,进境必然不可限量。”
慕云只觉这话颇为耳熟,上一位如此口吻之人,正是神州七剑在列的“没羽黄衫客”狄苍穹。
暗自苦笑两声,慕云终究有些不甘心的道:“败则败矣,无须辩驳,但姑娘方才这一剑,不知真是以气凝剑,还是倚仗兵刃之利?”
卫廷裳唇角微勾,淡淡一笑道:“无瑕有瑕,明剑非剑,至于是否兵刃之利,慕少侠何必执着呢?”
慕云暗自一滞,转念间似有所得,正自沉吟不语之际,便听清云咳声道:“两位朋友武艺高强,贫道徒有虚名,比起两位真是井底之蛙了,惭愧之余不揣冒昧,未知可有荣幸与两位识荆?”
眼见清云败阵之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还如此虚怀若谷,慕云和卫廷裳心生好感,当下各自通过姓名,又帮卫廷嫣和曲家姐妹引荐。
清云一一见礼,最后面带微笑的道:“今日贫道代替清宁师妹赴约,一战之下颇觉受益匪浅,至于昨日发生那些龃龉,纯属无谓的意气之争,既然小卫姑娘仗义调解,这桩梁子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
卫廷嫣嫩脸微红,敛衽为礼道:“是小女子太过莽撞了,结果引来这场对决,不过能化干戈为玉帛,总归是好事一桩,多谢道兄通融。”
虽说“师兄”变作“道兄”,多少有些遗憾,可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清云心下感慨,面上却只是淡淡的道:“见笑了,小卫姑娘资质过人,希望咱们还能有切磋较技的机会。”
卫廷嫣吐舌一笑,别见俏皮之态,清云勉强压下心头涟漪,语声清朗的道:“那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今日就此别过,日后有缘重逢,再向诸位请益。”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便也不再挽留,之后互相道过珍重,清云运起轻功,径自绝尘而去。
所幸方才激战之中,慕云和卫廷裳那一拳一掌都留有分寸,清云暗自调息一阵,显然已经没有大碍。
卫廷裳此番崭露头角,俏脸之上隐现得色,转眸向曲家姐妹吩咐道:“你们姐妹两个,今晚便跟我走吧,正好待会儿我有一场约会,你们可以跟着见见世面。”
曲家姐妹齐齐一怔,只听曲莹莹期艾着道:“今天都这么晚了,师父之前说过的,女孩子不能在外面待到太晚,所以我们不去行不行?”
卫廷裳直截了当的道:“不行,你们现在是我的跟班,除了先前约定那两件事之外,其他都必须听我安排。尽管放心好了,我的本事你们已经见过,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亏。”
曲莹莹登时语塞,只得把征询的目光投向自家阿姐。
曲晶晶虽然懊悔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江湖儿女毕竟愿赌服输,当下强自镇定的道:“不过是约会嘛,哪个还怕事不成,只要你牢记那两件事便好。”
卫廷裳抿嘴一笑,又向卫廷嫣道:“小妹你先跟慕少侠回去吧,过两天我有空再来看你,另外记得勤练我传给你的内功法门,免得哪天出了岔子,真给人家捉去为奴为婢。”
卫廷嫣被卫廷裳调侃得晕生双颊,羞赧之余关切的道:“裳姐究竟跟谁约会,曲姑娘说的不错,今天真的太晚了,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卫廷裳听罢不禁莞尔道:“好啦,我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哪用你这小妮子叮嘱?倒是你自己千万小心,毕竟这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万一出了什么变故,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此语一出,卫廷嫣固是窘得秀靥火烫,慕云也尴尬得连连挠头。
卫廷裳见状忍俊不禁的道:“算了,不跟你们闹了,总之请慕少侠照顾好小妹。至于赌约的彩头,等到下次见面之时,我再跟你讨吧。”
慕云暗自苦笑,拱手为礼道:“姑娘尽管放心,彩头随时能讨,在下保证不会反悔。”
卫廷裳嗯了一声,敛衽还礼道:“那么今晚先行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她说罢便带着曲家姐妹扬长而去,慕云看着三人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转向卫廷嫣道:“卫姑娘应该早来官阳镇了吧,婷儿你明明知道,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卫廷嫣白了慕云一眼,鼻中轻哼道:“明知故问,你这家伙一向喜新厌旧,见了人家裳姐,还不把我甩到脑后?”
慕云知道卫廷嫣又犯了小性,无奈叹口气道:“先前是卫姑娘特意设计清云道长陪你喂招,所以我才不好拦阻,婷儿你不会真以为我没把你放在心上吧?”
卫廷嫣小嘴一撇道:“总之不许你跟裳姐那么亲近,尤其不许私相授受,躲在暗处捣鬼。”
慕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卫廷嫣意有所指,只能硬着头皮道:“方才我们所说的赌约,大致是卫姑娘一时兴起,想让我也做她的跟班。”
卫廷嫣脸色一变,难掩羞恼的道:“我早该想到了!哼……你们赌的什么,可是赌我能接住几招?”
眼见慕云点头称是,卫廷嫣更加气往上撞,狠狠一顿足道:“难怪她故意当众揭穿我,原来是在打你的主意,还说什么不跟我抢,根本都是骗人!”
“枉我那么信任她,真的把她当成好姐姐,她多半又要笑我天真了!”
这位小郡主说话间语带哽咽,眼眶里隐见泪珠打转,慕云见状一时错愕,当下小心翼翼的道:“婷儿不必这么激动吧,你们总归是至亲姐妹,何况卫姑娘……”
卫廷嫣怒气正盛,径直打断道:“谁跟她是姐妹?她又不是父王的女儿,凭什么打小住在王府,父王疼她比疼我还多?我……我原本觉得现在都长大了,不想再跟她斤斤计较,可她干嘛还要跟我抢?”
第0570章 娇娃行棋
慕云虽然不明就里,但听罢卫廷嫣一番发泄,总算大致猜到原委,于是故意自嘲的道:“算了,反正我背着命案,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抢不抢的又有什么关系,婷儿你宽宏大量,别气坏自己的身子。”
卫廷嫣登时一滞,终于冷静下来,沉吟间幽幽的道:“不错,眼下咱们势单力孤,必须多拉拢一些势力帮忙。裳姐若肯为你出头,崆峒派那些小婶子、臭大个儿之流,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慕云闻言心中一动,趁机探问道:“是么?卫姑娘的确武艺出众,可单打独斗毕竟不成,要说能跟崆峒派较劲,难道她背后还有什么强大势力?”
卫廷嫣瞥了慕云一眼,面上隐现不豫的道:“总之她的背景比我更强,如果你愿意的话,暂时投到她门下也好,大不了等事情解决以后,我再找她要人。”
饶是卫廷嫣这厢做足了姿态,可慕云哪有那么天真,心念电转间立刻慨然道:“不可能,正所谓忠孝节仁义礼智信,可见忠排在信的前面,倘若忠信不能两全,我一定会舍信取忠,绝不背叛六侠盟。”
卫廷嫣登时回嗔作喜,笑吟吟的道:“这才像话,咱们六侠盟人才济济,将来肯定能大展宏图,眼下虽说不得不借重其他人的力量,可慕云哥哥你一定要忠字当头,不许辜负本盟主对你的期望。”
慕云暗自擦把冷汗,赶紧凛然正声道:“那是自然,属下若有反叛之心,情愿接受五雷天刑,永世不得超生。”
卫廷嫣更觉欣喜,娇躯贴近过来,然后踮起脚尖,在慕云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慕云猝不及防,只觉面孔发烫,顿了顿才讪讪的道:“那个……我‘欺负’你不光是亲吧?”
