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四)
经营了百多年的阿瓦城,此时虽然还称不得古城两字,但这缅甸阿瓦朝的都城之中,倒是隐约能有和广州府城相匹的气象,毕竟是一朝之都。酒肆茶馆倒也是不缺的,也有些说书人,在述说着评书或是各处的奇闻,赚取一些钱粮营生。
今日这茶馆里,说起的却是木邦的战事,那说书先生黝黑的肤色、低矮的身段倒是貌不惊人,只是嗓门奇大,中气也足,听着他开口,倒有几分摄人的声势:“各位可知木邦王入得内去,觑见天朝的三省总督丁佛爷,却就生出什么事么?这绝不是小人胡编乱造,不瞒各位,小人的师兄那日就在木邦访友,正是机缘凑合目睹了此事!”
那些听说书的,纷纷催促着他快些说来,茶馆的老板却苦着脸上前道:“诸位,天朝的宫总镇,奉了丁佛爷的法旨,领着天兵就在城外,这当口是不能说的,一阵教官差把店封了,小老儿如何过活?还请诸位宽恕……”又去训斥那说书先生,“你这人好不晓得道理!教你在这处说书,给你一个活命营生,却来祸害小老儿,真真是没天理!你快走,这里容不得你了!”
那说书先生脸色尴尬,连连赔罪,听说书的人之中,却就有人出了主意:“我等赏钱就是了,掌柜你上了门板,挂上东主有喜便好,说完了书再开店门,决计不教你蚀了本!”众人纷纷称是,立时有人掏出钱银来。教小二赶紧来收去。掌柜无法,也只好真的上了门板,挂上东主有喜的牌子。只不过又再三吩咐那说书先生小声一些。
“木邦王入得内去,不过片刻,就听着他暴喊道:‘老大人,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向来,都很好杀死!’诸位要知晓,这木邦王,是有万夫不当之勇。方才能在木邦立下了基业,阵上被他斩于刀下的,那真是不计其数。看着丁佛爷斯斯文文,又好说话,便起了坏心肠,要害了丁佛爷的性命!”
那些听说书的。是被吊足了胃口。纷纷催促道:“快些说!今日给足了钱银,你若敢再来什么下回分解,俺等不剥了你的皮来作鼓擂才怪!”、“快生往下说啊!丁佛爷不论孟密、孟养,大伙都传诵着,那是万家的生佛,许多苦人儿,都蒙了他的恩,有了田地。怎么能这般被木邦王坏了去!”、“正是,丁佛爷是好人。木邦王怎么敢做这等恶事?”
“诸位莫慌,且听小人慢慢说来。”说书先生很满意这些听众的投入,喝了一口水,便才接着说道,“那房内如何,在外面是不知晓,又不是戏台上编好的折子,是吧?但木邦王那声暴喊之后,就听着一阵梵音从房内,我师兄听着,当时只觉激昂无比,一身热血沸腾,有无尽勇气,能破一切苦!事后想起,似乎开始是‘南么三曼多伐折罗赧’之音,是与不是,却就非小人能知了。”能把冲锋号听成这么多音节的句子,这位也算是脑补界的天才了。
但那茶客里,就有人拍案道:“想必是了!后面应就是‘伐折罗担么句痕’!却是佛家金刚萨锤加持真言!孟密、孟养那边传说,丁佛爷是菩萨转世来救苦救难的,这便合上无虚!”边上听者无不点头称是,纷纷道,“丁佛爷是真佛,自有神通,想来那木邦王是害不了他!”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道:“诸位又错了,那木邦王,又不是你我,他是身经百战的王,起了恶念,要坏了丁佛爷的性命,哪里会孤身前往的?他早就派他的儿子领了三千精兵,把丁佛爷的随众围住;又率五千悍卒,将丁佛爷和侍候佛爷的小厮包围了,那是必杀的局!”
看着那些茶客已被自己吸引,说书先生便也不好再吊着胃口,一拍案几,朗声说道:“那梵音传将出来,丁佛爷的随从之中,便听着有人听着梵音,便欢喜喊道:‘却是佛尊许我现过去未来身!’只见佛光大作,有一人出阵来,身长八丈其身尽蓝,口诵佛号,‘娜谟斗战胜佛在此,能除一切傲慢罪业,能破一切邪魔厄困!’手中生出一副盔甲,披挂于身之后,对余者喊道,‘谁人为我持旗?’丁佛爷的随从之中,便有化身罗汉者持旗于前,又问,“谁人为我羽翼?”又有四罗汉立于斗战胜佛两侧,又问,‘谁人为我背嵬?’又有四罗汉立于斗战胜佛之后。”
听客里有人便失声道:“那横竖也才一佛九罗汉!如果敌得过八千悍卒精兵啊!”
说书先生笑道:“这位老客,你就不晓了吧?当时娜谟斗战胜佛手结法印,有神骏天马长嘶而来,肩高八丈,通体皆有黑色业火,斗战胜佛所斩邪魔业火,便尽归这天马吞噬,只有四蹄如玉,每一步踏下,皆是无上光明顿生,能渡一切幽魂怨鬼!斗战胜佛显了真象,上了天马,却是金刚怒目抽刀结了法印,咒道:‘我一人,就要打四千人啊!’放马长驱,前有持旗罗汉,侧有羽翼罗汉,后有背嵬罗汉,便向那三千精兵杀去,木邦王也不是等闲之辈,军中请了婆稚阿修罗王坐镇其中,立时也化出真身,又有三百阿修罗也纷纷显了真身,便在婆稚阿修罗王带领之下,领着三千精兵,便上去将斗战胜佛截住!”
不等听者回过神来,说书先生又加料下药:“不止如此,那围着丁佛爷的五千悍卒,也纷纷显出真身了,却是罗喉阿修罗王带着上千阿修罗部众,涌向丁佛爷的房子,一时间鬼哭狼嚎,黑烟如障!眼看丁佛爷就难幸免,就听着有梵音响起,有佛也显出真身,结印于前说道:‘我是娜谟龙自在王佛,一切罪忏悔,诸福皆随喜。’那龙自在王佛,竖眉,两眼微闭,头上有七个龙头盘旋于上,罗喉阿修罗王自持兵多将广,祭起法宝,教那阿修罗众杀冲过去,却不料娜谟龙自在佛睁眼!七龙吞出无上光明焰,一切邪念幽鬼,触之无不尽皆崩散……”
“……木邦王看着架势不出,祭出法宝欲逃,却听丁佛爷笑道:‘孽蓄,还不显出原形?’那木邦王听着,心神欲裂,就地一滚,显出原形,却是一条赤色巨蟒,身长十数里,被丁佛爷结了法印,印在蟒首,又教他重化为人形,由斗战胜佛和龙自在王佛执了……”
当掌柜的卸了门板之后,那些茶客有人从里面行了出来,却有两人拐入小巷,看着四下无人,禁不住捧腹狂笑起来,其中一人笑得不能自己,捶墙说道:“厉大哥全身皆蓝便也罢了,八丈高的厉大哥骑着先生八丈高的四蹄踏雪,这有什么庄严之态?不就跟三尺高的小孩,骑在滇马上一般模样,脚都踏不着蹬么?”
“这倒也罢了!”另一位笑到蹲下的人,接着话茬说道,“谭营座头上还有七个龙头,下回见着,怎么也要教他请上一顿酒才是!我去教导队之前,在其时还是班长的谭营座手下当过兵的,那是极为古板严肃的人,律已人严律人也严,却是不知,原来头上还生着七个龙头!”
这两人,却是刘铁所率的火力营里的侦察兵,是从广西过来的大明第一师部队,对于肥球和谭风都不陌生,笑了好半晌才停下来,却是说道:“战报哪有这说书先生精彩啊!不过我军列阵城外,城里民众把先生称为佛爷,只恐这仗打不起来。”
战报当然是不可能如说书先生这般胡诌,只是百来字的几句话:警卫营一连、二连点燃火绳式手榴弹,以排以为单位投掷,厉剑南率十二骑,皆披三重甲,历时七分钟,溃二千敌围;谭风以一点两面战法,命令骑兵连在敌左右侧保持冲击,亲率警卫营指挥排,以三十七柄左轮手枪,三人火力小组向敌阵中间突进,五分钟后,围总督行辕三千木邦兵皆跪地投降。
但阿瓦朝的都城也好,现时木邦的兴威城也好,能看到这百余字的战报者,基本是没有的。他们所知道的,就是那些溃逃回去的军兵所说的,丁一的随从之中,有人高喝着:“我一人,就要打四千人啊!”这句话,经过很多溃兵的复述之后,肥球一人能敌四千众,几乎已成为阿瓦和木邦地界的共识了。
此时身在木邦,正在逐步逼近兴威城的丁一,并不知道这一战被传成这样,跟在丁一的身边,老老实实低着头的木邦王也不知道,木邦王所知道的,就是自己若是知道这总督之能,绝对不会生出抗拒的心理,不单是五千兵被丁一那三百多人瞬间杀溃,还俘虏了两三千人,而更在于,他是被丁一打怕了,打,不是指战事,而是指用拳脚的打。
当日他仗着自己也是上过战阵,决定和丁某人翻脸的时候,他就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心思,在房里就拔刀杀向丁一,准备先将丁一拿下,再把那阉人砍死,以丁一为质,威胁朝廷退兵!(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五)
正面搏击,单打独斗能做得赢丁一的人,这景泰年间并不是没有,正如刑天所说,至少就有二十来人,包括陈三和杜子腾这些丁一弟子里出色的搏击好手,若是木邦王也有这样的身手,那么他就不会活着了,因为丁一感觉做不赢,就会杀了他。所幸木邦王一出手,丁一就没有再生出拔枪、以牛仔拔枪术击发的念头,因为没有必要,差太多了,多到丁一连刺刀都没有拔出来,一记鞭腿准确抽中木邦王的手腕使得弯刀脱手,然后就是拳头把他狠狠打了一顿,他甚至刻意地没有把木邦王打倒,只是很有耐心地击打着神经密集的部位、肋下、关节,打到谭风和肥球进来报告敌军已溃,丁一还叫他们自行处理,因为他还在打人。
足足打了二十分钟,木邦王受不了,跪地求饶,丁一才停手。
结果就是木邦王真的怕了,那是生生被打到受不了啊,此时没有给他上脚镣,也没有给他上手铐或是捆绑,但他一点逃跑的想头也没有,因为丁一说了,一旦他敢跑,就捉回来再打一顿,开始木邦王很不以为然,这木邦的丛林,又不是身手好就能捉得到人,结果真有人跑了的,这位丁制军亲自出手,不用一刻钟,就把那个在兴威城里,号称丛林之子的勇士捉了回来,自此木邦王就不打算跑了,他绝对不想再被打一回。
而那个宣旨太监,却是一路在念叨着:“天爷啊。世间真有三百破万人的事!天爷啊!这怎么可能?真的就赢了?那个谁,你打咱家一巴掌试试?”但行军之中的警卫营军兵,谁敢在行列里去乱动?于是这太监又跑到木邦王身边。在马上弯起身子,“你打咱家一巴掌!”木邦王是被丁一打到怕,又不是被这太监震慑的,当下听着有这么奇萉的喜好,立时一巴掌抡圆抽了过去,直把那宣旨太监抽着口吐鲜血,一只大牙也硬生生抽得崩了出来。
于是那宣旨太监在马上惨叫着。连眼泪也出来了,好半晌才平息下来,也顾不得腮帮子的痛楚。喜道:“痛得入骨,这看来却是如假包换!咱家也有了这拓土之功!足以名留千古啊!”当真是高兴了半天,神经兮兮在那里说着什么,“咱家不教张承业专美于前……”想想又觉不对。因为唐代张承业。那是藩镇为祸的年份,难道要咒大明也和唐末一样走向衰落么?
这太监是读过书的,一会又念着什么:“对!秦仲文不过守土,咱家可是随着丁容城开边的!咱家后世的声名,怎么也得比秦仲文强吧?”秦仲文就是秦翰,北宋宦官,难得的宦官名将,四十几次负伤。有勇有谋,不是童贯那种角色的。
不过丁一也好。肥球、谭风也好,却就没有这位宦官这么兴奋了。
因为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胜利,在出兵之前,丁一就和谭风推演了许多次,在他们的推演之中,应该是在三个小时之内解决战斗,这是热武器对冷武器之战,也是现代军事操典训练出来的士兵,与旧式土司的土兵之战,但是在推演之中,都没有人去考虑肥球的加入。
不是丁一和谭风没有料到,而是他们刻意地把这一点排除于外,勇将的作用,本就不应在现代军事战术之中,成为一个决定性的依据,连丁一自家除了对木邦王饱以老拳之外,也根本就没打算踏出门去,去冲入战团之中。
但是对于冷兵器的老式军队来讲,在被百余个手榴弹炸得鬼哭狼嚎之际,身披三重甲的肥球,骑着高大异常的四蹄踏雪,挥舞长刀如天兵神兵一样地杀来,却就极为快速地让他们崩溃的时间缩短了。在被手榴弹轮番炸过,他们根本就无法面对大吼着:“我一个,就要打四千个!”的肥球。
“如晋少爷,这兴威城如何谋取?”那宣旨太监这回也不称制军,拼命贴过来叫着如晋少爷,不得不说,汗青留名这玩意,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只能略为识点字,无不为之神魂颠倒的。想想辛弃疾那样的人物,也放不下身前身后名,别说这种没有香火传承的太监。
丁一笑了起来,望了木邦王一眼:“何必忧心?谋取什么兴威城?这是大明的宣慰司,学生是大明的总督,入不得兴威城么?若是入不得去,那也好说,便不必留意面目了。”听着他这话,木邦王吓得打了个寒颤,他是听得懂的,丁一是在说如果他叫不开兴威城,那么下回打他,就不用留意别打他脸!至于说趁着叫城之际逃入城内?木邦王得多傻才会想这茬?
他可是在房里被丁一暴打之际,看过他的亲兵想冲进屋里来,被指挥排的士兵手持左轮,连番射倒的,那种小巧可以手持的左轮,对于木邦王来说,便如仙家法器一般,他并不知道子弹也是有数的,但他却感觉自己要是想跑,大致这种法宝是会取了自家性命去——他看着三十步外的亲兵被这喷着火舌的法宝撩倒之后就没再爬起来。当然左轮不可能有这么远的瞄准距离,但关键于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就不可能明白什么叫流弹,尽管本质上和流矢是一个道理。
“能进得去、能进得去!”木邦王忙不迭声地表态,甚至为了免于再次被毒打,他还给丁一出了主意,“不若老大人寻两个下官的亲随,还有下官的犬子到前面来,教他们去叫城门,这样也省得里面的守将,见着下官从了老大人,生了异心不肯开门……”
丁一笑着准了,他根本就不怕木邦王玩什么花样,海上是船坚炮利、陆地上是甲坚铳利就是所有的基石,当有了这足够的凭持之后,只要不是王振那样的军事负分白痴,又是全骑兵的警卫营,机动性有绝对保证,丁一怕什么?木邦王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善战者,无赫赫之名啊!”站在兴威城的城墙上,丁一是对着宣旨太监这么说的。
因为真的是乏善可陈,本来城上倒是有当日在边境逃回来的溃兵,指着肥球惊恐地大叫:“他一个,要打四千个啊!千万别让他进城,要不大伙还不够他杀啊!”但当警卫营将肥球从广西带来的,或者严格说是被大明第一师淘汰的十架全金属部件投石机组装起来,然后第二次试射命中之后,开始投掷火绳式手榴弹,只投了三轮,城头就举起了白旗,城门马上就打开了。连丁一推演中,战事不顺,警卫营利用全骑兵的机动性,进行机会切割兴威城周边,从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都用不上,甚至连火枪排射压制,爆破组抵近作业,爆开这低矮城墙的战术,也根本没有机会用上,就这么三轮,九十枚火绳式黑火*药的手榴弹就解决了战事。
宣旨太监可是兴奋得不行,手舞足蹈的,一会对丁一说:“如晋少爷,得铜柱标界啊!”一会又凑过来说道,“勒石!得勒石兴威,以彰武功!”整个人和失心疯没有什么区别,脸上自己让木邦王扇的那一巴掌,到现时肿还没消,但他兴奋得完全没感觉了。
倒是那位木邦王,带着他的儿子,如两条狗一般跟在丁一的身后,似乎突然之间,他们父子转职导游,为丁一介绍起这木邦的景色、风土人情,又奉出名册和地图,尽数交与丁一。这是下官对该管上官的礼仪,是一地宣慰使,对于三省总督的敬重,倒也是合乎于情理。
但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失国之王,为乞求保住性命,而献上图册!
