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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重启大明txt下载     重启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远航(十九)

    西关的揭府对于丁一,还是给予了足够的礼仪,就算先前在府衙里如何针尖对麦芒都好,士大夫阶层还是比较有讲究的,丁一带着二三十亲卫过来,由曹吉祥递了帖之后,揭稽开了中门,又是亲自出迎,又叫小辈来磕头等等,根本就看不出先前在公堂上的明争暗斗。

    不过坐定之后,揭稽按着丁一的要求提出屏退下人,原以为丁一是来输诚的,谁知丁某人一开口,揭稽马上就暴走,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丁一只说一句话:“前辈的文章,学生是很仰慕的,尤是替黄竑所操刀的易储之疏章,当真是字字珠玑,教得黄某活命升官,着实是高明至极,学生细思之下,深叹不及前辈之万一哉!”

    “彼不过一守备武人,老夫安会替此等武夫捉刀!”揭稽十分愤怒,他身为布政使,去给一个守备捉刀,他觉得这说法就是很污辱了,何况于,“黄某此人,前不识其行,略有往来,而后已无交往,丁容城安能如此血口喷人!”

    黄竑是什么人呢?此人本是任浔州守备都指挥,为谋取知府之职,将任知府的黄堈和黄堈儿子黄钧,都杀害了,这黄堈可是黄竑同父异母的兄弟;杀了之后,还将黄堈父子肢解装入瓮里,埋藏于后圃。土知府不是流官,一般都是兄亡弟及。

    丁一提兵平侯大苟之际,黄堈的仆人福童没有如历史上一样,去找浔州总兵。而是直接跑去梧州寻丁一告发,毕竟丁某人的名头,此时要大许多。丁一对于这种人。自然就派人捉了起来,然后递一份折子上京师了,原本这等样人落在丁一手里是没得活的,谁知道后来丁一去了云南边境平边患的时节,竟出现了变故。

    黄某人探听着景帝要易储,便请人以他的名义,上了一份易储之疏章请景帝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结果景帝见着这份疏章大喜,说是:“万里外有此忠臣!”,不单将此变态杀人狂释放。还升了他为都督,并调离了广西,因为景帝知道丁一的性子,放在广西。只怕这家伙是始终活不了的。

    而据说替黄竑捉刀写这份奏折的人。就是揭稽。

    丁一听着揭稽的话,却端起茶杯笑道:“学生也不知晓,只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嘛。”

    所以揭稽才会咬牙切齿地骂道:“这怎么可能!丁容城!天日昭昭啊!”

    因为现时这桩事,可不是小事啊。

    英宗复位,黄某人早在年前就被投诏狱了,英宗这大忽悠又不是什么圣贤,他只不过是相信某个人,就偏执性地信重和念旧罢了。在他被幽囚南宫。上易储疏章的黄某人,如何会放过?按现时这架势看。不单黄某人,教景帝把南宫锁头灌铁汁的徐正,也从铁岭卫被提入京师,眼看是要玩完的节奏。

    这徐正又牵出英宗复辟后,准备提拔为大理寺少卿的黄鉴——这位仗着样子帅,英宗朝也好、景帝年间也好,都很得宠,原本还有几年好活的,直到英宗发现黄鉴曾上折子,教景帝禁锢英宗于南宫之后,才被弄死的。但现时景帝没死,在海上兴安被丁一整治了一番之后,就开始抖擞出这些秘闻出来,所以丁一奏折递上去之后,黄鉴当然也是入狱的了。

    黄竑、徐正、黄鉴这三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了。

    其中英宗对于黄鉴是最为愤怒,已命族诛,就是不单杀掉,而且灭族。

    若是揭稽被扯上这等事,搞不好不单是不得善终,而且很可能是会摊上族诛啊!

    “揭江渊,先前在公堂之上,咱家怎么不曾听你说这天日昭昭?”曹吉祥冷笑着这么嘲讽,而且他还加了一句,“咱家少爷凡有上奏,爷爷……”他原本是要说英宗必定言听计从的,但被丁一冷眼瞪过来,连忙改口,“……必是派员堪察的!揭江渊,咱家少爷不会陷害你,便是上奏,也会说明是风闻的,老王直这老东西管咱家少爷说的,叫丁言,就是丁容城说的话,绝不有假,故之你也别在这里叫什么天日昭昭了!只不过下来堪察的吏员,想来也会忠心办差的,你有什么好嚷嚷的?嘿嘿!”

    有些话要说给某种层次的人听,才会有效果。例如曹吉祥刚才这话,要是底层百姓听着,这年头文盲率又高,只怕有不少人会觉得:丁一又不说谎,京师派人来查,想来也会忠心办事,那揭某人没做过,怕什么?

    但对于做到左布政使的揭稽来说,听着这话,他是愈加激动,整个脸那血都涌了上来,一下也顾不得体面,站了起来戟指着丁一大叫道:“汝岂不闻‘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么?揭某自问与汝并无私怨,当时丁总镇于广东平黄萧养之乱时,揭某感彼忠勇,虽为女子,却也不曾另眼看待,尽力给予方便……揭某与丁家,怎生说,都是有点香火情份的,丁容城你竟如此无情!要陷揭某于绝地!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因为上面派员来查,揭稽知道那就是必死无疑,搞不好还会摊上族诛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玩意华夏几千年都是这么玩的,英宗在算旧帐,只要派人来查,那官吏为了自己晋身之道,必定是要办成铁案,算是一桩业绩——下来办差的人不用多奸邪,只要叫揭稽自辩就好,也就是要求他自证无做过,他怎么自证?

    这个时候的揭稽,全然无了头先在府衙公堂的派头,跳着脚在那里咆哮着,因为黄竑的案子还没判下来,但黄鉴就族诛了,而曹吉祥这家伙还笑嘻嘻在边上说道:“揭江渊,不要怕,天子圣明,不会冤枉了你的……对了,听说,徐正凌迟于市三日……”也就是活剐了三天才杀死,那不是一般的惨啊。

    “闭嘴!”丁一皱了皱眉,喝止了曹吉祥,因为这样的酷刑,丁一并不认为是什么好事,而且他也没有想以此来逼迫揭稽,原本只想吓吓后者罢了,但现在看着不能再吓,不然怕是揭稽等下会自杀以免连累家人或是直接疯掉……

    丁一对揭稽伸手道:“前辈请宽坐,怕是前辈误会了学生的意思。学生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然后来邀功请赏讨杯水酒喝罢了。”说着丁一又向曹吉祥瞪了一眼,方才与揭稽说道,“这老曹就是个好作怪的性子,前辈不要跟他计较了。”

    揭稽坐了下来,胸膛却是不住地起伏着,如同一条脱了水的鱼也似,只是两眼死死望着丁一,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丁一只怕已被杀死了千百次。

    丁一也不好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等传闻,学生还没离京就有听着了,恰逢圣上召对问及,学生索要了那份疏章看过,见是广西纸;又索了前辈平日的奏折看过,都是用京师纸,两者甚异,故之学生当时便道:‘黄某当时已身处狱中,其派人活动之际,不携金银细软,而专门带了广西纸去寻揭江渊?’圣上听着,也觉略有些道理,便不曾再提起此事。”

    揭稽就这么坐在椅上捂着心口,就这么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天天没事跑步或是练刀弄剑锻炼身体的,这年间也就丁某人和老王骥这两个另类文官罢了。揭稽也是有年纪的人,精力本就不太好,这么大惊之后,又突然松了一口气,身体就顶不住了,心绞痛就发作。

    曹吉祥吓得连忙跑出去叫下人入来,因为揭稽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啊,死在这里要是算到丁一头上的,结果那些奴婢下人入得内来,捶胸按背的,据说平时心痛症发作就这么弄,可以缓解,但这当口似乎一点用也没有,揭稽弯着腰捂着心口跟一条大虾也似,痛得脸无血色。

    揭稽的几个儿子入得内来,就悲痛地扑上去,又有向着丁一责怪道:“父亲大人本就有心绞痛,世叔到底与我家大人说了什么?在外面便听着大人咆哮不止……倘有什么长短,世叔于心何安!”这又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论调。

    丁一无奈,只好拔开众人,叫亲卫入内来,从急救包里带出一片硝*酸甘*油药片,对揭稽说道:“把嘴张开,快点!”然后丁一把这片剂压在揭稽舌下,又对他大声道:“含着,不能吞下去,吞下去会出事的!”揭稽痛苦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玩意副作用很大,但见效也很快,揭稽过了几息,倒就慢慢喘过气来,丁一看着摇头拿了个茶杯塞到揭稽手里:“把药吐出来,赶紧吐出来。”揭稽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把药片吐了出来。

    只不过他喘着气,却是对丁一说道:“老夫知这是活人性命的灵药,纵有顽疾,也不会贪为已有,如晋却是小看老夫了……”揭稽明显是觉得,丁一舍不得把这药给他用光了,这是灵丹妙药啊,怕他贪心所以才叫他吐出来。

    丁一听着真的想哭,为什么做好事会做到这样有泪流满面的感觉呢?(未完待续。。)

    ps:  第五更,半小时后还有一章!

第二章 远航(二十)

    梧州工场早就能批量生产硝基发*射*药的丁一,这一片硝*酸甘*油药片算得了什么?别说里面十之**还是填充剂的米粉之类,成本对于丁一来说,是低到不行了。问题是这玩意不是速效救心丹,副作用是很可怕的。

    恶心、呕吐、虚弱、出汗、苍白和虚脱是不少见,持续性的剧烈头痛,也是用药之后的副作用之一,更别提晕厥、面红、药疹和剥脱性皮炎之类的情况,所以丁一是好心,看着揭稽缓过来,就让他吐出来,是想着怎么也少点剂量,看能不能让他就算有副作用也少受点罪的意思。

    事实上丁一也是对药理不懂又听说过副作用严重,所以太过小心罢了,这东西如果心绞痛严重,几分钟就得含一片的,只是揭稽没有用过这种药,所以起效很快。现时吐出残余的药片,倒也没有什么副作用出现。

    “这不是好东西,如果感觉要发作了,就含着一片,没事了赶紧吐掉。”丁一也不去跟揭稽解释太多,拿过几名亲卫身上的急救包,把每个急救包里的十块药片都取了出来,塞在揭稽手里,对他叮嘱道,“千万别吃进去啊!还有吃了壮阳之类的药,禁用。”跟着又用自己半通不通的医学知识,跟揭稽说了一下大概的副作用,然后丁一也没什么心思呆了,就拱了拱手道,“学生贪玩,累得前辈旧恙复发,万幸无事。就此告辞吧,前辈不必起身了,好生休养就是……”

    曹吉祥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他推波助澜太过,才会把揭稽吓出问题来的,他跟在丁一身后走着,似乎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嘴里还低声说:“少爷,这揭江渊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依奴婢看。吓吓他怕也是好的,总归教他收敛些……”被丁一瞪了一眼之曹吉祥才连忙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谁知还没行出揭府,揭稽的大儿子就高叫着:“世叔留步!留步!”吓得丁一的亲卫以为揭稽死掉了。他儿子要来拼命还是怎么的,连忙做了一个保护阵形。结果这揭大公子跑近了,却是对丁一磕头道,“方才幸得世叔赐下灵药。救了父亲大人。小侄着实是乱了方寸,却忘记谢过世叔……”这就是士大夫阶层的教养,刚才看着,揭稽真的快不行了,所以揭大公子认为丁一救了他老爹,他就得来给丁一磕头。

    于是丁一不得已只好回身扶起揭大公子,又是一番宽慰,其实丁一不耐烦做这等事。他今日也觉得过来揭府很失败,原本是想吓吓揭稽。然后叫对方不要太过份,毕竟有人要陷揭稽,丁一还是给他说过话,这以后八大处有什么事,按正常来办理;土改的事情,下面士绅闹就闹,布政使衙门别插手也来弄什么妖蛾子罢了。

    但弄成这样,差点把人吓死,丁一也就没脸开口了。

    这往后下去土改的事,还得跟揭某人接着战呢,所以他真没什么心思应付。

    “世叔,家父的意思,却是想请世叔再坐一阵,似乎是有事要与世叔参详。”揭大公子行罢了礼时,却说出这么一句来,又是道,“家父暂时还有些虚弱,只是教小侄定要留下世叔来,世叔便不要教小侄难做……”揭大公子看着怕有三十几岁,一口一个世叔,丁一听着,也只能苦笑点头,随了他转回去,别一会揭稽听着丁一不肯留下,又怒气攻心,再来一通心绞痛就搞笑了。

    但当丁一回到堂中坐下之际,虚弱的揭稽一开口,却把丁一吓了一跳:“如晋,且与老夫说说这雷霆学派的工业革命到底是什么吧……还有,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你是要均贫富么?老夫看着却又不是的,你到底是什么章程?”

    这回轮到没有进去,跟亲卫呆在外边的曹吉祥,愕然低呼:“这、这怎么可能?”正如他刚才说的,揭稽做到左布政使,他是代表着背后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朝廷大佬必定对他也是有所授意,要他阻止丁某人的,怎么可能会来和丁一参详这等事?这明显就是要易弦更张啊!

    不过在里面的丁一,在愣了一下之后,却没有曹某人这么多想法,就着揭稽问起的话题,丁一就给出了翔实的回答,尽量用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所能理解的话,讲了一下工业革命的概念,又对揭稽说道:“官绅可以把钱银资源投入到工业上来,推动整个工业化的进程……土地,多得是,劳动力,也多得是,只要船坚炮利,这天下遍地都是财富!”

    但是揭稽听着,却是颇有点想不太通的模样,这超前了几百年的理念,他又没亲眼见过明末时期的山河破碎,真的很有点不好理解,过了半晌却便是问道:“汤武革命是商汤灭夏、周武灭商,这工业革命,夺门之后,不是天子复位了么?现时还要什么工业革命?”

    丁一听着不禁无语,自己说了半天,揭稽还是把革命理解为天命变革的概念。

    于是又是一番解说,好半天揭稽才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但对于官绅把钱投在工业化,如何发财致富,还是弄不懂,丁一无奈,只好说起那硝*酸甘*油药片:“这小玩意儿,前辈是用过的,若是贩卖的话,前辈以为能卖得出去么?”

    揭稽对于这一点倒是能理解,说是:“自然能卖得出去,只是这等灵药昂贵,若非官宦之家,或是有些家产物业的人家,只怕是买不起……”在他想像之中,这种救命一般的东西,当然是高不可攀的奇货。

    丁一便给他说了一下成本,当然从用绿矾开始,做出硫酸等等,一连串很繁烦的过程,一一给他说了,甚至还跟揭稽说起分子式反应,中间揭稽读错了,丁一还给他纠正过来,说了一大轮之后,丁一才对他说:“投钱来弄这个药,完成了学生所说前期的研发,后面成本就接近于零了,只是点原料和人工的成本,卖出去的药,除了这些成本,便都是利,前辈以为,能否发家致富?”

    “自然是可以!”揭稽听着动容,却是一拍案几,激动地道,“足以富甲一方了!只要这方子不泄出去,后代也能用着这福泽……”但他马上却又顿住,把丁一吓了一跳,以为又病发还是怎么的,还好,揭稽是挣扎着起身,向丁一长揖及地,被丁一扶着坐下之后,揭稽眼角有点湿意,颤抖着胡子握着丁一的小臂说道,“如晋啊!老夫不如你!老夫不如你啊!你为何这般坦诚,竟从头到尾,如此说与老夫听?你凭何如此信重于揭某啊!”

    也是中过二甲进士的学霸,说起经济学和工业革命,揭稽有点反应不过来,但论死记硬背,这学霸的底蕴是跑不了的啊,他坐在那里,就把丁一刚才说的,从绿矾开始,到如何做硝酸甘油片剂,就几乎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纵是政见不同,学生对前辈的人品,却是信得过的。”丁一微笑着这么说道。其实他死记硬背下分子式又如何?连个温度计都没有,连无色玻璃也制作不了,别不要提其中很多反应过程,丁一都省略了去,靠着背分子式——他都不懂o就氧分子,只会读作o罢了,更不知道氧分子是什么东西,丁一还真不怕他剽窃啊。

    “自古天子无友,听闻圣上与如晋相知,处之待以朋友之礼,老夫先前听着,极不以为然,不忌言,每每都觉如晋是取死有道的。”揭稽抚须缓缓这么说道,他倒是说得直接,这是心内话,但他放下手,望着丁一,却点了点头道,“今日方知,至诚君子,心中无贼啊!故也无天子,无庶民,伟哉!”说罢他起身对丁一道,“老夫这几日,将尽力游说乡绅士林,按着如晋所说的,减租减息,来推行这工业化便是!”

