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3章 神拳碎心
周愚微微一顿,皮笑肉不笑的道:“高庄主虽然其志可嘉,但请恕在下直言不讳,你恐怕再没机会跟霍大哥过招了。”
高鸿峻浓眉一挑,分明哂然道:“哦?看来你们今晚是打算把高某撂在这儿了?”
周愚点头一笑道:“当然,我们辛辛苦苦布下此局,甚至牺牲了贾帮主的一名忠心部下,若是还不能让高庄主伏法,那岂非太过辜负壮士英灵?”
龚小娥听罢翟然一醒,脱口惊叫道:“师父小心!徒儿先前便是中毒昏倒,他们——唔!”
话到一半生生顿住,原来龚小娥早已被周愚点了哑穴。
高鸿峻看到龚小娥眼底的焦急之意,当下朗然一笑道:“徒儿无须惊惶,为师先前遭到霍功暗算,早已认清这班泼贼的毒辣手段,区区混沌烟还奈何我不得。”
周愚闻言登时一滞,勉强不动声色的道:“高庄主果然见多识广,但即便毒烟伤不了你,我们仍旧胜券在握。”
高鸿峻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单凭你们两人?未免也太小觑高某这对铁锤了吧。”
周愚嘿然道:“我们两人虽然远远不是高庄主的对手,但幸好龚小姐还在我们手里,高庄主向来仁义为怀,想必不会让令徒平白送命吧?”
高鸿峻深沉一笑道:“在高某看来,你恐怕更不愿意平白送命,所以胜券在握的——终是高某。”
说罢但见人影瞬闪,高鸿峻已经悍然欺近周愚身前,旋即雷霆一拳劈面怒轰而出。
这一拳蓄力足有百斤,猎猎拳风恍若刀划剑割,倘若当真命中,怕不把周愚的脑袋当场捣为烂泥!
生死一瞬之刻,周愚毕竟无暇多想,只得奋起全力双掌封出。
霎时只听砰然震响,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周愚被这一拳打得凌空飞起,整个人连肩带背狠狠撞在墙壁上,口中鲜血喷溅之际,半晌直不起腰来。
朝天阙八柱之一,威震川边的一方豪雄,毕竟名非幸至。
高鸿峻冷哼一声,拍开龚小娥的穴道,随后歉然道:“方才情非得已,只好行此险招,请徒儿体谅。”
龚小娥擦擦眼泪,摇摇头道:“没有,徒儿岂敢怪罪师父,今晚若非师父及时出手,徒儿恐怕已经不堪设想了。”
高鸿峻心生怜惜,和声劝慰道:“好了,没事便是万幸,至于江湖上那些下流言语,咱们师徒二人原本也无须在意,只盼你今后别再刻意躲避为师。”
龚小娥羞愧难当,转念间又心中一动,脱口厉喝道:“贾希仁!你这奸贼!今日非让你为我爹偿命不可!”
贾希仁方遭重创,闻言更加骇得面无人色,浑身剧烈颤抖着道:“小娥……小娥侄女呀,贾叔叔也是身不由己,你千万要冷静,别误杀好人啊!”
龚小娥哪听贾希仁狡辩,一咬牙便要冲上前去,将他当场格杀。
高鸿峻见状独臂一拦,一派沉稳的道:“徒儿穴道刚解,不宜与人动手,待为师先料理了这班宵小,你再取恶贼的首级,为龚兄献祭。”
龚小娥不敢违背,只得听命退下。高鸿峻目光一转,睨向翟亮道:“比起你的同伴,你的实力多少?”
翟亮面皮紧绷的道:“差相仿佛。”
高鸿峻缓步逼近,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还不觉悟?”
翟亮不为所动,毅然决然的道:“忠于职守,死而后已。”
高鸿峻正自不以为然,便见周愚艰难的抬起头来,苦笑间哑声道:“够了小翟,这次咱们算是栽了,一切由我负责,你不必枉送一条性命。”
翟亮瞥了周愚一眼,沉哼一声道:“河东项王座下,没有投降将军,只有断头将军。”
周愚似是一滞,神色中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惋惜,高鸿峻则纵声大笑道:“说得好!那高某索性成全你这番忠心!”
笑声中但见高鸿峻铁拳再出,遽然攻向翟亮的胸口。
翟亮面不改色,当下内劲激涌,重拳力凝十成,迎着高鸿峻的拳锋击出。
电光石火间双拳交轰,只听闷雷般一声爆响。翟亮冲口喷出一道血箭,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拿住身形,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高鸿峻挺立不动,缓缓收回拳头,顿了顿方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翟亮举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后冷笑道:“项王座下,神拳四扈,领教庄主高招。”
高鸿峻微一颔首,随后慢慢转过身来,径向龚小娥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
因为虽然说是笑容,但他眼中满蕴痛惜与不舍,甚至还有几分难言的迷惘。
龚小娥见状正自愕然,便听高鸿峻喟然一叹道:“痴儿,为师今后……再也没法护你周全了。”
话音方落,掌风再起,一道雄浑内力卷向龚小娥,直接将她往窗外推了出去。
龚小娥心头巨震,正在身不由主之际,赫见高鸿峻胸前爆起一朵灿亮的血花,好似夜空中燃放的焰火,显得异常鲜红夺目。
而在那团焰火之中最耀眼的地方,一颗仍在勃勃跳动的心脏飞上半空,旋即再次爆出一团深红色的血焰,恍惚间竟然美得妖异无比。
心碎复心碎,飘零葬英魂,尚不及闭合的双目,只留下无尽的憾恨。
忽来的寂静之中,只听周愚喘笑道:“不愧是小翟啊,这一招石破天惊碎心拳,一举收下高某人的孤魂,咱们总算不辱使命了。”
翟亮冷峻的目光投向窗外,缓缓摇头道:“这一战咱们胜得侥幸,况且还有漏网之鱼,恐怕要被那两个比下去了。”
周愚不以为然的道:“这可怪不得咱们,拦截那丫头本来是笙儿的差事,可她消极怠工,根本不肯出力,咱们有什么办法?”
翟亮勉强调匀气息,斩钉截铁的道:“笙儿靠不住,我去追那丫头。”
周愚连忙劝阻道:“且慢,我现在受伤不轻,贾帮主也去了半条性命,万一你这一走,敌人趁虚而入,咱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翟亮为之一滞,斜眼睨着周愚道:“即便要让姓高的轻敌,你方才也不用真挨那一拳,哼……还说笙儿消极怠工、不肯出力,我看你也步人后尘、不遑多让。”
第0534章 黄梁说法
周愚被翟亮揭破用心,不禁露出尴尬之色,当下讪讪一笑道:“真是难得,小翟居然也会动脑筋了,看来下次我得带小莫出来才行,免得轻敌之下露出破绽,回去被人打我的小报告。”
翟亮正自无语,便听门外一个尖细声音悠悠的道:“既生瑜,何生亮,你们两个胆大包天,背地里说笙儿的坏话,难道不怕她生气吗?”
说话间房门打开,只见一条飒白人影优哉游哉的踱了进来,一张胖嘟嘟的娃娃脸上隐含笑意,白多黑少的眼睛往场中一扫,随后拊掌笑道:“不错嘛,干脆利落,一招毙命,的确很合本公子的脾胃。”
翟亮看清来人,登时精神一振,郑重抱拳为礼道:“童师兄来得正好,此地请你看顾,我去追那丫头。”
来人呵呵一笑,跟着摆摆手道:“大可不必,那丫头总归是笙儿的差事,你又何必跟我抢呢?”
翟亮听得一怔,张张嘴还待再说,周愚已经摇摇头道:“罢了,那个笙儿虽然没来,偏又来了这个笙儿,我说童笙师兄,咱们真要赶尽杀绝么?”
敢情来人正是“谙屠生”童桦,闻言打个哈哈道:“其实本公子都无所谓,只不过贾老弟估计不想留下隐患,咱们既然跟贾老弟做了盟友,便应该急人所难,不知两位师弟以为然否?”
翟亮听罢点头称是,贾希仁虽然疼得直冒冷汗,可还是挤出满脸感激之色。只有周愚喟然一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自己终究无能为力。
跌跌撞撞一路奔来,龚小娥心中虽然痛得完全失去知觉,却仍是死也不肯相信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从来视为天神一般的师父,片刻之前还那么意气风发的师父,怎么可能就此死于非命?
不错,这一定是师父使的障眼法,目的只是为了迷惑敌人。
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师父,姓贾的狗贼不也是让手下扮作他自己么?
师父一身撼天动地的本领,绝不可能给人斩下手臂,所以那肯定是假扮的!
但为什么他的音容笑貌那么熟悉,哪怕连细微神态都不差分毫,难道真有人能把师父模仿得惟妙惟肖?
是了,必定是黑暗之中辨不清楚,真的和假的之间总有差别,反正那人不是师父!
那位大侠浴血奋战,才将自己送出险地,自己万万不能辜负他的牺牲。
他既然愿意代替师父对抗强敌,想必是师父的知交好友,等以后找到师父,一定要问明他的身份,诚心感怀拜祭。
虽然竭力说服自己,但龚小娥心头依旧痛得好像在淌血一般,甚至灵魂都像是被抽离了身体,只余躯壳行尸走肉一般奔行,却不知应该奔向何方。
夜至极暗,如临幽冥,眼前所见尽是苍凉深林,摇曳摆动间好似幢幢鬼影,分明直欲摄魄夺魂。
萧瑟鸣风之中,龚小娥忽听一声沉喝传来道:“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老衲有事相告。”
像是终于碰到一个让自己停下脚步的理由,即便全然未曾理会究竟是何人言道何事,龚小娥还是艰难的顿住身形,缓缓回头望去之际,赫见一名身形挺拔的僧人映入眼帘。
这僧人看起来已经年过五旬,身着黄褐色的僧袍,脚踏六耳芒鞋,腰间挂着一对戒刀,颔下一部灰色胡须,容颜虽然已显苍老,精神却依旧矍铄。
思想早已迟钝,哪怕稍稍动念,都会觉得头疼欲裂,龚小娥索性不再回忆是否见过这老僧,眼神涣散间哑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住我?”
那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黄梁,来自五台山清凉寺,施主应该是黄河五蟒帮的龚小姐吧?”
龚小娥微颔首道:“是我,你……大师有什么事?”
那老僧——黄梁上人清咳一声,语带慈和的道:“老衲看施主颇有慧根,不知你可听过摩诃萨埵舍身饲虎的故事?”
龚小娥似是一怔,随即摇摇头道:“小女子愚鲁,从来不曾听过。”
黄梁上人哦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那佛陀割肉饲鹰的故事呢?”
龚小娥为之默然,片刻方涩声道:“小女子不通禅机,大师有话尽可明言。”
黄梁上人轻轻一叹,凝视着龚小娥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千世界众业难消,唯有舍生以利众生,方可到达极乐世界,施主身具佛缘,定能领会个中三昧。”
龚小娥终于醒过味来,当下强抑满心愤慨,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声尖利的道:“既然如此,大师为何不下地狱?”
黄梁上人并未着恼,只是淡淡的道:“老衲虽有舍生之心,可惜眼下时机未至。”
龚小娥狠啐一声,满含戾烈的道:“好个时机未至,莫非要等你们把所有人都害死,才是所谓的时机?”
黄梁上人摇摇头道:“老衲身上尚有职责未了,不可轻言牺牲。”
“而龚小姐已经飘零至此,继续苟且偷生,只是误己误人,倒不如效法佛陀舍身的大智慧,修得来世的大福报。”
龚小娥身临绝境,反而激起了满腔慷慨烈性,银牙紧咬间放声痛斥道:“无耻秃驴!——还敢妖言惑众!世间猛虎恶鹰不计其数,你自己不舍身饲喂倒也罢了,竟还要逼迫旁人舍身,这难道便是你的‘慈悲’么?!”
