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安
车内暖和了,秦安给我取围巾,我边把头发拿起来边嘀咕道:“宗老先生是大师吗,连市长和局长都来看了。”
前面司机显然又忘了之前秦安看他的那一眼,搭话道:“确实是大师,不过人家哪是来看画,分明是听了消息来......”
他眉飞色舞地正准备好好爆料一番,冷不丁注意到秦安嫌弃他的脸色,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不是来看画的,我就说一个人巧就算了,怎么大家都这么巧。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不在画。”
秦安把我围巾折起来放到一边,把我抱过去,随口道:“晚上吃什么,我让吴妈准备,还是带你出去吃。”
我揉了揉有些酸了的腿,刚一直站着,苏倩跟在后面,我又不想去坐,不想让她有机会接近秦安。
我回他:“还是回去吃吧,都看晕了。不过那个灵宣寺是真的吗,看着挺有意境的。”
秦安把头挨着我的脖子,声音像雪天窗前的一杯清茶,温润而舒缓:“嗯,灵宣寺是个古寺,宗老先生的弟子詹怀,两年前母亲重病,看遍名医都说时日无多,偶尔去祭拜过一次,之后过了一个多月,病慢慢就好了,就做了这幅画,之后灵宣寺在南城名声大振。”
我惊讶道:“这么灵验吗?”
秦安低沉道:“巧合吧,也可能心理原因。”
我饶有兴致地想转过头去跟他说,转不过去,我把头侧过一点继续说:“那也不见得,名医都说时日无多了,可能真的是寺庙显灵了呢?”
他继续靠到我的脖子上,呼吸抓挠着我的脖子,充满磁性的声音继续萦绕在我耳边:“妍妍说是那就是。”
过分,又来,我真的很怀疑,刚刚在外面对别人爱理不理的秦安,和现在是同一个人吗?
吴妈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秦安给我夹菜,边吃边盯着我把碗里的饭菜吃完,起身拉我回房。
我跟在后面说:“我们明天几点走?张佩佩找我……”
人刚走进去,秦安突然一个回身把门带上,手把我围在了门上。
我愣在那里,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惊恐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我:“饿了。”
我赶紧点头:“不是刚吃吗,那我再给你去端些饭菜来,你要多……”
嘴巴被堵上了,身体到了床上,我含糊地抵抗:“我没洗澡啊,很脏啊。”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我不是很介意。”
刚出了滨市机场,手机里就有短信进来,是张佩佩:“你到了吗,我和我男朋友想请你吃个饭,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已经是男朋友了吗?我看了下时间,上午十点多。
我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张佩佩的声音传过来:“许妍,你回来了吗?”
我拉着秦安的手往外面走,回她:“我刚落地,中午的话可能有点赶。”
她继续道:“他下午要去出差,很想跟你当面道个歉,不然我让他来接你。”
车开了过来,秦安把我塞进去,我边把包拿下来,好让秦安给我取围巾,边说:“我现在直接过来找你。”
张佩佩回我:“那我到家等你,等你到了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对了,可以不叫秦安一起吗,那个谣言的事……”
我听明白她是因为那件事想跟我道歉,自然是不想要秦安知道了。
我回她:“好。”
跟秦安说:“我要先去张佩佩家,她找我有事。”
他皱眉道:“急事吗?今天累了先乖乖休息,晚上还要带你去我家。”
我跟他说:“有点急,我不会去很久的。”
他把我抱过去,妥协道:“那不要乱跑,好了叫我来接你。”
我点头,车在张佩佩家楼下停下来,我推门下去,秦安把车窗摇下来,还在不放心地说什么。
我回头招手要他回去,往楼上走。
他似乎总把我当个小孩子,一离开他的视线就特别担心。
我敲门,郑阿姨手里拿着个拖把过来开门,看到我一脸震惊道:“啊呀!妍妍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张佩佩啊。”
态度也太热情了,我有些尴尬地一边说“郑阿姨好”一边进去。
张佩佩起身叫我:“快过来烤火。”
旁边一个看着很斯文的男人起身礼貌道:“许小姐你好,我叫沈星晖。”
应该是听张佩佩提起过我,我赶紧坐下跟他说:“你好你好,我叫许妍。”
他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很奇怪,他的眼神居然好像让我想到两个字,“敬佩”。
这是什么眼神,肯定是第一次见面有些不好意思。
我把手套摘下来,手伸到脖子上去扯围巾,才发现围巾落在车上了。
张佩佩把茶递给我说:“你先歇一下,等下我们出去吃。”
我点头戏谑道:“张佩佩,可以啊,找个这么好的男朋友,还藏着不说。”
张佩佩脸色有些绯红,笑道:“哪有你家秦大少爷好。”
我想说话,沈星晖有些急地抢着接话了:“乱说什么,我怎么能跟秦总比。”
我以为他开玩笑,侧头看他脸色特别认真,有些尴尬地岔开话题道:“找了男朋友要请我大吃一顿啊。”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张佩佩起身换了衣服,挽着我说:“那我们下去吧。”
包里好像一直在震动,我突然想起是手机调静音了,拿出来是秦安的电话,我赶紧按了接听。
那边没有声音,我说:“你不用等我吃饭,我和佩佩一起吃。”
还是没有声音,我奇怪道:“你在听吗?”
什么回应都没有,应该是他把手机放到身上,不小心拨出去的。
我挂断,再打过去,没人接听,想起昨天看画展的时候,我把他的手机一起调静音了。
是忘记调回来了吧?
我把电话挂断,手机关闭静音放回包里。
张佩佩打趣我:“你家秦大少爷管的也太严了。”
沈星晖把车开过来了,我斜她一眼,和她一起坐进去。
奇怪,心里总觉得不安。
第七十七章 生死未卜
车在一家火锅店前停下来,张佩佩拉我进去坐下,把菜单给我。
我随便勾了些,说:“就随便吃点就好,我不是很饿。”
沈星晖笑道:“那怎么行,许小姐别嫌弃,这家味道还不错,多点些。”
他把菜单拿过去,又点了些菜,我把手机拿出来看,没有电话打进来。
秦安应该到家了吧,吃了饭早些回去。
张佩佩边吃边给我夹,说:“你吃这个,这家毛肚特好吃。”
沈星晖起身给我倒酒说:“许小姐,之前文章的事是我不对,我被报社蒙骗让他们把稿子拿走了,真是太对不住了,我给你赔罪。”
我把酒举起来,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秦宇泽。
我按了接听说:“你好。”
那边打断我的话,语气淡漠焦灼:“秦安出车祸了,你在哪。”
我听见我手里酒杯掉到地上摔碎的声音,清晰而遥远,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问他:“你说什么?”
那边的声音转为嘶吼:“我问你在哪!秦安进抢救室了,你人呢?”
我全身的血液降到了冰点,支撑着起身往门外冲,椅子卡住了,我的手急切地一甩,椅子砸到地上,很多人侧目看了过来。
沈星晖赶紧拉我道:“许小姐,出什么事了,我送你。”
我手上用力一推,他没有任何防备,退了几步。
张佩佩在后面追出来:“许妍,怎么了,你别急,你先别急。”
我的身体轻飘飘没有重心,脚步却异常平稳地走到了路中间,周围喇叭声一片,有出租车停了下来。
我坐进去,张嘴发不出声音,我拿起手机,通话时长还在跳动。
我拿到耳边竭力让声音发出来说:“在哪,他在哪。”
那边的话很长,我听见了“第一人民医院”,我把电话掐断,看着前面说:“去第一人民医院。”
司机打了把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眼睛通红瞪着他,吼道:“快啊,你爬什么!”
他不满道:“你吼什么?这条路限速懂吗?”
我抖着手从包的内侧袋里,把厚厚一叠钱全部抽出来,摔到前面,红色的钞票洒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上,地垫上到处都是,我嘶吼:“这是一万,够吗?”
他的眼里染上一层贪婪,油门一踩,车飞驰了出去:“你说的啊。”
我瘫靠到座椅上,大口大口喘粗气,我清晰地听到了声音发出时,喉咙里震动的声音,有黏黏的血腥的味道。
我以前出门时,经常会忘记把手机和钱包放进包里,秦安不放心,在我包的内侧袋里放了这些现金。
我从来都想象不到,它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用出去。
车在医院前面一个急刹停下来,那个司机用谨慎的眼神看着我,似乎生怕我把钱又拿走。
我推开门下去,往医院里跑,全身的血液时而冰冷时而发烫,头发被风吹着黏在脸上,脸上似乎有汗还是眼泪,整个医院在视线里变得通红。
急救室前堵得水泄不通,我认识的不认识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堵在了那里。
小周居然也在那里。是他开的车,他没有受伤,那秦安应该也不重,对,秦安肯定不严重。
我拼命挤进去摇他:“秦安他怎么了,你没有事,他也没事对不对。”
他的脸上充斥着悲痛和恐惧,唇色发紫回我:“少爷他,他到了外面叫我先回去,说给您送围巾,转角那里,那里......”
有沉痛而愤怒的声音传过来:“叫警察来把她带走。”
我抬头,看到两张充满威严的中年男人的脸,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围在他们旁边。
发出声音的那个,头发有些许发白,五官和秦安神似。
我意识到,他是秦安的父亲,另外一个是高首长。
他盯着我,眼里全是怒火。
薇姐在他旁边扶着他痛哭,并不看我。
我一步步往前面走,声音抖得微若蚊萤,说:“秦董事长,您别担心,秦安他......”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我回头看到两个警察抓着我,声音冰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我疯了一样想甩开他们的手,大叫:“凭什么抓我,秦安还在里面,你们凭什么带走我!”
苏倩拖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秦安哥他给你的钱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害他,为什么要骗他去给你送东西。”
我抬头,才注意到她站在薇姐的旁边,手扶着薇姐。
我真傻,薇姐第一次见面时就跟我说过,她叫苏薇,同姓从来就不是巧合。
我猩红着眼睛口不择言:“苏倩你个贱人,你污蔑我。”
薇姐闻言瞪着我,她维护谁显而易见,我一直天真地以为,薇姐会永远是我的后盾。
苏倩的眼眶通红,脸上是深深的憎恶:“秦安哥就是给你送围巾才出的事,你明明和他一起下的飞机,为什么要中途下车,他出事前手机里全是和你的通话记录。”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感觉手好像要被拉断了,我嘶哑着嗓子大骂:“你胡说,你给我闭嘴!”
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纵使我拼命抵抗,也架不住两个大男人拉我。
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被带离这里,一旦被警察控制住,我就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
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安他现在需要我,他不能见不到我。
已经被拖到走廊尽头了,再一个拐弯,就没有人看得到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声音清晰而大声:“我有过秦安的孩子,你们把我带走,他不可能醒过来!”
薇姐蓦然抬头看着我,她的眼里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
她或许不能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要提孩子的事,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秦董事长漠然看着我,眼里的怒意更甚。
我抓住最后一丝机会继续嘶哑吼道:“秦安他爱我,这半年都是我和他日夜不离,他并不介意我有他的孩子,这些您可以问薇姐,问他的佣人,不管我有没有居心,我都是最能帮助他醒过来的人。您儿子会不会随便玩女人,您一定比我更清楚。”
第七十八章 再没人会管你
他的脸上怒意并没有消减,但很明显,他动摇了。
我感觉到了希望,跪到地上拼命哀求:“薇姐,薇姐你帮我,我知道你恨我,你说过的,你视秦安为亲儿子,秦安他需要我,你帮我说话,求求你,只要秦安能醒,什么罪我都愿意认。”
薇姐的脸侧了过去,她在和秦董事长低声耳语。
我的全身抖到无法控制,我看到秦董事长的头抬了起来看着我,目光像尖刀一般直直刺到了我的脸上。
他脸上欲盖弥彰的不安,和他威严无比的外表格格不入,却证明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种让秦安好转的希望。
他慢慢走到了我面前,眼神如猎鹰般狠戾而决绝,他一字一句道:“把她押到这里,里面如果有事,就这里,我让你死。”
一种逼人的寒气压迫着我,让我不寒而栗。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下一下点头:“好,好,我愿意。”
那两个警察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似乎生怕我找到个缝隙,突然跑掉。
我看着他们手里的手铐,把手伸出去说:“我不介意,我不会跑。”
他们并不敢动,把头看向秦董事长那边,并没有任何回应,算是一种默许。
“咔嚓”一声,我的手被锁在了一起。
似乎院长也来了,我听到有人叫“金院长”,还有秦董事长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通知英国那边,随时准备派医生来。”
江医生和秦宇泽也都在。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急救室门口,车祸现场我没有看到,多轻多重我完全没有底,只有等待。
我的内心没有了一丝慌乱,只有镇静到让我自己害怕的清醒。
有记者涌进来的声音,镁光灯照到了我脸上,在转角那里有男人把他们堵了回去。
手机又响起来,声音在这里显得有些刺耳。
我抬头看着一个警察,他立马警惕道:“你现在最好不要接电话。”
我点头说:“手机在我包里,你帮我挂掉调下静音好吗?”
