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3章 魔君还阳
路不平话锋陡转,映日姬登时为之错愕,讷讷间忽觉大地一阵颤动,地穴之中寒意陡盛,隐约有一股磅礴气息逆冲而上。
众人同样有所感应,一时之间相顾失色,映日姬强自镇定心神,面凝寒霜的道:“好个韧命孽畜,既然不甘心往度轮回,我便亲自送你再入黄泉!”
路不平闻言却是喟然道:“小丫头的确能为不差,但老叫化劝你还是知难而退吧,来日若有机会,再实施你们那诛魔大计也不迟。”
映日姬听出路不平的言外之意,霎那间心神巨震,脱口惊呼道:“什么?!你……前辈的意思是——不可能!这地穴下面是帝江潜流,凡人坠落其中,绝不可能活命!”
路不平正待答话,蓦地却又神情一黯,独目凝视间喃喃自语道:“罢了,该来的终究要来,至于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便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语声低哑,更增悲凉,映日姬不由得心下猛沉。此时只听地穴之中锐啸陡厉,隐隐嘶鸣伴着重重回声,着实震耳欲聋,直似地狱魔音鼓荡人间。
大地翻腾,如临末世,轰霆震响卷起漫空旋风,将无匹森冷弥散四野,势要将周遭万物尽皆冻结。
众人莫不心胆俱寒,却并无一人能逃离半步。乾坤动荡至极之刻,陡见一条漆黑巨影盘旋冲出,遍身鳞甲乌光闪耀,头顶肉冠殷红如血,昏黄双目恰似日月同天,正是异兽毒龙自无间归来。
而正在肉冠顶端,赫见一条盖世雄影沉然伫立,玄墨衣袍幽森如铁,枭狂眼神睥睨八荒,无边戾气之中,却现修罗法相,正是净宇魔王叶行歌!
长身峻挺,势可拔地擎宇,冷目环视,藐尽天下英豪,不世魔威压迫之下,众人只觉千山万岳盖顶,瞠目结舌间胆寒股颤,再难撑起武者傲骨。
霎那间只听连串仆地之声,众人竟是身不由主的双膝跪落,各方年轻弟子自不待言,甚至连修济楷和钱立本这等功力深厚之人,也都步上后尘,无论如何没法站起身来。
不过呼吸之间,场中只余映日姬、司马御、关山度和路不平四人还能勉力撑持,但他们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尤其司马御面白如纸,若非倚仗邪戟·三途渡之助,恐怕早已屈膝臣服。
满目倾颓之中,只见叶行歌面沉似水,幽深的目光缓缓掠过,最终落在映日姬身上,唇角微勾之际不温不火的道:“你便是方兰陵麾下之人?”
映日姬面上莹光流转,凤目盯视间咬牙道:“不错,叶先生经此大劫,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妾身真不知是该衷心叹服,还是为天下苍生悲哀。”
叶行歌深沉一笑,轻描淡写的道:“方兰陵以波旬迷罗阵谋算本座,本座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惜他眼下不在此处,那只好委屈你做香饵,将他诱出来了。”
说罢只见叶行歌凌空一拂,无匹潜劲扫过映日姬的眉心,映日姬登时娇躯一震,闷哼声中屈身软倒,霎那间已是汗如雨下。
叶行歌不再理会映日姬,径自转向司马御,颇见玩味的道:“人人都说本座的邪戟·三途渡是魔兵,若非魔者绝难驾驭,那么你是魔非魔?”
司马御勉强不动声色,语声喑哑的道:“但凡能杀了你,是魔兵又如何,你……咳……死有余辜。”
叶行歌眉峰微轩,不屑的道:“答非所问,枉费唇舌,既然如此——跪。”
一个“跪”字出口,邪戟·三途渡竟似活了一般,陡然由司马御手中脱出,照直飞向叶行歌。
司马御顿失撑持,终是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心中虽然气恨欲狂,却只能徒呼奈何。
叶行歌手持邪戟端详片刻,这才将目光转向关山度,上下打量间颇见赞许的道:“果然是绝顶武骨,难怪能重创本座的骑乘,你之修为更胜那名飞剑暗算本座之人,又何必屈居其下?”
关山度面现悲忿之色,盯着叶行歌道:“慕容大侠德配千古,关某望尘莫及,自然衷心服膺。”
“否则若是不修德行,即便如阁下这般能为通天,又岂能令人甘心效死?”
叶行歌呵的一笑,跟着悠悠的道:“若是认真说起来,本座倒不得不感谢你口中这位‘慕容大侠’,你可知这是什么缘故?”
关山度心头一震,眉峰紧攒的道:“此话怎讲?”
叶行歌微微一笑道:“因为若非他的佩剑将本座贯穿,今日这场杀局,你们或许真能如愿。”
说罢只见叶行歌自袖中取出一片晶莹剔透的断刃,材质看起来竟不似任何金石之属,断刃两侧密篆铭文,更透出绝顶的古朴肃穆,可惜这口“剑”显然已经缺损,只剩不过尺余之数。
关山度觑得分明,缓缓摇头道:“阁下误会了,此剑并非慕容大侠所有。”
叶行歌并未意外,只是微颔首道:“你这样说其实也不错,因为此剑原本是铸在另一口剑之中,而那口剑,名曰‘尧皇’。”
此语一出,关山度固是大大一滞,登时哑口无言,映日姬更加花容惨变,樱唇紧咬之际,也不知是痛惜还是懊悔,还有遭人愚弄的屈辱和愤懑。
叶行歌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当下清咳一声道:“想来此剑原本的归属是没有疑议了,如今只要你们将剩余部分一并奉于本座驾前,本座可以饶恕你们的冒犯之罪。”
关山度闻言露出讶然之色,随即坚定的摇摇头道:“漫说关某并不知道阁下口中的剩余部分落在何处,即便当真有迹可循,阁下也不必奢望朝天阙会跟你做任何交易。”
叶行歌似是一滞,此时只见毒龙血信吞吐,伴着低低的嘶鸣,直勾勾的盯着前面慕容卓的遗体。
关山度见状不由得背心一凉,叶行歌则喃喃自语道:“哦?你仍是认定藏在那人身上?如此不妨一试。”
毒龙似乎能听懂人语,当即屈身一仰,血盆大口倏张之际,一股劲风怒卷而出,将慕容卓的遗体整个吸向嘴里!
钱立本负责守护遗体,只可惜他早已全无自主之能,目眦欲裂之刻,险些当场恸晕过去。
第0474章 穷神傲骨
眼见慕容卓的遗体即将被毒龙吞噬,关山度岂能坐视不理,当下奋起全身雄力,暴喝声中陡然跃起,双拳携雷霆霹雳之势轰出,猛攻毒龙咽下七寸。
这一击关山度蓄势已久,虽然出招不免仓促,赫赫威势却依旧令人侧目。
叶行歌脸上戾气一盛,单掌凌空劈落,同时凛然沉喝道:“放肆,退下!”
单掌对双拳,轰然引爆之际,已是高下立判。只听关山度闷哼一声,整个人竟被迫得倒飞回去,踉跄落地之刻,再难抵抗魔王盛威,终是双膝一软,噗的一声跪倒在地。
关山度既然被迫屈服,慕容卓的遗体自然无法幸免,不及转念间早被毒龙吸入口中。
可怜一代长安大侠,竟在毒龙的利齿之间落得粉身碎骨,即便往度轮回也不得全尸!
关山度眼见这等惨烈景象,着实五内如焚,只恨自己艺业不精,连毕生最为尊敬之人的遗体都无能保全。
想到伤心之处,关山度不由得泪如雨下,哪还是那位向来镇定如桓、处变不惊的“关西武圣”?
不过片刻之间,毒龙已经咀尽慕容卓的遗体,最终却失望的摆了摆头,显然并未找到预想中的物事。
叶行歌见状淡淡的道:“本座想来也是如此,不过此人既然对本座偷施暗算,正是合该有此报应。”
关山度闻言恨得几欲咬碎钢牙,叶行歌恍若未见,只把目光投向仅剩的那名尚未屈服之人,丐帮“穷神”路不平。
上下打量片刻,只见叶行歌皱起眉头,意似不屑的道:“老者,你已经年登耄耋,况且还有一身伤病,难道竟也鬼迷心窍,妄图自本座身上博一番功名?”
路不平竹杖撑地,勉强维持挺立不倒,此刻长眉一轩,分明哂然道:“老叫化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了,没成想最后还能让你叶小子披麻送终,算起来可真是天大的面子,倒不枉我心心念念走这一程。”
叶行歌微微一滞,觑目间沉下脸色道:“死期将至,还不忘口头占先,老者啊老者,你真以为本座不会当场毙了你?”
路不平神情淡然,不疾不徐的道:“那又何必,凭老叫化这副枯朽残躯,只怕不过片刻,便会被你的阵法之力摧垮了。”
“这样正好免去你亲手屠戮老弱的罪状,岂不皆大欢喜?”
叶行歌鼻中一哼,居高临下的道:“老者,若你还想多活片刻,便乖乖向本座屈膝,毕竟你已经偌大年岁,岂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路不平白发飘舞,昂首朗笑道:“屈膝?可惜哟,老叫化这辈子跪天跪地跪师尊,连生身父母都没受过咱一个头,你如今吐这大气,难道不怕折了阳寿?”
叶行歌脸上戾气陡盛,连连冷笑道:“折了阳寿?哈……本座既称引渡三途,哪家阎王敢收我的性命?你既然执迷不悟,本座倒要看看,你有几根傲骨。”
说罢但见叶行歌指拈法诀,口中再催魔咒,无匹威压之力源源不断的罩向路不平。
路不平神情立肃,强催一身元功竭力相抗,一时之间竟是守得半分不退。
可惜这位“穷神”年事已高,终究难敌岁月消磨,相持不过片刻,他的身躯已经愈显佝偻。渐趋急促的颤抖,伴着喀喀的骨节触击之声,着实令人心悸之余又横生不忍。
叶行歌偏偏是铁石心肠,睨视间好整以暇的道:“老者,须知人死如灯灭,何必如此执着呢?只要你甘心臣服本座,将来或许还能颐养天年。”
声声讥诮,字字敲心,分明透着无限倨傲。
此时赫见路不平将竹杖猛的一顿,随即挺身撞向杖尾,登时只听噗的一声,路不平的肩头血花四溅,竹杖已然生生贯入其中!
铁骨铮铮,纵死无悔,路不平依靠竹杖支撑,豁尽全力止住踉跄之势,独目凝视之际哑声道:“叶小子,这一招你曾经用过,老叫化即便再不济,也不能让你比下去。”
叶行歌闻言蓦地一怔,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迷惘,默然对视片刻,终于听他缓缓的道:“区区一名跛足老者,反而强过满场‘英雄豪杰’,好,的确非常之好。”
话音方落,叶行歌张手一握,路不平身上的咒力瞬间消失,便如遮天彤云中透过的一丝曙光,立刻将周遭阴霾驱散。
路不平骤然解脱,索性顺势一跤坐倒,只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叶行歌自然心中有数,沉吟间淡淡的道:“老者,你既然拥有如此风骨,应当不会陷于名缰利锁,那究竟是为何而来?”
路不平抬头观望,片刻方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与你相同,只为救人。”
叶行歌心头一震,错愕间只见路不平目光一转,俨似了然的道:“自打你离开地穴,便一直在关注那昆仑派的女娃儿,想必老叫化没说错吧?”
叶行歌微一沉默,缓缓点头道:“老者眼光不差,本座亏欠那小姑娘良多,若能有所补救,的确可以稍解遗憾。”
路不平干笑一声道:“那女娃儿兰心蕙质,颇有大将之风,难怪你叶小子一见投缘。”
“不过你毕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爱谁便注定要害了谁,否则那女娃儿身上的致命之伤,又怎会出自你手中的邪戟·三途渡?”
