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六)
听着这等话,丁一哪里还睡得下去?前头出了火药掺假的事了,难道梧州工场也出问题?丁一不觉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于门下子弟的国民教育出了问题?这一而再地出情况,那就不是个别人的品质问题了!丁一心情顿时变得极差,以至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来调整了一下,才开口道:“子坚,请几位进来说话,这象什么话?”然后自己穿戴帽整齐,方才行出来向刘铁埋怨道,“田总镇、宫都督是你该拦的人?以后不论什么时候,田总镇也好,宫都督也好,便是为师入睡,你也得马上叫醒为师,可记下了么?”刘铁当然知道这不是丁一在责备他,这种场面话要听不透,他就真的白长了狗腿子的脑子,当下极为识趣向田丰和宫聚赔礼,这时跟在后面进来的,却还有监军御史万安与镇守中官王毅,这两人面上尽是尴尬的笑意,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的斗胆,求制台收回这批军器!”宫聚完全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老都督须发皆张,跪倒在地,一副丁某人不点头就要跪死在这里的模样,丁一连忙要去搀他,谁知道手刚刚伸出去,这边厢总兵官田镇也一下跪倒,“末将求制台垂怜,收回这批军械吧!”
丁一是有心里准备的,但也没想到问题大到这地步,只好强笑着硬把两位连扯带抱弄了起来,教他们坐下好好说话。这时就听着王毅鬼鬼祟祟凑了过来,耳语道。“侄少爷,真的不成啊,这样的话。交代不过去啊!”
“行,你也坐下,到底什么问题咱们慢慢说,循吉啊,你也坐。”招呼着万安也落了座,丁一便向着万安开口,皆因他是知道万安这厮是天生的奸臣胚子。由他来说,自己一会也好下台一些,“循吉你也去看了。这军器当真是用不了?”
想想万安连火药掺假都敢做得出来的人,只要还有一丝能帮扶的,他自然会找个台阶给丁一下的,谁知万安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摇头道:“先生。学生于这武事,是不懂的,方才田总镇和宫都督都说不行,学生也试了一下,只怕是真的不太可行……”
“劣质到这等地步?”丁某人禁不住失口说道,“真的如此不堪?”
宫聚一听,又是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就拜,话也不说。先磕了头才开口道:“制台啊!不是劣质,是这种断金切玉、削铁如泥的兵刃。底下的军兵,哪里用得起?这是折他们的狗寿啊!这样的一把钩镰枪,说句不好听的话,比他们的命还贵些!制台,求您收回吧!”
质量太好?丁一被这突然的反转弄得有点口干舌燥反应不过来,又听总兵官田丰也在边上禀道:“这等宝刃,末将启始以为是装货时装错了,不瞒制军,当时还想着把那两把跟宫都督一人一把,拿回去当传家之宝,谁知道仔细一看,整箱二十根都是一样,又开了七八箱……这样的宝贝,末将以前倒是见过的,张辄张都督家中有一把传家之宝,据说从汉代传下来,是中山王刘胜赐给立了大功的心腹侍卫的宝剑,除了剑装华丽之外,其他应是一般无二……”
万安自入来以后,一路的苦笑,此时也开口道:“学生试了,以那枪锋、钩镰,斩削寻常腰刀,一连三把,皆应声而断,若不是学生短于武事而力竭,只怕再试下去,也无不同的。”就是砍断了三把腰刀,万安没力气了,感觉要是有力再取腰刀来试,还能接着斩断。
“肥球呢?”丁一冲着王毅问道。
王毅无奈地应道:“制台,咱家本都想在那守着的,是总镇硬要扯着一起过来。”现时当了镇守中官,丁一又说了他几回,终于没在别人面前管丁一叫侄少爷了,“如此利器,安能无人看守?我等教厉小兄在那里守着,又调了二千骑军……”
丁一听着啼铁皆非,要不要这么大阵仗?于是对王毅、万安还有田总兵与宫都督说道:“那军械运来,学生也还没有见过……如此,学生与诸位一起过去看看吧!”到底凶残到什么程度,可以跟人当传家宝的皇室汉剑相提并论?
出了大帐去到那粮草大营,却见那个军需官领着一群士兵,一脸紧张地守在营外,手按刀柄,又牵着一群狗,一只只看着都是凶狠的角色,军士手里把绳子扯得紧紧的,看来平日在这粮草营里见着生人就扑上去的。而且真的有二千骑兵也是如临大敌在外围巡逻,二千骑放在纸上看觉得也就一个数字,真的在粮草大营看着,虽不是高头大马,但仍是入眼尽是精骑的感觉。
看着丁一等人过来,那军需官过来见了礼,便紧张地冲田丰禀报:“总镇,属下可是连大黄它们都牵了出来!大营里除了制台亲兵,别无一个活物了!”大黄,想来就是指他身边那群狗吧。接收军械时这军需官也在旁边看着,感觉真的少了一把都会遭祸,连忙摘清自己。
丁一颇有些无语,这年头的冶炼水平,再好能到哪里去?至于这样么?
于是挥了挥手,教万安引路便入了粮草大营,肥球过来见礼,丁一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过去那堆装着钩镰枪的箱子,有几十口是打开的,金属件和枪杆、枪缨是分装的,丁一随手掂起一枚枪头看了,却便笑了起来,李匠头倒真是个技术疯子,枪头与枪杆接合处,不是用原始的楔合方式,而车了螺纹,枪杆也是同样双头都有螺纹,并且还弄了两个螺母,一个用在枪头,一个用在枪尾铁鐏,这是丁一和他说过的双螺母锁定原理啊。
宫聚在边上感叹道:“这枪做得真是能传世的,就算杆子断了,寻得新杆子,按枪头套筒里的纹路牙口,也能硬旋入去……这枪缨恰好夹在枪头套筒与下面的这个东西之间……”他说得好似这把枪是多精密的机械仪器一般。
并且说着还不过瘾,跑过去扯了把花枪过来,吓得田丰以为他要干什么,下意识挡在丁一面前,却就听得宫聚拿得那花枪比划着:“虽说战阵之间,不用讲究这些,但若是单从枪来论,这枪是硬楔入去,遇着被格锁住,双方都是力大,弄不好这枪头会脱出……”
丁一笑了笑,看老都督说得兴起,也不去打断他,只是拿起枪头细看,又亲手装上一把钩镰枪。边上有几根碗口粗的木柱,大约是方才田丰他们用来试枪的靶子,丁一拎了拎那枪,向前一步,发力突刺,整个枪头轻松刺穿,那个钩镰在丁一爆发力之下,也穿了过去。丁一把枪杆一转,将那钩镰转到另一侧,往回一扯,竟硬生生把那木柱斩下一截。
那没见过丁一动手的万安看着,吓得不行,这叫探花郎出身的容城先生?一时愣在那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醒起丁一在奉天殿,夺刀斩首一气呵成的传闻,不禁叹道:“先生方是六艺皆精的儒家弟子啊,见先生,方知世有真儒!”他这倒也不是完全马屁,孔子六艺,里面就是御、射,也就是对于作战技能的修习,但到明代此间,都挤破头去科举,有几个儒家弟子去学骑射之类的作战技能?
“制军真神人哉!”都督宫聚失声喊了出来。边上的总兵官田丰,却是手中不禁拈断了几条胡须,丁一的传闻是听得多了,但对于他这等军中老将,那都是笑笑过去了,谁信啊?一个探花出身的文官,最多就是有胆气,在家丁护卫之下,敢去冲阵,做下传闻中那些事,那就很了不起了。没有想到,这一枪,方才教他不得不重新去回味那些传闻,兼之想起丁一对军伍细节熟悉程度,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却冲丁一告了个罪,却对镇守中官王毅说道,“公公,借一步说话?”王毅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看着他郑重其事,还是点了点头跟他向外行去。
丁一把枪递给宫聚,却对他说:“也没什么,按我试枪看来,里面应该用的是低碳钢,外层用了高碳钢,开刃之时做了淬火处理,看来梧州工场还算用心!就教新军用着吧,你可要记得,一月之期将满,这兵刃也好,粮草也好,是从没食言的……”
这回不单宫聚,连同万安一起,都不顾规矩了,齐声开口:“用不起啊!”丁某人还没反应过来,万安也凑了过来,低声向丁一说道,“学生看着,每个器件上面都有制作工匠的印砸在上面,连枪杆也不例外,想必是出了问题就要问责的,这确是精良的兵刃……只是这样的军器,一件得当普通长枪百件的价,只怕还远远不止吧?朝廷哪里肯拔这笔款子下来?必说军中贪墨的!便是教他们亲眼看着,定然也是不会点头,倒是会质问‘不若每个军兵都披三层铁甲好么?’,若是先生自己出这款子,然后贱卖过来,也是不妥的啊,到时只怕是……”
贱卖,就是按普通长枪的价钱来让朝廷出钱。到时如果被发现,这么好的兵器,丁一自己卖了这么低的价位,这和他自己掏钱出来市恩兵卒、收卖军心有什么区别?(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七)
宫聚苦笑道:“便是如此,小的这大半月来是看得出,制军是真心为手底儿郎着想的,新军的饷粮全折成米给儿郎们吃个饱,然后设立那么多奖项,都是制军自己掏银子出来发,只要卖命训练,领着的赏银都比先前层层克扣下来的饷多,这个就算查起,倒也说得过去。”没道理督师文臣看着兵卒用心,赏点银子都不行吧?这也是丁一想出来的折衷办法,只不过名目着实有点多,被子叠得好有赏,定点大小便也有赏。但这兵器,宫聚就觉得大麻烦,“这军器,若由制军垫银子,”老都督换了个称呼,“恩主,小的是真怕啊!”
他唤着恩主,就是提醒丁一:若不是死心投在丁某人门下,他才不管这鸟事;正是投了丁一,日后丁某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必定他也要被连累的,所以才本着为自家主子着想,方自力劝丁一,是不能这么干的。
这时却就听营门口处,王毅那鸭母嗓高亢地嚷了起来:“放屁!这哪有假?田某人,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丁容城一人一刀守一旗,十万鞑虏困不住,雪夜孤身踏敌营,七百壮士歼万骑,哪一桩你没听过?这有什么新奇的?这等疯言疯语,你也敢在咱家面前来胡诌!”
丁一听着不知道怎么这镇守太监王毅和总兵官田丰吵上了?还似乎吵的主题是丁某人?于是连忙招呼了宫聚和万安行过去,只听得王毅还在咒骂田丰:“要怎么取信?印信你没验过?宫里上回不也派人来宣过旨么?你田某人是想谋逆么!”
田丰站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看着丁一行过来,他咬了咬牙。却是决定豁出去了:“公公见谅!”然后对王毅说道,“事关重大,若是末将多疑,到时公公要弹劾也好,要杀头也好,全凭处置,只是此事一日不得证实。末将心中难安!”说罢冲着亲兵下命,“立即传某军命,请制军的亲卫过来大营!”
然后还没等丁一行近来。就匆匆出营去了。丁一莫名其妙,问王毅道:“怎么回事?”
“这厮说侄少爷您是假冒的!不是真的丁容城!”王毅气得不行,连兰花指也忘记拈了,“说什么探花郎出身的文臣。安有这等身手?便是将门世家出身的将种。若于侄少爷这么大,有如此过人身手,也足够名动九边了!”王毅边说边跺脚,“他娘的,咱家跟他说了,早在京师就见过侄少爷的,绝对无假,万循吉也可以作证的嘛!”
“是啊。那还吵什么?”万安也不太明白,丁一更是无语。
倒是宫聚望了望丁一。开口问道:“恩主,敢问文华殿瓦片是何色泽?”
“绿色啊。”丁一随口应了他,却问王毅,“这也太滑稽了吧?”
这时就听宫聚开口道:“不滑稽。公公和都老爷倒卖军中物件的事,也不是天衣无缝的,或是弄一位假制军过来。再由假制军合着两位倒腾军资,到时假制军一遁走,杀头抄家的,可不就是田总镇么?指不准到时监军御史和镇守太监都说是田总镇杀了真制军,找来的假制军,只怕最多一番训责,罪名都在总镇头上……”
“大明立国这么些年,有这等先例么?”万安听着不禁冷笑。
宫聚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老夫倒是没听说过有,只不过说透了,您和公公着实精明能干,便是明明知道的事,也无奈何,故之说到底,田总镇信不过的,是您两位才是。恩主却真是无妄之灾。”
丁一听着,真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哭好,只是拍了拍宫聚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道:“你这老货倒是有心计得要紧,你出营去,把新军那边约束好了,别又生出事来。”却对刘铁吩咐道,“等会指挥排和骑兵连进来了,就好好驻在粮草营里,任谁也不得生事。”
宫聚的确是很有心计的,他是问了丁一,文华殿用什么瓦,且死死盯着王毅和万安,不教他们提示。按着常理,皇家自然是以黄色为贵,必然用的是黄瓦。只不过文华殿偏偏是用绿瓦,大约是沿宋制的缘故,若不是出入过宫禁,很少知道这等细节。
至于田丰为什么会这么发疯,宫聚说得倒是足够有说服力了,这两个奸臣,大肆倒卖军资粮草等物,掺火药这等不谋利的事,他们可以做到无人知晓,但这倒卖军资是要谋利,总得有人买、有人卖才行啊,经手不知涉及多少人,华夏向来就是瞒上不瞒下,瞒下的话,谁去做实际工作?总不能事事亲为吧?所以就算涉及那些人,因为利害关系把好了嘴,多少也是有风声传闻的。要骗过上面来清查的官员还有可能,要瞒过田丰、宫聚这种军中老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这两个奸臣应该是蛮猖獗的,所以才让田丰生出这样的猜疑来。
丁一倒是无所谓,还让刘铁在营门那里去,看见自己的兄弟直接让他们进来。
对于这种事,丁一倒真的是无所谓了,他压根不想闹腾,要是卧底任务,那还说干点什么让敌人信任,这是自家的地盘,实打实的自己人,有什么好折腾?但这时万安却在边上低声说:“先生,弟子有一事相求!”
看着丁一点了点头,万安就开口道:“请先生借厉师兄与弟子一用!”
肥球听着,脸色都变了,连忙对着万安说道:“喂、喂!先生门下没这癖好!没拜入先生门之前,咱不是读书人!不玩这种的!脏!”他大约是以为万安有龙阳之癖吧……
丁一听着万安的话,想了想,心中一动,便点了点头。万安把肥球拖到一边,不理他大呼小叫,低声向他说了良久,肥球边听边点头,也顾不上耍嘴皮了,匆匆向丁一行了礼,一言不发跟在万安身后,就往大营门口而去。
过了片刻,就听大营门口发生了争吵,然后万安怒气冲冲地回来了,不过先前跟在他身后的胖球,却就不知所踪,只听万安极为生气,边走边骂:“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学生与那班武夫说道,不如请先生暂到学生帐中,他们居然也不同意!”怎么可能同意?他们都怀疑丁一是不是假的了,而且觉得会不会是万安和王毅联手来弄出假制军,难不成还会教他们在一起好去商量对策?