    直至离开揭府,别说曹吉祥了,就连丁一自己都觉得这个转折如梦一样的——那些硝*酸*甘*油药片合在一起,成本连一钱银子都值不上,怎么可能把原本针锋相对、代表着士大夫阶层的揭稽,就这么化敌为友呢?

    这都不是说别人以为丁一搞不掂,而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偏偏就这么成了。按曹吉祥的话来说,那就是:“少爷乃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大英雄,揭某人相形见拙,不由得他不识时务啊!”

    作为一个狗腿子,曹吉祥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也说得过去——表面上看来,是因着丁一在易储疏章上替揭某人说了话,又用药救治了心绞痛的揭稽,如同二次救命的恩情,才使得对方化敌为友,但事实上丁一知道不是这样,用现代的话来说,他要进行的土改,和士大夫绝对称得上是阶级之间的斗争,就象文官劝阻皇帝不要加收商税时一样,谁不知道皇帝发火,搞不好就会抄家灭族?但他们还是攻击皇帝与民争利云云,这玩意是阶级的利益,可以说是高于个人生死的!丁一回到庄子里之后,关着书房的门,想了至少半刻钟,理清了其中关节,才不禁长叹一声道:“知识,不单单是第一生产力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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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远航(二十一)

    无论是从替揭稽说话,帮他从易储疏章的事件里脱身,还是赐药救治,丁一都表现了很好的逻辑性和控制力,就是所有的事,都是有根有据的,不是玩弄神秘感,开脱罪名是从纸质下手,不是说凭着丁某人在英宗心目中的宠信而帮揭稽说话;救治病症也是把副作用什么都一一陈明,并非说什么祖传百年灵丹妙药,然后以此来教揭稽欠他人情。

    揭稽之所以会请丁一留步,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因为丁一表现出来的东西,给了揭稽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那就是丁某人不是心血来潮,或是拍脑袋出来的主意,丁一要搞土改,按他这人的性子,当是有一套可行的章程,所以他才会问丁一:“你是要均贫富么?老夫看着却又不是的……”

    而当丁一把如何制药等等的过程都给他述说了一番之后,揭稽就被这系统性的大量知识冲击、震憾到了,从而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而会先倒空自己,去体会丁一所描述的工业革命,从而发现这土改似乎也不是跟士大夫阶层真的就不能妥协缓冲。

    但其实丁一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事也得他这性子的人来弄,才能达到这效果,连救了揭稽的命,他都没有去以此居功,还告诉对方这药不值什么钱,揭稽不信他还从头说给对方听……任谁处于揭稽的位置,真的很难不对丁一产生出信任感,而有兴趣听他说下去的;若是换个性子略为鸡贼些的人。哪怕他拿得出同样的东西,懂得同样的知识,但搞得神神秘秘之类的。那揭稽恐怕也就是士大夫的习惯性思维:敬而远之。

    接下来的日子,是丁一南下广州府之后,过得比较舒心的时间了,在揭稽的配合下,四海大都督府八大处的功用终于得以发挥,而曹吉祥先前准备好构陷揭稽的那揭府管事人等,也就没了用处;官绅一体纳粮。虽然不是揭稽配合就可以硬生推行,但起码下面士绅的反应,在布政使衙门的安抚下。平缓了许多。

    原本结伴上广州府想要来向丁一陈情的那些学子,揭稽先接见了他们之后,把他理解的工业化宣讲了一通,却是对那些学子说:“丁容城不似个随心所欲的人物。汝等看他不论北扫鞑虏。南拓云远,哪件事不是有章法的?老夫以为,反正他也不可能强夺我辈的基业,丁容城不至于做出这等事……”

    这一点倒是那些士林中人听着都点头,不论丁一如何势大,丁家商铺开遍尽地,却真没有听说过强买强卖的事情,当然这也和丁家商铺经营的都是希罕物件有关。本来就是供不应售了,何必去做下作的事?但总而言之。对于丁一的品行,士大夫阶层却还是比较看好和信任的。

    “故之,老夫以为,丁容城下面有什么章程,我等不若先看看,田契握在手里,总不会凭白无故的没有吧?至于说减息,汝等下去自行合计一下吧,或是觉得跟丁家商铺的合作,所得钱银和那减去的租息相近,不妨也照顾一下丁容城的面子……”揭稽扶须这么劝说着,下面的士子倒也点头。

    不单是利益,而是能搭上忠国公府这条线的话,就算减点租息又算得了什么?谁不看着丁家商铺的火热生意而眼红?要不是后面有丁一这出了名的凶人镇着,又有着绝对的技术垄断,说不定早就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所以这些来广州府的学子,去四海大都督求见,杜子腾接见了他们的时候,并没有谁跳出来说什么工宣队的事,而是大家都在哭穷,都说应着忠国公的号召,但是大家的入息便减了,这都是一大家子,生计不好维持啊等等的。

    总而言之就是哭穷,要找四海大都督府这边给补偿。

    杜子腾倒也没有一口回绝,因为从揭府回来之后,丁一就抽调了一部分的水泥、玻璃制品、机织棉布等等的配额出来,杜子腾手上是有筹码的,自然也就不慌:“诸位的难处,先生是知道的,故之四海大都督府这边,也是有些生意可以帮补诸位的,不过各人占多少的份额,却就请诸位自己商量出来个章程。”

    于是矛盾就这么被转移了,结果这些士子来了一趟广州府,回去之后倒没有来时对丁一和工宣队的不满了,倒是埋怨着其他的地主乡绅太过贪婪,以至让自己少得了许多的好处云云,还有些好脸面的,回了潮州府,一个劲地和人吹嘘着:“杜展之,知道么?容城先生门下最为信重的杜展之,亲自作陪……”似乎和杜子腾喝过酒之后,他们也就搭上了忠国公府。

    乡绅的态度缓和,工宣队那边的工作便也好开展了些,特别是在铁猴仔出首了那黄姓地主之后,四海大都督府随之而来雷霆扫穴一般的报复,至少不再有人想买凶去谋工宣队的性命;而广东地界的土改,也就从减租减息,以异于广西土改过程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推动。

    有了政府部门的配合,民夫也好、粮草也好,出乎意料的顺利,二月中的时候,西征的舰队,无论是蔬果还是粮食、马料、淡水等等,就全都准备停当了。

    不过对于揭稽来说,就不见得是好事了,二月上旬的时候,王翱就南下广东来了,揭稽被召回京师另有任用,而王翱则是出任两广总督,而且王翱不是自己带着亲随来赴任的,而是带着边将孙璟出任广东都司的都指挥使。

    王翱到了广州府之后,除了老王直着实太老了,杨善和许彬都随他而来,当日就连同公文一起与四海大都督府做了交割,许彬见着丁一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倒是杨善笑着把他拉走:“随如晋出海也好,领略七海风光,不亦说乎?”却就把许彬拉走了。

    丁一看着却是暗暗点头,杨善此人,倒是知进退的,不过此时他得报粮草、淡水等补给都已到位,却就要着手安排出海之后的诸般事务,便也暂时顾不得去安抚许彬和杨善了,直接就向曹吉祥问道:“这孙璟是个什么来去?”

    “孙璟也算是个勇将。”说起行伍中人,曹吉祥倒是就颇有些说辞,“此人律下甚严,当年曾因故鞭死一戍卒,而此军户的妻女十分悲伤,也随着死了。于是就有其他的戍卒诉孙某人杀了三人,是老王给他主持公道,说是卒死法、妻死夫、女死父,非杀也,这孙某人才得以保全下来……此人对老王,是死心塌地的了。”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道:“无妨,树正不怕影斜。”话虽如此,他还是把杜子腾叫过来,对他道,“不要与王翱直接发生冲突,孙璟如敢试探,不必留手。”

    “是,先生。”杜子腾立正答应。

    丁一又对如玉说道:“明天就教人送大嫂和丁直入京去,剑慕留下,我出海时把这厮带上,免得他在这边生事。如是王翱有什么举措,你与张玉商量着办……”不过看着丁如玉那兴奋的脸色,丁一又有点担心,不得不再与她叮嘱,“切记不要轻易宣布军管,我早就和你们说过,这绝对不是好事,如果到了要行那一步,你和张玉、展之、徐元玉、胡山投票表决。”

    “少爷放心,奴知道这不是关外。”如玉显然是看出丁一的忧虑,不得不收敛起那一身的杀意,无奈地这么答道,“徐元玉那厮,真有事了,他济什么用……”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天下人皆说徐有贞去了丁如玉军中,洗脱了怯战的名头,但对丁如玉来说,她却是看不上徐某人的,不过要说徐某人没决断,这一点,丁一就要比如玉更清楚了:徐某人历史上,就是伙同石亨发动夺门之变的人物,复辟后还当上了首辅!

    真到有事的时节,徐有贞是有决断的。

    “梧州那边怎么样了?”丁一教着杜子腾坐下,却向李云聪问道。

    而出乎丁一意料的是,李云聪的回报,居然是:“回先生的话,一切皆按事先定下的章程执行,西征舰队已晒装火炮完毕。”却是李匠头的病,教得兼任着工场管事的苍梧县知县杜木,发挥了一把他从丁一那里学来的,现代管理组织体系的威力——工场的进程,并没有因为李匠头的倒下,而有所拖延,在二月中旬,八艘一级风帆战列舰,四层炮甲板全部装上了火炮;四艘飞剪式驱逐舰,也都装了火炮。

    都尽管仍是黑火*药,但后装线膛炮的结构,已经是超越了时代数百年的强大了。

    在二月下旬,丁一奏请的折子也批复了下来,这支西征舰队,就唤作“地中海舰队”。

    当海风吹拂,鼓动起站在船头的丁一衣裳和洁白的软帆时,远航的,不只是这支地中海舰队,还有舰队身后这个古老的华夏的文明。

    它不再闭关锁国,舰队也不再是跟郑和一样“耀兵异域,示中国富强”。

    这是华夏雄狮的爪牙,要在这大航海时代,扼取属于自己猎物的爪牙。(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一)

    出海之后,地中海舰队并没有直接奔向地中海,不单是这年头埃及还没有那条运河,得绕好大的一圈,而且丁一也打算在南海寻找一个立足点,因为阿拉干王国的王子婆修罗,恢复旧港宣慰司的战事并不顺利,不是扛上丁一的战旗,就会战斗力狂飚的。作为同样的冷兵器军队,婆修罗是啃不太动满者伯夷的。现时的满者伯夷虽然不比洪武年、永乐年时,国王哈亚乌鲁克在位的国力——控制区域直至现代的泰国南部、菲律宾、东帝汶的境况,但离它灭亡也还有很长的时间。

    于是丁一的目光,就停留在地图上与台湾岛相望的吕宋群岛上,他指着吕宋对何铁蛋说道:“这里。”然后又指了指台湾岛,对他说,“还有这里,倒作为四海都督府南海都司的驻地……嗯,你不要急,朝廷批下来南海都司,便先用着这名目,以后再奏请改为警备区就好……”

    但是虽然识字成绩很差,但对于语言和航海却极有天赋的何铁蛋,早就学会了看海图,听着丁一这么说,他在边上就怪叫起来:“先生!阿蛋都系跟着大哥养做野好啦!甘大的地方,先生你给阿蛋的南海舰队,统共十二条船,只有两艘驱逐舰有炮,那炮还是用黑火*药,不是大哥养的广东、广西号,阿蛋斩成十八碌,每一碌都生出一个阿蛋来,都搞唔掂啊!”

    “你慌什么?”丁一倒没有生气,如果何铁蛋拍着胸口。说他一定能搞得好,那丁一才头痛,现时何铁蛋看着海图。知道这吕宋和台湾的地盘过大,他手头无人,根本无法掌控,这是好事,说明他有自知之明。

    不过丁一也不是心血来潮胡乱指点,他转身在船长室的椅子上坐定了,伸手示意何铁蛋也坐下。便对他道:“如果海风没变的话,最迟后天,北上运载军兵的船只……”丁一伸手在海图上一点。“就会这个港口跟我们会合。南海都司设三个陆战旅,每旅六营,加上旅直约二千人,也就是说。后天这个时节。你就有六千手下,差不多是大明本土的都指挥使了啊,不高兴么?”

    何铁蛋一副要哭起来的模样:“先生,阿蛋读书少,你唔好骗我啦!北头落来的兵,就算是团营的,又有咩用?又唔系大明第一师那些士兵……先生,你看得起阿蛋的话。我去大明第一师或者西海舰队的陆战队当个连长就得啦,好唔好?排长都得啊!”他和西海舰队的陆战队呆得久了。眼界也高起来,觉得陆战队或是大明第一师那样的,才叫兵。

    “不行。”丁一也不和他笑着说话了,直接板起脸来,“南海舰队要负责整个南海的安宁,有海盗,有走私船,有各种各样的海上问题,甚至如同郑和下西洋年间,有小国之间发生战事,还要调离,乃至武力调停!因为觉得你有这个才能,所以才让你来挑头。阿养也是想了许久,才推荐你的,你讨价还价算什么事?对得起大伙给你的信任么?”

    “是,先生。”看着丁一板起脸,何铁蛋也不敢再说广东话,老老实实立正应着。

    丁一的脸色才稍为好看些,却对他道:“有困难可以提,但别太过分。”

    “海战我不怕!但这治理这么大的地盘……”何铁蛋苦着脸这般说道,想了想又道,“并且六千人,我怎么管得过来?先生,阿蛋搏命去做,但真系唔敢话一定搞得掂啊!”看着丁一冷冷望着他,何铁蛋知道自己想打滚耍赖躲过去是不可能了,所以想了想,倒也认真地说,“至少给我两个连的陆战队士兵,或者大明第一师一个连的士兵,不然的话北边落来六千人,要是合在一起作起乱,我都只好开船走路……”

    丁一点了点头道:“可以,现在南海舰队乙零一和乙零二号两艘驱逐舰上,那两个连的陆战队士兵就归入你舰队的建制。我会下命令给大明第一师师长胡山,从国内的补充团里,再选两个训练成绩最好的连队,运过来给你。”丁一倒不是真是想要何铁蛋一个人两只手,真的就把南海都司整下来。

    “先生可以把那丁君玥调过来吗?听讲这位都好鬼犀利,她来当大佬,我只管海战,行不行?”阿铁蛋听着,渐渐有了点信心,却向丁一这么问道。

    “你想得太多了,不行。”

    何铁蛋皱了皱眉道:“要不把李云聪留下来陪我?先生,我和他投缘……”

    “不行。”

    “那我要马文升。”何铁蛋看着没希望,也赌气地说道,“他识好多字,恐怕还中过秀才……”

    “不许胡说。”丁一喊止了何铁蛋。

    后者就不干,直接就说:“先生,我没做过官啊!打海仗我就得,做官我唔掂啊!还有,吕宋现在又不是大明控制之中,有个南海都司的名头有鬼用啊……”

    “我是说,马文升是进士,秀才考了举人,然后才会资格去考进士,三年一期,整个大明也不过取百人左右的进士,你硬要讲马文升恐怕还中过秀才,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开始以为你在说笑,后来听你说了许多次了,实在听不下去了。”

    何铁蛋尴尬地笑了起来:“阿蛋读书少、读书少啦……先生,那把马文升调过来可以吧?”

    “可以。”丁一点了点头,指着吕宋对何铁蛋说,“刚开始,不要企图全部控制,先把港口控制住,把兵练好,实话告诉你,得到六月才有一批枪支过来给你装备,而且也只能是景泰一年改型。”景泰一年改型,是指按着曼尔莱德步枪改造出来的遂发枪。曼尔莱德的枪栓就是一个弹壳型的容器,虽然仍是底火、发射*药、弹头分装,但毕竟也算是后装枪了,其实就是容城工场把库存的前装遂发枪运下来到广州改装,因为梧州工场被远征舰队基本抽干了资源了——想想一条战列舰就上百门炮啊,哪怕是熟铁铁管,这耗铁量也是极为可怕的。

    “不过南海舰队,七月底应该可以有两条战列舰全部装上火炮。”丁一本着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的节奏,又这么对何铁蛋说了一句。

    这一点何铁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景泰一年改型,在他认知上,也比卫所的火铳强出一万倍吧,对付土著的话,六千条后装枪在手,真是没有什么可为难的。而且四层炮甲板的战列舰能有两舰晒装完成,只要一发炮,也足以震慑这些还在冷兵器时代的土著了。

    丁一叫了亲卫进来,让他带何铁蛋下去:“那么,领着你的乙零一和乙零二号驱逐舰,还有两个连的陆战队士兵,去和吕宋人交涉吧。”

    所谓的交涉,就是何铁蛋手持一封由四海大都督府参谋处发出的文书,带着两个连的陆战队员,去向苏禄东王宣布:“黄岩岛为华夏自古以来固有领土,神圣不容侵犯!吕宋亦为华夏藩属,永乐年间,大明犹派任吕宋总督许柴佬于此抚民……”这不是乱讲,许柴佬这吕宋总督是确有其事,在位二十多年的。

    然后他就说不下去了,因为苏禄东王从他那简陋的王座飞奔下来,大哭着用广东话叫道:“盼王师久哉!”