叶行歌登时一滞,讷讷间又听路不平道:“但更令老叫化不解的是,你明明对她关切得很,为什么不立刻下来施救,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叶行歌又是一滞,心念电转间不动声色的道:“老者想说什么,不必故弄玄虚,尽管明言便是。”
路不平微微一笑道:“你与毒龙都有伤在身,却不等在下面休养完毕,便双双冲出地穴。且不说以你的性情,绝不会意气用事,即便你当真急于报复,那为什么只是制住我们,却未曾出手取人性命?”
“所以你肯定还有其他需要关心的人事物,想必这女娃儿便是你迫不及待冲上来的主因。可你似乎只是确认了她的状况,之后便不再有进一步动作,反而看似悠闲的对付起我们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0475章 九龙噬日
听罢路不平一番分析,叶行歌仍是不温不火的道:“那么老者你认为呢,本座究竟为何如此行事?”
路不平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毫不迟疑的道:“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你眼下还没有救人的能力,只好靠着凌虐我们拖延时间,至于拖延时间有什么目的,老叫化跟你都心知肚明。”
叶行歌冷哼一声道:“本座究竟有什么目的,老者尽管道来,且看你是否当真心知肚明?”
路不平白眉一扬,淡淡的道:“其实老叫化只须问你一句,倘若此刻离开毒龙,你叶小子还能继续逞凶吗?”
叶行歌脸上终于露出几分赞赏之色,当下微颔首道:“好一名老者,果然不曾辜负这数多光阴的历练,但凭你如今的状况,岂能将本座驱离毒龙?”
路不平撑着竹杖艰难站起,微微摇晃间朗笑道:“叶小子你这一问,倒真像书上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那老叫化照实告诉你,光是今天晚上的年夜饭,我便吃了二十个饺子加一碗长寿面嘞。”
说罢但见路不平身躯一挺,瞬间势如渊渟岳峙,凛然雄姿冠绝群伦,恍若天神降临。本来灰败的面容陡现无匹圣光,奕奕神采直冲九霄,哪还是片刻之前那副颓唐模样?
叶行歌见状脸色微变,沉吟间摇摇头道:“老者,即便你勉为其难,也不可能是本座的对手,本座敬你智勇难得,倘若不想殒命,便自行退下吧。”
路不平目光之中隐现决绝,双掌运化同时沉声道:“我们丐帮开宗立派逾千年,练成这招‘九龙噬日覆玄黄’的还不足十人,今日正好适逢其会,便请叶小子品鉴了。”
叶行歌心下一叹,随后猿臂轻舒,邪戟·三途渡高举向天,凛然凝视间颇见惋惜的道:“老者,既然不肯知难而退,便拿出你十二分的能为,因为你,只有一招机会。”
图穷匕见,生死尽付一招,路不平横眉冷对叶行歌,一身元功已然提至顶峰。
登时只见苍扬白发飘舞如狂,真气鼓荡所向披靡,直若天将临凡、九龙朝觐,无匹神威势可撼动天地!
旷世绝学之前,强如叶行歌都为之色变,甚至无须动心转念,掌中邪戟早已发在意先。
随即但见金虹耀空,雷霆霹雳怒掷穷神,恰似地狱启扉、九幽灭世,无边魔氛足以吞覆寰宇!
“前辈恕我斗胆,您先前既然抓住了那条毒龙,为什么还要放它出去伤人呢?”
“这是我与毒龙之间的约定,只要允准它再了却一桩心事,之后它便会彻底臣服于我。”
“话是这么说,可万一它再杀伤人命怎么办?”
“毒龙身上虽有剧毒,却不会立刻致人死命,况且它今晚在你身上留下那么多涎水,即便要救百十来人都绰绰有余了。”
“唔……那师公是去帮忙救人么?”
“哼……救人还轮不到那老猫儿,我是差他去保护毒龙,免得再给哪个不开眼的伤了。”
“这……”
“怎么?小丫头看不惯是么?”
“不……不敢,咳……其实我一直想问前辈,为什么师公对您这么……迁就,莫非他有对不起您的地方?要是我能帮上忙……”
“不关你事,你老老实实别惹事便是。”
“前辈……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不能。”
“前辈~”
“少来这套,老娘不是男的,不会怜香惜玉。”
“呜……”
“咳……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怕了你了。”
“前辈您真好,人美心也美,我早知道您不会看我伤心的。”
“打住,要论灌迷汤的本事,老娘也不比你差,至于那老猫儿……想必你不知道我们这飨香乡的起源吧?”
“这个……我只知道这名字是前辈您改的。”
“不错,其实这座小镇原本已经彻底荒废,算是我出人手,然后你父王出银子,这才重新建起来的。”
“什么?这件事情还有我父王参与?”
“用得着这么吃惊吗,你父王财大气粗,而且乐善好施,做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没……我只是一时之间没想到,那后来呢?”
“虽然是你父王出的银子,经手的却是那老猫儿,可以说我们两人都是镇子里的元老吧。之后我们又庇护了不少忠义遗孤,偏巧大家都对食之一道有些研究,所以我才灵机一动,改成飨香乡这名字。”
“这样啊,那师公跟您应该交情不错,怎么会得罪您呢?”
“哼……怪只怪那老猫儿猪油蒙了心,竟敢公然吃里扒外,帮着我的仇人一起挤兑我,那我还能饶得了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具体情由你别问,我也绝不会说,即便把你那没羞没臊的娘亲请过来,我也还是这句话。”
“唔……我明白了。”
“总之自那以后,我们便算闹翻了,不过我也不是不留余地,这才跟那老猫儿定下十年之约,只要他每年诚心悔过,到时候还放他回来养老便是。”
“前辈的确宅心仁厚,不过师公也真是的,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呢?”
“还算那老猫儿有点骨气,否则你娘若是知道,少不得要跑来软磨硬泡,甚至还会把你父王搬出来救驾,那我可真的不好对付了。”
“那前辈您现在告诉了我,我可没保证不告诉妈,到时候您不能埋怨我哦~”
“早料到你们母女两个是一丘之貉,那也由你。”
“嘻……其实前辈您根本是故意的嘛。”
“咳……少来胡猜,我原本只是给那老猫儿打了一张白条,谁能想到他真的这么长寿?不过像他这样只会吃不会做的主儿,回来以后真不知道该给他派什么活计,唉~”
“前辈您也别端着啦,我都看出来了,您肯定盼着师公早些回去呢,不然哪有叹气还带着笑的道理?”
“你这小蹄子,敢情是讨打不成?”
“那您打喽,权当我帮师公赎罪嘛。”
“一副惫懒像,唉~”
语声似叹似笑,更似衷心释然,连串俏语如珠之中,但见白发红颜交相辉映。
满心只盼夙愿得偿,却不知韶华易逝、旦夕祸福,又有多少能可挽留?
第0476章 翻覆玄黄
盖世魔王,绝代穷神,极招相对之刻,陡听路不平振声雄喝,斩蛟七重掌最上式,于此终现尘寰!
四方五行九龙之力聚于双掌,山呼海啸般轰然迸发,竟是——怒袭毒龙!
毕生功力,尽化一击,神龙撼世之威,纵然翻江倒海之恶蛟,亦难与之抗衡。
毒龙虽名为龙,但说到底不过是森蚺之属,况且天生罩门重创在先,这一击如何能经受得起?
霎那间只闻一声惊天嘶吼,坚不可摧的钢铁异鳞竟是形同虚设,伴着漫天腥腐血雾遽然暴散。
盖世雄力将庞然巨躯整个击穿,一团斗大血块跟着激射而出,正是毒龙之心!
然而与此同时,邪戟·三途渡也向着路不平胸前轰然殛落,路不平毕生功力都攻向毒龙,自身全无半点因应,登时只听咔嚓暴响,蛇刃金锋透体而过,却是不见半分鲜血!
极招终了,尘埃落定,渐渐喑哑的低吼声中,异兽毒龙终究难逃命定死劫,只留下染血的残躯,抽搐着萎顿于地,昏黄的双目中光泽尽失,却还隐约透出几分悲凉和不甘。
叶行歌脸上难掩惋惜之色,无声叹息之际,目光转向路不平,语声沉缓的道:“老者,你这一条贱命,当真是值了。”
路不平岿然不动,顿了顿才哑笑道:“不错,老叫化临了……还能摆你叶小子一道,的确是……有赚无赔。”
叶行歌的眼神中寒意更甚,冷冷的盯着路不平道:“本座原本并无大开杀戒之意,不过事到如今,这里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
路不平似是一滞,随即叹笑道:“是么?你叶小子失去毒龙助力,想必这阵法转眼间便要瓦解,那可得赶快动手才是。”
叶行歌鼻中一哂,不以为然的道:“屠鸡宰狗之事,无须太过挂心,本座此刻只想将你挫骨扬灰,否则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路不平一派坦然的道:“老叫化吃你这一下,遍身筋骨早已尽毁,你要挫要扬尽管动手,用不着磨磨蹭蹭。”
叶行歌脸色一沉,一时之间竟有些无可奈何,路不平见状愈显悠然的道:“不过你最好别从上面开始,因为老叫化真想亲眼看看,自己化成飞灰,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叶行歌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好一条光棍,你既然自诩洒脱,本座偏不遂你的愿,定要让你后悔方才所为,如此才算快意。”
他说罢张手一抓,邪戟·三途渡重新落在掌中,紧跟着顺势凌空一斩。
森厉寒芒乍吐之际,近前一名朝天阙弟子首当其冲,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经身首异处。
关山度等人见状悲忿交集,只恨自身仍然遭到玄阵咒力压制,即便想出手抢救,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路不平同样怒上眉山,沉声呵斥道:“好你叶小子!这般恃强凌弱,果真是你的格调?”
叶行歌冷冷一哂道:“老者,并非只有你才能窥破旁人的心思。”
“如今本座便自你最亲近之人杀起,倒要看你还如何得意。”
话音方落,戟锋再扬,竟是劈向“一本万利”钱立本。可叹这位朝天阙四梁中人,空有一身纵横江湖的精深修为,如今却只剩下引颈就戮。
千钧一发之际,陡闻锐响破空,一道没羽箭势如九天星陨,怒袭向叶行歌的面门。
叶行歌觑得分明,冷笑声中长戟逆势一格,蛇刃异芒瞬闪之刻,顿将飞石化作烟尘星散。
黄衫轻扬,鹰眼深凝,既然是故人重逢,叶行歌自然心中有数,戟锋顿地之际,似哂非哂的道:“狄苍穹,看来这桩诛魔功业,最后还要落在你手上,‘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之谓也。”
狄苍穹缓步走近,面色严峻的道:“不争乃是玄门诡道,佛门却只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叶教主其实深具佛缘,又有通明万物的大智慧,何不尽早开悟、弃恶从善,也为这阎浮提世修一桩大功德?”
叶行歌深沉一笑,睨着狄苍穹道:“这老者方才拼上性命,无非是想给你制裁本座的机会,你如今却畏缩怯战,岂不辜负了他这一番美意?”
狄苍穹尚未答话,便听路不平喟然一叹道:“叶小子,救人终究强过杀人,你若还有几分良知,便带着那昆仑派的女娃儿,快些逃命去吧。”
叶行歌似是一怔,随即摇摇头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此便想令本座低头,你们两人未免太过自信了。”
狄苍穹微颔首道:“不错,即便此消彼长,但对上叶教主,吾之胜算仍旧不会超过三成。”
叶行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居高临下的道:“你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又何苦勉为其难?”
狄苍穹凛然正声道:“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此言与叶教主共勉。”
叶行歌仰天打个哈哈,随即傲然道:“说得好,但本座偏想尝试一番,且看能否在这满场庸碌之辈解禁之前,便将你这名‘大宗师’制服。”
狄苍穹横眉一轩,满面肃然的道:“只是为了一时意气,便要以性命豪赌,叶教主果真无所顾忌?”