黄梁上人神色一整,再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猛虎恶鹰皆为业力所聚,六道轮回之中自有恶果偿还,我佛怜悯芸芸众生,以求自渡而后渡人,龚小姐若无自渡之心,又怎能领会我佛的大智慧?”
龚小娥愈发激愤,霍地自腰后摘下那对金锤,锤头指向黄梁上人道:“不必废话!想要本姑娘的性命,尽管动手便是,且看你能不能渡得了我!”
黄梁上人俨似惋惜的道:“龚小姐本有佛缘,但如今一念之差,反而落得满身罪业。阿弥陀佛,既然自渡不成,那老衲只好越俎代庖,帮助龚小姐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龚小娥怒极反笑,尖如枭唳的道:“够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越俎代庖,何必在这儿假言伪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第0535章 再见妙荷
狂烈一语说罢,但见龚小娥双锤并举,舞起两道灿然金光,劈头盖顶往黄梁上人的脑门砸去。
虽然只是女流之辈,但龚小娥的力道丝毫不让须眉,锤势沉猛无伦,不愧为出自名家调教。
黄梁上人见状长眉一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当下并不拔刀相迎,只是稍稍跨前一步,右手食中拇三指同出,径直向龚小娥当先一锤的锤柄拈去。
昔日有佛祖拈花、迦叶一笑之典故,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便有一门功夫,正是唤作拈花指。
此功性属阴柔,深合以柔克刚之道,功成之后三指拈物,坚如磐石也得应指而碎。
五台山是大智文殊普萨的道场,一向号称天下佛宗圣地之首,清凉寺更是五台山一众僧院中的翘楚,佛法精研自不必说,武学参悟也有独到之处。
黄梁上人曾为清凉寺戒律院掌院,常以金刚怒相威慑邪祟魔考,武学修为早被誉为同侪之冠。
此时黄梁上人使出妙心法指,恰与拈花指异曲同工,虽然状似轻飘,内里却满蕴浩瀚佛力,足称无坚不摧。
电光石火之间,黄梁上人的三根手指已然拈中锤柄,那锤柄的材质是榉木包以铁皮,这一下劲力透过铁皮直达木心,登时将内里的木柄生生搅碎!
龚小娥倏觉手中一轻,锤头早已顺势横飞出去,只余半根锤柄在握。她这沉猛一击无所依凭,反而因为自己使力太过,将一条右臂震得当场脱臼!
龚小娥霎时剧痛钻心,黄梁上人可并未留情,趁势凝力一掌攻出,正好击中她的左臂。
这一招是清凉寺的绝学阿若掌,沛然罡劲到处,龚小娥被打得骨断筋折,踉跄暴退之际,另一柄金锤也掉在地上。
黄梁上人举手之间便废了龚小娥两条臂膀,之后并不乘胜追击,只是双手合十,淡淡的道:“阿弥陀佛,人渡不如自渡,龚小姐应该有自知之明,尽早回头是岸,舍却这一身臭皮囊,虔诚皈依我佛。”
龚小娥早已郁结于心,此刻更加悲愤欲绝,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水,勉力撑持间颤声呵斥道:“秃驴!玷污佛门,无耻之尤!今日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动手吧,但想让我自尽,你纯属白日做梦!”
黄梁上人眉头一皱,终是叹口气道:“罢了,龚小姐既然冥顽不灵,老衲只好勉为其难,亲自送你一程,只盼你今世有所体悟,来世切莫再困于执念。”
说罢但见黄梁上人神情一肃,左边衣袖无风自鼓,便要一掌结果龚小娥的性命。
龚小娥自知在劫难逃,悲愤之下缓缓闭上双眼,只余两行清泪顺腮滑落。
生死交关之刻,忽听一人喝道:“和尚住手!本公子有话说。”
黄梁上人登时一怔,转头只见两条人影相偕而来。其中一人儒服顶冠,面带油光,眼珠白多黑少,嘴唇丰厚上扬,正是“谙屠生”童桦。
而在童桦身边不远,赫然是一位绝色佳人临风俏立,但见她身着雪青色的对襟劲装,外罩湖蓝色的鹅绒大氅,云鬓高挽,星目流波,芳容如玉,美艳无伦,敢情是平凉崆峒派的鱼妙荷。
黄梁上人觑得分明,心中颇觉意外,不禁皱起眉头道:“童施主,老衲答应承担罪业,便不会心慈手软,你如今亲自赶来,难道还在怀疑老衲?”
童桦停下脚步,干笑一声道:“和尚不必多心,本公子只是想到你出身佛门,勉强杀生总归不妥,所以要杀这丫头,还是本公子亲自动手的好。”
黄梁上人微微一顿,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童施主一番好意,老衲衷心感激,但老衲早有觉悟,杀生是为了拯救众生,想必佛祖能够体谅。”
童桦摆摆手道:“佛祖他老人家贵人事忙,万一没听到你的忏悔呢?将来等你圆寂,他老人家要是为了这件事情惩罚你,岂不是本公子的过失?”
黄梁上人似是一滞,低眉沉吟着道:“童施主恕老衲冒昧一问,你为何跟这位鱼姑娘一同前来?”
童桦打个哈哈道:“和尚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本公子跟大美人可是老相好,那出双入对有什么奇怪?”
黄梁上人看了鱼妙荷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倘若老衲没有记错,鱼姑娘和龚海通之间颇有私交,此时她恰好出现在此地,是否有些太过巧合?”
童桦尚未开口,鱼妙荷已经不悦的道:“大师是出家人,岂能口出妄语,妾身对龚海通从来不假辞色,纯粹是他厚颜无耻,一味纠缠不休不休,大师这‘颇有私交’的说法实在不妥。”
黄梁上人显然并不相信,连连摇头道:“昔日龚海通舍生取义,为鱼姑娘挡下致命一击,否则你恐怕早已往渡轮回,鱼姑娘当真对他毫无感情?”
鱼妙荷秀眉一蹙,不以为然的道:“大师这话更没来由了,妾身的本领不在龚海通之下,何需他来阻挡致命一击,无非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大师切莫听信谣言,然后胡乱编派妾身。”
黄梁上人登时愕然,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童桦见状嘻嘻一笑道:“和尚还记得吧,不久前范一统夸本公子办事得力,说要给本公子一件奖赏。”
黄梁上人皱起眉头,低咳一声道:“童施主休要玩笑,依老衲的观感,范公子说的恐怕是反话。”
童桦老脸一红,强自镇定的道:“是你的观感错了,范一统的确要给本公子奖赏,你猜究竟是什么?”
黄梁上人察言观色,鼻中轻哂道:“童施主难道想说,鱼姑娘便是那件奖赏?”
童桦揽住鱼妙荷的纤腰,嘿嘿一笑道:“正是如此,咳……大美人你听不听本公子的话?”
鱼妙荷俏脸泛红,垂下螓首道:“好人儿,只要是你说的,要我死都心甘情愿。”
童桦志得意满的道:“大美人说笑了,本公子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不过这小妞儿是咱们的对头,你帮我杀了她可好?”
鱼妙荷美眸微抬,嫣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好儿人你等着,看我一招取了她的首级。”
语声甜润依旧,语气却显冰冷,分明透着无穷杀机。
第0536章 智取黄梁
杀心既起,势不容情,但见鱼妙荷罗袖轻扬,掌中倏地多出一对分水峨嵋刺,旋即目注龚小娥,满面哂然的道:“臭丫头胆大包天,敢跟我家好人儿作对,真是不自量力,想必你有受死的觉悟了吧?”
龚小娥早知龚海通对鱼妙荷十分倾慕,正是为了救她才惨遭贾希仁劈杀,此刻眼见连她都要取自己的性命,满心悲愤冲击之下,终于再也撑持不住,随着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便一头栽倒。
鱼妙荷见状暗自哑然,转头看向童桦道:“好人儿,这臭丫头恁地胆小,我还没有动手,她自己倒吓晕过去了,眼下若是杀了她,只怕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呢。”
童桦哈哈一笑道:“大美人不想落井下石,其实也算情有可原,罢了,本公子既然号称‘谙屠生’,总免不了要做些杀人取命的勾当,大美人你退下,让本公子自己动手吧。”
鱼妙荷略一迟疑,终是叹口气道:“好人儿,这臭丫头难道跟你有深仇大恨,你非取她的性命不可?如果不是这样,她都伤得这么重了,咱别赶尽杀绝了吧?”
童桦嘿嘿一笑,摇头晃脑的道:“这个嘛……子曰:‘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大美人也不想哪天起床看见本公子身首异处,只剩一个光身子搂着你吧?”
鱼妙荷俏脸飞红,低低一啐道:“当着外人轻嘴薄舌的,不怕人家大师笑话。”
童桦睨了黄梁上人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大美人放心,和尚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点调笑根本不算什么。”
黄梁上人长眉轩动,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童施主和鱼姑娘若是着意调笑,那倒不如先走一步,我佛向来推崇有始有终,所以此事还是由老衲善后更加妥当。”
童桦一拍脑门道:“是本公子糊涂了,光顾着跟大美人打情骂俏,正事反倒忘了办。大美人你先等会儿,看本公子一刀取了那小妞儿的首级,然后咱们回客栈,今晚好好办一场‘正事’。”
鱼妙荷听罢愈发娇羞不胜,童桦则俨然眉飞色舞,径自衣下拽出一口剔骨尖刀,走近龚小娥同时,还在品头论足的道:“这小妞儿身材不错,应该够得上‘中美人’的水准,只可惜偏要跟项王作对。”
“这才真叫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本公子只好辣手摧花了。”
鱼妙荷脸上隐现不忍之色,轻叹声中别过头去。
黄梁上人一直冷眼旁观,见状暗自舒了口气,跟着低首合十,俨似悲悯的道:“愿我自今日后,对清净莲华目如来像前,却后百千万亿劫中,应有世界,所有地狱及三恶道诸罪苦众生,誓愿救拔,令离地狱恶趣、畜牲、饿鬼等。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
口诵地藏王菩萨之大誓愿,敢情黄梁上人已经开始超度龚小娥的亡魂。
此时倏见鱼妙荷双手交握,掌中那对峨嵋刺叠成十字,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凛冽白光激射而出,突袭童桦的背心要害!
黄梁上人眉峰陡扬,冷叱声中蓦地欺身上前,袍袖迎着那道白光奋力一拂。
无匹罡劲到处,这支冽月穿心箭终究不敌佛门神通,箭路疾偏之际,早已失了准头。
可还没等黄梁上人回过气来,便听身后的童桦惊叫一声道:“和尚当心左边!”
急切间来不及仔细思虑,黄梁上人勉强聚起残余真气,举袖向着左侧全力一拂。
孰料正在这时,黄梁上人忽觉右边脑后劲风陡至,再要变招已经不及,太阳穴上登时挨了重重一击。
这一下少说也有上百斤力道,太阳穴又是人身三十六处死穴之一,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
黄梁上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昏昏沉沉间扭头看去,赫见正是童桦站在身侧,那刚刚打出的一拳还没来得及收回。
黄梁上人为之错愕,醒悟之际不由得嘶声道:“童施主?!你!你怎敢……?!”
童桦眼见一拳没能打倒黄梁上人,着实颇为意外,脸上露出既惊慌又尴尬的神色。
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童桦索性把心一横,再度劲贯拳锋,照着黄梁上人的脑门全力击出。
黄梁上人本能的举袖格挡,无奈要穴才遭重击,气脉运转不灵,连小臂都没抬起,便被童桦的拳头击中。
饶是黄梁上人修为不俗,这下依旧承受不起,当场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童桦似乎还不放心,又伸脚踢中黄梁上人胸腹间的几处大穴,这才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道:“真是好险,项王果然没有说错,本公子的确不是练拳的材料。”
鱼妙荷暗自莞尔,当下敛衽为礼道:“多谢童公子相助,妾身感念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厚恩。”
童桦眼珠一转,意有所指的道:“大美人这话未免见外了,本公子的心意,你又不是不懂。”
“眼下便是咱们双宿双飞的好机会,哪用等到日后呢?”