    这不得不又要说起历史旧事,郑和下西洋年间,苏禄的巴都葛?叭答剌、麻哈剌叱葛剌麻丁、叭都葛巴剌卜三王,就各率领眷属、侍从三百多多人远渡重洋来华夏朝贡。回程途经德州时,巴都葛?叭答剌病逝,遂葬于德州,其长子回国继任王位,王妃和另两个儿子就留在德州守墓并定居。

    这位就是那个回来继任王位的王子后代,人家都早就想沐汉化了,至于领土?鬼去理会么?这时节吕宋虽然不是输出菲佣来谋取外汇,但基本就是靠打捞浅海珍珠为业、捕鱼为生,看那去了华夏不愿回来的王妃和两个王子就知道啊,再怎么守孝,三年之后也可以出海回国啊,他们都不愿回,还取了华夏名字,一路呆到现代,直接把那本来无人烟的守陵之处,发展成一个北营村了。

    于是何铁蛋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原本是以为对方不干,然后开战,先是陆战队用步枪先展露一下威风,不行再发信号弹,舰炮发威云云,谁知这话没说完,苏禄东王就抱着他大腿痛哭,还叫人去叫其他两王也过来……

    万幸何铁蛋上了识字班也这么久了,想了想还是挤出这么一句:“汝等准好地图、名册,四海大都督府不日自会派遣官吏前来验查。”然后就逃也似的,带着两个连的陆战队士兵跑回驱逐舰了。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他们愿沐汉化啊!”何铁蛋哭丧着脸向丁一说道,“先生你系要阿蛋做丐帮帮主么?”这年头华夏就是豪富,别理华夏底层民众有多少生计艰难,比起吕宋来说,怎么都比他们强多了。【不是说作者老要惦念咱祖上阔过,如同美国大约半数的州,他们的失业者最长能领三十九个周、每周一百七十美元的救济金,要比华夏三线城市基层白领收入高一样,大明当时就是发达国家啊。】

    不过这让何铁蛋头痛的事,丁一却笑了笑,很从容地给出了一道命令。(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二)

    “传令,地中海舰队准备起帆。”丁一这么对亲卫下了命令,然后对何铁蛋挥了挥手道,“回你的南海舰队去,留一艘补给船给你,到了阿拉干王国,我会让马文升尽快过来,在此之前,你要完成两件事:一是把九段线确定下来,并且把这玩意勒石立碑;二是把吕宋的藩属地位确定好,最好外交权、驻军权之类拿下来。但是要记住,不要把吕宋列入大明版图,我们不是侵略者,驻军的地盘租借要给钱,按阿拉干那边的惯例就好,一定要给钱,记住没有?”

    所谓给钱,就是上百年给上象征性的一两银子吧,丁一停顿了一下,看着何铁蛋的苦瓜脸,叹了口气对他道:“好吧,告诉你的水手和陆战队士兵,不要透露黄金的价值,然后你们大约可以用一两铁去跟吕宋人换一两黄金,他们还会很高兴。还有,一般来说,不要插手土著的战争,但如果要插手,绝对不要有任何大意,不要玩什么以少胜多,一定要以雷霆之势,一战而决。”

    想着在马文升来之前,要去管理这吕宋人,何铁蛋感觉就是去当丐帮帮主,就算一两铁可换一两黄金,他也一点提不起精神来,只是无奈地应道:“是,先生。”然后他就被丁一赶下船了。

    吕宋太落后了,因为地理的关系,丁一需要把它置入控制之中,而不是等西班牙人来抢占第一岛链,但是华夏自己的工业革命还没推动。他怎么可能去背上吕宋这个包裹?吕宋乱得很,本来就是群岛,诸部落林立。麦哲仑就是自以为是,要帮一个部落的土著去征服另一个部落,结果就死在吕宋群岛上。

    不过吕宋之行,却让西征的舰队的官兵,士气上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于是舰队开始在旅程里,弥漫起一种论调,那就是去到爪哇。必定也是传檄而定,爪哇人肯定看着这大明的舰队,就老老实实地退出旧港宣慰司的旧址出来。

    而更夸张的。甚至有水手和陆战队的士兵,跟着这个把月来学了一些汉话的犹斯底尼亚说道:“不用担心!去到那大秦,只要把大明的旗号打出来,那什么奥斯曼的蛮子们。自然就会吓到屁滚尿流地退兵!”

    尽管黄萧养和李云聪以及其他军官。表面上会对这种言论进行训斥,但实际上,他们心里也是颇有点认同这样的说法的。因为爪哇太穷了,太落后了,而何铁蛋他们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甚至有几个老海贼出身的,还后悔了,说先前黄萧养问他们。有没有本事带一支舰队时,自己太谦让了。才教荷包蛋出来当人物头……

    丁一知道这股风气,还是得益于不论谁劝他都不改变的,和士兵一起用餐的习惯。

    这事景帝说过他、英宗说过他、张玉说过他、柳依依也说过他,李贤、商辂甚至于谦都说过,景帝说得比较虚,就是觉丁一这样有失大员的体统吧;张玉和商辂是属于跟他讲道理,就是得有一个阶级的存在,这样底层的士兵才会有盼头,要不到了少保的丁一,也跟大头兵一块吃饭,这大家不都不想上进了么?

    于谦和李贤主要是和他读书人的体面,吃一样没关系,别和武人混一块啊!

    英宗实在一点,是担心他这么搞,在士兵里混熟了,没上位者尊严,毕竟从小当太子养的大忽悠,兵事不懂,这基本的驭下之道,英宗还是门清的。

    但丁一却总是坚持这么干,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就比那些士兵高端许多,兵王的烙印,总归不是那么容易抹去,在士兵中间,他感觉到自如,感觉到自己在呼吸;或者高端一点的说,他觉得这样,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被下面的军官架空。

    也正因为他一直坚持这么干,所以在离开吕宋的第二天晚上,他就发觉了这种情绪。

    开始丁一并没有太重视,骄兵悍将嘛,能打架的兵,好吹牛逼也是有的。但过了几天他就发现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而不得不召开一次军官会议来说这个问题:“爪哇从哪个港口登陆?哪里的地形是怎么样?对方的军队训练情况如何?最精锐的敌军是怎么装备?对方的统帅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让军官们都哑口无言。

    “那你们凭何以为,传檄而定?还奥斯曼的蛮子一见明字战旗,便也吓得屁滚尿流?”丁一真的越说越生气,拍着桌子道,“有谁还记得,几年前的土木堡之役?大明的首辅、兵部尚书、二十万精锐、数十万民夫,尽墨于斯!有谁记得京师保卫战?一个国家,泱泱大国,被人把京师都包围了!你们以为京师保卫战很光荣吗?我觉得很耻辱!”

    说到这里,丁一很是激动,而被叫来前甲板开会的军官,都下意识低下头去。

    “有自信,是好事。是,自从大明第一师建立,无一败绩,那又如何?不过是短短二三年的时间,在两三年里,又打过几次大规模的战役?奥斯曼帝国是可以轻视的吗?那可不是鞑子,那是能造出三四百担大炮,发射千多斤一枚的炮弹的国度!我们凭什么轻视人家?”

    足足训了一个多时辰,丁一又让他们一个个发言,看着把这股调子打下了去,才解散了。

    而犹斯底尼亚却就凑过来恭维道:“尊敬的总督……”

    “你了解罗马帝国吗?”丁一打断了对方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嗯,古老的罗马帝国,你知道它的历史吧?”看着后者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丁一继续用法语向他说道,“我准备从法老的国度登陆,你的意见如何?”

    “哪不是还得再造一些战舰来运送您的士兵?” 犹斯底尼亚显得有些急切,他想劝丁一改变主意,“反正埃及那边也过不去,不如在巴格达或是阿曼登岸……”

    丁一微微地笑了起来,很突兀地再一次改变了话题:“你了解罗马帝国的历史,这很好,那你得知道,华夏的历史,比起罗马还要更为渊远源长……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每一个古老的帝国,都会有许多的刑罚的方式流传和积累下来,罗马帝国有多少让人痛不欲生的手段,请相信我,华夏会有更多。”

    “这、这……尊敬的大明公爵、帝国海外所有领土的总督、阿拉干王国和鞑靼草原的主人,请原谅我的卑微和无知,实在不能明白您的意思……”犹斯底尼亚的笑容这时就显得有些牵强了,“……只是从巴格达那边的登陆的话,可以直接杀到君士旦丁城下……”

    丁一微微地笑了起来:“君士旦丁堡在你出发的时候,是否已经陷落?”没有等待犹斯底尼亚开口,看着对方抽搐的鼻翼和转动的眼珠,丁一已自问自答,“噢,仍然还在坚守之中。那么是否君士旦丁堡真的有派人来大明求援?嗯,看起来是真有派人东来的,想来那使者已落入你们手里吧。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在巴格达你们准备了多少人在对大明的军队发动突袭?在全力攻击君士坦丁堡的此时,你们留下一万精锐的士卒?不止?二万?嗯,看来就是两万左右……”

    “安拉乎艾克拜!魔鬼退散!”自称犹斯底尼亚的西欧人脸色苍白地惊叫起来,几乎每一颗雀斑都写满着他内心的惊恐,他不懂得犯罪心理侧写,也不明白通过解读肢体语言,对于经验老到的人来说,至少可以下意识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反应之中,来判断出“是”或“否”的答案。

    无知导致了神秘,还有恐惧。所以他会呼喊出真主至大这样的话。

    不过能被奥斯曼帝国派来东方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心理脆弱的人,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在这古老的东方,我听过你的传说,人们说,为了这个古老的帝国,你可以献出自己的所有,为了这个民族,你甚至放弃了留下自己后代的代价,向上天换出超乎常人的能力……尊敬的公爵,也许你会觉得卑微的我,不足跟你相提并论,但请你相信,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这个时候,疏懒坐在甲板椅子上的丁一,如同飞翔于天空的苍鹰发现了它的目标,突然暴起,毫无征兆就这么在动静之间切换,似乎他早就预知了对方的行动,一记直拳击中了对方的肩关节,然后沉肘砸在对方的小臂,使得自称犹斯底尼亚的西欧人,刺向自己心窝的匕首,脱手跌落。

    丁一在那柄匕首砸落甲板之前,就把它捞住,然后他重新坐落在椅子上,依旧的疏懒。

    “你错了,我相信,我跟你是同一种人,因为我也干过一样的事情。”丁一没有去看那被亲卫按住的犹斯底尼亚,他瞇着眼,似乎沉溺在往事的追忆里,“所以我知道,一个好的卧底当发现自己任务失败之后,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防止对方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丁一在海风里望着那把匕首,看见往昔的、遥远的岁月。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然后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我承诺会让你快速地死去,不用受罪。你可以不回答,但你也知道,只要你活着,我就会知道更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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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三)

    “穆罕默德想要什么?”丁一向这位自称犹斯底尼亚的间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这让对方感觉到惊讶,甚至他下意识地反问丁一:“就这个问题?”

    “就这个问题。”丁一很肯定地回答他。

    于是自称犹斯底尼亚的间谍的眼神里,就掠过了一丝的失望,但很快他就坦然了,向丁一说道:“谢谢。”丁一没有问他的姓名,也没有问他在奥斯曼帝国的职位,而只是问了这样的问题,他当然有失落感,不过也正因此,让他相信丁一的承诺,因为他也清楚,要讯问一个敌军的间谍,应该从哪里开始。“船,遥远的东方,传说中如海上城堡的舰队,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所以他也很直接地给了丁一答案。

    丁一没有再问下去,他很干脆地用那把匕首结束了这个信使的性命。

    不单单是从脸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可以判定对方说的是真话,而且从逻辑上来讲,这也说得通。已经能造出十几吨大炮的奥斯曼帝国,在穆罕默德在位的这个年代,是从来没有停下扩张的野心,而郑和的船队留存在世的记忆,让他对东方的大明存在着忌惮。

    “如果能谋取到明军的战舰,得到水密舱的技术,也许奥斯曼帝国会进一步地扩张?”丁一在船头整理着思絮,此时却转过身对搬运尸首的李云聪说道,“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再处理掉。”尽管丁一对自己的出手有着绝对把握,但是他不会留一丝机会给对方。

    毕竟。奥斯曼帝国正是全盛之际,绝对是不容轻视的庞然大物,在奥斯曼围攻君士旦丁堡的漫长攻城战之中。东罗马帝国甚至没有得到来自西欧的什么实质性援助,很明显,西欧诸国包括教廷,都不愿意在这时节去招惹穆罕默德。

    尽管舰队的风帆,都按着丁一记忆里现代优秀的风帆结构来设计,但在这个没有传感器和电子设备的年代,就像闪电号一样。总归效果是有缩水的,它们总归也不可能有太过脱离时代的航速,所以漫长的航程里。丁一的作战会议和战略推演,每天都在进行。

    不单是军官和船长们的参与,从第一天开始,就连同杨善和许彬也一并列席。丁一把他们要过来。并不只是想让他们别在京师搞风搞雨:“陈汤时代的大汉丞相是谁?两位也许记得。但于世人来说,总归更多的是记着陈汤,说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千古强音的陈汤,记得的是班定远,是霍骠姚……”丁一对许彬和杨善这么说道。

    “如晋,别这样。”不同于渐渐振作起来的许彬,杨善却不客气地截断了丁一的话,“这种还是说给那些士兵、国子监的举监生听吧。你老杨哥不爱听这调儿,陈汤也好。霍去病也好,班固也好,干我底事?他们还活着么?便是秦皇汉武,还不是化为白骨?”

    但边上许彬却就不同意了,他皱着眉道:“思敬兄,话不是这么说,三不朽者,立言、立功、立德,如晋所提之人,虽不及圣贤,然也足当不朽之誉!”他又引经据典,述说了一番士大夫对于身后名的追求。

    杨善听着,也没有跟他争,倒是作揖道:“道中兄所言极是,赖兄正我,善感之五内……”

    然后杨善就没有开口了,他坐在一旁,听着船长、陆战队军官包括许彬的发言,微微地抚须点头,直到会议结束,其他人都离席了,他却对许彬说道:“善血气不济,腿脚麻痹,道中兄自便,容善憩息片刻。”

    “如晋,按你这章程,看来道中与我,有生之年,是回不到大明了吧?你这卸磨杀驴,有点不太高明啊。”杨善在丁一面前,完全就是敞开了,一副老顽童的腔调,“从猫儿庄开始,老哥哥一路以来,没对不起你啊如晋!我不是许道中,别给我灌迷汤,你丁如晋灌迷汤的本事,认第二只怕天下没人敢认第一,连揭江渊都教你灌迷糊了,只不过老哥哥这人,你也清楚,这玩意对我是不济事的!你要不别说,要不来点实在的东西。”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于杨善身边坐下来对他道:“我要修一条运河……”

    “隋朝怎么亡的?”杨善翻着怪眼,没等丁一说完就截住了话头。

    “在埃及修,那里现在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错,也被奥斯曼占领了,我们帮埃及人复国,然后代价就是运河和军港……”其实丁一记错了,埃及还得再过六十年左右才被奥斯曼征服的,不过显然对于丁一来讲,关系并不太大,“……当然,如果埃及法老还维持着他们的统治,那么,继续他的统治的条件,就是修筑起运河。我觉得许大人来办这件事,应能胜任的。”

    杨善就有点不明白了,他皱起眉头向丁一问道:“你太闲了是吧?万里之外的国家,修不修运河干你丁如晋什么事?你不在两广折腾什么官绅一体纳粮……”

    “有了运河,我们到地中海……”丁一在桌上的地图比划着,向杨善说道,“就要少近二万里的路程,到时我们就可以保持对欧洲有效的震慑力。”他指着欧洲大陆对杨善说道,“这里,有着许多的小国,不过他们也有发展得不错的文明……”

    杨善有点跟不上丁一跳跃的思维,他再次截断了丁一的话:“停、停!这埃及你是要打到它怕,然后叫它修运河,若是埃及人不堪那法老的驱役,造反也不关咱们事,是这意思吧?修运河就是为了兵锋震慑这叫欧洲的国家,不然从陆上过去,兵力、粮草的运输都成问题……对吧?好了,这些你别跟我再说下去了,你要扔许道中去管修运河的事,也不关老哥哥的事,你说吧,我能不能活着回大明就好了。”

    “这里是非洲,这里是南美,这里是北美。”丁一在地图上继续比划着,然后在北美大陆停了下来,对杨善说道,“我们得在这里至少找到两种东西,一种是白薯……”他描述了一通番薯的特征,然后对杨善说,“没有这东西,小冰河,也就是大约一百三十年之后,华夏的气候会突然变得极差,农作物收成极不理想,如果没有白薯的话,只怕,会乱起来的,人到了要饿死的时节,真的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没说完就被杨善啐了一脸唾沫星子:“如晋你魔障了么?一百三十年之后?你要当神棍么?”