卫廷嫣正自局促不已,闻言更窘得嫩脸通红,低垂螓首轻啐一声,随即运起身法,往来时的方向疾掠而去。
慕云望着卫廷嫣的袅娜背影,心头甜丝丝的大为受用,转念间又感慨万千。
纵然以后多半没有结果,但自己有没有以后都不好说,索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将军~”
“啊?怎么又将军?”
“没办法,下棋的目的便是将军嘛。”
“哼,有什么大不了的,飞象挡住便是。”
“挡得住这一门,那另一门呢?”
“这?!——怎么有两门火炮,分明是你耍赖。”
“规矩里可没说不许两门火炮重叠,你怎么能说我耍赖?”
“我……那我还能怎么走?”
“只怕没得走,这便是将死了。”
“不成,那前一步我不那么走了。”
“哈……悉听尊便。”
“这样总行了吧?”
“将军。”
“那我——怎么又有一匹死马在这里?!”
“非也非也,并非死马,而是一匹蓄势待发,正要踏破敌方连营的战马。”
“不……不成,那这一步我也不走了。对!先上车挡住,看你还怎么将。”
“呵……将军。”
“嘻……将不到。”
“欸~错了,将帅不可碰面,你这么冒冒失失一露头,便是自动认输了。”
“什么?这叫什么规矩?”
“将帅为本方要害,岂能自曝于敌方面前?王见王,觐见者死,便是这规矩。”
“总之是你有理,不管了,那这一步我也不走,我先将你的军。”
“嗯……反将。”
“撑仕。”
“再将。”
“我……怎么会这样?”
“闷宫杀,这便又将死了。”
“你!……这步也不算,我先把车挪开。”
“斩马。”
“飞象。”
“将军。”
“再飞!……”
“铁闩杀,将死。”
“不算!……”
“大刀剐心,将死。”
“哼!……”
“双鬼拍门,将死。”
“哼!!……”
“侧面虎,将死。”
“哼!!!……”
“重马饮泉,将死。”
“你!一定是耍赖!哪有七八步走下来,步步都将死的?!”
“若非成竹在胸,岂能一击致命,你不妨多悔几步,看到哪一步才有转机。”
“好呀……将军!”
“咳……马走日字忘了吗?”
“这叫天马行空。”
“嗯……别马腿。”
“将军!”
“这又是什么?”
“时乘六龙,飞天神行。”
“唔……反将。”
“将死!”
“这……”
“我的主将是关二爷,乱军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
“咳……好手段,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哼……你分明口是心非。”
“难得有此兴致,咱们再下一盘?”
“再也不下了,早知道你说一起玩是玩这个,我还不如去紫松坪赴约,省得人家笑我没胆。”
“欸~正所谓虚名累人,笙儿你何必主动陷于意气之争,平白得罪江湖上的同道呢?”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四大公子的名头,几乎人尽皆知,我若老是默默无闻,又……又怎么能……”
“怎么能什么?笙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哼……明知故问。”
“哦?愿闻其详。”
“不……不害臊,你自己想去。”
“恕在下愚鲁,实在想不出来。”
“啐……你若是愚鲁,那天底下尽是傻蛋了。”
“呵……笙儿过奖了,眼下天色已晚,咱们的确应该回去了。”
“这便要回去了吗?”
“不然你还有什么想法?”
“没……才没什么想法,那咱们赶紧走吧。”
心虚之下将发烫的面孔转开,国色天香的少女站起身来,正是刀剑封疆的天之骄女江韵笙。
坐在江韵笙对面的范尊扬同时起身,游目四顾间淡淡的道:“此地景致甚佳,咱们明日再来如何?”
江韵笙正自不以为然,便见一条人影破风疾驰而来,转眼间便冲到近前,跟着不由分说,挺刀刺向她的心口!
诧异之下正待闪避,江韵笙忽觉背心一紧,随即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的向后飘退。
范尊扬挡在江韵笙面前,扬眉冷哂道:“阁下甫一现身便痛下杀手,最好能有正当理由,否则今晚休想离开仙棋岩。”
白衣胜雪,乌发如墨,虽然有布巾掩盖真容,但眉眼中的汹涌怒火,依旧好像要喷薄而出。
急促的呼吸之中,只听来人尖声厉叱道:“范尊扬!今晚你若没有让我满意的交代,便将性命留在这里吧!”
第0571章 冬姬问罪
厉叱逼命,雪刃光寒,范尊扬却不见丝毫慌乱,双目凝视间淡淡的道:“阁下如此装扮,想必是取走高鸿峻首级之人吧,你既然已经达到目的,又要范某交代什么?”
白衣来客怒眉轩腾,护手单刀戟指范尊扬心口,咬牙恨声道:“不必装蒜!高庄主的头颅里有机关,你肯定一清二楚,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开出价码来了!”
范尊扬微微一顿,这才意味深长的道:“高鸿峻的头颅暗藏玄机不假,但阁下如何认定是范某做的手脚?刀剑封疆地处北域,对于南疆饲蛊的奇术,根本从未涉猎。”
白衣来客闻言怒气更甚,当即呵斥道:“还敢狡辩!如果当真不是你做的手脚,你怎么知道高庄主的头颅里藏有碧血金蚕蛊的蛊卵?”
范尊扬沉吟着道:“原来那种蛊物名曰碧血金蚕蛊,阁下既然知道底细,想必是得到了高人指点,不知那位高人有否说明,这碧血金蚕蛊究竟出自何处?”
白衣来客似是一滞,踟蹰间又听范尊扬清咳一声道:“天南碧血,不灭铁旗,阁下若是真想救你的同伴,最好还是另寻正主,不必在范某身上浪费时间。”
白衣来客冷眸似电,横眉瞪视间忿然道:“你既然知道高庄主的头颅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故意悬首示众?难道你已经跟碧血联沆瀣一气,合伙用这种毒计戕杀异己?”
范尊扬神情一肃,双目炯炯的道:“范某是何用意,阁下尽可忖度,但阁下想从范某这里逼取解蛊之法,实在堪比缘木求鱼。人命关天,不可轻忽,还望阁下三思。”
白衣来客察言观色,只觉范尊扬不似作伪,此时忽听一个娇脆声音传来道:“冷思琪,这么敷衍的易容改扮,居然妄想瞒天过海,你未免太天真了吧?是羿王传人便光明正大一点,免得别人小瞧你。”
白衣来客猛吃一惊,只见江韵笙自范尊扬背后闪身出来,接着冷笑一声道:“怎么?还不承认?哼……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刚才你那一刀,本姑娘不记仇便是了。”
白衣来客羞怒交集,索性把心一横,揭下了蒙面的布巾。
登时一张冷艳殊丽的芙蓉俏面映入眼帘,虽然此刻青丝披散,却更透出一种别样的野性之美,果然是那位云顶蜃楼的冬夫人,闺名唤作冷思琪。
江韵笙猜测得证,难掩得意的道:“听声音便知道是你这家伙,你们明面上跟我们互为盟好,背地里却在招降纳叛,想笼络雷鸣山庄的余孽,哼……现在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可算称心如愿了?”