马上就有总兵官的亲兵过来,说是请监军御史回自己住所去,有军中功过事务要稽核;又有亲兵来请王毅,说是昆明城上来了一个新戏班,请他去看戏。丁一笑着冲他们两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去无妨。
万安的意思,丁一当然明白,这让他感觉有点悲哀,为什么自己对于奸臣的思路,越来越熟悉呢?不过丁一又安慰自己,应该是对人情世故方面的情商有所增长吧?对,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以达到自我催眠的作用。
其实说透了就很简单,万安去营门口制造混乱,就是创造机会让肥球溜出去,这个是很明显的事;胖球去哪里?自然是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怎么把军械运到云南来,就怎么回广西去;去到广西丁一的地盘,是要陈兵边境还是要派出小股特种部队来潜入,那个要看时局到时如何变幻了。
为什么要让胖球潜出去?因为万安害怕,他怕的不是田丰找到证据,证实丁一是假的制军,这不可能,本身就是个扯蛋的设定;他怕的田丰当无法证实丁一是假的之后,所会干出来的事情。朝局上的东西,向来就没有道理可言,至少对于万安这种奸臣来说,逻辑向来就是如此的。当田丰明白丁一是如假包换的之后,他要怎么收场呢?
丁一要官职有官职,要爵位有爵位,要人望有人望,要圣眷有圣眷,要兵也有兵,若是论钱,更比田丰多得多,甚至连这大营里数万兵将,那些大头兵和低级的把总、什长之类的,若说他们觉得谁更亲、谁更可信?猜猜他们会选那个?是不时听袍泽说起,夜里去巡营给士兵掖被角、脱下皮袍给哨兵、没事嘘寒问暖教他们唱歌让多写点家信的丁容城丁制军;或是板着脸端着架子,一见就得磕头,一做错就拖下去打、吊起来打、甚至砍脑袋的田丰田总镇?
这真是个很难选择的问题吗?除了田丰自己的亲兵和家丁,只怕其他士兵不会感觉太难选择的,特别是那五千新军,每天吃饭,都在那里吼着:“吃丁制军的饭,听丁制军的号令!皇帝万岁,大明万胜!”后面那句,不过是为了和谐一些罢了,其实士兵们,是从心底感觉丁一的,从一稀一干还不带饱,到现时二顿干饭,任吃到饱,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同了。
到时,田总镇怎么收场?是自杀?负荆请罪?还是自请去职?他好不容易混到这地步,甘心如此收场?只怕到时田丰就会把军伍的一切都兜出来,向朝廷指责丁一有不臣之心吧!(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八)
或者说,田丰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冲动,在发作的时候他已想好了对策!谁授意他这么干?谁能授意他这么干?或者除了皇帝,就没有第二个可能了,也许在发现火药受潮这件事,无法困住丁一,丁某人又弄出钩镰枪的办法之后,所谓的图穷匕现?
没有人知道,总之结局不外乎:一是田丰负荆请罪;一是田丰竭尽其所能去构陷出卖丁某人;或是田丰故意这么干,把丁一困住之后,提调军队干脆就把丁一灭了,到时再上奏总督云南、贵州军务的丁容城,激起兵变然后死于乱军之中!这得有人先给他授意,田丰才敢这么干的。
若是第一种结果,那自然是无所谓,如果是后面两种呢?事实上丁一会同意万安,无非就是他们都认为,后两种,尤其第三种的可能性其实是极大的,倒是第一种可能几乎不会发生,因为那等同于田丰把自己性命交到丁一的手上。
这时就听着很多杂乱的脚步声从营门口处传来,走得急的却是刘铁,他的神色颇有些慌张,快步小跑过来,对丁一低声说道:“先生,怕是情况不妙!铁在营门口听着,正在调兵往制军大帐那边去,看来骑兵连那边……”
“理应如此,否则也便算不得大明第一师的部队了。”丁一冷笑了一声,要是随便派个人捎个话,就会傻乎乎听令而从,这还叫现代操典训练出来的军队?田丰以为大明第一师的部队,就和他手下那五千新军一样么?这也是先前丁一没有打算叫肥球潜出去的原因。不过后面听着万安的提议,算做一个保险措施也无不可罢了。
丁一背着手冲着那些随肥球一起从南宁府过来的士兵笑道:“怕么?几万大军,你们只有一个班。加上我和子坚,统共十四人。”护送军械的那个营到了曲靖军民府交接了就回南宁府,这个班是随着肥球一路上统筹民夫的,严格来说是属于后勤部队,他们的装备也只是遂发式的前装火枪和几枚手榴弹罢了。
“报告先生,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报告完毕!”那个班长说话都带着磕巴,说不怕那是扯蛋,就那发白的脸和哆嗦的唇。无一例外的,都显示着他心中的恐怖,不过,怕与不怕是一回事。敢不敢面对是另一回事。
这让丁一听着点了点头。下令道:“好,我任命,你们这个班,暂时归刘铁统率。”
而这个时候那些杂乱的脚步声拐过了前方那堆粮草,却是田丰带着亲卫,铁青着脸走了过来,在离丁一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刘铁伸脚一钩。将先前丁一用过那边钩镰踢起握在手中,指着田丰喝道:“止步!田总镇。一点规矩也没有么?还是说你真的准备谋逆了?”
被他这一喝,田丰的亲卫就愣了愣,下意识地停滞了脚步,田丰脸上肌肉不住跳动,却也停了脚步,过了几息,他才开口道:“末将有事来禀告制军,营中军兵与制军的亲卫发生了冲突,末将以为,制军不若下令教亲卫放下军器,先到此处侍候制军,待末将查清原由,必给制军一个交代。”
丁一听着不禁失笑,对着田丰说道:“学生也不为难总镇,毕竟,你也是身不由已。”听着这话,田丰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丁一伸手止住,“言多必失,总镇还是少开尊口为妙,否则的话,事后要面对这些跟随你多年的心腹下手,总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么?”
田丰张了张嘴,但终于没有开口,倒是他身边那些亲卫,不禁相视对望,脸上隐然有着许多的迷惑和不解,只不过跟随田丰日久,知道不好在这关头来发作,强行抑压着罢了。只听丁一又对田丰说道:“君子死,冠不免。子坚,设案、汲水、煮茶。田总镇自去吧。”
刘铁收起钩镰枪,冲着田丰冷哼一声,自支使着那个班的士兵,在这粮草场里,寻了桌椅、茶具,又从井中汲了水,竟真的就在边上烧起水来,丁一分腿坐在刘铁寻来的马扎上,冲田丰挥了挥手,教他快点滚蛋。
这种不屑很快地激怒了田丰身边的亲卫,有人愤慨地骂道:“呸!你要他娘的是真的制军,老子们也忍了!你这个西贝货,还在这里装得人五人六!总镇,待小的过去把这厮拿下!”似乎这种粗俗和激昂的话语,能够缓解他们心中的恐怖和那些不好的猜测,其他的亲卫也纷纷请命,“总镇,这等酸丁,又不是真的制台,给他面子作甚么!”、“兄弟们上去把他砍成几截!”一时间群情汹涌,丁一倒是不慌不忙,微笑着坐在那里,看着那种粮草场中老军用边角木料胡乱拼凑而成的小桌,似乎那发黄的桌面上有着天大的机缘,看破就能解他困境一般。
“住口!”田丰终于开口,只不过却非教亲兵杀将上去,而是喝止了他们,然后领着那些亲兵转身去,但行了几步,却又折转回来,突然跪倒在地,向丁一磕了个头道,“制军,是田某对不起你了,只不过,身不由已,您一路走好!”然后他便起身而去,不再回头。
“先生,怎么办?”刘铁看见人走了,当然不再去假装镇定摆弄那个红泥小炉了,“铁护着先生,杀将出去吧!会合了骑兵连和指挥排,咱们从曲靖军民府东南入广西,便是龙入大海,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
丁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几年前,我仗着长刀,万军溃散之际,试图力挽狂澜……个人的武勇,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却是解决不了长久问题的。如果到了现在,我还要凭着手中的刀,杀出去,高呼酣战,这几年里,你我师徒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水开了没有?有炉有炭烧个水,你都要折腾半天?你这小子,有空得扔你去过一过野外求生的科目。”
这是一个难得的凉爽天气,春已浓,将入夏,夏天到了之后,这云南靠近缅甸区域的气候,就不见得太宜人了,至少丁一是不太喜欢。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那个班的士兵说:“不要怕,后勤兵遇上了该打的仗,也得上阵的,总不能束手待死,对吧?但你们可以放心,就算身为后勤兵而某一天不得不上阵,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某一天,绝对不是今天。”
相比之于丁一的神定气闲,出了粮草大营的田丰,就很是心浮气燥了,这时就有亲兵策马而来,滚鞍下马向田丰报道:“报!新军营盘营门紧闭,不许总镇派出的兄弟入内,宫都督说是全营都都染了瘟疫,不宜开门教人入内,以免传染开了!”
田丰听着,气得一脚就把那传令兵踹翻了,咬牙切齿骂道:“老匹夫!他以为跟着丁容城就有好果子吃么?方才早知道就把这老东西也关这里面,一把火烧死算了!”但事到如令,也容不得他重头再来了。
因为又有几拔传令兵奔了过来,禀报上来的消息都不是田丰所愿意听着的:“禀总镇,李副总兵官说是抱恙,无能前来议事!”、“张副总官教我等先行一步,他随后就到,小的上马时,听着张副总兵官只在教亲兵披甲!”一位副总兵是摆明不掺杂这档子事,另一位叫着亲兵披甲,只怕搞不好一会来了,还要跟田丰起争执。
倒是原来跟着田丰的几个军头,很听招呼地就随着去传令的亲卫过来了。
田丰看着到了的七八位军将,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犹豫迟疑下去了,于是想了想措词,无论如何,今天是不能让丁一活着走出这粮草场了,而丁一那些亲卫骑兵,也是一个都不能留的。
在新军的营盘里,宫聚也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他知道再拖下去,丁一必定会死!
但他更加知道,田丰这么干的原因,绝对不是真的对丁一的身份产生怀疑,这一点宫聚要比万安和丁一确定得多,根本就不用任何推断的过程,先前他在粮草场那么说,只不过没想到田丰这么决绝,真的要做出这样的事。
武将把监军御史和镇守中官都软禁起来,然后怀疑督师文臣的身份,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算丁一真的是假的,只要监军御史和镇守中官不松口,武将能做的,最多也只是上奏朝廷罢了。
否则的话还得了?这样的话,不如质疑紫禁城内龙椅上的皇帝是不是假的好了!
带兵去围了慢慢鉴定嘛!这是唐代藩镇才敢弄的把戏吧?大明朝的武将敢干这样的事,那是找死吧,必定是有人给了田丰承诺,让他知道自己事后可以幸免问责,他才敢这么做的。
谁能给出这样的承诺?这几乎是一个不用回答的答案。
帮丁一的话,就是跟那位站在对立面上啊!
“将军,怎么办?”跟随他多年老亲兵,着急地询问着,因为新军营内也听着了风声,此时也不太平静。(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十九)
“给老夫披甲。”宫聚对着那跟着他多年,耳边发丝也泛着花雪的亲兵吩咐道。
老亲兵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将军,李副总兵官不是遣了亲卫过来交代……”
宫聚把眼一瞪,虎虽老,犹有爪牙,那亲兵不敢再说,只好默默地如同往昔一般,给老都督报上甲胄,勒紧甲带。副总兵官李强是派了亲卫过来传话,大意就是劝宫聚最好不要去掺和到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去,尽管都是做到都督的衔头,副总兵官的差使,但对于丁一他们的争斗来说,的确是不够资格参与的,李强的亲卫最后说了一句:“我家将军,着实不忍看着老都督有什么差错,别去掺和这等事,只要我家将军和张副总兵官在,总要保得老都督一个平安。”实际上宫聚当时入狱,也是军中这些和他有着香火情份的军将去帮他活动,才得以身免的。所以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
“李将军、张将军,他们都年轻,还年轻。”宫聚深吸了一口气,以让老亲兵得以把甲带勒上,他穿的是传统的山文铠,不是丁一工场出产的鸡胸甲,“我老了,小雷子,你也不是当年那个仗着大斧能冲破三层军阵的壮士了,你也他娘的老了……一大班家人呢,就你这厮也纳了两房妾,生了七个小子几个姑娘,咱们身后,他们怎么办?”
唤作雷子的老亲兵,倔强地勉力挺直腰:“将军没老。雷子也还冲得动阵!杀得了人!”
“行了,别逞强了。那些念着香火情的,咱们自己是感激。我若去了,你大约还能跟他们的亲卫要些老脸面,到了你也去了的时候,咱们那一大家子,怎么整?小雷子,这跟耍钱一样啊,咱们是没赌本了。就最后这一摊,输赢全看他了!”
老都督披了甲,挂上长刀。摆动了几下手脚,点了点头,对老亲兵说道,“要这回赌赢。看把你两个小儿子也送丁容城的书院去。不求能得制军看重,象杜展之、胡山、朱动那样,出人头地,单是这同窗关系,就够在咱们身后,好好当个护家犬了,至少一大家子,不至于让人欺负死……雷子。还敢不敢跟着老夫赌上一阵?”
“将军不用激我,那次冲阵。雷子不是跟着您鞍前马后?您拿了章程,雷子便听号令砍人就是了!”说着老亲兵往帐外高声喊道,“弟兄们,披甲,架子扎起来!”外面十几个同样跟随了宫聚多年的老亲兵,齐声呼应着。
新军的集结要比不上大明第一师是自然的,但却还是要比大明这时代其他军队快得多,而且还有教营队的那些班排长在其中充任骨干,号令一下,倒也很快就集结起来,只是兵器就都还是训练用的长杆子,不过手榴弹都背着,在丁一的命令下,那外面的铁笼套子也取掉了。
“田总镇因着丁制军不许任何人动新军的饷粮,故之觉得丁制军碍了他的财路,现时要想把丁制军烧死在粮草场里,老夫看不下去,丁制军这样的好官,不该这么被弄死!老夫要去把丁制军救出来,你们要是害怕,便在十息之内就退出队伍,没有人怪你们,开始吧。”老都督说完以后,就是让亲兵雷子开始报数。他当然不会去说什么田丰诬陷丁一身份的事,那太复杂,会让士兵想得太多,想多了就人心不齐,所以,一个简单的理由才是好的理由。
毫无疑问,宫聚为将多年,他极为清楚士兵所关心的,所看重的事——还有什么比自己切身利益更能让他们愤怒的呢?所谓若没有见过光明,或能忍受黑暗,不过就是这样,如果没有丁一出现,那让喝兵血就喝兵血吧,大明的军队都这样,最多也就私下抱怨几句,都成为一种潜规则的东西了;但偏偏来了个丁制军,他让大家吃上两顿干饭不说,还教大伙吃饱了!这不得了啊,当兵卖命,这可是边兵,也就是脑袋牵在腰裤带上,说掉就掉的勾当,跟着丁制军,至少死了还能当个饱死鬼啊,所以新军对丁一,真的是很有感情的,不要小看这两餐管饱的干饭。现时听着田总镇要因着这由头为难丁制军,立时群情汹涌!