    “总之我要白薯!找到白薯和橡胶你就可以回华夏,找不到的话,对不起,老哥哥,我派一连士兵给你打下几个部落,你就在北美终老了!”丁一感觉解释不清楚了,也就耍赖了,反正这大明年间,他在两个人面前是不用讲究的,一个是英宗,一个是杨善,如果不提信任感的话,单纯从谈话的舒适性来讲,杨善面前丁一更放得开,“你要喝什么龙井,就别想了,女儿红,也别想了,扬州瘦马?你作梦吧,女人倒是不会缺的,都是粗手大脚,脸上还纹着刺青……嗯,再给你找几个亚马逊女战士,为了开弓,把一边胸部割掉的,你就在北美当你的野人酋长吧!”

    杨善也愤怒了,直接拍案而起向丁一质问道:“你为何一定要祸害我!他娘的!杀人不过头点地,老杨从猫儿庄到立宪,什么时候坏过你事了?你再怎么过桥抽板,让我致仕养老总行吧?你把我流放几万里外!什么鬼白薯!一百三十年后?你不是有兵么?随便找个人,带兵去打就是了,鞑子都干不过你,别说野人了!丁如晋,你说不出个所以然,老杨今天就跟你拼了!你来,你来,你打死我我也算死在大明的船上!”

    说着这厮真的扑上去要和丁一厮打,丁一真是还手的话,一拳怕就把他打残,加之心中确实觉得有点对不起这老家伙,不管他背地里和石亨怎么搞,总归如他说的,是没坏丁一什么事,所以也由得让他捶了两下才把他按坐下去,赔笑道:“派兵打容易,我是想在北美这边,传播华夏文明,这玩意军队是干不好的,再说,咱们又不可能大规模移民过来,要殖民的话,对,就是殖民,这总督一般人弄不来,朝廷里除了你,我着实也想不出其他人……”

    “那关我什么事?”杨善明显无法接受到北美工作的未来,整个人都快疯了,嘶吼声连舱外的亲卫都吓得入来看,丁一挥手教他们退下,却就听着杨善咆哮道,“叫于大司马来啊!你先生才是有本事的人!你不去祸害于某人,偏要来搞我老杨!”

    “不是,杨哥,这事得你来,于先生那性子,就是有这能力也弄不来的。”

    杨善气呼呼地吹胡子瞪眼睛:“别来灌迷汤!我不吃你这套!”

    “我说的是真话。”

    “老夫自杀总行了吧?一靠岸我就死给你看!”

    “这事办成了,可是青史留名啊……”

    “我就好吃喝玩乐!不希罕留名!”

    “封地。可以留给子孙的封地。”

    杨善听着,终于冷静了下来,丁一的指头在地图上滑动:“放心,我不是说北美,这里,天竺,乌斯藏接壤……”

    “那地头?留着给你自己玩吧!”杨善一点也不领情,却起身在地图上找了半天,往朝鲜半岛指了过去,“这是高丽对吧?你要老哥哥给你当牛做马,可以。封地在华夏你肯定不同意,那就高丽,和华夏接壤这边,你得派兵把那些女真赶走……”

    “你这么有把握找到白薯和橡胶?”丁一真有点好奇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四)

    杨善冷笑道:“找不到你会让我回去?那不就得了,找不到我就被你祸害得客死他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倒是看开了,也不再纠缠着为什么丁某人专门要来祸害他。这事说开没有什么难懂,武将此时在朝廷的话语权,已然大大不如土木堡之前的境况了,要搞什么动作,必定是需要文臣的合应,而他和许彬毫无疑问都是石亨他们可以凭仗的对象。丁一将他们两人调开,石亨等人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大明第二师在京师训练,日益成熟之后,石亨等旧式军队的将领,能再弄什么花样?

    杨善这个历史上没有大明行政命令、凭着一张嘴就能把英宗从瓦剌弄回来的家伙,无论是智商上或是情商上,都是极高明的。曹吉祥、石亨、徐有贞等主持参与夺门的文武,真的没有一个有好结局,就是杨善得了善终,他的孙子还娶了公主。

    他在认清了现实之后,并没有沉溺在忧伤和愤怒里,而是很快就振作精神向丁一问道:“那如今是驰向如晋所说的埃及?这得多久才到?”反正要找白薯和橡胶,他倒希望早点把许彬扔下,然后好让他着手去找这两种东西。

    “不要急,先去爪哇一行。”丁一微笑着对杨善这么回答道。

    杨善不解地问道:“去爪哇做甚么?那里有你要的白薯和橡胶?”

    “没有。”本来丁一还想说,除非等几十年后。西方殖民者到来之后,才可能移植过来,至少要麦哲仑到了菲律宾。才可能教白薯传入东南亚的,不过为防杨善又说他扮神棍,所以丁一便咽下了后面的半句。

    “如晋你想怎么样?学虬髯客么?”杨善仍然是不得要领,于是提出了这个问题,虬髯客就是领“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馀国 。杀其主自立”他的意思,是问丁一是不是要出海自立为王?但很快在丁一还没回答之前,他就摇头道。“再怎么说,永镇两广的忠国公,也比狄夷之地的国主来得舒坦啊……你到底要如何?”

    丁一也不掩饰,很干脆地给了杨善一个答复:“吊民伐罪。”

    西行舰队去到爪哇。就在杜板靠岸。而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不用问,当地人就大呼:“是天使来了!”这里的天使自然不是指西方宗教里的鸟人,而是指奉着华夏天子旨意出巡的使节。因为这时节能有这么浩大的海上力量,便只有大明了。

    杜板国大约有千余户人口,尽是广东人或是漳泉人,屋舍的样式基本上同华夏东南沿海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不过这一回。他们却没有如郑和船队当年到来一般,让他们得了许多的好处。光是舰队上阴沉着脸、上了滩头开始修筑工事的士兵,看着就是不善的。

    而在军士护卫之下上了岸的杨善,极不客气地命杜板国的两名国主来拜见,那被捉着派去传信的当地人,还在犹豫之际,就听着杨善对身边士兵说道:“这土人是个傻子,杀了吧,另委他人送信……”

    这些出身广东、漳泉的当地人,可是听得懂大明官话七八成的,勉强都能说上几句,此时听着杨善的话,吓得连忙磕头道:“小人不是痴傻,小人只是在想着国主此时在何处,以便去通传天使的话啊!”

    杨善挥了挥手,示意那土人赶紧去办,过不了半晌,那两个所谓的国主就过来了,倒也没端什么架子,见着杨善就作揖行礼,有一个还大大咧咧地请求封赏,倒是那个年轻一些的国主有点眼色,看着这传他们来见的大官脸色不太好看的,边上明军的士兵望着他们也是咬牙切齿的模样,连忙扯着同伴的裳裾,教他不要胡乱说话。

    “如今满伯者夷的国王是女主苏希达吧?”杨善连这两个国主姓甚名谁,有没得过大明册封都没有问,直接就捅了这么一句出来,满者伯夷上一代的国王是维克拉马法哈纳,在他死后,就由他的女儿苏希达继承了王位。

    那个年长些的杜板国主听着,火气就压按不住了,如果不是那个年轻的国主硬生按着他,当场就要发作了。

    因为郑和下西洋必须说是比丁某人文明一百倍的,朝贡那是要个面子,赏赐下去的东西是肯定要比对方朝贡的物品价值高许多的,一般对于这些土著,也只是宣讲华夏的富足,所谓夸耀国威,郑和那么长的航程中,这二十几年,除了两回被人打上门的不说,真正是真没有用武力欺压的,锡兰也是人家要抢船了才动手,这比丁一真的要文明许多——圣人到什么程度?有海外小国里的反贼,叫苏干刺的家伙,因为郑和送给国王许多礼物,而没有送给他礼物,居然就敢聚集几万人来攻击郑和的船队。当然没有得逞,不过人家敢这么做,可见当时郑和舰队的形象,那真是没得说的了。

    丁一也很敬仰郑和,但丁一不是郑和,他不是来传播文明的。

    所以他才要了杨善过来,而后者也明显很擅长去执行丁一的意途。

    “回天使的话,苏希达已于前些年过世了,现时满者伯夷的国主,是苏希达的儿子……”那个年轻的国主起身向着杨善答话,但他没有料到,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杨善打断了。

    杨善根本就不想理会这满者伯夷现在的国主叫什么,他要知道这些事,哪里需要下船?阿拉干那边怎么说也是跟满者伯夷打过的,怎么可能连现在的国主是谁都不知道?只听杨善冲着那杜板国主说道:“满者伯夷国王维克拉马法哈纳,永乐二年,大明天子赐镀金银印。宣德二年,苏希达继位,三年一贡,这都是有造册的,现时这满伯者夷的国主,不曾禀奏大明,自立为王,其罪一;永乐三年,大明一百七十名将士于满者伯夷被谋杀,至今满者伯夷仍未有交出凶手、偿还血债的打算,其罪二。汝等去将话传到满者伯夷伪主处,教他三日之内到此自辩,逾期不至,莫谓言之不预,去吧。”

    那两个杜板国主都气得不行,不单觉得自己被轻视,关键是没有赏赐啊!

    在华夏面前扮谦卑点,对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只是得有赏赐啊,大伙就是奔着这来的,朝贡也大都是一样的,要不谁飘洋过海去朝贡?可现时这华夏的大官凶得不行,还就这么把他们赶下去,在港口也有大明的官兵,旁若无人地修筑起工事来。

    要说这杜板国主没火气,那真是不可能的,尽管是小国,千户人家的小国,但人家到底也是国主嘛。所以那年轻的国主便对同伴说道:“哪有这样把我们当成奴仆呼来唤去的?老广叔,我小时听你们讲古,说是华夏的官员来了,都教我等发财的,怎地是这般的做派?”

    “方才我就要问那官,是不是把我等当成华夏的百姓来管,你偏生要拦着我!”被称做老广叔的年长者,忿忿不平地这么埋怨着道,“阿泉仔,你在海外生、海外大的,你不知道,刚才那官就跟昔年我和祖辈没出海时,见的官一样……传话?传他娘啊!理他去死!”

    年轻的国主虽然生气,却摇了摇头道:“不好,明人不善,杜板统共也就男女老幼数万人,青壮不过二三千人,看他们那船队,虽没有阿广叔你们讲古时说的那么庞大,但怕也有数千军兵,一旦惹得他们发性,搏杀起来我们虽是定能赢的,但伤损总是难免,青壮少了……”

    此时的爪哇群岛,杜板在最东,过去是厮村,再过去是苏鲁马益,元时叫重迦罗,然后才是满伯者夷。附近还有诸如苏卡达纳和马都拉等小国,青壮损失严重,杜板也就无人再可抵挡周围的攻击。

    年长的国主听着却笑了起来:“阿泉仔,你还是稚啊!华夏的官员,不敢在这海外动刀兵的,你没听他说么?永乐三年,满伯者夷杀了华夏一百七十人,不也屁事没有么?杀就杀!别理他,传个啥话?教人去跟他们说,滚回船上去,在咱们杜板挖沟做什么?想来这里种田么?还驱赶咱们的人,不滚蛋的话,就把人手聚起来,教伊好看!”

    “老广叔,我看还是勿啦,”年轻的国主想了想,还是劝道,“都是同根生的,他们飘洋过海也好可怜,我们因着无赏赐,就起兵把人打杀了,终归心里是过不去的……阿广叔!那官员和你们以前说的不一样,真打起来,船上的兵都上岸来打,咱们杜板不得死伤二三百青壮?这事不好,你听我劝啦,咱们派个跑腿的,又有什么打紧?海边他们要挖坑,就教他们去挖好了,勿生事啦!”

    这时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是大明的士兵过来找两位国主,阿泉仔按着老广叔,自己便迎了出去,却见那大明的士兵,捧着一个木盒,对他们道:“这是先生赏你们的。”把木盒塞给了阿泉仔,行了一个举手礼,便转身跑步而去。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泛青的玻璃杯,看得两个国主眼都直了起来,老广叔把玩着玻璃杯,却就冷啍一声道:“他娘的,神气啥?连甲都没有的兵,就算有几千人又如何?用得了二百人伤损才能把他们灭了?算了,看你们还识相……这回就听阿泉仔你的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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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五)

    “主上,勿要理会那些明人,他们若是有本事,便自过来打就是!”对于收到传信的满伯者夷国来说,国中那些臣子不分文武,都是这么一个腔调了。不是满伯者夷的文武,全都混身是胆,胆,是养出来的。

    【不得不又要再提起往昔年的事了】当年郑和下西洋,派了军士上岸,正逢满伯者夷东王、西王在打仗,结果上岸的明军就被当成东王的援军,被西王也就是满伯者夷王杀了一百七十人,当时郑和的船队,不单那大船是要比丁某人的西征舰队的一级风帆战列舰大得多的四十四尺宝船,而且足足就是二百多艘船,三两万的军兵,郑和的船队可不是搞贸易,那都是装载军士,并且成祖那年头的明军,可不是软脚虾,后来锡兰山国王亚烈苦奈儿,发兵五万要来抢郑和的舰队,又伐木阻断郑和归路,郑和不过率二千随从,就把这锡兰王连家口都一并生擒了,可见还真不是不能打,是出于政治目的,不愿塑造一个凶残的外交形象。

    所以当时的爪哇西王也害怕,派使者谢罪,要赔偿六万两黄金以赎罪,郑和出于多方面考虑,看他认罪态度很诚恳,加上自己第一次出海,若是就起战事,皇帝那边只怕也不好交待,就算了,也免了西王的战争赔偿。

    渐渐的,满伯者夷也发觉明军尽管势大,但也不欺负人,于是慢慢的,胆子就是这么被养出来。

    尽管丁一的舰队要比满伯者夷自己的海军强大。但比起郑和当年的舰,规模上那是没得比,统共也就是八艘一级战列舰、四艘驱逐舰。加上景泰年景帝弄出来的新练水师麾下六艘大福船,在广州府改了软帆和舵轮、部分上部结构的运输舰,和若干补给船只,不过三十艘左右的规模,听着杜板的人来报,满伯者夷的君臣,对这支舰队的力量。都很不以为然的。

    现时的满伯者夷国王安卡阿贡格德恶贡,也颇为认同大臣的说法,笑道:“他们是把满伯者夷当成没开化的蛮子么?真的以上来上几十条船。便能教得我们惶恐不安?真真是痴人说梦!”

    “主上,按着上回被我们杀退的那些蛮子说,他们是阿拉干王国的军兵,听说来得爪哇。却就是搭了明人的大船。不然的话,阿拉干人离爪哇是远隔重洋,如何能过得来?”下面的大臣,便有人这么上来禀奏,“只怕是阿拉干人吃了亏,教明人来问罪,讨些好处和脸面!”

    安卡阿贡格德恶贡听着点头,却是笑道:“这可不由得他。”然后他便对臣下说。“点上三千军士,去一趟杜板吧。他们不是要我去自辩么?我却要查看一下,他们身为明国大臣的凭证,哼哼,若是明国的大臣也罢了,好歹是大国,便教他们上了船速离就是……若是拿不出凭记,只是明国底下的将领想来发一笔横财,却也就不用走了,就留在这爪哇好了!”