他并不是很乐意地把我手机拿了出来,按了几下放回了我包里。
我把头继续侧向急救室门口,一动不动看着那里。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为什么还没人出来呢?
似乎很晚了,门从里面被打开,有脚步声出来。
我蹭的站起来拼命挤过去,那个医生很深地鞠了一躬,有声音隐约传过来:“秦先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颅内有轻微出血,万幸没有伤及脑干部位,现在是昏迷状态,醒过来还需要些时日。”
金院长招呼医生过来,严肃道:“准备最好的重症病房,我和曹教授现在起全程给秦先生治疗。”
秦安被推了出来,因为是内伤,脸上没有一丝血迹,除了脸色苍白,就像是安然睡在那里。
我竭力保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全部瓦解,我冲过去大喊:“秦安!秦安!”
人群把我挡在了外面,那两个警察见状用力扯住我,激动道:“你不要乱动,你不可以碰秦先生。”
我冷静下来,回头哀求:“我不乱动,你们把我带过去,我不碰他。”
我被带到了监护室门口,有医生的声音传出来:“需要静养,就留几个最亲近的人照顾下,多跟他说说话。”
秦董事长的视线转向了门外,停在了我身上,很久,沉声道:“带她进来,待到旁边,不要碰我儿子。”
我赶紧点头:“谢谢,谢谢您,我不碰。”
他的眼神继续锐利盯着我,声音如寒冰般冷漠疏离,带着危险的警告:“不要动任何心思,他醒了,我会考虑在监狱给你条活路。”
秦董事长和高首长靠床坐在一边,薇姐和苏倩坐在另外一边,金院长和曹教授在给他检查。
我被两个警察盯着站在窗前,远远看着他。
其他人都守在了外面,房间里静得可怕,薇姐握着秦安的右手,面色沉痛而疲乏。
我看着他身上的输氧管,心里钝痛不已,我用很轻的声音试探着说:“他中午还没有吃饭,会不会饿,是不是应该输营养或者……”
金院长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他听见了,那就是不用担心了。
我松了口气,身体靠着窗户一些,不让自己倒下去。
他的手似乎有些发青,我记得之前在网上看到过,对昏迷病人应该多按摩下,我抖着声音轻微道:“能,能不能给他按一按,他的手好像有点僵。”
没人理我,秦董事长看向我,眼神里有警告:“我可以让你换个地方。”
我赶紧把嘴闭上,担忧却又无奈地看着。
他虽然对我不满,但还是用眼神示意薇姐。
薇姐把手停在了秦安的手臂上,轻轻按动,苏倩也起身,去按另外一边。
如果是以前,我绝对不能接受苏倩这样碰我的秦安,可是现在我并没有办法。
窗外的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房间里的灯关上了,秦董事长嘱咐了薇姐和苏倩后,和高首长出去了。
薇姐和苏倩在另外的床上,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我安静地站在黑暗里,希望能听见一点秦安的呼吸声,可是并没有。
身边的警察已经换过一轮了,那个身体如今离我那么近,我那么渴望能碰一下,哪怕只感受下他身上的温度,却并不能。
有人进来拍了我一下,声音低沉:“带她出来。”
我跟了出去,到了一个小休息室,才看清是秦宇泽。
他把一个饭盒放到桌子上,漠然道:“吃吧。”
我摇头:“我不饿,我要回去守着秦安。”
他看一眼那两个警察说:“把她手铐解开,十分钟之内我送她出来还给你们,出了事我担。”
手上的禁锢解除,那两个警察出去把门带上了,我看着他:“我真的不饿,你让我站回去。”
他在我旁边坐下来,冰冷道:“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敢帮你说话,没人会管你,饿肚子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眼睛盯着桌子,说:“我知道,我肚子不饿,我守着秦安,可以让他快些醒过来。”
他的面色变得不耐:“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在董事长回来之前,你只有十分钟,他今天是不可能醒了,你还要守的时间不会短,不吃东西你觉得你还能守多久。”
第七十九章 没有眼泪
他说得对,我饿坏了是小事,但这样就守不了秦安了。
我坐下来打开饭盒,拿过筷子把饭菜往嘴里塞,他把水杯递过来:“不着急。”
是一盒饭和一盒剥好了的虾。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清楚我的喜好的,还是偶然带了这个菜,但我感觉根本吃不下去,满脑子都是秦安。
我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努力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再咽下去。
到了最后一口,感觉已经堵到喉咙了,我拿过水杯拼命灌水。
饭菜咽了下去,我剧烈地咳嗽喘气,缓了半天终于缓了过来。
我着急地看着他:“我吃饱了,可以走了吗?”
他平淡地点头,算是一种默许。
我起身大步往门外走,身后秦宇泽的声音低沉传过来:“他没有看错你。”
我没有停顿,没有回他,走出门外,伸出手让他们把我继续拷上,让脚步声轻下来,回到了那片黑暗里。
床上的人模糊可见,我松了口气,我特别害怕一个不小心,我的秦安就会离开了这里。
一夜未眠,天色已经亮起。
薇姐出去打热水了,那两个警察靠在旁边好像睡着了,他们估计也看出来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又戴着手铐,跑不了。
苏倩给秦安捏手臂,我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她并不看我,声音难过里透着一丝得意:“什么感受?”
我看着秦安插着呼吸管的脸庞,说不出话。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明白了吧,没了秦安哥,你什么都不是,甚至你的命留不留,也不过是董事长一句话的事。”
我靠在床边蹲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扯着嘴角低声说:“秦安能好过来就够了,我有秦安就够了。”
我并无意和她争吵,但她还是被我激怒了。
她的脸上充斥着怒色,声音温婉里带着一丝不甘:“你得意什么?董事长不留你,现在秦安哥也救不了你。”
我努力盯着那只被她按摩的手,害怕会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感觉眼睛有些酸涩。
薇姐打了水进来,苏倩拿了毛巾过去,恭敬道:“护士送了早餐进来,您先吃些,这里我来。”
薇姐点头,声音疲倦道:“我去看看董事长。”
苏倩把热毛巾拧好,温柔地说:“表姨放心,我会照顾好秦安哥的。”
薇姐把东西放下,从桌上拿过一袋早餐放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并没有说话。
我赶紧抬头说:“谢谢薇姐。”
她没有回我,已经走出去了。
董事长和高首长走了进来,似乎苍老了些,应该也是没怎么睡,门外又挤满了人。
秦宇泽大步走了过来,低头在我耳边说;“你妈在医院外面,想见见你。”
我恍惚地看着手上的手铐,她如果看到了,该有多伤心。
他过去跟秦董事长耳语了几句,走过来说:“出来吧。”
我跟了出去,感觉身体像个幽灵,浮在空中。
到了楼道口,他跟我说:“我让他们给你摘了手铐,你自己过去,只能在医院门口,我帮不了你太多。”
我赶紧点头。
我走过去,看着我妈,声音好像不是我自己发出来的:“妈。”
她看到我的脸,露出很悲痛的神色,把我抱在怀里大哭:“这是怎么成这样了,我的宝贝女儿。”
我不知道她看到的我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反正不会多好看。
我任由她抱着,喃喃说:“我没事,秦安他住院了,我陪着他。”
我妈抹了把眼泪,把我松开,颤抖着声音问我:“吃饭了吗,妈妈给你带饭了。”
我看着她手里提的满满一大袋东西,说:“我吃过了。”
她把袋子塞给我,哽咽道:“妈妈给你带了吃的和衣服,不要累坏了,要记得吃饭睡觉,妈妈明天再给你送,会好的,没事,都会好的。”
我觉得很难过,但我哭不出来。
我突然想起秦安跟我说过的一件事,哑着嗓子问道:“妈,你有时间吗?我想要你帮我去个地方。”
我妈看着我说:“有时间,去哪里呢?”
我把她手机拿过来,打开地图软件,输入“灵宣寺”,递给她说:“这个地方,您帮我去祈个福可以吗?”
我妈接过去,不解道:“寺庙?你怎么会信这些?”
我扯扯嘴角,想说几句开玩笑的话,说不出来,我回道:“不知道,突然想起秦安说过这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妈点头道:“那妈妈下午就去,你记得吃。”
我点头:“我知道了,您别担心,那我先进去了。”
我转过身往里面走,我妈在我身后一直哭,大声嘱咐我照顾好自己,我不敢回头再看她。
眼睛干涩不已,没有眼泪。
一直待到傍晚,金医生进来,说呼吸已经正常,不需要仪器辅助了,我一颗心才算是落下了一半。
秦董事长在病房里待了一整天,金医生做了检查,恭敬道:“秦先生的恢复比我们预料的要更快,您可以试着跟他说话,人处于昏迷状态,但已经存在意识了,听到重要的人和事,对醒过来会有帮助。”
我赶紧站起来,想过去,被两个警察拦在那里。
苏倩贴着秦安耳边柔声道:“秦安哥,董事长和高首长都来看你了,我是苏倩,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快醒过来。”
我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身体,希望能看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苏倩的声音轻柔如乐曲,床上并没有任何反应。
我努力靠近一点,说:“可不可以让我跟他说话,我不碰他,我就挨近一点点。”
秦董事长抬头看着我,没有反对,他并不想我靠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挨到床边,那张脸变得清晰而苍白,我轻声唤他:“秦安,我在这里,我是妍妍,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还不醒吗,妍妍饿了,你带妍妍去吃饭好不好, ”
“秦安,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家吗,你怎么还不起来?”
“秦安,你听到了吗,妍妍一个人怕,妍妍想你”。
我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把手伸出去,想碰碰他的脸。
手上的手铐撞到床沿,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我的手被粗鲁地打开。
第八十章 失而复得
我的声音变得急切而大声:“他会醒的,你让我碰碰他,你走开!”
一边的曹教授大步过来,轻声道:“秦先生需要静养,不可以大声喧哗。”
那两个警察把我押回了窗边,我沿着墙壁滑下去,眼神空洞望着床上,他还是没有反应。
薇姐的声音在床边轻声响起。
曹教授检查秦安眼睛的手顿住了,伸手示意薇姐停下,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缓缓说:“你过来,继续说。”
肯定是秦安听到了我的声音,肯定是。
我赶紧站起来跌跌撞撞冲过去,扶着床沿蹲下来,心跳“怦咚怦咚”特别大声。
我张开嘴巴,着急地想说什么,不知道是嗓子哑了还是太过激动,越努力声音越发不出来。
秦董事长显然也听懂了曹教授的意思,起身急切道:“倒水来。”
有水递了过来,我接过水杯全部灌到嘴里喝下去,大口大口喘气说:“秦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我看到了希望,哑着嗓子在床边不间断地呢喃了一夜,却没有了任何回应。
天色亮起,护士过来把窗帘拉开,窗外苍茫一片。
我的嗓子终于不管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接近中午时,我的包里传来手机的震动。
一个警察把我手机拿出来要挂断,手机拿过去的瞬间,我看到上面显示着“妈”。
肯定是我妈又过来了,我昨天让她去灵宣寺,不知道去了没有。
我抬头看着那两个警察说:“我要出去找下秦宇泽先生。”
他们并没有说话,只要是在医院范围里,他们跟着我,并没有太多的限制。
我走出去四处看,看到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窗户前打电话。
挺拔的身形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看着并不是好说话的样子,但我知道现在只有他会帮我。
我走过去,在他身后安静地等他打完。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我,说了几句把电话挂断,浓眉微蹙道:“有事?”