因为兴威城一下,木邦王就知道他自己对丁一来说,失去了意义。而更加可怕的是,兴威城的守将,居然拒绝他这个木邦王、木邦宣慰使的命令!也就是说,他连被丁一利用来笼络人心的价值都没有,他不得不想尽一切的办法,来让自己父子活下去。
“你是个人物,若我是你,做不出来。”丁一在巡视了对他来说,和一座内地县城没多大区别的木邦宣慰司治所兴威城之后,在堂上坐下,喝了一口茶之后,对着弯腰垂手立于边上的木邦王父子说道,“能忍不能忍之事,能守必须守之底线,一旦决断已下,便是有前无后;一旦事不为,便绝不试探。你们父子,是当真不错的,学生很钦佩。”
丁一笑着这么说,笑得连眼睛也瞇了起来。
若这父子是如蜀汉后主刘禅一般,倒也不是不可以留;或是如广西那边的瑶寨老瑶王那些,一开始就愿意讲理,而不是充满计算,要等到战败之后,才来奴颜婢膝,丁一也不是无容人之量。
偏生这木邦王战前将丁某人这三省总督的相召,毫不理会,甚至陈兵于边境;战后却就这般的驯服,这等样人,这等样的枭雄,让他继续留在这大明新拓的疆土上,丁一不觉得,是什么好事情。(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六)
“如晋少爷,此时何不整顿兵甲,挥师西去,与宫总镇会师于阿瓦城下!跃马缅甸宣慰司,改土归流,再铁蹄东进,把八百大甸军民宣慰司也一并纳归大明疆土!少爷您三百精兵横扫木邦,不费吹灰之力,八百媳妇国,又如何当得如晋少爷虎威!”就是七八岁略懂事的小孩,都能看得出,这宣旨太监真的精神不太对头了,整个人已经疯魔了。
他所说八百大甸,东至老挝宣慰使司界,南至波勒蛮界;西至木邦宣慰使司界,北至孟良府界——粗略来说,就是现今泰国北部的清迈、清莱、拍瑶、南奔、南邦、帕、难七个府就是他的版图了,同样的,和木邦、孟养、孟密没区别,也是一个机构两块牌子的情况。
之所以叫八百媳妇国,按着《大明一统志》卷八十七的说法,就是“世传其土酋有妻八百,各领一寨,因名八百媳妇。元初征之道路不通而还,后遣使招附……洪武二十四其酋来贡乃立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八百大甸军民宣慰司,治所便是在清迈。
丁一很无奈,也许拖着这死太监一同过来,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但丁一拖他同来,自然有着自己的战略目的,也只好应付着回了一句:“刀招孟禄多次入贡,师出无名啊!”也只能这么堵住这半疯了的中官的嘴,跟他讲木邦此时其实尚没平定,那是说不通的,此人已半疯。
刀招孟禄也是一个人。两套面脸。一是唤作滴陆王;一是唤作大明八百大甸军民宣慰司宣慰使。也就是跟木邦王一样了,不过这位正跟泰南的大城王朝干仗,希望能从大明得到援助。所以恭顺得很,多次的入贡。丁一得有多蛋痛,才去发兵打老实朝贡的八大甸?
那大监听着颇为失望地问道:“是么?太可惜了!”真是人一旦腰杆硬了,只恨别人不作死啊,消停了没有片刻,他又来了,“缅甸军民宣慰司呢?少爷。若是您这边抽不开身,给咱家一百轻骑,敢请为制军前驱!宋尚有秦翰。明之中官岂无英豪!”
这厮出孟养是一路垂泪,觉得带三百人是来木邦送死,到了此时,却就认为一百轻骑就能建功。丁一苦笑着对他道:“公公果是气吞万里如虎。不过只怕皇帝在京师等得心焦。依着学生看,公公还是回京交了差事,若是前线战事不利,学生再请公公出京相助,如何?”
这宣旨太监疯癫之中倒也还有一丝清醒,听着丁一这话,却是说道:“如晋少爷说笑了,奴婢是仗着少爷的虎威以镇群小。哪里敢以为自家有什么本事?只望借着少爷这好风,混点声名罢了。少爷若让咱家回京师。奴婢便回京师去,只是以后若有这等好事,还请少爷记得……”
看着他总算没有全疯,丁一倒也就没有发作,送了他一些程仪,教肥球领了一个班的骑兵,把这宣旨太监送到陇川,跟他那些随从会合之后,回京师去跟景帝复命不提。
只不过肥球颇为想不通,回来之后禁不住就问丁一:“先生,何必教那狗太监一起同来木邦?那厮胆小如鼠,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他来,还不如叫多个民夫有用呢!”他是显然对这中官有明显恶感,如果不是丁一专门叮嘱,指不准护送太监去陇川这一路还得作怪呢。
丁一听着笑了起来对他说道:“有七个工宣队已经下乡去了,还有五个工宣队,谭风也培训得差不多,你回来了就由你安排和组织,尽快把乡村一级的民兵队建立起来,土豪劣绅尽可能公审判决,让全村人都投票。如果看着事情办不下来的话,你就酌情处置。”
“是,先生。肥球知道怎么做了,咱们工宣队人手太少,要是思机发余党来袭,虽有心护卫百姓,却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肥球听着丁一提起正事,倒也就不敢再嬉闹,连忙立正了回答起来。什么叫劣绅?不跟工宣队配合减租减息的就是劣绅,这一点肥球很清楚,而思机发的余党,总会出现在合适的地方,把这些威积日久的寨主、劣绅劫杀了,到时田地便是无主之地,自然也就可以分给那些贫苦的百姓,当然,这是下策了,最好不过是公审大会。
无他,因着这样,这条村的百姓,就和丁容城完完全全地绑在了一起。
十二个工宣队,其实就是十二个班的警卫营士兵,不去算随身携带的每人四枚火绳式手榴弹,也不去算那仿制自曼尔莱德步枪改装的火铳,装弹要比前装枪快多少倍。单是钩镰枪、鸡胸甲、偏心轮弩,这三件警卫营的制式装配,用在这些老底子是边镇悍卒的士兵身上,便是旧式战法,在冷兵器时代,也足够弥补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天生差别,能够和关外鞑子精兵周旋了,绝对不是木邦的地主武装所能挡得住的,若是用上火绳式手榴弹和火器战法,一个班的警卫营士兵,有什么乡下地主的土堡、庄园打不破的?
关键是若由得工宣队去动手杀了这些地主,底层百姓并没有参与感,也没有投入感,就算分田分地,他们只会习惯性的麻木,甚至如果情况更恶劣性,指不定工宣队走后,还会觉得是明军欺人,生出同仇敌忾的心理,弄些埋伏或陷阱什么的,来为难工宣队。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说正面冲突,于木邦境内,这一个班的警卫营士兵,在丁一特训之后,无去不得之处;但要是陷入人民战争,那肯定是扛不住的。而且这也不是丁一所愿看到的局势。
“诉苦大会,你在密云前卫就开过的,在平乐也办过多次,一定要办好,没有办好之前,不要弄公审,你带着这五个工宣队,先去和前面七个工宣队会合,把前面几个村的工作开展好了,再各自展开,决不能搞或可或不可的话,必要苍鹰搏兔!”丁一很是郑重地交代着。
肥球是晓得轻重的,当下领了命出去,就听他在招呼那些工宣队的士兵:“诉苦大会你们在孟养有开过没有?都过来、都过来,咱们现在就先来开一开……”
丁一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事情办到这样子,也就算人力已尽了,接下来,就要看黄萧养那边,能不能如他先前下达的命令一样,顺利抵达了,南京监造的海船怎么样,丁一倒不是太过担心,这个年代,郑和刚刚七下西洋,许多造船方面的技术并没有失传,而且丁容城三个字,于工匠之中,还是有着极好名声的。
关键是炮!丁一不得不再次长叹,老天爷对华夏何其太薄!因为华夏地界铜的缺乏,火炮只能用多层炮管的方式来造,这也是为什么钩镰枪的质量,让宫聚那么惊叹的缘故了,梧州工场在头痛和钻研的,是多层炮管的应力和质材问题,弄个钩镰枪,也就是属于沛生出来的很浅显的应用。
丁一在这房子里来回地走动着,他在可劲搜刮着脑子里的回忆,但很明显,他已经不可能想出什么可以马上改变这情况的方法了,甚至他连李匠头来信询问的,如何减低钢水里气泡的问题,他也毫无办法——丁一作为本来就对古代战例有极大兴趣的爱好者,当然知道钢包吹氩可以有效解决这问题,但怎么合成氩气?或是连这都知道,只怕丁某人那十年不是在特种部队过的,而是应该在物理实验室、研究所之类的地方呆着,才有可能吧?所以他也只能给李匠头回信,教他保持原材料及石灰等辅料干燥,其他的也只有交给工场去慢慢试验了。
所以多层炮管的概念,丁一能提出来,但如何减降低成本,提高成品率,他是完全无能为力,压根连指导也没法指导。所以丁一不担心海船的制造,却是很担心,南京监造的海船开到广州府之后,如何加装舰炮。
没有大炮,就没有真理。
这是千年不易的本质。
丁一的眼光,并不只局限于华夏。
“先生,工宣队事务交接完毕。”进来报告的谭风,打断了丁一的思絮。
丁一点了点头,揉着自己的眉心,下意识地问:“没有大炮,没有这战争之神,如何征讨不义,横行四海啊!”
“报告先生,便是只有刺刀,学生也敢跟随先生的旗帜,死而后已。”谭风依旧是那么的古板,没有横溢的激情,没有沸腾的腔调,他如是在述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极为平静。
但这平静的话,却把丁一从牛角尖里扯了出来。
他转过身,缓缓地向谭风举手行了一礼,对他说道:“谢谢。”
这就是所知障了,因为丁某人知道,大炮、步枪兵次第推进、胸甲骑兵横扫战场的威势,所以他才会深陷于其中,倒是不知道这些知识的谭风,把丁一点醒:不在于有什么,而在于要做什么。
丁一走出了房间,他眺望着天际,当心头长久笼罩的乌云散去,这九月底的天,步入深秋,也该要变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七)
季节开始进入初冬,景帝的心情却就随着气侯而渐渐地变凉,他的眉头紧锁着,已经许多天如是了。去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宣旨的太监,眉飞色舞地述说着边地战事的顺利,也不能教景帝舒展开眉头,他只是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如晋领三百军兵征木邦之际,有没说过血战到底,或是我以我血荐轩辕之类的话?”看着那宣旨太监摇头,景帝便挥手教他退下。
“他发兵之前,便已知道三百虎贲,足以平木邦啊!”景帝喃喃自语,跌坐在椅上,有气无力地冲着兴安太监说道,“恨不听如晋之言!恨不听如晋之言啊!朕错了,朕真的错了……”说着这位大明天子,竟垂下了泪来。
兴安也是一脸的悲态,凑上前去小心地说道:“爷爷,您可要保重龙体啊!这大明……”
“朕连伤心都不成了么?”景帝长叹了一声,那眼泪却是收不住,因为他刚刚易储成功,但这位太子,他的亲生儿子,这个四岁多的幼儿却就开始病了,御医不消说,自然是尽力医治,但这个时代对于儿科来说,真也不见得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景帝本是个聪明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事实上太子朱见济的情况,已然是极为不妙的了,这病情若有起伏当然是坏事,但这病情慢慢一步步加重,连起伏也没有,那就真的不止是坏事,而是坏透了的事,一路这么下去。最后是什么,还用说么?
“如晋当时说过,观天象。东宫无失德变易之机,朕是不信的,朕以为,他是心怀南宫那位,要为他那挚友,保住帝位的传承。”景帝的声线变得有些暗哑起来,摇头道。“朕问他,是那梦中神人所授么?他说不是,却是他观天象所得。又一再叮嘱要看护好见济……”
兴安也是伤怀。但御医都束手无策,他这司礼监太监又能如何?当下想了想,也只好劝道:“爷爷莫要心焦,不然的话。何不致信去问如晋少爷。可有什么救治的办法?或是请如晋少爷回京来,给太子爷看看?”
景帝伸手拭去了泪迹,苦笑道:“广西末定,教他放下练好的兵马,去督云南;云南乱平,他提师西进,教他将使熟了的兵马北调增援宣大,就留五千兵独军悬于境外;现时他凭仗这区区五千兵。一扫孟养、孟密、木邦,兵锋直指阿瓦城。这已是匪夷所思之事,大伴,你可明白?五千兵,灭三国,犹有余力再向缅甸,史册翻遍,古今唯有一人可相提并论,便是那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了。”
兴安在边上,小心地扶起景帝,开口道:“圣天子在位,方才降下如晋少爷这等人物来匡扶大明,都是爷爷的福份来着……”话没说完,景帝已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等话,就不必说了。朕多次算计如晋,虽不堪,但朕为天子,却不曾悔。不过现时再教如晋回京,今后汗青,如何评述?”景帝喃喃自语,他不是在对兴安说,而是在自问,他觉得此时再叫丁一回京,真的是说不过去了。不过,他终于还是那位可以为了易储,向臣子行贿的皇帝,何况于那四岁大的小孩,也病得真让他揪心,“把见济的病情与如晋说说,想来,也是不妨的吧……”景帝终于下了决定。
不过,他在办这件事之前,却就对兴安说道:“起来,拟旨,教南京那边,用心把四海大都督府的二十艘海船尽快办好,上回不是说,备料是充足的么?让他们按着四海大都督府的监造官吏所求,尽力去办妥,造好了的船,便直接交付四海大都督府的水师官兵。”
“爷爷,这怕不太妥当吧?”兴安是禁不住地问了一句,这倒不关兵部的事,那些备料都是当年郑和下西洋存备的,只不过,这些造海船用的木料,算起来的成本绝对不低,就这么不计成本造好交给四海大都督?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郑和的福船有多大。
《明史.郑和传》,“造大舶,修四十四者六十二”;《国榷》“宝船六十二艘,大者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明末罗懋登所著《西洋记》,“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四十四丈的长度,也就是一百四十六米左右,宽六十米。
景帝不耐烦地道:“如晋又不是要造大福船!若他要弄出一支下西洋的船队,自然不能轻易允他,不过二十艘平常海船,不必再说了!”下西洋的船队,一百四十六长的大福船就有六十六艘,加上其他船只,那真的是极为庞大的,相比之下,丁一的要求,不算太高?
丁一不过是要造一级风帆战列舰罢了!
风帆战列艘不比后来的铁甲战列艘,后者如衣阿华,二百七十米长,约三十三米宽。
一级风帆战列舰有多大?西班牙的圣特立尼达号,七十一米长,十九米宽,已是风帆战列舰里基本最大的了;著名的英国胜利号,也不过是六十九米长,不到十六米宽;法国瓦尔密号是六十四米长,十八米宽……
丁一给出的图纸,也不过是比照胜利号的标准罢了,还不到圣特立尼达号的规模。
而且其中只是十六艘战列舰,另外四艘是复仇级的巡洋舰,也就是五十来米长的船。
所以对于景帝来说,也真的就是给不给丁某人松口的问题,相比之于郑和的船队,二十来丈的船,有什么稀罕的?【作者注:祖上是有阔过嘛……】
“还有,上回不是说缺铜么?你看着让各地矿监,给调拔些到梧州去……还有再跟张辄叮嘱,办差统兵就好好做,别去干涉地方政务,那是布政使徐珵的事……爪子要放好,靖西伯是朕的御弟,教他永镇广西的,要是如晋有什么不快意的,张辄却要掂量掂量,他到时如何向朕交代!”景帝背着手,又向兴安这么吩咐道。
兴安连忙取了笔,沾了点唾沫在随身册子上做了记号,别见他在外头如何威风,皇帝面前,却是不能犯错的,兴安这一点,可是分得很清楚,他倒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这也是后来他得以免祸的根本,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看着兴安记下,景帝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跟如晋说,堂堂四海大都督府,就那二十艘船,也太过寒酸了,让他自己定个章程报上来,朕的意思,要巡抚四海狄夷,便是不能坠了大明的威风!”