    “主上圣明!”拍马屁这功夫,古今中外大伙都是无师自通的,听着安卡阿贡格德恶贡定了调子,屋里议事的文武臣子,自然便是轮番称诵和表示着一定要好好教训这无知的明人云云。

    但在杜板海岸边上,刚刚修筑出来的团级防御阵地指挥部之中,杨善却就脸色不太好看地对丁一说:“如晋,这么弄,不是太好的,我泱泱中国,宣扬国威、教化群夷便是了,又要向他们索取这所谓的赔偿;还要占据地盘……你决心要做,老哥哥没话说,自然陪着你疯,夺门这种抄家杀头的事都敢陪你做,日后又要被你祸害去那什么北美找白薯,要如何做倒真的不在话下,只是,老哥哥劝你一句,如此不太妥的……”

    丁一舒展了一下身体,尽管在船上他也每日跑步、锻练,一级战列舰也不是小船了,但毕竟还是踏在实地上,让他感觉更为舒服一些,此时听着杨善的话,丁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郑和下西洋,每趟单程就得年余,据我所知,得花国库两年收入,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杨善苦笑了起来,他是永乐年发迹起家,算是亲历了这些历史事件的人物,听着丁一问起,他倒是张口就来,“大约六百万两银子左右,那时米价还没有现时这么高……单是平时船只修补建造,平摊下来,每艘都得二千两银子上下……每次出海都是二三百艘……这倒罢了,还有给小国的赏赐,更是花费颇巨……”

    例如,胡椒在爪哇这边的市场每百斤值一两左右,但作为贡品,大明朝就给予每百斤二十两的价格,要不为什么各国都争着来贡?并且大明朝很多时候还包运费!没错,朝贡的国家,他们的人员货物,都是搭大明的船来的,这是有记载可查的,永乐十九年,明成祖命令郑和送十六国使臣回国;永乐二十年郑和船队回国,随船来访的有暹罗、苏门答刺和阿丹等国使节。

    或说物离乡贵,高价补偿也罢了,关键还是赏赐,永乐三年,赐给日本国王铜钱一百五十万枚,次年又赏赐上千万枚,王妃五百万枚。以至那时期里,日本甚至自己不铸铜钱,以永乐铜钱作为通行日本的货币;后来赏赐丝绸,据说也是动辄数千匹。

    “我不打算这么干。”丁一听着杨善说完之后,很认真地对杨善说,“船队启帆,就得赚钱,要不然,咱们来这些国家做什么?不如去当海贼!我要地盘,让穷苦人移民,不行就把囚犯流放在这里来;文明程度高的强国,我们要带给他们底层百姓启迪,让他们明白,无产者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失去的只会是枷锁;文明程度低的没开化的民族,我们提供给他们工作的机会,因为大明的劳动力走向工场,有许多土地的耕作需要劳力,我相信地主们应该愿意提供这样的工作机会,而作为中介方,当然,我们是会收取费用的……”

    “强者则乱其邦国,使其弱;弱者掠之为奴罢了。”杨善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丁一话里的本质。

    丁一耸了耸肩,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去和杨善争辩:“不用两三年,两广的棉布就会到达一个饱和的状态,大量低成本的棉布,怎么卖出去呢?如果工业化顺利的话,十年之后,还有更多的东西,华夏的市场会饱和起来,那么,欧洲就是一个极好的倾销地,华夏人是有这种美德的……”

    这回他没说完,杨善先给他接上话了:“如晋是要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吧?若我神州富足,安忍看四夷衣不遮体?是这意思?说白了,就是要逼得他们本国的工坊、工匠都活不下去罢,侵蚀其国本。对了,然后看着例如白薯、像胶这等对中华有用的物体,自然就低价将之掠夺至华夏……”

    说着杨善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望着丁一问道:“你要用一辈子,把华夏的千秋万世基业都打下来么?丁如晋啊丁如晋,你这心也未必太大了!想来若是海上船坚炮利远胜他国,只怕遇着他国的商船,也是要收税的吧?你是要把这大海,变成大明的内河!”

    “不,老哥哥,你错了。”丁一轻叹了一声,现时他倒真有几分当年曹首辅的气度了,“学生只是不忍看刀兵四起,生灵涂炭,也不忍看着那蛮夷之地,茄毛饮血。不论是华夏人、倭人、昆仑奴都好,流出来的血,都是红色的啊,总归都是人……”

    杨善翻了翻白眼,直接对丁一说:“你再端着,信不信老哥哥啐你一脸?”

    “信。”

    “那满伯者夷的国王如果不来的话,怎么办?你总说那什么炮利,有多利?在京师,王恭厂我也去过的,那炮也就那么回事,打人个出奇不意,若是对方派得上万兵马来,咱们也就几千兵,怎么打?到时还不是灰溜溜上船跑?”没见过舰炮威力的杨善,颇为担心地向丁一问着,反正都上贼船了,他总要问个清楚。

    甚至当丁一告诉他没事时,他仍很担心:“要不你让这舰炮,开一发让我看看?火炮何足为凭啊!终究咱们就几千兵,又在海外,死了一个少一个,也没得征募啊!我下去看过那炮,看不出你说的那么强悍,只看那些兵,在那操练着,比嗓门一样‘一炮好!’、‘二炮好!’这么瞎吼着,能济什么事?”

    这时李云聪却匆匆入内来报:“先生,杜板国主遣人来报,说是满伯者夷明日就将派使者到杜板来,随行亲卫五千,皆精锐之众。”

    杨善听着跟吞了个苍蝇似的,对丁一问道:“听着么?派个使者就能带五千人来!虽说有耀兵之嫌,但这满伯者夷,只怕几万兵是有的,我们船上也不过三五千人……”(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六)

    丁一没有去回答杨善的问题,而是向他问道:“你能解决这五千人吗?能拿到我要的东西吗?战争赔偿、地盘、港口……如果你能做到,到北美找白薯和橡胶的事,我可以考虑让别人去处理。”

    “就是张良来了也办不妥啊。”杨善苦笑着摇头道,“班定远还有三十六人,老夫家人随从,倒也几个堪用的,全被你留在广州府,我这两片嘴皮一条舌头,怎么说得退这五千兵啊丁如晋?你这事办得不厚道……”

    丁一听着倒也笑着点头,却是对杨善说:“杨老哥,你就别死撑了,要是我的义女丁君玥在此,那孩子必定就要吵吵着给她三十六人,给你打下手,教你试试,我看你怎么下台……”

    话音未落,却就听着边上李云聪开口道:“先生,丁旅长不在,学生在!愿率山地特种大队一连一排三十六人听命!”丁一回头看去,就见着李云聪眼中尽是热切求战的**,丁君玥是和李云聪同期的学生,都是那第一批容城书院的学生里的翘楚角色,谁又服气谁?

    这当口听着丁一这般说起,李云聪却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少年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别提曹吉祥、文胖子里这种官场老油条,便是胡山、杜子腾,也不会认为担任山地特种大队大队长的李云聪,会比丁君玥这个旅长来得势弱,要知道这可是丁一身边的亲卫头子啊。但李云聪不是这想,他觉得自己就管着三百人。丁君玥手下第一旅可是兵强马壮的几千人啊!所以他很不甘心。

    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个个都是刘铁,一心想呆在丁一身边的。

    “云聪有志气。不错。”丁一倒是很赞赏李云聪这态度,抚着短须笑道,“三十六人,太冒险了,我给你三个营……你不要急,这事你能完成作战计划的话,给一个旅你带。我可以考虑。我的要求,是吃掉这五千人,你没有信心做到?”

    “有!回答完毕!”李云聪激动得连声音都带颤了。

    丁一的眼光扫向要开口的杨善。后者很识趣地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丁一却就对李云聪说道:“战斗明天晚上零点开始,今天傍晚,你应该就能接收到你的营了。出海游弋的驱逐舰。已派通讯船回来报告,已经发现在广州府派出北上的舰队了,正在向他们会合,应该傍晚时就能到达,到时给你安排三个营的士兵吧……这样,你可以在山地特种大队带一个班下去,充任临时作战参谋之职。就这样吧,解散。”

    哭丧着脸的李云聪敬了礼出去时。还听着杨善在低声跟丁一说:“三个营才一千人,咱们又不占地利。对方五千军兵,要这弟子把对方全歼,如晋太苟了……”

    李云聪出了阵地指挥所,扣上铁盔呸了一口,低声骂道:“苟你娘!懂个卵么!”关键不在于多少人,而是于兵员的素质,原本听着丁一给他三个营,李云聪不是一般的欢喜,别说三个营,就是单单山地特种大队拉出去,精锐的士兵又是见过血的,装备了机枪,迫击炮,后装线膛弹匣步枪,手榴弹,他绝对有信心把那五千土著军兵杀得溃不成军。

    如果再从地中海舰队的陆战旅调两个营给他,就是单纯用于包抄,全歼敌军,李云聪也不觉得有什么压力。他原先提出的,就是一个排的兵力嘛,一个排他都有信心镇住土著军队里,他是看过杜板人口中所谓精锐的那些满伯者夷士兵的,看着是不少杀过人的角色,不过那装备真就寒碜了,基本都是装备竹枪、竹甲,比起石彪那五百大明精锐都差远了,几发迫击炮弹下去,能有什么悬念?

    但现在丁一其实只给了他一个班,三个营,他一路跟在丁一身边,还不知道北上舰队运回来的是什么兵么?有团营的,有关外安西大都督府的,有宣府边镇的,有两广投效丁一的士绅子弟,有投笔从戎的秀才……总之在李云聪的眼里,要找一个合格的士兵都没有。

    三个营,对五千人怎么打?他想着愁得不行了,蹲在地上抱着头,真的是有些沮丧了,想着不禁抬手抽了自己两耳光,这嘴贱啊!不接那话茬,哪来这毛病?这时却就听着文胖子在边上说道:“李大队怎么了?这听着要升官,是想着打肿了脸充胖子,请兄弟们好吃好喝整一顿么?”

    李云聪没好气地对文胖子道:“去、去、去!别来调侃我,我这回算栽了,都是多嘴惹的。”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他便对文胖子把事从头说了一番,然后叹气道,“这可怎么整啊?”

    “回去找少爷说,就说干不了。”文胖子听着,倒是少见的没有开他玩笑,很认真地说道,“这可不是说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整不了别硬撑,直接跟少爷说白了,就是没那本事折腾,丢脸不会死人,硬撑着,不单弄不好名声全垮了,而且……”文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是头回上阵的,带着三百多个二愣子,会死人的啊!就算你自己能活下来,下面兄弟死光的官长,谁服你?回去服个软吧!”

    “不。”李云聪想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对文胖子道,“先生是对的,容城书院上课时一落席就说得分明,培养的是军官团和参谋团,不是士兵啊……”他拍了拍文胖子宽厚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去搜集点敌军情报,不陪你贫了。”

    而这个时候也得知了消息的朱动,却就向丁一问道:“先生,会不会太过了……要不把迫击炮排配属一个给云聪……”

    “我只是说他可以带走一个班,那么就只是这一个班的装备,不可能有更多东西给他了。”丁一很肯定地否决了朱动的提议,“不单是云聪,你们也一样的,要学会因地制宜打仗,别看随船的炮弹、子弹储备不少,真打起来,这点储备不够几次大型的战斗消耗……”

    而丁一接下来的话,让朱动也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你和文胖子、曹吉祥、门达,都一样,傍晚船到了,都去挑三百人出来,你们比李云聪好一些,如果他撑不住了,就到你们上,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训练新兵,而我们不可能错过大航海时代,让西方列强去瓜分世界的,就这么办,你们每人都可以在陆战旅或是两支特种大队里抽一个班走……”

    所以当傍晚三十艘没有列装火炮的战列舰和十艘大福船、数十中型福船到达杜板,就象下饺子一样把运载着的军兵赶下船来的时候,这些穿着红色战袄的边军、团营士兵,穿着黑色军服的关外安西大都督府的士兵,还有衣色各异那些乡绅投效、投军为质的豪绅子弟、投笔从戎的读书人,头昏脑胀地下了船之后,所看着就是一幕军官的斗殴:

    文胖子一记摆拳把李云聪打得踉跄后退,门达在后面插着手伸腿一勾,李云聪避之不及仰天摔倒,朱动扑上去就胯骑在李云聪身上,那真是雨点一般的拳头砸下去,边砸还边骂:“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在容城的时候,看着你他娘的还投缘,老子没少给你偷偷塞零花……你娘的,你作死就罢了,为何还要拖累我们!”

    曹吉祥看着那些刚下船的军兵目瞪口呆看着这闹剧,他是掌过团营的人,总归还是要点面子,过去把朱动拉了起来,劝道:“算了,事已至此,埋怨小李子也没用,少爷说得也是正理,不然炮子枪子用光了,就不会打仗了?”话虽如此,从地上爬起来的李云聪,却觉鼻梁一痛,闷哼一声又蹲了下去,却是曹吉祥按着愤怒的朱动,“无意”之间,一肘砸中李云聪的鼻梁,他此时回头又来拉李云聪,嘴里还说着,“啊哟小李子,你怎么弄成这样?朱小哥也真下得了手,你看这鼻子都出血了……来来,头仰着,朱小哥,文胖子来来,快帮他止住血,老门你也别看,快来帮小李子摸摸这鼻骨歪了没有……”

    一看见红了,文胖子和朱动、门达也有些不好意思,这闹归闹,意思到了就好,难不成还真把李云聪打死泄愤么?连忙过来看他怎么样,等确定李云聪没什么大碍,也就是鼻出血罢了,却就听着远处海边曹吉祥的公鸭嗓响了起来:“咱家原本便是钦差提督团营官校的曹吉祥,团营、边镇的儿郎,自负武勇过来,便过来,奉少爷的令,咱家来挑三百人,是要大用的!”

    文胖子和朱动、门达还没回过神,就看着一手捂着鼻子的李云聪飞快地也冲出去,边冲边喝:“大明第二师、大明第三师,天地会、忠义社集合!上过阵、杀过敌的,到这边来集合……”

    文胖子和门达对望了一眼,还没等他们感叹什么,就听着朱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个铁皮喇叭,在海边大声地讲演:“永乐年间这满伯者夷残忍杀害我大明将士一百七十人,不但至今毫无悔意,忠国公教他来自辩,居然又纠集了数千兵马向我大明耀武扬威,身为大明将士,你们说,孰能忍乎!”

    门达无奈地说道:“老文,你有什么章程……”

    却发现文胖子也已奔了出去,大吼着:“丁容城都知道吧?话本里丁容城身边那胖子,就是胖爷我了!好杀人的,都他娘的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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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七)

    虽说李云聪目的性很强,但他毕竟不是掌管天地会、忠义社这些冲锋队工作的,也没能亮出什么凭证,加上文胖子他们只挑三百人,他则要挑三个营,结果不单曹吉祥先领了人走;朱动很快也挑足了人,因为他在安全局,各处天地会大一点的分舵负责人他都很能叫得上名号的,加上他那番讲演,对军人来说,是很有煽动性的,所以最后朱动挑的清一色都是身着黑色军制服的士兵,还严重超额,不得不劝退了二百多人;文胖子真的就聚集一伙亡命兵痞在身边,这要托那些坊间说书的福气,他把名号一亮,军兵之中许多奔将出来,纳头就拜,口称“拜见胖爷”的就有二百来人了。

    而到了阴沉着脸的门达,连买大牲口一样,不单问身世,还教人张开嘴看牙,就这么挑着,也挑足三百人走了,李云聪这边还有三分之一差额没充上数。于是他不得不向自个从山地特种大队带出来的那个班一挥手,十二个特种大队士兵就冲入那海边的人群里,看着体格高大的,问了名字一登记,就拉壮丁一样的连哄带骗拐出来,到了天黑透了,负责安顿这批新兵的陆战队在一旁都打起火把,黄萧养看着这光景海边还折腾个没完,都过来骂粗口,才凑足了三个营。

    “不练,什么也不练。”李云聪跟着身边那个班的老兵这么说道,“晚上别折腾他们,谁说要搞夜间集合?你疯了?这可不是大明第一师!别看着穿着军服。就当他们是陆战队或是大明第一师的战友来弄好么?你给他们搞夜间紧急集合,一会真敢给你营啸的!”

    那老兵搔着头道:“那就明天一天,咱们这就三个营。还是临时凑起来,对面有五千人,怎么弄得过?要不今晚咱们这十二人,反正子弹有两个基数,手榴弹也有四颗,就用四个战斗小组,突进去……”

    李云聪摇头道:“别胡扯了。今晚看着这些新兵,明天我会让他们按每个连,选一个临时的连长出来。你们下到连里当军士长,主要就是让那些带队的临时连长,能把我发布的命令执行下去,如果不知道怎么弄。手里不是还有步枪和两个基数子弹、四柄手榴弹么?就当自己是支援火力好了。”

    不单是驳回了夜晚训练的提议。而且对于第二天,李云聪也是安排了让划分各连、推选连、排、班长,让他们记住手下人的样子和名字,还有一个就是尽可能推行剪头。在这个年代来说,最后一件事绝对不容易推行的,哪怕丁某人都剪了发,这根本无法强行推行的。

    不比后世去到民国,那时神州在世界大的格局里。算是弱势了,而强者带领潮流。是一个历史的必然;而且有志光复华夏的知识分子,在还没光复时,出国留洋都有许多剪了辫子的。要知道建虏入关之后可是下了剃头令的,不剃发就杀头,难不成丁一做得出这般事?那是绝不可能吧。

    只能是劝说,或以仿法丁一断发明志之类;或直言战斗之中,短发或是光头好治理云云,要把这些新兵扔到大明第一师去,老兵都剃了嘛,那些老兵绝大部分都是丁某人狂热崇拜者,丁容城说了士兵应该剃发,新兵敢说不剃试试?那当然可以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剃个头有什么好说?