叶行歌沉笑道:“若非全力搏杀,本座岂能试出你的真实本领,只盼你此番别再让本座败兴而归。”
说罢只听叶行歌扬声一喝,人影瞬动之际,嗜血蛇刃恰似惊雷闪电,突刺狄苍穹胸前。
这一招来得全无征兆,杀意怒卷之处,分明不留余地,果真是不折不扣的性命相搏。
狄苍穹见状不由得眼神一凛,电光石火间招随意发,精纯剑气立凝神罡,堪堪迎向夺命金锋。
倏地只闻铿锵一震,狄苍穹竟是力屈半分,身形仰退同时,面色也瞬间一白。
叶行歌一招占先,邪戟劈刺直如狂风暴雨,戾烈之中更显森严绵密,尽将无边杀意压向狄苍穹,霎时只见漫天乌光层层笼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其中那团黄影绞得粉碎。
狄苍穹开一派先河,一身能为又岂是易与,清圣元功沛然运转,正是纳云吞海真诀。招式之中满蕴浩瀚佛威,正堪制约对手的肃杀之气,不知不觉已将劣势扳作五五分平。
第0477章 勇剑天毁
狂戟纵横,剑气捭阖,招来式往无不妙到毫巅,旁观众人虽然禁制未解,却都看得心荡神驰,各自钦羡之余又似醍醐灌顶,倏忽间更禁不住冷汗涔涔,心中直是庆幸不已,毕竟并非自己陷身激战之中。
鏖战五十招开外,只听叶行歌纵声大笑道:“快哉!壮哉!果然只有你狄苍穹堪与本座一决。不过请恕本座直言,倘若你还不全力以赴,只怕顷刻间便要亡于本座戟下。”
狄苍穹面沉似水,冷冷的道:“叶教主谬赞了,生死轮回自有定数,即便吾今日殒命于此,日后也必有他人制裁你,而吾毕生所创绝学,断不能成为你屠戮世间的利器。”
叶行歌大不以为然,当即哂笑道:“只为防备本座精进,便苦心孤诣,乃至自我设限,更要赔上大好头颅。狄苍穹,本座原本还以为你是一名智者,为何偏要愚顽至此?”
狄苍穹不为所动,沉着应招同时凛然道:“吾原本便是顽石一尊,幸得我佛点化才脱却痴愚,可叹叶教主空有一身佛缘,偏要悖逆正法,甘于堕身魔道,如此夫复何言?”
两人这番唇枪舌剑,固然称得上针锋相对,各自的攻势也不减反增。
叶行歌有意逼出狄苍穹的至上绝学,心念电转间半截残剑已然握于左掌。霎时无边剑意充斥九霄,绵绵剑招配合横霸戟式,顿将狄苍穹迫得全无还手之力。
众人见状不由得心生震骇,此时只听狄苍穹振声暴喝道:“逼人太甚,吾便允你之请!”
喝声方罢,狄苍穹剑势陡长,沛然剑气凝化实体,携无匹神罡怒迎邪戟锋锐。
轰然金铁交鸣之中,叶行歌首现惊悸之色,飘退同时愕然道:“先天剑罡!这怎有可能?!”
狄苍穹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横眉冷斥道:“为何不可?”
叶行歌断然道:“即便你修为深湛,但决计无此神能,除非……你是借重外力。”
狄苍穹暗自折服,面上却不温不火的道:“无论如何,今日你要胜吾,绝非轻易之事,况且拖战越久,于你越是不利,所以何不回头是岸?”
叶行歌面色数变,终是傲然一笑道:“本座尚未见到你真正的绝学,岂能就此甘心退却?你既然有神兵利器加持,本座也无须再多做忍让,今日这一局,你我必分高下。”
话音方落,寒锋再起,狄苍穹虽觉无奈,却只得勉力应战。
铿锵锐鸣中战局再开,凶险更胜先前百倍,晃眼已是杀劫万千,哪怕只是一分一毫的疏失,都有可能命丧黄泉。
须臾已过百招之数,圣魔之决更臻化境,叶行歌面上满布戾气,蓦地厉喝道:“好个狄苍穹,这般执迷不悟,本座今日定要让你饮恨当场!”
喝声中但见叶行歌振臂一击,左手剑芒陡扬旬丈,耀目光华笼罩四野,右手戟锋则怒卷邪煌,幽冥暗戾吞覆乾坤。
日与夜,光与暗,竟好似同现人间,正是天毁·修罗殛!
狄苍穹心中自有觉悟,当下禁不住豪气激涌,一身元功尽化真罡,浩然剑意霎那间通达寰宇,再纳秋水神兵之威。
刚与柔,隐与现,融合为弥天一斩,正是勇剑·贯日月!
极招对冲,万物失色,天地风云都为之一寂,随即只闻惊神泣鬼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众人几疑身临末世,定力不足者更加当场心胆俱裂,直若三魂七魄尽被抽离躯体一般!
乾坤动荡之中,唯见两条盖世雄影巍然对视。叶行歌长戟拄地,举袖抹去嘴角的血迹,随即朗然一笑道:“很好,此招值得本座深研,狄苍穹,你果真没有令本座失望。”
狄苍穹强抑喉头腥甜,指凝剑诀橫于胸前,片刻方缓缓摇头道:“叶教主经历连番苦战,却仍威势不减,吾当真自叹弗如,但吾初衷不变,只望你回头是岸。”
叶行歌低咳数声,口中呛出点点血沫,但他并无丝毫示弱之意,反而冷冷一笑道:“战局至此,盖世功业于你而言,不过是一步之遥,如此何不大胆一搏呢?”
狄苍穹微一沉默,面显萧索的道:“要胜叶教主,吾之把握仍旧不足五成,况且过往数度激战,你多次可以取吾性命,却从未当真赶尽杀绝。佛门一向讲求缘法,昔日善因乃致今日善果,唯善而已。”
叶行歌哈的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你一心劝服本座向善,但这善缘并非人人都能接受,所以即便本座愿意回头,眼前所见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罢了。”
狄苍穹听罢正自一怔,便见叶行歌面现嘲讽,抬目环视间傲然道:“如此良机千载难逢,倘若还有谁想取本座的项上人头,无须再作壁上观,一同动手便是。”
场中略一沉寂,终见映日姬盈盈起身,缓步走近同时凝声道:“叶先生的修为确实震古烁今,但为免天下苍生遭受魔祸侵扰,妾身只好勉为其难,还望叶先生不吝赐教。”
叶行歌冷目睥睨,显见不屑的道:“纳真归元劲虽然是罕世奇学,但你的火候尚不及那名咏月姬,最多只是初窥门径,纵然本座如今已成强弩之末,杀你仍旧易如反掌。”
映日姬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戾气,语声冷厉的道:“妾身早说过是勉为其难,所以即便死在叶先生手下,也是命数使然,身为女子能尽节尽忠,此生足可称无憾矣。”
叶行歌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你既然有必死的决心,本座自然不吝成全,况且本座也很想知道,在你生死存亡之刻,那奸狡恶毒的方兰陵还能否继续做缩头乌龟。”
映日姬登时一滞,娇躯轻颤间忽听一个浑厚声音接口道:“倘若阁下不介意以一敌三,便容关某斗胆挑战如何?”
语调仍然不脱沉稳,目光中的怒火却无可掩藏,叶行歌觑得分明,点头之际淡淡的道:“你倒还值得本座稍微认真,但如今你兵刃既失,恐怕使不出十成本领了。”
关山度面凝似铁,双拳紧握间沉声道:“不劳阁下费心,关某今日便是只凭这双肉掌,也定要讨回慕容大侠的毁尸之仇!”
第0478章 合战魔君
满心悲怒,更不多言,关山度当即拳掌并举,立誓将叶行歌击毙当场,以告慰慕容卓的在天之灵。
映日姬见状把心一横,清叱声中同样拧身攻上,神情分明透着十分决绝。
战局再开,更显激烈,关山度虽然怒意蒸腾,拳来掌往却仍是严守法度,大气开阖之余滴水不漏,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着实无愧“关西武圣”之威名。
映日姬却是取意轻灵,身姿掌法都变幻莫测,虚实之间全然无迹可寻。一时之间但见妃色丽影轻盈飘舞,恰似蝴蝶穿花,姿势曼妙中又隐含无限杀机,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一实一虚、一刚一柔,虽然并未刻意配合,却正是阴阳相继、互为表里,威势自然大为提升,场面上半点不落下风。
叶行歌剑戟挥洒、随意应招,口中还不忘哂然道:“狄苍穹,此刻仍不动手,是要等本座耐心用尽,之后大开杀戒吗?”
狄苍穹正自眉峰紧攒,便听映日姬冷笑道:“叶先生不必卖狂,轮回报应自有天数,你昔日残害万千无辜,今日注定恶贯满盈!”
叶行歌大不以为然,当即一挑眉道:“本座自掌轮回,天又能奈我何?你既然大放厥词,便要有——”
话才说到一半,却见叶行歌面色陡变,出招的动作毫无征兆的一僵。
映日姬岂肯放过机会,电光石火间一双玉掌抵隙切入,内蕴沉潜阴劲,堪堪印在叶行歌胸膛之上。
登时只闻砰然一响,叶行歌不由得连退数步,再看时竟已然面色泛青,身躯微晃之际,咬牙切齿的道:“噬魂蛊……本座早该留意。”
映日姬正声道:“不错,我家公子以霜天晓角破了你的护身罡气,同时将噬魂蛊种进你血脉之中,你虽然号称万毒不侵,但这噬魂蛊纯粹是阴劲凝成,正是你的克星。”
叶行歌呼出一口寒气,缓缓点头道:“好布计,只怪本座一念之仁,未将你等尽早诛除,反而让你有了催动蛊咒的机会。”
映日姬为之一哂道:“叶先生不过是存了戏谑之心,又何必说得冠冕堂皇?”
“今日你注定殒命于此,还请留神来吧!”
说罢但见映日姬再度猱身攻上,西门四姐妹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齐齐跃出助阵。
关山度稍一犹豫,终究还是压不下心头恨火,沉喝声中同样挺身杀入战团。
映日姬主婢五人平日形影不离,相互之间早已拥有绝顶默契,此刻十只白玉般的纤掌盘旋翻舞,招招皆欲毙敌死命。
关山度身处五女簇拥之中,一双铁拳支撑中枢,赫赫神威锋芒毕露,直是锐不可挡。
反观叶行歌却是血脉受制,全身上下动转不灵,举手投足都大见迟缓,虽然咬牙勉力抵抗,但身躯的颤抖仍是愈演愈烈,不过片刻便连中数掌,分明败象已呈。
净宇魔王身中恶蛊,正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狄苍穹负手兀立,全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此时猛听一声高喝传来道:“魔王休得猖狂,看修某来会你!”
喝声中但见一名白须老者疾冲上前,手中的圆盾闪耀乌光,正是神侯府总管修济楷。
这位仁兄毕竟是积年老狐,此刻眼见战局逆转,又岂有不分一杯羹的道理?
然则他虽精明,旁人却也不傻,眨眼间又听一声娇喝道:“平凉崆峒派门人在此,岂容魔王作祟,看鞭!”
曼妙红影过处,正是“五毒仙子”展玫苓挥鞭攻上,邱伯松见状也难抑心动,期期艾艾的道:“启禀掌门师叔,师妹修为有限,师侄请命助她一阵。”
司马御双眼紧盯战局,闻言微颔首道:“本座和申屠师侄都有伤在身,眼下的确不宜动手,便由你相助小十吧。”
邱伯松这些时日屡屡受挫,早有心挽回颜面,此刻闻言如释重负,道声遵命便拔剑上前加入战团,尽将一身绝学攻向叶行歌。
狄苍穹冷眼旁观,隐见不豫的道:“西疆剑帝尚有一搏之力,为何不亲自迎战魔王,反而让后生晚辈以身犯险?”