鱼妙荷听得一滞,无奈咳声道:“童公子一表人才,又兼武艺超群,将来必定会有佳偶相配,妾身已经是半老徐娘,实在不能耽误你的终身。”
童桦打个哈哈,涎着脸道:“大美人别自卑嘛,本公子将来妻妾成群自然是有的,但总要一位德高望重的正房才能镇住场子,免得群雌争宠,最后乱成一锅粥,而大美人你堪称这正房的不二人选呀。”
鱼妙荷只觉啼笑皆非,勉强隐忍着道:“童公子的厚恩,妾身永志不忘,但论及男女之事,终须两厢情愿,所以还请童公子宽宏大量,今后别再为难妾身了。”
童桦闻言脸色一变,俨然吃惊的道:“什么?听大美人刚才说的话,莫非是看不上本公子?”
鱼妙荷心下苦笑,正自思忖应该如何措辞,便见童桦舔了舔嘴唇,一脸幽怨的道:“大美人呀,本公子为了你,都已经背叛组织了,你我也算同病相怜,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么?”
鱼妙荷登时一滞,摇头轻叹道:“童公子既然知晓个中因由,还请体谅妾身的难处,妾身感激不尽。”
第0537章 市恩逼迫
童桦眉头紧皱,唉声叹气的道:“看吧,咱们两人连境遇都这么相似,同样是出生入死,不惜抛家舍业,人家却把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说大美人呀,时乖命蹇便该同舟共济,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难得这位“谙屠生”也有如此郑重其事、出口成章的时候,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鱼妙荷虽然心中凄苦,却还是一正色道:“庄子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此言谨与童公子共勉。”
童桦默然片刻,这才哈哈一笑道:“好……很好,大美人果然心志坚定,不枉本公子这么看重你。咳……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大美人既然守身如玉,不肯屈从本公子,那本公子只好待价而沽了。”
鱼妙荷听得一怔,觑目间迟疑着道:“童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童桦淡淡的道:“只要本公子取了那小妞儿的首级,再把你交给范一统处置,想必范一统宽宏大量,这背叛组织之罪便能抵消了吧?”
鱼妙荷心头一震,勉强不动声色的道:“童公子宅心仁厚,应该不会做这种不义之事吧?”
童桦眉毛一挑,凉凉的道:“对朋友才要讲义气,可大美人这么伤本公子的心,咱们的关系便另当别论了。”
鱼妙荷暗自警惕,转念间垂首歉然道:“并非妾身忘恩负义,只是人之相交、贵在知心,妾身认定童公子是一位胸怀坦荡的少年英雄,这份感念之情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机补报,只盼童公子能够体谅。”
童桦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本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大美人何必再灌我迷汤?简简单单一句话,你若肯从了本公子,咱们一切都好说,但你非要立贞节牌坊,便休怪本公子翻脸无情了。”
市恩贾义,乃至于斯,鱼妙荷虽觉黯然,但早有觉悟在心,当下幽幽一叹道:“童公子真要逼我?”
童桦干脆的道:“不错,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一切等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眼见童桦已经欲念熏心,鱼妙荷不由得生出满心轻鄙,但她脸上丝毫不露,反而愈显凄惶的道:“这样倚势凌人,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格调?”
童桦捏着拳头,好整以暇的道:“大美人,论能为你不是本公子的对手,想必这一点你心知肚明。总之本公子是王——啊呸,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答应,免得自讨苦吃。”
鱼妙荷神色数变,终是满面决绝的道:“若是我不肯答应,你又待如何?”
童桦眉毛一挑,尖细的声音冷飕飕的道:“那也好办,左不过是霸王硬上弓而已。”
鱼妙荷忍不住狠啐一声,分水峨嵋刺当胸一横,义正词严的道:“童公子既然是这种心思,那妾身便无须再忍让,女子的名节重于性命,今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得逞!”
童桦仰天打个哈哈,旋即冷目一睨道:“大美人,若是连你都降不住,本公子也不必在江湖上混了。”
他说罢蓦地点足一跃,身躯如巨鸟腾空,凶猛一刀纵贯而下,径直刺向鱼妙荷的肩头。
鱼妙荷岂肯束手待毙,立刻运起崆峒派绝学花舞影身法,曼妙身姿随势一转,轻轻巧巧的闪开数尺。
但童桦毕竟技高一筹,手中的剔骨尖刀堪称如影随形,耀眼寒芒贴身飞斩,又是一记杀招突袭而来。
鱼妙荷被逼得殊无喘息之机,更遑论趁隙反制,无奈只得聚起全副精神,以毕生苦练的精妙身法跟童桦周旋,但如此终究毫无胜算,不过片刻便落得险象环生。
童桦成竹在胸,乐得哂笑道:“大美人,倘若你那蛮横师兄在这儿,本公子还忌他三分,但你如今形同破门出教,正是势单力孤,哪来的胆量跟本公子放对?”
鱼妙荷知道童桦是想引她分神,索性充耳不闻,童桦见状变本加厉的道:“技不如人实在无可奈何,不过也没关系,本公子可以帮忙,好好调教你的功夫,当然是从床上功夫开始,哈……”
鱼妙荷银牙紧咬,仍是无心斗口,反而童桦杀得兴起,又自腰间一摸,拽出一口百炼精钢的三尺缅刀,迎风一展之下,匹练般寒光直逼皓月,跟着哈哈一笑道:
“大美人,要不让你见识本公子的泼天手段,只怕你还要心存侥幸,继续负隅顽抗。毕竟**一刻值千金,本公子可没耐心等你自己认输,只好速战速决了。”
他说罢立刻双刀并举、左右开弓,短刀近身斫刺、迅猛无匹,长刀寻隙撩斩、吊诡无伦。刚柔收放之间,配合天衣无缝,奇招妙式也似阴阳化生、层出不穷,水银泻地般施展开来,端的让人目眩神驰。
鱼妙荷早已全力以赴,又遇上这等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饶是她一向自诩身法无双,此刻却宛如怒海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纵然使尽手段,依旧无法稳住局面,逐渐陷于倾覆之危。
须臾只听童桦一声震喝,使出连环快刀,随即嗤啦连声不绝,鱼妙荷身上的衣衫被缅刀划出数道裂缝,其中更有一刀正中左边臂弯,热血激迸之际,顿时将半幅衣袖染成鲜红!
童桦见状露出几分惋惜之色,攻势放缓同时,再度耐心劝说道:“我说大美人,既然大势已去,你何必再强撑呢,真想把性命交待在这儿吗?”
鱼妙荷强忍痛楚,厉声呵斥道:“我早已说过,今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得逞!”
童桦还待再劝,却被鱼妙荷觑准机会,峨嵋刺疾厉一击,险些划伤他的肩膀。
这下可由不得童桦心头火起,森然冷笑道:“好个贞节烈女,本公子今晚便成全了你!”
说罢但见童桦刀势突变,精钢缅刀力凝千钧,向着鱼妙荷的粉颈猛然斩落。剔骨尖刀则运招如绵,一股黏力荡开她手中的峨嵋刺,旋即顺势戳向她的胸口。
鱼妙荷单手应敌,早已捉襟见肘,此刻又被迫得门户大开,更加全无因应之策。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把心一横,随着皓腕陡扬,峨嵋刺飞掷而出,携雷霆之势射向童桦喉头。
第0538章 九绝追魂
鱼妙荷搏命一击,抱定必死之心,出手分明毫无保留,再加上距离太过切近,强如童桦都禁不住为之动容,百忙间只得侧身一让,虽然躲过了咽喉要害,右肩却被锋刃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然而即便如此,童桦要取鱼妙荷的性命,依旧易如反掌,只不过他事到临头终是不忍,精钢缅刀稍抬三分,堪堪斩下几缕青丝,剔骨尖刀则锋柄倒持,正好砸中鱼妙荷的锁骨。
鱼妙荷痛得闷哼一声,当场踉跄暴退,再看时已然粉脸煞白,嘴唇不住的哆嗦,显然在承受极大的苦楚。
童桦瞟了一眼肩头的伤口,轻轻一叹道:“看来大美人料定本公子会怜香惜玉,所以宁肯赔上血本,也要在本公子身上留个记号,唉……君子可欺以方,此之谓也。”
鱼妙荷强忍断骨之痛,镇定心神间难掩鄙薄的道:“倘若你真是施恩不望报的君子,那咱们便无须经历这一战了。”
童桦干声一笑道:“子曰:‘食色性也’,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公子是依照圣人的教诲行事,为什么不能称为君子?”
鱼妙荷秀眉紧蹙,盯着童桦道:“韩非子曰:‘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童公子既然自诩君子,岂能遗人话柄?”
童桦眼珠一转,不以为然的道:“大美人如果非要指责本公子德行有亏,那本公子着实无心辩驳,因为只要咱们成其好事,你自然会回心转意。”
鱼妙荷面凝寒霜,扬眉冷哂道:“对于童公子的德行,妾身根本无心指摘,方才不过是为了提醒你,强弱互易往往只在一瞬之间,太过高估自己的能为,只是妄自尊大罢了。”
童桦冷笑一声道:“大美人,你不必在这儿虚张声势,本公子一向胆大包天,可不是疑神疑鬼的司马懿。”
鱼妙荷摇了摇头,淡淡的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妾身虽有赴死之心,却非轻易赌命之辈。”
童桦似是一怔,又向受伤的肩头瞟了一眼,随后打个哈哈道:“大美人难道想说……你在兵器上淬了剧毒?”
鱼妙荷依旧淡然道:“童公子不妨猜一猜,妾身今晚出现在聚英客栈,究竟是为了什么?”
童桦为之哑然,片刻方叹口气道:“看来贾老弟真是一只香饵,可惜没钓到大美人你这尾鲜鱼。”
鱼妙荷微颔首道:“既然决心刺杀,便该保证万无一失,童公子以为除了淬毒,还有更好的法子么?”
童桦目光闪动,意味深长的道:“既然决心淬毒,便该保证见血封喉,但本公子如今全无异状。所以大美人,你这出空城计,只怕唱不下去了。”
鱼妙荷冷冷一哂道:“堤坝溃决之前,同样毫无征兆,童公子难道以为其中仍旧固若金汤,足以抵挡惊涛骇浪?”
童桦暗自一滞,眉头紧皱的道:“如此说来,大美人还是一位用毒高手了?那不知如何才能让本公子毒发?”
鱼妙荷缓缓摇头道:“这是童公子应该操心的问题,妾身只想提醒你一句,性命终归只有一条,轻举妄动难免遗恨终身。”
童桦鼻中一哼,分明不屑的道:“所以大美人是想说,只要本公子原地站桩,便能平安无事?而你正好带着那小妞儿逃走,从今往后避而不见?”
鱼妙荷轻叹一声道:“如今你我强弱互易,妾身若是趁机脱身,童公必定没法阻拦。但妾身有言在先,童公子的相助之恩尚未还清,我又怎能以怨报德,当真坏了你的性命?”
童桦点了点头,清咳一声道:“原来如此,看来本公子还得感谢大美人的不杀之恩了,大美人不妨划下道来,今晚咱们这一局,应该如何收场?”
鱼妙荷一正色道:“妾身无心威胁童公子,只想请你当天立誓,自此以后不再肆意纠缠妾身,你我只做君子之交,绝无其他瓜葛。”
童桦颇觉意外,低眉沉吟着道:“当真只有如此而已?”