    但现时这里新兵比老兵多得多,郑和的船队还装些赏赐各国的珍宝,丁一的舰队,除了弹药、给养就是士兵,后面北上再南下这支舰队,更是除了基本的给养,就全塞满了人。陆战旅二千来人,加上两个特种大队统共不过三千人,这批新兵怕都有万余人了。

    所以真不愿剃的,那也暂时只能由着他了,以后慢慢去做思想工作。

    “解散。”李云聪对着那个跟他从特种大队出来的班下了命令,只不过自己就对着根据地势手绘的地图,握着炭笔点着烛,一夜无眠地推敲谋划着。

    很显然,杨善并不看好李云聪,便在后者正在用心推算的时候,杨善仍在试图说服丁一:“如晋,你若执意要这么做,不如就教曹某人来掌这三个营吧。若是你亲自下场,老哥倒也不担心,但这李云聪,正经来说,连你入室弟子都算不上,不过是书院的学生,老夫自然知道此人是忠心的,但上得了阵,单有忠心又济得了什么事?”

    杨善不是完全不懂兵事,他是经历过靖难之役的数朝老臣来的,也正因此,他才担心:“这前头一旦兵败,倒卷过来,那就全完了!”说到后面愈是焦急,“明明傍晚来了万余军兵,如晋啊,别逞强,你就亲自下场指点一下,万多对五千,你亲自运筹帷幄,击溃对方应还是没有什么悬念的……那李云聪不行,再派曹吉祥他们四个营上云,这不是添油战术么?我听你在船上给他们讲课,不就是说临战切忌添油战术么?”

    丁一并没有生气或是急切,到了这时节,他倒是气定神闲,“若是觉得不行,他会自己来找我说明的。”而且他又加了一句,以至于杨善不好再劝,丁一是这么说,“他是书院学生,老哥哥,丁某人办的书院收的第一批学生。”

    话到这里,杨善是不会再开口,尽管笑容有些牵强,但他还是随着丁一的话点了点头,客套了几句,说是:“如晋这般说,倒也是在理,怕是老夫多虑?好吧,你当老哥哥没见识就是了。”

    但出了丁一这边,杨善却就去寻曹吉祥说话了:“老曹,如晋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怕少年得意,走得太顺,他军略无双倒也罢了,现时连自己书院的弟子,也当名将一般来用,这哪里是个路子?你这么边只怕要早做准备为好,只怕到时还得你上去……”

    曹吉祥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稍带着矜持地说道:“思公莫要轻看了小李,带六十精锐……”

    “啊哟,啥时候了,老曹你还跟老夫来这套?”杨善有些不耐烦了,很直接地说道,“那是六十精锐,足以为丁如晋亲卫的虎熊之辈,面对的也只是五百悍卒啊!现时李云聪带的三个营不过是临时拼凑,真正足以凭仗就那十二人!对面可是足足五千人,都是带甲的,虽说竹甲,轻箭劣刀也是能防得的啊!如晋过了,当真有些以为自己,能者无所不能……”

    曹吉祥看杨善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再装腔作势:“思公莫忧,咱家召集的儿郎,都是团营里勇力出众的兵员,方才与彼等许了诺,只要敢死战,便是战死也保家人一个富贵,曹某人虽一无是处,对儿郎们的照顾,倒还说得过去……”他这话是不假,要不原本历史上,他怎么敢造反?就是团营下面还是有军兵听他的,“故之那三百儿郎,都立了誓,上阵杀敌不敢说,若有乱兵回卷,他们一定听命发箭,射住阵脚的。”

    这时却就有人揭帘入来,来的却是门达,他和曹吉祥是决心抱团,走动得勤,加上随丁一出海,虽然还有几个亲随,但新入丁一麾下也不好摆谱,所以也就省了通传什么的,入来见着杨善,门达就直接开口道:“思公,明日一定要拖住土人,末将正在跟运兵的船队管事打探核实,此时挑来的三百人,家籍何处,看怕要到明日下午才弄得清爽,毕竟海外,不比华夏本地,拿着他们把柄了,临阵之时,料想他们是不敢溃退,至少到了后日,李云聪那边乱兵回卷之际,听命诛杀是不成问题的。”

    杨善听着不住点头,听来这两个还是知兵,就是明白李云聪此战是必溃的。

    “两位放心,说退五千兵,老夫是不敢夸口,拖上几日,却是不成问题!”杨善倒也是很肯定地做出了表态,“只是如晋的意思,爪哇终归是要打的,唉,他自己又不肯亲自己统帅……”

    曹吉祥点了点头道:“若是小李能败而不溃,少爷便足当得起大明军神之名了。”

    门达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杨善更直接些:“老曹,依老夫看,**成都是你这厮,把如晋哄得昏头,才会教他自以为是到这地步!可能退而不溃么?九百临时拼凑的士兵,对占了地利的五千带甲精锐,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话!”

    事实上,丁一也不知道李云聪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他必须这么试试他的弟子、投靠他的曹某人、书院学生的军事指挥能力,漫长的海上补给线,他不可能有着无尽的炮火和弹雨,如果真的要和奥斯曼帝国交锋,那么李云聪这些人,以后要指挥甚至不是这样征募来的新兵,而是俘虏兵,或是当地压根不知道军事操典为何物的反对派……决定西征舰队到达何处的,不是丁一,而是李云聪们的表现,他们能指挥这些新兵发挥到什么程度,丁一就敢走多远!

    如果李云聪全线溃亡,丁一也能接受这结果。不过他就会在保证海面力量在东南亚横行的情况下,提供一只远征舰队让黄萧养自己发挥了,当然提供一些先进的装备、技术,鼓励民间掠私船队加入大航海时代,也会同步进行。

    不过,那时他的精力将放在北方——解决金帐汗国,让那头北极熊继续沉睡吧。(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八)

    “思公莫要太过担忧。”曹吉祥是知道大房山之战的,也是见过舰炮的威力,所以倒是安慰起杨善来,“若真要打,就算爪哇带甲十万又如何?思公是没见过这战争之神的大炮,当时广西、广东号不过二十多门炮……此时那一级战列舰,上百门炮,这么多艘一起发作,真真带甲十万也是等闲事;何况船上还有陆战旅和近千唤做特种大队的虎贲,那近千号人可是不得了,六十全歼五百,就是石侯在那近千号人里随意选出的六十人啊,思公想想,单这近千虎贲,就抵得几万边军精锐,怕什么?”

    “如此说来,如晋是要用这近千战兵的性命,来给李云聪练手……”杨善若有所思地这么说道。门达听着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他也是很赞同这意见的,觉得丁一不会做全无把握的事。

    所以天亮之后,召见满伯者夷的使者时,杨善的底气还是很足的,直接不跟对方谈,要求让满者伯夷的伪王前来拜见丁一,不然的话就不必谈了,言辞是极为不客气的。

    但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丁一派人请杨善过来,直接跟他说:“杨老哥准备行李,就憩在船上吧,明日我们直接启程去满者伯夷。”杨善就被吓到了,直到丁一跟他说,“李云聪不管能不能实现战前定下来的方案,这个时节,对满者伯夷进行攻击,就是最好的机会。”他才回过神来。

    于是他便问了丁某人一句话:“如晋是不是安排些人手,以防李云聪所部溃退的话。曹吉祥和门达、朱动、文胖子那四个营挡不下跟在败兵后面来的敌人……这岸上不还有万余从北边运过的军兵吗?”

    “不。”丁一斩钉截铁地告诉杨善,他一点退路也没留给自己,“他们已经上船了。明日也会同时启程去满者伯夷。今夜这杜班,就只有七营兵——李云聪的三营,和曹吉祥、门达、朱动、文胖子的四营。还有丁某人。”

    杨善听着就皱起眉来,他是分得清轻重的人,这时已顾不上理会李云聪那三营兵的生死了,直接跟丁一说道:“如晋你怎地性子又发了?你若不上船,那些亲卫也得拉下来陪着你才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何况你现时不讳言,便是大明的军魂,要有什么不忍言之事。这可如何是好!”

    “我意已决,杨哥,请。”丁一说着冲杨善点了点头,直接就出了指挥所。此时杜板的海岸边上。已修筑起大约团级规模的阵地,丁一直接就到了阵地的中央,身边也只有二十来充当传令兵的利刃特种大队士兵。

    那处放着一张从船上搬下来的椅子,丁一便往椅上一坐,却就看着一个灯笼悠悠地晃动着向这边而来,行近了,却是杨善,没有等丁一开口。杨善就不满地说道:“这人啊,一旦富贵。往往就忘记旧友了,老杨在你如晋面前,便连一个座位都没有么?”

    “老哥别闹,你赶紧上船去。”丁一虽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也是心头一暖的,杨善不是他,这老家伙别看满头黑发,六十多岁的人,又是文臣,丁一也是看得出杨善心内很害怕的,但他愿意留下来陪着自己,这份情义,不论怎么说都好,丁一还是很感动。

    杨善却把手里灯笼塞给丁一身边亲卫,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怎么着?猫儿庄那时节你不嫌弃我,现时封了国公,就觉老杨不配跟你共患难是么?”话说到这份上,丁一就不好再劝了,只能教人搬多一张椅子过来。

    “先说好,一旦有事,我可顾不上老哥哥你,这沙场之上,真的没有什么万全之策……”

    杨善满不在乎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茶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笑道:“老夫不用你管,土木堡二十万大军、几十万民夫没了,老夫全须全尾都能回得来,别说这后面还有舰队,用得着你管?”

    丁一便也只好由着他,,对身边亲卫下令道,“命令,授予李云聪所部于天亮之前,自行决定攻击时间的权力。告诉他,丁一便在这里看着他,如果他需要援军,可以派人来求援,丁一有长刀一把,手枪两柄,随时都可以投入战斗。”

    “是,先生!”亲卫复述了一次命令,便奔向前线的阵地去传令去了。

    阵地前沿处,李云聪接了亲卫的命令,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还不到二十岁,丁一敢于把九百士兵交给他,自然也是因着这人真的是有本事,所以才会给他这个舞台——要论亲疏,不说别的,那在丁一只是一个容城秀才的时候,就跟着他的朱动,把家眷都迁到淡马锡的弟子,可要比李云聪亲近得多了。

    “不要叫醒突击队了,你看着漏壶,让他们睡到寅时才去叫醒;叫分到炊事班的人,寅时一刻必须弄好饭菜,否则军法处置。他们要没把握,从现时就可以先操弄好,放蒸笼里搁着。”李云聪对着山东籍的传令兵这么说,不放心又叫他复述了两次无误,才教他下去通传。

    这传令兵同时也是昨日傍晚刚到的那些兵员里挑的,统共从山地特种大队带了十二人,三人在营里面充当军士长,九个去连队里面任连军士长,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多出一个萝卜都没有——事实上,其中六个任连军士长的老兵,还被他抽调入突击队;炊事班也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那一大叠蒸笼也是跟杜板人用华夏的瓷匙之类换来的,所以李云聪才会叮嘱如果没把握,现在就可以做饭了。

    他原本是准备让突击队睡到子时,也就是十一点左右,用饭之后,十二点开始听令发动。但现在丁一给他自由决定战斗的时间,他当然就把攻击时间推到四五点,带过山地特种部队的李云聪,由着丁一身教言行,自然懂得这时间,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时节。

    “怎么样?”过来的是朱动,虽说昨天他火气最大,不过毕竟李云聪是容城书院的学生,安全局里的师兄弟,没少去客串过教官的,怎么也有些香火情份的,他是实在不放心李云聪,专门过来看看。

    李云聪倒也没有因为昨天被擂了几拳而生出什么隔膜,还是叫了一声:“教官,没事,都安排下去了。”他知道朱动还是很关心自己,昨天那一场,很难说是不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弄出来,以免让人觉得他们关系太好。

    “先生让我也挑了一个班,我专门选的是山地特种大队里的人,你使唤熟的兄弟……”朱动把手里的火把划了几下,就有轻轻的声响传来,十二个背负着景泰三年式步枪、手榴弹,身着战术背心,戴着铁盔的士兵,就从战壕里沉默就集合。

    李云聪刚要开口,朱动就冲他摇了摇头:“行了,别矫情,当时在容城,我不一样偷偷给你塞零花钱?你以为先生真不知道么?”

    “不用了教官。”

    “真不用?”朱动盯着李云聪的眼睛,向他这么问道。

    李云聪点了点头,再次重复了一次:“真的不用。”朱动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没有再说什么,带着那个班的特种大队士兵就往自己的战壕走了回去。

    其实如果有这么一个班的特种大队士兵,李云聪知道将会轻松许多,就算是最操蛋的指挥,直接把他们当成火力支援,那么十二把后装线膛弹匣步枪,一分钟按三十发射速算就好,就是三百六十发的子弹,三分钟就能提供上千发的弹雨,加上四十八柄手榴弹,哪怕十分之一的命中率,怎么也得带给敌军近二百的伤亡。

    这足够打倒两次对方的全军突击式的冲锋了。

    但李云聪拒绝,因为他清楚,到底为什么丁一会让他来领这三个营,而不是让朱动来指挥。他清楚丁一的意思,就是要看看他能否把临时拼凑的士兵,在没有绝对火力优势的情况下,指挥到什么程度。

    他准备了一百人的突击队,是大部分从大明第二师派来的军兵里、关外都音部落派出的人马里拼凑起来。这就是九百人里,最有战斗力,而且没有夜盲症的兵员。他不知道战果会是怎么样,这个突击队,他把六个从特种大队跟着出来的老兵也放在里面,充当尖刀的角色。

    这是李云聪所能拿出最有力的赌注,不错,就是一场赌博。

    李云聪知道他没有援军,因为他不可能去真的请丁一自己提刀来援;

    他对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到底能达成几成的效用,也是完全没有底的,丁一在华夏行的精兵政策,这种临时招募士兵,然后马上投入战斗的事情,李云聪真的没有接触。

    漏壶的水,一滴滴地泄出下一层的漏壶里,漏刻的指针在缓缓地移动着。

    他的信心也如那一级级的漏壶一样,想起对方五千带甲之军,自己这边人数的弱势时,那自信便如那漏出水的漏壶一样,慢慢消逝;而当他想起丁一的战绩,过往丁一教导给他们的战术,却又渐渐如那承水的漏壶一般,又重新增添了自信。

    直至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云聪不再去看漏壶,对传令兵说道:“丑时一刻叫醒我。”

    然后他就在指挥所里拉上被子睡觉。

    他不再去想,他相信自己在丁一那里学到的东西,能让他赢得这场战斗。

    而且他还有援军,不是丁一腰间的刀和枪,而是留在海岸边的丁一。

    是丁一这种信任让李云聪的心中,渐渐地坚定的起来,他相信丁一,更甚于相信自己。(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九)

    铁盔从明军的战壕探出,然后接着出现的,是用锅灰涂黑了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珠,在星光之下,左右打量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爬出战壕,动作绝对不好看,但却能让动静变得尽可能的小。这是被李云聪安插在突击队里的老兵,爬上战壕之后,又向前爬行了十几步,才向身后划动着手臂,星光下,十几步外的距离,单纯手指变换的战术动作,任谁也没法看清。

    随着他的手势,另外两个身影也跟着从战壕里爬出来,来到先前这名士兵的侧翼,构成一个战斗火力组,而很快的,他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身后面的声响对他们来说着实有些大了,这让他们很紧张,这么大的声响,他们甚至觉得简直就不是隐匿行动,跟明刀仗火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端起手里的步枪,以防止敌人的哨兵发现这边的动静。

    但直到突击队的所有成员都出了战壕,也没有发现驻扎在杜班的五千满者伯夷甲兵那个方向,有什么动静。于是这个战斗小组领头的老兵,冲着另一个战术小组比划了一下手势,这支突击队,就分成两股:一股向西边而去,准备绕到杜版和厮村交界的方向,向满者伯夷的军队发起攻击;而另一股则是穿插到满者伯夷的驻扎的盘营里,准备实施斩首行动。

    绕向厮村和杜版交界那一股突击队倒还好,除了几声很快消失的犬吠之外。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问题;向满者伯夷甲兵中央穿插的这一股突击队,就出现了很严峻的问题。

    以至于充当尖刀的老兵,不得不把被突击队新兵推选出的两个临时排长都叫过来。示意他们取下咬在嘴里的软木,向他们问道:“小声点,现时根本找不到对方主将的营房,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简单的说,就是没有大帐!根本找不到将军的大帐。

    他们这五六十人一路而来,大约直入对方驻地有六七百米,只是充当尖刀的三个老兵。用刺刀结果了满者伯夷两个起夜尿的士兵,对方似乎是敞开了怀抱布置了陷阱,在等着他们跳入来。这让三个老兵不祥的感觉愈来愈盛,直到找不着将帅大帐,他们觉得出问题,所以才和两个排长来商量个对策。

    “谁会说爪哇话?你们排里面有没有人会说爪哇话?或是闽南话、广东话的?”三个老兵里领头那个。向两个临时排长问道。“赶紧找个会说爪哇话的人出来,一会我去摸个舌头,问一下情况。”

    两个临时排长里,高壮的那个压着嗓门说道:“大人……”

    “我不是大人,我他娘的是军士长,你才是官,哪怕是临时的,好好说话。”那老兵不耐烦地对那个高壮排长这么训斥着。

    后者倒是马上改口:“是、是。郭劲同志……”那老兵听着翻起白眼,哪有隐匿行动的时候。叫出名字来的?不过这当口真没工夫贫,也只能由着他了,只听那高壮的排长说道,“……俺排里不是关外的,就是北直隶的,那有会说爪哇话的人?不过俺知道敌军的主帅在哪里。”

    郭劲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快点说,那个铁墩子一样的矮个排长却就低声抢答:“俺也知道,那敌军主将,一定是在镇里最有钱的土豪宅院中!要不就是在士绅家里!这有什么不得了的?随军将平逆出过兵的人谁不知道?”