我把手铐举高一点,压低声音说:“我妈又过来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
他瞥了一眼我的手,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说:“不能。”
我追过去,急切道:“拜托你了,我昨天让我妈去了寺庙,她可能有东西要给我。”
他停下来,看着我鄙夷道:“你小学毕业了吗?”
我愣在那里,半晌反应过来,他说我封建迷信没文化。
他看看那两个警察,再居高临下地看看我,漠然道:“最后一次。”
我松了口气,赶紧点头。
还是跟昨天一样,我妈给我带了吃的和换洗衣物,我怕她担心,都接了下来,没告诉她昨天的还没吃。
末了,她又给了我一包东西,说是在寺庙求的,要我放在秦安身边。
回到病房,苏倩已经给秦安擦过脸,趴在旁边好像睡着了,秦董事长和高首长坐在旁边。
我靠近点,想偷偷把那小包东西放到秦安身边。
秦董事长眼神锐利地盯着我道:“你手里是什么。”
我赶紧解释:“是我妈在寺庙求的。”
他的脸上浮现怒色,厉声道:“拿走。”
我还想解释,那两个警察马上过来要把我拉远些,我急切道:“我就放旁边,我不碰秦安,这个真的没有问题。”
苏倩起身瞪着我说:“许小姐,董事长叫你拿走。”
她放在床边的手,随着她起身拿开了,床上的手有手指动弹了下。
我的眼睛蓦然瞪大,是秦安!是秦安的手!
我疯了一样甩开警察的手,大喊:“秦安!秦安你是不是醒了!他在动,他的手指在动!”
秦董事长闻言蹭的起身,床上的人没有再动,他的声音带着期许而严厉道:“你说什么?”
我大叫:“他真的在动,医生,金院长!我没有胡说!”
金院长和曹教授很快赶了进来,围在秦安旁边检查。
我死盯着他,拼命让自己能靠他近一点,声音颤抖得一塌糊涂。
我急切地唤他:“秦安,我在这里,你看我,你睁开眼睛看妍妍,秦安。”
金院长和曹教授边检查边相互耳语,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亲眼看到秦安的眼皮很轻微地动了一下,很快又颤动了一下。
我激动得全身发颤,语无伦次:“在动,他眼睛,你们看到了吗,他醒了,秦安他醒了!”
江医生和秦宇泽,还有很多外面的人都涌了进来,薇姐和苏倩很激动地围过去唤他。
我第一次听到秦董事长的声音变得颤抖:“儿子,你能听到吗?能听到吗?”
眼皮颤动了很久,他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开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有薇姐的、江医生的,很多人的声音,在很急切地唤他。
我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全部崩溃,我拼命想扑过去,嚎啕大哭:“秦安,秦安!”
那两个警察死死拉住我,我甩不开他们,我怎么都甩不开他们。
床上有秦安轻不可闻的声音传过来:“妍妍?”
我拼命往床边挤,声音抖到无法分辨:“我在这里,妍妍在这里。”
眼前的人群散开,我看到秦安无力地看着我。
他的声音太轻,可我却看清了他的嘴型,他说:“乖,过来抱抱。”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哭得泣不成声。
秦董事长开口道:“松开她,让她过来。”
我扑过去,手动不了,我把头贴到他脸上,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呼吸,一颗心彻彻底底落了地。
他的眼里全是心疼,手动了动,想给我擦眼泪,抬不上来。
他的声音轻微,伴着很重的呼吸落到我的耳里:“没事了,不怕。”
我把头蹭到他的脸上,他吃痛的“嘶”了一声,我赶紧把脸移开,惊恐地看着他:“很痛吗?”
周围还有唤他的声音,我没有去听,他也没有。
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感受到,失去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比自己获得了重生还要欣喜若狂。
我贪婪地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都那么好看,我破涕为笑,笑得无法自控。
第八十一章 没事了
他扯了扯嘴角,宠溺道:“手藏哪里了?”
我把脸噌到他的手掌上,下意识地把手藏到大衣里,说:“在这里。”
他的手往床边移,声音微弱地继续:“让我摸摸。”
我赶紧摇头,找理由:“不用,我不想要,我手受伤了。”
他的手沿着床沿落下来,碰在我双手间的金属上,手停顿在那里,问我:“是什么?”
我往旁边移了移,把手拿开,用力摇头:“没有,没有什么。”
他的头侧过来,看向我身后一直盯着我的两个警察,眉心皱起,用力把我的手抬了上去。
我想躲,手铐已经被他看到了。
他的眼睛里染上一层猩红的暴怒,手抓着床沿,身体奋力往床边移过来,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谁,谁干的。”
秦董事长见状赶紧绕过来,紧张道:“别动,还有伤,先躺好。”
薇姐也跑了过来扶他:“别激动,小安,我现在给她松开,你们把那个打开!”
秦董事长回头吼道:“先不要待这里了,把她先带走。”
秦安的身体移到了床边,双眼通红伸手拉住了我,情绪变得不受控制,他无力的声音拼命提到最大:“谁敢,谁敢动她!”
似乎是扯到了身体的痛处,他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
他想起身却做不到,焦躁而无奈地唤我:“妍妍,到我这里来。”
那两个警察见状,扯我的手没敢太用力,我一甩,他们顺势就松开了。
我挨到他身边,抖着手扶他说:“你别动,我没事。”
他微弱道:“都出去。”
秦董事长有些慌张道:“儿子,你出事还没查清楚,警察需要找她了解下情况,很快就回来。”
他的声音无力,带着异常的焦灼不安:“出去,都出去!”
金院长挤过来恭敬道:“董事长,高首长,秦先生刚醒,情绪不能起伏太大。”
秦董事长愣在那里,他显然没想到会成这样,应该很后悔没有早些把我带走。
思虑再三,他无奈道:“都先出去吧。”
经过我身边,他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眼神里有焦虑和警告。
房间里安静下来,人群堵在门外,那两个警察给我摘了手铐,也出去了,只剩下我和秦安。
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我的脸轻声说:“是不是没睡觉,睡上来。”
我盯着他摇头:“我不睡,我看着你。”
他粗重的呼吸继续道:“不怕,睡到我旁边。”
我爬上去,躺到他身边,太熟悉的味道,让我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栗。
我试探着轻轻挨了挨他的胸膛,再看了看他的脸,好像没有弄疼他。
我再试探着用很小的力气在他怀里蹭了蹭。
好舒服,就好像很小的时候,躺在我爸的怀里,似乎只要挨着,这个世界上有再多的恶意,再多的伤害,也可以让我变得刀枪不入。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而眷恋:“睡吧,没事了。”
太久没睡了,我缩成一团,蜷进他的怀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
浓重的困倦感袭来,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迷糊中,似乎陆续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有压低声音的说话,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意识清醒了一点,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我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看到秦安躺在旁边看着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宠溺道:“睡好了吗?”
我清醒过来,点了点头。
真好,他醒了,可以这么近地挨着他。
他看起来好了点,脸色没那么惨白了,声音也平常了些,不用说一句话就一直喘气了。
我才注意到薇姐和苏倩也在,正把带过来的粥拿出来。
苏倩淡淡地斜我一眼,相比以前她总是温婉的样子,这次她的眼神要多恨我有多恨我。
我有些尴尬地从床上起来,把大衣穿上,薇姐把粥盛出来,坐到床沿柔声说:“喝点粥。”
秦安视线一直跟着我走,薇姐看着我说:“小妍,洗漱了来一起吃,别把身体饿坏了。”
我有些不习惯她这么跟我说话,秦安没醒的时候,她没有搭理过我,虽然我明白那应该是她太着急了。
我冲她点头说:“好。”
说是病房,其实是一间装修很不错的单独起居室,卧室洗手间都有,并不像医院的病房。
我去漱了口洗了脸,薇姐正在给秦安喂粥,看到我说:“小妍,你来喂可以吗,薇姐给你去盛。”
我说好,把碗接过来。
我突然觉得,与其说薇姐以前照顾我,倒不如说她和苏倩确实挺像的。
只是她比苏倩更聪明,更知道什么情况下做什么好。
之前她知道秦安深爱我,所以她照顾我,后来她知道秦董事长厌恶我,所以她不管我。
而现在,秦安醒了,她还是能那么自然地做她最适合做的事。
她知道秦安想亲近我,所以她把碗给我。
我第一次有些难过地意识到,不管薇姐有多年轻的外表,她接近五十的年龄,注定了她已精于世故。
我把碗里的粥舀一勺送到秦安嘴里,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字。
尽管知道有些不合适,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秦安奇怪地看着我说:“妍妍笑什么?”
我努力忍住继续笑的冲动,看着他说:“没什么,我突然觉得你挺,挺乖的。”
以前都是他照顾我,抱我睡,给我夹菜,抱着我到处走,把我包在大衣里。
而现在,他坐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让我给他喂粥。
他明显很不满意我给他的这个形容词,蹙眉道:“很快就不会了。”
说话间,一碗粥吃完了。
我把水杯握在手里,温度刚好,递给他。
薇姐把粥端给我说:“小妍,你先去吃。”
我点头说:“谢谢薇姐”,把粥端到旁边的餐桌上吃。
秦董事长走了进来,声音疲倦而低沉道:“好些了?”
秦安脸上轻松的表情转为冷淡,漠然地说:“嗯。”
秦董事长继续道:“金院长说没大问题了,多休息,华星我让宇泽给你看着的,放心。”
秦安把头侧过去,没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第八十二章 三年之约
我尴尬地小口喝粥,不好插话。
秦董事长神色复杂地看我一眼,他显然还是觉得秦安出事可能跟我有关,但并没有再提,沉声道:“好好养着,我明天回公司了,小何留在这里,有事的话跟他说。”
秦安毫不迟疑地淡漠道:“没什么要说。”
秦董事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情绪,好像是不悦,又好像是内疚,或许是都有。
他顿了顿,没再说话,把门拉开走了出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已经是深夜,我过去扶着他,没话找话说:“很晚了,你睡一会?”
秦安正要说话,我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拿过来,是个陌生号码。
按了接听,是一个处理过的机械声音:“来医院外面,有惊喜。”
我心下一惊,问道:“你是谁?”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肯定有问题,我看着秦安说:“我有事出去下”,把手机握紧往门外跑。
后面传来秦安焦急的声音:“你去哪?很晚了,别乱跑。”
我回头看他说:“我去下就回来”,把门带上往楼下跑。
已经很晚了,出了医院的大门,路上没有很多车了。
我四处望,一辆深棕色的车停在不远处。
我再看,它开过来经过我身边,碰到了我斜背着的小包。
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它很快从我旁边开过去了。
不对,怎么觉得很熟悉,我仔细一想,猛然想起来,拼命追了过去。
是之前在拐角处,秦安开车带着我,迎面直接冲过来的那辆车。
小周说,这次就是在那里出的车祸,我相信肯定和这辆车有关。
它的车速变得平缓了些,并没有特别快,我虽然追不上,但能看到它。
它突然一个拐弯,闯了红灯往另外一边走。我拼命追,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一辆直行的车停在了我旁边,有人从窗里探出头冲我大喊:“有病啊!不想活让别的车撞!”
我赶紧道歉让到旁边,抬头居然看到那辆车停了下来,有人从车窗里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走了。
太远了,似乎有点熟,但看不清脸,好像还戴了口罩,已经追不上了。
我怏怏地走回人行道,才意识到手机一直在响,赶紧从包里拿手机。
包被打开过了,一张纸条被手机带出来,飘落到地上。
我捡起来,一行机械打印的字赫然入目:好戏刚开始,趁早离开或者慢慢等吧。
我的心沉入谷底,果然不可能是车祸那么简单。
电话那边,秦安担忧不已的声音传来:“在哪?我叫人来接你。”
医院里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初冬的北风有些刺骨,路灯下是斑驳晃动的树影,冷清得让人害怕。
会是谁干的,到底会是谁。
推开门,正对上秦安冷着的一张脸:“去哪了?”
要告诉他吗?