鱼妙荷郑重其事的道:“不错,童公子只要诚心立誓,妾身自然会将解药双手奉上。”
童桦神色数变,终是眨眨眼道:“大美人能够信任本公子,笃定本公子不会背弃誓约?”
鱼妙荷樱唇紧抿,义正词严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发誓虽然只求心安,但背信弃义之徒,必定会遭到天谴,童公子以为然否?”
童桦微一沉默,终是立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的道:“敝人童笙在此立誓,今后不再纠缠鱼妙荷姑娘,更不会恃强胁迫,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鱼妙荷听罢面现欣然的道:“童公子以真名立誓,可见的确颇有诚心,妾身愿意相信你这一回。咳……解药便在妾身腰间的革囊之中,但妾身此刻行动不便,只好烦劳童公子亲自来取了。”
话音方落,倏听童桦爆出一声大笑,随后满含戏谑的道:“大美人呀大美人,戏演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吧?难道你真把本公子当做三岁孩童?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本公子可比你熟稔得多。”
鱼妙荷闻言神色立变,还未及有所因应,童桦早已迅若奔雷般欺近过来,接着长臂一探,抓向她的胸口。
眼见这一下避无可避,童桦的身形却猛的一滞,整个人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瞬间萎顿下来。
随后只见童桦一个趔趄,屈身半跪在地,脸色透出一层黑气,急促喘息同时,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
鱼妙荷见状秀眉一挑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童公子还以为你比妾身熟稔得多么?”
童桦身中剧毒,一时之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恨恨的盯着鱼妙荷。
鱼妙荷并不回避,同样盯回去道:“即便你不用内力,要制服我也并非难事,所以我必须让你相信自己没有中毒。”
“这九绝追魂之毒,我的确是为贾希仁预备,不料你却为他挡下这场死劫。”
童桦勉强聚起真气,嘶声哑笑道:“好个大美人,本公子还以为你是条锦鲤,没想到你竟是只河豚,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0539章 白鹤之逆
听到童桦出言讥讽,鱼妙荷理直气壮的道:“若非童公子心存贪淫之念,又岂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背信弃义之徒必遭天谴,如今你相信了么?”
童桦身中剧毒,脸色已经黑得犹如墨染一般,浑身颤抖之际,难掩颓丧的道:“你敢不敢说句实话,解药如今是否在你身上?”
鱼妙荷微颔首道:“九绝追魂之毒是我远赴苗疆,历尽诸般考验,才向巫月神教之主方悦奴求来的,她只给了我一颗解药,正在我腰间的革囊之中。”
童桦蓦地精神一振,似是竭力想站起身来。无奈此刻毒质已经遍走他的四肢百骸,稍一动作便是剧痛蚀心,这番苦楚当真禁忍不得。
鱼妙荷见状叹口气道:“童公子莫非还想用强?”
童桦面容扭曲,嗓音沙哑的道:“否则你会把解药给我吗?”
鱼妙荷意态恬然,淡淡的道:“未必不会。”
童桦心头猛震,不禁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
鱼妙荷微微一笑道:“一者童公子罪不至死,二者你的恩情尚未报答,三者妾身相信你的人品。”
童桦为之一滞,面现苦笑的道:“你相信我的人品?这应该是反话吧?”
鱼妙荷一正色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童公子的人品虽然略有瑕疵,但妾身愿意给予期待。”
童桦又是一滞,心中只觉百味杂陈,思忖片刻方哑声道:“既然如此,解药快些给我,否则等我见了阎罗王,你再有什么期待,都于事无补了。”
鱼妙荷无声一笑,当下强忍断骨之痛,缓步走到童桦面前,接着由腰间的革囊里取出一只玉瓶,揭开瓶盖之后,小心翼翼的倾出一粒色作莹白的丹丸,便要俯身纳入童桦口中。
不料正在这时,猛听一声沉喝传来道:“且慢动手,听贫道一言。”
鱼妙荷吃了一惊,转眸之际循声望去,只见一条萧冷人影自夜色中现身出来。
来人身着墨色道袍,头戴九梁道冠,足蹬云头履,背插一口金穗长剑,手捻一柄铁骨拂尘。虽然已经须发尽白,脸色却依旧十分红润,神色中也颇见严谨肃穆。
鱼妙荷看清来人的形貌,登时心下一沉。童桦则面现错愕之色,难掩讶异的道:“白鹤道士?你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为什么要出声喝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终南派的耆宿白鹤羽士,闻言长眉一轩,清咳一声道:“贫道伤势已愈,自当追随效命,所幸今夜来得正是时候,恰好能阻止这贱人对你不利。”
童桦瞥了鱼妙荷一眼,有气无力的道:“道士不必紧张,我跟大美人已经化干戈为玉帛,想必她不会害我。”
白鹤羽士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依贫道的看法,还是谨慎些好。”
童桦觉出白鹤羽士态度有异,转念间试探着道:“谨慎自然不错,那道士你有什么建议?”
白鹤羽士手抚长须,不温不火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须让这贱人也身中剧毒,立刻便能知道解药真假。”
童桦暗自一滞,无奈苦笑道:“道士的办法不可谓不好,但刚才你应该都听到了,这解药只有一颗,倘若用在大美人自己身上,即便事后知道真假,本公子也是死路一条啊。”
白鹤羽士冷冷一哂道:“这贱人一向诡计多端,怎能断定她只有一颗解药?童桦‘上使’,性命只有一条,千万马虎不得。”
童桦心头火起,忍不住厉喝道:“好个贼道!你莫非是想置我于死地?!”
白鹤羽士缓缓摇头道:“非也,要置你于死地的,分明是这贱人,贫道则纯粹是为你着想。毕竟贫道不像童桦‘上使’,只因贪恋女色,便对自己人刀兵相向。”
童桦闻言立时一挫,低头闷声道:“你要为和尚鸣不平,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一切都应该交给上峰裁夺,你却不该隔岸观火,甚至落井下石,坐看我送掉性命。”
白鹤羽士深沉一笑,振振有词的道:“倘若交给上峰裁夺,一者会让范公子为难,二者又会损及项王的清名。倒不如你就此牺牲,我和上人都对你背叛之事绝口不提,如此两相得宜,岂非皆大欢喜?”
童桦原本还存有半分希望,听罢却直似冷水浇头,咬牙切齿的道:“幻空!——你这无耻贼道!混账东西!为什么要害我?!”
白鹤羽士并不着恼,只是哂然道:“贫道方才说过,纯粹是为你着想,但你若是冥顽不灵,非要认为贫道有意害你,那便带着憎恨下阴曹吧。”
眼见童桦气得双眼充血,白鹤羽士又睨向鱼妙荷道:“贱人,劝你休要轻举妄动,否则贫道剑下绝不留情。”
鱼妙荷俏脸紧绷的道:“即便你不想亲手格杀童公子,但妾身已经注定难逃厄运,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白鹤羽士微微一顿,面无表情的道:“童桦以竖子之才窃据上位,原本便是取死有道,但你若是能识时务,贫道可以放你一马。”
鱼妙荷不为所动,断然呵斥道:“不必再假言伪善了,哪怕童公子有千般不是,但他的职司在你之上,你绝无资格论断他的生死。”
“所以你不会让今晚之事泄露出去,一切目击者都难逃一死,怎有可能网开一面,饶过我的性命?”
白鹤羽士脸色一沉,盯着鱼妙荷道:“无上天尊,聪明虽然是好事,太过聪明却是自寻死路,贫道原本还打算让你多活片刻,但如今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说罢但见白鹤羽士长臂一展,锵的一声拔出背后那口金穗长剑,旋即剑锋指向鱼妙荷,森然冷笑道:“贱人,贫道既非那蠢货龚海通,也非这竖子童桦,你的狐媚手段全没用处,还是乖乖纳命来吧。”
鱼妙荷凛然伫立,脸上全无半分畏怯之色,反而正声厉斥道:“只要问心无愧,牺牲性命又有何惧?总强似你空负令名,竟然如此自甘堕落,等到日后报应降临,你有何脸面去见终南派的历代先贤?”
第0540章 勇斗白鹤
遭到鱼妙荷的斥责,白鹤羽士禁不住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道:“贱人,既然一心求死,贫道便送你一程!”
一声厉叱刚刚出口,白鹤羽士倏觉脑后金刃劈风,冷电精芒展若华月,径直向他颈间斩来。
这下可由不得白鹤羽士心头巨震,急忙反腕振剑一格,万幸他浸淫剑道多年,剑术修为堪称炉火纯青,这一招后发先至,方位拿捏分毫不差,正好挡下索命一击。
电光石火间错眼一瞬,白鹤羽士唯见一双沉着冷眸,对手的大半张脸都蒙在布巾之下。但这布巾似乎只是一幅衣袖,临时作为蒙面之用,想必对方并非有备而来。
白鹤羽士暗暗称奇,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长剑顺势再展绝技,出剑似缓实急,剑花错落有致,寥寥数招便扳回劣势,将那名蒙面人逼得左支右绌,连连闪让不迭。
白鹤羽士稳占上风,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看清蒙面人手中的兵刃,原来是鱼妙荷先前掷出的那支峨嵋刺。
想到这支峨嵋刺上淬有剧毒,自己方才一时不察,险些为宵小所趁,白鹤羽士禁不住冷汗直冒。
庆幸之余更加抖擞精神,白鹤羽士连环快剑刷刷递出,招招不离对手周身要害,同时还不忘冷哂道:“恒山万花剑法,虚有其表而已,岂能奈何得了贫道?识相的早些束手就擒,否则难免送掉性命。”
蒙面人一言不发,招式蓦地一变,原本招式轻灵,陡转大开大合。拳如金刚伏魔,剑似天罡斩妖,正是拳剑并举,堪称相得益彰。
白鹤羽士暗吃一惊,同样手下加劲,剑招密如网织,全不露丝毫破绽。
针锋相对的斗了十几招,白鹤羽士心下有谱,忍不住冷笑道:“少林伏虎罗汉拳,武当两仪镇邪剑,立意不可谓不高,但火候实在相差太远,贫道若要胜你,只在弹指之间。”
他这厢俨然成竹在胸,剑招更显游刃有余,蒙面人眼见情势不妙,心念电转间招法再变。
只见他化拳为掌,掌蕴文殊正法,横剑为刀,刀藏谙屠玄奥。刀中蕴掌,掌亦藏刀,招式中自有潇洒不群之妙。
白鹤羽士大出意料,一面凝神应对,一面沉声呵斥道:“好一名奸宄竖子,所学当真庞杂得紧,你既然熟稔童桦和上人的手段,那可敢以终南剑法与贫道一决?”
蒙面人充耳不闻,妙招绝式依旧层出不穷。白鹤羽士越战越是惊疑,闪念间震声怒喝道:“竖子!当真以为贫道好欺吗?!”
喝罢白鹤羽士收起试探之心,出招愈见奇诡辛辣。只见剑芒吞吐宛若活蛇,森冷剑锋绕身疾走,分明直欲择人而噬。
蒙面人一时之间尽落下风,但他并无丝毫慌乱,脚下稳踏北斗七星,出剑瞬易天雷无妄,进退攻拒之间严丝合缝,俨然一派大家气度。
白鹤羽士眼中精光一闪,纵声大笑道:“区区逍遥游身法,也敢班门弄斧,竖子啊竖子,可知贫道这‘白鹤’之名从何而来?”
说话间白鹤羽士脚下疾旋,身法陡然加快数倍。轻灵飘逸之态,恰如仙鹤凌尘,正是玄妙无伦的超绝身法。
蒙面人变招不及,瞬间陷入重重剑影之中,危急关头当机立断,掌中峨嵋刺势凝千钧,猛扎向白鹤羽士胸口,正是化繁为简,万变不离其宗。
白鹤羽士早有定计,见状发出一声长笑,饱提元功之际挥剑怒斩,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精纯内力到处,立刻将蒙面人震得虎口开裂,那支峨嵋刺脱手飞出数丈开外!