冷思琪樱唇紧抿,寒声厉斥道:“够了!不必逞口舌之利!”
“范尊扬,你到底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范尊扬微微一顿,摇头轻叹道:“琪儿,兰陵君太纵容你了。”
冷思琪的娇躯难以觉察的一震,随即愈显戾烈的道:“废话少说,我只要解药!”
范尊扬沉下脸色,盯着冷思琪道:“兰陵君不会如此不知进退,所以琪儿你自己说,为何私下结交雷鸣山庄的余孽?”
冷思琪显然一滞,片刻方生硬的道:“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只管开出条件,只要能帮小娥姑娘他们解除蛊毒,不管是多么难办的事,我都会全力达成。”
范尊扬听罢眉头一皱,江韵笙也哂然道:“说你天真还真没说错,倘若我们手里存着解药,岂不坐实了勾结碧血联的罪名?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劝你听范一统的话,赶紧去找碧血联讨解药才是正经。”
冷思琪心头一凛,终是微带颤声的道:“你们果真没有解药?”
范尊扬郑重点头道:“毒饵虽然是我们所投,但从未想过钓到的会是你,小莫误以为你是碧血联之人,否则当时必定会现身阻止异变。”
冷思琪神情一黯,嘴唇哆嗦间喑哑的道:“是我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他们,上次也是我孤身犯险,才连累师姐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结果致使雷鸣山庄被毁,小娥姑娘他们家破人亡,我……我好恨!”
江韵笙秀眉一蹙,不以为然的道:“上次明明是师晴蕙谋事不密,最后干嘛要怪在你的头上?你这家伙总是死脑筋,活该顶缸受罪,被别人当成冤大头。”
冷思琪蓦地眼神一厉,咬牙切齿的道:“不对!上次如果我能顺利剪除范尊扬,你们群龙无首,必定军心大乱,那之后的一切悲剧,统统都不会再发生!”
范尊扬摇了摇头,面色严峻的道:“‘杀了你,一切了结’?毕竟时过境迁,此刻复盘毫无意义。琪儿呀琪儿,为了你我两家的共同利益考量,别再任性胡闹,这便置身事外吧。”
冷思琪神情落寞,喃喃自语道:“利益?不错,你们谋算的都是利益,从来都是!为了所谓的利益,你们能够心安理得的屠戮无辜,能够冠冕堂皇的罔顾道义!哼!什么四大公子,分明是四大禽兽!”
范尊扬面不改色,语声沉缓的道:“立身江湖,刀头舔血,本来便该有相当的觉悟。至于是否无辜,端看站在谁的位置考量,否则你当日出手取我性命,究竟是哪来的理直气壮?”
冷思琪眸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当即厉斥道:“明知故问!我父亲亡故时的情形,你为何从来都不跟我说,可见你正是凶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杀你天经地义!”
范尊扬眉峰一轩,缓缓摇头道:“你我二人一别经年,你依旧没能解开这个心结,也罢,既然你非要追根究底,今日我便遂你之愿。”
冷思琪正自心头一震,便听范尊扬沉声道:“令尊冷孤鹩私德不修,以花甲之年诱污良家少女,事后又因为求亲不成,屠杀其阖家一十三口。如此罪行若不严惩,试问公理何在,你所谓的道义何在?”
冷思琪勃然变色,脱口怒斥道:“住口!不许你污蔑我父亲!”
范尊扬一扬眉道:“我方才是否污蔑令尊,你可以前往明州青霞观求证,更可以直接质问兰陵君,毕竟他是你如今唯一能够依靠之人。”
第0572章 星碎夺魄
冷思琪的脸色骤然一白,难以置信的道:“什么?方兰陵也知道内情?!”
范尊扬微颔首道:“不错,当日在青霞观中,正是我和兰陵君一同接受令堂的请托,为了她的灭门之仇,向令尊讨还公道。”
冷思琪闻言更是如遭雷殛,失声惊呼道:“我母亲?!不对,你方才说方兰陵是我如今唯一能够依靠之人,那……那岂不是说……?”
范尊扬面现怜悯的道:“我不知道令尊如何向你描述令堂,但令堂是在三年前溘然长逝,你先前所见那封署名诗琪的书信,正是她的绝笔,而你们两人名字相似,根本并非巧合。”
冷思琪的脸色白得煞人,低头思索间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这都是你的设计,你根本是在骗我,我母亲……早已亡故了……”
范尊扬一正色道:“令尊一身修为超凡拔俗,要战胜他绝非易事,但你自己亲眼所见,他毙命之时神态安详,正是悔悟之下自断心脉而亡,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悔悟,我和兰陵君才商定保他身后令名。”
冷思琪娇躯微颤,终是忍不住珠泪盈睫,范尊扬见状轻叹一声道:“琪儿,我和兰陵君都是为你着想,即便你眼下难以接受,日后兰陵君也会跟你分说清楚,你还是想开一些吧。”
冷思琪怔忡片刻,倏地眼神一厉,双眸冷冷觑定范尊扬,语声寒飕飕的道:“即便你方才所说都是真的,但你们逼杀我父亲在先,诱骗我下嫁仇人在后,我仍然跟你们不共戴天!”
范尊扬登时一滞,强自隐忍着道:“琪儿,我违反和兰陵君的约定,将真相告知于你,是希望你深明大义。可你眼下受了奸人的挑唆,灵智已经遭到蒙蔽,还是莫要意气用事,以免亲者痛、仇者快。”
冷思琪脸上闪过一抹决绝之色,斩钉截铁的道:“杀父仇人便在眼前,我自然不会让你逍遥法外,至于所谓‘亲者’,哼!三年来以身侍贼,是我莫大的耻辱,你们这两名奸贼,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耳听冷思琪偏激至此,范尊扬暗悔道出真相,此时只见她单刀一横,满含戾烈的道:“蓐收金弓在你手里,今日我便以天羿刀法斩你首级,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
江韵笙早已按捺不住,闻言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冷思琪,明知范一统受伤不轻,这时候想捡现成便宜?真要动手的话,先过本姑娘这一关,且看你有何过人本事。”
冷思琪狠啐一声道:“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也敢跟我动手?既然非要给范尊扬陪葬,今日我便成全了你!”
江韵笙气红了脸,立刻反唇相讥道:“说我乳臭未干,那你是风韵犹存了?哼!二手货!”
眼见两女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范尊扬直是暗自叹息。
此局本来意在守株待兔,如今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既然已经落入旁人的算计之中,又该如何化解才好?