司马御沉笑一声道:“狄兄未免将本座想得太过卑劣了,魔王今日已是必死之局,倘若本座落井下石,岂非有失格调?”
狄苍穹眉峰一轩,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此时只见钱立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路不平身前,红着眼眶语声哽咽的道:“您老……可还安好?”
路不平苦笑一声道:“小子还来拽这套虚文,你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老叫化是什么光景,你会看不出来?”
钱立本身躯一震,登时忍不住落下泪来,路不平见状轻叹道:“好啦小子,老叫化活到现在,已经算够本了。”
“咳……还在这儿哭鼻子,恁地脓包兮兮,以后可别说是老叫化的徒弟。”
众人旁观此景,都不由得心下恻然,只见狄苍穹抱拳为礼道:“今夜多蒙前辈牺牲,众人方能反败为胜,吾衷心感佩之至。”
路不平摇摇头道:“衷心感佩倒用不着,老叫化只盼你狄小子放低身段,尽早出手为武林了却一桩祸患,别让老叫化死的时候还悬着半颗心。”
狄苍穹微微一震,终是喟然一叹道:“如此——遵命。”
一声遵命出口,狄苍穹终于再度入战,叶行歌以一敌九,本来便已经左支右绌,此时再逢这等顶尖高手,战局瞬间为之失衡,纵然一代魔王,也难逃穷途末路。
但即便身临死劫,叶行歌脸上依旧殊无惧色,反而透出几分冰凉的哂意。
狄苍穹打眼觑得分明,心下虽然难免有愧,但既然已经做下允诺,此情此景如之奈何?
路不平同样心中有数,此刻只见他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叶小子,怪只怪你不该重出江湖,黄泉路上你我老少相陪,再细细分说这一番因缘善恶也不迟。”
钱立本闻言更加难抑悲痛,当即咬牙道:“师父请稍待片刻,我定要斩下那魔王的首级,为您报仇雪恨!”
路不平似是一怔,随即叹笑道:“你有这心便足够了,只可惜我那翠菡孩儿不在跟前,老叫化还欠她一个公道,死了都没法心安啊。”
第0479章 玄空破敌
钱立本心中惭愧,抹着眼泪道:“师父放心,师妹若有任何需要效劳之处,我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路不平欣然道:“这便好了,老叫化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
“唉……小孩子跟家里闹别扭,溜出来闯荡一番,也没什么不对,可落叶总要归根,小子你说是不是?”
钱立本登时一僵,却是为之默然,路不平心下暗叹,摇头苦笑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叫化犯不着再操闲心,呵……好歹还有我那不空孩儿。”
钱立本点头道:“不空贤侄一切安好,师父尽可放心,我也依旧会待他如同己出,日后助他真正干出一番伟业。”
说罢却不闻路不平出声回应,钱立本霎时心下一空,全身颤抖间抬目望去,唯见一代穷神意态安详、面带微笑,却已是魂归极乐、驾鹤凌尘。
悲从中来,不可自抑,唯余一腔愧悔尽化老泪。
“鲁不平,路不平,岐路不平时艰行。说人心,道人心,天道人心世难靖。”
纵然时世艰难,但若求仁得仁,此生,足矣。
侠者之殒,锥心泣血,魔者之路,亦近终末。
叶行歌强拖残躯,奋力以一敌十,此刻已经遍体鳞伤,尤其内腑之中寒气上涌,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苦楚更远超肢体之创。
围攻众人胜券在握,争先恐后尽展杀手,拳、掌、鞭、剑,再加上奇形盾齿,招招不留丝毫余地,直将叶行歌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哪还能撑起一代魔王的赫赫魔威?
激战未已,忽听叶行歌厉笑道:“尔等土鸡瓦狗之辈,有何资格戮杀本座?狄苍穹!既然出手便无须遮遮掩掩,是真英雄便痛快与我一战!”
狄苍穹闻言正自心生踟蹰,此时忽听李思蕊无限悲憾的声音传来道:“大伯!路前辈已经仙逝,你万万不可放魔王干休啊!”
陡闻噩耗,悲忿无地,狄苍穹终于决心一定。骈指化劲同时剑引初禅,引动浩瀚佛力,搬移五岳诸峰,至重至绝的一剑轰然迸发,正是——倾五岳·山河崩陨!
叶行歌岂不知这一招非同小可,咬紧牙关全力挥戟一封。无奈双方强弱之势已然逆转,随即只听他闷声惨哼,邪戟·三途渡当场震脱离手,口溅朱红之际,整个人也摇摇欲倒。
终战之刻,围攻众人都杀红了眼,不约而同的全力攻出,此时倏听司马御断喝道:“且慢!”
可惜这声提醒终究来得太迟,已经无法扭转局势,拳掌锋刃尽数落在叶行歌身上,九名高手合力一击,誓要令万恶魔王粉身碎骨。
志在必得的一击,却换来最不可思议的一幕,深沉暗夜之中,叶行歌周身竟陡现耀目华光,玄奥无匹的罡劲漫卷之处,攻守之势瞬间倒逆,正是八极神通最上式·玄空诀!
盖世红魔武道之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围攻众人岂能料到有此一变,尚未动心转念,必杀之招早已返诸己身,重伤之下禁不住连连暴退。
纵声长笑响彻乾坤,唯见叶行歌飘身瞬闪,掌中残剑锋芒过处,正是神侯府修济楷首当其冲,一颗六阳魁首伴着冲天血雨旋上半空,隐约还能见到目眦欲裂的震惊和骇惧。
魔王杀戮既开,誓消心头之恨,形如鬼魅的身影逆势一转,赫势拳锋轰然正中关山度的胸膛。
登时只听喀喇脆响,关山度骨断筋折,怒血狂喷之际,萧萧落叶般倒落尘埃。
一招失算,满盘皆输,映日姬目睹惨剧,一时之间骇得面无人色。
叶行歌毫不怜香惜玉,沉掌一翻,三指化爪,雷霆一击锁向映日姬的咽喉。
重伤之下全无因应之力,映日姬正欲瞑目待死,此时倏见一条白影斜刺里疾冲上来,义无反顾的挡在她面前!
伴着破空生啸的锐风,无情利爪穿透娇嫩的颈项,悍然雄力推碾而过,喉间骨肉立碎如糜。
忠义美婢一缕芳魂惨赴离恨,唯余映日姬一声悲呼道:“兰心!”
叶行歌不为所动,冷哼声中正待出掌再攻,却陡觉精纯剑气已然袭至胸口。
狄苍穹挺身救险,叶行歌自知难缠,猱身闪让同时双掌齐出,森然潜劲分别袭向邱伯松和展玫苓。
崆峒派这两人本来便修为不足,此刻身受重伤,更加只剩任人宰割的份。
狄苍穹见状又惊又怒,终是腾身挡在展玫苓面前,替她接下叶行歌的索命厉掌。
如此一来邱伯松未能幸免,惨哼声中一片血雨尽染长须,当场落得魂归无常。
叶行歌势不稍缓,反掌再攻映日姬。狄苍穹登时怒上眉山,疾冲上前同时再凝无匹剑气,携刺耳锐啸力袭叶行歌背心。
孰料叶行歌却是身法奇诡,间不容发之刻拧腰一让。随后默运法诀,催动御剑之术,邪戟·三途渡立贯灵识,蓦地凌空遽起,突刺向狄苍穹身后。
狄苍穹更不迟疑,倾五岳剑法再度上手,砰然巨震中勉力荡开邪戟,紧接着又是数道磅然剑气力斩叶行歌。
此时狄苍穹急于救人,连续几招都毫无保留,叶行歌只得举剑封挡。
霎时强力对冲、暴雪扬尘,人影瞬分之际,陡听叶行歌森冷一笑,掌中残剑嗡的一声怒掷而出,竟是向着不远处的李思蕊当胸刺到!
残剑破空,化作裂宇长虹,无匹劲疾之势,更有莫名慑人之威。
饶是李思蕊自诩艺业不凡,这时却好像坠落深渊,漫说有所因应,便是转动念头都已经不及。
千钧一发之刻,唯见黄衫傲影挺身一挡,随即只听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残剑深深贯入胸膛。
血花喷溅之中,狄苍穹终于再难撑持,当场单膝跪落,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叶行歌纵声大笑,疾掠上前之际,张手凌空虚抓,嗜血蛇刃堪堪横在狄苍穹颈间。
胜负就此分明,只听叶行歌冷哂道:“狄苍穹,即便你能为惊天,又能救得了几人?愚顽终是愚顽,当真无可救药。”
狄苍穹双目微阖,叹息之余语声喑哑的道:“论及武学智巧,吾都远不及叶教主,但正所谓慈航普度、如来大悲,吾既然已经皈依,便不能违背救世宏愿。”
第0480章 迷箫退魔
听罢狄苍穹一番言语,叶行歌更加露出不屑之色,此时李思蕊才醒过神来,不禁颤声道:“大伯,我怎么值得你这样牺牲,倒不如让我死在这魔王手下啊!”
她说话间已经是泣不成声,狄苍穹正自心下黯然,便听映日姬满含悲愤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明明身中噬魂蛊,怎会……怎会还有余力反击众人?”
叶行歌冷目睥睨,悠悠的道:“本座在地穴下面自有非凡际遇,你如果非要求个明白,那本座只能说——你们这一番辛苦筹划,终是弄巧成拙、为人作嫁。”
映日姬大大一滞,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叶行歌却是志得意满,扬眉四顾间满含不屑的道:“还有谁想要本座的项上人头?是你西疆剑帝,还是你这老叫化的传人,或是你这咬牙切齿的黄毛丫头?”
冷峭的目光依次扫过司马御、钱立本和裴映珂等人,叶行歌脸上尽是无须掩藏的蔑视,众人似乎都被无上魔威所慑,一时之间心惊胆战,落得满场鸦雀无声。
一抹冷戾划过眼底,终听叶行歌沉缓的声音响起道:“既然连挑战本座的胆量都没有,生命于你们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今夜本座祭血开锋,三途道启,引渡幽冥!”
横霸一语方落,乾坤忽转静谧,远空不知何方,却闻隐隐箫声。
其音幽幽渺渺,尤似亘古谜谣,不见喜乐悲欢,唯余无边寂寥。
白驹过隙抑或沧海桑田,昏昏蒙蒙中如坠迷梦,浑然不知几许时光流过。
蓦地一缕震音好似暮鼓晨钟,将无边迷梦惊破,再回神时已然恍若隔世。
眼前依旧夜暗风冷,凄凉之景尤甚,所幸净宇魔王叶行歌已经不见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余冰如。
满场沉晦死寂之中,隐约听得一声幽幽低叹,须臾只见映日姬缓步上前,强抑悲恸间正声道:“魔王已去,各位同道无恙否?”
众人听到“魔王已去”四字,终于彻底回魂,不约而同的吁出一口长气。
心有余悸之刻,倏见李思蕊三步并作两步趋至狄苍穹面前,一边查看他的伤势,一边泪眼迷蒙的道:“大伯境况如何?可有我能效劳之处?”