白鹤羽士一招占先,出手不留丝毫余地,剑光闪动如银河倒泻,片片锐芒电奔而出,直欲将蒙面人碎剐凌迟。
蒙面人失去兵刃,气态反而愈见沉凝,食中二指骈为剑决,恍惚竟似有无上玄罡流动其中。
剑招施展不再拘泥于任何门派,而是博采众长、任意挥洒,攻守之势焕然一新,恰如脱胎换骨。赫赫如苍穹旭日,凛凛如冷月孤星,端的是名剑风流、笑傲乾坤。
白鹤羽士万没料到对手越战越强,全然不知其能为深浅,十余招过后非但尽挽颓势,甚至还有反客为主之象,剑指折冲纵横,剑势神妙莫测,俨然一派宗师气度。
正自骇异莫名之际,白鹤羽士忽然瞥见鱼妙荷素手轻抬,正将掌心中的解药送入童桦口中。
白鹤羽士瞬间通身一凉,无限激怒之下,脱口暴喝道:“贱人敢尔!”
知道童桦一旦解除毒患,必定不会放自己干休,白鹤羽士一时之间急怒攻心,便要脱出战团上前抢攻。
但蒙面人岂是易与之辈,绵密攻势堪称间不容发,将白鹤羽士牢牢缠住。
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白鹤羽士情知此番绝难善了,剑招挥洒再无保留。顿时只见快剑连环飞斩,飙起漫天寒芒,雪亮锋刃化出重重剑影,虚实莫辨之中杀机横溢,誓要将蒙面人立毙当场。
蒙面人临危不惧,一双睿眼觑敌先机,伴着一声沉喝,食中二指齐出,反拿白鹤羽士的剑锋。
光明神诀破尽迷幻,灵犀一锁势不虚发,白鹤羽士倏觉手中的长剑生生一顿,竟被蒙面人的手指牢牢锁住。
白鹤羽士大吃一惊,正待运劲夺回长剑,蒙面人已然迅如鬼魅般欺身直进,雷霆一掌正中他的胸膛。
白鹤羽士没想到对方的身法如此高妙,中掌之际内腑受创,只得强忍喉头腥甜,放开长剑向后飘退。
蒙面人顺势夺过剑柄,反手一剑削向白鹤羽士肩头,此时只听白鹤羽士沉哼一声,原本搭在肩上的铁骨拂尘猛然挥出。
伴着喀喇一声机括震响,根根银丝好似密雨暴射,霎时将蒙面人的身躯完全笼罩!
变起不测,杀劫临身,观战的鱼妙荷芳心巨震,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此时但见蒙面人脚下飞纵,陡然拔高一丈有余,一派冲霄锐气,宛如云龙登天,超逸之姿令人叹为观止。
身在半空,居高临下,蒙面人更无丝毫迟疑,手中长剑疾出,瞬化裂宇惊虹,力斩早已瞠目结舌的白鹤羽士。
登时只听一声惨哼,霜刃银痕过处,唯余血溅五步。
第0541章 瑞阳疑踪
锋芒毕露,一剑惊虹,血雨挥洒之中,但见一条断臂斜斜飞出,旋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白鹤羽士身受重创,闷声惨哼中踉跄着连退数步,扭曲的脸上双眼暴突,厉声嘶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蒙面人并未理会,只是闪电般连出数指,点了白鹤羽士身上的几处重穴。
白鹤羽士登时动弹不得,所幸断臂之处血流立止,看来蒙面人没有打算取他性命。
白鹤羽士兀自惊疑不定,暗忖此人莫非还要折磨自己?惶惑之际却见蒙面人扬长而去,快步来到鱼妙荷面前,想开口又有些顾虑,一时之间落得讷讷无语。
鱼妙荷眸中隐见濡湿,片刻方凄然道:“五哥,你若还是不想见我,我绝不会再纠缠你,你这便走吧,不必为我担心。”
蒙面人听得一震,愈发显出几分局促,鱼妙荷禁不住泪水纷披,垂首哽咽着道:“五哥,其实你没有欠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这次多谢你仗义出手,我心中着实感激不尽,既然咱们注定今生无缘,只能期待来世重逢了。”
蒙面人略一踟蹰,忽然展臂将鱼妙荷揽入怀中,鱼妙荷登时发出一声娇呼,难掩惊怯的道:“五哥你!唔……我的肩膀。”
她说话间秀眉紧蹙,手掌无力的盖着肩窝,显然是方才不慎碰到了断骨之处。
蒙面人似是一愕,脱口惊声道:“你可还好,能否撑得住?”
鱼妙荷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垂首软声道:“没什么大碍,劳烦五哥把小娥也带走吧。”
蒙面人稍一犹豫,终是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去,将昏迷的龚小娥揽入怀中。
所幸两女的身材都纤盈合度,这一番“左拥右抱”下来,倒也不算太过吃力。
鱼妙荷舒了口气,娇躯软绵绵的倚在蒙面人怀里,神色中分明满含羞喜。
童桦见状不由得酸气直冒,忍了忍才不动声色的道:“听大美人对阁下的称呼,莫非阁下便是执掌昆仑派上德殿的瑞阳道长?”
蒙面人闻言鼻中一哂,俨然不屑作答的模样。童桦正自心头发堵,便听鱼妙荷淡淡的道:“童公子想必还有内部事务亟需处理,妾身和五哥便不多打搅了,总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童桦听得一滞,无奈摇摇头道:“大美人尽管放心,今日你网开一面,本公子必定会有所补报,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本公子可不会再上当了。”
鱼妙荷抿嘴一笑,当下也不多言,随即只见蒙面人展动身形,几个起落间便消失无踪,只留下童桦等三人一个中毒、一个受伤、一个昏迷,着实惨淡得很。
童桦叹了口气,转念间盯向白鹤羽士,语声沉凛的道:“幻空,今晚注定不死不休,咱们不妨赌上一赌,到底是你先冲开穴道,还是本公子先解除毒患。”
白鹤羽士脸上一无血色,听罢切齿痛恨的道:“童桦……竖子!既然已经撕破脸皮,的确难免你死我活,不管你有什么歪门邪道,贫道都接着你的便是!”
童桦仰天打个哈哈,跟着意气风发的道:“说得好,今夜‘三教魁首’就地拆伙,咱们两人便以性命为赌,且看是谁笑到最后。”
白鹤羽士脸肌抽搐,散发飞扬间嘶吼道:“贫道有三清诸法护佑,寿数必定天长地久,你却肆意背弃誓约,天诛地灭只在眼前!”
童桦深沉一笑,随后竟缓缓站起身来,白鹤羽士见状心头巨震,惊骇间只听他鼻中冷哂道:“纵然你有天宝地宝,本公子手里却是一对至尊,幻空贼道,看来咱们这一场赌约,你是注定倾家荡产了。”
兔起鹘落,足下生风,静谧层林之中,蒙面人正携着两女如飞奔行。
蓦地只听鱼妙荷低低呻吟了一声,随即喘息着道:“好……好了,浑小子先歇会儿,把我放下来吧。”
蒙面人吃了一惊,顿住脚步之际讷讷的道:“原来前辈早已认出是我了,我还在担心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个……实在惭愧。”
说话间径自摘下蒙面的布巾,果然正是慕云。
鱼妙荷撑着慕云的胳膊,勉强站直身子,之后淡淡的道:“你既然不想暴露身份,我便将计就计了,无非是让你那全没心肝的便宜师父顶缸,童桦那班人也奈何他不得。”
慕云想起最初鱼妙荷对他的关照,实际全是因为这位“便宜师父”,感慨之下欠身施礼道:“多谢前辈体谅我的苦衷,今晚只怪我来迟一步,不知前辈的伤势是否要紧?”
鱼妙荷秀眉紧蹙,深吸一口气道:“右边锁骨断了,得尽快料理一下,否则只怕十天半月都动弹不得。”
慕云心头一凛,满面关切的道:“前辈可有要我效劳之处,只要力所能及,我必定不辱使命。”
鱼妙荷沉吟着道:“断骨我自己能接上,你在旁边帮我护法好了。”
慕云哦了一声,立刻挺身肃立,打眼却见鱼妙荷面露嗔怪之色,他愣了愣才终于醒过味来,忙不迭的转过身去,脸上已经一片烫热。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显然是鱼妙荷正在料理伤处。
慕云心下焦灼,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又怕惊扰到鱼妙荷,尤其耳边不时听到几许勉强压抑的呻吟,更让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当真好不折磨。
这样枯等片刻,终于听到鱼妙荷吁了一口气,慕云总算放下心来,连忙回头道:“前辈你——呃!”
眼前闪过一片雪白的肌肤,耳边同时听到一声难掩惊羞的娇叱,慕云赶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的道:“对……对不住,我只是太过关切,绝非有意冒犯前辈。”
身后传来低低的喘息声,顿了顿才听鱼妙荷冷厉的道:“你这浑小子,再敢乱占便宜,我便将你那两只贼眼都挖出来,扔在地上当泡儿踩!”
慕云面红似火,连连告罪不已。鱼妙荷定了定神,疾快的整理好衣襟,这才咳声道:“好了,你回头来说话吧。”
慕云转过身来,依旧期艾着道:“方才我举止失当,实在罪该万死,还请前辈见谅。”
第0542章 无心搭救
鱼妙荷俏脸微红,摆摆手道:“方才的事以后不许再提了,否则别怪我要你好看,咳……今晚你怎么会神兵天降,恰好救下我们?”
慕云沉吟着道:“此事说来话长,总归和这位龚小姐脱不了干系。”
鱼妙荷似是一怔,面现狐疑的道:“什么意思,难道你对小娥别有用心?”
慕云摇摇头道:“前辈切莫误会,我跟这位龚小姐只是一面之缘,今晚如果不是雷少爷以绝交威胁,我是不会出手干预的。”
鱼妙荷为之一滞,顿了顿才自嘲的道:“原来如此,我和小娥都是沾了岳小弟的光,他倒真是侠肝义胆呢。”
慕云咳声道:“还是前辈吉人自有天相,倘若我早知道你牵涉其中,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鱼妙荷冷冷一哂道:“这可不敢当了,慕少侠性命要紧,何苦为我惹上强敌?所幸这次你投桃报李,已经还清恩情,日后你我形同陌路,再无任何瓜葛。”
慕云闻言登时错愕,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前辈这话未免偏激了,凡人都有亲疏,为无关之人强行出头,甚至披肝沥胆,本身便非明智之举。我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不想牺牲得毫无价值,如此而已。”
鱼妙荷听罢更加心中有气,当即哂然道:“不过一个多月没见,你这浑小子倒长了不少‘智慧’,我原先还不信小余姑娘会琵琶别抱,但现在看你这等无情做派,只怕当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慕云大大一滞,神情顿时紧绷起来。鱼妙荷本来是一时激忿,说罢却有些后悔,转念间故意冷着脸道:“既然形同陌路,我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便把小娥还给我,今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慕云略一沉默,终是涩声道:“前辈的安全我责无旁贷,但关于……那人之事,可否请前辈今后别再提起?”
鱼妙荷秀眉一挑,干脆的道:“可以,但你欠我一个解释。”
慕云暗自一叹,岔开话题道:“这位龚小姐的外伤虽然不轻,但内腑好像并未受创,前辈可知她为何昏迷不醒?”