范尊扬这厢思忖未已,耳边忽听同声清叱,但见一双佳人各出刀剑,挺身战在一处。
一个是绿林霸主麾下的天之骄女,一个是绝世公子帷中的冷艳嬛娥,同为难得的倾国丽色,今日正好于此一决高下。
江韵笙初展剑上能为,一口三尺青锋舞似游龙,剑光滚滚如浮云奔浪,招招皆是厉锐无双,浑不给对手半分喘息之机,正是昔日八荒御武排行第六的“绝剑”江海滔所创剑式,名曰飞瀑怒潮一十八剑。
冷思琪首现刀中技艺,一柄护手单刀皎若月轮,刀光熠熠如银河倒泻,式式满蕴破天之威,森寒刀芒堪称无孔不入,几欲将对手完全绞为齑粉,正是一代奇人“羿王”冷孤鹩所授刀诀,名曰天羿刀法。
两女都以家传绝学应战,明白此战非但涉及自身荣辱,而且关乎父辈英名,所以同样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知不觉酣战至百招分野,两女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谁都占不到对方半点便宜。
冷思琪毕竟气恨在心,眼见战况胶着,更加恼怒不已,咬牙间不断加强攻势。一时之间但见匹练般刀光大开大合,锐风狂啸如同兽吼,把江韵笙逼得连连退避,攻守之间捉襟见肘,几乎全无还手之力。
江韵笙岂会甘心雌伏,堪堪顶住冷思琪的一波猛攻,随后觑准时机,蓦地剑走偏锋,游鱼逆浪般抵隙而入。剑招层层沓沓施展开来,须臾不仅完全挽回颓势,还将冷思琪迫得疲于应付,几度险象环生。
两女本来便有隐秘心结,此刻斗到忘我之处,更是再无任何顾忌,招式渐渐攻多守少,已然化作生死相搏。
范尊扬看出战局紧张,不由得眉峰紧攒,当机立断之下,扬声呼喝道:“笙儿!星碎夺魄!”
这声呼喝饱含内力,两女都听得心头一震,尤其冷思琪满怀警惕,下意识的撤身稍退。
江韵笙喘口大气,旋即哼声道:“才不要用那招,今天我一定要用剑法胜她!”
范尊扬登时一滞,无奈加重语气道:“莫要任性,速战速决!”
江韵笙恍若未闻,咬牙间继续挺剑急攻,七八招下来都是拼命的打法,分明是要不惜代价,让冷思琪输得心服口服。
虽然不懂范尊扬说的“星碎夺魄”所指为何,但冷思琪知道必定是对自己十分不利的手段。
心念电转间终是孤注一掷,只听冷思琪尖声厉喝道:“黄毛丫头找死,试我羿落天阳!”
喝声犹在耳边,冷思琪强行聚起十成真力,护手单刀瞬间化影千幻,无匹刀芒盘天匝地般席卷而至,赫赫神威堪比羿落九天,又如坠阳焚日,誓要把江韵笙一击陨落!
极招逼命之刻,江韵笙心头震骇,根本来不及思索,早已振腕出剑。
此时赫见三尺青锋凭空碎断,晶莹碎片化作索命寒芒,带起一片耀眼清光,尽数射向冷思琪面前!
星碎夺魄!当真是好一招奇诡绝伦的杀招!
冷思琪霎时花容惨变,护手单刀哪还顾得上攻敌,只是奋起全力,舞出一片刀光,挡住周身各处要害,只盼能够全身而退。
第0573章 君临魅僧
冷思琪正自全力施为,孰料正在此时,她眼前蓦地出现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分明已经片片碎裂的剑身,竟然重新聚为一体,猎猎剑风中霍地穿透刀幕,向着冷思琪的肩头雷霆殛落!
冷思琪登时惊怒欲狂,再要变招哪还来得及,电光石火间只觉肩头一阵剧痛钻心,惨哼声中护手单刀当啷坠地,同时踉跄着连连后退。
江韵笙一招破敌,正是得势不让人,银牙暗咬间点足疾冲,锐利剑锋顺势斜斜一绞,看来非但要将冷思琪的肩头搠个对穿,更要趁机将她的右臂完全毁去。
冷思琪自打出道以来,何曾吃过这样的亏,霎那间娇躯剧颤,痛得面无人色。
正在冷思琪满心绝望之际,忽听江韵笙哎哟一声惊叫,进逼的势头生生刹住。
这样一来江韵笙功败垂成,没能如愿切断冷思琪的右臂,但她这一剑余威犹在,仍然凭借惯性,从冷思琪肩后突刺而出。
猩红的血花飞溅之中,冷思琪险些闭目晕死过去。江韵笙见状暗叫可惜,随即只见她捧着右腕,颦眉嗔声道:“好你个范一统,干嘛拆我的台?”
范尊扬叹了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道:“终究只是一场误会,咱们不必欺人太甚,乃至伤了两家的和气。”
江韵笙小嘴嘟得老高,仍旧不忿的道:“欺人太甚?这家伙一来便想要我的命,哪怕我宽宏大量,不去跟她计较,她还是咄咄逼人,要说欺人太甚,也该先说她才对啊。”
范尊扬和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笙儿你一向胸怀宽广,何苦跟琪儿一般见识?”
江韵笙秀眉一颦,显然并不认同,当下撇撇嘴道:“好个‘得饶人处且饶人’,那上次在长安城,下令截杀宋红颖的时候,你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说到底还不是亲疏有别,你仍旧对这家伙另眼相看?”
范尊扬耐心解释道:“上次我与兰陵君是敌非友,必须施以雷霆手段,才能让他知难而退。但如今局势发生转变,双方已经是友非敌,倘若我们强势压迫,反而正中别人下怀了。”
江韵笙略一沉吟,终是无奈的道:“反正都是你有理,我从来都说过你,咳……冷思琪你清醒一点,我们纯粹是看方兰陵的面子,才对你网开一面,你千万别会错了意,以为范一统还对你旧情难忘。”
冷思琪的俏脸早已痛得煞白,闻言又罩上一层羞恼的红晕,冲口厉叱道:“混账丫头!哪个要你来饶?想杀我尽管动手,但你要敢口没遮拦,肆意污蔑我的名节,我即便化作厉鬼,也一定饶不了你!”
江韵笙扑哧一笑,面现讥讽的道:“名节?敢情你还在乎这个?哈……方才不知是哪位贞洁烈女,自己亲口承认‘以身侍贼’来着?想必不是本姑娘吧?”
冷思琪闻言直似巨杵锥心,无限憾恨之下,险些咬碎银牙,一时之间直落得无言以对。
江韵笙还不放过冷思琪,睨视间语带戏谑的道:“不然本姑娘指点你一条明路,你既然把方兰陵和范一统都当作仇人,那只能去投靠在南边作威作福的燕君临了。”
“正好你还在找碧血金蚕蛊的解药,干脆一股脑都办了,大不了‘以身侍贼’嘛~”
冷思琪听得羞怒欲狂,戟指厉喝道:“混账丫头!只怪我取走高庄主首级之时,有些太过掉以轻心,结果伤在你们的走狗手下。否则单凭你这点微末伎俩,即便靠着诡异兵刃相助,又岂能胜得了我?”