    这算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了,郭劲他们的对手,一开始是把云南边境搞得大乱的思机发,然后就是历史悠长的勃固王朝,阿拉干王国对他们来说,都没视为敌手的,接下去就是雄踞草原的也先,这些对手,哪个不是一时之雄?

    所以一时他们没有想着,这满伯者夷可是比不上先前那些对手的,而且这里还有因为宣传工作造成的误区:驻扎在这里的五千甲兵,主要也是为了耀武,至少他们没有接到攻打明军的指令。但李云聪那边的宣讲,却是满伯者夷在永乐年杀害了明军将士,此时又陈兵于前,想要攻击明军,再造血案!

    “这里哪有什么士绅?”郭劲跟两个战友略一合计,其他两人点了点头,前者却就说道,“不如,要做就做大一些?”老实说,精兵悍将都是胆大包天之辈,要是没胆,上得沙场,十成本事施展不出三成,命早就没有,哪能活得下来?

    三人并没有商量很久,就是郭劲说了这两句话,其他两人点了二次头,然后郭劲就对那两个排长说道:“让一个班跟着我来,其他人带着两个军士长,学着杀人,能杀多少,算多少。敢不敢弄?”

    那高壮的排长,无声地咧开了嘴:“俺在都音部落,天天都杀人,怕个卵子啊?”

    这杜版没有士绅,那么郭劲基本就可以确定,对方主将,就是在那杜版国主的家中!

    郭劲把步枪背好了,反握着刺刀,领着那一个班的新兵悄悄地向杜版国主的宅子里摸了过去,但他终归带着的不是自己配合熟悉的袍泽,接近那宅子的时候,便有人跟着跟着,绊到路上的树根,直接摔了一跤;这么摔了一跌不打紧,那军兵倒是死死咬着嘴里的软木,可是他这么一摔,后面的人就一子绊倒,那人下意识就惨叫起来:“啊哟妈啊!”

    五千甲兵那边没设什么岗哨,杜版国主宅子里,却就不是这样的。毕竟是统治阶层,尽管杜版对于这些大明的军兵来说,觉得也就是个大点的镇子,但人家也是自号国主,还是两国主齐治呢,不管是防着另外那个国主,还是防着下面的民众造反都好,国主的宅子里,都是防卫森严的。

    立时有人从那华夏式的宅院墙探出头来,用着当地话喊问道:“什么人!”

    这个跟在郭劲后面的班,有原本密云前卫的、都音部落的,也有大明第二师的,但基本都是些见过血的角色,这时看着墙头有人探头出来,立时就有都音部落出身的新兵,弯弓搭箭,十步左右的距离,一箭就将墙头那人撩倒了,这新兵也不是邀功,而是草原上去偷营,被发现那就直接箭雨覆盖,然后策马杀入了,他基本就是习惯性的肌肉反应。

    那人被他一箭撩倒,宅院里立时就有人高叫尖叫,又有人敲响铜锣,又有人吹着海螺还是什么东西,一时之间,真的是各种声音四起,又有许多火把被点着,墙头上也有了许多人冒出头来,用当地土话喊问着:“谁干的?满伯者夷的人么?你们将军就憩在这里,你们不长眼么!”

    郭劲不懂爪哇话,但也马上依样画葫芦跟着冲身后喝了一句:“你们将军就憩在这里,你们不长眼么?”那墙头的护卫下意识地以为郭劲是被吓醒的当地人,还想问郭劲刚才射箭的人在哪里,谁知就听着弓弦崩响,那喊话者惨叫一声,捂着胸膛摔了下去,却是那都音部落的新兵,又是一箭,不到二十米,又是步射,他的准头是很看得过去的。

    只是头前的郭劲真想一刀把这厮捅死算了,总共十三人,这秘密行动,当然是混水摸鱼潜入之后,打到目标,或是干掉,或是挟持出来,还没进入宅子里,在外面就开弓杀人,能杀得了几个?

    但这时也由不得郭劲去思前想后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扯下步枪,上了刺刀,大喊一声:“跟我来!”然后就向前扑了出去,因为宅院的大门已经打开,有十来人持着火把涌了出来,这时如果逃跑的话,后面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而如果动静惊醒了宿营中的五千甲士,那自己这十三人真的就是被捶成肉酱了。

    只有杀入去,杀入去如果能找着那五千甲士的将领,杀了他还能完成战术上的目标。

    跟着郭劲向前冲杀出去的,有五人,全是都音部落的,甚至他们很快就超过了郭劲,这让后者很是哭笑不得,当郭劲的刺刀从敌人胸膛里拔出来的时候,从宅院里涌出来的十来人,已被那五个都音部落的新兵砍翻了,他们是跟着陈三杀惯了人的,动起手那真没有半点犹豫,也不会说杀个人还吐半天之类,只不过纪律性就是零了,杀完了门口那些人,根本没人理会郭劲,直接就是沉默地往里扑了进去。

    但是那七个大明第二师、关外密云前卫选派来的军兵,还握着刀盾,守在郭劲身边。

    惨叫声很快就让整座宅子都醒过来,而那五个都音部落的新兵,很快也就被四五十根竹枪逼出了宅子,都是一身的血腥味,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血。其中有个新兵,大腿上被竹枪捅了个口子,血拼命地往外涌,郭劲不得不叫刀盾兵护在前头,自己掏出急救包云给他包扎伤口,他禁不住骂道:“你娘的骚鞑子,老子上辈子欠你们的!”(未完待续。。)

第三章 爪哇(十)

    谁知那负伤的新兵却不干,瞪着眼道:“回去我是要给纠察官长报告的,军士长你歧视我,关你十天禁闭!”想不到这厮纪律不行,对于这条令却是很熟。因为在都音部落里,宣传草原人也是汉人的关系,就专门提到,如果军队里有种族歧视,就可以去投诉。

    “关你娘啊!老子要能活着出去,关二十天都行,操,骚鞑子,退后面去!”郭劲给他包扎好了,往后一推,却吼道,“想活的,听老子指挥!”这时他们已经被四五十人包围起来了,还有更多的人,从那华夏式的宅院里涌出来,而五千甲士那边,也有火把冲着这边而来……

    那都音部落的新兵倒也硬气,收了弓拔出长刀来,他们被征召时都是携带着原来军伍里的军器,实际上就是陈三在主持的都音部落,弓刀也算是标配。那新兵还在那里骂道:“要不是马没来,便是五六骑,也教冲散了去……”在草原上几乎旬旬作战的都音部落出来的人,这话倒也不算吹牛皮,只不过,现时就是没有马。

    爪哇土话的叫骂声里,众多火把胡乱晃动划出的轨迹里,竹枪不住地刺在前头几个刀盾兵的铁盾上,郭劲没有片刻的犹豫,因为他知道前面的刀盾兵撑不了多久,只要杜版人回过神,使人弄几杆竹枪扫打下盘的话,那几个刀盾兵防得了上面防不了下面,那是必溃的结局。

    也许唯一庆幸的,是那涌上的几十个杜版人。并没有什么军阵的概念,都是凭着个人武勇在那里施展,这让从大明第二师、密云前卫那边原本就练过队列的刀盾兵。还能勉强支撑着岌岌可危的防线。

    他高呼着:“手榴弹!”然后扯出拉索,过了足足近两秒,才一次性掷出了那两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那两颗手榴弹飞行了十来米,便凌空爆炸,那堵在刀盾兵前面的土著,除了那些惨叫着倒下的。其他人不是被吓呆了,就是下意识掉头就跑。

    “冲锋!冲锋啊!”郭劲从盾牌间隙挤了出去,用上了刺刀的步枪。捅进了那还在发呆的土人胸口之后,拔出刺刀,横转枪托往另一个土人的脑袋砸了下去,随着他的咆哮。那十二个士兵也纷纷挥刀向前砍杀……沙场之上。这手榴弹爆炸带来的长达一两秒失神,对于这等规模的战斗,足已改变整个战局了。

    郭劲一马当先冲入那大门,两个壮硕土著拖着沉重的石棍向他冲来,郭劲下意识地扣下扳机,近距离的射击把前面那个壮硕土著的半个头盖骨都掀开了,而他马上就地做了个战术翻滚的动作,躲过另一个土著抢起的石棍。当他爬起身,却发现那土著捂着眼睛惨叫跪倒。刚才那个郭劲帮他包扎伤口的都音籍新兵,重新摸出一枝箭来,却对郭劲说道:“我还是会向纠察官长报告的!”

    “骚鞑子,带种!”郭劲爬起来拉动枪栓退出弹壳上了子弹,笑骂了这么一句,却是吼了一句,“丁容城的兵!”便接着向里冲进去,在他身后的十二个士兵,没有人去问为什么不撤退,为什么要往里冲,为什么敌众我寡这么悬殊,还要往里突?

    不是他们的纪律性好,而是他们有热血,是丁一的名号,教得他们热血沸腾,高喝着:“有我无敌!杀啊!”对于冷兵器时代的士兵来说,一个战无不胜的领袖,往往能够让他们寄托很多的东西,例如此时,便是不败的丁一,给予他们必胜的信念。

    他们便这么冲了进去,或者说撞了进去,撞进那些衣裳不整的土著护院之中,用箭簇、刀锋,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那几块铁盾,并不能完全护卫他们的安全,尽管在这种势若疯虎的突进之中,土著并没有如郭劲所担心的,用上下并攻来破防,但他们实在有太强的人数优势了,十二名士兵身上的血口,渐渐地增多,但他们仍在突进,顽强地突进,草原籍的士兵拉不开弦了,就接着前面乏力的汉人士兵的盾牌,顶上了对方的位置;而退下来的汉人士兵,就架起负创过重,已经无法自己跟上这支小队步伐的草原战友……

    唯一没有受伤的只有郭劲,一把上了刺刀的步枪,简单的防上刺、防下刺,在他手中熟练地施展着,但他的体力总归是在消耗着,当他掷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打光了弹匣里最后一颗子弹时,他连更换弹匣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身后只有四个士兵,把持着盾牌,拼命在护卫那另外八个已瘫下的战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给他提供掩护,哪怕是一秒钟的掩护。

    郭劲不知疲倦地格开刺来的竹枪,把刺刀捅入对方的身体,再拔出刺刀,去应付另一把竹枪,过了三十几息之后,他终于乏力了,于是他也开始负伤,他感觉到鲜血在流淌,带走着他为数不多的生命力,他半跪在地上,格开一把刺向他脸部的竹枪,任由它从自己右胸刺入, 用尽最后的气力高吼着:“有我无敌啊!”把刺刀最后一次捅入了对方的胸口。

    最后一次,他连拔出刺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就在他做好迎接死亡的时候,却发现眼前一空,面前是呻吟的土著,散落于地上的火把,宅院远处奔走惊叫的声音,再没有一个站着的敌人,郭劲喘息着,用脱力颤抖的手,拔出刺刀:“骚、骚鞑子……”

    那个草原籍的士兵,在地上匍匐着,用手肘支撑着爬到郭劲身边,他两条腿都负了伤,着实一时是站不起来了。郭劲回头望着他,对他道:“帮老子,拔出来。”他指的是穿透右胸的竹枪。

    “你会死的。”那个草原籍的士兵很认真的说,“没有烙铁可以止血,这样拔出来,你会死掉的。”

    “执行命令!”郭劲一边用颤抖着的左手给步枪换上一个新的弹匣子,一边说道,“你他娘的就没法让纠察关老子禁闭了……啊!”竹枪被拔出来,那个鸡蛋大的创口不住地喷出血,郭劲把急救包扔给那草原籍的士兵,“对,就是那包药,撒上,骚鞑子你给老子快点,妈的,老子会死掉就是被你害死的……我操!轻点、轻点!”

    十三人,都还活着,只不过包括郭劲在内,有九人就算包扎好了,也爬不起来。

    “土人怎么就这么退了?”那个草原籍的士兵,靠在屋檐下的墙壁,不解地向同样被战友搬到此处,瘫在一边的郭劲问道,当然,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答案,而是担心着郭劲睡着了以后,就永远醒不过来,所以他不停地问着问题。

    郭劲费力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喘息着道:“只怕是、是我等,杀了、杀了敌将吧……”

    事实上不单是在混乱中,满伯者夷的带兵军将被手榴弹炸死,也不单是那五千甲士的营盘,被点起了十数处火头,而发生了营啸;更重要的是,郭劲他们足足杀死了四十来人,用手榴弹,用弓箭,用长刀,用刺刀和子弹,这基本上就是杜版国主的宅院里,十分之一的护院人手了。

    百分之十的战损,那些土人便崩溃了。这不是一个呆板的数字,百分之十就是接战的土人,几乎都有认识的人死掉了,而还有更多的人重伤倒下,这才是让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战损崩溃的根本。

    “天要亮了。”郭劲望着格外黑暗的天空,喃喃地这么说道。

    草原籍的士兵,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他的大明官话也不是太好,所能说的也只是:“老郭,你撑住,天亮了,那颜就会派人来接我们……”他们更习惯称丁一为那颜,都音部落的那颜。

    “我……怕是撑不住了……要死在这里了……”郭劲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不会死的,那颜是阿傍罗刹,他会保佑你!”草原籍的士兵,笨拙地用他的方式在安慰着这刚刚并肩做战的战友。

    “哈哈……骚鞑子,你就是个混货……我死在这里、死在这里,是为着,家里的娃儿、老爹……还有那黄脸婆……平安活、活着……”郭劲说着,呕出一口血,他的气息在渐渐地淡去。没有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为国为民,只不过郭劲这重伤之余的话,却似乎让那草原籍的士兵,顿然开悟一样,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而这时在杜版和厮村交界方向的突击队,看着营啸之中的五千满伯者夷甲士在互相地攻击着,带队的三名老兵明智地选择了把守住这出口,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五六十人卷入这种营啸之中,那真是会尸骨无存的。

    但他们马上就得做一个选择:保存自己的生命,让过那一股涌向这个方向的乱兵;或是拦住乱兵,用自己的生命。

    有新兵已开始颤抖了,有人吐出嘴里的软木低声哀求道:“大人,让他们过去吧,这哪里拦得住?就是舍了命也不成的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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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十一)

    那三个老兵沉默地把随身携带的四枚手榴弹放在自己身前,然后拧开手榴弹的盖子,握弹在手,把拉环套在尾指上,然后大吼道:“手榴弹!”这是为了防止自己的战友潜入在乱兵之中,听到这声音可以采用卧倒之类的战术动作来规避伤害。一声接着一声的怒吼,一枚接着一枚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脱手飞出。连续的爆炸把这股几百人的乱军炸得鬼哭狼嚎,残存的土兵很快就改变了方向——就算是野兽,在遇到无法承受的痛击之后,也是必将转向的。

    而这个时候,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划开了黑暗,在海岸边的工事里,响起节奏感鲜明的鼓声,一排排的士兵从战壕里跃出,依照鼓声列队,然后挺起长枪,他们的人数并不太多,只有四五百人,主要是来自密云前卫、大明第二师接受过队列训练的士兵。

    而还有二三百名都音部落的草原籍兵员,他们跟随于后,手持长刀,大多数人的眼里,都洋溢着嗜血的味道。鼓点声对于满者伯夷的土兵来说,便是催命的声响,阵列的枪林淡漠无情把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刺倒,战靴踏过,还没死绝的土兵,会被后面的草原籍兵员补上一刀……

    这个不见得怎么高明的枪林方阵,就这么碾过去,所过之处留下的尽是死亡的气息。

    当然如果能组织起兵力冲击侧翼的话,那后面二三百草原籍的兵员。不见得没有战马的他们就能保护方阵的侧翼;或是用掷石兵、弓箭手来抛射,也可以把这个临时组成的方阵射溃。所以说,这只是一个不见得怎么高明的方阵罢了。

    但它很有效。因为它面对的是营啸的土兵,曙光的到来让这些营啸的土兵渐渐褪去疯狂,但要在这里组织起什么有效的攻击,根本就是不太现实的事。他们之中不乏勇士,纠集了身周的同伴,百十人一股冲向这个枪林方阵的,不是没有。只不过鼓点声中,枪林方阵的士兵按命令完成了一个“向右转”或“向左转”,再完成“预备用枪……杀!”、“收枪!”如林的枪刃。就轻松捅穿了对方的竹甲,带走了这些勇敢者的生命。如此几次,土兵里的勇士,便已贻尽。

    没有一点激情的战斗。冷漠而机械的动作。单调的鼓点声,渐渐在这片战场上,成了唯一的主旋律,在哭泣声里,在呻吟声里,在求饶声里,它坚强不屈的响着,就这么响着。敲出了天际初生的太阳。

    李云聪原本准备让几个大嗓门的士兵,用广东话高喝“弃械跪地不杀”。结果根本就没派上用场,甚至方阵里六个充任军士长的老兵,都没打出一颗子弹或是掷出一柄手榴弹。因为这个枪林方阵这么碾过一圈之后,就没有站着的土兵了,要不倒下,要不跪倒,当他们发现扔掉手里的刀枪跪下可以免于一死之后,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

    “传令下去,我部有一名士兵阵亡,杀十名敌军;我部有一名士兵重伤,杀五名敌军。”李云聪对着传令兵这么下达命令。

    而刚刚当了一天多传令兵的新兵,犹豫道:“可是,不是说马上就要学习《战俘条例》么?”