当兵的也不是读书人,要引经据典那是不可能,但南腔北调的粗口,当真好好就把田丰家里上下三代的女性问候了一番,纷纷叫道:“他娘的,俺跟着都督干!好不容易盼来了个丁制军,还要祸恶人家,这是不给人活!”、“对!谁敢祸害丁制军,老子们跟他拼了!”
若不是那些教导营分下来充当班排长的骨干,在下面控制着部队,说不好这五千新军,就这么乱哄哄地冲出营门,朝粮草场奔去了。宫聚这内行的,却是看出门道,低声对雷子说道:“看着没?丁容城练出来的兵,那气度,只怕也就你这跟我多年的老杀才,才能比得上。”
那些分派到新军里充当班排长的教导营士兵,他们的愤怒从脸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来,对于被严重洗脑的他们来说,对丁一的感情,绝非这五千新军可比的,对于他们来讲,丁一可不只是给两餐饭这么简单的事,丁一是他们人生的希望,是他们全家的希望,以至是整个华夏的希望——对与不对且不提,至少他们便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们都在严格地控制着士兵,有骚动跑出队列的,马上就被踢回去,尽管场面很激昂,但五千人的军阵,硬是没有乱。
“好,没有一个他娘的是孬种!”这时雷子报完了数,没有一个后退的,宫聚提起长枪,跨上战马,举枪道:“众将士!随某平乱!”应声如雷!
只是刚刚出了营门口,前出充当先锋那个营就派人回来汇报:“张副总兵官领着家丁把路挡了,说要寻都督说话,我等是冲过去,还是怎么办?请都督示下!”宫聚听着,苦笑摇了摇头,教那传令兵领路,带着自己的亲兵,策马向前去看张锐来寻他有什么事。
其实张锐要说什么,宫聚很清楚,只不过他不可能就这么平推过去,有些话总要交代的。
“都督,您有年纪了。”张锐很不客气,在马上这么冲着宫聚说道,甚至指着宫聚身边的亲兵,“老雷也都须发灰白了,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那一大家子着想!别闹腾了!”
宫聚点了点头,这张锐现在比他还出息,却倒是还念着过去的香火情份,他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奈何老都督有自己的章程,以老都督的性子,一旦拿定主意,便是一条道儿走到黑:“当年老夫只是卫所里的镇抚,那把小旗打了一顿的小兵,其实跟那小旗是没什么恩怨的,只是看不惯他无端端总要欺负下面一个老实军兵,老夫当年问那小兵‘你不知道这小旗他爹是百户?’记得那小兵回道,‘不知道,不过便是知道,也得揍他娘的,总不能看他这么祸害人啊!’,张副总兵官,若是今日这小兵站在这里,敢问你可能告诉他,‘别闹腾了!’?”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边上听着的人,只要不是脑袋少根筋的,就算没听过传闻,也大约能听得出,这当年的小兵,就是现今眼前的张副总兵官了。于是张锐无奈苦笑,带马让到路边,又对自己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开,却对宫聚说道:“老都督,只怕您去到,已然火起,若决了心,却须赶紧些才是!”
宫聚在马上抱拳一拱,带着新军匆匆向粮草场的方向赶了过去。新军还没过尽,张锐却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去把咱家的兵马的点上,快些,跟在老都督后面。”看着那亲兵有点犹豫,气得张锐一马鞭抽在他头盔上,“他娘的,难不成老子看着老都督去死?凭他五千拿着木棍的兵,济得了什么事?”亲兵听着,只道自家将军当真仗义,连忙策马去点兵马不提。
事实上,张锐却是知道,当年那小兵,在卫所镇抚面前说的,不止是如此,而还有一句:“我想出头!我听说镇抚处事最公,我多抱些不平,总能见着镇抚大人一面!”当时任着卫所镇抚的宫聚,极为欣赏他的坦白,于是替他脱了罪,并帮他开始踏入仕途。
张锐认为,宫聚此时和他提起旧事,便是在提醒他,这是一个出头的机会。
出头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只不过原来是考虑到田丰身后站着的,很可能就是皇帝,所以张锐才犹豫,才来劝宫聚不要多事,但现在看着宫聚敢于一搏,他却就动了心思,不错,只要丁一能活着,就算皇帝有多不爽,也不可能把丁一怎么样!只要丁某人没死,不论皇权、相权,都不可能就着这由头向丁一发作,就算他们要折腾丁一,也只能再寻由头。
皇帝敢弄丁一,那弄的就不是丁一,而是他自己的基业!那以后有此先例,领军总兵官可以随意拘禁镇守中官、督师文臣,那唐代的藩镇之祸只恐重演!(未完待续。。)
第二章 筚路蓝缕(二十)
至于相权,它是掌握在文臣的手里,纵容武将杀害督师文臣,就是在动士林的利益,就是在纵容武将的势力涨扬!谁敢借这由头动丁一,谁就是士林的敌人。当然,这一切是在丁一活着的基础上。只要丁某人死了,那自然是不同的。
对于镇守中官和监军御史,田丰可以服软,可以认罚,可以贿赂……然后传上去,当然是敌阵之前,制军身先士卒,不幸殉国,换成别的文臣或者大家信不过,但丁容城是好来这一出,弄个阵上亡也是说得过去。朝廷也可以在面上把田丰的总兵官撤了,然后闲置一段时间,再找个由头派他去富足的江南当个守备之类,这些官场把戏,张锐倒是看得很透了。
至于王毅和万安这两位,别说田丰,连张锐都看透了,如果丁一活着,他们当然是不会罢休的了,王毅那边皇帝如果递话过来,估计不敢太闹腾,但万安是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的,御史本就是风闻奏事,何况这还不是风闻,是有实据的!丁一又是士林之中注目的翘楚,说不好听,就把张锐换在万安那位置,也必然要闹到田丰全家抄斩不可的。
这不是私怨,这是晋身之道。万安若不这么做,他在士林之中如何交代得过去?
“丁制军,您可要挺住啊!”其实支撑着张锐下这个决定的,就是粮草场现在还没冒出火头,他是知道丁一身边就带着一个刘子坚。加上运送军械那些广西来的粮草兵,横竖不过十来人,能撑到此时还没冒火头。张锐觉得,丁制军只怕是有后手的了。
其实不论丁一有没有后手,至少现时没有起火头,却不是丁一的准备在奏效了。
粮草场外,白袍银甲的十二员女将,手执银枪带着二百来精锐骑兵就堵在那里,当中那位有些年纪。眼角显出鱼尾纹的女将,马前坐在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孩子,穿着小小的公爵袍服。却正是当代的黔国公!“田总镇,老身再问你一次,黔国公要见丁制军,你让不让路?”那女将冷冷望着单腿跪在地上的田丰。语气如冰似霜。“别跟老身扯什么假制军之类的鬼话!你只怕不知道,丁制军是与沐家合股做生意多年的了,沐家还会认不出是不是真的丁容城?你想清楚,好好回话,若是答错了,你能活过今夜,大明朝也就没有沐家这一门了!”
跪在地上的田丰真的汗如雨下,他敢陷丁一。敢软禁镇守中官,敢拘监军御史。那是因着有人早就给他壮了胆,给了他密旨,事成之后必定会替他抹去这一切,否则他把这密旨公开的话,不必呈与有司的,哪有臣子告皇帝的道理?只要私下流传就足够了,士林愤怒与军中不忿是另一回事,以后有谁替皇帝干黑活的?干完就这么不管了,以后谁还会上当?
但他真的不敢惹沐家,黔国公府的沐家,永镇云南的沐家。虽说国公不议朝事,但永镇云南的沐家,在云南这地盘上,安能没有自己的经营?哪还叫什么永镇云南?
这十二员女将的,倒是没有前代公爷的正室,但却是现时沐公府里办事的主力,尤其这位抱着当代黔国公的,更是有诰命在身,也是当年前代黔国公极喜爱的侍妾,沐公府的老夫人,现时都点头教她管家了,得罪她,就是得罪沐公府,这一句活不过今夜,听着粗糙,但人家是有说出这般粗俗话语的底气,田丰绝对不怀疑,她能兑现这句话,这是沐家啊,经营了这么些年,若连他田丰都留不下来的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凡敢举火者,以谋逆论,杀无赦!”另一位同样银盔白袍的女将,看着十七八岁的光景,却是当代黔公爷的姐姐沐芷兰,她把银枪挂在得胜钩上,摘下雕弓拈起羽箭,却就朗声这么开口,“谁个不信,就试试看额上生出第三只眼的滋味!”
又不是马王爷,怎么额上会有第三只眼?那必定是这女将手中的弓箭硬生种上去的。
那些想点火的军兵,不禁有些胆寒,只不过田丰许下的富贵在前头吊着,也有胆上生毛的,真就取了火镰出来,可惜还没打上火,只听弓弦崩响,那军兵就惨叫一声,翻身而倒,却是正正额上插着一枝羽箭,立时气绝!十来步之间命中,对于军中精锐来说,特别是那些有名有号的个别神箭手,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只是没有人想到,这位说动手,就是真动手了,当下不少人悄悄放下手中的还没点着的柴火。
这时却听粮草营里,刘铁微笑着走近了营门口,冲着那些骑在马上的女将长揖及地,然后起身道:“见过黔国公,见过诸位夫人、小姐,学生刘铁,容城先生门下弟子,先生教铁向诸君致意,却是现时营中有事,还请轻移玉趾暂至营外,待此间事了,先生当亲迎出营……”
田丰真的听着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选择是否要跟黔国公府杠起来,便单腿跪于地上说道:“夫人,您也听着了,是制军下的令,却不是末将阻着诸位的大驾啊!”不管丁一要怎么样都好,先把眼前这些女将和那二百精锐骑兵送走了再说吧。
不是说他这统率数万大军的总兵官,摆不平这二百骑,是他压根不敢动人家啊,密旨里又没有允许他动沐家。再说他若敢动沐家,只怕营外此时都聚集了兵马,到时杀将进来,那可如何是好?现时营中大乱,至少李强手下人马是不掺和;张锐和手下军兵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宫聚那老不死是铁了心跟着丁一,他能调得动的,也就是心腹的万余军马,其中战兵着实也不过五六千,凭这点人马跟沐家扛?那真是活不过今夜了——没等沐家杀了他,手下只怕就有人敢割了他头颅去沐公府请功了。
沐芷兰听着,在马上冲那抱着黔公爷的女将说道:“死要面子的书生,当真是不济事的,咱们就挥兵杀进去,看看谁人敢来拦下沐家人!”身边精骑纷纷举刀齐喝和应,一时之间,倒真是显出精锐的本色。
但抱着黔公爷的中年女将却摇了摇头,在马上向刘铁抱拳道:“好,老身便在营外等候制军,只是请小兄与制军说上一声,老身看不惯的事,至少在这云南地界,却是定要管一管的,便是先夫在时,也劝不了老身,若是制军过了午还不出营,那老身便只好提了兵马来请!告辞!”这是给丁一的期限了,中午还摆不平田丰,沐家就要来给丁一出头了。
那些骑兵当真是沐公府里的精骑,一声令下,立时拔转马头,跟随那夫人出营去了。去出大营之外,沐芷兰却就抱怨道:“二夫人,那丁容城听说才二十多岁,死要面子,不让咱们帮他,要是让姓田的害了,那可就不好了。”
边上几个女将却就笑她道:“芷兰姐姐可是看上丁容城了?可惜人家已成亲,听说是个重情义的,那正室丑得鬼一样,因着婚约,丁容城硬是把她娶了过门,真真是个情种……”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乎十二个?这时移到营外,又不是临阵,难免便七嘴八舌取笑起来。
“别闹了。”抱着黔国公的女将低叱了一声,却向怀里那几岁大的黔国公问道,“孩儿可知,咱们为何要帮丁容城?”
那小小的公爷用劲地点了点头,扳着手指说道:“丁容城是个大英雄;听评书里说,丁容城是好的;祖奶奶说了,今天是姓丁的,明天未必不是姓沐的;姐姐每回听了丁容城整治的曲子,便会高兴起来,陪我玩耍,咱们帮了丁容城,把他绑府里去,教他日夜给姐姐整治曲子……”边上那些女将,包括那沐芷兰,无不被他逗笑得花枝乱颤。
而这时粮草场营门口处,刘铁冲着田丰笑道:“制军教田总镇入内议事。”
田丰下意识张了张嘴,终于还好没有应出一句“诺”来,他把牙一咬,惨然笑道:“田某有愧,无颜去见制军。只是今日这事,却是非做不可的!制军若有什么事未了的,便交代下来吧,只要田某能做到的,无所不从。”
沐家人去了,他是想得愈加清楚,此事绝对不可能回头。这个年代的家族观念是很强烈的,不是人人都有汉高祖那么绝情。田丰知道,这事做下,只怕自己也难逃一死;只是不做,厂卫一到,那是全家难逃一死!是以他非做不可。
“好。”刘铁也没责斥他,更没破口大骂,尽管他贴身小衣的后背已湿透,但面上却仍带笑,冲着田丰拱了拱手,便入内去了。紧接着粮草营里,便传一阵嘹亮而急促的铜号吹奏声响:“滴滴滴答、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答答答……”
如同和应,在不远处那被田丰派兵围困于总督行辕的骑兵连处,也传来了同样的铜号声。
而在田丰领着围困粮草场的近千兵卒之中,竟也传来了同样的铜哨声音,嘹亮而急促。(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飞地(一)
“天地会!天地会云南分舵第一冲锋队的兄弟向我靠拢!”就在田丰带着的那千余军兵里面,随着那冲锋号声的响起,便有这样的声音响起,而紧接着的是,“天地会!云南分舵第七冲锋队!集结!”又夹杂着这样的声音,“忠义社,云南分社第三突击队集结!”这样的番号,至少有五六个,而那千余军兵之中,很快就聚焦起五六个七八十人的小队伍——这已经接近田丰此时身边聚集军兵的三分之一有多了。
而更让田丰无法接受的是,他用双饷、酒肉、女人喂饱了的家丁亲卫之中,居然有两个略一犹豫,便推开身边的袍泽,从怀里扯出一条绣有火铳和长剑交叉图案的红巾,缠在左臂上,便奔向了那天地会云南分舵第一冲锋队的小队伍里面去。
“杀了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蛋!”田丰气得咬牙切齿,用力地踹了一脚他身边的亲兵队长,把那亲兵队长踹得冲出几步差点摔了个跟头,这一脚踹在那亲兵队长的身上,却也把对方最后一点迟疑也踹掉了,那亲兵队长也从怀里扯出一条红巾高举挥舞着:“天地会!云南分舵第五冲锋队!集结!”当即亲兵之中一下子跑出了七八人,又从旁边奔过来好些人,都是一样的红巾,一样在扎在左臂上,一样的火铳和长剑交叉的图案
田丰气得要发疯了,抽出腰间长刀,便要给那亲兵队长来上一刀。谁知不知何处传来火铳声响,然后“叮”的一声,手中长刀脱手而去。连虎口也被震得微微开裂,还不等田丰去寻谁是开枪的人,就听着那些集结起来冲锋队、突击队,齐声嚎叫着:“强国富民,吾辈所崇,以兴华夏,以建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先锋!为民先锋!”就在这口号里,他们列出了田丰熟悉的临阵冲杀锥形阵——这本就是他的部下,本就按着他的章程操练的军兵。
“犯先生虎威者,皆国贼!当诛之!杀啊!”这还是当时景帝的圣旨的内容呢。此刻成了冲锋发动的口号。那六七个聚集起来的锥形阵,并没有新军的齐整阵容,也没有如同一人的脚步声。他们就是大明的旧式的军队,但谁说旧式的军队里,就不能存在理想主义者?就不能有向往乌托邦的人?他们甚至比之新军,思想上更为进步。当然。也不能否认,其中有不在少数的人,因为丁一对于士卒的关爱,而选择了这个立场,那近月来的巡营、掖被角、谈心,对于目不识丁的士兵来讲,也许比秘密结社宣扬的乌托邦,更有说服力。
理想国。由他们所信任的丁制军,带领着他们走向的理想国;或是跟着丁制军。他是好人、好官,不会坑当兵的;或是跟着丁制军,能象新军一样吃饱饭!总之,他们冲锋了。
然后左轮手枪的枪声便响了起来,田丰身边还簇拥着他的亲卫,不断地被撩倒,当田丰反应过来时,带着指挥排混在这千余军兵里的谭风,已把长刀架在田丰的颈上,然后高声呼道:“跪地弃械者免死!只诛首恶!”