还是不要了,他刚醒,还没恢复好。
我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条握紧,连带着手机塞进包里,钻到他身边抱紧他说:“没有,没有去哪。”
一直等到身边的呼吸变得均匀,我确定秦安已经睡着了后,摸黑爬起来,从包里翻出纸条到厕所,打开灯仔细看。
普通的便签纸,普通的打印字体,指纹肯定也不会有了。
要对秦安下手,又躲在暗里处处不留痕迹,那给我送这张纸条,不会太多此一举吗?
除非,他并不想牵连我。
是我认识的人吗?
何旭,我心里立刻浮现这个名字。
如果是以前,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伤人甚至害命的事。
但我确实太久没有跟他相处过了,而且就在秦安出车祸那天,我手机里还有他打来的未接电话。
说起来,他和秦安也不是没有过节的。
有人敲门的声音,我把纸条收起来,出去开门。
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进来,轻声道:“秦先生,该吃药了。”
我把秦安叫醒,倒了热水给他吃了药丸,看护士推车出去。
桌子上放着别人提来的水果,我把椅子搬过来坐到床边,拿过一个苹果削。
秦安奇怪地看着我说:“我不太喜欢吃苹果。”
岂止是不太喜欢,应该是特别讨厌才对,至少我从没见他吃过。
探望他的人那么多,其实并没有几人真正了解他的好恶。
我继续小心翼翼地把苹果皮削成一长条,回他:“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成功,以前经常看电视里的人去探望病人,能一口气用小刀削完整个苹果,皮也不会削断。”
秦安的目光落在我握着水果刀的手上,没再说话。
果皮在削到一半的时候断开,我把苹果放到桌子上,从果篮里拿出另外一个继续削,断得更早。
果然都是骗人的。
我把水果刀放回去,看着地上的两段果皮,几近自言自语问道:“果篮,秦董事长刚拿来的?”
我只是不敢抬头看他,因为我清楚,只要一抬头,我就可以在他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良久的沉默,继而是身边的人不答反问:“你看到他了?”
我弯腰捡起那两段果皮,放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回他:“算是吧,刚进来看见他在走道里打电话,好像问秦安的签证还要几天办好。”
我把头抬起来看着他,意料之中的,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笑道:“是不是好好笑,我居然听成了秦安。你爸怎么可能给你办签证?你病着呢,工作和出差可都不行。”
秦安的脸色由诧异变得内疚,继而转为痛苦。
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握在他的手里,他本来就白皙修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更显泛白。
他看着我说:“我很快会回来。”
我急切地摇头打断他的话:“不,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真的,我是说我听错了。金院长说了,你的恢复比预期的好。很快就好了,你爸骗你,他想骗你去哪里。”
秦安的头侧过去不再看我,平静道:“是比预期的好,能醒来,就是比预期的好。”
我的心像被人抓在手里狠狠地揉捏,我用力从他手心里抽出我的手,声嘶力竭道:“不可能,他骗你!我清清楚楚听见的,那么多人都在,我不是傻子,他是说你没有大碍了,你听不懂吗?”
他的手下意识地撑到前面,止住了因为我的拉扯而前倾的身体,露出吃痛的表情,哂笑道:“传出去就是轩然大波,我的父亲大人一直很理智。”
我急切地过去扶住他,清楚地明白过来,木已成舟,无从更改。
我用几近乞求的眼神望着他:“好,带我去,我陪你去。”
死一般的漫长的寂静,久到我认定这是一种默许了时,身边的人也只是用淡然而不容商量的语气,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会很快回来。”
我的心里伴随着一种迅速氤氲开的慌乱与恐惧,所谓的矜持和理智早已抛诸脑后,话出口后,连我自己也感到震惊。
我说:“我们把结婚证领了吧。”
秦安的表情却并没有惊讶,回我:“如果能回……等我回来,我给你最好的婚礼,再……”
“不!就现在,你走之前。结婚证或者你带我走,你选。你休想和我毫无瓜葛地一走了之!”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都最让我安心的那个声音,如今听来,只是让人心烦不已。
我就像一个逼婚的弃妇,变得口不择言。
秦安的眼睛里有朦胧雾气:“如果……妍妍,你以后的生活可以有很多种。”
我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摇头:“不用,我不需要很多种。”
他终于妥协道:“明天,我让小周联系民政局派人过来。”
我抬头仔细确认他的表情,没有骗我,也是,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理智回来了些,才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直至耳根。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此时是那么天真愚蠢,竟认为有了一张冰冷的证件,两个人就没法分开,该回来的人就一定会回来。
秦安飞英国接受治疗的行程,是第二天晚上,民政局的人过来,是第二天下午。
鲜艳的红布,铺开在病房苍白的墙壁上,静待着一对新人坐定,伴随着刺鼻药水味的,是格格不入的突兀感。
与此同时,是整个医院和网络上的滔天议论轩然大波。
名震四方的秦氏集团的独子、无数名媛贵女竞相追逐的神祗般的存在,如今竟然带着重病之身,在这样一个狭隘的病房,这般草率、却又真实地,在和一个外界完全不看好的女人,领,结婚证!
秦安坐在床上,我就坐在秦安的旁边,看他的一只手放在我的上面,握紧我有些发抖的手。
他另一只手上的针还未拔去,因为太久的输液,有些浮肿。
无论网上有多少家媒体争相报道,多少篇文章各执己见,宛如大型现场直播,都改变不了病房里并无任何一个新闻工作人员的事实。
第八十三章 渺无音讯
就像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我如何详尽眷恋地记录我和秦安过往的点点滴滴,如何在无数个辗转难眠或午夜梦回里,骗自己推开门就能看到他,也改变不了他早已离开的事实。
已经无从书写了,过往终于已经无处可写了。
合上第四本厚厚的、字迹已经密密麻麻蔓延到最后一页的记事本,抬头看到的,是已泛起鱼肚白的灰蒙蒙的天色。
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许妍开始写她和秦安之间的事。
有电话打进来了,许妍点开手机,已经早上五点半了。
萧铭急切的声音传过来:“许妍啊,吵醒你了不好意思啊。宏达的袁总刚来电话,说临时有事要出差,九点的航班。上次谈的合同要赶在七点到八点之间签。”
许妍把手机开免提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把记事本锁到抽屉里,另一只手到桌子上的档案夹里,翻出打印好了的合同。
宏达的袁总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这次突然把约定的时间提前到这么赶的大清早,应该也不会是临时出差那么简单了。
萧铭的声音继续传过来:“在听吗?”
许妍把合同塞进包里,边到玄关换上高跟鞋,边回道:“萧总,我出发了。”
“位置我发你,路上小心。”那边说完便挂了电话。
一夜没睡,却并不困倦,清晨的凉风吹在脸上,倒是觉得格外清醒。
好不容易打到车,坐定报了地址,许妍熟练地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和瓶瓶罐罐,开始化妆。
萧铭曾开玩笑说她是他手下最神奇的模范员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最适合用来对付一些约的时间说变就变的不靠谱客户。
后来竟约定俗成般,这类客户就都给她去洽谈了,几单合同签下来,竟到了现在的销售部总监。
口红覆盖住了最后一点唇色,出租车也在宏达大厦停了下来。
六点刚过,整栋大楼还并没有开门,四处也并不见人影。
发的位置明明就是这里了。
许妍拨通萧铭发过来的号码,那边接通,一个并不算友好的男音传过来:“谁?”
“袁总您好,我是兰颜销售部总监许妍,我在您……”
“怎么还没到?我八点的航班,七点前还能谈完吗?”那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九点的航班吗?
许妍继续说:“我到您公司楼下了,这边还没开门。”
男人的声音更显不悦道:“你跑那里干嘛?我在机场啊,不跟你多说,再给你二十分钟。”
刚送她过来的出租车还没走,许妍赶紧拉门坐进去,对前面说:“师傅,麓山机场,麻烦快点。”
车子飞驰出去。
时间说改就改,位置飘忽不定,果然是他的风格,说一出是一出。
机场咖啡厅里,袁宁仲神色傲然地搅着咖啡,斜了眼腕上的手表,不急不慢地开口道:“六点二十三分,许总监,你迟到了三分钟。”
许妍把包放到座椅上,坐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道歉看起来诚恳一点:“实在抱歉,袁总,是我……”
勺子落回杯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袁宁仲不耐烦道:“行了,我没兴趣跟你讨论这三分钟,合同拿来。”
许妍把合同拿出来递过去。
那边翻开扫了一眼,合上皱眉道:“优惠弧度小了,上次谈过,在原有优惠上再降两个点。”
许妍把合同翻开看了下,确定没有错后,回他:“袁总,这已经是我们公司给过的最低价了,萧总跟生产部核算过,再降两个点就跌破了成本线。”
“行不行让你们萧总给句话,何氏那边也在等我答复,你应该清楚,他们刚开发化妆品领域,最近优惠弧度大的很。现在六点半了,七点前我要走。”
“您稍等,我联系我们经理。”许妍拨通萧铭电话。
那边估计还没睡醒,声音惺忪:“有事?”
“萧总,袁总这边说需要再降两个点,您看能行吗?”
“之前不是都谈好了吗?没多大事,你做主就行。”
“确实不能再让了吗?”
“我说你做主,就是你说了算。”
“我知道,这样会亏本,毕竟客户有这个要求,我就想尽量争取下,抱歉萧总,我再谈谈。”
“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睡了。”
“是我的错,我没有做赔本生意的意思,萧总教训得是。”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
许妍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脸愧疚道:“实在抱歉,我们经理说一点都不能让了,确实您这单我们也是图个销量,但也不好亏本。”
本也就是谈好了的,袁宁仲也不过是想略施小计,争取下利益最大化,眼前这姑娘显然是因此被上司责骂了。
他干咳一声,有些过意不去道:“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好了也懒得另择他处了,这次是看好你们产品,别让我失望。”
许妍赶紧把笔递过去,连声道:“太谢谢袁总了,袁总慷慨大气,果然久闻不如一见。”
袁宁仲拿过合同签了字,把自己那份放进公文包里,再递给许妍另外一份,起身说:“许总监没吃早饭吧,一起吃?”
合同都谈成了,还是不要和他多待了,保不准下一秒他就又变卦了。
许妍把合同收好,礼貌推辞道:“不了,袁总赶时间,怎么敢耽误您,那我先走了。”
男人脸色和缓了许多,说道:“不急着这一会,你放心,我公私分明得很,公事谈完了,私人时间我对女性还是很友好的。”
不知道刚刚是谁,因为她所谓的“迟到三分钟”,大加指责。
许妍笑道:“我路上吃过了,谢谢袁总的邀请,这次时间赶,下次有机会我请您。”
袁宁仲也不再多说,淡然道:“行。”
出了机场,时间已近七点半,机场人多,又是上班时间,路上并不好打车。
有人径直向她走过来,走近了些,许妍诧异道:“何旭!你怎么在这。”
刚出了机场大厅,外面冷风迎面刮来。
何旭停到她身边,把挂在手上的黑色长大衣随手披上,拍拍身后的行李箱,说道:“回来了,刚下飞机。你来这里有事?”
许妍把手里的合同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声音里藏不住的得意:“搞定了,袁宁仲公司那个大单。”
何旭暗暗松了口气,很难得地看到她来机场,还以为,他回来了。
他笑着打趣道:“好事啊,得请客。”
许妍脸上带着阳光,开心地把合同收回包里,比了个ok的手势,回他:“没问题。”
有电话打进来,何旭按了接听,那边是秘书林粟的声音:“何总,我到机场了,您到了吗?”
何旭回了几句,挂断电话,问许妍:“你回公司吗?我送你吧。”
打车是个难事,许妍也不跟他多客气:“好,你有空啊。”
何旭笑道:“滨市忙了小半年了,好不容易回来,多少要休息一两天。”
就算不休息,也没有什么事比你重要了。
一辆黑色的奥迪径直开到他们旁边停下来,林粟从车里下来,小跑过来接过何旭手里的行李箱,放进车后备箱里。
何旭打开后座,让许妍先坐进去,再坐到她旁边,对前面说:“小林,先去兰颜。”
林粟礼貌应道:“好的。”
坐定了,许妍才注意到,开车的还是林粟。
记得何旭的公司刚开的时候,因为人手不够,林粟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应聘的秘书职位进了何旭公司,因为学过ps,有驾照,自告奋勇兼任美工、司机数职。
转眼几年过去了,何旭的公司市场份额、年收入不知道翻了多少番,想不到司机还是她。
许妍打趣道:“何旭,你一向这么压榨员工,让员工身兼数职吗?这都多少年了。”
何旭装作一本正经地回她:“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质,你家萧总也好不到哪去,我可从没让我家员工五六点出来跑业务过。”
林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许小姐说笑了,是我自己要求的,这些年都习惯了,觉得挺好的。”
许妍笑笑,没再说话。
不比外面初春的寒风刺骨,车里很温暖,要办的事也办好了。
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一松弛下来,思绪便无法再受控制,就如那春日荒原上的青草,成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有些累,许妍把头往后面靠,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窗外迅速倒退的光秃秃的大树。
何旭听起来很随意的话从耳边传过来:“秦安,该快回来了吧?”