“爷爷圣明!”兴安在一旁,附和着颂圣。
于此年头来说,通讯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在木邦忙着接见各土寨、村落头人的丁一,是没有料到事情已经开始冲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也没有想到不论他如何叮嘱,朱见济依然是出现了如同历史上夭折的前兆。
对于丁一来说,他正在努力地让自己向一个政治人物转变之中,这毫无疑问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他和这些头人谈得最多的,却就是玉石的销售前景:“为什么一定要卖琢磨好的玉石?便是因为这里的路太差了!若是路修好了,大明有多少大商家,不必学生一一细说,诸位也是有数的,教他们都派了掌柜的来,出矿之后,只磨开一角,便开始竞价!价高者得之,至于剖开之后,里面成色如何,玉料多少,就全靠各自的眼力和运气……”
其实丁一是想当然了,这年代的生意人,并不见得就能接受竞价拍卖,他们或者更喜欢笼着袖子,大家扳手指把价钱定下来,以免得互相哄抬,把价钱抬得虚高。可以说,华夏人有着自己的智慧去生存。不过木邦这些平生没有出过方圆五十里,见着丁一只知磕头的头人来说,丁某人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路一通了,玉石的价钱就上去,不想折腾的,就用心种地,现时大家都自己有地了,赋税也是极轻的,日子过下去,不是什么难题;想发财出人头地的,开矿也好,做点营生也好,都有出路……交上来的税,每季度会在衙门外面公示,这税是怎么用的……”丁一后面说的这些,那些头人并听不太懂,事实上他们也不太关心,反正老实交税,交给木邦王是交,交给丁一不也一样是交?何况这位丁总督还给大伙分了田地啊,该交多少就照交好了。
倒是有几个憨实的头人,开头问道:“老大人,只是天朝的天兵,能长久驻在这里么?若能长久驻扎的话,按着老大您这方略,小人那是祖坟冒青烟才摊到的福份;但要是天兵走了,只怕小人的日子,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边上那些头人,也纷纷称是。
丁一沉呤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孟养、孟密的百姓,也有着这故虑的。”
“是啊,老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可小人真是怕您一走,这跟掺蜜糖一般的日子,就没了个着落啊!”又有一些头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许多口音连丁一也听不清楚,只好教那先前跟在木邦王身边的通译一一翻了出来,大致上也是同样的意思。
“稍安莫燥。”丁一微笑着对他们说道,“若是害怕这节,大伙就请人写个折子,求朝廷驻扎军队于此好了。教全村老小都盖上了手印,学生自然帮诸位递到朝廷里去,如今圣天子在位,断然不会无视百姓的死活……”(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八)
木邦的民众对于丁一所代表着大明天朝,有着比较高的认同度,更为关键的是,在陆续发起的诉苦大会和公审大会之中,不单单让他们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也让他们不得不从麻木中走出来,民众除了被唤起之外,他们也会自己觉醒,特别是杀死了原来的乡村里的豪绅和头人,分了他们的财产和田地之后。他们开始担心着丁一的问题了,因为一旦丁一在木邦呆不下去的话,这些底层民众很清楚,他们现在的东西,又将重新失去,而且还将清算他们杀死原来豪绅的罪过,杀人者死,他们绝对不想死,所以只能不再麻木。
已经有数十个建立了民兵队的村落,请识字的人写了请战书,按上了血指模,呈到丁一的案前来,尽管他们连西南的官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们对于阿瓦城战事的热忱,不单单为着悍卫自己的利益,还因为从那些工宣队口中,听到参与战事能便到好处。
“利益会驱使他们冲锋,但死亡也会让他们崩溃,以后这一类的东西,到你这一层,就要处理好。”丁一端起茶杯,这么对着肥球说道,“不论是民兵还是民夫,没有受过军事操典训练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要让他们上战场,打顺风仗没有问题,一旦战事有挫,他们必将是第一批溃散的角色,甚至阵前倒戈,没有什么新奇的。不过其志可嘉,勉励一番便是。”
肥球摸着鼻子。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觉得,若是多出一些人来。看上去,总是声势夺人,总是有些人气:“先生,咱们又不教他们去冲杀,往那里一站,怎么也能凑个数,阿瓦那边。看着咱们兵强马壮的,自然也就生出了怯意……”
“是么?”丁一听着,便微微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对肥球说道,“你错了,这样的话,只会让阿瓦的军马。龟缩在城里。绝对不敢出城野战,那便不符合我们的作战方略了。”如果据城而守的话,阿瓦城怎么说也不象兴威这样的土城,象模象样的城池,硬打就费劲了。
尽管火力营有着从广西淘汰下来的金属投石机,但当城墙上规模足够的羽箭、城里原始的大型投石机进行覆盖式投射的时候,以精确取胜的小型金属投石机,并没有射程上的优势。在没有进入有效瞄准射程之前,就会被原始的大型投石机和箭雨埋葬。
引诱阿瓦城的军兵出城而战。才是最合乎丁一的作战思想。
而这个时候,门外却就有士兵高声喊着:“报告!”谭风出去看了,很快就把在这初冬里,仍旧混身上下大汗淋漓的士兵带了进来,却是指挥排的侦察班士兵,出了任务回来。入得内来冲丁一行了礼,在谭风的示意下,向丁一禀报道,“报告先生,贵州总兵官方瑛,已率五千骑兵、二万新募丁壮,抵达陇川;方总镇驻兵陇川,请制军示下方略,并求入木邦拜见先生;有特急密件,自广西送抵陇川,看上面标识是由南京安全局衙门送抵梧州,再由梧州送过来的,交接时查对印鉴一切无误。报告完毕。”肥球过来签押了,从这侦察兵手上接了密件,丁一点了点头,又问了一番方瑛的军容等等,才让谭风把这士兵带下去休息不提。
现时安全衙门的密码,都是丁某人依着记忆里的几套密电码写出来的,所以拆开密件,看着里面那一串串阿拉伯数字,丁一倒也不需要指挥排的机要班士兵来解读,上面传递着的是两个讯息:朝廷重新起用石璞;太常寺少卿许彬据传将外放出京。
对于丁一来说,这已足够让他看清很多事情了。如果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石璞将会过来接替督师云远,而许彬将会出任云远的布政使。这是有讲究的,就如广西的布政使是由徐珵出任,而总兵官却是由张辄出镇一般。
被丁某人以阳谋在广西坑得极为狼狈的石璞,当时离开广西时,觉得丁一是仁厚的好人,只不过是身在局中罢了。当石璞抽身局外之后,这历经数朝的老臣,要还看不出是丁一的手脚,他这几十官,也真的是当到狗身上去,由他来督师云远,此地便不由得丁某人一手遮天;而许彬这个人,当日英宗还朝,罪已诏和祭土木堡军兵的悼文就是此人经手的,跟丁某人一样,都是英宗朝的旧人,有他在云远,那么不论是正在开工的玉石矿,还是丁一将要谋夺的阿瓦城旁边的精品铜矿这些东西,属于丁一利益范畴内的产业,便也不至于被石璞一扫而空。这就是制衡了,也是朝廷在表示着,并不是没有记着丁一的功劳。
“云远的民兵事务,你能捉得起来么?还是要去广西把朱永调过来这边办差?”丁一把密件交给入来的谭风,教他自去将其归档,却对肥球认真地问道,“此事不比冲阵,行就行,不行的话要直接说,否则到时不行,这云远之地,我等便无立锥之地。”
听着丁一询问,肥球一下就来了精神,马上肃立应道:“先生,弟子能担得此任!”他知道这就是机会,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如果不捉住这个机会,那么以后就会沦为跟刘铁一样的角色,想要让丁一信任,出来领兵的话,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丁一听着肥球的话,便仔细问了他准备如何着手去做?毕竟在平乐府的时候,肥球是和朱永搭档的,看着朱永如何把这民兵的差事办起来,如何在其中发展忠义社和天地会的成员,所以应对起来,也算得体。
“你持了我的手书,去陇川迎方总镇,把新丁带到孟养,马上开始新训工作,若是一切不出意外,年前陆战第一旅就要全部撤出云远,到时,就靠这批新丁来驻守云远了,若是出了问题,棍子必是要落在你的屁股上的。”丁一并没有现在就让肥球去弄民兵的事务。
肥球领了命,急急就出去招呼了几个亲兵,翻身上马而去,因为虽有陆战第一旅的五千新军,看起来把那二万新丁分拔开展新训,不是太难的事,但时间太紧了,年前离现时也不过二个来月的光景,肥球也很清,这事办得不妥,先前提起的民兵差事,丁一自然也就不放心教他去操持了。
看起来方瑛对于丁一的恭敬,倒是发自于内的,毕竟不单单是在贵州时,丁一帮他说了公道话,硬生生把王来弄走;而且这开疆拓土,实打实的功绩,难度有多大,龙椅上的景帝只能靠揣摩,方瑛可是真切知道的,这就不由得他不佩服丁某人了。
他还没入得内来,在门外就按足规矩,递了手本,入得内来,大礼参拜,丁一教他坐下,也是小心地沾着椅子,看他这模样,丁一也就没有跟他客套,直接便对他说:“若学生所料不差,送完这批丁壮过来,方总镇回云贵,只怕呆不了多久,就要来坐镇云远了,新拓之土,必定要方总镇这样的良将,才能教人放心。”丁一扬起手,示意方瑛不要自谦,他话还没说完,“按理说,有总镇在,学生也没什么忧虑,只不过山中那些寨子,总教人不太放心,学生那不成器的弟子厉剑南,在此地的寨子中,还是有些薄名,那些百姓倒是颇给他几分脸面,若是总镇需要的话,也可以教他留在云远;若是无此必要,学生身边也是缺着人手的。”
方瑛听着喜出望外,起身抱拳对丁一说道:“先生过谦了,能得厉兄之助,末将如添翼!固所愿,不敢请耳!”一个要打四千个,连阿瓦那边都在流传了,别说陇川,肥球的名号,方瑛也是入得陇川就有听闻的。
“如此,便教他在方总镇麾下,谋个出身吧。”丁一淡然点了点头。
他能开口,就是知道方瑛必不会拒绝。又与方瑛交谈了一阵,待得后者极恭敬地持礼辞出,丁一便对谭风说道:“差人去阿瓦城下,教宫总镇按计划行事,不得拖延耽误。”
走出了房间,丁一并没有向阿瓦望上一眼,那从来就不是他所在意的地方,他看着的方向是西南,阿拉干王国,也就是后世的若开邦,这才是他兵出云南的根本目标,缅甸沿海西南的阿拉干,若能拿下此处,丁一的西进之计,才能得以实行。若得阿拉干,淡马锡处调集兵力,光复旧港宣慰司,再拿下大员,那么无论是对整个南海的控制,还是西征之路,都有着非凡的意义。
丁一早就料到,朝廷不会坐视他在云远扎根,但他没有想到,朝廷的动作要比他想像的,还快了许多,因为丁一也没有想到,再三叮嘱之下,朱见济还是出事,以至于景帝要急召他上京。(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九)
阿瓦城面对宫聚的两千骑兵,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被人屯兵于城外,围而不打的心里压力,绝对不可能等闲视之,尽管宫聚那两千人,并没有摆出要攻城的姿态,但几乎所有通往孟养、木邦的道路,都被战场屏障了,阿瓦已经成了孤城。
而更重要的是阿瓦城里人心惶惶,有不少人甚至开始在家里供奉所谓丁佛爷的牌位,传说这样做之后,阿瓦城破就不会被入城的明军屠杀。长此下去不用明军打,再过一阵时间,只怕都会有人准备献城了。所以阿瓦王朝的国王莽纪岁,率领着城里的军队开了出来,除去守城的人手,还有上百头战象,五六千军兵阵列于前,和宫聚的骑兵对峙。
不是莽纪岁一定要和明军开战,要知道前些年麓川王国的思伦法,也就是思机发的祖辈,入侵阿瓦北部领土,还是明朝派使臣钱古训、李思聪到麓川,调停阿瓦与麓川之间的纠纷。因为阿瓦朝和白古朝打了四十年,国力消耗殆尽,农田荒芜,百姓逃亡……能不招惹明军的话,莽纪岁当然不会节外生枝,去招惹明军。
但几次派出使者,都是刘铁在接洽的,回来都只有一句话:“大明总督贵州、云南、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军务事兼理粮饷,左都御史,四海大都督,靖西伯丁讳一,命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宣慰使莽纪岁,即刻帐前听命,务必于十月底到达。不得有误,逾期者斩!”
要说孟养、孟密、木邦、麓川倒也罢了,缅甸军民宣慰司是有所不同的。这边是四十年一直在和白古朝在打仗的,然后也是自己去入贡大明,然后被封了这个缅甸宣慰使的。丁某人有什么权力,要人去帐前听命,还要逾期者斩?
莽纪岁要真去了,才叫贱呢。当然要是丁一有十万大军压在孟养边境,那莽纪岁只怕还是会捏着鼻子忍了。问题就是二千骑兵,对一国之君下令,还要愈期者斩。怎么可能会去?
“上国为何陈兵于此?还请上国大军避让,下国正值训象时节,恐有失控践踏之事,伤了上国的将军。却便不美了。”毕竟不是木邦那样的土王。阿瓦朝派出的使节,还是很有礼节地在宫聚面前抗议,只不过这边刘铁根本就不管他,一口仍是咬定,要莽纪岁帐前听命。
宫聚坐不住了,叫住了那使者:“汝国上番数百骑兵入侵孟养,是为何故?丁制军教我等前来,便欲问质此事!或汝主不能作答。便只有教他前去制军帐前分辩了。”宫聚其实也不想打,百多大象又不是开玩笑的。这边说好听是两千骑兵,事实上都是滇马,矮得不行,扛那大象兵,宫聚感觉还是得下马用钩镰枪结阵才靠谱一些,要不骑那矮马上去,被大象踏过来,真的都成肉饼了。
那使者倒是从没想过这节,因为先前刘铁一路没有提起过,总是说要莽纪岁去听命。这时听着宫聚的回复,倒也松了一口气,便向宫聚问道:“小臣暂不知此事,不过上国将军如此说了,想来必是有的……不知下国应如何赔罪,方能息上国制军之怒?”
“汝等蕞尔小国,竟敢夜郎自大,遣兵入侵我大明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孟养府!视我大明天威何在?若要息制军雷霆之怒,也罢,汝国便乐输铜十万石,吾在制军面前,为汝等开脱一二便是。”刘铁抢在宫聚面前,上下嘴皮一碰,就不要脸地扯出十万石铜的赔款要求,十万石,一石是六十公斤,也就是六百万公斤,六千吨。
缅甸怎么可能给出六千吨铜?战国诸侯曾侯乙的墓里,教人叹为观止,也不过十吨铜器。
何况便是莽纪岁给得出六千吨铜,也不可能就凭着这二千骑着矮马的明军,就能这么勒索得出来吧?于是那使者冷笑道:“上国制军只怕贵体有恙,还是赶紧寻医问药为好,免得有不忍言之事!上**马还请避让吧,不然若是下国训象出了慌乱,害了上**马的性命,那下国小臣却就过意不去了。”这是撕破脸,意思就是宫聚和刘铁不带兵滚开,就要打了。
这使臣却不知道,就算他们今日没有出城列阵的话,明天刘铁这边也是要开始从孟养调兵来,然后开始攻城了。无他,因为城墙已经不是问题了。这近乎一个月的陈兵城外,每天操练兵马吵得城里不得安生,可不是白白浪费粮草的,在三天前,几条地道就已经挖掘到城墙下方了,而昨天接到木邦那边来的通讯兵传递过来的命令,本来刘铁定计明日去把王越手头两千步卒调上来,直接炸塌了城墙之后,杀将进去。
这当口莽纪岁出城列阵,宫聚再不愿打,丁一的命令下到这里来,勒索战争赔款不成,也就必要开战了。莽纪岁那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十万石的铜,怎么可能拿得出来?所以莽纪岁也是大怒,教人来阵前骂战:“汝等丧心病狂,竟敢索贿至此!今日若不退去,只好代上国天子,教训尔等,他日再上表请罪就是!”