    “学习了没有?”

    “没有。”

    “执行命令。”李云聪平静地这么说道,他并没有丁一的心障。

    “是。”传令兵马上跑下去,向各个阵传达命令。毫无疑问,这让都音部落的兵员兴奋起来,只不过很快他们就沮丧了,因为整个枪林方阵,连岔了脚的战友都没有一个。直到他们找到郭劲那些人之后,才得以释放心中的杀意。

    而海岸的阵地中央,丁一站了起来,他的身上有着无尽的落寂,杨善在边上,看着丁一边轻抚长刀边低声说道:“总归是难再痛快地杀人了啊……”杨善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丁如晋,看怕好杀人的名头,是没有假的了。

    “命令,李云聪、门达、曹吉祥向朱动交接手下部队指挥权,杜版战后事宜交由朱动处置。”丁一对着身边亲卫这么下达命令,后者复述之后马上四出传令。

    当李云聪交接完指挥权,来向丁一报到时,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不错,接下来,满者伯夷的战事,就由你来指挥。”

    李云聪一听就萎了:“先生,这不成啊,就算你把万多新兵都给学生,至少也要让学生训练上几个月……”满者伯夷当然不止五千甲士,并且李云聪等人选出来的七个营二千多人,基本也就是那万余新兵里的精锐和敢战之士,余下那些人,真的凑一起,不定能有这七个营的战力。

    “配属地中海舰队的陆战第二旅,也就是原来的西海舰队陆战队,由你暂时出任旅长。”

    “是!先生!”李云聪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丁一抚着下巴的短须,对他道:“把受伤的那个班安顿好,上船。”

    舰队启程向满者伯夷出发,丁一并没有再派那些新兵出战,也没有派陆战第二旅。

    因为没有必要,当八艘一级风帆战列舰,轮番齐射了一轮之后,超时代的战争之神,几百发炮弹展示了不可抗拒的威势,满者伯夷的国主连弃城逃窜的念头都生不起,因为他并不知道大炮是有射程,他认为明人召唤来了天雷,这让他失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老老实实自缚,带着文武跪在海岸边等候着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苏鲁马益的丹绒不碌港,就把那一处作为旧港宣慰司的治所。”丁一连杨善都没有派下船去接受满伯者夷的投降,而是派人把朱动用闪电号从杜版接了过来,对他这么说道,“李云聪已带着陆战第二旅的两个营,由四艘驱逐舰护航前去苏鲁马益,如果没有意外,这两天应该就有消息传来,你要派人去接手。”

    “是,先生。”

    “记住,旧港是大明的。”

    “是,旧港宣慰司是华夏自古以来固有领土,神圣不容侵犯!”

    丁一点了点头,对朱动说:“把民众发动起来,企图分裂大明领土的,总归是一小撮野心家。好了,去办差吧,回航的时候,我希望在旧港宣慰司,至少看到有几所书院……你得用这七个营,我再从利刃大队里抽一个连给你……你得坚持到八月左右,重新组建的西海舰队,才能过来归建。”

    “弟子明白。”朱动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这就是把旧港这么大的地盘,交给他打理了。

    “如晋,这爪哇的胡椒生意,怎么也得让老夫也参上一份!”杨善倒是没有客气,提出要分战后的果实了,也不能怪他着急,夺门事件就是教训,他可不想等下又这么过去了,“老哥哥分润这丁点好处,于如晋也是有益的,这海外的好处,总得教华夏的士绅亲眼看着……”

    丁一截断了他的话,很干脆地说道:“爪哇的胡椒就由你专营,修书回去教人来接手办事便是了……船队一路下去,好处的分润不会少了老哥你的,不过,明年的此时,我要看着士绅的船队出海。”

    “可是朝廷禁海啊!”杨善叫起苦来。

    丁一瞪了他一眼:“朝廷禁的事还有许多,这么说,士绅平日里全都是遵纪守法的良人了?四海大都督府会给他们做出海的资质评审,合格的便会分发掠私证,老哥哥,这事就交给你了,回航之时,看不见民间的舰队出海,你就别和我提什么分润了。”

    发展海上的力量,绝对不能只靠丁一这么一支舰队。

    “少爷不上岸去看看?”曹吉祥在边上凑趣,却是向丁一说道,“一怒灭人国,古今雄主,莫过如此……只是少爷打下这爪哇,便这么走了,何异衣锦而夜行……”这位是起了心思的,开始在丁一身边念叨什么“雄主”了,而文胖子也同样在一旁附和着。

    孙太后的担心,原本就不是空穴来风,有些事丁一不想做,不见得他手下的就会这么老实地看着。如果丁一是单纯的文臣也罢,偏生他还有着自己的军事力量,又有地盘,也就是说从实际上,他是具备了藩镇的实力,而再进一步,不外乎就是取而代之。

    丁一也不是圣人,被曹某人这么一说,觉得以征服者的姿态上岸看看,倒的确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过他马上就对曹吉祥说道:“老曹,有一件事得先跟你说好,以后别再提什么雄主之类的话,这一辈子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有空闲去鼓捣你那些心思。”

    “老奴遵命。”曹某人是听得懂丁一话里警告的意思,他立时就老实应下来。

    其实丁一之所以会觉得想上岸看看,是因为现时征服的,就算李云聪带着那两个营把苏鲁马益的丹绒不碌港拿下,大体上也只是南中国海的海岸线这一带,整个爪哇还有许多的地方是明军没有控制的,而他细想了一下,要朱动用那七个营,控制整个爪哇,事实也不太稳当的,所以他决定在爪哇停留一些日子,以防后院起火就不美了。

    而接下来的事实,却就让丁一不得不暗暗庆幸这时的决定,如果把爪哇这么交给朱动的话,也许到丁一回航那时,就只有七营士兵尽数殉国的消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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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爪哇(十二)

    “明人把国主捉了去,听说不用收税了。”在爪哇的都城满者伯夷,废墟之中的土著,是这么议论着的,听上去似乎丁一对于后院起火的担心,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甚至那些土著还说道,“去打渔,明人的大船驻在这边时,也不会来抢,都是拿物件来换……”还有抱怨说大明的舰队走了,要不还能用打到的鱼换些好东西之类的。

    舰队被丁一命令前往阿拉干王国去候命,而下了船的丁一,也换了一身当地人的衣服,蹲在边上跟着点头,不过他并没有多说话,因为除非说漳泉话或是广东话,不然对于当地的土话,上岸了这么些天丁一也只勉强听懂几成;倒是曹吉祥这厮颇有点语言天赋,叉着腰能跟这些土著一起骂娘了。

    “结巴,你今天收成怎么样?”土著里有人是这么向曹吉祥问道,又看着丁一,摇头道,“这傻子好一身白肉,海风都吹不黑,当真是一身的腱子肉,可惜了……”因为听不太懂当地话,更又不太会说,所以丁一也只好扮成傻子。

    曹吉祥倒是结结巴巴沟通没问题了,听着这人的话,却就点头道:“还好了,喂,不许这样说我家少爷!”这点他倒是很坚持,“虽说国主让明人捉了去,我家也让明人招的天雷给毁了,可少爷就是少爷!”

    爪哇人倒是对贵族还是心存着敬畏的,听得曹吉祥这么说。便也没有再说下了,众人喝光了那一小壶劣酒,也就各自散去。曹吉祥方才对丁一说道:“少爷。咱们没必要扮成这苦哈哈吧?”老实说,养尊处优习惯了的曹吉祥,那是真比不上丁一,说放下架子就放下架子的,他就这么扮了好些天渔民,感觉真的很痛苦。

    丁一站了起身,冲曹吉祥伸出手。把他也扯起来,一起向在满者伯夷城里废墟中搭起的草棚走去,随着他下船来的护卫。就都候在那里。丁一边走边低声说道:“你要不耐烦,就憩着去,文胖子的土话也学得差不多了,教他来陪我就是。”

    “那不成。少爷在哪。老奴就在边上侍候。”曹吉祥紧跟丁一的心思,倒是坚定得很,特别是从第一次看见舰炮发威的时节,那种纯粹的毁灭的力量,让他觉得紧跟着丁一,总是对的,“奴婢只是心痛少爷啊!”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要知道实际的情况,就得这样深入到底层去。和他们一起喝劣酒,一起出海打渔,要不光坐在满者伯夷国主的房子里,等着下面的人汇报,那能有多大意义啊?还不如用人不疑,扔给朱动去搞成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收拾一下,明天往苏鲁马益的丹绒不碌港去看看。”丁一回到草棚里,对着文胖子和曹吉祥这么说道,按着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城市的重建,正在驻扎于满者伯夷的两个营主持下进行着,工宣队也正在努力学习土话,整体来看,还是慢慢上轨道的,丁一也就不打算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毕竟他的目的地是欧洲和美洲大陆,爪哇对于丁一来说,如果没有曹吉祥那一嘴巴,根本他扔给朱动就不会再管了。但现时来了,就总得到处走走看看。

    严格地说,杜版、厮村、苏鲁马益都是爪哇治下,只不过现时爪哇开始式微,所以各地开始有实质上自主的感觉,连杜版那样的地方,也敢称国主。历史上到了十六世纪,满者伯夷直接被赶到巴厘岛上去。

    爪哇其实没有什么天然的良港,苏鲁马益的丹绒不碌港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停泊在港口的两条驱逐舰,广东号和广西号前些天到达时,也并没有开炮,苏鲁马益的实际控制者就投降了,所以被明军控制的苏鲁马益也因为没有如满者伯夷城那样,受到炮击,这里还是很繁华的,有着各处航海而来的商人,

    但丁一来到这里,感觉却就很差了,因为随着旅行对于土话渐渐熟悉,他开始听得懂很多曹吉祥不敢翻译给他听的话,例如此时聚在一起做完礼拜的那些人们,便在抱怨着:“娃儿去给明人做工,做错了事,便被赶了回来,说是再也不要用了,若是以前的贵族,抽上几鞭子也就是了……”

    又有人劝着他道:“赶回来就好了,听说南边的城里,有人学明话,说错了话,明人就把手脚都给打断,吊在树上,惨叫了三四天才死了去的!”又有人在边上说,“那明人老爷,听说比原先的贵族还坏,我有南边的亲戚,女儿要嫁出去,明人的老爷说这第一夜,是要到明人老爷家去睡的,唉……”更有人极愤怒地说道,“还有南边呢,就是苏鲁马益,明人老爷都说了,以后不许做礼拜了!天天都逼着做工,说是要做礼拜下了工才能做!”

    爪哇人向来是不愿被人催着干活,这基本是属于民族性了;至于礼拜,说起来还是郑和干的好事,把穆斯林传到了这爪哇岛上来,后来满者伯夷会被赶到巴厘岛,也就是当地人和穆斯林联手的结果。

    丁一听着不住地皱眉,这时他已能说上几句土话,便向那些土著问道:“不许做礼拜?那我们就去信别的教好了,这真主,也没保佑我们,要不在满者伯夷城的国主,如何也被明人捉了去?”

    谁知那些信奉穆斯林的土著,听着大怒,拔出随身的尖刀,就要来刺丁一。

    这个当然不用丁某人出手,曹吉祥和文胖子三拳两脚就把这些土著放倒。

    “我记得杜版之役,有居功至大的一个班,人人负伤,后来也跟着李云聪到了这里,听着李云聪说,是派去管着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去看看。”丁一扯着文胖子和曹吉祥,却是这么吩咐道。

    因为在苏鲁马益,他的心情很差,不单是有南边城镇暴发起义,还有驻扎的明军,各种横施暴虐的事迹,不论真假,总归不会是空穴来风的,所以丁一准备下到乡村去看看,到底实际的情况怎么样。

    而当丁一去到那个大村子时,他看到的不是开展得热火朝天的土改或是诉苦大会,而是一个很接近西方男爵领地和十二个骑士领的存在。

    郭劲的命很大,那根竹枪居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在这爪哇的村子里,他**着上身,右胸打着绷带,正在严厉地训斥着十几个孩童:“说大明官话!只有没开化的猴子,才说这种可笑的土话!连官话都不会说,他娘的,怎么学操典?蠢猪!都站好了,你们要在大明,连民兵队都进不去!”他就象一个西方的领主,对自己领地里的百姓操持着生死大权,任意的训斥和诅咒。

    而其他十二个士兵,身着烫得笔挺的军常服,因为不论是从都音部落还是从大明第二师、密云前卫来的新兵,都是来之前就领到自己服装的了。挺刮的黑色军服,杀得紧紧的牛皮腰带,握在手上的皮鞭,不时对田里耕作的土著的大声训斥,还有那不屑的眼神……贵族和阶级,是不需要文字来表达,这么一个场景,一眼看上去,就是阶级的对立,无比的鲜明。

    丁一突然觉得很头痛,不用收税,大约是打算直接就由驻扎在村子里的明军,自行收取土著的所得,所以这感觉,就是西方的骑士领,由若干农户来供养一名骑士的军备和军费。这绝对不是丁一想要看到的场面。

    至于满者伯夷,恐怕是城市重建还没完成,所以驻扎在那里两个营,还顾不上这些问题。

    传说里,明军索要初夜权的事,只怕也是有的;不允许宗教传播的事,想来也是**不离十,因为在丁一自己的言行里,对于穆斯林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好感,但好恶是一回事,没有宗教自由是一回事,这倒好,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到了下面,就成了禁止宗教传播了。

    “叫朱动过来见我。”丁一没好气地对文胖子这么说道,然后向着仍在训斥土著少年的郭劲走过去。那些明军士兵见着丁一,连忙立正敬礼,这时背向丁一的郭劲骂到火起来,用那没有受伤的左手,举起皮鞭就往那些土著少年身上抽了过去,就听着身后有人沉声道:“放下你的鞭子。”

    “放……”郭劲正在气头上,一句粗口就要骂出来,却突然僵在那里,因为他是利刃大队出来的,利刃大队不单充当了丁一很长时间的亲卫,而且一部分人还和丁一出过关,郭劲就是其中的一员,丁一的声音,他很熟悉。

    他利索地一个向后转,然后举起右手向丁一行礼,哪怕这个动作让胸前的绷带渗出了鲜红的血渍,他也没有半点的犹豫和迟疑,对于丁一的崇拜,对于郭劲来说,是真真切切的感情,没有什么水分的。

    不能否认,这让本来黑着脸的丁一,脸色稍为好看了一些,举手还礼之后对郭劲道:“让他们解散,咱们必须谈谈,不然的话,我担心过几天,这些土著不是半夜里割了你们的脑袋,就是下毒把你们全毒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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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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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历国难、同行军伍、同为囚友、同受膻腥之苦——如此君臣谁可离间?忠勇丁一长在帝心;厄难处,英雄只手擎天,重启帝国篇章; 征平南北、纵横四海、降税除役、解生民之倒悬——千古良相万姓传诵!腹黑丁一汗青重墨。得志时,大明日月旗扬,汉人热血烧燃!重启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启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启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