江韵笙不以为然的道:“输了便找借口,本姑娘才懒得跟你争辩。”
“怎么样范一统,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家伙?要不要先捉回去‘金屋藏娇’,再给方兰陵传信,让他出钱赎人?”
江韵笙这话本来只是玩笑,孰料范尊扬微一颔首,径向冷思琪道:“琪儿你受伤不轻,若是仍然独自行动,恐怕会为奸人所趁。所以今晚不如跟我们回去,我会飞书通知兰陵君,后续之事请他定夺。”
江韵笙闻言一滞,忍不住鼓起香腮,低着头暗自运气。
冷思琪同样俏脸紧绷,沉哼一声道:“我如果非要走,你愿意放行么?”
范尊扬摇摇头道:“为了你我两家的共同利益,还请琪儿以大局为重。”
冷思琪心道果然如此,转念间义正词严的道:“我已经嫁作人妇,你若强行将我拘走,无异于让我名誉扫地,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范尊扬淡淡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
冷思琪心中暗骂,正自思忖如何脱身之际,忽听一阵哗楞楞的响声由身后传来。
响声初时还在一射之外,但转眼间便来到切近,听起来非但清扬悦耳,其中还满蕴雍和气象,如暮鼓晨钟一般涤荡人心。
冷思琪为之错愕,转眸之际觑得分明,只见一名白袍僧人正向这边缓步行来。
这名白袍僧人看起来年方弱冠,虽然已经剃度落发,却并未损及丰神无匹的盖世姿容,反而透出一片圣洁无瑕的宝相霞光。
额间一点金色徽印,化做四相曼扎之形,深邃眸光沉静如水,内敛气度不动如山,瞬间让人肃然起敬。
月白僧袍纤尘不染,素色丝履踏沙无痕,手中九环锡杖迎风鸣响,好似梵语清音,净化俗世凡尘。
白袍僧人形貌奇绝,冷思琪固是看得一时失神,范尊扬和江韵笙也面色微变。
一片静谧之中,只见白袍僧人顿住脚步,竖掌为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无计公子’范尊扬?”
范尊扬眉峰一轩,拱手为礼道:“不错,正是区区范某,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白袍僧人微微一笑道:“久闻范公子足智多谋,尤其号称料事如神,可否请你猜一猜贫僧的身份?”
范尊扬略一沉吟,不疾不徐的道:“大师果真要范某勉为其难?”
白袍僧人依旧含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恳请范公子一展长才。”
范尊扬目中隐现锐芒,终是微颔首道:“既然如此,恕范某僭越了,大师如此气度高华,想来不是别人,正是‘无形公子’燕君临。”
第0574章 夜访金泉
“喂,咱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什么喂呀喂的,你们是我的跟班,怎么能这么不懂礼数?”
“你!哼……那你说吧,要我们叫你什么?”
“自然应该叫主人了。”
“休想!我们又不是卖身为奴!”
“哎~脾气还挺大,那依你之见呢?”
“反正不叫那个。”
“对呀,那个我也叫不出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先说出来让我们参详一下。”
“我的身份嘛,时机到了再告诉你们。”
“既然你自己遮遮掩掩的,可别怪我们叫你‘喂’了。”
“咳……也怪我这姓氏,罢了,咱们打个商量,你们暂时叫我‘少主’可好?”
“不行,这两个根本没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你们不觉得没那么碍口了么?”
“左不过是朝三暮四的把戏,我们才不叫呢。”
“呵……还挺有学问,但你们这么没有教养,完全不知进退,恣意顶撞上峰,又是哪门哪家的规矩?”
“我们……你……”
“既然行走江湖,便要谨守本分,倘若一味恃宠而骄,看起来占了上风,实际上却丢了脸面。”
“哪个恃宠而骄了?何况你什么时候‘宠’我们了?”
“我若不是宠着你们,单凭方才那般顶撞,你们便得仔细自己的细皮嫩肉。总之我一句话放在这里,即便日后见了你们的师父净空师太,她也没有半分回护你们的余地。”
“你!……哼!”
“姐,算了,她说叫什么,便叫她什么好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好!少主便少主,我们见过油光水滑、美不胜收的‘烧猪’。”
“咳……倒也用不着前倨后恭、刻意阿谀。”
“嘻……烧……敢问少主,咱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云峰山,将军岭,金泉山庄。”
“啊?是那个大财主秋家么?”
“没错。”
“深更半夜跑去那种人家,你到底想做什么?”
“嗯?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当然是担心你不检点了。”
“小丫头片子乱想什么东西,我跟秋少主有正事要谈。”
“谁……谁乱想了,我们是担心你去做贼,趁着夜黑风高,偷盗人家的钱物。”
“啧……今晚的月亮大如银盘,哪来的‘夜黑风高’?总之放心好了,咱们约定那两件事始终有效,我绝不会带你们去做那些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欺下媚上、欺世盗名、总归有违侠义道的事情的。”
说笑间连爿屋宇已然在望,一行三人径直来到大门前面,举目但见红墙碧瓦、琉璃明亮,一对大如牛头的宫灯高悬门楣,将方圆数丈都映得恍如白昼,匾额之上耀金辉墨四个大字,正是“金泉山庄”。
曲家姐妹毕竟初入江湖,面对这等世家门第,竟不由得有些发怵。
卫廷裳冷眼旁观,好笑之余清咳一声道:“便是这里了,晶晶你去叫门,说半个月前曾来拜访的卫姑娘如期赴约,敬请秋少主赐见。”
曲晶晶心里打了个突,只好硬着头皮拾级而上,才抓住那对狻猊吞口的硕大门环,便觉入手极是沉重,之后在那纯金铺首上轻轻叩了两下,耳边只听嗡然震鸣,闻之好似黄钟大吕,着实让人心生敬畏。
曲晶晶正不由得心慌气促,便见大门缓缓打开,一名衣冠齐整的年轻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间面现疑惑的道:“方才是这位姑娘叫门?不知有何贵干?”
曲晶晶强自镇定,敛衽为礼道:“请告知府上的秋少主,半个月前曾来拜访的卫姑娘如期赴约,请秋少主赐见。”
那小厮唔了一声,点点头道:“既然早已有约,请姑娘稍待片刻,容小人前去通报。”
说罢也不等曲晶晶回应,那小厮关上大门自去禀报。曲晶晶这才松了口气,此时只听卫廷裳呵呵一笑道:“不错嘛,晶晶果然有做跟班的天赋,声音再自然些便更好了。”
曲晶晶俏脸一红,咬着嘴唇闷声道:“鬼才有那种天赋,我……我只是不习惯说官话,可不是真的紧张。”
卫廷裳暗自莞尔,语带揶揄的道:“是啊,连挑战女状元都不紧张,这点小阵仗算什么呢?”