一切结束得如此之快,甚至连披上三层甲的骑兵连,听到冲锋号之后,挥舞着骑刀和左轮,杀溃了包围着他们的军兵之后,策马而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完全成了配角,而沉重的甲胄本就是为了冲阵而准备的,他们发现自己连捉捕溃逃的军兵都插不上手……至于宫聚宫都督的五千新军还有跟在他们后面,张锐张副总兵官的军马,那就完全成了看客。
丁一干脆用那一百多个重甲骑士的骑兵连,当成仪仗队,去迎接闻讯前来援手的沐家人。
至于大营之内,搜捕田丰同党的事,便因谭风领着宫聚手下五千新军去办,别说丁一,连刘铁也不用去插手这等事务,屁颠屁颠地领着骑兵连去充威风排仪仗去了。
沐家人看着依次列出的铁甲骑士,又看着身穿儒衫,微笑下马的丁一,几乎都合不上嘴来,倒是那四五岁的小公爷在马上拍着手笑道:“丁容城是大英雄,是好人嘛!”似乎是好人,是大英雄便能笑到最一样,小公爷却是话本还没听够,要是听到说岳、水浒、三国,只怕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双方去到总督行辕,述了宾主坐定,丁一自然是要谢过沐家的援手,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不过那位抱着小公爷的二夫人,却不承丁一的礼:“制军客气了,沐家来此,实说不是为了制军,是为了自家。”又对丁一说道,“广西、云南相邻之地,你我两家,以后日子还长得着呢。”她倒真是直性子不转弯,丁一听着,颇合他的胃口,若可以不兜弯子说话,那对丁一来说,便是很快意的事情,只是官越做越大,地盘越来也越大,手下越来越多,他却往往不得不逼着自己,去兜弯子来说话。
沐家人很快就要辞去,正如她所说的,来此不是为了救丁一,而是为她们自家着想:今日可以用这样的手段,把赐了铁券丹书的丁一做掉,明天能不能用同样的办法,把永镇云南的沐家也抹去的呢?大约有些人是不愿意靠着别人的善意而存活,特别是如沐家这样,已经在云南坐镇了多年的,所以他们保住丁一,却也是保住自己。
“见谅,这位姑娘怕是不能走的了。”送着沐家人出了帐,丁一笑容可掬地对着沐家二夫人说道,他所指的那位姑娘,便是沐芷兰。没有理会二夫人的柳眉倒竖,丁一很认真地说,“营中无女兵,所以请沐家派二十名健妇来看守、侍候这位小姐起居,直至审判完毕。”
二夫人气得当场就一腿将帐前牵马的木桩扫断,却对丁一问道:“丁制军莫非以为,沐家也如田某人一样,似你搓圆揉扁么?”明明是来帮忙的,结果却要出手的沐芷兰留下,还要什么见鬼的审判?二夫人再深明大义,也不可能接受得了。
“他们是我丁某人的兵。”丁一叫住了一队被反绑了双手押着走过的士兵,想来就是田丰的同党,丁一教押解他们的新军把人带过来,却对沐家二夫人说道,“丁某一天是他们的制军,就不可能有人直入营中,杀死我的士兵之后,可以不接受任何审判而离开的。”
“丁容城!你就为了这些刚才想烧死你的混蛋,而要把来救你的人捉起来么?你的眼是瞎的吗?”那十二员女将里,有几个和沐芷兰年纪差不多上下的,已纷纷叫骂起来,“亏得姐姐还仰慕你,一听你这边有事,便去说动二夫人带着人马来……”、“咱们走!看他能怎么样!”
二夫人冷笑道:“丁容城,你真的要为了这些混蛋,来恶了沐家么?”
“丁某说留下,就有留下的必要。”丁一微笑着袖手说道,“沐家仗义,丁某承情,但于律法之前,不能通融,丁某向来就是一个很死板的人,以二夫人如此灵通的耳目,便应该清楚,从在奉天殿上开始,丁一就是这样的人,并非专门针对沐家。”说着他指着那些被绑的军兵说道,“他们就算是混蛋,也是丁某人的混蛋,没有人可以不经审判,就把他们杀死。”
那些军兵听着,不禁眼眶热了起来,纷纷跪倒冲着丁一磕头道:“制军!俺、俺对不起您啊!”、“田总镇的亲兵来许了俺一两银子,说田总镇只是跟您玩耍,俺没脑子就信了!您杀了俺吧!”、“丁制军,是咱糊涂了,你杀了咱吧,下辈子,咱再来给您老人家当兵!”
不单这些被绑的军兵,便是连押解着他们的新军,也纷纷热泪盈眶,他们没有想到,丁一就为了一个要害死他的军兵,来跟沐家扛上!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督师大人,如此执着,如此坚决地护佑着他们。
“丁容城,好个丁容城,好!沐家从此不敢高攀你丁容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说罢那沐家二夫人从他带着的二百骑兵里,叫了十个出来,却都是健壮的女人,又对沐芷兰说道,“你瞎了眼!如何?见着你仰慕的丁容城了吧?你留下来吧,看他判你个杀人偿命还是怎么着!”说罢她真的就扔下沐芷兰和那十个女兵不管,自带了人策马而去。
一路上,那些沐家的女将都极为气愤在咒骂着丁一,但出了营半里路的光景,二夫人却不耐烦地喝止了:“有完没完?行了!演戏也有个散场呢,你们到现在还在演?”但看着那一众女将惊愕的表情,二夫人以手扶额,“你们当真了?天啊!丁容城不找个由头和沐家决裂,那是想以广西和云南两处贫瘠之地,对抗朝廷大军么?若真的丁某人和咱们沐家和和气气,不是他完蛋,就是咱们完蛋,或是大家一起完蛋!”(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飞地(二)
“先生要如何处置我?”沐芷兰柔柔地这么问道,拔弄着衣角,全然没有先前一箭歼敌,先声夺人的凛凛气势,倒是如那心系情郎的少女,看着娇客另有新欢而透的一缕闺怨,她问的处置,也跟丁一所说的什么公开审判、军中陪审团制度,军事法庭之类的,全无半点相干的味道。丁一被她这么一问,立时就语塞了,他是听得懂这少女的心声,更是因此,方自难以作答,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不过如此,若是面前这位,是英国公府里的那位佳人,只怕丁一难免抑制不住,做出一些失控的决定来,但这位,至少现时丁一对她,却是没起意的。
现时的丁某人,有妻有妾不说,他又不是种马,看着女人就要扑将上去就地正法。只不过若这少女凶巴巴地来质问于他,丁一有千条理由堵住她的嘴,随便问一句“沐公爷在生时,敢让你无将令便可随意纵马大营?”、“沐家的家教当真了得,擅入大营杀人,理直气壮?”
总之,便是从毒树结毒果来质疑沐家众人行为的合法性也好;从统属上,来质疑沐家捞过界也好,真的丁一是不愁理由和说辞的。可她偏生就没有一句质问的话,没有一句埋怨的言辞,没有一句咒骂,只是柔柔地这么问着,看着丁一的眼神里,有着绵绵的情意。
于是丁一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但教是个人。能对她出恶语么?只好对她说道:“沐女兄客气了,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只教这营里有眼睛的。哪个敢说女兄的不是?这等事总要一整套做下来,日后朝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贵我两方,方才不至于任人鱼肉啊。”
她听着却摇了摇头道:“当不得女兄之称,只求能随先生左右,做个女弟,便是所愿。”所谓女兄。就是姐姐的代称,从《说文?女部》起:“姊,女兄也”。这是没有什么畸义的词,丁一总不能官居左都御史,又是两省总督,见着少女。就管人叫“好姐姐”、“亲妹妹”吧?
所以他方才用了这么个词。谁知沐芷兰却来了个女弟,这就很有点意思了,可以说想拜丁一为师,当他的女弟子,也可以说她便想做丁一身边的妹妹,从她那泛红的俏脸上看去,何等意思?若丁一还察觉不出,只怕却是木头人了。
“女兄且休息吧。学生还有军务,失陪了。”丁一抬手一揖。便退了出帐外去,那些健妇,刘铁不用丁一吩咐,自然是塞足了钱,教她们好好侍候这沐公府的小姐,看着丁一出来,不知道是看在钱份上,还是得了二夫人的吩咐,倒是客气和丁某人见了礼。
丁一却是一脸的苦涩,别说他对沐芷兰没什么意思,就算他本着政治联姻的念头,也谈不上牺牲吧,反正这沐芷兰长得也不错,至少不会教丁一反感,看她这架势,只怕当侍妾都是愿意的……但就算丁一愿意,这事也绝对成不了。
云南、广西正是相邻的省份,皇帝会乐意看着沐家和丁一联姻?而沐家会冒着激怒皇帝的可能,来把自家的女儿不体面地送给丁某人为妾?所以丁一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只是不愿去想这等事,而是走向押着田丰的所在而去。
收押着田丰的帐篷里,很显然丁某人是没有和田总镇讲究什么“君子死,冠不免”的道理,直接就是用泡过水的麻绳,四蹄反攒绑得结实,然后连嘴里也塞入一根木棒,用绳子死死勒着在脑后打了结,这不是防止他逃跑,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杀的。
“田总镇,听着学生门下的弟子禀报,被拿下以后,你是三番四次想寻死的,大约你是以为,自己死了以后,便是死无对证,凭着留在家人手中的东西,能让指使你的人,留下你家人的性命了?”丁一撩起袍据坐了下去,面前便是他在粮草场中寻着的那张老军拼钉的小桌,刘铁蹲在边上,默默地扇着红泥小炉里的炭火。
丁一看着不与他对视的田丰,对方眼里却真的是有求死的意志,不过这样的对手,丁一在毒枭里早就见过很多,如何击破这种人的心防,别人没有办法,死都不怕了,还能怎么样?教文胖子来,也不过是上酷刑看他能不能熬得过,熬得过刑死了,却就让他得偿所愿。
可田丰倒霉的是,他遇上了丁一。只听丁一对他说道:“你死了,又如何知道指使你的人,是否能看在你这份忠心上,放你家人一条生路呢?若是为着万全之策,斩草除根,依学生看来,却也是一个妥当的办法啊!”这话听着田丰耳里,他转过头来望了丁某人一眼,但却并没有耳赤面红,也没有青筋迸现,便只是望了一眼,又再转过头去。
来来去去,田丰在动手之前早就想过许多次了,绝对不会因为丁一的这一句话,就攻破了心防。但丁一接下来的话,却就让田丰不得不动容了,因为丁一向他说道:“学生要杀的人,就是当今天子也保不住的。也先十万铁骑之中,学生想杀谁就杀谁,赛刊王在亲卫环伺之中,学生也依然将他一条手臂斩了下来,全身而退,你想想,那幕后指使你的人,能调十万铁骑去护卫你的家小么?”这就是**裸的威胁,这威胁只怕在大明朝,此时除了丁某人之外,再无一人敢于这么说出!就是沐家、大功坊徐家,也绝对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但丁一就是敢说,田丰闻言,脸上肌肉不住地抽动,因为那封密旨也许可以让皇帝放过他的家小,但真的不可能挡住丁一,别说丁一那传闻中可怕的身手了,单是先前在粮草场营门口,冲锋队和突击队弄出来的那一幕,都教田丰胆寒,天知道自己家中奴仆,有没有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个人也是那什么冲锋队、突击队的,往井里投毒也好,放火也好……
“放田总镇下来。”丁一对着在侍候炉子的刘铁吩咐道,“他若死了,这帐就只能跟他家人去算了。”刘铁扔了那破葵扇,过去把田丰放了下来,又拔了刺刀出来,割断了绑着田丰的绳子,然后退后了几步,收好刺刀盯着田丰,以防他暴起攻击丁一。
却就听着丁一对他说道:“别装模作样了,为师等着水开喝茶呢。”刘铁无奈,只好退回炉子边,重新捡起那把破葵扇,老老实实侍候起炉子。丁一便向田丰笑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田总镇若是死了,学生就报上去,田总镇勾结孟养思机发,准备谋逆叛国就好了。”
田丰这下就真的脸红脖子粗了,一下子就仆倒在地,冲着丁一哀求道:“制军!祸不及家人啊!田某也是身不由已,制军您是知道的!这事田某做也得死,不做也得死,这条贱命就当给制军赔罪好了,还求制军给田某一个体面的死法!”
“学生却有一个办法,可以教田总镇活下去,当然,丢官弃职在所难免,不过回乡去当个富家翁,却还是不在话下的。”然后丁一便把自己想好的章程说了出来,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田丰听着丁一的话,眼里却就渐渐有了活气。
紫禁城之中的景帝,拿着那份奏折,眼里却是极为少见的尽是戾气,他好几次想把那份奏折撕碎或是扔掉,但却又不得不得又重新打开,仔仔细细从头再看一回,这是一份无法请于谦入宫来共商对策的奏折,如果让于谦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景帝觉得,甚至于谦可能请出太皇太后,带领朝臣,再来一次废立之事。这跟于谦个人的喜好、品德、操行是全无关系的,就算相权把握在首辅陈循的手上,或是天官王直的手中,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这个年代朝廷大佬,绝对不是后来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当然换成其他人,大约会温和一些,而对于英宗北狩,敢于果断扶景帝上位的于谦来说,对于能说出君为轻的于谦来说,景帝只觉得,他是绝对干得出来这样的事的——废了景帝!