鱼妙荷面现惋惜的道:“这孩子恐怕延续了她娘亲的病根,唉……总归是可怜得很。”
慕云沉吟着道:“雷少爷医术非凡,或许能够为她诊治,眼下聚英客栈成了是非之地,前辈不如跟我往别处落脚,稍后跟雷少爷会合,再做计议也不迟。”
鱼妙荷点点头道:“也好,我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你前头领路吧。”
慕云看出鱼妙荷是在强撑,可也无心点破,道声遵命便当先而去。鱼妙荷随后跟上,脚下丝毫不慢,两人的身影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慕云哥哥,昨天小布老虎究竟受什么委屈了,干嘛一大早便摆出一张冰块脸?”
“这个……只怪我昨晚贪杯误事,多半是一时之间把持不住,对雷少爷调戏未遂了吧。”
“哈?调戏?你们都是男子,有什么好调戏的?小布老虎你说是不是?”
“哼!”
“其实也怪雷少爷长得太过精致秀雅、白皙可人,活脱脱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所以我才会老眼昏花,做出糊涂事来。”
“这话倒也不错,小布老虎要是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比我都好看呢。”
“你们两个!无不无聊?!”
“哈……小布老虎终于肯说话了,不过脸上最好再红热一些,把剩下的冰渣儿都化掉才是正经。”
“哼!好歹相识一场,小爷郑重提醒你,这根死木头的良心已经坏透了,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别在一棵歪脖儿树上吊死才好。”
“多谢提醒,但慕云哥哥向来男女不论、老少通吃,我反正都习惯了,只要他肯留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说也是豪门贵戚,能不能矜持一点,小爷都替你脸红。”
“那敢情好,早点把脸上的冰渣儿消尽,才能春暖花开嘛。”
“我……哼!今天小爷气昏了头,没兴致跟你磨牙斗嘴,倒是你昨天跟江大小姐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想必聊了不少体己话吧?”
“不过是叙一叙同乡之谊而已,毕竟我们都喝醉了,没什么正经事好说。”
“一个贪杯一个喝醉,这幌子真是百用不腻,说什么同乡之谊,我看是同‘香’之谊才对吧。”
“嘻……看你那满脸妒忌的模样,难道真是个小姑娘?”
“哼……那你也跟小爷同榻而卧、抵足而眠,咱们好好叙一叙同厢之谊。”
“啐……小色鬼,活该你被人调戏。”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小雷顾不得心下发虚,径自站起身来,满脸不屑的道:“懒得跟你们废话,小爷去看小蛾子了,待会儿等药煎好,记得马上送过来。”
眼看小雷昂首挺胸扬长而去,慕云和鄢婷相对莞尔,慕云沉吟片刻,终是讷讷的道:“这次平白无故惹来麻烦,都因为我不够理智,还请婷儿千万见谅。”
鄢婷俏脸微红,嫣然一笑道:“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么,何况鱼女侠是咱们的好朋友,我对她的为人一向十分钦佩,这次能帮上忙,真的很荣幸呢。”
慕云摇摇头道:“鱼前辈自然应该出手相助,但说到龚小娥,我其实并不想救。”
鄢婷讶然道:“龚姑娘也是小布老虎的朋友啊,上次在积雷峰下,你没看他那么紧张人家,还是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慕云不以为然的道:“雷少爷的脾性你也清楚,向来都是袒护弱小,但依我的看法,他跟龚小娥未必有多深的交情。”
鄢婷愈发吃惊,不由得颦起秀眉道:“慕云哥哥,你认为龚姑娘的师父高庄主,他是否当真背离慕容大侠,跟其他野心势力勾结?”
慕云略一迟疑,这才咳声道:“我跟那位高庄主并不熟识,但既然有这样的说法,想必不是凭空捏造。”
鄢婷微一颔首,意有所指的道:“那么坊间流传当日镇鳌府中发生的事情,慕云哥哥认为也不是凭空捏造么?”
慕云暗自一滞,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能含糊的道:“这两件事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第0543章 悬首蒙冤
看出慕云言不由衷,鄢婷趁热打铁的道:“是么?这两件事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刀剑封疆针对五蟒帮的变故胡编乱造,然后大肆污蔑龚姑娘的清白么?”
慕云登时一滞,硬着头皮道:“镇鳌府的事情确实有伪造的成分,但或许某些内情咱们不知道呢?至于雷鸣山庄的事情,怎能断定是刀剑封疆胡编乱造?”
鄢婷叹口气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慕云哥哥如果非要蒙上眼睛,我再多说也是枉然。”
慕云又是一滞,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鄢婷见状轻咳一声道:“慕云哥哥,江湖争霸的是是非非,咱们或许认不清,更加管不了。但若是力所能及,还得遵从侠义本心行事,你说呢?”
慕云默然片刻,终是叹口气道:“你先前不还劝我别跟与刀剑封疆结怨,怎么这时候又反过来了?”
鄢婷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道:“咱们现在不是一样没跟他们结怨,一切都有你那位便宜师父顶缸嘛。”
慕云啼笑皆非,无奈摇摇头道:“未来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
鄢婷气定神闲的道:“时过境迁,咱们只须做好万全准备,何必非要杞人忧天呢?”
慕云闻言终于释然,凝视着鄢婷的娇靥,不无感慨的道:“婷儿颇有大将之风,难怪你能当上盟主,我这回真是心悦诚服了。”
鄢婷白了慕云一眼,故意凉凉的道:“所以之前你是对我不以为然了?”
慕云干咳一声,抱拳为礼道:“岂敢岂敢,属下只是一时口误,实际对盟主从来都是满怀恭敬的。”
鄢婷低低一啐,声如蚊蚋的道:“鬼话,嘴上说着恭敬,可还不是逮着机会便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慕云登时恍然,难掩尴尬的道:“我早说酒量再差,也不会只喝一杯便醉倒,婷儿你果然是装的。”
鄢婷愈见娇羞,咬着樱唇细声道:“怎样,我的……应该还不错吧?”
慕云禁不住情怀悸动,但转念间又生出警醒,勉强压下心头涟漪,故意往鄢婷胸前瞟了一眼,跟着俨似为难的道:“这个……婷儿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鄢婷发觉慕云的目光所向,羞恼之下提起粉拳,狠狠捶了他一记,然后半是委屈半是气馁的道:“你们这些无聊男子,干嘛都喜欢……难道是小时候……那个没吃够么?”
眼看鄢婷一副娇憨模样,慕云更是暗自莞尔,正待趁机调笑几句,便听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小雷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的道:“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小蛾子在哪儿?”
慕云迟疑着道:“龚小姐不是被安排在西厢房么,雷少爷难道没见着?”
小雷瞪了慕云一眼,气急败坏的道:“西厢没有,东厢也没有,整个后院都没有!我刚才问过掌柜的,说没看见她出正门,难道是翻墙走的?”
鄢婷略一沉吟,柔声劝慰道:“小布老虎你先别急,龚姑娘未必是不辞而别,即便真是这样,也肯定有她的理由,咱们不如先找找,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小雷心下稍安,跟着盯向慕云,满面激愤的道:“死木头!是不是你对小蛾子甩了什么冷言冷语,结果把她给逼跑了?有种你说实话,否则要给小爷抓到,你休想好看!”
慕云听罢暗自一滞,这时只听门外重重一咳,随即掌柜的声音传来道:“雷少爷在里面吧,老朽方才听到几位客官闲谈,其中的讯息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小雷连忙冲出门去,难掩急切的道:“究竟是什么讯息,你快说啊!”
掌柜的微微一顿,语声沉稳的道:“听说有一位姓高的豪客,被人把首级悬在庆寿街口,而且今日午时三刻,便要点火祭天了。”
“罪酋高氏鸿峻,结党营私,忘恩负义,密谋戕害长安大侠慕容卓,此罪一也。逆伦丧德,卑鄙无耻,引诱玷污门下弟子龚小娥,此罪二也。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策动颠覆黄河五蟒帮,此罪三也。”
“三罪并处,断无可赦,今河东项王秉持公义,格毙此贼于聚英客栈,悬其首级以儆效尤。午时三刻烈焰焚之,必令此贼挫骨扬灰,以慰英豪在天之灵。”
庆寿街口,素帛血书,字字句句触目惊心。
牌坊顶端,高悬魁首,凄凄冷冷悲凉莫名。
一世豪雄,落得如斯下场,或有沉冤难雪,徒留满身污名,引得路人驻足一啐而已。
遥遥十丈之外,但见巷口露出一抹孤单身影,湖绿色劲装裹着玲珑娇躯,寒风中犹在瑟瑟发抖。
清眸红肿,玉容含泪,分明悲不自胜,梨花带雨之姿,着实让人心生怜惜。
正自满心悲愤之际,肩头猛的被人重重一拍,绿衣少女猝不及防,当场一个趔趄,险些仆倒在地,稳住身形之际怒目望去,赫见一条奇特的人影映入眼帘。
端看此人身长八尺,膀大腰圆,面色焦黄,宛似桔皮,稀薄吊眉若隐若现,两粒牛眼硕放红光,络腮胡须根根蜷曲,一张猪嘴上悬塌鼻,再配上那身臭烘烘的黄葛布袍褂,真是好一副惊世骇俗的形貌。
绿衣少女觑得分明,登时心头一震,银牙紧咬间冷冷的道:“牛腾蛟,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名唤牛腾蛟的黄脸大汉怪眼一翻,嘎嘎怪笑道:“傅家妹子,看见你高叔叔被人砍头,心里可不好受吧?”
绿衣少女正是咸阳**堡的大小姐傅凝碧,闻言勉强止住哀伤,先擦了擦眼泪,然后生硬的道:“关你什么事?”
牛腾蛟嘿然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可是我们三绝庄未来的大少奶奶,我牛大少未来的小媳妇儿,万一为姓高的哭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
傅凝碧听得几欲作呕,当下狠狠一啐道:“住口!你这无耻之徒,我爹早已回绝了你们,你要再敢痴心妄想,到处胡说八道,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牛腾蛟打个哈哈道:“算了吧傅家妹子,你老爹估摸着活不过明年了,现在姓高的也已经了账,你一个弱女子,还能倚靠谁呢?”
第0544章 三绝少主
傅凝碧听牛腾蛟出言不逊,恼怒之下满含戾烈的道:“你少在这儿乌鸦嘴,且不说我爹必定能够长命百岁,另外我还有哥哥照顾,哪用得着你来操闲心?”
牛腾蛟冷笑一声道:“你哥哥?真是笑死人了,凭他那副瘟鸡公的德性,我一个打他三个都不在话下。”
傅凝碧为之一滞,扭过头去恨声道:“够了!总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你趁早死心吧!”
牛腾蛟不为所动,反而愈显得意的道:“这种事情可由不得你,到时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过傅家妹子大可放心,你牛哥哥专一得很,绝不像傅连城那样四处乱搞,你嫁过来以后便知道了。”
傅凝碧为之气结,索性不再跟牛腾蛟多话,啐了一口便要拔步离去。
孰料牛腾蛟张臂一拦,涎着脸道:“傅家妹子别急着走嘛,好歹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不如去喝上几杯,再好好叙叙旧如何?”
傅凝碧本来便满心愤郁,又被平生最厌烦之人无礼纠缠,终是忍不住怒气激涌,当即厉斥道:“叙你个大头鬼,我跟你没半句话好说,你要再不让开,别怪我辣手无情!”
牛腾蛟哈哈一笑道:“傅家妹子要跟我动手?那敢情好,这才**头打架床尾和嘛。我们三绝庄一向号称弓马拳三绝,弓和马暂且不说,我今天先拿拳法来调教调教你。”
傅凝碧锵的一声拔出悬在腰间的少阴神剑,剑锋怒指牛腾蛟,尖声呵斥道:“你少在这儿卖狂!这次是你惹我,我即便斩下你几只蹄爪,也是理所应当!”