见着这边没有动静,于是战象驱动,百多头战象一齐向前而去,当下如同小型的地震一般,连明军阵里那些战马都站立不稳,纷纷嘶叫起来,幸好这些骑兵奉命从北上的路上回来,充任丁一护卫之后,就由宫聚带着操练,所以在宫聚指挥之下,马上就教人把马往后带了去,一个个手持钩镰枪,组了方阵,一片钩镰枪林如刺猬一般,就等那战象前来。
刘铁这当口就不如宫聚稳定了,略显得有些毛燥地冲着火力营的营长下令:“快点,点燃炸药;火力营开始覆盖性投放!”那营长领了令,就安排爆破组点燃了四条导火索,地道是前日装了炸药之后就封好的,导火索被点着,火头如蛇一般从留好的间隙里窜了进去。
三个火力连,以四人一组、一班三架的人员配备,将近百个金属小型投石机装好了,然后火力营作为基准位的金属小型投石机,开始按着需要剪切导火索,转动棘轮储力,放入手榴弹并点燃,砸下发射杆,那手榴弹便飞弹出百余米远,于是这架投石机就报出刻度,各连开始以排为单位,轮番投掷手榴弹。
只在不到三十秒里,已经发射了三轮,这就是完全按着现代炮兵操典训练出来的火力营,才能达到的水平了,把同样的东西给大明的其他军队,只怕撑死了也就一分钟一发。因为要达到这样的速度,就需要摇动棘轮储轮时,第一名士兵剪好导火索并跑过来把手榴弹交给第二名士兵,而第二名士兵把它放进投兜里,第一名士兵应该跑回弹药储备处,开始处理下一枚手榴弹,而第三名士兵应该把棘轮摇动位并报出“好!”,然后第二名士兵点火,第四名士兵砸下发射杆。而在投臂复位之后,第一名士兵又把剪好导火索的弹药交到第二名士兵手里。
机械,重复,每一个动作都训练了千百次,就算在战象引起的地面震颤里,那百多头庞然大物带来的恐惧,也不能破坏这种节奏。三十秒里就投出近三百枚手榴弹,桔黄的火花在象阵之中绽放,白色的浓烟弥漫,然后是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声,和近乎十万计的预制破片在象群之中飞掠……
惊惶失措的象群慌乱嘶叫着互相踩踏,手榴弹的破片也许不能结束这庞然大物的性命,但近距离的爆炸,也使它们陷入了彻底的狂乱,而且那些预制破片,也几乎毫不落空地削在它们身上,带给它们痛疼和流血的创口,而且如此众多的爆炸碎片,也有一些很幸运地建功——切入大象的柔软部分,类如眼睛,以致把它杀死。
而火力营并没有停下来,当初云南边境的田丰麾下的明军,向容场工场购买的火绳手榴弹是给二万明军准备的,新军的配给还要高一些,其他明军也是有所配备的,只不过因为外面的铁笼子而效果不理想,所以没有人用,对于近百架投石机来说,这个储备量实在太大了——光是五千新军,一人四枚,都就是二万枚了,何况二万明军?所以大到火力营这近百架投石机,完全可以不用考虑弹药问题,在接下来的四十秒,又重新发射了三轮。
这一下,战象完全发狂了,根本没有一头战象还能听从驭手的指挥。
本来战事至此,已无悬念,但是刘铁被杜子腾、陈三甚至于丁君钥都瞧不起,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下达的点燃城墙下炸药的命令,把这战事推到了一个极为高危的地步。四处炸点没有一处出现哑火,而按着丁一画出图纸挖掘和布置的炸点,也极好地完了它们的使命,北面的城墙轰然倒塌下来——整面城墙的倒塌而不是四个缺口。
但这却就教发疯的战象,下意识地逃离那个可怕的方向,于是它们之中至少有七八十头,向着明军这边嘶叫着冲了过来。宫聚完全反应不过来,刚才松了一口气,却不料,灭顶之灾,就来得这么突然,老都督禁不住悲声咆哮:“哪个王八崽子炸的城墙!入他娘啊!”(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
二千人的方阵也不过是横五十人、竖四十人,面对于数十头发狂的大象,他们所面对的只有五六头,失去控制的大象并不会排列出密集冲锋队型,但让这五六头大象碾过来,当这二千人开始崩溃散逃的时候,他们就将面对数十头大象了。
宫聚握紧了枪,对着已不再年轻的亲兵雷子喊道:“雷子,叫他们退!你他娘的只能跟老子死在这里了!”他是要领着自己的亲兵来断后。有断后的人遮拦一下,其他士兵沿着这方向后撤,多少还能有一些人逃出生天,而不是崩溃之后被全部踩踏成肉酱。
其实,明军并不就是特别的怯懦,哪怕到了明末时期,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在粮草供给不上断粮三天的时节,因为卢象升“水浆不入口”的同甘共苦,绝对劣势兵力之下,依然还是能打仗。所以这些天天有饱饭吃的骑兵,晚上丁一还会去巡营帮他们盖一下被子,训练之余堂堂督师还给他们挑水泡……
在这一刻,宫聚那二千由骑转步的明军,他们面对填充了整个视野的数十头庞然大物,就算是雷子下了宫聚的军令,他们尽管双股战战,可他们并没有撤退,也没有崩溃,丁一虽人不在此,但丁一亲手授予他们的战旗在此!
“不能退!今日退了,有何面目见制军!”、“以死报知遇!”、“制军!小的们先下去给您净道了!”更有人吼起丁一以前呤出的诗句,“旌旗十万讨阎罗!杀他娘啊!”、“他老母的!死就死。顶硬上啊!”宫聚很惊讶地望着身周的士兵,他从来没想到,大明的军队。这时候的军队,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勇气和斗志,哪怕是他这段时间里,亲手训练出来的兵。
而火力营的营长看着口瞪目呆的刘铁,自作主张下达了命令:“快!阵前十步,投掷!”
阵前十步,就是在战象狂奔而来的前方。他希望能在战象的前面,制造出爆炸,而使得那些大象受惊改道。其实作用并不太大。因为这些金属小型投石机,本身就是被大明第一师淘汰的装配,通过弹簧储力的投石机,能投掷的最大距离。不是有效瞄准距离。而是最大投掷距离,也就是把一颗手榴弹投出一百五十米远,而且就算有火力组井井有条的配合,十秒一轮也是极限了,随着投掷的次数增加,这时间还会接着增加,因为摇动棘轮的士兵,很快就会力竭。而这一轮。已经是第七轮了,只有十来架金属小型投石机。在十秒内把手榴弹投了出去,而其他的士兵,根本就没来得及完成棘轮的储力,战象就冲到离他们不到十步了。
“为先生赴死!”火力营的营长,眼看来不及了,双手各持着一颗点燃的手榴弹冲向了战象,他还没靠近就被大象强有力的鼻子狠狠抽飞,但他扔出的两颗手榴弹,终于爆炸,让那两头冲着火力营过来的战象,因为疼痛而不得不停下步子。
在这位营长身后,是连、排长的效法,“为先生效死!”、“为先生赴死!”这样的声音连接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七条活生生的性命,二十颗手榴弹,让七头冲着火力营这边而来的战象,终于掉头转向,而让火力营三百多名战士幸免于难,也让火力营的士兵,在这一瞬那,明白了什么叫牺牲。
而宫聚那二千下马骑兵,在付出第一、第二列非死即残的代价之后,被宫聚一众老行伍感叹的钩镰枪,良好的钢口切割了几头大象的鼻子,有两三头不但是割伤,而且是直接切下了一截,大象愈更疯狂,高高扬起肥大的象腿,跺向地面,而后几排不断捅出、回收的钩镰枪,持续给予大象的鼻子、前腿以伤害,这要比以黑火药为动力的手榴弹预制破片,针对性和持续性更强一般,在象牙撩倒了第六列的士兵之后,大象退却了。
事实上百多头大象,真正逃走的并不太多,至少有五十来头大象倒卧在地,就算是黑火药驱动的弹片,也仍然有着穿透性和杀伤力,只不过大象那庞大的身躯和生命力,让它们除非直接被攻击到柔软处之外,很难马上死亡罢了。当疯狂过后,溢出的血液同样也在慢慢地带走它们的生命,有一些大象是在离阿瓦城十几里的地方,被找到的,在疯狂地把驭手也甩飞之后,这些大象在狂奔十几里之后,也倒卧毙命于道了。
但二千骑兵的近三百人的阵亡,数十重伤,轻伤无数的损失,却是不可逆转的结果;而火力营的营长、副营长、营管理员、两名连长,三名排长的牺牲,也是不得不接受的局面。这让领兵赶来的王越,整张脸都阴沉得几乎能拧得出水来。
“两个容城书院一期的学生,三个南京书院一期的学生,还有三个在广西集训表现极优异,被列入以后炮兵部队军官的排长。子坚师兄,你自去木邦,与先生解释吧!”王越气得胸膛如风箱一样起伏,任他是进士出身,养气功夫颇为不错,也很难抑制这种愤怒。
特别是在打扫战场,发现莽纪岁已死在第一轮的手榴弹爆炸之中时,这种怒火更瞬间填满了王越的胸膛:“宫总镇,此战老都督居功至伟,烦请老都督领一百骑兵,护送子坚师兄至兴威,到先生帐前把这一战如实禀报!”
尽管那二千骑兵死的人更多,但王越倒是没有责怪宫聚,因为这完全是刘铁搞出来自打巴掌的事,而在听军兵的汇报时,宫聚是决心断后赴死的,而事实上他也维持了军阵的不溃。那八名火力营的军官却就不同,王越很清楚,丁一教他们过来缅甸,是因为尽管现在没有炮,但丁一的时间很紧,不可能装备出来再慢慢磨合,肯定是要求一旦列装,就要形成战斗力的,所以让他们来,是想让他们熟悉炮火支援部队在实战之中的作战指挥,谁知道这么一下就基本全玩完了!连王越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跟丁一交代。
刘铁完全象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任由着王越训斥,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面对的勇气。
不论是宫聚还是那一百骑兵,对着刘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尽管知道他是丁一身边常年侍候着的弟子。行伍之中就是这样,如果指挥官拳脚不行,骑射不行,真的也没什么,不见得督师的文臣就个个都是老王骥七十多还能纵马舞大刀的角色,也不见得有明末卢象升那本事。指挥官和士卒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身手真的是很次要,但弄出这种明明胜券在握,硬搞出伤亡的事来,谁能服气?丁一为何能在大明军队里,有众多的赞叹和崇拜者?不单是丁某人能打,而是丁某人不会出这种糗主意,不会让自己的军兵无缘无故去送死啊。
护送着刘铁往木邦而去的队伍,说好听是护送,说不好听就是押送。
宫聚对于王越把自己调离前线,直接接手全部兵权并没有什么意见,哪怕老亲兵雷子在行军路上咕噜着道:“这也太狠了吧,借个由头就把将军踢走,自己就把握了兵权,他娘的,读书人真是心硬……”宫聚也马上就叫他住口,因为丁一订下的章程就是这样,阿瓦城一下,就由王越全盘接手,所以宫聚并没有怨言。
刘铁一路上倒是一句话也没有,如果不是雷子受了宫聚的叮嘱,仔细领着人看守着他,路上扎营的当夜,刘铁就打算自杀了,连上吊的树和绳子都弄好了,遗书也是写好的了,要不是雷子看得紧,马上发现割断了绳子,再迟些就吊得断气。
这不是刘铁害怕面对丁一的惩罚,他又没有家小,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惩罚?主要是他完全没有办法,去直面自己干出这样事情的事实。论跟随丁一的时间,他比任何人都久,比胡山他们都要长久;论丁一的教导,因为常在身边的关系,也要比其他人都多;刘铁也自诩聪明的,迎来送往那是长袖善舞,在关外那一战里,他也没有怯战……
他真的在军事上的天赋,就是比其他人弱了许多。
而这就是他无法面对的问题了,因为现时丁一的系统里,无非就是分成几大块:政府方面、工业方面、经济方面、医疗方面、后勤方面。政府方面这一块,基本广西就是徐珵和杜子腾在负责了;工业方面,是由着身兼苍梧县令的杜木和李匠头在操持;经济那块就是柳依依说了算;处于雏形的医疗保障,是由天然呆在折腾;后勤海外是忠叔在操持,华夏原先是王越在弄,现时是杨守随负责。
那么还有发展空间,就是军事这一块了,广西在军事方面的资源,已被杜子腾和丁君钥、胡山、邢大合他们分完了,如果刘铁无法在云远这边出来独当一面,那只怕很长时间里,他就没有什么机会可言,而对自诩聪明的刘铁,他如何接受得了?
而当谭风见到刘铁时,问他的第一句话,却就让刘铁愈加后悔在路上没死掉。(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一)
“你为什么没死在战场上?”古板的谭风很认真地冲着刘铁这么发问,没有一丝嘲讽,没有一点揶揄,只是不解。而这不解如刀一样,割得刘铁心口生疼。哪怕再怎么热嘲冷讽,也比不上这么认真问出的一句话,也难及这点不解伤人。
二千下马的骑兵,他们不都慷慨赴死了么?就算刘子坚下错了命令,那么火力营的营长不是便以一个军人的大无畏,用血肉之躯去为身后的战士,争取一丝生机吗?就算刘铁反应不过来,副营长、管理员、那些连排长,不都从容赴死吗?为什么刘铁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
谭风真的不明白,他甚至还问刘铁:“你被大象震昏过去了吗?”他真的不是嘲讽,而是在寻求一个可以说得通的逻辑。而当发现刘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时,谭风善意地拍着刘铁的肩膀,对他说道,“在战场上负伤昏迷,教官你也不想的,别放在心上。”居然真的在安慰他。
如果不是丁一教谭风和肥球先行下去的话,也许刘铁会选择以头触柱撞死当场,因为他到了木邦之后,不单是无法面对自己糟糕的军事才能,更加无法面对书院的学生和同门师兄弟。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丁一并没有怎么训斥他。
“牺牲的人,他们不会活过来,我所关心的,是你怎么想。”丁一尽管看得出在强行压抑着怒火,但他仍尽可能地用平和的语气对刘铁说道。“这一次的损失,我可以替你承担下来,但你觉得自己是否能胜任带兵?你得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仍坚持要带部队……”
“不!先生,铁实在愚钝!带兵之事,实在是不能胜任!”刘铁一下子跪倒在丁一的脚前,哭得泪涕交加,或许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长处并不在于此,或许是他选择用来作为参照物的那些师兄弟,实在太过优秀。刘铁选择了退却,“弟子有愧先生教导!”
丁一倒很是安慰了他几句,然后教刘铁挑选了四个警卫营的士兵:“到西南去吧。不论黄萧养能不能如期到达,如果想要真正拿下阿拉干王国的话,那么你的情报网就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你有没有能力做好?我问的不是你有没有信心。而是能。或者不能。”
“能!”刘铁抹去了泪水,对着丁一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对丁一说道,“弟子此去,若不成功,也必成仁!”就是抱了死志的意思了,干不好,就死在阿拉干不回来。
但丁一马上叫住他:“我并没有要你不成功则成仁。你也不是这样的人,你得直面自己的个性。我要的是情报网的建立。要的是成功,其中没有什么见鬼的成仁的选择,要不你就留在为师身边,只要大事抵定,也不会短缺了你的好处;要不你去,就必须成功,没有尽人事这样的说法,可明白?”
刘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因为丁一这话真的是直接诛心了。也逼他去面对自己:他就不是一个能成仁的角色!正如谭风所问的一样,如果他能成仁,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而是死在沙场上了。事后羞愧难当,想清得失,觉得没法面对自己,没法面对师门寻死,跟沙场之中奋不顾身,下意识地冲上去,根本就是不同概念的事。刘铁当时就是没冲上去,成仁?开玩笑么?