下密旨教武将暗杀督师的文臣,这样的内幕让于谦知道,这位极重身后名的于少保,如何能接受得了?不论是为了相权,还是为了士林利益,或是最简单的为了自己身后的清名不受沾污,于谦都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所以景帝只能自己一次次地重新读这份丁一送来的密折,自己去决定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也许,他还有人可以商量,那也只能是跪在边上的兴安了:“老狗!你看如晋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田丰被白莲妖人所胁,为求保命,纠结乱兵攻击总督行辕?”这根本就不是景帝预想的套路,他压根就想不明白,丁一是要干什么!(未完待续。。)
关于月票还债及国庆请假
一、今晚凌晨作者会努力卖萌,不对,是码字,以小爆还债;
二、国庆期间要陪一下家人,可能请假2-3天,不然会被老婆和老娘联合家暴,时间未定。(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飞地(三)
“只怕、只怕这是做不了假的……”兴安早就看过那份密折,他原本是不想说话,替皇帝干黑活那是他这心腹大太监的本份,但这等事,他真的觉得干活就好,话还是少说为妙,不过皇帝问到他头上,却又不得不说,“上面说擒下田丰之后,又按着口供,破获白莲教妖人窝点,更是杀死了白莲教的佛母唐赛儿……这点昆明的那些奴才递上来的线报,也是证实了,的确如晋少爷是领着厂卫衙门的人等,一同去做这事,并且那白莲教佛母虽是被杀死了,首级还腌了石灰送上京师来,若是假的,到时与存档文书、于白莲教中卧底见过唐赛儿的细作,一对比,真假就很容易分得出来,想来如晋少爷不会在这等事上乱说……”
“蠢狗!”景帝听着,心头那戾气更盛了,一脚就将兴安踹得翻了个跟头,他咬牙指着兴安骂道,“朕是教你说这事真伪么?朕会不明白,这等事,如晋不可能胡说么?朕是问你,如晋这么做,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兴安爬了起来,磕了个头答道:“依老奴看,怕是田某人还没按着密旨上发动,便被白莲妖人所持,如晋少爷若是真的知道了密旨的事,要不就把事情按下不报,直接让田某人‘战死’,要不就该是返回广西去了……总之,奴才是个狗脑子,只会忠心做事……”
景帝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或许兴安所说的。丁一还没发现他给田某人的密旨事宜,只怕就是最好的情况了,只是丁一的密折上。最后为田丰求情,说是:“其罪当诛,其情可悯,千古艰难唯一死……然此贪生怕死之辈,不宜再留置军中……”这就让景帝看不透了。
如果丁一知道密旨的事,他应该报上田丰身死才对,然后把田丰养着。留为底牌,日后要扶他丁某人现在南宫那位挚友复辟时,一并揭发出来。占着大义岂不更好?为何又要把田丰交给景帝?别说什么服软,若真知道密旨的事,丁一又不蠢,事情到了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可以妥协的地步?景帝喃喃地说道:“怕真是不知晓的……老狗!马上派人去把田丰解上京!”
此时节的丁一。却正在叮嘱宫聚:“老都督,我不要思机发的降表,你可明白?”
“宫某当为制军取下思机发的首级!”宫聚倒是意气风发,不单手下五千新军,换了那他认为极为精良的钩镰枪,而且在他看来,丁一让田丰改口,说是被白莲妖人所持。也就是不打算跟景帝翻脸了,那么抱上丁制军的大粗腿。更让老都督觉得有奔头。
唯一他不明白的是,丁制军是如何能找到昆明的白莲教窝点,并且把他们一网打尽,连他们号称有神通的佛母,也被丁制军杀了去呢?他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他不知道丁一手里就掌握着一个当代的“唐赛儿”,而这个“唐赛儿”供出来的资料,大江以北她不太清楚,大江以南的白莲教组织,丁一却是已跟这“唐赛儿”知道的一样多了。
被杀的佛母“唐赛儿”也不是丁一手上的唐赛儿,严格来说,应该是丁一手上那唐赛儿一旦身死的接班人。没错,这种神神怪怪的玩意,一旦捅破了,也就是一层窗户纸:白莲教的高层专门收养了许多面目酷似当年唐赛儿的女孩,把她们按着年龄段,安排着她们出现,来营造一个青春永驻的佛母形象。否则的话,天底下哪有杀不死的人?
不过这些对于现时的丁一来说,都是很细末枝节的事,白莲教,至少大江以南的白莲教,之所以没有被丁一连根拔起,是因为丁一需要一个垃圾箱,一旦出现什么丁一不想直接冲突的事,就可以拖出这个垃圾箱来扔垃圾,就象这一次一样。
丁一看着老都督宫聚,却对他笑道:“不,有没有思机发的首级不重要,我要的是孟养。征服孟养,控制孟养,才是我想要的战果,至于思机发,若他要逃,便教他逃。”他能逃,大明军队就能追,到时,也就不会师出无名,追歼逆贼,绝对是一个极好的籍口,好到丁一能让他麾下的军队,一路跟着思机发的尾巴开拔过去。
“末将遵命!”宫聚在马上躬身行礼。
丁一点了点头,随口对宫聚说道:“孟养待诏归来日,我与将军解战袍!”在场武将纷纷称赞,制军真是文曲星下凡,出口成章尽显探花郎的本色。其实也是这句诗直白,他们大致能听得懂,但到底好在哪里,却是说不出,不过拍马屁的人,能听得懂,本就难能可贵了。
倒是监军御史万安在一旁,却眉头一紧,心里却在寻思:“我与将军解战袍?朕与将军解战袍?只怕先生原先是想用朕字,方才显得气势的……”却又想起当年丁一所说的,死后唯愿墓碑上题着明故四海大都督丁侯之墓,与曹操的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如出一辄!
他没有随着别人喊彩,只是心中却暗自有了计较:“先生是好有才干的,也罢,万某当不了荀彧、郭奉孝,贾诩却是末必不能试一试……”或者就在此时,大明今后少了一个伟哥首辅,却多了一个狠毒至极的毒士首辅出来,也未可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宫聚领着五千手持钩镰枪的新军,背负着拆了铁笼的手榴弹,又带了数千民夫运输粮草,便出营往孟养而去;丁一这边却就传令,余下三万军兵,除了二千骑兵之外,其他由副总兵官张锐统领,留驻大营;总督行辕由二千骑兵护卫,尾随新军,尽数开付伊洛瓦底江以西扎营!正如丁一所说,他不在意,思机发的死活,他要的是孟养这块地盘。
而跟随着大军出发的,还有从广西辗转经过曲靖军民府的运输车队,要在孟养扎下根,不是单单打败思机发就可以实现,若是不能在当地山民之中得到支持,打跑打死了一个思机发,还会有第二个思机发,那绝对不是丁一所愿意看到的事。
沐芷兰便在路边望着西去的军伍,可惜无论她如何眺望,也无法看见让她芳心驿动的身影,倒不是丁一专门要避她,而是将军不骑白马,对于丁一来说,已经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连四蹄踏雪也染了几缕杂色,看上去象是一匹生滋的癞子马,除了骨架高大些,是和神骏全无相干,至于丁一,更加不会骚包地招摇。但她不在意,她看着那杆旗,那总督的认旗在队伍里飘扬,她就知道,他必在那旗下的,这就足够。很多时候,并不一定非得朝朝暮暮。
“回去吧。”伴在她身边的姐妹,看着她可怜,真的不敢用什么泼辣的言语去劝她,去向她剖出血淋淋的真相来,都担心着她受不了那刺激,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沐十一娘平素可是出了名的女霸王,不知道是什么孽缘,遇着丁容城,竟就把女儿家那份柔肠全勾了出来。
她听过许多丁容城的传闻,她质疑过,不屑过,甚至觉得丁某人恐怕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她原是不相信有这等文武双全的人儿,直到听着丁一辞官去科举,她渐渐便不再嘲讽了,不过总是觉得,这丁容城,只怕是生得极丑陋的,想来只有先天不足的人,才能把一腔心血都付于学问之上,付于战阵之中,方能取得如此的成就。但渐渐地又听说,丁容城六尺有余,相貌堂堂,白面有须……就是在这样不知不觉里,她渐渐地熟知了丁一的每一件可以打听出来的事,渐渐地丁一便在她心中扎下了根。直至亲眼见着丁一,见着他在所有人都以为绝境无路,连她都顾不得他人闲话,去求二夫人领家将来援的时候,她的丁容城,谈笑间,已然从容破敌,甚至连那传闻里饱饮人血的两柄长刀,都不曾出鞘……
沐芷兰没有答话,她只是痴痴地望着那旗远去,骑兵尽管是牵着马走,但毕竟甲胄装备大都在马上,走起来要轻快许多,所以倒是过得很快,不一阵就快要过完了,那旗在此地望去,已然分辩不出来了。
“家里要给我说的那门亲事,那人长得什么样子?走!咱们去看看,要是长得不俏,我可不依!”沐芷兰回过头对着陪同她的姐妹这般说道,看着姐妹们惊愕的表情,她满不在乎地歪了歪嘴唇,“怎么?觉得我没殉情求死,这说不过去?你们疯了么?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说着她跃身上马,扬鞭之下,胯下骏马长嘶奔跑起来,身后那些姐妹连忙跟上,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这方才是大家平日里熟悉的沐十一娘啊,丁制军走得好啊,要是他不走,这十一娘怕是回不来了!
只是她们都跟在后面,看不见,纵马长驱而的沐十一娘,被风吹干的泪痕,多少相思如那珠泪,尽于风中追他而去,随他而逝。她也不知道自家为何会这般模样,说得清楚的是生意,是门阀之间门登户对的联姻,正是这说不明白的情丝,方自才会剪不断,理还乱。(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飞地(四)
世家门阀的女儿自然不会嫁给穷小子,要是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大抵是在戏台上、评书里,要不然就是世家已经开始败落了。而沐公府自然不是一个开始败落的世家,所以沐芷兰的婚事,当然也就由不得她,不单单不可能嫁给丁一,而且连由着她自己选择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不过,沐十一娘因着受得沐家的老祖宗喜爱,她倒是还是比起其他姐妹,多了些选择。
尽管她没有自己选择嫁给谁的自由——事实上这个年代,几乎所有的女人也全都很少有这种自由,但沐芷兰还是可以在几个候选人之间去做一个选择。不要小看这种选择,特别是对于世家子弟来讲,这已经算是一种很少有的特殊待遇了。
只不过先前几个沐芷兰都看过了,没有一个是能入得了她的眼,事实上她用来选择对象的标准,基本上就是丁一,大明朝年轻才俊何其之多,但硬要找丁一来做标准,一个多出这个时代所有人几百年知识,受过千百年后的大学教育,还是兵王出身的家伙,来到这大明朝,还被几乎所有活着的状元轮流虐了两年左右……普天之下,选谁不好,选丁一,说来也是那些提亲豪门的倒霉了,怎么也让沐十一娘看不上眼,因为她的标准,其实还不是丁某人,而她想像中的丁容城。例如她上回就向那知府的儿子提了个问题:“你是举人,读书人。不常 说,半部论语治天下么?我问你个事,你能说明白。你们家想去下聘,也不是不行。”
对方听着倒是很高兴,看起沐十一娘倒也不是传说中的女霸王,毕竟总不能找个丈夫是个迷糊蛋,一个事情都说不明白吧?于是就点头答应,请沐十一娘只管说便是,结果这位官二代举人。就听到她这么问道:“容城先生提出质能等式,能量就是重量乘以光速的平方,又叫如晋等式。请问你能否说一下,为何如此?何以会用重量乘以光速平方便是能量?”
丁一在京师书院和学生讲课时,刚好都察院和厂卫的人在旁边,他就无耻地抄袭一些物理公式。将其据为已有。籍此扬名。沐十一娘也是重金从厂卫手里买到讲课记录的,才看到这一条,真的不是脑残粉,是不可能背得出这拗口的东西。这位官二代就傻眼了,天见可怜,这叫丁一来说,杀了他也是绝对推导不出来,能做出一加一等于二。那基本人人都会;要证明一加一等于二,哪怕前面有人证明出来了。不是大数学家都绝对搞不掂吧啊!
要知道在物理学上,也不是每个物理学家都能做推论自己的理论,物理学家洛伦兹提出了洛伦兹变换,但他并不能解释这种现象为何发生,尽管这个洛伦兹变换后来通过相对论就能从纯理论上推导出来,但这位物理学家当时也只能是根据观察事实写出经验公式。
所以她要人家推导所谓的如晋等式,也就是后世爱因斯坦的e=mc2啊!
把这官二代的脑子绞碎榨汁也弄不出来吧?这世上,包括丁如晋在内,就没一个人能弄出来的好么?结果那官二代想了一夜,哪里可能想得出来?黯然而去,从此不敢重提此事。
故之她的姐妹在赶上她之后,却是劝她道:“这回不要为难人家了,别再提那些高深莫测的问题,便是问点诗书什么的,哪怕兵法,也便是了。”她听着倒点头听了劝,只因见着丁容城,教她觉得,这世上,便再没有比得上他的大丈夫!既然已是如此,何必再苦苦追寻?
“随便看看,只要脾气好,长得顺眼,就算了,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她现时倒是想开了,不论自己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一个如他一般的人,他便是独一无二的丁容城,所以她说,“再说,若再看不上,府里大约也不会容得我再挑下去了。”
这倒就让她的那些姐妹,放心了许多,于是便答应她回了昆明,过两日便陪她去悄悄看看那姓唐的巡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对于丁一来说,沐十一娘从来就没有挂记在他的心里,不是他无情,是他不敢留情,不单单他对沐芷兰并没有什么爱慕之意,而且两人是注定不可能走在一起的,那么,他有什么理由去把她记住?他现时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即将开始的孟养之役上面。
伊洛瓦底江也就是大金沙江,总督行辕和二千骑兵就驻扎在大金沙江的东岸,尽管丁一下令,将总督行辕移至伊洛瓦底江以西,但也不可能真的前方情况不明,就冒然渡江过去,别说他现在是两省总督,就算是一支特种小队,也不应该这么干,所以只能在东岸扎营,等着跟随宫聚过江的五千新军,派回来哨探报知前方情况,再做打算。
结果这边东岸的营盘还没扎下,西岸那边的传令兵,就带着几个缅族人过来,求见大明督师。丁一听着禀报,心中却有些惊奇,这还真是万国来朝么?因为来求见的缅族人里,就有三个国家和一个大明属下的安抚司!要不是丁一知道历史上大致的走向,真的还感觉大明颇有些中央之国的味道。
因为缅甸总共也就是六十多万平方公里,还没青海大,比四川略大些,差不多云、贵加起来略大一点。而这些来见丁一的缅族人,来自好几个不同的国家,不过是缅甸的小国罢了。此时蒲甘王朝灭亡,缅甸进入大分裂时期。缅甸北部形成掸族统治的以阿瓦城为中心的阿瓦王朝,而南部则形成孟族统治的以白古为中心的白古王朝。除了这两个大国之外,尚有东吁、木邦、孟养、孟密、阿拉干等势力,其中尤以缅族的东吁最强。
而来求丁一的缅人,就是木邦、孟养、孟密、阿拉干四国。丁一原本只想接见孟密的使者,因为大明出兵,就是因着思机发要夺孟密安抚司的地盘,才会发兵的。不过这时万安却低声道:“先生,学生有事禀奏。”待得丁一挥手教相关人等先出帐候着,万安方才对丁一说道,“先生为制军,若不见宣抚司、宣慰司人等,只恐彼等不知自省,反而自外。”
大明这时虽然战事四起,但还没到明末那么弱的地步,云南布政使司,除云南本土之外,还辖有南甸、干崖两个宣抚司和麓川平缅、木邦、孟养、缅甸、……等等十个宣慰司。其中车里宣慰司就是现代的西双版纳,木邦宣慰司更是万历三十四年才沦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丁一才会不打算见木邦和孟养的使者,本来就是大明属下的宣慰司,居然敢称国!这就是触及到丁某人的底线了,搞分裂,绝对是不能认同,现代怎么样是现代的事,这年头,木邦和孟养、孟密都是大明治下,称国来见,岂有此理!