她说罢更不迟疑,长剑掠风疾走,突刺牛腾蛟的心口,分明要在他胸前搠一个透明窟窿。
牛腾蛟怪叫一声,闪身飞退同时谑笑道:“好个傅家妹子,真是心狠手辣,打算趁人之危,废了你牛哥哥,哈……不过这回你打错了如意算盘,你牛哥哥可不是白给的。”
别看这位仁兄生得奇形异貌,手底下却有真才实学,当下抖擞精神,将家传的拳脚功夫施展开来。一时之间威猛拳式纵横开合,狂烈拳风笼罩周遭,迫得对手喘不过气来。
傅凝碧凭借神剑之助,初时倒还不落下风,但斗过十几招之后,她便觉得压力渐增。
尤其小巷空间狭窄,不利于兵刃施展,牛腾蛟又有意守住巷口,不肯稍退半步,傅凝碧想扳回劣势,着实不太容易。
傅凝碧眼见讨不了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下凛然清叱道:“牛腾蛟!你要再敢胡搅蛮缠,我可要喊来帮手,一起收拾你了!”
牛腾蛟面现不屑之色,接口凉凉的道:“是吗?敢情傅连城那废柴也在附近?还是傅家妹子瞒着我偷养了小白脸?哼……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轻饶不得。”
傅凝碧脸上一红,羞恼之下脱口怒斥道:“无耻泼贼!休要猖狂!”
斥罢只听傅凝碧嘬唇发出一声唳鸣,牛腾蛟心中不以为然,但还是本能的精神一紧,当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看是谁敢来搅局。
正在牛腾蛟分神的一瞬,倏见傅凝碧纤手陡扬,十几支蝎尾针电射而出,径直攻向他的面门。
牛腾蛟识得厉害,百忙间连忙扭身闪让,同时还不忘怪叫道:“好个狠心的傅家妹子,真想谋杀亲夫吗?”
傅凝碧觑得空隙,当即足下一点,跟着飘身而起,灵动之姿宛若乳燕投林,便要自牛腾蛟的身侧穿过。
此时陡见牛腾蛟上身一屈,小腿向后拐出一个诡异的弯折,闪电般一脚踢出,正中傅凝碧的腰眼。
傅凝碧登时浑身一麻,虽然还保持着前冲之势,但气息阻滞之下难以为继,眼看便要一头扑翻在地。
牛腾蛟不失时机的长臂一伸,捉住傅凝碧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然后凑近过来,涎脸一笑道:“傅家妹子,还跟牛哥哥耍心眼,你真是长不大呀。还是你那位帮手灌多了马尿,已经醉死在家里,所以才没跳出来英雄救美?”
傅凝碧窘得面红似火,正自无限羞愤之际,便听一人语声清冷的道:“黄脸怪,给你唯一一次机会,放开你怀里的小——姑娘。”
牛腾蛟吃了一惊,眼角余光循声望去,待看清时不由得哑然失笑,当下单手叉腰,居高临下的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崽子,胎毛都没褪净,便敢学人家英雄救美,敢情你没听过宝鸡府三绝庄的威名?”
巷口街心之处,但见一名玉雪可爱的童子昂然兀立,闻言鼻中一哂道:“三绝庄小爷自然听过,但‘绝情绝义绝后’这样的臭名,也不用当众显摆了吧?”
牛腾蛟脸色一黑,咬牙厉喝道:“小崽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童子正是小雷,这时满脸鄙夷的道:“牛牧疆那老奸商,借着渭河决口大发昧心财,逼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牛腾蛟为之一滞,随即脖子一梗道:“在商言商,说什么昧心财不昧心财,我们三绝庄的银钱都是费心赚来的,自然不能像慕容卓那暴发户一样肆意挥霍,你这小崽子不通世务,少在这儿大放厥词。”
小雷冷笑一声道:“倘若你家的银钱都是这么赚来的,恐怕真要应了小爷方才说的那‘三绝’,黄脸怪呀黄脸怪,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别学你老子,一条路走到黑。”
牛腾蛟强抑恚怒,瞪视间忿忿的道:“小崽子,我想起你是谁了,前年的华山武林大会上,正是你胡搅蛮缠一通,最后被状元郎三招两式撂在当场,哼!你是叫岳雷吧?”
小雷听罢颇觉尴尬,顿了顿才小嘴一撇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黄脸怪又怎样,还不是给清云小道士揍得满地找牙,那所谓的十二形意拳都成了笑话。”
牛腾蛟单掌一劈,断然呵斥道:“够了!本大少可没心情跟你这小崽子磨牙,识相的夹着尾巴快滚,别妨碍本大少调教媳妇儿。”
小雷还没答话,傅凝碧已经羞怒欲狂,面红耳赤间破口大骂道:“姓牛的!你要再敢满嘴喷粪,败坏我的清誉,我一定杀了你!”
第0545章 轻取腾蛟
牛腾蛟看出傅凝碧对小雷颇为在意,愕然之余冷哼一声道:“我说傅家妹子,你这‘帮手’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你最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别再死鸭子还嘴硬了吧。”
傅凝碧看看小雷,心下直是哀叹不已,正做没理会处之际,便听小雷傲然道:“不是你黄脸怪看不起小爷,而是小爷不屑跟你动手,有种你便往身后看看,小爷的跟班取你首级易如反掌。”
牛腾蛟仰天打个哈哈,随即满面哂然的道:“小崽子,这种把戏都拿出来现世,你还真是上不得台面,本大少早看清楚了,这条小巷根本是个死胡同,何况凭本大少的耳目,岂能容许旁人轻易接近?”
话音方落,颈后忽然传来一抹冰凉的感觉,牛腾蛟正自悚然一惊,便听身后之人淡淡的道:“牛大少应该不想跟那位高庄主一样悬首示众吧?那请先放了这位姑娘可好?”
牛腾蛟心底一寒,狠狠瞪向小雷道:“你们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小雷翻翻白眼,不温不火的道:“小爷明明提醒过你,只怪你自己猪油蒙了心,始终不肯相信,那又怨得谁来?”
牛腾蛟闷哼一声,恼怒之余发狠的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本大少不信你们敢枉杀忠良!”
小雷啐声道:“哪儿来的‘忠良’,淫邪之徒死有余辜,我们即便宰了你,也是天经地义。”
牛腾蛟怒上眉山,嘶声低吼道:“什么淫邪之徒?傅家妹子是我媳妇儿!何况本大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这小崽子别胡乱血口喷人!”
傅凝碧闻言气得粉脸煞白,小雷则连连摇头道:“这位姑娘从来都没承认是你媳妇儿,至于说出没出格,漫说你眼下便对人家搂搂抱抱,哪怕真是发乎情而止乎礼,我们给你安个罪名还不简单?反正到时候死无对证。”
牛腾蛟大大一滞,脸上露出几分怯意,终是忍气吞声的道:“好,这次本大少马失前蹄,算是栽在你们手里了,不过你们给我记住,这笔账咱们早晚要算。”
他说罢掌指微动,解开傅凝碧身上的禁制。傅凝碧显然余怒未消,抬手便是两个耳光,狠狠甩在牛腾蛟脸上,跟着粉面带煞的道:“姓牛的,你也给本姑娘记住,以后我跟你便是死敌,下次遇上休怪我辣手无情!”
牛腾蛟脸上火辣辣的疼,深吸一口气道:“本大少已经把人放了,小崽子还不让你的跟班收手?”
小雷抿嘴一笑,正待出声之际,便听牛腾蛟闷哼一声,身子晃了两晃,随后推金山倒玉柱般仆倒在地。
正在牛腾蛟身后,堪堪现出一条挺拔身影,锵然龙吟中宝剑归匣,唯余一抹古魄寒光滑过眼帘。
小雷见状吓了一跳,脱口惊呼道:“大慕头你!难道真把这黄脸怪杀了?”
慕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闻言摇摇头道:“雷少爷放心,我的良心还没坏透,只想让牛大少多躺一阵罢了。”
小雷这才松了口气,先白了慕云一眼,然后转向傅凝碧道:“小蝎子你没事吧?这黄脸怪干嘛说你是他媳妇儿,你跟他不会真有婚约吧?”
傅凝碧被小雷问得红晕上脸,忍不住啐声道:“鬼才是他媳妇儿!今天的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否则我的名声可要毁了。”
小雷会意的道:“这个自然,三人成虎的道理我懂,不过小蝎子你真该想着嫁人了,早点招个如意郎君来照顾你,也免得黄脸怪之流老惦记呀。”
傅凝碧一时之间哭笑不得,神情复杂的瞄了小雷一眼,这才转向慕云,敛衽深施一礼道:“方才多谢少侠解围,小女子感激不尽。”
慕云微颔首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傅凝碧掠了掠耳边的鬓发,隐见羞赧的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借一步说话?”
小雷游目四顾,压低声音道:“对了,小蝎子你跟我说实话,这次是来看高庄主的吧?”
傅凝碧心下一酸,正在思谋应该如何应答,便见小雷一正色道:“小蝎子,我知道你一向重情重义,其实我是担心小蛾子闯来这里,她可不像你这样识得利害,万一落进圈套,再想救她便不容易了。”
傅凝碧闻言心头一震,失声轻呼道:“娥姐?!她不是……”
小雷为之一滞,不禁沉下脸色道:“怎么?小蝎子你也相信江湖上那些无耻传言?”
傅凝碧连忙摇头道:“怎么会呢,高叔叔和娥姐绝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听说娥姐早被捉住了,高叔叔正是因为出面救她,才会自投罗网的。”
小雷狐疑的道:“是么?这些你是听谁说的?”
傅凝碧脸色微变,顿了顿才轻叹道:“是我的一位亲戚,也是我们**堡未来的女主人。”
小雷哦了一声,接着又听傅凝碧幽幽的道:“其实能得到张家表姐的青睐,真是我哥哥的福分。”
“只是娥姐孤苦伶仃,现在高叔叔也去了,我实在很担心她。”
小雷默然片刻,终是摇摇头道:“时移势易,你老爹急着撇清关系,倒也情有可原。罢了,那你回去吧,我跟大慕头在这儿盯着便好。”
傅凝碧略一沉吟,随后坚定的道:“不管娥姐是不是真给他们捉了,这点心意我总要尽到,西边不远有一间德生茶馆,咱们一起去那里等着吧。”
小雷听罢欣然道:“我早说小蝎子出淤泥而不染,绝不是那种‘绝情绝义绝后’的人品,哈……大慕头你先把黄脸怪料理了,好歹要让他记住这次教训,等你处置妥当,咱们再一起过去。”
慕云点头称是,拖着牛腾蛟自去料理,之后三人结伴去往西边的德生茶馆。
时值前晌,德生茶馆正是高朋满座、少长咸集,其中谈论“罪酋高氏鸿峻”者不在少数,听来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慕云等三人捡一张空桌坐了,唤过茶博士续上香茗,原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正在对坐闲谈之际,只见一名魁梧汉子缓步走近过来,含笑间拱手为礼道:“三位朋友请了,不知可否容在下来搭个座?”
第0546章 张氏笑茵
眼见不速之客驾临,慕云登时心头一凛,起身之际抱拳还礼道:“原来是这位朋友,昨日咱们有过一面之缘,敢问朋友如何称呼?”
那汉子呵呵一笑,慢条斯理的道:“见笑见笑,在下周愚,周而复始之‘周’,大智若愚之‘愚’。”
面色坦然,并无稍许异样,暗里忖度,自有定见在心,对视间只见慕云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道:“原来是周朋友,在下慕云,幸会幸会,周朋友不必客气,尽管请坐便是。”
周愚道声承情,落座之际又向小雷道:“这位小兄弟昨日也见过,不知可否告知名姓?”