许妍继续看着窗外,回他:“快了,我们这几天联系得少。”
实际上,应该有快一个月没有联系了。
还是刚过完春节的时候,秦安打电话给她,说手术都做完了,很成功,需要最后静养一段时间,可能会不怎么联系她,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那之后,便渺无音讯。
注意到她情绪不好,何旭转移话题:“袁宁仲那个老狐狸向来花样百出,你们萧总之前不是还打算亲自出马,怎么竟让你搞定了。”
第八十四章 离婚协议书
许妍把目光收回来,心不在焉地回他:“谁谈生意都先认个利字,我们萧总给他的价格确实够低了。说起来,他还提到你公司给了他更低价呢。”
何旭笑起来:“那真是冤枉大了,你跟了这么久的单子,说什么我也不会横插一杠子了。”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也是最近刚进驻美容护肤行业,知名度算是打响了,成本却一直控不下来,就算真想横插一杠子,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许妍点头说:“我知道。”
对啊,她肯定知道,可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跟她解释。
单子好不容易谈了下来,萧铭也没再急着给许妍安排新任务,说先盯着部门里的进度,也算是给她点时间缓缓。
萧铭不会明白,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单子更多一点,尤其像袁宁仲这样的,把她折腾得完全喘不过气来最好。
办公室落地窗外的阳光逐渐弱了下来。
小吴敲门进来,把做好的营销方案给她过目,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关切道:“总监不舒服吗?”
许妍回过神来,把方案接过来,粗略看了一遍,圈出有问题的几个地方,说:“没事,这几个地方再改改,这批护肤品针对的是男性市场,跟以往差别很大,多下功夫。”
小吴接过来,忙不迭地点头说:“我知道了,我马上修改。”
许妍扫一眼电脑桌面,已经过了六点了,抬头回道:“回去再改吧,出去说一声,都可以下班了。”
小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礼貌点头出去了。
外面安静的办公室,很快传出收拾东西的嘈杂声,混杂着高高低低的交谈,继而是脚步声渐行渐远,恢复了寂静。
许妍把电脑关上,看着略显空旷的桌面,思索着要不要找萧铭再要个单子来谈,也算是给晚上找点事做。
出了公司,外面一辆车不近不远地停在那里,显眼的大红色,很眼熟。
许妍不自觉地走过去,看到苏薇从驾驶位推门出来,脸上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亲切的笑。
她们多久没见了呢?
许妍记得,最后一次见她,还是秦安走的那天。
一晃眼,已经一年多了。
苏薇之后应该也不是没回来过的,不过并没有来找过她。
许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薇姐。”
苏薇把长发拢到耳后,戏谑道:“这是什么表情,升了总监连我也不待见了?”
许妍并不想接这句玩笑话,忍不住侧目看了眼车里,车玻璃挡着,看不清里面有人没人。
苏薇脸上换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淡然道:“他没回来,我们谈谈吧。”
许妍心里升腾起的一丝期待迅速破灭,看苏薇打开副驾驶位的门,坐了进去。
她们,有什么好谈的吗?
眼前的人动作优雅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不急不慢地感慨道:“这家店倒是一点没变,咖啡煮的不错。”
有太多话想要问她,却不知从何说起,思索半天出口的也还是一句客套话:“薇姐最近还好吗?”
苏薇端起咖啡杯小口啜饮,微笑说:“挺好。”
见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许妍急切道:“那秦安呢?他好吗?”
杯子被放回到小碟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苏薇抬头回她:“不太好。”
一颗心就那么重重地沉了下去,许妍焦躁道:“什么意思?”
“出了点状况,最后的心理催眠疏导不太成功。”
许妍感觉得到声音有些颤抖:“什么叫不太成功?”
苏薇把目光侧向窗外,沉重道:“心理医生说他有些记忆出现了错乱,我知道这样说很残忍,但许妍,我必须告诉你,他已经忘记你了。”
许妍的手下意识地抓住后面皮包的带子,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冷笑出声。
以前并没有发现,薇姐竟然这么有幽默细胞。
她抬头仔细看苏薇的脸,并没有找到一丝戏谑,开口问道:“为什么开这种玩笑?”
苏薇的视线收回,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语速很轻很慢地说:“玩笑?我能理解你暂时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秦安也算我的独子,我任何时候,都不会拿他开玩笑。”
抓握着带子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传来轻微的钝痛感,一种巨大而无措的绝望蔓延开来,很快被一个自我安慰的想法覆盖住。
许妍的手想拿起咖啡杯先喝一口咖啡,嘴里已经干得好像要冒火了,杯子却拿不起来。
她感觉声音有些哽咽,问苏薇:“很快会想起来吧?心理医生打算怎么给他恢复?”
苏薇招手叫服务员给许妍拿了杯白开水,用同情的语气安慰道:“总会想起来的,我来找你,除了告诉你这个,还有另外的事。”
许妍忙不迭地点头,急切地说:“对,总会想起来的,治疗过程中出现些小插曲也是很正常的,所以很快就会都恢复好对吗?”
苏薇清楚许妍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但并没有说话,打开包,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桌子上。
许妍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控,继续问道:“另外的事是什么事?”
苏薇的食指点到桌面上,来回画着圆圈,似乎在酝酿着情绪和语言,继而轻叹:“不着急,慢慢说,你先喝点水。”
许妍急不可耐地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看着苏薇道:“你说。”
苏薇把文件袋推过去,眼睛并不看她,说:“你要明白,跟你一样,我们都是为了小安好。”
许妍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一小叠纸抽出来,最上面的一行字,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千百种可能都想过,唯独没想过,递过来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许妍把纸塞回去,凄然笑道:“谁的意思?秦安的吗?”
既然说开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拐弯抹角了。
苏薇点头回她:“是。他昨天翻到了你们的结婚证,情绪很不稳定,认定是秦董事长为了家族企业,一手包办的,这样对他的病情有很大威胁。所以你能理解的,对吗?”
忍耐一旦突破限度,便如决堤之水,喷涌而出。
许妍把纸质的文件袋扯过来,连带着里面的协议书,一起从中间撕成两半,俯身丢进了桌子下的垃圾桶,抬眸冷声道:“这就是我的理解。”
苏薇脸色大变,怒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出了这样的事谁心里都不好过,他失忆是短期的,离婚也是暂时的权衡之计,在你眼里,一张证就这么重要吗?枉费他这些年心心念念都是你。”
理智回来了一点,许妍把包提起来,起身说:“我得走了,离婚的事我要秦安亲口跟我说,那样我会考虑。”
苏薇的语气有些气恼:“你明知道他现在病着,并不适合为这些事多劳神。”
提着包的手有些酸痛,许妍努力平静道:“你们也明知道他记忆错乱,并不适合被隐瞒真相。”
苏薇的眼神里好像有些愧疚,语气无奈道:“这是心理医生的意思,心理治疗本来就存在风险,事已至此,急于再次打乱他的记忆,只会适得其反。”
许妍冷笑:“所以呢?是治疗里出的错,就应该医生负责,凭什么要我承担这样的后果?”
苏薇的语气缓和了些,叹道:“许妍,你误会了,签离婚协议书只是暂时的,等小安的情绪稳定下来,医生会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的,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对你的感情吗?”
许妍提着包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她清楚自己动摇了。
不行,要仔细考虑考虑,不会有这么简单。
苏薇见状继续道:“不急于这一刻,但我明天上午十点的航班,你可以最迟明早八点再给我答复。毕竟小安的治疗也等不了太长时间。”
再多待一刻,许妍都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做出后悔的决定,她漠然道:“我还是那句话,我要秦安跟我说。我有事先走。”
苏薇没再说话,继续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优雅地搅着杯里早已凉透了的咖啡。
许妍走到门口了,身后的人却又突然问道:“听说你老板叫萧铭?草字萧,金字铭?”
这个时候了,难道还适合继续聊几句闲天吗?
许妍停下步子,回头淡淡说:“有问题?”
苏薇脸上浮上并不明显的笑意,像嘲笑,像冷笑,又好像都不是,说道:“还挺巧,我以前也认识一个萧铭,印象里虽然年纪轻轻,倒不是个善茬。”
她抬头,注意到许妍不耐烦的神色,显然并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似笑非笑道:“那祝你好运。”
许妍回她:“我们萧总好得很。”
推门出去,冷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天已经全黑了,却并不冷清,这城市到处是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街道上行人车辆堆积,人群里让人愈感寂寥。
真的失忆了吗?记忆错乱跟失忆应该不同吧?
许妍脚步轻飘飘地往前走,感觉很虚幻,像走在梦境里。
第八十五章 真假难辨
有电话打进来。
许妍按了接听,张佩佩震惊不已的夸张声音立刻传过来:“许妍,你在哪?你看新闻了吗?秦安明天回国!”
算下来,光这个月,这样的电话,张佩佩就给她打过不下十次了。
每次一有媒体爆出小道消息,张佩佩就会第一时间激动地打电话告诉她。
许妍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半晌,出口的是一句:“谢谢你,佩佩。”
那边的声音提高了些,透着不甘:“你不信?这次是真的,是麓城晚报官方微博刚放出来的消息!”
许妍一边招手打车,一边无奈回她:“之前放出消息的机构,也不是没有过权威新闻媒体的。”
张佩佩的声音变得有些沮丧,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也是,可他真的该回来了,怎么还不回来呢?你说你等他这么久了,他总不能没良心到把你给忘了吧。”
出租车停下来。
许妍开门坐进去,感觉心里一阵突然的钝痛,很久说不出话来。
那边意识到有些失言了,赶紧继续道:“我胡说八道啊,这句话你总不会也当真吧,不管谁忘了你,秦安也不可能忘你啊。”
许妍把头往后面靠,回她:“我知道,我没事,快了吧,他会回来的。”
那边继续说了些什么,无非还是些安慰劝解、担忧关切的话。
许妍一声声答应着,并没有听清楚几句。
这两年来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了,也最害怕听。
出租车驶离闹市区,窗外是清冷寂静的深夜,看不到尽头。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安的电话,意料之中的,还是忙碌状态。
是把她拉黑了吧,正如苏薇所说,他都忘了,所以他厌恶这桩婚姻,连带着厌憎她。
对啊,权衡之计,暂时的权衡之计。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冒一次失去他的风险了。
她突然就做了决定,看着前面说:“师傅,掉头回去。”
咖啡厅里,苏薇胜券在握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看着许妍走过来,笑道:“这么快?秦安果然没有看错你。”
许妍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开口道:“如果我签了呢?他就会回来?”
苏薇从包里拿出另外一个文件袋,用手推到许妍那边,说:“要说百分之百保证,想必你也不会相信,但只要情绪稳定下来,配合心理恢复治疗,不会是难事。我想回来的航班,可以控制在一个月之内。”
一支签字笔递了过来。
许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围绕打着圈,继而很快地拿起笔,抽出协议书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手按在协议书上,她抬头问着一句注定毫无意义的话:“我可以相信你吗?”
苏薇面色平静道:“可以。”
许妍把手拿开,看苏薇把协议书拿过去,放进包里。
她起身说:“那我走了。”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许妍打开电脑,整理好次日早会上要讲的销售案例。
打开抽屉,便看到了这两年来收集起来的东西,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一大抽屉。
三本厚厚的记事本里,从第一次见到秦安,一路写到了秦安走的那天。
每次想他的时候,就会写,删删改改,增增减减,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三大本。
那时候想,等把她和秦安一起的每一天都写完了,秦安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再给他看,他会不会特别感动呢?