“弟子先往南边去,在仰光那边建个商号,打点好了,再出发去阿拉干的都城建个分号,这样查索起来,也有凭据……四人不够,弟子得从孟密那边,带上二十人过去……在阿拉干的都城结交权贵,站住了脚,再辐射开去……预算不要全部用银两,若是先生准许,最好一部分用玻璃等物代替……是否有大明背景,对于整个情报网来说,问题并不大,关键在于暗示学生的大明背景,会更容易混入权贵的圈子……”刘铁认真说起这此,倒就头头是道。
丁一自然不会人为地设置阻碍,在原本的预算额度上,尽可能地满足刘铁的要求,看着刘铁重新挺拔起来的背影,丁一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刘铁他倒是比较放心的,问题是这个弟子,着实不能再放在军队的系统里,不在于这次的失败,这次的损失自然是很痛心,但老实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丁一无奈的,在于谭风为何敢问刘铁“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可见在丁一的门下,刘铁是毫无个人魅力或是人缘可言的。
换成杜子腾或是王越在战事上受挫,谭风无论如何不通人情世故都好,他也绝对不敢、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因为谁都知道,沙场之上战机变幻,谁敢说自己不会犯一点错?之所以谭风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对刘铁一丁点的信任感都没有,更别提尊重。
而丁一所不知道的是,阿瓦城里,已在挨家挨户搜寻莽纪岁一族相关的人等,无论是火力营的士兵,还是那两千下马骑兵的幸存军兵,无不咬牙切齿。王越的脸色一直几日以来都很难看,因为那个营长、副营长,都是容城书院的学生,在容城的时候,和他颇为熟络,也对他很是尊重,王越从没有想到,这两人会埋骨于此地。
“开诉苦大会,去让肥球带人过来搞,然后开公审大会,如果有人敢为莽纪岁说话,学生也不怕做一回白起。”王越阴森森地吩咐了下去,公审大会人人都有发言权,不一定就是一面倒,如果有人想让王越放了那些莽纪岁的族人,王越就准备屠城的了。
他想了想,又叫住了通讯兵,对他说道:“让肥球把那二万丁壮调过来,让他们先充当民夫,表现出色的,再选拔为新军加以训练,把阿瓦南面的棱堡群先修起来,白古朝很难说会不会趁这机会,挥兵北上的。”
过了几日,肥球只领了五千丁壮过来,因为水泥的储量并不多,拉二万人来,粮草虽是充足,但运输也是个问题,不过肥球对于如何开展诉苦大会,如何操纵公审方向,倒是很有把握,一再开解王越:“事不至此的,世昌师兄。屠城之事,绝对做不得,不然先生那边,到时就交代不过。”
王越听着倒是点头认同,然后长叹道:“可惜大明第二师,刚刚在其中发展了骨干,结果为他人做嫁衣裳,却就北调上去了,倒是让石亨之辈得利……若有大明第二师在手上,此时挟灭杀莽纪岁之威,本正好挥师南下,将白古和东吁也一并横扫!”
其实王越所不知道的,是石亨并没有将大明第二师看成什么宝贝。
相反的是,石亨宁可大明第二师不要北调去宣大还好些。
自然是没有人嫌手上兵多,问题是大明第二师,对于石亨来说,却如一场瘟疫。
“捉不得啊,一捉的话,那些丘八必会生乱的,唉,都是丁容城惯出来的毛病!”石亨手下的副参将,无奈地对着同僚说道,“这些杂碎,居然敢来跟老子提饷粮不足,老子自然不会鸟彼等,结果教亲兵乱棍打出去时,那些丘八居然把老子的亲兵打残了两个,眼看就要兵变,俺也只好先破财消灾,来京师寻总镇拿个主意了,若是长此下去,俺也支撑不住啊!”
而座间的另一位副参将听着,也是摇头道:“不止如此啊!这些丘八,还会跑到老子的军伍里,找寻他们的同乡或是熟人,据说在秘密结社,老子查了好几回又没查出什么来,派了亲兵下去,却也没有人找他加入,但丘八们都会闹腾了,说什么饭得管饱,呸!没仗打给他们吃饱了,有劲来闹事么?老子把米面拿去喂狗,也不会给这些杂碎吃!”
“你们还是小心些。”石亨在上首听着也是很无奈,只好安抚着手下,“丁容城和吾辈不同啊,人家是探花郎出身,来钱不是这一块。不单丁容城,丁如玉也是一样的。把大明第二师的十个营,都先稳住,老夫会把事上奏圣上,看看不行的话,把他们就地遣散回乡作罢好了。”
不是石亨不要这支兵马,而是他不是那个不喝兵血,又会造枪造玻璃的丁一,朝廷大佬那里,也不是个个都如于谦一般不要钱的,他总归是要打点,还有被漂没那一部分,也不是入他的口袋,他喝不喝兵血,本来到他手上的饷粮就是少了一块的,士兵要求全额,那石亨就得自己添钱进去,大明的军伍里,除了丁家兄妹,哪有人干这样的事?
那两个副参将也只好无奈点头,但下面有把总却又对石亨说道:“总镇,还有些军兵,日间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说着说着,便纷纷哭将起来,真他娘的邪门,这些兵,原本也是边镇的悍卒,怎的去了丁容城手下打了个转,回来都成娘娘腔,动不动就流马尿了!”
“休得胡说。”这话听着,没有等石亨开口,边上的副参将已先训斥这手下了,“丁容城身领海内人望,上阵吾等也是看过,那是没得说的好汉子,安能说是丁容城教这些军兵变得没事就啼哭?想来是你这厮鸟克扣得太过,他们想起在丁容城手下的日子,悲从中来吧!”(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二)
这一点石亨也很以为然,他们并不知道,那只是诉苦大会的变体。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包括丁一在内,看到大明第二师对于整个明军的意义,因为事实上丁一并不认为大明第二师是符合他要求的部队,相反在二万多人里,丁一看上的只有那现时归属陆战第一旅的五千人。
不过,不论大明第二师的军兵是否达到丁一要求的操典标准,重要的是,他们见过了光明,于是,便无法再忍受黑暗了。蝴蝶的翅膀,却是在不经意之间,掀动起未来的风暴。
因着丁一的缘故,大明第二师的军兵看到了世上有不吸兵血的上官,特别是在田丰被押解上京之后,除了漂没以外,基本粮饷就足额发放下来,而且他们更看到天天训练的新军,连吃上两顿干饭还管饱,而且还有各式的奖金拿,按着他们自己的话说:“有赏钱拿,王八蛋不愿意出操?”很糙的话,很实在的道理,没有什么为了大明或是为了谁,就是有赏钱可以拿,出操就出操啊,花点力气换银子,又在上峰眼前露脸,华夏的汉子,没啥不乐意的。
在云南的时节,他们习惯性的感觉自己训练不好,所以对于那五千新军也并没有太多的妒忌,有的只是羡慕。但到了宣大,就不一样了,至少他们每天都有早操,平时看着当时的新军训练,自己也在营外练了练体能——很纯朴的目的,便是看能不能教宫聚看上眼。也弄进新军里混个饱饭吃。所以大明第二师这些军兵,他们体能上有着比边镇军兵值得炫耀的本钱,他们就开始期待着。如同那五千新军一样的待遇。可是没有,发到手上的,依然是层层克扣的可怜一点钱,依然是只能吊着命,饿不死也吃不饱的饭,他们便无法忍受了,忠义社和天地会的成员。更在其中煽动着,到其他军镇串联着同老旧友,他们包围了军将的住所要求给予一个说话。而很明显这不是丁容城的总督行辕,回答他们的是棍棒……
边镇之中,越来越多的军兵加入了忠义社和天地会,而有的士兵开始准备逃亡。没有家小拖累的人准备跑云南或广西找丁总镇。他们觉得在丁一麾下当兵的日子,虽然累些,但却是最快活的,至少能吃饱——其实这是记忆中的修正和美好,在云南的日子里,除了五千新军,其他这些人,就算到了田丰被押解上京之后。也只能说没有克扣,能不能吃饱。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反正他们就是在边镇的军伍里这么宣传开的。
“军中有着一些敢战的勇武之士,往往要比小旗、总旗、试百户,更教那些丘八拥戴,这是有的。”石亨沉呤了半晌,慢慢吐出一口气来,“这等人,理应收入亲卫家丁之中,钱银、酒肉喂饱了,一旦临阵,也好教他们出死力。老夫知道这次需要收为亲卫家丁的人数,恐怕要较多些,一并收罗吧,不要犹豫了,怎么说也是丁容城练过的兵,能值当这个价的。”
边上副参将听着,也点头道:“论战力,确是不弱,俺那十几个亲卫,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持了棍子,竟打不退他们领头的七八人,还被拖了两个进乱兵里,活活打残了……”这年代戚继光还没登上历史舞台,不,还没出世,大约连他爹都没出世,小队战术基本空白。
大明第二师虽说不若陆战第一旅那样,有着严整的操典训练,每日都出操,但至少早操还是大部分人有出的,因为丁制军雷打不动的跑操,自总兵官田丰以下,不得不带着亲卫出来跟着跑操,下面的把总只要略有点上进心,都是会带着下面得力的士兵,也一样起来早操,上有所好,下必仿效,这真是华夏几千年来雷打不动的习俗了。
这体能和耐力,怎么也比弄弄石锁打熬气力的家丁强多了,早操基本上五公里、单双杠之类一个流程下来,是有氧运动结合体能;打熬气力基本是无氧纯体能,这两者之间的高下,就不用说了。再就是大明第二师在丁一麾下,队列多少还是练了一点,而对那些家丁,那七八人是称得上阵列而战,跟那些亲卫家兵,凭着个人勇力,那是两回事了。
石亨点了点头道:“不用太担心,收上来之后,出关几次,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亲卫和家丁,是要用钱银和肉酒来喂饱,人数若是多了,下面军将也养不起啊。所以石亨就提出了这么一个说法:出关。出关就必定会和鞑子遭遇,一旦作战,就会有损失,就会有消耗。
“其余的战兵营,看看,老夫上折子,看着调几个战兵营去安西都督府吧,到时把刺头都塞进调过去的战兵营里,至于那位结缚罗叉私,要把他们留在京师,还是派出关外,那就不是吾等头痛的事了。另外的战兵营,就闹腾不出什么事来了。”石亨也是久经宦海的人,拆分起来一点不慌乱,把领头的收了,把闹事的骨干拢在一处塞给丁如玉,其他就好管理了。
他说的结缚罗叉私,指的就是丁如玉了。关外的牧民,就是这么唤着丁如玉的。
“结缚罗叉私这个月升了左都督,真他娘,母鸡打鸣……”有副参将就忿忿不平地这么说。
话还没说完,石亨一个茶杯就狠狠砸到了他的头脸上,一时间鲜血淋漓,那副参将吓得连忙跪下向石亨请罪。石亨冷笑道:“你娘的,真出息啊?人家要不是女儿之身,岂会到这时才升都督?武将的官职又不是文臣,你能砍下多少人头,官就给你升到哪去的,丁如玉要是男儿身,早在平了广东之乱,就该封伯了!要到这时节才能升都督、封伯么?”
那副参将不敢回话,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却听石亨犹是说道:“你去问问下面的军兵,他们是愿意跟着结缚罗叉私打仗,还是愿意跟你去打仗?身为武人,说出这等怪话,你也不觉得寒碜?滚、滚、滚!自个下去想清楚了,再来跟老子说话!”说着就把堂间的手下都轰了出去了,也不和平时一般,留下他们饮酒作乐。
待得人都去尽了,石亨却就对着屏风说道:“思公,长此下去,只怕吾等愈来愈加势弱于丁容城了。”能被石亨唤作思公的,这大明除了杨善,也便再无他人了。
杨善含笑在屏风后走了出来,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奴仆下人收拾着堂间的碎瓷,待得收拾妥当下去之后,方才施施然地落座,对着石亨说道:“你要是不爽丁容城的手段,自请领安西都督府嘛,或是请佩征南将军印,去任云远总兵官好了,你若敢搏,老夫也敢自请督云远,这样的话,由许道中出任布政使,老夫督师云远,石总镇领军,云远之地,尽在掌握。”
冬来颇有几分寒意,却不如杨善这笑话更冷,石亨听着,脸皮不禁抽了抽,强笑道:“思公诙谐。”他便是犯了痰症迷了心窍,也不至于去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云远?那真是彩云之远啊,一去那里,真的就淡出朝廷这个大舞台了,基本相当于就离开中枢了。
“你不敢,老夫也不敢,如晋便敢,那有什么好说的?”杨善一点也不打算就这么作罢,他本是辩才过人的,所况此时正是占了势头,“不过你方才的处置倒是对的,别去招惹丁如玉。老夫宁可去招惹如晋不快,也不愿去招惹丁如玉,那女人一旦发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石亨想起丁如玉回京师时,搞出那抬棺入京告祭阵亡士兵英灵的举措,的确也是打了个冷战。这种事,换做丁一,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谁不知道这么干能收士卒之心?问题是这么弄,置皇帝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丁如玉不管不顾,她就敢这么搞,当然,下场也很明白,原本是开土拓疆土的总兵官,结果马上被投闲置散,如果不是她在关外的名声着实教草原上的牧民拜服,以至孙镗呆不下去的话,那她可能就从此也别想有什么机会沾兵权了。
就算现在,关外又与鞑靼接触,打了胜仗,斩首数百运入京师,丁如玉升任了左都督,封了伯爵,也是不许她出关去的。疯狂从来都是要付出代价,这就是代价,包括丁如玉上折子,自请出镇云远,也是被皇帝劝止,说是:“国事艰难,卿忍弃安西而去?”说是这么说,点透了就一句话,不放她出京,她是安西都督府的左都督,这都督府,何尝又不是软禁着她的囚牢呢?
“末将省得,自然不会去招惹她。只是这大明第二师的军兵,却还是要尽快处置为好,思公还请给末将拿个章程。”石亨苦笑着这么向杨善求援,真真于他来说,大明第二师,就是瘟疫一样的东西,如果宣大其他军队也和大明第二师一般闹腾起来的话,那这兵就没法带了。
杨善看着石亨,却笑了起来:“石总镇,老夫劝你还是收起那点心思,谋虎不成,到时凶虎出押,那就不是一般头痛了,别欺是母虎,这母虎已在广东、关外展过威风的了。”他却是一眼就看出来,石亨其实还是要设局去陷丁如玉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三)
给丁如玉担纲的安西都督府,调拔几个战兵营过去,这如果不能让景帝对原本就专门软禁于京师的丁如玉生出防备来,那才是不可能的事!须知天下军将也好,督师文臣也好,大约除了丁一以外,没有人会嫌自己手下的兵马太大,特别是在朝廷要依着人头数拔放粮草的前提之下。多一支兵马,遇战就多一份战力啊,也多一点得胜机会,很直观的事情。
而有军将主动上奏,请将麾下兵马调拔给别人,这是什么意思?孙镗镇不住安西都督府的军兵和牧民,石亨又要以麾下兵马来讨好丁如玉!这么说,丁如玉在军中算是人脉广大?还是人缘极好?还是无人敢触其锋,只能俯首来讨好于她?
“丁容城说依他章程,迟不过景泰六年冬至。”石亨见被杨善识破,也没有再加遮掩,杨善此人绝对不简单,要在他面玩这种心思,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石亨也就很直率地说道,“某只怕到了六年,便是事成,已无石某说话的位置。”
“噢?”杨善微笑着端起茶来,示意石亨往下说。
石亨深吸了一口气,向杨善问道:“思公以为,张辄此人,能耐如何?”
张辄,就是出镇广西的总兵官了。
“中等资质吧,不过不失。”杨善悠然喝了半杯茶,方才笑着回了石亨的话。
石亨听着,用力一拍大腿:“便是了。以张辄之能耐,凭何能镇得住广西的大明第一师?”他向杨善提出了这个问题之后,没有等后者回话。又说道,“某非无耳目,大明第二师,丁容城只要了其中五千人,也便是如今的四海大都督府陆战第一旅,北上到宣大这二万人,应当说。是丁容城淘汰之后的军兵。可大明第一师呢?那可是丁容城仗之,得以光复侯逆所据州府的利刃!一旦光复,则侯逆绝迹。这样的大明第一师。张辄何德何能,能束缚号令?”
如果没有见着这些被丁一淘汰的大明第二师,石亨是想不到这一节的,但事物最怕是有了比较。见得这些被丁一淘汰的军兵。都能如瘟疫一样,教自己和手下将领坐立不安,想想大明第一师,石亨才不相信就凭张辄,能镇得住场面。
但是杨善听了之后,手中茶杯一颤,差一点把残茶都洒了出来,他放下杯子。拈了拈长须,沉呤了半晌方才说道:“如晋之才。纵是冠绝天下,也不至如此吧?”但说完之后,他就沉默了,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石亨开口道:“必是丁容城教弟子虚与委蛇,张辄方才能驾驭得住,若他日丁容城一纸书信送到,那下面的军将炸起窝来,张辄又凭什么本事,能管得住广西的大明第一师?”但杨善很快就抬手教他不要吵,不要影响他的思维。
过了许久,久到堂外阶前沾上一层薄薄的雪花,石府的小厮入来添了两次红泥小炉里的炭,杨善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石亨:“石总镇是担心景泰六年之后,如晋麾下军力大盛,到时失了话语权柄么?若是依老夫之见,石帅最好是上书朝廷,说这大明第二师,战力极为低下,根本就不堪边镇之用,纯粹是无顾民脂民膏,不若就地解散,或是调到关外的安西都督府去,教他们见一见血,择精去劣,留存一些敢战之士。”
“如此岂不是便宜了结缚罗叉私!”石亨听着大奇,在皇帝看来,要就地解散的军队,那就不是给丁如玉臂助了,而是把安西都督府当成垃圾堆一样对付了。那样的话,不单是给了丁如玉兵马,还不会让皇帝猜测于她,这根本就是和他的本意相去甚远啊。
杨善站了起来,走到堂外阶边看着风雪里几株还没开放的腊梅,任由雪花沾染到肩膀上,拈须看着这雪、这天际,却背对着石亨说道:“石帅若是想不明白,老夫亦是无法的……章程便是如此,听与不听,也由得石总镇自决吧。”一副说多一句都是浪费口水的做派。
石亨是知情识趣的,马上叫来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立刻排出数十人,连屋顶都有人披着皮衣警戒着,二十步内只怕连蚊子都飞不进来,然后方才对杨善说道:“思公,醉仙楼那对双胞胎,末将今天就教人送您在郊外的府第去……末将愚钝,还请思公明示!”