曲晶晶登时一滞,没好气的道:“你不用在这儿卖狂,我们以后一定能打败你,让你给我们做跟班。”
卫廷裳赞许的道:“好志气,那你们加倍努力,别让我等得太久。”
曲晶晶干哼一声,随后向曲莹莹招招手道:“幺妹儿你过来,反正咱们来都来了,一起见见西洋景。”
曲莹莹依言走上前去,姐妹两人低头细声讨论起来,把“少主”卫廷裳晾在一边,故意毫不理睬。
不料卫廷裳耳力甚佳,沉吟间微微一笑道:“你们别再争了,那门环的确是纯金所铸,所以入手才会那么沉重。”
曲莹莹显然吃了一惊,期期艾艾的道:“真是足赤黄金?难道他们不怕给人偷去么?”
卫廷裳摇摇头道:“云阳秋家一向以暗器闻名,这对门环里多半装了机关消息,倘若宵小之徒贪心不足,真敢铤而走险,恐怕便要将性命送在大门前了。”
曲家姐妹齐齐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两步,卫廷裳见状忍俊不禁的道:“无须太过着慌,咱们又没打算趁着夜黑风高,偷盗人家的钱物,你们说是也不是?”
曲晶晶和曲莹莹对视一眼,都露出几分困窘之色,尴尬间只听门扉轻响,先前那小厮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道:“卫姑娘玉趾莅临,我家少主不胜欣喜,请姑娘前往东院琼华阁,我家少主恭候大驾。”
卫廷裳举步走上前去,只见那小厮身后还有四名挑着宫灯的华服婢女,当先一位屈身施礼道:“少主命婢子们当先引路,姑娘请往这边走。”
卫廷裳点点头道:“有劳了,这是我的两名跟班,请各位一并照顾。”
那婢女面带微笑,娇声呖呖的道:“姑娘言重了,婢子们自当效劳。”
说话间四名婢女分列左右,簇拥着卫廷裳和曲家姐妹,一同往琼华阁而去。
曲家姐妹首次造访武林世家,生怕丢人现眼,举止难免有些矜持,着实让卫廷裳心中好笑不已。
第0575章 冰月霓裳
曲莹莹察觉卫廷裳笑意盎然,局促之下试探着道:“怎么了?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么?”
卫廷裳抿嘴轻笑道:“自然些便好了,不必非要走小碎步,人家那是摇曳生姿,你们这可真有些东施效颦了。”
曲家姐妹同时胀红了脸,只听曲晶晶闷哼一声道:“你少笑话人,我看你——”
话到中途倏地顿住,只因卫廷裳那般优雅仪态,委实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曲晶晶不由得心头发堵,暗忖大家明明都是江湖儿女,怎么只有“少主”装淑女装得这么像?
曲莹莹更是瞠目结舌,赧然之余又生钦服,努力学着卫廷裳的仪态自行调整。
一行人走了片刻,终于来到琼华阁前,但见雕楼画角、檐牙高啄、曲槛长窗、华灯明耀,气派中又不失雅致,无愧大富之家钟鸣鼎食之气象。
门扉半开,隐约可见内中情形,正是香案罗列、筵席环围,正中主位端坐一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身上锦衣镶珠嵌宝,头顶玉冠华美晶莹,一身装束虽然略显随性,却更透出几分潇洒不群的英侠气概。
曲家姐妹正自看得眼花缭乱,便见四名婢女为首一人柳腰轻折,娇声禀告道:“启禀少主,卫姑娘和两名随从都已经带到,恭请少主赐见。”
锦衣公子闻言朗然一笑,起身迎上前来道:“卫姑娘果然是信人,秋某此次仓促邀约,原本还担心你无暇抽身,如今看来真是杞人忧天了。”
卫廷裳面带微笑的道:“秋少主既然盛情相邀,小女子岂敢不来?倒是眼下天色已晚,还要烦劳贵处费心招待,小女子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锦衣公子正是金泉山庄的少主秋闵镐,听罢莞尔道:“卫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些粗肴薄酒,根本不值一提,请你宽宏大量,千万莫要嫌弃。”
寒暄间相偕步入厅堂,定睛处由不得卫廷裳面现讶然,口中同时发出一声轻咦。
敢情琼华阁中已经有三名客人,而且正所谓无巧不成书,那也是一主两婢。
中间那位主人身着月白色的织锦衫裙,恍惚间折射出梦幻般的熠熠微光,五官精致如画中仕女,分明是寒娥仙降,更赛过华清太真。颀秀英姿亭亭玉立,却又好似弱柳扶风,明眸顾盼间堪称仪态万方。
无瑕——恐怕只有这两个字,才能用来形容此女,若非盈盈浅笑如此鲜活,真让人怀疑她是一幅美轮美奂的仕女画像,谪凡仙子的称号,或许只有这等绝顶容色才配得上。
心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妒忌,但旋即又化作莫名的感慨,卫廷裳暗自摇了摇头,终是收敛心神,清咳一声道:“原来秋少主今晚还请了其他贵客,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来历?”
秋闵镐洒然一笑道:“卫姑娘切莫多心,这位谷姑娘也是同道中人,今夜秋某特意将你们两位请来,正是盼望大家推心置腹,今后一同为天下苍生出力。”
卫廷裳美眸一转,淡淡的道:“秋少主如此热心,小女子承情了,但是否真正的同道中人,总要有所交谊才能论定,谷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白衣女郎察觉卫廷裳的防备之心,当下和煦一笑道:“卫姑娘言之有理,小女子谷冰月,是云顶蜃楼派出的使者,奉我家公子之命游历江湖,结纳各方豪义之士,以求勠力同心,共建武林清平秩序。”
卫廷裳闻言一怔,随即了然的道:“原来是云顶蜃楼的美姬,难怪如此仙姿玉品,咳……小女子卫廷裳,来自江南剑盟,今日得见高贤,真是三生有幸。”
说罢卫廷裳敛衽施礼,谷冰月欠身还礼,秋闵镐见状笑眯眯的道:“两位姑娘都是女中豪杰,看来正是意气相投,秋某便不饶舌了,咱们先行开宴,席间再深谈也不迟。”
寒暄间宾主各自落座,早有仆婢鱼贯而入,摆上各色珍馐佳肴,荤素菜品堪称琳琅满目、水陆杂陈、巨虾如龙、油鲳胜鲟,还未真正动筷,便觉香气四溢,着实诱人得很。
曲家姐妹自幼居于尼庵,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两双乌溜溜的眼珠在满桌佳肴上扫来扫去,只觉食欲逐渐膨胀起来。
无奈姐妹两人眼下只是跟班的身份,哪怕平起平坐都是奢望,哪有资格尽情大快朵颐。
正自默默吞咽口水之际,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冷哼,曲家姐妹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只见对面谷冰月那两名绿衣婢女之一正满脸不屑的看过来,目光中全是讥嘲之意。
曲家姐妹醒得是自己当众失态,双双落得脸红耳热,同时禁不住心生怨怼。
曲莹莹索性阖上双眼,以一线传音向曲晶晶道:“姐,我觉得她是故意让咱们出丑,咱们……咱们又给人家那边比下去了。”
曲晶晶翻翻白眼,同样传音道:“哪有,分明是她给咱们先前见过的这位谷姑娘比下去了,幺妹儿你平心而论,咱们两个比起那边两个,到底谁更好看?”