不过听着万安的话,丁一倒也觉得有点道理,如果可以不动刀兵,那丁一自然也不愿意还没过金沙江,就四处树敌。于是便教传令兵上来,传那四个势力的使者入帐来见。
孟密安抚司的来人,是这四方势力里最为老实服贴的,穿着大明的从五品袍服,入得内来,就跪下磕头,口中称道:“孟密安抚司同知周玉章,叩见制台!”他的官话不太标准,带着浓烈的口音,但还是听得清楚的,丁一对这土官倒也没有为难,教他起身,赐了座位。
而木邦的来人,就显得有些傲踞了,也没穿着明朝的官袍,对着丁一随手一拱说道:“吾主听着总督来,教下官来,看看有何需要木邦这边支应的,总督若是没什么事,不如还是领了兵回去云南吧!孟养这边,我主会劝劝思机发,教他不要无端生事便是了。”
至于阿拉干那边的来人,更是明显支持思机发的,站在孟养来人身后,冷笑着望着丁,黝黑的脸孔上挂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听说大明有许多好东西?不若设个货栈……”这是全无半点规矩的,一点外交礼仪都没有。
丁一不论他们说什么,都是微笑着点头,又把目光放在那孟养来人的脸上,此使者被丁一盯着,终是开口道:“我等并没有做什么!大明就起兵来打!大明若是不讲理,我等也不是任得你们欺负的!”似乎激昂得要紧,只不过在他那高亢的声音里,却有难以掩遮的外强中干气息。
“说完了么?”丁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方才对那孟养的使者问道,“还有话么?很好,学生是个慈心人,总不能教人连遗言都不留,是吧?”说着丁一冲刘铁抬了抬下巴,响鼓不用重锤,刘铁那里还用得丁一开口?冲着身边指挥排士兵做了一个战术手势,几名侦察班的士兵往那孟养使者膝弯一蹬,踹得他跪倒在地,还没等他回过神,雪亮的战术刀已从他脖子上一抹而过,那血喷溅出来,这使者下意识在抬手去捂住咽喉,哪里是捂得住?不几息,已瘫倒在地,抽搐着,渐渐就无了声息。
“叫宣慰使在三日之内,滚到军前听命,不然的话,以谋逆论处。”丁一仍然面瘫一般地微笑着,对那木邦宣慰司的来人这么说道。所谓的道理,往往便只在火铳的射程之内。(未完待续。。)
ps: 加更第二弹,今晚一共加五章吧。
第三章 飞地(五)
看着那如被杀狗一样杀掉的孟养使者,木邦的来人,脸色变得铁青,终于不敢多说,哆嗦着嘴唇,转身就要往帐外而去,刘铁哪里会容得他这般离去?抢上前去一个过肩摔就将他撩倒在地,没有理那厮的嚎叫,一脚踏在他脖子上,对身边士兵说道:“这人患了病,说不出话来,得治治,斫一只手指下来。”边上士兵扯过那厮的左手,一刀就把尾指切了下来。
刘铁望着那被他踏在脚下的使者,冷然问道:“你会不会说话?若是不会,再帮你治治。”
治一次就切一个手指,那人如何还敢病得起?这要病多一会,只怕连脚趾也没有了:“小的会说话!会说话!”却是疼得连声调都走样了,忙不迭声地应道,“小的没病啊,不必治啊!”
丁一听着却就笑道:“你这话可就忘恩负义了,方才明明是不会说话的,学生的弟子给你治好了,你非但不感念他援手治病的情份,也不提给付些诊金,倒是立时说自己没病,安有这样的道理?这大明之外,真是不通礼义啊,唉,子坚,看怕你还要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
也许只有切肤之痛,才使得这使者的脑子变得通达起来,那被刘铁踩在脚下的使者,马上就高叫道:“不用、不用!小的知错了,听得制军老爷的教诲,小的才他娘的醒觉,自己着实不是人!这位将军,小的病好了。多谢援手相助,还请让小人起来,方好答谢!”待得刘铁松了脚让他爬起身来。那使者全然不见先前的嚣张,断指上的血还在淌着,脸色都极苍白,再说十指连心,哪有不痛的?不过他可着实不敢再让刘铁给治下去,胡乱取了手帕咬牙包扎了,先向刘铁致了谢。又向丁一行了礼,才连忙退了出去。
“你看,这人病得是不重的。”丁一对那个脸色极难看的阿拉干来人说道。“若是他病得重,说出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胡话来,那就得给他剖开脑子,把里面的狗脑子都割干净了。才不会说出胡话来。你回去。问你的王,为何不来大明朝贡?是想与大明为敌么?若是明年此时,春尽了,还不见阿拉干国来朝贡,那你们就自祈多福了,明犯大明者,虽远必诛。”
阿拉干国的使者咬牙道:“我等何时曾犯大明?贵人,这话却不能凭空乱说的。我朝在海偶,离此地甚远。不曾占着大明半寸土地,这明犯大明四字,从何说起?”
“大明圣天子在位,蕞尔小邦居然不来朝贡,意欲何为?如等行径,便是明犯大明天威!”丁一此时绝对是完全的霸权主义,帐里坐着的镇守中官王毅,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万安扯着衣袖,示意他闭嘴。王毅只觉口中苦涩无比,只是丁一刚才就杀了一个使者,又弄残了一个使者,他也怕惹怒了丁一,等下发狂起来,丁某人会做出什么事,所以也就不敢多嘴。
但他实在是惊怕的,这年月,大明虽然没衰退到明末那样,但也不是成祖那年头的光鲜了啊,那时的确想打谁就打谁啊,现时哪能这么大口气?侄少爷这么整,是会坏事的!而此时阿拉干那使者,有孟养和木邦的先例在前头,不敢分辩什么,匆匆一揖,籍口路途遥远,要赶紧去通知他的国王,就辞了出去。
这时西岸宫聚那边又派人来报,营盘已然扎下,岗哨也已派出,侦察小分队与思机发的小股士兵有几次接触,干饭管饱的新军,在那些受过现代操典训练的班排长带领下,又是手持利器,当场就将思机发的几股兵都杀得溃逃,还捉了七八个活的“舌头”也就是俘虏回来。
“移师西岸!”丁一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而在丁一刚刚渡河到达西岸的时候,正在宫聚准备好的地方,指挥两千骑兵先渡江的人手开始扎营,就听着有人喊道:“先生!先生!越来向先生请罪了!”丁一转身望去,却是王越风尘仆仆,领着一队书院的学生,泥人儿一般,正由船上起了水,向这边飞奔而来,跑近了,离着丁一还有三四步,王越领着那些学生,便跪倒在地,向丁一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弟子王越,奉师命前来,请先生责罚!”他身后那七八个书院弟子,也开口道,“请先生责罚!”
“跪在那里,营盘会自己长出来么?”丁一笑着对他们说道,“赶紧动手,还是要我帮你们搭帐篷?”王越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招呼着那七八个和他一同前来的弟子,加入了骑军之中,开始搭架帐篷,砍伐木桩来修建营盘,挖掘排水沟……
宫聚这手下的五千新军,不单是用着丁一的操典,而且更有那些从大明第一师选拔出来的基层班排长带领着,很明显地使得他们带着很深的丁一的烙印,起码在热衷于土工作业上是最能体现的了,当天上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一座万人的营盘,已经初具雏型了。
但是镇守中官王毅却并没有因此而心安,相反他带着那些小宦官正在收拾着细软,有个小宦官低声说道:“干爹,这营盘看着象模象样的,就算有乱贼来攻,也能抵挡吧?咱们非得漏夜东奔么?不若等到天亮,再向制军辞行,反正昆明那边还有二万多军队,总得有人……”
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响,却是被王毅一巴掌甩在脸上,只听王毅压低了声音:“放你娘的狗屁!侄少爷不论是要跟朝廷上哪个大佬放对,咱家都敢站在侄少爷这边!可这是什么地方?蛮夷之地!人家是有大象的!你看过没?这粗粗修起来的营盘,大象一撞过来,济什么事?等到明天?说不准今夜就被人偷营了!侄少爷现时官做大了,架子也上来了,思机发还没打,就先把木邦和那什么阿拉干都恶了,到时人家凑在一起来搞咱们,这过了江,人生地不熟的,怎么打?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咱们这边,你懂个屁?赶紧收拾!”
小宦官被他吓唬得一惊一乍的,细想也觉极恐,当下不敢再说,连忙脚忙手乱的收拾起东西,准备跟着王毅连夜渡江东逃回昆明,什么都是假的,还是保住小命最为要紧啊。
但收拾到一半,却就听着刘铁在帐外叫道:“王公公,先生请你速去总督行辕议事。”
王毅听着,脸上苦得都能挤出水来了,真是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眼看就要跑了,谁知丁一来叫去议事?他无奈叹了口气,对几个小宦官说道:“听着,千万不能走漏了消息,侄少爷对咱家是极好的,便是咱家带着你们几个猴崽子跑了,想也不会怎么怪责;但要是乱了军心的话,只怕连咱家在内,都得斩首示众的!故之你们哪也别去,连帐也别出,就在这里等着,更不能与任何人等说起,可明白么?”小宦官战战兢兢应了,王毅倒也不怕他们偷跑,因为他没有回来,却是没有口令,丁一的营盘里,没有口令想要溜出去,那就只能硬闯了,给这些小宦官一百个胆,他们也绝对不敢去干这样找死的事情。
去到丁一的大帐,便看着王越和今日赶过来的七八个书院学生都在场,只不过站在下方,看着就是犯了过错的模样。见得王毅入来,丁一便对王越说道:“好了,人也到齐,谭风你负责今夜的战备值班;循吉,你作会议纪录;子坚,你负责安排警戒。”
被他点着名的,谭风、万安、刘铁都起身应了,马上该去巡营的谭风就出去叫上一队骑兵去巡营;要做笔录的万安就去拿笔墨;刘铁招呼着指挥排的人手,把高处的警戒哨加了,又派了双重暗哨,把警戒线推出二十多米。
丁一冲着王越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王越早在一路上就已理清了头绪,加之他是文思极为敏捷的人,说将起来,倒也是极为简洁:“杀手无名,据说是从春秋流传到今的刺客组织;在南京那桩看似风闲设局毒杀、谋害先生的案子,就是他们做的;杀手无名的主事人,认为无法通过行刺,来实现杀死先生的目的,所以他们派出了一些由他们养大的孤儿,来参加书院的选拔;这一次火药掺假的事,就是由五个混入书院的孤儿所谋划的。除了梧州和容城书院之外,两京的分院,都有杀手无名派出的孤儿潜伏其中,统共一百七十一人。”
说到这里,王越从怀里取出名单来,呈与丁一过目,然后退后几步,又回来原先的位置,静静等着丁一查看那份名单。但出乎王毅与正在作纪录的万安所料,丁一居然没有去看那份名单,而是把它放在桌上,却对王越问道:“往下说。”
这时却就听着帐外急促的铜哨声,从刁斗上的瞭望哨处响起,然后整个营盘尖锐的铜哨声此起彼落,“集合!紧急集合!各班排注意,全副武装紧急集合!”、“敌袭!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各班排集合,以连为单位,进入各自防线!”
王毅坐在那里只觉手脚冰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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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地(六)
“稍安莫噪。”丁一抬手虚压,对王毅说道,“待麾下儿郎破贼便是,公公只管安坐。”
王毅若不是碍着丁某人好杀人的凶名,早就爆粗口了!人家象兵踏过来,破个屁的贼啊?黑灯瞎火的,赶紧逃才是道理啊!不过正如他和那些心腹的小宦官所说的一样,乱了军心,那就真的可能被丁某人直接做掉,所以王毅尽管急得裤档都有湿意了,还是强笑坐着没起来。
“往下说。”丁一对着王越重复了一次,“不用急。”
王越听着丁一的话,应道:“是,在第二次往云南输送火药的时候,弟子就查觉到问题了,因为第一次抽到押运的两个班,当时有十六人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而不得不重新挑选押运的人选;而第二次抽到押运的两个班,又再发生了有八人夜里饮酒喧闹被舍监捉获、另有七人因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拳脚相向,而又不得不重新挑选押运人选。”
一次还是巧合,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如果出现了第二次,就算不是同样的原因,以王越这样的性格,他若是还不觉得有问题,那才真是脑袋进水了。所以他不动声色,便重新点了另外两个班去押运,只不过自己亲率了一个连,跟在后面吊着,结果还没出容城地界,就再次证明了一个问题:一回是巧合,二回必定就是一个布置好的局!
“弟子以为,教押运的同学因事不能成行的。绝对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旅行,爱看沿途的风景,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若有所图,必定就是车上的弹药了。”王越是这么分析的,所以他并没有打草惊蛇,甚至也没有教人传书去给安全衙门的师兄弟。
还没有出容城地界,运送弹药的车轱辘就出了点问题,于是就停下来修理。然后修半天没修好,因为轴承裂开了,书院的车轴自然都是用上了轴承。而这轴承就不是民夫和车把式能够修得好的东西,于是押运的学生就教车把式不用修了,他骑了马往回赶,不一阵就领着一架新的马车过了来。连货都装好。直接把那坏了的马车,连车带货交给架着新车来的人,车把式就上了新车,运货的队伍就重新启动了。
若不是王越这种心思缜密的人,灯下黑不是开玩笑的,往往追查的人,都在想着路上某几处是好下手的,结果在容城之外布防半天。却是找不出一点问题,去到地头货物又不对。到时倒是把自己带进沟去,搞不好还联想到什么神鬼作祟之类的东西。
“那辆瘫在路边的车,很快就有人取了一个新的轴承来更换,然后往书院方面驾去。只不过他们所去的地方却不是书院,而是书院后头的义庄。那里有二十余人,正准备着好几口棺材,等着接应,看着这车一去到,就把那弹药搬进棺材里,然后这二十几个壮汉便离开了;披麻带孝来接客死他乡的亲人魂归故里的孝子贤孙便粉墨登场了。”王越说着苦笑了起来,因为后面的事,就算是他也是全然没有意料到的,“当弟子发动暗号,教那个连的学生显身之后,那支孝子贤孙的队伍,却是和这事全无相干;包括那些离开的接应壮汉、车把式,也被弟子先行布置下的人手,一个不留地拿下,但是想不到也是全无相干的人。”
这些人,孝子贤孙们干的就是哭丧的营生,有人出了钱,叫他们来接这棺材,他们自然就来接了;搬货的汉子,就是容城这边的苦力,本地人都认得,多年的苦力了,也是收了钱来搬货的;车把式也是一样无二,都是本地人,有人前几日,出了钱,叫他这两日不要出去干活,只管在家候着,又教他去买了两个轴承放着,后来又托车把式去买面粉,出钱教他去找木匠做些箱子,给的图样,就是和工场装弹药的箱子一样的规格。
而让这些孝子贤孙把棺材送去的地址,就是一个地下销赃的所在,也就是黑市。王越当时赶紧就带人去把那黑市包围了,结果黑市的管事说,他只是收了一笔钱,给人存几口棺材,到时自然有人拿着信物凭证来取走,他还说上个月还有一批棺材还存在库房里,只是一直没人来取就是了。
“还好你没跟下去。”丁一微笑着这么说道。如果王越跟下去,就不可能查得水落石出了。这时后面开始传来口令声,喊杀声,惨叫声,铜哨声……王毅坐在那里,只觉心惊胆跳,只不过他到底算是做到太监的人,知道这种场面若是跑出去,只怕死于乱军之中,不是什么新鲜事,倒是跟在有着万夫不敌之勇的丁容城身边,只怕方才安全一些,于是也强行按捺心中的不满,没有跳将起来夺门而出狂逃而去。
只不过丁一与王越师徒在说什么,王毅基本是听不到三成的,他的心都全然不在这里,一味想着怎么逃命,又想着还有某些细软没有收拾好,又想着这回只怕跑不脱了……
“是,学生没有从这条线查下去,只是起出来那黑市管事说的库存,那几口棺材里,果然是那批弹药的一小部分!但学生用空箱子装了硝土,原样放入棺材里,而把那些弹药运走,把车把式、苦力、哭丧的人等,一并拘了,只教与那黑市管事说,若有人来取棺材,便给了他就是。然后派了一个班在那黑市附近监视着,直至弟子出发南下,仍旧没有人去取。”
其实就算有人去取,取货人这条线,也是没有结果的:人家不一定就是为了谋这弹药,也许人家压根就不要这东西,只是为了挑拔书院、工场和边军的关系呢?或是派人来取,然后运去苏杭,又有人接头来取走运往他处,说不定这些人,也都是被刻意遮掩自己面目的雇主所雇佣的,也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谁,那王越找谁哭去?