看着他这举止,杨善摇了摇头道:“石帅想差了,老夫不是这意思,而是这等事,明白便是明白,不明白便不明白,一说就是错的事,如何明示得来?就先如此……”他是要准备告辞而去的,但石亨哪里容得他这么走掉?于是又软磨硬泡着说了半天,杨善无奈只好留下。
那一炉水早已煮得沸腾,只是侍候的小厮已被驱离开去,水蒸汽正在不断地冒出。杨善取了一块垫手的布,把着那瓷壶的竹编把手拎了起来,对石亨说道:“此是张辄。”又持起火筷,拔了拔炉中的炭火,却是道,“此是侯逆。”然后杨善就拎着那壶,往红泥炭炉里灌了入去,边灌边说,“此是大明第一师。”一壶水灌尽,那炭火尽皆熄灭,杨善把那壶搁在炉上,拍手笑道,“如此,便是广西了。”
然后他冲着石亨拱了拱手,自行便这么长笑着辞去了。
因为这就足够明白了,他告诉石亨的,就是侯大苟就如这炭火,而张辄就是一个空壶;大明第一师早就把侯大苟剿灭了,而整个广西现时都在大明第一师的控制之下,就如那壶中水,早已渗入那炭火里一般。至于张辄,不过是顶在炉上的一个空壶。
不是杨善到了此时方才明白,而是他始终不是行伍中人。对于军队实力的分析,是没有石亨这么直观和透澈的,但他对大局的把握却是远比石亨高明,此时听着石亨分析,说这大明第一师不是张辄能驾驭的,因为那是比大明第二师想来至少胜出几筹的部队,他立时就想通透了。
因为如果侯大苟没有被平掉的话,丁一对于广西如果还没达到完全掌控,他就不可能应皇帝所召入京,还是上午传旨,上午出梧州,带着刘铁,二人四马孤身北上。就是因为广西已没有什么需要丁一担忧的事,所以他才可能走得这么洒脱。
而广西全境已平,张辄的下场,对于杨善来说,就全然没有什么悬念了。
就象顶在炉上的那个壶一样,一点水也没有,就是一个摆设,能充当一个摆设,是因为弄走了这个壶,总归还要再放一个壶在炉上,何不就容它留在上面?当然,张辄被囚禁,厂卫也被拘这些细节,杨善一时还没推出来,片刻之间能推导出大势已然是很可怕的心思了。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先前才会说,一说就错,因为细节是无法确定的,不过他可以确定的就是张辄绝对全被架空。
石亨坐在炉边,呆呆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瓷壶,还有那渐渐再无半点热气的炭炉,过了良久才开口召唤亲兵进来:“把人手都撤了吧。”又吩咐管家去醉仙楼,把那对双胞胎赎了身,送到杨善府里去;又教代他写奏折的师爷上来,好好把大明第二师的战力损贬了一番,再以现时边镇军马为例,指出这大明第二师不单顽劣,而且还是不堪大用,提出或者丁一有使用他们的办法,总之宣大是无将领愿意使用这支兵马了,不若就地遣散,以免浪费军资。
他甚至没有按照杨善所说,提议把这支兵马交给丁如玉,因为对于军中的情况,他又要比杨善清楚许多细节,安西都督府那边一直在向朝廷索要兵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除非真的把大明第二师解散,否则的话,十有**,是会踢去给丁如玉的。
“取那对玉壁,再取山西钱庄的二万两凭票,教夫人下午便去金鱼胡同拜会丁总镇。”石亨也是个枭雄,事情要做就做到至善至美的地步,不单把兵马变相调给丁如玉,而且还发动夫人外交,再送上钱物。
一切安排完毕之后,他坐在椅上,却抚着如戟的短须,失神叹道:“彼真阿傍罗刹乎?不过二十出头,已霸据两省之地,便是太祖当年,也不过如是……”他说的两省,指的就是安西都督府所辖的关外之地,还有广西承宣布政使司,别看布政使是徐珵,朝廷谁不知道徐珵就是丁一门下的走狗?如若不是去丁如玉军中,脱了畏战怕死的恶名,只怕徐珵现在还在老实治水呢。
“匪夷所思啊!”石亨喃喃说道,也正是因为他想通了杨善要告诉他的意思,丁一有着两省之地,大明现时加上丁如玉拓土开疆的安西都督府,还有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加起来也不过两京十四布政使司和一个安西都督府罢了。
也就是说丁某人不声不吭,已然霸据了大明现今十七分之二的地盘。
“不,当是三省之地,便连广西已入囊中,丁容城安能在云远没有后手?”石亨想了想,苦笑着又这么梳理着自己的思路,三省,大明十七分之三的地盘……
这夜石亨喝醉了,据他宠爱的小妾说,石帅喝醉了以后,只是自语:“某自许英雄,然丁容城在前,天下安有英雄辈!”(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四)
于木邦的兴威、缅甸的阿瓦、还有孟养和孟密的治所所在处,这四地都开了雷霆书院附属小学,没有什么美感的灰色建筑物,是以竹为筋,沙石水泥混凝土打下深达六七米的桩脚,墙壁也是同样的竹筋水泥混凝土建成,四层的建筑在这个年代显得极为高大,每层大约七百平方,没有飞檐,没有华丽的装饰,所有的窗户后面,都有三指厚、留了枪孔的木板可以推上。四个地方的当地人,都不约而同,把这些学校唤作:“大明石碑”
而对于宫聚这种老行伍来说,尽管先前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但他一眼就看出根本:“这是小城?”皆因这样的建筑,军事意义对老都督来说,真的是显而易见,别说学校门口还有一条环绕的水流,而里面竟打了三口井,“若有三百兵,足以据之固守待援。”
而学生就在当地招收,适龄的男女学生都可以报名接受体验,开始很少有人报名,尽管丁制军给大家分田分地,明军也很和气,但这看着就教人生畏的建筑,入学又要削发,当地人都传说着,这是要把孩子骗去当和尚,念诵经书来增加这大明石碑的固不可破。
后来第一批十几个小孩,每旬都能回家,又识了字,会简略地算数,渐渐便使得当地人觉得,这学校却是能使孩子学到本事的,不是把小孩弄去念经当和尚。加上又是包吃喝包住,家中便少了一张口。所以渐渐地送孩子来学校的人便多了起来,自然,择生的标准也就自然高了起来。
“学校和民兵这两块。就由你这里主捉起来。”丁一对着送行的肥球说道,又向周玉章叮嘱,“你要勇于任事,身为孟密知府,如今可是流官了,也算得平步青云,不要再用以前土官的办法来办事。有什么不懂的,就和剑南商量着来。”周玉章要比肥球激动得多,如不是丁一生生架着他。中间不知道又要跪下磕上几次头了。
方瑛果然不出丁一所料,接替宫聚成为云远的总兵官,挂平蛮将军印,至于宫聚。则暂时没有什么差遣。丁一只教他留在身边充任顾问,此时由王越也去了云远承宣布政使司经历、兼领孟养整饬兵备道的职位,迁为孟养府正六品通判,只不过同知和知府都暂缺,想来再怎么官迷,也忧心着边地带来的生命危险,和如同流放一样的处境;镇守中官王毅则是改为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守备太监,其实干的还是一样的事;万安则由监军御史改任缅甸、木邦、孟养、孟密四府巡按。丁一此时离开。便只有谭风带陆战第一旅、宫聚领着二千亲卫骑兵随行。
倒是兵马浩荡,只不过丁一身边能使唤得上的人手。便愈加的稀缺了。
“先生,要不再等等吧?”万安是这么向着丁一劝说的。因为现在丁某人仍是三省总督军务事兼理粮饷的制军,而云远承宣布政使司,也压根就没有布政使,先前丁一推测的太常寺少卿出任布政使、石璞前来接替督师的公文和旨意,都还没有派遣天使下来宣旨。
丁一笑了起来,骑在神骏的四蹄踏雪之上,朗声对万安说道:“皎克西是阿瓦的粮仓,东吁以联姻的办法,将此粮仓从我大明缅甸军民宣慰司弄走,丁某身为大明总督,已诛图谋不轨的奸邪宣慰使莽纪岁,安能不为国家取回其与明吉逾私私相授之皎克西?”
说到此处,丁一却猛然勒马,四蹄踏雪人立而起,长嘶不已,他便在这骏马上冲着陆战第一旅和二千骑兵的方面喊问:“我大明男儿,安能忍此屈辱而不报?”
当一名统帅能够带领着部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理应得到士兵的信重;
而当一名统帅,不但能够带着部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而且还能把伤亡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身边的袍泽在多次战斗之后,仍还是能叫出名字的那些人,而阵亡的士兵又得到极高礼仪的葬礼,他们的家人也得到了优厚的抚恤,他理应得到崇拜和士卒的服从。
而且对于陆战第一旅和那二千骑兵来说,他们还有信仰,对于丁一提出的乌托邦的信仰。
于是,他们对丁一盲从,不是绝对的服从,而是盲从。
宫聚在私底下发牢骚时,曾经说过:“也许丁制军对那些阵亡的军兵喝一声起立,他娘的,那些殉国的袍泽一下子站起来立正答到的话,老子压根就不会惊奇!”这当然只是老都督的牢骚,丁一并没有教死者尸变的能耐。
只不过当他冲着那六七千军兵这么喊问的时候,身边近千听见他所问的话的那些士兵,下意识地咆哮起来:“犯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而在后面那些军兵,听不清丁一在问什么,但听着前面袍泽的声音,便也跟着嘶声力竭地高呼,“犯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一波又一波的咆哮声,就在这阿瓦城下汹涌而起,吓得阿瓦城里民众无不颤抖的。
“循吉,拟折上奏。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汉唐,今有大明……缅甸宣慰使莽纪岁,勾结东吁夷酋明吉逾,私授疆土,又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一,将义兵,行天诛……斩莽纪岁及以下,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我大明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安止四府之地?今再挥师东吁,以复失土,以诛奸邪,犯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丁一明显是当文抄公当上瘾了,上回抄诸葛武侯的出师表不说,这次是当众公然抄袭汉朝名将陈汤的折子。但无论如何,这一刻他抄陈汤奏折的格式,却的确是极为应景,连万安也不住摇头晃脑,边写边眼眶发红,热泪淌流,男儿生于世间,便当如是哉!
京师之中于谦、王直、陈循、王文等朝廷大佬,并如不万安、王越崇拜丁一那样崇拜景帝;朝廷之中各方士大夫阶层的代表,不论是商辂这类阁臣还是御史言官、诸部侍郎,也不是和那陆战第一旅的军兵盲从丁一那样,去盲从于景帝。
丁一可以豪迈挥洒尽显英雄本色,景帝却就不行了。接到这份奏折时,召丁一回京,派石璞去接替丁一督师,迁许彬去出任布政使的旨意、公文都还没发出。景帝看着这份折子,当真不知道是哭是笑。不知道是安全衙门搞的鬼,还是真的是时间就这么恰到好处,刚刚是在奉天殿朝议之际,这份八百里加急文书,就递了上来。
真的是留给景帝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他看罢之后还在犹豫,下面首辅陈循就开口了:“圣上,不知道云远战况若何?”送上殿来时已经唱名,说云远紧急军书了,所以首辅这么开口也是合理的,军机大事,也不可能皇帝看完,想捂住就捂住,当自己是太祖、成祖么?
景帝也只能强作欢颜,挤出笑意说道:“壮哉!如晋真为大明之卫、霍,朕之冠军侯哉!”
然后便也唯有教太监把这折子拿下去,将之使群臣遍视。陈循是很讲究的,示意太监先予于谦,毕竟现时相权就操持在于谦手上,首辅并没有法理上的资格去率领六部,他可以开口,但却不会在朝堂之上,来用这种小动作和于谦争高下,太过低下了。
于谦点了点头,接过那折子看了,饶是他这当了二十年侍郎,历经数朝,又组织团营力挽狂澜的大司马,也看得一时失神,喃喃道:“真陈白袍再世么?”然后方才醒过来,这不是君臣私议,而是朝堂之上,把折子递给陈循,再向景帝请恕君前失仪之罪,景帝自然笑道无碍,只因连他自己看了,也是一看失神啊。
陈循有了这两位打底,算是有些心理准备,虽然没有失神,但也看得愣在那里,过了三五息才把折子递给天官老王直,这位向来对于丁某人,是不惮于捧杀……或者说赞赏的,看了二行,但大声道:“壮哉!我大明云远,安止四府之地?圣上,召回丁容城之议,可以休矣!”可以不用议了,不用再提了,甚至他还加了一句,“圣上当慎之!宋高身后名,实在不堪!”宋高宗就是赵构,相传十三道金牌召回岳武穆的赵构,他这是直接说召回丁一,景帝就是赵构了,算是倚老卖老,同样也是在景帝和丁一之间,再度插上一刀吧。
景帝听得真是几欲怒发冲冠,他又不是要求和,和赵构有半个铜钿的干系么?这怎么能跟宋高宗扯上关系?不过此时朝议,他又不是太祖、成祖那样君权、相权把之一手,一言而出,无人敢违的皇帝,也只能强笑道:“天官所言极是,朕安能自坏长城?”
只是景帝心口在滴血啊,不单是他的儿子的病,而且云远教丁一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和关外一般,都是只知阿傍罗刹与结缚罗叉私,不知有天子与他人了!并且如此拓地之臣,景帝再怎么怒,也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由头来束缚丁一,这该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五)
奉天殿里这一日,是出乎意料的和谐。连平日里大约因为于谦的关系,基本能让丁一难受就绝对不会放过的王文,也无奈附和赞叹了几句:“丁如晋,真是双无国士!”便是有监察御史想要出列,也被王文或其他大佬微微摇头制止了,要攻訏丁一,当然还是可以找到借口,但是有意义吗?最多也不过说几句类如“国虽大好战必亡”之类的老生常谈。
如果可以攻击,王文当然不会放过,问题就是向来攻击督军文臣屡试不爽的那些 “师老兵疲”或是“师老无功”,谁敢说出兵就一定能奏功?一定能拿下城池,平息逆乱?更不要说拓地开疆了,问题是到了丁一这边,都是不能成立的,一年上下的时间,大明第二师的两万兵马被调走,就凭着五千兵马生生打下四府之地,还不愿停步于此,要接着打,说师老无功还是师老兵疲,怎么说得出口?说出来不跟打自己脸一样?
甚至连浪费公帑都说不出口,五千军兵打下四府之地,谁敢说浪费公帑?
所以朝中大佬都不希望自己派系的人,在这当口跳出来给丁某人一系的官员抽脸。
景帝坐在龙椅上看着,笑容却就无比僵硬了。不单单是丁一这么干,完全让景帝失去了道德制高点,失去了大义的凭仗,也不单单是他儿子的病了,看着奉天殿欢呼庆贺的群臣,景帝不止心口滴血。而且真是无比的心塞:丁某人一系的官员。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了这个?