曲莹莹玉颊泛红,忍着笑道:“这么说也是,她还得靠咱们挽回颜面,嘻……待会儿可得跟她讨这人情,至少要让她请咱们饱餐一顿才行。”
曲晶晶不以为然的道:“才不要她请呢,幺妹儿你忘了师父说的,酉时以后不能再吃东西,不然肯定要长胖的。哼……她本来便长得不高,再这么胡吃海喝,迟早弄出个水桶腰,到时候看谁还要她。”
曲莹莹暗自莞尔,顿了顿才又道:“姐,她刚说来自江南剑盟,是不久前销声匿迹,从杭州总舵搬走的剑盟么?”
曲晶晶撇撇嘴道:“想必没错,本事不济才给人家逼走,难怪遮遮掩掩的不肯明说。”
曲莹莹略一迟疑,跟着讷讷的道:“可是师父之前说过,江南剑盟行侠仗义,是武林中极有威望的大帮派,所以即便眼下受了挫折,以后总会好起来吧?”
曲晶晶似是一滞,白了曲莹莹一眼道:“好不好得起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真想给她当一辈子跟班么?”
曲莹莹嫩脸飞红,忸怩着道:“总要骗得她把那部剑法教给咱们,以后再说以后咯。”
第0576章 双姝同盟
曲家姐妹暗地里聊得轻快,此时宴席也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只见秋闵镐眼中隐泛精光,举起酒杯朗然一笑道:“两位姑娘果然巾帼不让须眉,秋某再敬两位一杯。”
卫廷裳和谷冰月各自举杯一饮而尽,卫廷裳毕竟是衔命而来,心念电转间清咳一声道:“秋少主,日前小女子提议之事,不知道你考虑得如何了?眼下海市盛会开幕在即,敝处亟盼一个明确的答复。”
秋闵镐哈哈一笑,看向谷冰月道:“秋某今日将谷姑娘请来,便是打算玉成贵处之事,只是不知贵处属意十绝之中的哪一项。卫姑娘不妨在此明言,咱们大家参详一番,或许谷姑娘能襄助一臂之力。”
卫廷裳心中一动,缓缓点头道:“两位既然盛意拳拳,小女子也不讳莫如深了,敝处属意之物正是十绝之五——太初剑踪,倘若真如家师所料,敝处定要全力竞逐此物。”
谷冰月并未意外,当下展颜一笑道:“贵处以剑立盟,关注这桩剑界轶闻,的确理所当然。不过妾身冒昧一问,贵处这番绸缪,是为再攀剑道巅峰,还是达成其他目的?”
卫廷裳暗自一滞,不动声色的道:“恕小女子愚钝,不知谷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冰月轻咳一声道:“只是好奇罢了,因为贵处倘若有意复兴,那十绝之首的冥王之怒,似乎更值得全力竞逐吧?”
卫廷裳微微一顿,摇头苦笑道:“敝处人力、物力和财力有限,十绝之首岂敢奢望,正所谓知足常乐,否则若是勉为其难,多半竹篮打水一场空。”
谷冰月眸中掠过一丝轻哂,不以为然的道:“仙踪缥缈,毕竟虚幻,虽说凤总盟主生前得天独厚,与当世剑仙渊源不浅,但要让仙家再历红尘俗务,恐怕仍是难如登天。”
卫廷裳暗吃一惊,颦眉间又听谷冰月道:“所以请恕妾身放胆直言,贵处一心谋取太初剑踪,实际并非真正明智的选择,反倒应了姑娘方才所说,多半竹篮打水一场空。”
卫廷裳听罢冷哼一声道:“多谢谷姑娘关心,但敝处行动自有准则,若是你肯玉成其事,敝处自然感恩戴德,否则若是爱莫能助,敝处也不强求。”
谷冰月一正色道:“妾身并非爱莫能助,只是不想贵处走上歧途,卫姑娘应该十分清楚,如今贵处的大敌正是碧血联。要跟这样强大的对手抗衡,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而非求助于虚无缥缈的仙道。”
卫廷裳闻言心头一震,盯着谷冰月道:“谷姑娘如此说来,贵处也对碧血联有所不满了?”
谷冰月微颔首道:“碧血联野心勃勃,不仅图谋称霸武林,更加妄窥神州重器,实乃祸乱天下的头号罪魁。”
“近年来武林同道广受碧血联迫害,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尤其贵处首当其冲,所经历的诸般困苦,绝非局外人能够体会,不知卫姑娘以为然否?”
卫廷裳心念电转,试探着道:“谷姑娘说得不错,但你应该并非刻意奚落敝处,所以有何提点,尽管明言便是,小女子洗耳恭听。”
谷冰月点了点头,满含诚挚的道:“我家公子致力于维护武林公义,碧血联恶行滔天,早已让他忍无可忍。所以敝处亟求整合各方势力,结成联军深入天南,共同讨伐碧血联,为天下苍生除此乱源。”
卫廷裳虽然早有预感,但听罢仍是惊喜莫名,当下勉强镇定心神,起身敛衽为礼道:“无缺公子大义凛然,小女子一向十分钦佩,倘若真能成此大事,敝处责无旁贷,甘愿听凭差遣。”
谷冰月同样款款起身,含笑点头道:“卫姑娘言重了,江南剑盟称雄武林多年,声威绝对不在敝处之下,你我两家精诚合作,断无君臣主辅之分。”
卫廷裳最后一点顾虑终于打消,欣喜之余嫣然一笑道:“如此甚好,小女子会尽快传信,将贵处的合作意愿禀告凤座和总座,不过为了减少无谓的周折,可否请谷姑娘在此亮明身份?”
谷冰月略一沉吟,语声清朗的道:“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一年十二度圆缺,能得几多时少年?”
“妾身的职司便在这首咏月诗中,卫姑娘想必一目了然。”
卫廷裳眼前一亮,由衷欣羡的道:“难怪谷姑娘风华绝代,小女子虽然久仰盛名,但坊间流传毕竟难比真人,正是百闻不如一见。”
谷冰月抿嘴轻笑道:“卫姑娘谬赞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敢问你在贵处身居何位?”
卫廷裳略一思索,跟着吟诵道:“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此语一出,谷冰月固是为之一怔,秋闵镐也神情立肃。
场中沉寂片刻,终听谷冰月清咳一声道:“卫姑娘意兴勃发,委实令人激赏,但你方才这‘最高层’之语,请恕妾身驽钝,不敢胡乱揣测其意。”
卫廷裳神秘一笑,眨眨眼道:“敝处自打凤总盟主驾鹤西去,总盟主之位已经空悬十五年之久,小女子德薄能鲜,自然不敢僭越。”
谷冰月暗自释然,接着又听卫廷裳道:“不过谷姑娘大可放心,小女子在剑盟中所处的位置,绝对不会低于你在贵处的职司。纵然不敢自称一言九鼎,但在凤座和总座面前,小女子毕竟还说得上话。”
谷冰月一时之间倒有些莫测高深,纳罕之余咳声道:“如此自然最好,贵处总座应先生侠义为怀,日前慨然参与诛杀魔王叶行歌一役,虽然最终功败垂成,但这份同袍之谊,我家公子一直铭记在心。”
卫廷裳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净宇魔王实力超群,稍有漏算便难竟全功,所幸经过当日一战,众人已经有所觉悟,日后齐心协力、共襄盛举,诛杀此獠不在话下。”
谷冰月自然颔首称是,秋闵镐则意气风发,当下洒然一笑道:“两位姑娘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今晚既然风云际会,咱们不妨歃血为盟,以求共伐碧血魔孽,不知两位姑娘意下如何?”