“学生便开始清查,这两次重新指定的学生,是按着什么标准入选的。”当把利益作为作案动机,王越的思路就很清楚,无论是挑起边镇与容城工场的矛盾,还是为了贩卖弹药都好,设局的人,必须保证的就是第一批学生因故难以成行之后,第二批学生必须就是设局者的人。
于是王越开始着手去查,很快就发现第一次、第二次,他所重新点的那些学生,都是近期极为突出,或者是科目训练很出色,或者是训练很拼命,例如有个学生,几乎没日没夜地训练自己的投弹,一到休息间隙,就拖着几箱教练弹去练投掷,这样的学生,自然会引起书院里教官的好感,而在汇报时向王越不时提起,以使得他有了印象;还有的是很有礼貌,极为严格地遵从军事典操等等……王越在这其中,就看出了问题:“先着手查的,是那些科目训练出色的学生,果然一查之下,就有着许多跟他上报的出身,不太相符的情况。”
世上从来不存在天衣无缝的事,或许可以骗某个人一辈子,或许短时间内可以骗过所有人,但不可能,骗过所有人一辈子。一查之下,有声称自己是家破人亡,讨乞为生的,结果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一处皮肤病,反倒有许多明显是练功留下的老茧、伤疤;有声称自己家里是佃民,交不上租子而破家,自己流落江湖,居然在识字课上,要比其他同学,包括那些类如杨守随一样,是士林里仰慕丁一而送来读书的学生,识字断句上的成绩,比这些诗书传家的人,还要更加优秀。这玩意,虽说有人就是有天赋,但再违天也不能这样,丁一有超出这时代几百年的知识,要不是那些学霸轮番把他虐上两年,他能中得了举、进得了士?
再怎么好学,再怎么有天赋,总也得有个过程。而反常,则妖。
“第三次、第四次运送弹药,越专门点了那些可能是卧底的学生,果然再无出现异常,而第五次,故意不抽中那些有嫌疑的学生,于是,又再次出现各式的事故,不得不重新选拔人手。”而在第五次之后,云南这边就没再跟容场工场订购弹药了。
所以王越就开始下手捉捕,将先前就标定好的目标一网打尽:“容城书院共获七十六人,经盘查之后,有十二人是无辜的。”不论哪次清洗,总是难免有着被祸及的池鱼,“分开刑审之后,对照供词,其余六十四人绝对无误,由他们供出的情况来看,应该有十数个不同窝点派出的人员……再由他们的供词,在两京的书院,又查出二十余人,后来再按他们的共性陆续排查,查获总共一百七十一,梧州书院一个都没有,南京所获五十二人已和容城六十四人,押解到梧州书院看管,至于原京师书院的一百一十九人……”
“怎么处理?”丁一的脸色有点难看,被渗透真的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他怕的是清洗!(未完待续。。)
ps: 第四更
第三章 飞地(七)
被渗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代的美国联邦调查局也好,前苏联的克格勃也好,那么严密的特工组织,都照样会被渗透,何况于丁一在这个年代,光明正大开的学校?发现问题以后,加紧排查,再想以后招生时的审查要如何加强,也就只能这样了。
但清洗就不同。正如丁一那一代人从小开蒙,就学习如何造反,并且作为学分来测试,以至于对如何造反,什么时候最合适造反,丁一真的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至少在理论上都要强出无数倍一样。而对于清洗,这种让人胆寒的事情,同样丁一也是极为清楚它的可怕。
“因为京师书院移址关外,所以很难大规模地押解入关来,弟子就只好把名单呈给师叔。”王越的脸色极为苦涩,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七日之后,师叔教人运了三口棺木去容城,里面便是一百一十九颗首级,弟子一一堪对无误。”
丁一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王越的处置是没有问题的,丁如玉在京师,没有理由这事不呈到她跟前,而专门千里迢迢来寻丁一要解决方案。丁一头痛的是,丁如玉也太过份了,一百一十七人,就这么杀了!而且王越接着还说道:“听朱动朱师兄说,原来厂卫派入京师书院的三十二人,出了关之后,就死不见人,活不见尸,他问过师叔,结果是一句:不须忧虑。”
为什么不需要忧虑的?无非就是那三十二人也是成了死人嘛!丁一真的面对千军万马,都能咬牙死撑的人。这时却不禁按着太阳穴,呻吟了一声。嫉恶如仇不是坏事,但身为居上位者。或者通俗地说,身处领导岗位的人来说,是不可能这样一刀切的,这样搞的话,第一回没事,到了第二回,是必定人人自危。许多原本无辜的人,也会因为火烧到自己身上,而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投敌之类的:反正都要被清洗,干脆就真投敌吧。
“学生如哽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万安在边上停下笔,起身作揖之后。对丁一这么请示。得到允许之后,万安便开口向王越问道,“世昌师兄,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兄教我,现时关外不是由孙镗孙都督视事了么?丁将军如何还能做得了这等大事?”不论关内关外,一下杀了百多人,其中还有几十人是厂卫的暗线。要说丁如玉还是丁总镇,在关外当土皇帝。倒也罢了,现在都被留置京师,在安北都督府里赋闲了。
“关外称只知有丁总镇,不知有孙都督。据说水土不服,孙都督上了折子,回京师养病,之后还到金鱼胡同拜会了师叔,留下许多礼物。后来朝廷又调了孙都督去宣大,关外兀良哈都司、密云都司下隶诸卫,如今依旧每旬派人来金鱼胡同,报上诸卫战力、训练考核情况。”
王越说到这里,脸色便愈加苦涩了:“其实不止两都司及下属诸卫皆如此,便是关外的牧民,听着孙都督也是不买帐的,说是只知阿傍罗刹和结缚罗叉私,甚么孙都督?还有小部落里的头人更过份地说,土木堡之役过后他们家里的奴隶,也有几个是都督来着的。”
罗叉私就是女罗刹,看来就是丁如玉杀人的手段,也教得那些草原牧民胆寒,不知怎么的,也给她安了一个罗刹的名头,唤作结缚罗叉私。草原上的牧民、部落就是这样,若有本事打到他们服气了,便听话了;用什么官职衔头还是什么名份来,他们大抵是不认账的。
这时帐外喝杀声渐渐低了下来,王毅终于按抑不住,起身冲着丁一跪了下去:“侄少爷,快走吧!这里不是关外啊,这里有大象啊,再能耐,那大象踏过来,哪有命在?听着无了声息,只怕军兵都被战象踏死了,咱们还是快些过江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丁一这时正是心情极差,没好气地对他说道:“坐好,成什么体统?嫌某刀不利乎?”
还别说,这一句真把王毅震住了,思机发杀他或还要等一阵,要是丁某人杀他,那可是马上就来的。王毅无法,老老实实爬起来,坐回椅子,长嘘短叹着:“侄少爷,咱家族里,还过继了一个侄儿,给咱家当儿子的,还、还没来得及行礼呢!老奴要死在这里,就断了香火了……”说着悲从中来,竟就哭了起来。
“先生,师叔这么做,只怕不太妥当的。”万安低声地向丁一说道,“若果按着世昌师兄所说的,上回那桩事,便却也就是情理之中了。”他指的,当然就是田丰田总镇,奉了密旨,看着丁一找到克制敌军象兵的法门,就要对丁一下死手的举措。
手握相权的于谦是无所谓的,不单因为丁一是他的弟子,就是其他人把握相权,也一样无所谓。丁某人辞官科举,怎么说也是士林中的翘楚,又有大功于国,势力派系,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哪个国家里会没有?相反,士林中有着丁一这么一尊杀神,倒是对于文臣震摄武将、勋贵,还有些借势的用处。丁一又不是如同历史上的王越,向武职那个方向靠拢。
丁一的诗词、文章,都是精品——能不精品么?都是抄来的,能被他记住的清诗也好,民国时期的诗词也好,哪一首不是好句?又办书院,免费供寒门学子读书,这是完全的是士林行径吧,所以士林并不排斥他,更重要的是丁家的行铺和工场,总有许多奇物,教着士林中人按丁家划分的配额购得之后,转手便能谋得暴利:水泥、玻璃器具、纺织机、棉布……更不要提有市无价的镜子!
至于派系,要是丁一永镇江浙还是湖广,那就麻烦大了,但若象沐家一样,谁去理会他们?边陲之地啊,不是广西,就是关外,就是丁一的势力范围又如何?倒是教许多士林中人在背后支撑的商铺,寻着了商机,至少现时去关外贩皮子、山货之类,不用担心被鞑子抢了,还能贩米面之类,图点薄利。这大明把握着宣传口的士林,要是有那么强的洞悉力,大明最后也不会亡于建虏了。所以为这当口,除了官绅一体纳粮此类的事之外,其他的,他们并不反感丁一,也跟丁一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还是双赢的局面。
而于谦那方面,只要丁一呆在边陲,别入朝结党,于谦动丁一干什么?
但皇帝就不同了啊!北边关外两个都司,与其说只知丁总镇,不知孙都督,不如说是只知丁总镇而不知朝廷、皇帝!广西那边又是水洒不入的局面,连广东的边陲,例如香山县、南海县之类,明显也是被丁一的势力渗透了,现时云南这边,丁某人又要再来破敌立功,谁是皇帝,也不能容忍一股强大的势力就这么在朝间崛起,偏生丁一还是舍生忘死把英宗从敌营中救出的挚友啊!
景帝如何能坐得住?所以万安才说,暗中指使田丰出手,真的是情理之中。
丁一听着万安的话,也点了点头,怪不得景帝要这么干,原来是如玉在京师搞了这么一出。这时帐里坐着的镇守中官王毅,已然开始在哆嗦着念起佛经经文来了。却就听着帐外有人吼道:“报告!奉谭排长之来,前来向先生报告战况!”刘铁听着是在查对口令身份,然后方才领着那军兵入帐来,丁一看着来者却就是谭风指挥排里的侦察班士兵,便对刘铁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去注意警戒事务,让这个士兵留在帐里便好。
那军兵与丁一见了礼,便马上按着谭风的吩咐,向丁一汇报营盘周围的战况:“西面来敌约三百余人,于木栅栏之前十五步左右,被我军侦察小队发现,处于警戒值勤的大明第二师二一一团三营,马上以弓箭覆盖射击,毙敌百余人,其余皆溃;北面来敌约千余人,极为悍勇,应为敌军夜袭主力,在忍受三轮箭雨之后,一度翻越木栅栏,与警戒防御的二一三团二营接战,充任战备值班的二一三团一营在接到示警之后,大约一盏茶功夫,投入战斗,歼敌三百余人,余者皆溃。现时诸部队已进入战线,学生以为当衔尾追击,宫聚宫都督则认为应固守等待天明之后,再做定夺,以防敌军有诈。报告完毕。”
“不能追啊!千万不能追啊!”王毅听着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大捷啊!哪里止歼敌五百人?有一些重伤的,还有尸体,都让敌军拖走了!至少应该有二千人的战果,杀死杀伤愈五千众!咱家现时就去写折子,给爷爷报捷……”一时间手舞足蹈几乎不能自控。
丁一没有理会他,却对那侦察兵说道:“同意追击。执行。”
“不能啊!侄少爷!”王毅吓得要死地尖声大叫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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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地(八)
这关节上,丁一压根没理会他,连万安都想得明白,劝着王毅:“公公无须担忧,据学生所知,只怕除了大明第一师和这大明第二师,天底下的军兵,少有不夜盲的,所谓夜间设伏不过是评书上的桥段,特别这样衔尾而追,并无什么风险……”
“人家有大象啊!大象啊!”王毅继续着他的高分贝尖声怪叫。
“世昌接着说下去。”丁一真是感觉和王毅说多一句,都想抽刀而出把这厮砍了。
王越领了命,对丁一道:“这八名学子,也是那杀手无名安排进书院的,不过他们在书院里学习之后,却是不愿再被杀手行会摆布,在审讯之中,他们很快就认清杀手行会的真面目,表示出本就想跟他们决裂的愿望。在清查行动里,有一些漏网之鱼,并没有清出来的,是他们八人指认出来的;并且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学生会同安全衙门的师兄,在南京、通州、京师、宁波、湖州等地,破获杀手行会十数个,擒获杀手行会的主事者七人,钜子一人。”
“钜子?墨家?”丁一不禁这么问道。
“是,他们是从春秋传来的墨家一脉,不知道怎么弄的,竟成了杀手。”王越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墨家本就提倡非攻,若知后人竟成了以杀人为业的杀手,不知墨子当作何念。”
万安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所谓‘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还踵,化之所至也’,本来他们就有这能力。又不怕死,《鲁问篇》里,说起墨家战死的字眼,向来不少的。原来彼时还与儒学同为显学,后来独尊儒术,他们便成了不能公诸于世的学派,为谋生之故。成为刺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并且这一支。也不见得就得了墨家的真传。”
丁一听着点了点头,奸臣就是奸臣,很明显的,王越就是做事的人。万安是做官的人。
王越少年就有才思敏捷的名头。殿试别人做一份卷,他被风吹走卷子,重做一份还能进士,后来一生搏杀沙场,多有胜绩,结果文臣当得后面成了武将,还要被士林诸人弄得身后名都不怎么样;万安这厮,一路耍奸偷滑拍马屁。也不用去亲临矢石,就给他当上十年首辅了。到最后死了。尽管皇帝不喜欢他,还是赠太师、谥文康。
这年月,当奸臣万安立志要当毒士之际,认真做事的时候,明显他格局就要比起王越高出一层,甚至在没有问那八个学生之前,他就下了结论:“此乃义之胜也,墨家倡导,为义不辞死,今日这八人反正,却便是于书院之中听讲,醒觉我师所传真义,方是大道!故才有此举措哉!”但他说着,又指着那八人之中其中一个白净面皮的学生说道,“此子或非为此者,是慕少艾。”便是说这一个学生,不是因为觉得书院所倡导的道理,要比墨家的精神更正确,而是因为女人,追求女人的关系,才会反正来投丁一。
王越不禁惊诧,因为他倒是来回审了好几回,的确就是如万安所说,想不到这人方闻此事,便如亲见一般!他不禁便对万安有了好感,这原本历史上的冤家对头,因着丁一的出现,竟成了好友,这是后话,暂且按下。
这时差不多快到亥时,外面传来欢呼声,却是谭风那边领军回来,和宫聚一同入帐来见。还没说话,宫聚就主动跪下向丁一请罪:“小人并非畏战,只恐士卒轻进中了敌计,万幸恩主明见,取了谭小兄之策,终没因着小的而教失了战机!小的犯了错,还请恩主责罚!”