但的的确确列位朝班的,就是有着丁某人一系的这个概念。不算不知道,一算更心塞:
从朝班最后算起,先是王佐,这位在南海知县被调回京来,放在宛平县知县的位置上,京县的知县要比外放的知县高上一级,从六品。不过按早朝列班的规矩,京县官也是有资格列入朝班的;在王佐前面,还有安西都督府的断事官。和五军都督府的断事官一样,品级虽然低,但也是能列朝班的文官来着;
接着就是光禄寺的杨善了,这位和丁某人一同把英宗从猫儿庄弄出来。说他不是丁某人一党都没有人信吧?再往上来是。左春坊大学士,兼任着内阁成员的商辂,丁一的结义二兄;过了太仆寺、翰林和顺天府的班列,到了太常寺,就是给英宗写罪已诏的许彬,也是丁某人那一伙的;然后过了通政司和大理寺,就看着郑文奎了,从香山县令位上故意调回京师的郑文奎。这位就不必提了,现时虽是只加了散衔。仍为监察御史仍旧是七品,但是在任上起了白莲教的窝点,总不能一点点好处都没有吧?所以他是十三道掌印御史之一,虽七品也是能上朝列班的;不单是一个郑文奎,在他身前,还有另一个十三道掌印御史,也是雷霆学派的支持者,每有朝议,凡攻击丁一者,必定扑上去狂喷,还自许:“下官不辞为容城先生爪牙!”接着到了最前面的六部,去年上了《鉴古录》,升任兵部右侍郎,后又转到户部当侍郎的李贤,是丁某人的结义大兄;至于西列,身着御赐蟒袍的安西都督府都督丁如玉,就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一同列班在那里。
而最前头,把握着景泰年相权的千古完人兵部尚书于谦虽然不能算丁一的派系,但丁某人可就是于谦于大司马,世之皆知的亲传弟子。景帝平素还没这么难受,这时看着,真的是心塞到不行了,这还只是算可以清楚划入丁某人一系。如说对丁一有好感之类的,那就更多。
可怜的是,景帝还不得不笑,开疆拓土,五千军兵开出珍上云远承宣布政使司,皇帝还不笑,真想当宋高宗么?他只能一边心塞,一边露出开怀的笑意,还得下旨:“如晋当授冠军侯!封其妻丁柳氏一品诰命夫人……丁萧氏活死人肉白骨之功不没,也当封二品诰命……”
然后皇帝就退朝了,退朝之后,是景帝第一次主动地、非礼节性的去见太皇太后,也就是丁一的义母。孙太后和他说了几句家常之后,就瞬间冷场了,但皇帝出奇地没有离去,而在足足坐在椅子发呆了一炷香的功夫。
“尔等退下去吧。”孙太后是这么吩咐身边宫女,然后她才向景帝问道,“皇帝身为天子,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什么事,让皇帝如此不安?北边石亨不是屡有小胜么?哀家身在深宫,也多有听闻;哀家那干儿子的妹妹,不还给皇帝生生打出一个安西都督府吗?也先想再来围京师,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朝中有着于先生匡扶,皇帝也是有本事的,说易储就易储,说废后就废后,还有什么可以教皇帝不安?”
景帝听着极是刺耳,他是很有些后悔到这里来的,但是听着太皇太后的话,他却禁不住颤抖起来。孙太后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要知道她原本不是宣宗的皇后,是产下英宗(也有说英宗是宫人之子,当时的孙贵妃夺宫人之子为子的,那就是更可怕的本事了。)之后,逼得当时宣宗的皇后,主动上表让位,然后由她来当上皇后的。而明清各位皇帝都为皇太后上尊号,就是因为这位孙太后逝世之后,英宗给她上尊号开始,在她之后是没有这概念。
她这话句句听上去如是慈母宽慰儿子,事实上都是含有骨头的,每一句都如刀似剑,把景帝滴血的心,更加刺得千疮百孔。而且她点出景帝先前不愿面对或是他没有醒觉的一点:他很害怕。
事实如果他不是害怕,他不会来孙太后这里,这时被孙太后这么捅穿了,景帝颇有点不能自制,站了起来挥舞着袖子高声叫道:“儿臣当怎么做,方才合得母后心意?为何每次来请安,都不见母后展颜?偏生如晋来到,总是听着笑语……”
“啪”孙太后当场就把手里的玉如意砸了,冷冷地对着景帝说道:“皇帝若是累了,早点下去休息吧。”她没有再多的责骂,也没有直指景帝身为天子,拿自己和丁一比,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之类。
景帝看着那一地的玉碎,突然朝着孙太后跪倒,哽咽道:“儿臣、儿臣……”
孙太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起来吧。”
“母后……”
“起来说话。”孙太后并没有上演一出子孝母慈的剧目,仍旧是冷冷的语气。
但景帝听着却是心头有了些依靠,因为当日英宗被俘,教他暂摄帝位,这位太皇太后也是这样的语气,她虽是女子,却是有担当的人,只要开了口,便敢担之,果然就听着孙太后开口道:“叫那如晋回来,说是哀家有些不适,想见一见他。”
景帝只觉心头的重担一下子松了下来,却就脸上浮出笑意来:“如晋先前叮嘱了好几回,说是要小心看护见济……”他犹豫了一下,偷眼看着孙太后,却无法从孙太后脸上看出喜怒,不过话说到这里,他也横了心一古脑说了出来,“当日儿臣想要易储,如晋说他观天象,似无东宫改移之象,然后便再三叮嘱,要多派人手,着紧看护好见济,他和这孩子,倒是投缘……”
孙太后似笑非笑地发出一个鼻音,景帝连忙说道:“只怕当时他就看出什么不妥来,若是他回京来,儿臣以为,也许见济的病,如晋是可以治得了的,毕竟那丁萧氏,号称杀人圣手,那医术也是如晋所授的……”
“言止于此。”孙太后截住了景帝的话头。
景帝才发现自己已经乱了,因为这种事,想在心里都是错的,别说出来:召回正在开疆拓土、节节胜利的大臣,为了太子的病?天下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病了,正常也说,不会这么干的,英宗北狩,和死了没区别吧,当时也没有让王骥回师啊!
“是,儿臣知错。”景帝不得不无比郁闷地认错,又开口道,“儿臣这就教丁如玉去关外……”
孙太后听着不禁失声笑了起来:“皇帝是欺哀家年迈,还是已不能视事了?”没有等景帝回答,孙太后便站了起来,走到景帝面前,“你记住,这天下,终归是姓朱的。哀家听着,南宫那边的门锁似乎坏了?皇帝不妨教人去换换。”
“儿臣遵旨!”景帝倒是回答着爽快无比,南宫的锁不是坏了,是被他教人浇上铅汁。
却就听得孙太后又开口道:“丁如玉,于如晋抵京之前,一步不能离京!好了,跪安吧。后宫不干政事,皇帝若还不明白,去寻于先生和内阁参详方是道理。”她终归是大明的太皇太后,丁一就算赐姓,就算很得她欢心,每每哄得她笑声不断,也依旧是外人,这一点上,孙太后是分得极为清楚的。(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六)
太皇太后当年下午就召了户部侍郎李贤的母亲李老夫人入了宫,当夜憩在宫里,直到第二日下午方才教内侍送了李老夫人出宫,赏赐了许多的物件,李老夫人回到府里,却是不住地数说着太皇太后的风采,又是如何的平易近人,正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只是末了又与李贤说起:“老身原不该掺合你等的事,只是太皇太后的凤体,似乎不太妥当,坐了一阵就支撑不住,似乎是心绞痛……老身听着,太皇太后甚是挂念如晋,说是那孩子离了京之后,便少了许多的欢笑……太皇太后母仪天下,那心里放着的是百姓,老身提了几回,说不若教如晋那孩回来一趟,太皇太后却是不肯,说不能误了国事……为娘如今眼疾重了,你看替修上家书一封,便说为娘教他得空的话,还是回来看看,这心绞症,真是难料的……还是回来看一看为好……”
李贤只能称是,当场持了笔写了家书,又读与李老夫人听了,便教老仆送去安全局衙门,教朱动那边传递军书时,也帮着送过去。过了两日,太皇太后也下了懿旨,说是想念着丁一,又责问他如今为何还无子嗣?教他西南事了,务必带着丁柳氏和丁萧氏入宫陪她闲话家常。
而朝廷议定给丁一的封赏之后,派遣中官和六部的主事赶赴云远时,一直在南宫陪着英宗坐牢的老王骥,居然也得了个差事。却是太上有旨意给丁一,教老王骥也随行前去云远宣旨。一时之间在京师传为佳话,说是丁一圣眷之浓。天下少有!便是当时沐王爷,大脚马皇后的义子,也不曾有这等恩宠,不过市井之间,也觉得丁容城这功绩,倒也值得这恩宠。
“如晋类稼轩,彼辈有吞吐八荒之概。”商辂在夜访李贤的时候。把杯在手,却是这样感叹,“然稼轩机会不来。落得可怜白发生之叹息。如晋何其幸?得展冲天之志,现时不过二十出头,千古之后,可与卫、霍并肩……”然后。他没有说下去。
倒是李贤沉默了良久。接着这话茬开口道:“正则为郭、李,为岳、韩,变则为桓温之流亚。”桓温一生战功累累,但是后来废黜皇帝,谋图九锡,连谢安也要对他遥拜,以君臣之礼相待。
也就是说,李贤认为。丁一现在这样,搞不好。就会成为权臣,敢以废黜皇帝的权臣。事实上,这也正是商辂没有说下去的原因,因为卫、霍之中,这个霍,指的是霍去病,但商辂却想起到了霍去病的兄弟霍光,那就是一位废立皇帝的权臣,他和李贤,是想到一块去了。
“他不该回来。”又是良久的沉默,喝到第三杯,李贤才开口这么说道。
商辂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没有去责问,既然知道丁一不该回来,为何还要去写那封家信?
他和李贤都清楚,丁一对于亲情是极为重视的,犹其丁一就是一个严重缺乏母爱的家伙,以李老太太的名义,李贤执笔,来说太皇太后有恙,就算明知道是个局,他们也认为,丁一是会回京师的。因为这年头,一个孝字足够压倒所有的东西,如果在朝为官,家里父母过世,都是要上报丁忧的,除非皇帝挽留,要不然的话,就得辞官回家守孝。
并且按着现时这般看来,还不止李贤写的那封信,十成十,太上皇英宗的旨意,说的必定也是这件事,也是教丁一回京师。这是皇帝不能说出来的话,也只有太上来说了,然后丁一再上折子请求回京探病,到时景帝便看在丁一孝心上,开恩准了——否则的话,太上的旨意?太上连南宫的门锁都被铅汁铸死了,有个屁的旨意?王骥就是景帝安排在南宫看守英宗的狱卒!
“回来也好,如晋纯良,应无他思。”李贤又是这么说道,他觉得丁一回来不见得就是坏事,不然的事,功劳太大,也不什么好事,功高震主的成语早就有了的。他又认为丁一并没有当霍光的心思,所以不要让皇帝猜忌才好。
商辂依旧笑了笑,仍是没有说什么,这一夜直到酒喝残了,商辂辞去时,方才对李贤说道:“大兄,弟也修了一封信,只不过,是给如玉的,她看了,当着送信的仆人的面,烧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再看看吧,若这边气候着实不佳的话,教家里人去岭南散散心也是不差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嘛!”李贤把着商辂的手臂,用力紧了紧。
这是在作后路打算了,再来就要看皇帝到底准备怎么对丁一,而以于谦为首的士大夫阶层,是否会撑丁一?还是放任皇帝去搞丁一?如果以相权和皇权对抗,那么以丁一的功绩,最后怎么也得封国公,然后老老实实在京师呆着;若是皇帝发扬一贯不要脸,例如易储那样的风格,而于谦为首的六部尚书和阁臣都缩开身子不管,那么就很麻烦了。而丁某人一旦有事,商辂和李贤自然不敢有什么侥幸得免的心思了。
但这一夜过去之后,商辂下朝时就教家仆去寻了李贤,约他今晚小聚,李贤也欣然应之。
因为已经不用为丁一担心,这一日云远的报捷文书又来了!丁一不但拿了原本属于缅甸军民宣慰使司的皎克西,这个类如于华夏湖广的粮仓,而且还拿下了东吁王朝的明吉逾。而就在第一份报捷文书到来之后不久,第二份报捷文书又来了,据说是因为第一拔信使在路上因着天气耽搁了许多时间的缘故,所以和第二拔的信使只差了二个时辰。
这一回,是白古王朝的请封折子。
也就是说,缅甸中南部差不多被丁一扫平,奏折说得很清楚,东吁可为一府之地,派任流官;白古是自请为军民宣慰使司,是不能派任流官,和之前的木邦、孟养性质相同,只是白古愿意挂上一块大明土司的牌子;而丁一留下宫聚领着二千骑、陆战旅一个营在东吁境界镇守,亲率陆战第一旅四千步卒,正向阿拉干王国进发。
“今已兵疲师老,纵使南直隶之舰队能如约赶至助战,毕竟该部末经训练、末经血战,战力几何?实无完全把握。若此战不胜,臣当退守东吁;若得之,请允移四海大都督府治所为阿拉干国之址。”这就是丁一奏折上原话,这样很不讲究,伸手向朝廷索要地盘的话,也没有被御史言官攻击,因为领着五千兵,打出五府之地,又让一国之主来请封为大明的宣慰司,然后现时要去打第六个国家,说是要能打下来,把四海大都督府治所移去那边,谁能做到?
尽管丁一这话里,言下之意就是阿拉干要能打下来,就归他丁某人所有了。那又如何?若连这样都要攻击,安有愿为朝廷卖命的人? 整个京师都沸腾了起来,自太祖、成祖以来,安有这样的盛事?
商辂和李贤都很清楚,无论阿拉干打不打得下来,景帝是绝对不敢动丁一的了,不管士大夫阶层是否愿意为丁一出头都好。打缅甸,朝廷发上十数万大军,也不是不能打赢,至少孟养、孟密还是能打的。主要是无力驻军,粮食运到那里去,一石米的运费,只怕二石都止不住,二万军兵的一年粮食还能支应,要是十数万大军,年年都要运这么一大批军粮,哪里支撑得了?没粮草就养不起兵,没兵就一切免谈。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边境土司存在的关系。
但丁一现此时就是有办法守住了,如果守不住,他那六七千人,身后木邦、阿瓦、孟养、孟密一乱,再能战都好,是逃不了被包饺子的宿命,甚至饿都饿死了。他能再下东吁,又逼迫白古王朝来请封,说明整个后方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能战,能治,不居功,请朝廷派任流官管理地方,这样的文臣,景帝敢动?他不单是没有大义的制高点,而且文臣这边,也不会允许他动!要丁一都不得好死,其他人以后不是景帝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所谓兔死狐悲,莫过于此了。当然,要是龙椅上坐的是朱元璋,那另当别论,管这臣子功绩多大,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开国君主那份霸气,不是景帝能学得来的。
至于说事情真假,丁一有没有吹牛?除非总兵官方瑛、监军御史万安、守备太监王毅还有沐府派去统筹粮草的军将,都串通起来骗朝廷,要不然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作伪的,因为他们也有折子上来,而且丁一奏折里还提到一点:已教军兵一营,执了夷首明吉逾上京!
此时领着船队行驶于外海的黄萧养,并不知道丁一已把东吁王朝也平了。他正对着吴全义说道:“叫儿郎们吃桔仔!一哥讲了,要吃生果,才不会生瘟!你老母,十二条船,只有广西号、广东号这两条最细只的驱逐舰有炮,去到阿拉干,你别指望就这两条船能把人家打成狗!到时都系要你带陆战队上的……一哥信里说,他打下木邦,还要打阿瓦、打东吁、打白古,我地要快点扫平阿拉干班仆街仔,好带兵去帮一哥!”(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七)
世上不论哪里,总归还是穷人多,后世所说的百分之八十资源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上,在这年代,尤其是缅甸这样落后而又战乱四起的地界,这个差距还要再大些,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资源,掌握在不到百分之十的人手中。
而丁一所要对付的,不过是那百分之十的人。他跟朝廷的区别,最关键的也就是在于此,朝廷是要派官吏来牧民,当父母官,征收赋税。而县以下,朝廷是不会管的,都是乡绅和族中长老去管,能把赋税收上来就得了。朝廷的心思很简单,就是别管那么宽,没那精力,反正赋税上来了就可以了。而且动不动就要教化百姓,要给皇帝歌功颂德,要……
谁乐意莫名地多了个只会抡棍子打自己屁股、收自己赋税、又没半点血缘关系的爹?