贯穿狄苍穹胸口的残剑不知所踪,唯余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此刻但见他双眉紧锁,难掩疲惫的道:“尚无性命之忧,你不必太过悬心。”
李思蕊胸中一块大石落地,直是暗自祷谢上苍,映日姬也走近过来,敛衽为礼道:“狄掌门方才全力照护,妾身着实铭感五内,未来尚需靠您诛灭魔王,还请千万保重。”
狄苍穹微一颔首,勉力挺起身躯,却仍是尽显倾颓。
李思蕊见状正欲搀扶,狄苍穹已经咳声道:“无妨,吾自行疗伤便可,速速抢救余人。”
李思蕊翟然一醒,依言向不远处仆地昏迷的关山度冲去,小心探视间难掩忧急的道:“关大哥肋骨尽断,内腑也遭受重创,这……恐怕……”
此时只见钱立本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瓶,俯身捏开关山度的牙关,将瓶内一粒朱红色丹药倾入他口中。
映日姬觑得分明,不禁动容道:“这是——九转造化丹?听闻药侠前辈采得九种堪称天材地宝的绝世灵药,经历九九八十一日才炼得三枚灵丹,号称可以回天续命,生死人而肉白骨,莫非便是此物?”
钱立本缓缓点头道:“师姑娘的确见识过人,这枚九转造化丹是老朽一位义妹历尽艰辛才得自药侠前辈,之后又慷慨转赠老朽。所幸老朽一直无福消受,今日恰能救回关圣人一命,也算功德圆满了。”
映日姬面现钦佩之色,柳腰轻折间由衷的道:“前辈高义,妾身敬服,关先生豪气干云、侠义无双,如今转危为安,日后带领朝天阙继续行侠仗义,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钱立本轻嗯一声,转向李思蕊道:“那关圣人便交给小蕊儿你了,往后朝天阙以他为首,你们都应该尽心辅佐,切莫辜负慕容大侠的期许。”
李思蕊听出钱立本的言外之意,面现踟蹰的道:“钱老您……难道要请辞?”
钱立本喟然一叹道:“一场意气之争,徒然落得大梦三十年,老朽昔日亏负恩师良多,如今他既有遗愿,我又岂能忤逆?”
路不平归天之时,李思蕊也在左近,自然明白个中原委,虽然情知劝说无用,却仍是不甘的道:“钱老既有决断,我本来不该置喙,但眼下强雠环伺,关大哥又是如此,我……我只怕一人难以应付。”
钱立本眉头一皱,当即扬声道:“神侯府裴老贼戕害慕容大侠,此事已经证据确凿,武林中想必自有公断,况且无缺公子的使者正在此处,应该不会让恶徒逍遥法外吧?”
那边裴映珂正命人收拾裴元崮和修济楷的遗体,此刻闻言直是悲忿无地,红着眼圈泣不成声的道:“你们……你们休要欺人太甚!神侯府可是圣上亲封,岂会怕了你们?”
钱立本不以为然的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今圣上御封无缺公子为长乐侯,便有令他监察江湖、惩恶扬善之意,如此又何惧你这先帝所封的神侯府?”
裴映珂登时语塞,此时只听映日姬轻咳一声道:“公义自在人心,善恶终须有报,但裴姑娘新丧亲翁,已成薄命孤女,若再一意强逼,恐有落井下石之嫌。”
“所以妾身斗胆进言,请前辈暂息雷霆,待到一月之后的幻光海市之会,云顶蜃楼定会给朝天阙一个交待。”
这番话虽然是替裴映珂求情,却也坐实了那戕害同道之罪,钱立本见好就收,点头嗯声道:“如此也可,那便劳无缺公子费心了。”
映日姬敛衽谢过,凤目环视间语声沉凝的道:“魔王虽然猖獗,但各位同道切莫灰心,只要我等团结一致,日后定能将他剿灭!”
言语铿锵,堪称掷地有声,众人听罢都不由得心潮澎湃。
云顶蜃楼,幻光海市,不知这场即来的武林盛事,将会牵动多少明暗势力,又会带来何种意外之变?
第0481章 再会云踪
“许久不曾听你抚琴,孰料今日再听,竟多出几分杀伐戾烈,看来的确尘世污浊,以致于你的修行退步不少。”
“修行?哈……本座以为应该叫囚禁才更妥当吧?”
“心在牢笼,履足四海亦不得自由,胸怀大千,身居方寸也甘之如饴。”
“说得好,那如果本座毁去你的记忆,让你终日浑浑噩噩虚度残生,不知你又能否甘心?”
“倘若未来我成为危害天下的祸端,那也无须你来动手,我自己便会了结一切。”
“哼……言下之意是本座还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践诺而已,不必言谢。”
“哦?那不知你究竟是践谁之诺?”
“斯人已逝,多言无益。”
“未必无益,你应该知道本座恩怨分明。”
“你若真能放下屠刀、潜心修行,她便可含笑九泉了。”
“你既然闪烁其词,本座也不强求,但你先前言道已经寻得倩儿,那她眼下人在何处,为何还不现身?”
“抱歉,这段时日我全力寻你,因此尚无余暇去寻倩儿。”
“你——胆敢欺骗本座?”
“为阻止你无端杀戮,只有行此权宜之计,还望你能体谅。”
“本座向来不懂何为体谅,你既然敢信口雌黄,便要有代人受过的觉悟。”
“你当真要跟我动手?”
“本座并非辣手摧花之人。”
“嗯……?”
“只要你肯拜本座为师,恭恭敬敬承欢膝下,暂时弥补本座思念爱女之苦,本座便恕你之罪。”
“……我不想口出恶语,所以也请你约束言辞。”
“约束?本座言辞过分了吗?不过是承欢膝下而已,又不是承欢胯下,你何必小题大做?”
“粗鄙至此,可耻!”
“哈……原来仙人也会大动肝火,果真让本座大开眼界,不过话又说回来,却也大失所望。”
“仙人终归还是人,自然有其爱憎,若是欺人太甚,你当知晓后果。”
“话虽不错,但你如此轻易动怒,可见自身修行不过稀松平常,难怪十年来非但未见精进,反而更增风情韵致,嗯……自然有其‘爱’憎,莫非仙人也动了凡心?”
“自作多情是么?”
“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你肯承认恋慕本座,本座勉为其难可以接纳。”
“你——如此言语轻佻,失去的不过是自身格调,徒然贻笑大方罢了。”
“……仙人毕竟是仙人,的确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唉……与你**委实无趣,本座兴致已尽,这一曲残章,留待下次再续了。”
“你要走?”
“不然还待如何?”
“只要你不再现身江湖,我可以担保寻回倩儿。”
“倩儿之事自然不在话下,但本座想要的不只如此。”
“你究竟还有何目的?”
“简单,净平天下,涤荡寰宇。”
“你这话可是认真?”
“有何不可?”
“看来我是无法劝服你了?”
“也不尽然,若是枕边风的话,本座或许会听。”
“莫逼我取你性命!”
“哈——不妨一试。”
豪言既出,弦音倐止,寒夜残星辉耀之下,唯见玄素两条不世身影凛然对峙。
一者狂倨霸戾,一者沉凝清冷,魔道真主,仙途玉姬,今朝风云际会,唯有一决雌雄。
初阳煦暖,惠风和畅,正是近午时分,冰雪渐融之后,空气里更增清爽莹润。
悠然漫步于葱翠竹篁之中,满眼俱是傲雪欺霜的绿意,委实令人心旷神怡、胸怀大畅。
悠悠谈笑声中,只见两条人影结伴行来,一者年探弱冠,形容清朗,神态中自有一派过人风标。一者年方舞勺,玉雪灵秀,虽然还略显青稚,却已经隐见绝世佳颜。
眼底满含促狭之意,只听那年少者忍笑咳声道:“好好好,不叫你‘老古’成不成?那不然改叫你‘大慕头’‘云生兽’还是‘六耳猴’,你自己看看喜欢哪个?”
年长者无奈扶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好歹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兄弟相称不算过分吧?”
年少者闻言嫩脸微红,低头轻啐一声道:“想得美,谁要叫你哥哥。”
年长者见状暗自哑然,转念间讪讪的道:“那也用不着,要是个女孩儿叫我哥哥,多少还算受用,可换成你便要差些味道,不如跟竹兄他们一样,叫我慕兄好了。”
年少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横了年长者一眼,语带讥讽的道:“少来,小爷爱叫什么便叫什么,不许你多嘴多舌。哼……自己都不敢堂堂正正,让旁人怎么瞧得起你?”
年长者似是一滞,随即挺起胸膛正声道:“你说得不错,先前我是有些身不由己,但从今往后,我慕云便是慕云,即便天塌下来,也是我自己担着,绝不再给任何人小觑。”
年少者没想到惹出对方这一番剖白,愕然之余又暗自欢喜,当下点点头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枉小爷豁出性命救你,嗯……听我师父说,你已经功力尽复,那什么时候咱们切磋切磋?”
年长者——慕云不禁莞尔道:“只要你都调养好了,要怎么切磋我都奉陪。”
年少者自然是小雷,闻言抿嘴一笑道:“那咱们可说定了,到时候必须分出胜负,别再跟上次似的,最后弄得不明不白。”
慕云和声道:“那是自然,所以你应该好好休养,像取药这种小事,派妩儿那贱婢去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小雷不以为然的道:“小爷哪有那么弱不禁风,何况在屋里呆久了,总归有些发闷。”
“今天又难得天气这么好,不出来走走岂不浪费?”
慕云面现关切之色,迟疑间讷讷的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谨慎一些更好,万一再出了岔子,我可吃罪不起。”
小雷摆了摆手,笑嘻嘻的道:“好啦,你尽管放心,小爷自己便是医者,难道会不知轻重?”
慕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正自思谋该如何劝解,便听小雷干咳一声道:“对了,听说是咏月姬当面把妩儿送给你作丫鬟的,那你见到她长什么模样了吗,到底有多美?”
慕云脸上掠过一抹哂意,随即淡淡的道:“不曾见到,况且无论那女人有多美,都跟我没半点关系。”
第0482章 俏婢妩儿
小雷察言观色,心念电转间轻轻一笑道:“说的也是,毕竟咏月姬都嫁人了,没什么可妄想的,不过好歹你承了她的情,这桩仇怨应该暂时放下了吧?”
慕云不以为然的道:“当时若非我舍身相救,妩儿那贱婢早去见阎王了,她的命本来便是我的,又哪来的承情之说?”
小雷秀眉一挑道:“哦……那当时若非我舍身相救,你也早去见阎王了,这么说你的命已经归我喽?”
慕云听出小雷的言下之意,立刻斩钉截铁的道:“雷少爷对我恩同再造,若是你有任何差遣,我自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即便你当真要我的性命,我都绝无二话。”
小雷登时噎住,无奈干咳一声道:“什么没来由的鬼话,哪个闲得发慌,要你的性命来着?咳……小爷只是觉得妩儿那么乖巧,你能不能别老是颐指气使,一个劲欺负人家,难道不懂怜香惜玉么?”
慕云正待答话,蓦地眉峰一轩,极目观望间冷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贱婢竟敢不听我的命令,莫非又皮痒了不成?”
衣袂飘风,暗香遥送,果然见到一条身穿蓝衣的娇小人影正风驰电掣而来。
近前之际还来不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妩儿便即屈膝跪倒,语声软糯的道:“公子、雷少爷万福,药羹已经调好,小婢特来随侍公子。”
小雷见慕云神色不善,连忙接口道:“好了妩儿,别老是这么客气,你不是要去跟唐大官讨紫焰羽蛇魄吗,怎么这么快便弄好了?”
妩儿毕恭毕敬的道:“小婢听了公子的吩咐,本来是要去的,可没想到唐小姐亲自将那蛇魄送了过来。”
“而且唐小姐心肠真好,还主动指点小婢怎么调好药羹,小婢真是感激万分。”
小雷为之愕然,喃喃自语道:“怪了,唐诗诗那家伙一向懒散,今天怎么这么殷勤?那之后呢,之后她便告辞回去了?”
妩儿略一迟疑,期期艾艾的道:“唐小姐跟小婢说,雷少爷答应把那对貂儿借给她玩赏两天,小婢看貂儿们跟唐小姐十分亲近,于是……自作主张,让她把貂儿们带走了。”
小雷大大一滞,忍不住苦笑道:“果然是这样,早知道唐诗诗没那么好心,不过小爷跟貂儿们是什么情谊,岂是她那点小伎俩动摇得了的,我谅她也是白费心机。”
妩儿听出弦外之音,心里咯噔一下,脱口惊声道:“雷少爷是说……您并没有答应唐小姐?”