第0577章 金泉鸩毒
卫廷裳美眸一睨,似笑非笑的道:“秋少主先前的态度模棱两可,不想今日如此爽快,看来咏月姬的面子毕竟大过小女子,这便叫做高下立判了。”
秋闵镐打个哈哈,拱手为礼道:“先前因为形格势禁,对卫姑娘难免有些怠慢,秋某在此郑重向你陪罪。我们金泉山庄沉潜许久,正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如今应该是再展锋芒的时候了。”
说话间只见一名婢女手捧纯金托盘,举步走进厅中,托盘上放着一只玉壶和三只象牙杯。
秋闵镐拔出随身短匕,割破右手食指,将一滴鲜血滴入壶中,接着微笑道:“秋某觍为先锋,两位姑娘请吧。”
那婢女捧着托盘来到谷冰月面前,谷冰月略一踟蹰,径自怀中取出一支金钗,对准指尖轻轻一刺,白皙的肌肤上隐现朱红,一点鲜血同时落入壶中。
卫廷裳打眼觑得分明,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但怜惜之余又暗自纳罕,只因谷冰月那支金钗不仅样式老旧,而且只余半截。似她这等绝顶人物,怎会屈就如此劣质的首饰,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秘辛?
心中疑惑未解,那婢女已经莲步轻移,款款走上前来。卫廷裳秀眉一扬,指间如雾似幻的冷锋一闪而没,同样将一滴鲜血滴入壶中。
那婢女将托盘送回秋闵镐案前,秋闵镐斟出三杯酒液,然后命她各取一杯,分给卫廷裳和谷冰月。
三人同时举杯,只听秋闵镐凛然正声道:“今日会盟之后,咱们便是血脉相连的同袍,两位姑娘请。”
他说罢首先仰头一饮而尽,卫廷裳正待举酒沾唇,便听身后的曲晶晶疾声道:“瓜女子!这酒喝不得!”
卫廷裳闻言正自一愕,便见一袭红影电闪上前,不由分说劈手一扫,将她举至胸前的酒杯打落。
暗红色的酒液全部撒出,泼在案前那张华丽的地毯上,象牙杯滴溜溜乱转之际,浓郁的酒香随之四散开来。
卫廷裳全没料到新收的跟班竟敢如此放肆,秀眉一蹙便要发作。孰料正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嘶嘶声响。
被酒液浇透的地毯上面,腾起一片十分诡异的青色烟雾,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被腐蚀出大片孔洞,原来酒中含有剧毒!
卫廷裳不由得心头巨震,两道眸光森寒如冰,径直射向秋闵镐。
谷冰月原本举袖待饮,见状同样神色立变,随手将酒杯放在案上,灯光之下觑得分明,其中仍是满盏未动。
鬼蜮心机,功亏一篑,秋闵镐正自满心惊惶,便听曲晶晶冷笑一声道:“这点三脚猫的把式,也敢班门弄斧,当我们姐妹俩是摆设么?哼——看你这花花公子还怎么说!”
秋闵镐勉强镇定心神,俨似无辜的道:“两位姑娘切莫误会,这酒乃是金泉山庄特酿,或许跟俗物有所抵触,但对人身绝对无害。不然两位姑娘看得清楚,方才秋某也喝了这酒,如今岂非平安无事?”
话音方落,只见谷冰月眼神一冷,站在她身边的素娥心领神会,蓦地抢上前去,一把擒住那奉酒的婢女,不由分说便将她拖到案前。
秋闵镐恼羞成怒,拍案而起道:“放肆!我敬谷姑娘是客,你休要欺人太甚!”
谷冰月冷笑不语,随即只见素娥端起酒杯,将酒液灌入那婢女喉中。
那婢女早已吓得瘫软如泥,但烈酒入喉之际,她立刻剧烈扭动起来,双手紧紧扼住脖颈,痛嘶声中七窍流血,转瞬之间便死于非命!
场中登时一片死寂,秋闵镐兀自僵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沁出。
玉颜凝霜,隐现激愤,只听谷冰月沉冷的道:“秋少主,请给妾身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惹动云顶之怒,绝非金泉山庄可以承受。”
秋闵镐闻言一滞,沉吟间又听卫廷裳哂然道:“谷姑娘不必再做戏了,你们两位合谋,打算置我于死地,只是没想到被我这位跟班揭破。如今图穷匕见,你们一起动手便是,我们三人绝无半分畏怯。”
谷冰月大为错愕,秀眉紧蹙的道:“卫姑娘怎能凭空臆断,妾身保证全不知情。”
话音方落,却听秋闵镐长叹一声道:“罢了,卫姑娘慧眼如炬,我们的谋划都已经被你识破,索性手底下见真章吧。”
谷冰月听罢直是惊怒交集,正待出言驳斥之际,便见秋闵镐大手一挥,随即只听门外呼哨连连,衣袂破风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有大批伏兵掩杀而来。
谷冰月心头猛震,咬牙厉斥道:“秋闵镐!你究竟是哪来的泼天豪胆,竟敢披无缺公子的逆鳞?倘若你爹秋敬泸在此,岂能容你这般胡作非为?!”
秋闵镐洒然一笑道:“谷姑娘不必如此谨慎,你我两家勠力同心,足以擒杀这三名贱人。即便你顾虑伤势,眼下难出全力,在下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她们一网成擒。”
这番话着意挑拨离间,用心当真歹毒之至,谷冰月正自恨得咬碎银牙,便见一条矫捷人影疾扑而至,劲风劈面同时,一声娇叱传入耳中道:“擒贼先擒王,给我躺下吧!”
心知卫廷裳误受挑唆,这才骤然出手发难,但情急之下哪有余暇多做解释?谷冰月只得一面出掌应对,一面满含焦急的道:“卫姑娘稍安勿躁,妾身绝非这贼子的同党!”
卫廷裳继续出招抢攻,口中还不忘怒斥道:“够了!你们云顶蜃楼赫赫神威,只需朝发夕至,便能将金泉山庄夷为平地,所以他怎有胆量与你作对,毫无疑问是同党了!”
谷冰月万没料到这一问适得其反,竟然坐实了卫廷裳的疑虑,此刻后悔已经无济于事,唯有全神贯注应战。
两女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出手毫不留情,已成生死相搏。
素娥和玉珊眼见谷冰月难占上风,担忧之余对视一眼,一齐挺身上前相助。
曲家姐妹岂能袖手旁观,伴着同声娇喝,双双拔剑迎上。
六名女子立场分明,形成捉对厮杀之势,掌风锐芒旋空激荡,莺啼燕叱不绝于耳,瞬息之间几度生死分野,往来攻杀好不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