一般来讲,正常人是贱不到这地步的。而朝廷一到,那些头人乡绅基本是不动的,还指望着他们在县一级下面管理百姓呢,所以百姓平时该怎么被欺负,大明朝廷来了,还是怎么样被欺负,往粗糙里说,就是上头换了个说话都互相听不懂的爹。于是那些头人、乡绅一撩拔,反就反吧,这朝廷官吏和自己有半个铜钿的关系?弄个本乡本地的官老爷,还亲近些不是?
这跟丁一是两回事,包括东吁在内,那些头人乡绅,基本上全死透了,还不是丁一和他麾下军队动的手,拿下一个村子。诉苦大会一开,公审大会一来穷苦民众撩拔起血性,把那些头人砸死了。也就上了丁某人的船,接着就是土改了,实惠的来了,因为少了这些乡绅头人,摊算下来赋税负担也比往常少了,自己也有了产业,要是丁一呆不下去。这产业不也跟着没了?从读书开蒙,就一直被教育着怎么造反的丁一,对于砸碎一个旧世界那是经验十足。
于是到自然村这一级。工宣队进去了,别管三十户还是五十户,民兵队总要建立起来,然后积极分子再集中起来教育。阶级就形成了。谁敢不听指挥,那就得斗争。除了孟养之外,丁一根本就没有驻什么兵在这五个府的地盘上,倒是于一些战略要地,修了一些棱堡群,以防白古王朝那边突然挥兵前来,至于云远承宣布政使司的民众?不是正在热火朝天地跟着华夏来的老农学种田、学堆肥,就是忙着开忆苦思甜大会。感觉以前的地主老财,把人变成鬼。丁佛爷来了,把鬼变回了人;民兵训练也得很积极的,因为丁佛爷座下罗汉讲得清楚,天兵天将不可能时时守着大伙,大伙要想过上这样好日子,就得自己变强,至少那些地主头人杀回来,大伙得能抵挡一下,再说,训练好了,还能有饭吃啊——在缅甸,民兵训练就不包伙食了,这作为一个奖赏机制来实施。
丁一现在也不是如他奏折上所讲的四千陆战旅,东吁那边的新训营,足足有数万人。
全是当地人来应征入伍,要跟着救苦救难的丁佛爷去解救受苦的穷人,他们的思想觉悟也就这样了,丁一留下了一千陆战旅的士兵还有二千骑兵给宫聚,就是为了训练这些新兵的,至于军粮?湖广熟,天下足,这皎克西就是缅甸的湖广,打下这粮仓,杀了头人地主,还怕没粮?至少三两年里是不用发愁这问题,而丁壮也多,阿瓦朝和白古朝打了四十年仗,百姓都逃到东吁了,在没有丁某人掺和的历史上,正是渐渐壮大的东吁,最后灭了白古和阿瓦的。
“东吁之战,虽然乏善可陈,但这战后总结也不能如此潦草,先生那边交代不过去的。”谭风对着列席的军官严肃地说道,“一营长你这写的什么?‘二连手榴弹扔了三轮,再打了三轮齐射,然后上刺刀用三三战术向侧翼突进,一连接替二连主攻位置还没开始射击,就赢了’,战后总结,你得找到在这场战事里,部队出现了什么问题,以后要怎么杜绝这类问题出现;又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发扬推广的……”
那些营长一个个都低着头,又不是现代军事院校出身的,只不过是大明第一师集训队那几个月的培训,原本是当成班排长的集训,也没指望他们担纲排以上军官,这当口生生塞了三百多人来他们管理不说,还要弄各种作战计划、战后总结,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比作战还痛苦。
“不是让你们无中生有去编,你们要先以班为单位来讨论,再到排,再到连,各连递到你们手上之后,你们再去落实查证,各连的报告里有多少水分,然后再结合汇编起来。”谭风耐着性子和他们从头说起,毕竟在书院里读了几年书,该怎么做,他还是明白的。其实这些东西他也讲过不止一次,但这些营长感觉东吁之战真的没什么好说,所以不重视罢了。
“好了,散会之后,大约一炷香之后重新启程,由一营担任前哨和侧翼先行出发,二营为后卫,负责收罗掉队的士兵和装配,再重申一次,不允许到达宿营的时候,有士兵失踪!明白没有?”谭风从地上站了起来,向那些营长问道。
“明白!”
“散会。”看着那些营长匆匆抱着头盔而去,谭风叫住了其中一个营长,“三营长,九连那三个兵是怎么回事?”在东吁出发时,这一路上,除了因为道路而牺牲的,也就是三营不见了三个士兵。丁一倒是不觉得很大问题,现代军队一旦拉三等战备都有逃兵,别说这年代,个位数,哪怕是十位数的开小差,对于丁一来讲,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幅度。
但对于谭风这个古板的人来说,他接受不了。
“回来了、回来了!先前一直在忙这战后总结,对不起长官,我错了。”三营长连忙立正回答,看起来这战后总结的报告,真的是一件很让他头痛的事情,看着谭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三营长便连忙敬礼之后溜开了,走远了对边上通讯员说道,“谭旅座也太小心了吧?那三个混蛋舍得当逃兵?操,先生说了,出了国境,放宽标准,他们三个要不肚子痛,能拉下?这不,找回来了,急啥呢……”所谓放宽标准,就是对于那掌握着百分之九十资源的一小撮人,不用讲群众纪律,而且一旦抄家,会根据缴获有百分之五的奖金。
放宽标准这四个字其实是很血腥的,不用讲群众纪律,还有奖金,也就意味着对于这样土著权贵来说,他们完全失去了人权,为了拷问他们藏匿起的财富,士兵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了,只要别弄死他们,留着一条命在公审大会就得了;而对于这些土著权贵的女性成员来说,更有许多不忍言之事发生——受过现代教育,接受正规现代军事操典的现代民主、自由灯塔国的士兵,都能在占领地发生许多不堪的事件,何况于丁某人手下的这支军队?
丁一对此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在特种部队期间,多次卧底毒枭内部的人,还指望他能纯洁得象长得翅膀的鸟人?除非那翅膀是黑色的吧,要不然的话,只要不是在华夏,丁一就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甚至他还在宽慰着皱着眉头的谭风:“别这样,又不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在这里,陆战第一旅的军纪,也要比大明绝大多数的军队纪律好得多……”这倒不是丁一吹嘘,而是真真切切的,买东西给钱,借门板要还,只要不是所谓被“专政”的对象,陆战第一旅还是严守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不是他们觉悟,而是因着他们崇拜丁一,甚至私下流传着,丁制军是道家传人,这些戒律不能犯,犯了戒律破了法,想要这么一个个胜仗打过去,那就不可能了!
于是陆战旅里就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在严守着军纪,若是发现有人违反了,基本上所有士兵都会对之饱以老拳的:“你娘的,你想死不会给自个一刀?”、“就是,偏生要破这戒,要害大家临阵里死球!”
而真正明白道理,真正信服和跟随丁一理念的谭风,却就充满了苦恼,他皱着眉头对丁一问道:“先生,您以前说过,用来维持一支部队的,应该是信仰,有信仰的军队,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才能战无不胜。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是异国他邦,我们也不应该放宽标准。”
丁一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他骑在四蹄踏雪上,身体随着骏马的行进而起伏,过了良久才回了谭风的话:“你相信我真的能带领你们,建立那个乌托邦吗?你真的相信,可以带出一支,凭仗着信仰,就算物质条件极其艰苦,也能生存下去的军队吗?”
“我相信,是的先生,我相信您一定可以……”
丁一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我做不到。”他认真地望着谭风,对后者说道,“我深信自己能让华夏重新崛起,立于世界之巅!但我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至少在军队这一方面,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营,如果你相信自己凭借信仰,就能够做到的话。我甚至不要求你能带着这个营去取得胜利,只要能生存下来,没有逃兵,能跟上大部队,就行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远承宣布政使司(十八)
软帆吃饱了风,把广西号和广东号两条飞剪式驱逐舰催得如箭飞驰于海面上,浪花翻滚着被劈开,看得那些黄萧养的旧部,禁不住赞叹道:“大佬,这船除左载不了货,真系劲!”、“这船全都系那位一哥笃出来的桥?真系有料到啊!虽然看落细粒,但同以前福船完全不系一个级数……”话没说完,脑袋就挨了一巴掌,扇得他差点在甲板摔倒,还好是老水手,才没出糗,回头刚要骂娘,入眼却是黄萧养那张眇了一目、满是刀疤的脸,只好生生止住。
“你老母,懂就讲话,不懂你就放屁好啦!一哥、一哥,一哥系你叫架?叫先生啊,讲过几千万次!”黄萧养看上去有点生气,因为很明显不论是书院学生还是大明第一师的士兵,都很抗拒他们这些老海贼称丁一为“一哥”,甚至乎在南京还为此发生过几次斗殴。
想想也不出奇,丁一现时位列文官二品左都御史,要是上朝,都是朝班最前面的位置,还是永镇广西的靖西伯爷,更是书院学生的心目中的导师,黄萧养这么叫也罢了,毕竟他被丁一委为整个舰队的指挥官,据说还是丁一的小舅子;但被这些老海贼“一哥”这样的叫着,跟街上混混的头儿一样,他们听着肯定是不快的。
那被黄萧养扇了一巴掌的家伙,倒是一块滚刀肉,笑着道:“是、是,应该叫先生的,我没开过蒙。不懂事,大佬别同我计较啦!”他话没说完,就见着陆战队的值星排长从下层甲板走上来。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对他说道,“中士何铁蛋,文化课考核不及格;队列训练不及格,今明两天广西号的上层甲板就归你刷了。对了,提醒你一下,如果下次再不合格。就要扣津贴了。”说罢冲黄萧养敬了礼,自行去继续捉下一个考核成绩不好的家伙。
“荷包蛋又衰左啦!”边上几个老海贼大笑地嘲笑着他,黄萧养抬手又一巴掌扇过去。“你老母,一晚识五个字,好难为你啊?我都得,你次次唔得!这班手足。咩面都给你丢晒啦!仆街仔。下次再唔得,你不用洗甲板,你等住洗龙骨!”洗龙骨就是绑了脚手丢下海,从船底卷一圈浮起时,再拖上来,命好死不去的不是没有,但就算死不去,那船底的贝壳之类也足够把一身皮肉刮得如鳞也似的。那真的就是比死还难受了。许多人丢下去就没再浮起来。
何铁蛋很有些尴尬,搔着脑袋说道:“好啦好啦。好瘀啦,笑够末?下次我实得架!不会再丢架啦……”边说着边无奈地去拿水桶和抹布来刷甲板。他被罚虽然觉得丢脸,但这个集体,却让何铁蛋感觉到很温馨,他倒不是不愿识字,是真跟不上进度,能识字,在华夏这个年代的人来说,除非得花很多钱家里供不起,要不略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拒绝的。
黄萧养看着何铁蛋在刷甲板,便对身边几个老海贼说道:“得闲帮下他啊!铁蛋有点傻更更,不过大家甘多年兄弟,个人靠得住,上阵敢搏命,没理由看着他唔得啊!”边上有几个老海贼就低声应了,黄萧养叹了一口气,“一哥这边是规矩多,不过,跟住一哥行,不用被朝廷剿,又能出头天,不用去做犯法的事,钱银又短缺不了,要是搞得好,给家里人弄个诰命什么,不见得不行,乌狗,你妈成日骂你没出息,如果能弄个官身回去,他老人家不知要多高兴!给点心思干活吧!”都是他使唤熟了的老兄弟,当然知道黄萧养不会害他们,无不纷纷称是,这时桅杆上的信号兵挥舞着旗帜,却是发现敌人的信号,这些老海贼也许识字和队列比较差,但论起操船扯帆,那是天生的本事。
两艘装备了火炮的驱逐舰,还有四艘大上一号的巡洋舰,以及六艘“胜利”级战列舰,除了淡马锡忠叔手下那些当年王振在位利用职权拔出来的大福船,郑和仗着横行西洋的大福船之外,有谁敢不长眼来捊黄萧养舰队的虎须?
答案当然是没有,通讯兵之所以打出发现敌人的旗语,是因为他们已经可以看见陆地,阿拉干王国的港口。阿拉干的都城唤作末罗汉,此时外港众多的船只,远远已看见了广东号、广西号的帆影,因为忠叔那支大福船船队经常于周围纵横,加上郑和下西洋的时间离此不远,所以阿拉干人便纷纷叫喝着:“明人来了!”而并不十分的惊怕。
因为淡马锡那边,忠叔虽有好几艘四十四丈的大福船在手,而大福船虽大,却无火炮,一旦开战,跳帮之类的高伤亡战术是必然需要的,忠叔那边人手本就紧,哪里会去无缘故的进攻阿拉干人的船只?人员着实贫乏得不行,又要与淡马锡周边的土著作战,本地又没有兵员输入,所以一般都是与人为善,并不怎么欺负这些阿拉干人,除非是东海的海盗,遇着才会被大福船船队毫不留情地追剿,因为这些海盗,多是倭狗,上岸就是祸害华夏百姓。
“齐射!三轮齐射!”看着那些迎上来的阿拉干船只,黄萧养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广西号和广东号抢占了t字位,然后炮窗被推开,一门门火炮被推了出来,这两艘船基本就是梧州工场所有的艺术结晶,每艘船上一侧十二门多层炮管的后装线膛炮,用尽了梧州工场所有的钢铁储备了,这时炮管被推出了炮窗,装填手开始装填炮弹。
然后战争之神就第一次在东南亚的海面上,发出了咆哮,三轮,足足七十二发炮弹——这回黄萧养不用担心补给了,后面那六艘战列舰和四艘巡洋舰,都是没有炮可以装上,倒是替这两条驱逐舰装载了许多炮弹,只要炮管温度没问题,他尽可以敞开了打。
丁一行的向来是精兵政策,要不后面的战列舰和巡洋舰就该上前装铁炮了,倾尽了梧州工场所有工艺结晶的这些多层炮管,当然不可能发射实心炮弹,能造出手榴弹的延时引信,炮弹的触发引信就算有难度,延时引信也是原理一样的,所以这七十二发,全都是开花弹。
装填手引信设定就在六百米外凌空爆炸,三轮齐射之后,海面就平静了下来,再也找不到一只完整的船只,一百毫米口径以上的线膛炮,发射的七十颗开花弹,把它们面前的一切,无论是人、 是船、是帆,全都撕成了裂片。
黄萧养是什么出身?简单的说,就是贩私盐出身的老海贼,这会又急着打下阿拉干,以让吴全义可以率领陆战队去支援丁一,指望他去教化阿拉干王国的百姓?指望他能遵从战争尽可能不要波及平民?那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或是丁一就站在他身边。
不过舰队的监军御史就愤怒了,从那战列舰上打来旗号,说是监军御史请求登上旗舰广西号,因为现在就这两条驱逐舰有火炮,所以广西号就升起黄萧养的将旗,成为旗舰。黄萧养倒是看着那监军御史是条好汉,也没有难为他,就教旗手打旗语,同意让他登船。
于是从战列舰上放下小船,飞快划了过来,一登上广西号,监军御史马文升就黑着脸冲着黄萧养吼道:“黄参将!明人不做暗事,待得见了容城先生,学生定要在先生面前,将今日之事禀告!”四海大都督府,朝廷拔了船只,这么大的一支水军,当然是要派出监军御史的了。但漂洋过海,谁愿去?唯有这位景泰二年中进士的马文升,极为追捧丁一的皇汉理论,自愿监军西海舰队。
黄萧养脾气是极坏的,但也要看眼缘,例如这位马文升,黄萧养却就和他很好说话,其实也无他,说来就是因为马文升不是言必提丁一,而是言必为丁一利益设想,而对于丁一,却是黄萧养唯一服气的人,所以倒是和这位马御史相处得还可以。
便如此时马文升怒斥黄萧养一样:“先生那边,以五千兵于缅甸苦战,你如何能这么肆意而为?一点也不体谅着先生的艰苦?我大明西海舰队,挟天威而至,当引而不发,使狄夷俯首称臣,方是道理,你这般胡乱杀了一些平民,有什么用!”
“不发?不发怎么让他们俯首?”黄萧养并没有生气,而是对着马文升说道,“都老爷若是有本事,教那些狄夷俯首,某便如尔所言,引而不发便是;否则的话,便如先生所说,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学生若是束手无计,安会如此怪责于汝?”马文升抬手正了正帽子,却傲然道,“予学生通译一人,操舟者二,死士十二,学生便上岸去,为大明,为先生,为苍生,说降这阿拉干国!古有班定远,今人末必便不如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