小雷尚未答话,慕云已经冷斥道:“贱婢终究是贱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妩儿神情一黯,低垂螓首间嘤声道:“是小婢该死,小婢马上去追唐小姐,一定把貂儿们要回来。”
小雷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算了,好歹这次算我承了唐诗诗的情,顺手送个便宜给她也好。”
“妩儿你别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咱们还是一道去百草庐吧,小爷可听说了,最近陈阿公手下那两口‘锅’,对你都着迷得很呢。”
妩儿轻啊一声,难掩羞急的道:“雷少爷千万别开玩笑,小婢……身份低微,只求尽心竭力服侍公子,绝对没有其他妄念。”
小雷见状正自好笑,慕云却眉峰一轩,冷眼盯向妩儿道:“什么两口‘锅’,你这贱婢居然敢招蜂引蝶?”
妩儿愈发局促,此时只听小雷嬉笑道:“所谓两口‘锅’嘛,便是麻辣火‘锅’和人参气‘锅’,大慕头你的火气也不小,干脆跟他们凑在一起,算三口锅正好。”
这位小爷不由分说便又送了慕云一个名号,慕云虽然心下苦笑,却也不好反驳,只能摇摇头道:“罢了,我谅这贱婢也不敢造次。哼……你这贱婢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让我和雷少爷给你开道不成?”
妩儿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道:“是小婢糊涂了,小婢这便去通报。”
小雷见状清咳一声道:“免了,大伙儿都熟门熟脸的,哪用得着通报这么费事,反而给人家笑话小爷胡乱摆谱,愣充大头鳖。”
“反正只是几步路,咱们一起走过去,很快便到了。”
妩儿颇为作难,犹豫着望向慕云,慕云微觉尴尬,顿了顿才咳声道:“那听雷少爷的吧,给我小心伺候着。”
妩儿如蒙大赦,道声遵命便上前搀扶小雷。小雷也不客气,一面贴住妩儿柔软的身子,一面笑嘻嘻的道:“妩儿,要是让你来选,你更愿意伺候我还是你家公子?”
妩儿娇躯微颤,细声细气的道:“小婢是公子的人,当然只能伺候公子。”
小雷眼珠一转,一本正经的道:“那这么说吧,要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平易近人、温柔可亲,我和你家公子谁更强些?”
妩儿微一错愕,正在思忖该如何应答,便听小雷得意洋洋的道:“不用说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出来你是什么想法。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跟你家公子讨个人情,让他把你派过来伺候我可好?”
妩儿大大一滞,脱口惊声道:“不……不是啊,小婢对公子一片忠心,即便公子叫小婢去死,小婢都毫无怨言,总之小婢绝不会背叛公子,求公子明鉴!”
这小丫鬟一时之间惊骇交迸,险些落下泪来。小雷看得一阵无力,忍不住苦笑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而已,妩儿你千万别当真。只怪小爷运气不佳,一样都是险死还生,怎么没人送我一个俏丫鬟,唉……”
说话间偷眼瞟向慕云,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小雷不由得暗自莞尔。
这“大慕头”一朝做了“公子”,倒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可惜……毕竟还是外强中干~
行行复行行,不觉已是日正当中,茂林修竹掩映之间,隐约现出青砖瓦檐。
小雷觑得分明,抿嘴轻笑道:“总算到地头了,小爷早说过,走这几步路根本没问题。”
慕云一怔道:“这便是百草庐么?我还以为是间茅草屋呢。”
小雷点点头道:“没错,原本是间茅草屋,外面还有条小溪,后来因为人口多了,才逐渐扩出来的。”
第0483章 峨眉义礼
说罢百草庐的沿革,小雷忽然心中一动,故意拖长声道:“我说妩儿呀,你到咱们镇里也有小半个月了,那如今到底弄清楚没有,镇里的各家各户都住在哪儿呢?”
妩儿小心翼翼的道:“嗯……大姐头都交待过,东边是洪前辈的齐人居和顾前辈的烟波亭,西边是唐前辈的独沽一味和陈蔡两位前辈的百草庐,北边是晁天王的万钧闸口,南边……南边……”
看到妩儿迟疑着不敢再说,小雷轻轻一叹道:“南边原来是梁老胖的珠玉满堂和大司空的梧桐井,不过这两个老家伙一个比一个忘恩负义,下次要是撞在小爷手里,一定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妩儿唯唯应是,接着又道:“还有中间是大姐头的映雪竹楼和孟姑婆的品闲小筑,另外大瀑布那边有一座悬天剑阁,可大姐头没交待是谁的居处,想必……想必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吧。”
小雷拊掌笑道:“不错不错,妩儿你果然聪明,一个都没落下呢。”
妩儿正自赧然,却听慕云冷冷的道:“打听得这么清楚,难道是早有准备,打算将来去跟方兰陵告密?”
妩儿悚然一惊,当即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泪水涟涟的道:“公子明鉴,小婢绝不敢吃里扒外,否则情愿以死谢罪!”
慕云依旧冷厉的道:“哦?好个以死谢罪,看来我说得没错,你这是甘心认罪了?”
妩儿醒觉说错了话,惶急之下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之间直落得泣不成声。
小雷见状干咳一声道:“行了,哪有那么多密能拿去告,大慕头你纯粹是小题大做。咳……妩儿别理他,小爷给你做主。”
这位小爷不由分说,拉起妩儿便走,妩儿不敢拂逆,踉跄起身之际仍是没口子的告罪,倒把小雷弄得愈发啼笑皆非。
半推半就着来到院墙外面,倏闻竹木交击之声盈耳传来,其中还有一人扬声厉喝道:“二弟!你若再不知难而退,便休怪为兄不留情面了!”
喝声方落,猛可里又听另一人啐声道:“少来卖狂!别以为你是大哥,能为便一定比我强,想赢我再练二十年吧!”
唇枪舌剑之中,交击之声也更显急密,敢情这是兄弟二人正在切磋武艺。
小雷自然心中有数,当下似笑非笑的看向妩儿,满眼都是促狭之意。
妩儿被看得俏脸飞红,正自思谋该如何辩白,便又听那“大哥”怒道:“二弟休再胡缠,试问天下哪有兄长尚未成家,幼弟便捷足先登的?你这不仅是悖逆伦常,尤其还见色忘义,简直是禽兽之行!”
那“二弟”岂肯示弱,立刻反唇相讥道:“谁拦着大哥成家了,你尽管去找你的心上人啊,我和妩儿妹妹又不是非要在你前面。”
那“大哥”登时飙怒,脱口骂道:“混账东西,什么妩儿‘妹妹’,别对你未来嫂嫂不敬!”
那“二弟”更不含糊,跟着还嘴道:“哪来的‘嫂嫂’,你身为兄长,却觊觎未来弟妹,这才真是悖逆伦常呢!”
兄弟二人越说越不成话,妩儿听得一张嫩脸红艳欲滴,正做没理会处之际,那“大哥”又转了语气,循循善诱的道:“二弟,你名叫效礼,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让之道,难道没听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么?”
那“二弟”微微一顿,随即冷哂道:“怎么没听过,所以我才把如花似玉的师姐让给大哥嘛,倒是大哥名叫效义,却没半点兄弟义气,为了争夺妩儿妹妹,居然对我大打出手,哼……真是岂有此理!”
那“大哥”气得说不出话来,掌剑招式愈发劲急,那“二弟”无暇嘴上争风,同样全力以赴应战。
一时之间沙飞石走、叱喝连连,两人各不相让,斗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
妩儿这时进退不得,叫门也不对,不叫门也不对,羞恼得连连顿足不已。
小雷见状失笑之余又生同情,清清嗓子正待出声,肩头却被慕云按住,随即只听他扬声道:“小子慕云在此,恭请主人赐见!”
这一声喊满蕴真力,浩然音波四方激荡,震得墙头上的积雪纷纷扑簌而下。
妩儿吓得面色惨白,险些双膝一软,再度扑地跪倒。
那兄弟二人猝不及防,伴着异口同声的“啊呀”惊叫,激斗也戛然而止。
墙内墙外各自沉寂片刻,随后只听步履杂沓,虚掩的大门终于打开,其中并肩走出两条敦实人影。
两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量都在七尺出头,面容生得十分肖似,想来正是方才酣战未休的兄弟二人。
兄弟二人打眼望见妩儿,失惊之下禁不住各自面皮发烫,期艾间只听小雷干咳一声,分明揶揄着道:“好啦大锅二锅,看到客人来了都不接待,一味盯着我们妩儿干什么?”
兄弟二人这才注意到小雷,那“大哥”登时喜形于色,脱口欢呼道:“小雷是你!哈……我早说你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慢着,你刚才说‘我们’妩儿,难道你……?”
这位仁兄敢情是起了疑心,一张国字脸上着实写满了震惊。
小雷正自啼笑皆非,那“二弟”也胀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怎么成,小雷你眼下才多大年纪,岂不是要耽误妩儿妹妹的终身?”
小雷听罢更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翻翻白眼道:“你们两个别老这么冲动行不行?小爷的意思是刚认了这位昆仑派的慕少侠做小弟,所以他的丫鬟自然也是我的丫鬟,当然可以说是‘我们’妩儿了。”
兄弟二人这才如释重负,双双把目光投在慕云身上,那“大哥”打量片刻,却是一撇嘴道:“阁下便是慕云?妩儿姑娘的主人?”
慕云神色淡然,微颔首道:“正是在下。”
那“大哥”哦了一声,抱拳为礼道:“在下郭效义,是峨眉派陈大侠座下首徒,早听闻贵派武学通神、威震天下,便请阁下不吝赐教如何?”
慕云没想到对方刚一见面便要动手,愕然间又听那“二弟”振声道:“不错,在下郭效礼,也想跟阁下见个高低,还望阁下不要推辞才好。”
第0484章 牌运亨通
郭效义和郭效礼这兄弟二人一搭一唱,慕云总算醒过味来,先冷冷的盯了妩儿一眼,随后清咳一声道:“好说,能与贤昆仲印证武学,实乃在下之幸,两位这便一起上吧,免得车轮战太过耽误工夫。”
郭效义和郭效礼听慕云言辞倨傲,各自都是气往上撞,同时捋胳膊挽袖子,便要上前请招。
小雷见状哂然道:“小爷说什么来着,早知道你们凑在一起,肯定变成三口锅。”
“呵……峨眉派的高足不懂待客之道,那是他们的事情,可你慕少侠也这么不长进,丢的便是小爷的面子喽。”
慕云等三人齐齐一滞,个个大眼瞪小眼,正在僵持难解之刻,倏听一个柔婉声音传来道:“原来是昆仑派的慕少侠到访,敝处今日真是蓬荜生辉,请慕少侠宽恕小女子失迎之罪。”
说话间一条婀娜倩影出现在门口,众人顿时眼前一亮,但见来者长身玉立、窈窕动人、风姿明媚、毓秀天成。虽然只着一身布裙荆钗,却难掩其天香国色,着实是一位美艳绝伦的双十佳丽。
慕云打眼觑得分明,霎那间竟有些失神,小雷见状暗自莞尔,好笑之余提高声音道:“怎么样慕少侠,这位可是咱们镇里的头号大美人,看起来不比外面那些公主郡主之类的差吧?”