拿开记事本,下面是一摞厚厚的合同复印件和销售业绩记录册。
这几年,从端茶倒水到洽谈合同,从不到一千的小单,到昨天刚签成的那个过百万的购销合同,从一个秘书助理,一步步到销售总监,每一次大大小小的成绩,她都会小心翼翼地收集下来,想着等他回来,就给他看,告诉他这几年自己很努力,做了很多很多事。
他肯定会夸她说:“妍妍真厉害。”
很多个晚上,一想到这些,一想到他温和宠溺的笑,她就会也忍不住捂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笑到一伸手,就摸到脸上潮湿一片。
她攒了那么多东西要给他看,攒了那么多话要说给他听,可是他把她忘了。
许妍把抽屉合上,把电脑里的文档保存到u盘里,暗笑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这两年不也等过来了吗?
苏薇说了,他情绪稳定下来,就很快可以治好的。
不出一个月,他的记忆就正常了,就会回来啦。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刚进公司,就撞见了正从楼上大步走下来的萧铭。
许妍礼貌打声招呼,打算赶紧上楼。
昨晚没睡好,脸色应该不会太好看。
萧铭叫住她说道:“许总监准备下材料,今天上午的销售案例分析,改成你昨天谈成的那个单子,能行吗?”
昨天签的单子,就是袁宁仲那个了。
上午的会议最迟九点开始,现在已经快八点了,时间上有些赶,而且她昨晚都准备好别的案例材料了。
应该是有难处的,但她也说不出为什么,面对萧铭,她总是拒绝不起来。
也不只是因为他是老板,更多的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那种感觉有些接近于敬佩。
萧铭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最懒惰贪玩,但一旦处理起事情来,却立刻像变了个人,最有原则章法。
这两年来,他教她的太多了,要说对他拒绝不起来的原因,应该也就在这里吧。
太多的时候,她面对他的安排,心里冒出的是无数句“不行我做不到”,脱口而出的却总成了“好的萧总,我马上”,就像现在。
萧铭点头道:“那你先准备”,便径直出了公司大门。
袁宁仲的公司这几年一直处在国内百强企业之列,之前合作过的护肤品公司一直是国内护肤品行业前三强,今年能够被许妍拿下来,也算得上是业内一大新闻了。
到办公室刚坐定,手机里就弹出一条新闻:“秦氏未来继承人秦安今日回国,秦氏企业或将迎来新一轮洗牌”。
说秦安回国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这几天却尤其的多。
许妍点开新闻,上面连航班抵达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是下午一点十分,还附上了一张关键信息打了马赛克的机票,说是机场内部工作人员透露。
要不是苏薇昨晚找过她,把秦安的情况说的清清楚楚,说了要再次心理治疗康复才能回国,她恐怕都要对这条新闻信上三分了。
许妍以前就听人说过,小媒体最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看来,谁说不是呢?
因为时间仓促,许妍准备得并不充分,意料之外的是,临场发挥式的策略分析和经验总结,却让一众工龄不长的年轻职员,听的啧啧称奇意犹未尽,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这一关也算是顺利过了。
会议比预期的长了半个小时,结束后回到办公室,许妍手机里又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还是说秦安今天回国,跟之前的标题大同小异。
算上这条,今天短短一个上午,许妍已经收到四条这样的推送消息了。
以前虽然也经常是谣言四起,印象里,从未这么频繁过。
难道他真的要回来了吗?
怎么可能,苏薇昨天才找她签了离婚协议书,就算昨天连夜飞英国,还要安抚秦安的情绪,再心理恢复治疗,无论如何,今天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有人敲门的声音,许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小吴正抱着文件夹站在门口。
她开口道:“进来”。
小吴走过来,把文件夹递给许妍说:“总监,这是您昨天要我改的方案,请您过目。”
许妍翻开看昨天圈出来的几个地方,都改过了,基本没问题了。
她点头说:“可以,复印些分发下去,通知下去,给大家了解下,明天的早会再收集各员工的意见进行完善。”
小吴点头说好,站在那里却并没有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妍挑眉问道:“还有事吗?”
小吴有些困难地开口说:“总监听说了吗?秦氏集团的秦公子今天回国。”
许妍皱眉望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不悦。
小吴赶紧解释道:“总监别误会,我是说正事,销售部前段时间谈成的一个大单,跟元庆公司的,对方今天来电话要毁约,据说是得了消息想转向秦公子名下的华星企业。”
许妍并不在意地回她:“毁约也是要有代价的,联系公司律师按法律流程走就行,只要赔够违约金,他愿意另择高枝那是他的事。”
小吴继续说道:“总监说的是,我只是担心,其他的大单也会受到影响,都传秦公子的人脉在商界处处皆是,他这次回来,不知道有多少企业得受影响,我们又是新品牌……”
许妍不耐道:“不要杞人忧天,你先去忙吧。”
小吴见状赶紧点头出去了。
许妍拿起桌上的策划案,翻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有公司来退单,应该不会仅凭一个小道消息就这么冲动吧。
难道秦安,真的要回来了吗?
第八十六章 久别重逢
吃过中饭就是午休时间,也是员工办公室的小女孩们一天一度的八卦时间。
许妍的办公室在员工办公室的旁边,隔着一张门。
平日里这个点,许妍都是充耳不闻门外事,忙着准备下午的工作。
今天却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先是小周特有的大嗓门:“你们看新闻了吗,秦公子今天回国。”
随即是一众女孩的附和:“看了看了,不过应该是假的吧,这种消息都传好久了。”
小周一脸信心十足的表情说:“这次假不了,网上传好多记者今天大早上就开始等在麓山机场了。”
一个新来的女孩试探着问道:“秦公子是谁啊?”
一众女孩顿时一脸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秦公子你都不知道,秦氏集团豪门独子,商界神话,总之就是顶级钻石王老五。”
新来的女孩顿时来了兴致,花痴道:“这么厉害吗?”
小周一脸了然地神秘兮兮地说:“你就不要做梦了,人家出国之前就闪婚了,娶的是……”
她看了眼里面的办公室,没再继续说下去。
那位秦公子再厉害,反正也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茶余饭后拿来悄悄八卦下也无可厚非。
但爆自己总监的料,性质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就是分分钟丢饭碗的事。
一众女孩兴致勃勃问道:“娶的谁?”
小周不敢说,又不甘心地问:“你们都不知道?那时候媒体不是报道得沸沸扬扬的。”
一个女孩回她:“是沸沸扬扬,不都是些长篇大论的废话,满篇下来没几句有用的,一看就是根本没在现场,博关注瞎编的,唯一有用的一张结婚证图,关键信息还打了马赛克。而且第二天,这些消息不就压下来了吗?”
一众女孩附和起来:“就是。”
小周想说,马赛克是打了,但女方名字看得见呀,近在眼前就坐在隔壁办公室那位,信息还需要媒体来曝光吗?
不过细想想也难怪,公司这两年发展迅速,员工更新换代出奇地快,放眼整个销售部,这两年一直在这里的老员工,也只剩她一个了。
消息刚爆出那会,确实也只有她认识许总监。
许妍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
媒体不是还晒出了航班抵达时间吗?也差不了多久了,等到点了是让谣传不攻自破呢,还是再编出个航班延误或者取消来自圆其说呢?
许妍兀自觉得好笑,心里却奇怪地升腾起了一丝期待。
办公室外还讨论得热火朝天,她打开电脑,翻看这个月员工的销售表现,做员工绩效考核表。
差不多做完的时候,放在电脑边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许妍按了接听,那边传来张佩佩的声音:“许妍,你在机场吗?”
按着鼠标的手就那么僵在了那里,要说没有意识到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回道:“没有,我在公司。”
那边的声音变得震惊急躁:“你还待公司干嘛!秦安回国了,有记者在机场拍了视频传出来了,高压锅也没你沉得住气啊!”
心跳骤然上升到了嗓子眼,说不出是极度兴奋还是失落的情绪蔓延开来。许妍兀自挂断电话,有些狼狈地往外跑。
出公司大门,直直地就撞上了萧铭。
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吓人,萧铭一定会大加指责她什么事这么莽撞沉不住气,枉费他这么多年对她的培养。
她想如果那样的话,她就径直越过他去打车。
但是他没有,他脸上的表情特别平静,就好像她根本不是突然跑出来的,是应他的要求慢条斯理走过来的。
他平淡道:“去吧。”
坐进出租车里,许妍才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喉咙里有很重的黏腻的血腥的味道。
以前听人说,人在太着急奔跑的时候,喉咙里就会有血腥味,以前不明白。
员工办公室里早已炸开了锅。
平日里一向最沉得住气、最喜怒不形于色的许总监,居然在正常上班时间,没有留下半句话,那么仓皇、那么狼狈地径直冲了出去。
而就在前一分钟,八卦王小周还正在员工群里,悄悄转发秦公子回国的现场视频。
小吴戏谑起来:“难道许总监也是得了消息去机场追星了?”
有女孩嘲笑道:“是你自己的心飞到机场去了吧,当心许总监听见了,革你的职。”
对于一个最爱八卦的人来说,小周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知道的事情不能说了,而且还是这么大一个秘密。
刚刚许总监的失控表现,已经完美验证了她知道的秘密。
媒体应该很快就会拍到许总监和秦公子的一双俪影,她现在说出来,应该也不算是爆总监的私事了吧。
这么一想,便觉得放心了,小周急不可耐地说道:“其实跟秦公子结婚的,就是许总监,那天媒体爆出结婚证的时候,我看见了女方名字,就是许妍。”
“天哪!”
“太夸张了吧!”
“从明天开始,我要好好工作,兢兢业业,唯许总监马首是瞻!”
小吴惊叹道:“完了完了,我上午还跟许总监抱怨,说元庆公司退单的事,是因为秦公子,难怪她脸色都变了!我是不是完蛋了!”
议论声炸开了锅,以至于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并没有人听到。
萧铭站在门外,脸色喜怒不明。
小周率先发现,赶紧使眼色轻声说:“老板来了,萧总来了。”
办公室里很快一片寂静。
萧铭走进来,开口问道:“聊什么呢?”
上班时间聊八卦聊这么热闹,直接被老板看到了,别的员工早吓坏了,没人敢答话。
小周是老员工,清楚萧铭素来最没有老板架子,这几年来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从没处分过员工,有时候也爱掺和进来聊两句,便壮着胆开口说:“萧总,许总监是不是去机场了,什么情况?”
萧铭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疏离,正色道:“从现在开始,再有人议论这件事,立刻收拾东西滚蛋。”
从没见过萧铭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小周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吓唬她们,声音降了几度,试探着问:“萧总,现在还没到两点,是午休时间。”
萧铭脸色淡漠看着她说:“周莹,需要拿你做个示范吗?”
再没一句话了,办公室里静到出奇,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工作。
傻子也看得出来,萧铭没在开玩笑了。
要说许总监的失常是因为秦公子,那他的失常实在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出租车在机场停下来,许妍下车冲进大厅,没有秦安的身影。
有三三两两挂着工作证的记者,互相交谈着抬着三脚架往外走。
已经走了吗?
许妍赶过去拦住一个记者,问道:“请问您看到秦安先生了吗?”
那位记者随意打量了她一眼,说:“走了,你哪家媒体?”
许妍继续追问:“去哪了?”
那位记者不耐道:“这谁知道?你速度也太慢了点,这样哪里抢得到新闻。”
许妍抛下一句“谢谢”,跑出来拦一辆车坐进去。
会去哪里呢?刚回国,应该不会去公司,得先回家吧。
先去以前秦安住的地方看看。
许妍开口道:“去天泉别墅区。”
心扑通扑通跳得特别厉害,觉得特别不真实。
等下真的能见到秦安吗,见到他了要先说什么呢,太多话想说了。
这两年来幻想过无数次和他久别重逢,真正要见面了,竟然会觉得紧张。
他都好了吗?薇姐说他的记忆出了问题,治好了吗?还是回国再治?他变化会不会很大?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回头看见她一个人在笑,奇怪地叫她:“小姐?不能进去,只能到这里了。”
许妍回过神来,从包里拿了零钱给他,下了车。
别墅区外有保安拦住她说:“小姐,请出示居住证。”
意料之中的事,许妍从包里拿出结婚证,打开递给他说:“我是秦先生的妻子。”
保安仔细看了一遍,有些不敢相信,却也不敢怠慢地恭敬道:“失礼了,秦夫人,您请进。”
进了大门,是一条漫长的林荫路,因为太熟悉了,自从秦安走后,她就再没来过。
走到别墅外,围墙的大门虚掩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走近了些,许妍急切叫道:“丁管家。”
头发带着些微花白的男人侧头看了眼,诧异道:“许小姐,您来了。”
许妍急问道:“秦安呢?他在吗?”