丁一看着,抢过来把老都督硬抱了起来,安抚他道:“罚什么?战时各有见地,说不上谁错谁对,今后仍旧如是,问策之时便要畅尽所言……老都督求稳,也是没错的。”又教宫聚坐下说话,方才使谭风汇报战绩。
“我领一千骑军籍着月色出营掩杀而去,斩首七百余众,俘虏百余人,在离营二里处,有十余战象,千余兵,皆持火把,学生命骑军停步,以火箭射象,战象发狂,将那千余思机发的兵马践踏得惨不忍睹……而后看着风向合适,于是便命骑军纵火,战象被火势所胁便向北逃奔而去……我军有十余人轻伤,其他皆无伤亡。”谭风倒是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这战事赢了而得意,反而自省,“当时若按宫都督之议,以步兵跟随前进,钩镰枪结阵,或能将那十数战象留下,也未可知。”
丁一点了点头,对谭风和宫聚说道:“好,下去之后,捉紧安排军兵休息,岗哨也要排好,偷营一次不成,不见得就不能来第二次,不能大意。而天亮之后,或还有一番恶战。”思机发不比侯大苟,若是让明军长在孟养的话,只怕他以后就在孟养呆不下去了。
所以思机发要尽可能地把明军打伤、打疲、赶走,不太可能长时间的周旋。
待得谭风和宫聚领命下去,镇守中官王毅又准备开始发羊颠疯一般地尖叫,却被丁一喝止:“老王,你是真疯还是真傻?一群连鞋都穿不上、患有严重夜盲症土兵,新军要是不能战而胜之,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王毅却高声欢呼道:“大捷啊侄少爷!侄少爷您这话差了,王骥当时劳师伤财,打了那么久,也是这些连鞋都穿不上的兵啊!人家可是有大象的!再说,军伍之中,最怕偷营,因着偷营就会引发营啸……”
这回连万安都在偷笑了,营啸?是,这时代的军队的确有这问题,但为何营啸?不外就是对着自己的生存条件有着许多不满和郁积,上官又克扣军饷,白天又吃不饱,对于战胜敌人,又觉得完全是没底的,加上夜盲症,晚上都看不清东西,于是一被惊醒,为了保命,就乱砍了,一人起了个坏头之后,其他军兵,为了不教自己吃亏,反正看不清东西,就也胡乱疯砍,这方才是营啸可怕的地方和根源所在。
但这新军,一天两顿干饭管饱,也没人克扣他们的钱,教导队下来的基层军官,也基本上不会体罚他们,平时丁一经常去收购些猪牛下水给他们吃,猪肝、牛肝、羊肝、鸡肝,这几个月里,新军几乎见天就吃,夜盲症就算个别人还有,也是很轻微的了。
何况于新军是一个不时就搞夜间紧急集合的部队!这有什么好乱?这样的军队要是会营啸,才真的是灵异事件呢。要这样会营啸,那不是夜间紧急集合搞上一回,就得营啸一回了?
王毅是属于读死书,不知道变通。不过反正他要去写报捷文书,就由得他去,万安倒也不打算去拦他,但丁一却就叫住了这位镇守中官:“别写。你要信我,就别吱吱歪歪,真的,要不南京浣衣局,大约还缺个首领太监,我怕你折子递上去没多久,就该去南京视事了。”
“侄少爷说别写,咱家就不写。”王毅倒是干脆,只因他一生实在太过倒霉,以至于有阴影了,能混上好事,还是都因着丁一的缘故,所以若说有人相信丁一更胜于相信自己,大约王毅就是其中一号了。
“宫都督这么大年纪,还专门来当众卖萌,不容易啊。”丁一说着笑了起来,挥手止住想要询问什么叫卖萌的万安和王越,把刘铁叫了入来,对他道,“修书去梧州,等宫都督的儿子到了以后,尽快把他的家小,都接到梧州府去。”
之所以宫聚刚才来这么一出,不外乎就是表忠心罢了,丁一是完全看得懂的。
而此时京师之中的景帝,却就看不太懂了,扔下奏折向于谦问道:“先生,如晋是要做什么?领着五千新军、二千骑兵就要过大金沙江去?朕虽然对军略不熟,但毕竟王骥前几年,那么多兵马,都打了那么久,如晋这么做会不会太弄险了?”
于谦抚须笑着点了点头,难得看着于大司马有个笑脸,只听他道:“如晋向有拓土之心,他又好亲临战阵,有着这等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勒石燕然,汗青留名啊!”丁某人若能汗青留名,那他这丁某人的先生,必定也就少不了提上一笔的。
“先生,那孟养之地,收来何用?”景帝倒不是因着提防丁一了,而是他压根就觉得那地方又不能收上赋税,到时有灾年什么的,还得朝廷拔钱粮去救,打下那地盘,有什么用?又不产战马啊!所以他对于谦说道,“依朕看,不如教如晋别弄险了,教训思机发一下,就退回来好了……是了,宣大那边有折子上来,看看让大明第二师,留点兵在大金沙江防守,其他安排移营宣大边镇吧!”于谦听着脸色就有点难看了,这叫什么事?釜底抽薪莫过于此啊!(未完待续。。)
第三章 飞地(九)
这当然不会是兵部拟出来的章程,因为这是很不理性的手法。在景帝刚刚登基的时候,王骥跟王振的关系很密切,但他督师在外,朝廷也没有对王骥下手,不是于谦不想这么做,这么做确实可以直接抽空麾下兵力,以教督师的文臣不得不按朝廷意志来办,但是,这么办风险太大,朝廷并不知晓前线的情况,很有可能因为这样的公文,而导致的原本的攻势化为乌有,甚至是军队的崩溃、大规模的逃兵等等。主帅的心都不稳,下面的将官、士卒,谁能心中有底?
但出这样的主意,也不是景帝平素的作风,这不是帝王心术,要控制丁一也好,要除去丁一也好,要不就是暗中动手,然后再以殉国遇刺之类的藉口遮掩过去;要不就是光明正大,一封圣旨,直接教丁某人随宣旨太监回京述职。
现时这样,吃相真的太难看了。这不是摆明告诉世人,皇帝生怕直接传旨军前,丁一压根就会抗旨不从,所以要抽空丁一的兵力,让他不得不从孟养撤回云南么?这不摆明了皇帝又在试探丁某人的底线吗。这就很荒唐了,身为大明天子,去试探和架空臣子……
“不妥。”于谦摇了摇头,很坚决地对景帝说道,“要不就直接下旨,让如晋撤回来吧;要不总得等他打完这一仗。”他是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太丢份了,就是废立皇帝,于谦也敢光明正大地搞。丁一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弟子,也是朝廷的臣子。至于如此么?
景帝并没有感觉到意外,他早就预料到于谦不会赞同这么搞,但他也不再是那个刚刚坐上龙椅的皇帝了,这几年以来,景帝也在渐渐摆脱于谦,他已经不太需要于谦来保住自己的龙椅,而且华夏的皇帝。向来没有谁乐意当傀儡的,便是汉献帝,还知道传衣带诏呢。
尽管于谦只是把握相权。但这仍让景帝很不舒服,要知道朱元璋立国,就是专门废掉丞相这个职位的,身为朱家子孙。景帝坐稳了椅子之后。又如何能忍受这种不容自己插手相权的事?历史上景帝到了最后病重,重到不能临朝,也是“令武清侯石亨摄行祀事”,可见他到后来,并不如一开始那么倚重于谦了,因为他不可能永远是那个刚爬上位子,担心英宗回来怎么办?又担心瓦剌围城如何是好的藩王了,他不再需要于谦给他壮胆、给他打保票了。
“朕意已决,此事当如何处理方妥,请先生教朕。”景帝软中带硬地回了于谦一个钉子。虽说还是称先生,还是请教。但一句朕意已决,便已是决绝不容商量的事情。景帝的心计很重,一般他敢拿出来说的事,就一定要办成,比如说易储立太子,不论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放弃,依旧是一直在努力。
于谦听着,倒也没有太大的不满,皇帝不可能一辈子都把他当倚靠,不过皇帝定了调子,于谦想了想,也就只好对景帝说道:“设征北将军印,迁丁如玉为安北都督府右都督,授征北伯,使彼佩征北将军印,为关外兀良哈及漠北诸地总兵官,仍留京中安北都督府视事。”
明朝的将军印,是有定数的,原本并无征北将军,辽东的总兵官是佩征虏前将军印、宣府总兵官则是佩镇朔将军印、大同总兵官则佩征西前将军印,其余也同,所以要新设一镇,才有新的将军印,不过丁如玉拓土开边的事实,设一镇自然景帝也是没什么意见。
至于授爵,其实按丁如玉的功勋,授侯爵又如何?只不过她吃亏在于女儿身罢了,所以景帝听着,毫不犹豫就同意:“准了。如玉以女流之身,为国征战,国家亏欠她甚多,这是她应得的。先生请接着说。”他知道这只是前奏,于谦不会无端来开口为丁如玉请功。
“以中旨发大明第二师前线,宣大等镇边事艰难,不得已又再教丁如玉披挂上阵,若是能平孟养小丑之患,或若干留守官兵,以绝边患,余部若能于景泰四年三月底,增援宣大,休整旬月,应能在秋草渐肥时,防范鞑子叩关。”于谦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此非常事,然如晋在京师之际,常鼓吹鞑虏打草谷,军墩、边民惨况,圣上于此处入手,毕竟拓土虽是佳事,终不能为拓土开边而置边民性命不顾,故若是如晋能教大明第二师北援宣大,于国家来说,当是能解时艰的。”同样的意思,在于谦这么处理之下,就显得大明真的没兵没将了,连丁如玉这女将军也不得不重新起用,所以大明第二师最好是马上增援宣大,丁某人要还执意用大明第二师去攻打孟养,那宣大那头,边民的人命,就算在丁某人的头上了。
当然,如果丁一可以自己赤手空拳,一人一刀去把孟养砍下来,那景帝就乐见其成。
因为这不可能啊,打仗,总得有兵马,再能打一个人也是成不了事的。
景帝抚掌笑道:“先生益朕良多!”的确被于谦这么一弄,就不是试探了,而是国事艰难,皇帝在和督师的大臣商讨着整体的大战略。但直至到出宫,于谦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因为景帝就是当他面草拟中旨的,中旨,就是皇帝没有经过内阁票拟,自己下的手诏了。
在这中旨里,景帝提出一个在于谦看来很荒唐的方案,那就是新拓之土,赐以丁一,子传其孙,孙传彼子,也就是相当于封疆的性质。但朝廷不负担这些新拓之地的军费,也不负责镇守兵员,除了允许丁一留下大明第二师的四千兵将留守之外,一切由丁一自理。而且这些新拓之土,免除赋税五年之后,每年比照丽江军民府,一府之地,应向朝廷交纳一千两银子的人头税。
也就是说,朝廷扔给丁某人四千军士,然后不负责其装备、军费、粮草了,丁一去打下多少地方,朝廷也不管,总之就算丁一的了,但每年要交保护费,丽江军民府那么大的地盘,就得给景帝交一千两银子的保护费。
如果丁一同意的话,那么景帝会把这个方案交由部议。
于谦觉得景帝完全是在胡闹,因为这完全是在酿造藩镇之祸。他是做好了决定,万一丁某人真是昏了头答应的话,那在部议之中,是绝对不能教这等事通过的。不过于谦始终有点想不通,因为这章程,无论怎么看,都不象景帝的手笔,所以到家之后,他就向屁颠屁颠跟过来的兵部侍郎项文曜说起这事,又问道:“可知此计出于何人之手?”
项文曜又不是笨蛋,再说他被人称为于谦妾的角色,对于谦的喜怒那是摸得很准,当下就摇头表示自己全不知晓。于谦也不是好刺探隐秘,也就作罢,只是考虑着如何写信要丁一属守臣子本份。他却不知道,抽兵和收保护费的章程,正是项文曜献与景帝的妙计。
也不是说项文曜故意绕过于谦,而是刚好面圣,皇帝问起:“若有大臣喜开边拓土,所据疆土皆贫乏荒芜,教国家不胜重荷,又要支出大量军费,卿以为如何?” 项文曜当时就随口这么一提,谁知道景帝听着,大以为是,却就这么下了决定。
因为景帝是景帝,他不是于谦,也不是项文曜。他不在乎把丁一打下来的化外之地扔给丁一,甚至那一年一千两银子,都是故意提出来恶心人罢了,他的本意就是“给你四千兵,还有南京在打造的船队,然后赶紧滚出华夏,有多远滚多远,你最好别交银子,和大明不要往来了,你要立国都可以!”他尽管没有凭据,但始终对于丁一,活着的丁一,他有一种很强的逼迫感,总是觉得有一天,丁一定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来。
至于广西,景帝并不太担心,因为广西的情况要比关外好得多,他派了都督张辄出任广西总兵官,挂征蛮将军印,带着一千亲卫,几个月前就去了广西,无论是张辄传来的奏折也好,厂卫的线报也好,情况都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已然光复了南宁府了,大明第一师也是很听张辄的将令,按着张辄的奏折,那些丁一的学生,开始有些不服气的,后来张辄问他们:“尔是容城先生的学生不错,却更是朝廷的军将!”他们就老老实实听令了,所以景帝才会教田丰做出那事,一点也不担心因此而广西乱起。
景帝所不知道的,是张辄现时就居于梧州的一所宅院之中,除了随身七八个亲卫之外,身边再无他人,而他和那几个亲卫,别说甲胄,连把匕首都没有,院子里的厨房,菜刀倒是有几把的,每日就是由外面看守着他们大明第一师士兵,把柴薪、果疏、肉菜送入来,整个院子都用竹筋水泥修了外墙,上面拉着高高的铁丝网,大约张辄想要**或是用菜刀自杀是能做到,但想要离开这院子,就算他肋生双翼,飞上半空也会被数十线膛后装枪步枪给撸下来。
”拿去给他们吧,今日的折子,教他们送多些酒来,教老子喝个痛快!”张辄吹干了奏折,对着身边的亲卫这般说道。若是景帝知道这情况,只怕就不会那么天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