小雷睨了周愚一眼,爱搭不理的哼了一声。周愚倒也不以为忤,只是自嘲的道:“是在下唐突了,这位小兄弟仙姿玉品,当然不屑跟在下这等庸俗鄙夫结交,哈……”
傅凝碧秀眉微蹙,上下打量间漫声道:“看阁下这身装束,应该是哪位爷台的仆从吧,那为何不去追随你家主人,偏要来跟我们搭这一桌呢?”
周愚拊掌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兰心蕙质,在下的确只是一名小小的跟班,我家主人昨日有事外出,吩咐在下于此间等待,可巧遇到三位这等出众人品,在下实在难抑仰慕之情,僭越之处还请见谅。”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周愚的言谈举止十分随和,傅凝碧心中自然生出好感,于是微颔首道:“周朋友言重了,小女子来自咸阳**堡,这位是岳雷少侠。”
周愚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堡的弟子,难怪人才出众,傅大侠急公好义,在下衷心钦佩,另外听闻傅公子近日定下亲事,着实可喜可贺。”
傅凝碧听得一怔,难掩讶异的道:“朋友的消息当真灵通,家兄定亲之事尚未公开,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的?”
周愚恍然一悟,颇见讪讪的道:“原来姑娘便是傅小姐,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令兄定亲之事虽然尚未公开,但令尊傅大侠和汉阳张大侠,毕竟都是名震武林的一方大豪。”
“所以这次傅公子和张小姐喜结良缘,不少江湖朋友都已经得知讯息,只等婚期确定下来,便要去喝这对璧人的喜酒了。”
傅凝碧听罢暗暗点头,小雷则睁大眼睛道:“你是说汉阳张栋之?出身昆仑派的张栋之?”
周愚一挑大拇指,俨然赞许的道:“岳少侠果然见闻广博,正是张大侠没错。”
小雷瞥了傅凝碧一眼,故意凉凉的道:“虽然勉强能算门当户对,可是以傅连城的人品,只怕配不上张小姐吧?”
周愚闻言干笑一声,傅凝碧则面现窘迫之色,低眉咳声道:“家兄只是年少轻狂,偶尔有些荒唐,想必成亲之后便好多了。”
小雷不以为然的道:“这可未必,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爷一句话放在这里,傅连城绝对改不了。”
傅凝碧暗自叹息,无奈岔开话题道:“敢问周朋友,你可曾听到其他关于**堡的消息?”
周愚沉吟着道:“不知傅小姐想问哪方面的消息,总归是傅大侠慧眼如炬,善于明辨忠奸,早和罪酋高鸿峻划清界限。毕竟公理在前,私交只能在后,傅大侠选择大义灭友,江湖中人无不衷心钦佩。”
傅凝碧虽然早有觉悟,但听罢仍旧心头如堵巨石,恍惚间险些落下泪来。
正在此时,傅凝碧忽觉掌心一暖,纤手交握之际,只听小雷淡淡的道:“慧眼如炬,明辨忠奸,说起来的确容易,但做起来难如登天。小爷自认没那个本事,只想做到尽己所能、问心无愧,其他再强求也是枉然。”
傅凝碧明白小雷话里的深意,心中莫名快慰之际,脸上也现出淡淡的红晕,此时只听周愚呵呵一笑道:“岳少侠磊落洒脱,颇有英豪之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在下痴长许多年岁,着实自叹弗如啊。”
这位仁兄好像嘴上抹了蜜糖,逮着机会便阿谀奉承一番,真把小雷弄得啼笑皆非。虽然明知对方是贾希仁的狗腿,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趁机教训他一顿,常言道滴水不漏,说的便是这等做派了。
四人这厢随口闲谈,约摸过了盏茶工夫,忽见傅凝碧目光一注,神情中露出几分慌乱。
小雷暗自纳罕,顺着方向回头望去,登时便觉眼前一亮。
茶香氤氲之中,但见一名清丽佳人俏生生的站在门口,一身水蓝色的丝缎衫裙,外罩象牙白的雁羽连云氅,足蹬精致的鹿皮小蛮靴,腰围簇新的嵌玉紫鸾带,上悬一口尺八短剑,敢情是一位江湖侠女。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色可羞花、容彩照人、玉肌似雪、朱唇若樱,尤其是那双重睑的丹凤眼,美而不魅、秀而不妖,自然透出一派恬淡优雅的气质,令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蓝衣少女明眸流转,在场中迅快的溜了一圈,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当下莲步轻移,款款走近过来,径向傅凝碧眨眨眼道:“早猜到碧妹会来这里,想必你已经看过高庄主了,这便跟为姐回客栈去吧。”
傅凝碧大见踟蹰,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茵姐,反正来都来了,你也坐下喝杯茶吧。咳……这位便是我表姐,汉阳张大侠的千金张笑茵,也是我们**堡未来的女主人。”
那名唤张笑茵的蓝衣少女腮染红霞,娇羞的白了傅凝碧一眼,这才向慕云等人敛衽为礼道:“见笑了,想必各位都是碧妹的朋友,这次多谢各位照顾,没让她惹出事来。”
这下可轮到傅凝碧红晕上脸,嗫嚅间只听小雷清咳一声道:“不敢当,谁让小蝎子是我们的朋友呢,张小姐别一直站着,还是坐下喝杯茶吧。”
张笑茵稍一犹豫,终是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请各位恕小女子叨扰了。”
她说罢径自移步落座,所幸这间茶馆用的都是长条矮凳,即便一桌五人,依旧不嫌拥挤。
傅凝碧松了口气,接着又替各人引荐,张笑茵一一浅笑相应,但轮到介绍慕云之时,只听她轻咦一声道:“敢问慕朋友,咱们先前是否见过?”
第0547章 当街斗殴
听到张笑茵问话,慕云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无奈干咳一声道:“难为张小姐还记得在下,不错,去年在汉阳城里的晴川阁前,在下确实跟贤父女有过一面之缘。”
张笑茵不禁莞尔道:“这便是了,不知慕朋友后来可曾捉住那名小贼,又是否追回我爹失落的玉扳指?”
慕云暗叫惭愧,苦笑之余硬着头皮道:“张小姐见谅,那小贼滑溜得紧,在下一时不慎,竟然给他逃了,实在无颜回去见贤父女。”
张笑茵并未意外,当下抿嘴轻笑道:“无妨,权当是我爹救济贫苦了。”
“何况当日我们的确逼人太甚,慕朋友为那小贼出头,也算情有可原。”
慕云又告了声罪,张笑茵不再追根究底,唤过茶博士添上一盏香茗,然后转向周愚道:“听周朋友的口音,应该是河东人吧?”
周愚微微一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河东解良人。”
张笑茵了然的道:“原来周朋友还是关二爷的同乡,想必也是慷慨忠义之士,对高鸿峻这等反骨背主的无耻之徒,周朋友恐怕更要嗤之以鼻了吧?”
周愚神情一肃,望空抱拳道:“慕容大侠德配天地、功震寰宇,堪称武林中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高鸿峻勾结外人,暗中出卖慕容大侠,最后致使慕容大侠被寒凌霄杀害,这等恶行天理难容。”
张笑茵点头附和道:“周朋友说得极是,寒凌霄固然该碎尸万段,高鸿峻也注定不得善终,这样才称得上善恶有报。此番刀剑封疆主持公道,着实大快人心,我们汉阳张家跟咸阳**堡都衷心支持。”
他们二人言来语去,越说越是投机,大有同仇敌忾之意。小雷听得暗暗皱眉,傅凝碧也面色发白,泪水在眼中不住打转,只是强忍着未曾失态。
张笑茵明白傅凝碧的心情,终是轻咳一声道:“对了,敝处还有一些事情急需处置,所以只好跟各位暂别了,等到日后重逢,再叙旧也不迟。”
众人自然起身相送,只有傅凝碧神情萧索,低垂螓首不言不动。
张笑茵见状秀眉一蹙,此时只听小雷温然道:“好啦小蝎子,凡事都要向前看,今天到此为止吧,过些日子我再去找你和张小姐叙旧。”
傅凝碧觑到小雷眼神中的暗示,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但仍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张笑茵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接着嫣然一笑道:“今日有幸结识各位,小女子有意做个东道,还请各位切勿辞让。”
慕云等人推却不过,最后只好承了张笑茵的情,寒暄间一同起身相送。
不料才来到茶馆门口,便听对面街市一片嘈杂,似乎有人正在争吵喝骂。
慕云等五人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两条人影正纠缠在一起,其中一人身长八尺有余,生得恶形恶相,一部络腮胡须根根似铁,敞开的衣襟里露出浓密的黑毛,蒲扇般的巨掌扯住对方的衣领,高声喝骂道:
“我入你六舅姥姥的刁二狗!你今天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老子的堂客啷个会是婊子出身?!你龟儿要是拿不出实证,老子当场剁了你这颗狗头,一并挂到牌坊上去!”
被那大汉扯住的刁二狗身量矮小、面黄肌瘦,此时整个人几乎离地而起,半秃的头顶上汗流滚滚,兀自哀求着道:“强……强大哥,有话好好说,莫当街动粗嘛,那个……嫂子的确是窑姐儿出身呀。”
“强大哥”的脸色愈发黑如锅底,抬手啪的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刁二狗脸上,将他打得满嘴是血,噗的吐出一颗门牙,疼痛之下涕泗横流的道:
“强大哥饶命啊,我真的没瞒哄你,嫂子的确在那种地方干过,正是渝州城的萃华琼楼。不信你去问我表弟,他在那边做过龟公,嫂子……嫂子还当过几天头牌呢。”
“强大哥”听刁二狗言之凿凿,直是怒不可遏,当下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跟着挽起袖子冲上前去,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胖揍。
霎时只听刁二狗鬼哭狼嚎,连声惨叫道:“哎哟喂呀,打死人了!你婊子都娶得,还不许旁人说么?啊呀!打到心窝喽,我要咽气喽,大侠救命,项王救命啊!”
这位仁兄越叫越显凄惨,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强大哥”则越打越见精神,同时还不忘怒斥道:“我入你六舅姥姥的!还敢呼喊救兵?莫说什么狗屁项王,哪怕皇帝老儿来了,老子今天照样揍死你!”
话音方落,忽听身后一人沉声道:“朋友,再打真要出人命了,我劝你还是住手吧。”
“强大哥”呸了一声,头也不回的道:“打死了这杂碎,老子自己砍脑壳,关你龟儿屁事,少在这儿叽叽歪歪!”
说话间高高抡起拳头,“强大哥”便要狠狠打出,此时他忽觉胳膊一紧,已然被人擒住上臂,随即只听那声音冷冷的道:“好言不听,你难道想吃苦头?”
“强大哥”登时飙怒,脱口喝骂道:“滚你妈的!”
喝声中另一只拳头猛然砸去,势要将身后之人一举击倒。孰料对方并非等闲之辈,早已一掌迎拳而上,堪堪将“强大哥”大如醋钵的拳头合在掌心。
“强大哥”奋力一挣,竟然没能挣动,恼怒之下破口大骂道:“我入你六舅姥姥的,哪儿来的贼泼皮,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身后那人微微一顿,随即冷哼道:“翟某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却不容你光天化日之下肆意妄为,你如今服是不服?”
“强大哥”胀红了脸,厉声暴喝道:“服你龟儿的死人头!老子不信拿不住你!”
“强大哥”气蒙了心,憋足了劲想挣脱出来,但身后那人寸步不让,显然已经打定主意,非让他知难而退不可。
两人一时之间陷于僵持,周遭的围观之人也越聚越多。张笑茵看了这一阵,只觉兴味索然,便向慕云等人微一颔首,随后挽起傅凝碧的胳膊,打算就此离去。
不料正在这时,陡闻一声弓弦震响,一支金色箭羽势如流星赶月,径直射向翟姓汉子的背心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