男人点头说:“少爷刚回来,在休息。”
脸上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喜悦,许妍径直往里面跑,进了门记起苏薇昨天说的话,回头问:“我可以进去吗?”
站在门外目送她进去的丁管家一脸惶恐道:“许小姐言重了!这是您和少爷的家。”
客厅里有几个女佣在打扫,还认识许妍,恭敬说:“许小姐。”
许妍问:“秦安呢?”
一个女佣回她:“少爷去楼上了,在书房。”
许妍点头,径直上楼往书房跑。
书房的门虚掩着,许妍急不可耐地推开,看到秦安坐在那里,低头翻文件。
第八十七章 你真忘了?
那个两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啊,那个因为怕情绪失控不敢跟任何人提及的人啊,如今咫尺之间,他就坐在那里。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上涌,身体那么急切地想往他靠近,却怎么也提不起脚来。
她艰难地叫他:“秦安,你回来怎么都不告诉我?”
秦安提笔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她,脸色变得震怒:“谁允许你进来的?”
就算苏薇说过了,她心里也并不是没有丝毫准备的,但亲眼见到了就变得无法相信,他们曾经是最熟悉最亲近的人。
怎么能忘呢?怎么可能忘呢?
许妍急切地走近他,哽咽起来:“秦安,是我,我是妍妍,你不可能忘了我的,你看着我。”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暴戾:“出去!”
许妍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泣不成声:“不,不行,你看着我,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的,秦安,你看着我。”
有女佣端茶进来,看气氛不对僵在门口。
对,秦安家的人都认识她,许妍急切地把她拉扯进来说:“你告诉他,你告诉他我是谁。”
女佣一脸惶恐不解道:“许小姐,我听不懂您说什么。”
秦安眉宇间结霜一般地冷漠,一字一句地说:“我最后再说一遍,出去。”
女佣吓得呆愣在那里,她出现幻觉了吗?少爷现在,是在赶许小姐走吗?
来不及细想,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声说:“许小姐,要不您先……少爷他应该是……”
彻头彻尾的绝望感迅速蔓延开来,许妍混杂着哽咽声歇斯底里地嘶吼道:“要我怎么办?那你说要我怎么办?我这两年怎么等过来的你清楚吗?凭什么,你凭什么说你忘了,你凭什么!”
再待在这里简直太浪费时间,从保安到管家再到这一屋子的佣人,都是摆设吗,竟然一路放任她进来。
秦安起身淡漠道:“我去公司,你们处理,我希望回来之前她消失。”
“不行,你不能走,还没有说清楚,秦安。”许妍焦急地想跟过去。
女佣见状赶紧拼命拦住她说:“许小姐,您冷静点。”
拉扯间,秦安已经大步出门往楼下去了。
有什么用呢?他显然连见都不想见她一眼。
打车回家已经是深夜了,这两年来,最深刻地感觉到,这房子里冷清得厉害。
这种孤寂感,比秦安两年前刚走的时候更甚。
晚饭没有吃就躺到了床上,身心俱疲到全身好像要散架。
辗转难眠间,才想起今天擅自离开公司,走的时候在公司门口撞见萧铭了,都没有请个假。
许妍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给萧铭打电话。
那边接通道:“有事?”
许妍有些艰难地解释:“萧总,今天的事对不起,我确实遇到点急事,落下的工作我明后天周末补回来。”
那边是萧铭假正经的声音:“解释也没用,半天工资照扣,周末过完回来写检讨。”
许妍回道:“我知道了,萧总。”
那边沉默片刻,说道:“休息好。”
幸而没有多问,许妍赶紧回他:“谢谢萧总。”
挂断电话很快就睡着了,本来以为会失眠,兴许是太累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灰蒙蒙好像在下雨。
许妍掀开被子,想起床洗漱,才半坐起来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只能重新躺了回去。
身上又冷又热,摸了摸后背,才发现出了一身汗。
一丝一毫的力气也没有了,难受,想吐,饿得发慌。
不行,得去医院。
许妍给张佩佩打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不由分说八卦起来:“许妍啊,见着秦安了?怎么样,是不是一见解千愁。”
许妍哑着嗓子说:“佩佩,我在家里,好像发烧了,没力气起来。”
张佩佩着急忙慌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会!秦安呢,没送你去医院吗?”
“先不说这个了,你方便过来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继而了然道:“我马上来,你呆家里别动。”
因为下雨,何旭公司这个月的户外团建地点改到了南城。
原计划是在本市,这次改到外地,还能顺带去旅游一番,最重要的是,这次何**oss也难得地愿意一起去,女员工们情绪都很高。
一大清早,秘书林粟就里里外外忙着安排人准备团建材料,一直到员工都上了公司大巴,可以出发了,她才注意到总裁在不远处打电话。
似乎是有急事,何旭挂了电话过来跟林粟说了几句,便径直离开了。
林粟上车说道:“总裁临时有事不去了,团建正常进行,我们准备出发。”
大巴上前一秒情绪还很好的女员工,顿时没了兴致,纷纷抱怨起来。
“总裁不是说一起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早知道我就请假了,南城我都去过了,登山又没意思。”
“就是,真扫兴。”
有男员工不满起来,开玩笑说:“麻烦考虑下我们男同胞的感受好不好,与其吊死在何总这一棵不可能得到的大树上,不如雨露均沾也给我们点机会。”
车上顿时一阵嗤笑:“你就算了吧,我们就乐意一棵树上吊死。”
有敲门声响起,许妍努力坐起来,起床穿了拖鞋小步移到门口。
开了门,张佩佩站在那里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身后还有何旭。
许妍走回屋坐到沙发上,觉得没有力气,把头斜靠到后面,有汗珠顺着额角淌下来。
张佩佩尖叫:“天哪,你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发生了什么!”
很难看吗?她把头侧过去一点,并不想让何旭看到,没有人会希望让前任看到自己太狼狈的样子。
她回道:“不是下雨了吗,应该是昨晚淋了雨有点感冒。”
何旭淡淡地打断她:“昨晚没下雨,先去医院吧。”
张佩佩担忧不已地看着她说:“你这样没法自己下楼吧。”
何旭走到她前面蹲下来说:“上来。”
许妍迟疑在那里,总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何旭不耐道:“上来啊。这种时候了,别想那些没用的。”
被看穿了,许妍有些尴尬地爬上去,让他背着自己往楼下走。
待在病房里,一瓶葡萄糖吊完,许妍才算是缓过来一口气。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九点了,感觉胃里空空的有了点食欲。
何旭倒一杯白开水放到床头,问她:“没吃早饭吧?”
许妍没回答,算是默认。
张佩佩起身道:“我去买。”
病房里安静下来,半晌,何旭淡淡地问道:“见到他了吗?”
许妍把身体侧向里面,不看他说:“嗯。”
就这么沉默下来,一直到张佩佩买了早餐回来,许妍吃完,三个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还能说什么呢?等了两年的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不问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了。
何旭起身道:“没什么大问题我就先回公司了,有事再打我电话。”
张佩佩点头回他:“你先忙,有我陪着。”
何旭应声好,起身离开了。
刚开完早会,秦安坐在办公室里,翻看这两年来华星各分公司的销售报告。
秦宇泽坐在窗前,端着咖啡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这两年来,华星的事务都是秦宇泽在代管,秦董事长本来帮他安排了别人,被秦安拒绝了。
刚刚回国,很多事宜需要两个人交接好。
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快就看完了,秦宇泽这位表哥的人品和做事能力,素来最让他信任。
陈秘书见状又搬了新的文件进来,秦安抬头道:“通知下去,各分公司总经理和副总经理,明天上午十点来这里开总会议。”
陈秘书恭敬应声好,拿了秦安已经过目的文件出去了。
秦宇泽回过身来,眉宇间带着思索,看着秦安开口道:“你真忘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秦安边翻阅新文件,边随口反问:“忘了什么?”
秦宇泽继续道:“她。”
秦安抬眸,眼神里带着不耐道:“我每一天都记得很清楚,忘了的也只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秦宇泽笑笑,继续转向窗外,没再说话。
虽然是完全不搭的两个人,如今这样,也着实有些可惜。
突如其来的烦躁,说不清楚因为什么,秦安把文件夹丢回办公桌上。
这些年,他明明向来是最沉得住气的。
从昨天那个女人,莫名其妙地闯进他房间开始,就觉得烦躁。
口口声声说他忘了她,又哭又闹赖着不走的模样,最让人厌恶。
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必须要记得她的理由,何况他素来记性好,也并不是对她没有印象。
不过是因为之前一个叶姓员工生了误会,而见过她一面,很多年前的事了,好像叫许,应该是许妍,所以记不记得,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手机传来震动声,这个号码除了亲人和至交,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平时处理公事向来是用另外的号码。
但打进来的是个陌生号码。
按了接听,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秦先生您好,我是旭日集团的总裁何旭,能赏脸占用您二十分钟喝杯咖啡吗?”
第八十八章 对,你老婆
刚回国就有所耳闻,旭日企业的何旭白手起家,如今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算个能人。
但秦安记得,他公司最近和旭日集团应该并没有生意往来。
他疏离道:“抱歉,今天时间上不方便。”
那边继续说:“关于许妍的事,您没兴趣听两句吗?”
又是她,从昨天见到她,到秦宇泽,再到这个莫名冒出来的何旭。
他倒要看看,还能排出多大一出戏来。
秦安漠然道:“在哪?”
那边回他:“我就在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秦安起身往门外走,到门口丢下一句:“陈秘书,有事找秦宇泽先生。”
秦宇泽在后面不满道:“事务交接完了,我不操心了啊。”
秦安没回他,径直往楼下去。
下了电梯,出门拐个弯就到了咖啡厅。
秦安坐下来,并没有动面前的咖啡,径直开口道:“何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何旭脸上似笑非笑道:“许妍发烧住院了,你知道吗?”
秦安不耐道:“我并没有时间跟你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何旭脸上浮现怒色,一字一句说:“无关紧要?秦先生现在,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冷漠到这种地步了吗?”
秦安好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谁的妻子?”
他竟然无情无义到翻脸不认,他最爱而不得的女人,居然被别人这样践踏。
何旭额角青筋暴起,“噌”地站起来,暴怒道:“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你不认?秦氏向来这样狂傲,认定自己能一手遮天吗?恐怕没那么容易撇干净吧!”
秦安看一眼腕上的表,过去不到十分钟,但确实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场戏太不好看。
他起身淡漠道:“先走一步。”
身后的人收起了刚刚暴跳如雷的神态,平静的声音却听似咬牙切齿:“她等了你整整两年,你知道她这两年怎么过来的吗?”
秦安停在那里,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西装革履端坐在那里的男人,浑身散发出的儒雅绅士风度,和他脸上极度压抑着情绪的狰狞模样,太过格格不入。
没再多耽搁一秒,他回过头来,离开了那里。
从不到二十岁开始,他纵横商场十余年,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虚伪算计,无一不是轻易识破。
而今天这个男人演的这出戏,他竟没能看出破绽。
秦宇泽见他进来,起身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秦安迟疑片刻,叫住他问:“你刚刚说的她,叫许妍?”