慕云不由得脸上一热,随即却又转为苍白,顿了顿方抱拳为礼道:“在下慕云,无名小卒而已,不敢有劳姑娘出门相迎。”
来人抿嘴一笑道:“慕少侠过谦了,小女子韩惠欣,师承峨眉派蔡女侠。今日家师伉俪有事外出,小女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千万见谅。”
慕云轻咳一声道:“不敢当,方才是在下气量偏狭,让韩姑娘见笑了。”
韩惠欣整整颜色道:“慕少侠切莫误会,小女子绝无指责之意,两位师弟一向行事鲁莽,慕少侠不予怪罪,便是海量宽宏了。”
郭家兄弟虽然心中不服,却不敢在韩惠欣面前造次,眼看一场干戈暂化玉帛,小雷这才嘻嘻一笑道:“嗯~还是咱们大美人有涵养,不像那些动不动急赤白脸的铜锅铁锅,真没枉费小爷这么器重你。”
韩惠欣嗔怪的瞥了小雷一眼,难掩怜爱的道:“你这小毛头,才自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便又这么嚣张跋扈,真是天生的捣蛋鬼。咳……诸位还是请进来坐吧,午饭马上便好,大家桌上再叙也不迟。”
小雷拊掌笑道:“早在等你这句话,大美女的手艺可好久没尝了。另外小计那厮也在吧,去年我们有盘棋没下完,小爷今天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
韩惠欣一怔道:“下棋?小师弟的确正在后堂读书,可是你的身子还没好,不宜太过消耗心力吧?”
小雷不以为然的道:“哪用消耗什么心力,小爷这回得了高人指点,十步之内必定杀得小计丢盔弃甲、甘拜下风。”
一番豪言说罢,小雷轻车熟路的去往后进,看来大有“灭此朝食”之意。
众人见状各自哑然,随后慕云带着妩儿,跟随韩惠欣等人入内奉茶。
烈火奔涌,硝烟弥漫,金铁交鸣之中,更见苦辣酸甜。
十丈之遥,血战正酣,进退攻守之间,胜负只在一念。
气氛紧绷之刻,倏闻啪的一声脆响,四目怒瞪之际,唯见胜者指掌轻拂,随后淡淡一笑道:“自摸九筒清一色,看来在下又赢了,承让承让。”
才探出的胳膊僵在半空,难以置信的目光瞬间转为颓唐,只听郭效礼沮丧的道:“你拿着四张六筒,那我不是白瞎了?”
慕云打个哈哈,好整以暇的道:“小郭兄不必气馁,六筒虽然没了,可你接下来还有倒口的机会,或许能少输些也不一定呢。”
郭效礼闻言精神一振,连连点头道:“说得没错,大哥你手里是不是捏着三筒,赶紧打给我,说不准我还能翻盘。”
对面的郭效义冷哼一声道:“说什么浑话,给了你三筒,然后让我输得底朝天吗?你赶快摸牌,下一把我一定要翻盘。”
郭效礼登时一滞,无奈只得继续,孰料才打出一张牌,便见旁边的妩儿眼前一亮,期期艾艾的道:“是……是三万吗,我……好像也和了。”
郭效礼猛吃一惊,探头扫视之际,直是如丧考妣,连声音都颤抖着道:“什么?居然也是清一色,你们两个今天神灵附体了吗?”
郭效义同样满脸难以置信,半晌方苦笑道:“叫你小子幸灾乐祸,刚刚还笑我点炮,这才叫六月债、还得快。”
“哼……我看你这把打完肯定要倾家荡产了,还不快把一筒打给我,不然咱们两个都得完蛋。”
郭效礼知道郭效义所言非虚,无奈只得依言而行,片刻之后总算帮自家兄长做成和牌。
但这样一来郭效礼落得万劫不复,手里的竹筹输了个一干二净,接下来只能做陪庄了。
没精打采的筑好城池,打眼望见慕云面前那一大叠竹筹,郭效礼直是眼红不已,忍不住哼声道:“慕少侠,我姓郭的虽说愿赌服输,可你也太不厚道了,明明说过不会打,怎么上了牌桌打得这么溜?”
慕云呵呵一笑道:“全靠贤昆仲悉心指点,再加上那么一丝丝运气而已。对了小郭兄,先前咱们有约定,大赢家可以向输家任意索取一件人事物,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
郭效礼心里打了个突,无奈硬着头皮道:“当然算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还跟你耍赖不成?可你眼下又不是大赢家,毕竟人家妩儿也没差你多少嘛。”
慕云尚未答话,妩儿已经正声道:“话不是这么说,小婢是公子的人,小婢赢的当然都是公子赢的。”
郭效礼登时一滞,只觉欲哭无泪,颓丧间随手摸牌弃牌,须臾只听妩儿哎呀一声,难掩惊喜的道:“这是……七条吧,那我又和了。”
郭效礼定睛一瞧,一张脸顿时皱得好似苦瓜一般,喃喃自语道:“我的老天爷,怎么又是清一色?咳……刚才我没留意,到底是谁点的炮,难道……还是大哥你?”
第0485章 天府行镖
郭效礼一语问罢,只见郭效义默不作声,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淋漓滚落。
郭效礼自然心中有数,不由得哀叹道:“真是见鬼了,大哥你自求多福,好歹也要顶掉妩儿的账,不然咱们今天可都要完蛋了。”
郭效义看看眼前所剩无几的竹筹,眉心拧成个大疙瘩,正在举牌不定之际,忽听韩惠欣的声音遥遥传来道:“好啦两位师弟,饭菜都齐全了,请贵客们一起来前厅用餐吧。”
郭效义如蒙大赦,慌忙一推牌道:“师姐都招呼了,咱们先吃饭,我……我可还没输完,慕少侠你想要什么,尽管跟二弟去要吧。”
这位仁兄不由分说便夺路而逃,郭效礼看得一阵无力,连连摇头道:“算了,摊上这么没‘义’气的兄长,活该郭二爷倒霉。咳……你到底想要什么,没有的我可给不了。”
慕云微笑道:“在下一向不喜欢打白条,自然是要小郭兄有的,索性便把你兄长送给我如何?”
郭效礼一怔道:“什么?把我大哥送给你,这我怎么做得了主?何况你要他有什么用,难道打算让他做仆役?”
慕云点点头道:“小郭兄猜得不错,我既然有了丫鬟伺候,那再多个仆役也不为过吧?”
“我看令兄骨骼精奇,堪称可造之才,做我的仆役再合适也不过。”
郭效礼大见为难,红着脸道:“咱们不过是游戏罢了,何况大哥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答应给你做仆役?”
慕云淡淡的道:“小郭兄非说是游戏也罢,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吧。”
他说罢便起身扬长而去,妩儿自然紧紧跟随。郭效礼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大哥根本靠不住,看来只好请小师弟帮忙了,唉……”
时值正午,红日当头,官道旁边的一爿酒肆,此刻正是高朋满座、少长咸集,觥筹交错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烟气缭绕,酒兴正酣,倏见一名六尺壮汉襟怀大敞,高声笑骂道:“你龟儿的毋老七,这一趟咱们少说都有百八十两银子进账,任你再怎么铁公鸡,也该出点血了,莫让大伙儿都小瞧你哟。”
对面一名同样服色的壮汉登时胀红了脸,吭吭哧哧的道:“啷个……啷个是铁公鸡哟,咱们眼下还没得归家哩,尤老四你这样得意忘形、大呼小叫,格老子的不怕把附近山上的强人招起来?”
尤老四不屑的啐了一声,满不在乎的道:“怕他个先人板板,咱们成都天府镖局的牌子威震西南,总镖头他老人家更是青城山左仙娘的亲师弟,老子才不信哪个不开眼的龟儿敢来摸老虎尾。”
话音方落,旁边另一名汉子立刻附和道:“四哥说得极是,何况这次咱们副总镖头专门上卧虎岗,跟神枪小温侯喝过酒,那可是陕甘一带绿林道上的头把交椅,想必没谁敢出头驳他的面子。”
尤老四闻言更是志得意满,拍着那汉子的肩膀大笑道:“格老子的还是郝二贵有见识,等这次回去镖局,老子跟副总镖头说说,下趟提拔你当大镖师,让你带上一队人马。”
郝二贵直听得满脸冒红光,忙不迭的抱拳为礼道:“多承四哥器重,这一餐弟兄们的挑费,都看我老郝的。小二哥!给咱们每桌都再上三坛你们最给劲的烧刀子!”
此语一出,临近几张桌子上顿时欢声雷动,毋老七更加如释重负,眉开眼笑的道:“对头对头,郝老弟这一身厉害本事,早该提大镖师了,我老毋提前祝贺你喽。”
郝二贵自然少不了几番陪笑应酬,正在上下尽欢之际,忽听一个轻峭声音冷笑道:“成都天府镖局算个鸟蛋,也敢来陕甘地面上卖狂?连堂堂长安慕容卓都送了小命,区区青城左白头还能镇得住谁?”
这几句话真好似一瓢冷水浇上了火炭,那边天府镖局的镖客登时怒上眉山,只见尤老四一踢凳子霍然站起,戟指喝骂道:“格老子的啷个龟儿满口喷粪?!慕容大侠英雄一世,凭你龟儿也敢指摘?!”
顺着尤老四的手指望去,但见一名白袍汉子正在端坐独酌,此人三十多岁年纪,面色蜡黄而隐带病容,但气色之中并无颓唐。
听罢尤老四的斥骂,白袍汉子哂然道:“老子说的不对么?崆峒司马御,长安慕容卓,再加上黄山大宗师,还不算无缺公子手下的莺莺燕燕。”
“浩浩荡荡百十来人,都被叶行歌杀得魂飞胆丧,慕容卓更连性命都送掉,还敢称什么英雄?”
尤老四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混蛋龟儿,说得口沫横飞,有种你去跟叶行歌放对!格老子的只会躲在下面唧唧歪歪,慕容大侠不算英雄,你龟儿倒成了英雄?”
白袍汉子干笑一声道:“老子当然不敢自称英雄,但老子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所谓英雄给自己壮胆,嘿……什么狗屁四梁八柱,老子看离房倒屋塌也不远了。”
这下更激得尤老四额头上青筋暴跳,锵的一声拔出腰刀,脸红脖子粗的道:“放屁!放屁!你龟儿简直找死,慕容大侠永垂不朽,朝天阙千秋万代,老子今天便剁了你龟儿的狗头,给慕容大侠献祭!”
他说罢正要挺刀上前,此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銮铃声响,一匹黑色骏马电闪风飘般驰来。
马上骑士身材高挑、玄衣墨履,斗笠之下垂挂黑纱,更显出几分神秘气质。
众人觑得分明,好像都着了魔似的,不约而同的停下饮食,连尤老四和那白袍汉子都忘了争斗,四只眼睛直勾勾的盯向那黑衣骑士,脸上露出一片惊疑不定的神色。
黑衣骑士勒僵下马,步履轻盈的迈入酒肆之中,正待开口招呼小二,却忽然留意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错愕之下难掩局促的道:“你们大家……怎么了吗?”
语声柔嫩,隐含羞怯,听来正值碧玉年华,原来是一位姣姣少女。
众人更加如临鬼魅,面面相觑间骇然失色,场中霎时落得鸦雀无声,再不见片刻之前的升平气象。
第0486章 稚莺独行
众所瞩目,敌意昭然,黑衣少女不明就里,一时之间禁不住心下发毛,一面暗自戒备,一面微带颤声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干嘛都这么盯着我看?”
场中沉寂片刻,只见那白袍汉子站起身来,干咳一声道:“小姑娘莫非便是昆仑派的余冰如么?”
黑衣少女闻言一怔,随即摇摇头道:“不是啊,我哪能跟余……姑娘相提并论,这位兄台认错人了。”
此语一出,众人登时如释重负,只听尤老四骂骂咧咧的道:“哪儿冒出来的鬼丫头,吃饱了饭没事干,偏要扮作那妖女的模样,格老子的真欠揍,哼……”
黑衣少女闻言一滞,不忿之下正待开口诘问,却见那白袍汉子凑近过来,面带笑容的道:“小姑娘别跟那蛮横的四川客计较,不妨来这边坐,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便是。”
黑衣少女终究面嫩,此时颇觉盛情难却,只得依言过去坐了。
酒肆中逐渐恢复先前的热闹景象,虽是还是有人偶尔往这边瞥上一眼,但毕竟已经无伤大雅。
黑衣少女满心疑惑,对周遭情形视若无睹,只向那白袍汉子施礼道:“方才多谢这位兄台解围,可那四川客为什么要叫余姑娘妖女,你们先前看起来那么紧张,又是为了什么?”
白袍汉子抿了一口酒,微笑着道:“小姑娘这些天应该没出门吧,否则江湖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晓得?”
黑衣少女垂下螓首,讷讷的道:“我的确刚刚上路,兄台说的大事究竟是指什么?”
白袍汉子并不着急回答,先招呼小二添了几个菜,这才悠悠的道:“小姑娘问我,可算是问着了,这件大事当真是惊天动地、震撼武林,咳……你应该听过净宇魔王的凶名吧?”
黑衣少女点点头道:“净宇魔王叶行歌,我当然知道,而且听说他前些日子还跟崆峒派的司马掌门和黄山派的狄大宗师斗过,兄台难道是想说这魔王被司马掌门他们打败了么?”
白袍汉子哧的一声冷笑,跟着摇摇头道:“看来小姑娘还真是闭目塞听,也罢,那便听我仔细分说一番。”
他这厢殷勤倍至,拿出说书先生的劲头,好一番添油加酱、娓娓道来。
须知半个月前的诛魔一役,如今早已传遍江湖,可以说人人耳熟能详,只是黑衣少女全没理会,此刻听来着实惊心动魄。
白袍汉子说得口沫横飞,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已经过去。其间桌上的酒菜自然是由两人分享,只不过黑衣少女悬心故事,饮食下肚也全无所觉罢了。
好容易说到最后一节,黑衣少女不由得冷汗涔涔,喃喃自语道:“真是托天之幸,那魔王莫非是顾念上苍有好生之德,否则怎会无缘无故自行退走呢?”
白袍汉子畅饮美酒,此刻多少有些醉意,闻言干笑一声道:“这便不得而知了,总之众说纷纭,倒是慕容卓实在可惜,平白丢掉一条大好性命,偏偏还不是被叶行歌所杀,你说他是不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黑衣少女也有同感,鼻中冷哼道:“‘紫衣神侯’裴元崮已经为慕容大侠抵命,算得上大快人心,最可恨的是那背主求荣的寒凌霄,这等丧尽天良的人渣,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白袍汉子点头附和,黑衣少女又心中一动,颇见犹疑的道:“兄台方才说到那魔王对余姑娘十分照护,这……这怎么可能呢,余姑娘可是名门高足,怎会跟那魔王有什么瓜葛?”
白袍汉子嘿然道:“岂只十分照护,听说那魔王激战中还紧抱着美人鱼不放,他们两人珠联璧合,力敌无缺公子的困魔大阵,好一派恩爱默契的景象,啧……着实让人艳羡啊。”
黑衣少女闻言直是瞠目结舌,片刻方难以置信的道:“什……什么恩爱,兄台可别信口雌黄,我相信余姑娘绝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她早已心有所属了啊。”
白袍汉子神秘一笑道:“小姑娘,咱们说实话吧,你跟美人鱼肯定相识,估摸着还交情不浅,是不是这样?”
黑衣少女心里咯噔一下,无奈只得低头默认。
白袍汉子心中有数,当下叹口气道:“所以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妖女掩藏得再好,终归还是妖女,最后给那魔王带走,从此双宿双飞,昆仑派被她害得名声扫地,真是……唉……”
黑衣少女听白袍汉子言之凿凿,一时之间只觉心乱如麻。
白袍汉子又饮了两杯酒,这才叹笑道:“好啦小姑娘,我瞧你还是听我的劝,早点换一身装束,免得又被误会了,哈……嗝……小二哥结账。”
黑衣少女暗自苦笑,当下敛衽为礼道:“多谢兄台提醒,这一餐算我请了,还望兄台切莫推辞。”
白袍汉子辞让了几句,终究是由黑衣少女会了账。黑衣少女婉言别过,随后出门上马,匆匆离开酒肆。
上了官道纵马飞驰,浑不知过去几许时光,黑衣少女脑海中思潮翻涌,想的仍是方才白袍汉子所说之事。
江湖险恶,波谲云诡,唯叹世事无常,至于是非善恶,又如何分说得清?
尤其联想到自己,原本只是使性出走,结果却落得惨遭侮辱,恋人也不知所踪。
之后一腔意气远赴西陲,又迭遇诸多变故,虽说因祸得福、情动涟漪,无奈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倦了,累了,常听人说欲哭无泪,原来便是如此心境,蓦然回首之处,仍是家中的温暖最让人魂牵梦萦。
伤了,疲了,纵然已经成了行尸走肉,但能回家再听亲人一声关怀,那万钧重担都可放下了吧?
思来想去愈发困顿,只怪头顶的烈阳太过尽职尽责,初春时节都晒得人昏昏欲睡。
黑衣少女抬目观望,隐见前方现出一片松林,潺潺涓流蜿蜒而出,看来倒是个上佳的休憩所在。
黑衣少女登时精神一振,当即拨马下了官道,缓行片刻便来至林中。
顺着溪流走了百十步光景,总算寻得一处清爽树荫,黑衣少女径自下马休整,那匹黑色骏马也去往溪边饮水。
第0487章 银蛇邪心
溪水十分清冽,阵阵湿气扑面,着实驱散了几分困意。
黑衣少女临水独坐,幽幽一声轻叹,径自腰畔取出一对尺八短剑,怔怔凝视之际,不由得出起神来。
莹光内敛,金玉流烁,芒彩柔润,映日生寒,虽然还及不上鹣鲽双剑,但总归是自己闭关十日,苦心孤诣才锻造出的佳品,只盼这对“霜英”宝剑能够稍稍平复爷爷的怒气,权当是自己迟来的寿礼吧。
思忖间正自内心忐忑,此时忽听一声低笑传来道:“邢姑娘走得好快,敝人险些追丢了呢。”
黑衣少女悚然一惊,赶紧循声望去,赫见一名白袍汉子闲闲的站在丈许之外,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诡笑。
黑衣少女顿生警觉,起身之际虚一敛衽道:“原来是兄台,不知你为何要跟踪我,又是从何处探听到我的姓氏?”
白袍汉子打个哈哈道:“飞雪娇莺邢姑娘名满天下,敝人仰慕已久,岂有不识之理?”
黑衣少女强自镇定,不动声色的道:“兄台过奖了,我这点虚名不提也罢。”
白袍汉子一挑大拇指道:“邢姑娘虚怀若谷,的确是大家风范,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摘下斗笠吧,否则实在太像余姑娘了。”
黑衣少女暗自哑然,终是将斗笠前的面纱卷起,登时一张宜喜宜嗔、秀美绝伦的娇靥映入眼帘,正是平凉治剑馆的少主,江湖人称“飞雪娇莺”的邢稚莺。
白袍汉子眼前一亮,片刻方咂咂嘴道:“邢姑娘果然神采依旧,简直美绝尘寰,敝人能够与你邂逅,真是三生有幸。”
邢稚莺秀眉微蹙,摇摇头道:“不敢当,兄台还没回答我,究竟为何要跟踪我?”
白袍汉子嘿然道:“说跟踪未免太严重了,敝人跟邢姑娘好歹是旧识,同行一程又有何妨?”
邢稚莺听得一怔,面现狐疑的道:“旧识?兄台这话是从何说起?倘若咱们真是旧识,你为何不早说呢?”
白袍汉子悠悠的道:“先前不说是为了考校邢姑娘的眼力,但如今看来是有些多此一举了。咳……不如我再提醒一下姑娘,年前在令祖父的寿宴之上,咱们还曾相对言欢,这样姑娘总该想起来了吧?”
邢稚莺更加愕然,无论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跟这样一位人物交谈过,正自讷讷无语之际,又听那白袍汉子叹笑道:“还没想起来?邢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也罢,请姑娘以玉手握好在下之鞭~”
邢稚莺听到这话,脑海里蓦地灵光一现,失声惊呼道:“是你!你是刘凌飞?”
白袍汉子拊掌大笑道:“邢姑娘总算想起来了,说得没错,正是刘某人。”
说罢只见白袍汉子举手一抹,取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青白色的面皮,虽然不失英俊,却隐约透出几分难言的邪气,正是“银蛇潘安”刘凌飞。
邢稚莺心头震骇,脚下稍稍退后一步,结结巴巴的道:“刘……刘公子,日前的确是我家失礼,还望你莫要怪罪。”
刘凌飞淡淡一笑道:“邢姑娘不必多心,日前是刘某人不自量力,岂敢怪罪府上?”
邢稚莺才松了一口气,却见刘凌飞举起右手摇了摇道:“不过这两根断指之仇,说不得要请邢姑娘担待一下了。”
邢稚莺打眼觑得分明,只见刘凌飞右手的食中两指已经齐根而断,惊疑之余讷讷的道:“这……刘公子手指残缺,小女子衷心惋惜,只是不知这与我有何相干?”
刘凌飞冷笑道:“虽然不是邢姑娘下的手,却是令兄祁学古的杰作,所以姑娘难道不应该负些责任?”
邢稚莺耳听“祁学古”三字,霎那间悲从中来,虽然明知刘凌飞是错把冯京当了马凉,但满心苦涩之下,还是轻叹一声道:“刘公子说得有理,但我义兄一向是非分明,想必不会平白伤了刘公子吧?”
刘凌飞脸上戾气一盛,鼻中沉哼道:“姓祁的仗着他们昆仑派势大,自然是为所欲为,可笑如今他那姘头跟着叶行歌风流快活,连带昆仑派的名声也烂如臭屎一般,哼……说起来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邢稚莺秀眉紧蹙,强自隐忍着道:“倘若真如刘公子所言,那你的怨仇勉强也算报了。你如果仍旧心存怨望,小女子回去可以向家祖父禀明,再赠送你一口绝世名兵作为补偿,不知刘公子意下如何?”
刘凌飞微微一顿,忽然展颜一笑道:“邢姑娘不愧为大家闺秀,行事果然颇有法度,但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以莫说一口绝世名兵,即便是十口百口,又岂能弥补刘某人的损失?”
邢稚莺为之一滞,无奈躬身施礼道:“是小女子唐突了,那依刘公子之意,此事应该如何了结?”
刘凌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邢稚莺,慢条斯理的道:“邢姑娘不必惊慌,毕竟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所以与其这么见外,倒不如你我二人结成鸳盟,那你的义兄便是我的义兄,些许仇怨自然一笔勾销了。”
邢稚莺闻言直是羞怒交迸,忍不住厉斥道:“你!我……我已经定亲了,你休要胡言乱语!”
刘凌飞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定亲了?邢姑娘不是开玩笑吧,倘若你当真已经定亲,在寿宴上又何必对崆峒派虚与委蛇?哼……刘某人当时虽然不在场,但个中细节早已打听清楚,你骗不了我。”
邢稚莺顿时语塞,只得把心一横道:“总之你别痴心妄想了,你断了两根手指,我们赔你两件绝世名兵便是,否则你要是贪得无厌,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刘凌飞哈哈一笑道:“邢姑娘说的真是孩子话,刘某人有了你这件活宝贝,治剑馆的家当还不都是手到擒来?咳……其实刘某人和邢姑娘算得上年貌相当,想必不会辱没了你。”
他说话间脚步挪移,不紧不慢的走近过来,邢稚莺见状大为心慌,情急间霍地双剑一举,俏脸紧绷的道:“刘公子!即便你当真对我有心,也该依照礼法行事,今日你要真敢用强,那我只好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