秦宇泽拿过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毫不迟疑道:“对,你老婆。”
秦安从档案夹里抽出文件,继续说:“我要听实话。”
秦宇泽回头,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回他:“你看,多此一问,多此一答。”
他这个表弟他太了解了,因为家世太过显赫,自小就有各种各样的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以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的方式,试图欺骗利用他。
时间长了,就练就了他现在这副金刚不坏之身,但凡他自己认定的、相信的,谁也劝解改变不了。
秦安低头开始处理文件,没再问,秦宇泽轻叹一声,走出了办公室。
已经临近中午,有电话打进来,是苏倩。
秦安按了接听,那边轻柔的声音传过来:“秦安哥,别忙了,我到楼下了,一起吃饭。”
秦安答应着,拿了大衣去楼下。
远远地就看见苏倩站在门外,雨很大,有些都飘到她身上了。
秦安大步走过去,把大衣包在她身上,宠溺地责备道:“怎么站这里,淋雨得感冒了。”
苏倩笑得甜腻:“我哪有那么娇气。”
秦安把她拉到公司大厅里坐下,说:“在这里等我,我开车过来你再出来。”
苏倩点头,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
以前不知道,应该是根本无法想象,秦安会有这么柔和体贴的一面。
从那次心理催眠治疗失败开始,从他把她当成另一个人开始,她才感受到。
她以前一直以为,他的冷漠疏离和不近人情是与生俱来的,待谁都如此。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公司门口停下,秦安从车里出来,撑着伞把她安置到副驾驶上,再绕到另一边上车。
一时沉默,苏倩感觉手心有汗,不知道应该聊什么,更害怕自己的言行举止会出什么纰漏。
虽说她是苏薇的侄女,基于这层关系,和秦安也是打小就认识,但这样的独处,还是几乎没有过。
秦安开口道:“想吃什么?听你的。”
许妍跟她的口味应该不一样吧,记得那次在南城的时候,秦安有给她剥虾,应该是爱吃虾了,但苏倩对虾过敏。
苏倩回他:“我都行,你吃完饭还要回公司,随便吃点就好。”
秦安的手握在方向盘上,视线看着前方说:“不急,今天周末事不多,有陈秘书应付着。”
素来的工作狂,也能说出这种话吗?
苏倩点头算是回应,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嫉妒。
已经将近十二点,许妍坐在病房床头,一直玩着手机里的小游戏。
她的状态看似好多了,看起来不悲伤,然而也不说话。
张佩佩坐在床边沉默,她想了太多安慰她的话,但是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她想哪怕许妍跟她抱怨一句,或许掉一滴眼泪,哪怕是露出一丁点伤感的情绪,她就可以把所有的话全部一股脑说出去,连带着痛骂秦安三百回合。
可是她的表情太平淡了,平淡到,就好像她才是那个失忆的人。
何旭端了饭盒进来,看着张佩佩说:“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下午我可以陪她。”
张佩佩把小饭桌放到许妍前面支撑好,边把饭菜摆出来,边问他:“你公司的事这么快就忙完了?”
何旭把汤倒出来,回她:“今天公司团建,我都忘了,过去的时候员工都已经走了。”
张佩佩露出夸张的表情说:“哇,你这总裁的影响力也太小了,都没人愿意等你一下啊。”
终于有个人能让她说句话了,这一上午坐在这里憋的,别提多难受了。
何旭把汤放到桌子上,点头说:“习惯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的热闹,许妍置若罔闻地继续划着手机屏幕,没有接话。
何旭伸手去拿她的手机,说:“别玩了,先吃饭。”
许妍眉头一皱,手一用力把手机从他手里抽了回来,抬头说:“不吃了,回去吧。”
张佩佩急切道:“那怎么行,你还病着。”
许妍抬手指了指挂着的吊瓶,平淡说:“快滴完了,不待了,这里太闷,受不了。”
张佩佩着急地用眼神示意何旭,让他帮着说句话。
没有阻拦,何旭把饭菜装回保温桶里,起身说:“好,我叫护士来取针。”
虽然是午休时间,医院外面的街道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许妍眼神木讷地望着窗外,半晌,把保温桶递过去说:“佩佩,你饿了先吃饭,不用担心我。”
张佩佩摇头:“我不饿。”
许妍继续道:“我真没事,你吃点,饿到你了沈星晖会找我。”
张佩佩诧异地看她一眼,继而露出故作娇羞的表情,接过保温桶边递给她一盒饭,边说:“那一起吃。你看看,像这样开句玩笑多好,你刚刚那样子我可不敢吃饭。”
许妍指了指她夹的一大块红烧肉,说:“少吃点,容易胖。”
张佩佩白了她一眼,把肉塞进嘴里说:“我不怕。”
因为张佩佩家更近,就先送了张佩佩回了家。
何旭视线专注在前面的路况上,突然淡淡地开口说:“如果需要律师,我可以帮你联系。”
许妍停在手机屏幕上的手顿了一下,回他:“不用。”
他继续说:“其他的事你也可以找我,当然,要是我有空的话。”
片刻的沉默,许妍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说:“你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吗?”
何旭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了一点,说:“我不认为你到了那种地步。”
许妍平淡地回他:“不是看病,我想问点事。”
“约什么时间?”
“最好周末吧,我平时不习惯请假。”
何旭回她:“好。”
下了车,看车子开远了,许妍才招手拦了出租车。
坐定了,她报出地址:“去华星大厦。”
许妍想起两年前,她还在兰颜待不久的时候,第一次独自去谈订单。
一个单子跟了足足两个月,就在约好签字的前一天,那家公司销售经理突然换人了,新经理说,那个项目不做了,合同不谈了。
那时候,秦安也刚走。
她下班后坐在公司天台上哭,十一月的大冷天,顶着风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整个公司所有的人都回家了,保安把整栋楼的大门也关了,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
她记得那时候萧铭上来找她,她也不明白他怎么知道她在那里。
他把她带下去吃饭,在饭桌上跟她说:“想要的就只管去想办法争,弄丢了该你的东西,就理直气壮去拿回来。什么事都简单得很,再没什么比躲着哭更让人瞧不起的了。”
对萧铭接近敬佩的感觉,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从那以后,只要是他交代的事,她总是拒绝不起来。
第八十九章 我们聊聊吧
说起来也奇怪,那之后很多她认为不可能谈成的订单,最后也谈了下来。
所以很多事情,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绝处逢生也未可知。
出租车在华星大厦前面停下,许妍一路畅通无阻进了秦安办公室。
自然没人会拦她,因为忘了她的,只有秦安。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陈秘书冲了咖啡端进来,礼貌道:“许小姐稍等一下,总裁和苏总出去吃饭了,应该很快回来。”
许妍点头说好。
办公桌上摆着秦安刚审查过的厚厚一摞文件,许妍随便翻开一份,上面是最熟悉不过的刚劲有力的笔迹。
看来他确实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并没有过太久,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边,停了下来。
许妍抬头,看到苏倩挽着秦安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她起身走近,平静地说:“秦先生,我们聊聊吧。”
苏倩的脸色由慌乱变成愤恨,在秦安看向她的那一瞬间转为温婉似水,她开口道:“秦安哥,那我先去楼下。”
秦安握住她的手,看向门外,脸色愠怒道:“陈秘书,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陈秘书一脸惶恐地僵在那里,看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没出现幻觉的话,总裁现在拉着的是苏总的手,还是当着许小姐的面,竟然还跟她要解释?
她怎么看,都是总裁自己该解释一番才对。
哦!她明白了。
陈秘书赶紧开口道:“许小姐,您千万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总裁拉苏总的手是出于……嗯,下属,对,同事情谊,没别的……”
秦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继而打断她的话,语气极度阴沉道:“陈秘书,收拾东西,你可以走了。”
陈秘书吓得呆愣在那里,一脸茫然无措。
许妍静默旁观完,继续说:“秦先生不好奇吗,昨天我进你房间,从别墅区保安,到你家待了近十年的老管家,再到你家里数十个佣人,没一个人拦我,今天我进你办公室,结果如出一辙,您能想到的,却只是炒陈秘书的鱿鱼吗?”
秦安眼里闪过一丝游疑,继而冰冷道:“我更好奇,你是愿意自己离开,还是等我请保安。”
许妍神色自若直视他说:“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
苏倩拿出正室的风范说:“许小姐请自重。”
许妍冷笑:“自重?有你说话的份吗?”
秦安眼神里染上一丝猩红,暴戾道:“陈秘书,让她滚出去。”
许妍从包里不急不慢地翻出结婚证,淡然道:“我今天本来是打算找你要离婚协议书看看,那天我并没有细看,不过现在看到你们在一起了,我倒更有兴趣给你看看这个。”
苏薇的脸色变得发白,柔声说:“秦安哥,要不我们先出去吧,让这位小姐自己静一静。”
许妍哂笑道:“怎么,害怕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吧。”
秦安从她手里抽过结婚证,视线落在右上角的合照上,是他和这个曾只见过一面、最近频频耍赖撒泼的女人的合照,证件上盖着法律钢印。
并不像合成照片,也不像造假证件,那它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他面色并无波澜地把证件合上,正色道:“许小姐,伪造国家机关证件,情节严重可处三至十年有期徒刑。”
许妍伸手想拿回结婚证,秦安却并没有还给她,打开公文包把结婚证放了进去,脸色恢复柔和,对苏倩轻声说:“到这里等我,很快回来。”
看他推门出去,许妍把沙发上的包提起来跟了出去,经过苏倩身边,听到她语速很快很轻的一句话:“你这样只会害了他。”
秦安站在电梯里,和她保持着最陌生的距离,表情冷漠并没有看她。
狭小的空间里,这样的距离却让她突然有天各一方之感。
她看着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变小,牙齿咬住下唇,感觉齿间传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明明来的路上准备了一路的话,下定了决心用谈订单的方式,冷静客观不带情感地跟他道明真相,却在和他独处开始,就成了无言。
秦安并不愿意看她一眼,嘲讽道:“许小姐刚刚不是能言善辩得很吗,都说完了?”
许妍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略微可见的手表上,很相似的一只,她其实也带在手上,只是他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她把视线移开,随口胡诌:“我只要一坐电梯就晕。”
身边的人并没有回应,她继续道:“从小就这样,每次都是。”
秦安漠不关心道:“许小姐认为,我们现在适合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吗?”
许妍认真直视他说:“你为什么认为是玩笑?”
“我没记错的话,许小姐之前也来过这里,好得很。”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不是应该不做任何回应,让她自讨没趣离开不就行了吗?
电梯伴随着“叮”的一声,停在了一楼。
出了电梯,许妍指了指往左的通道,说:“可以的话,就到这边的会客室里聊吧,你放心,我说完就走,还不至于太过赖在这里。”
秦安不做回复,绕过她径直往会客室走。
这个会客室平时开放得少,就是公司里的员工,很多也并不知道,他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的,确实太多了。
会客室里坐定,许妍继续开口道:“你刚说我之前来过这里,指哪个之前?”
秦安不耐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漠然回她:“我不认为这个需要说明,除了这两天的事,我们也不过见过一面。”
“你是说你辞退叶朗那一次吗?”秦安不回她,算是默认。
许妍紧追不舍道:“那为什么我那天会也在?你说那天看到我不晕电梯,那就是和我一起在电梯里了,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跟我一起?”
许妍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你说你那天辞退的叶朗,你回国后翻过员工名册吗?他应该还在吧,至少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不是吗?”
末了,她问道:“秦先生,你不认为这些事情都太过自相矛盾吗?”
秦安的眼神有些许恍惚,还是用毫不在意地语气嘲讽道:“冒昧问一句,许小姐的职业是侦探类吗,或者说,所学专业跟推理相关?”
已经尽力地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他太过不以为然的态度,丝毫不愿意想想她说的话,还是让她很气恼。
许妍愤然道:“你根本不是想不明白,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是吗?”
秦安神态淡然,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也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许妍急切道:“你果然一直都是这样,自负固执,从来你认定的谁都说服不了你,这些年你也确实没有出过错,但这次不一样。”
秦安神色自信坚定说:“没有哪次会不一样。”
许妍起身直视他说:“那你想过吗,如果这次你错了呢?如果我们确实在一起那么多年,终于走到了你看到的那张结婚证的样子,你为了不愿意承认自己会错,而选择无视这一切,不会太过不值得吗?”
秦安眼神里闪过一丝动摇,脸上依旧是不容置疑地样子,开口道:“我相信我不会错。”
思绪一旦变得纷杂,就感到一种头晕目眩的疲倦。
秦安皱眉把手按在太阳穴上轻揉,让自己不跟着她的话去思考。
他厌恶这种感觉,这种被别人牵制着的感觉,特别还是一个本该跟他毫无瓜葛的女人。
他的状态在变差,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了,无论心里是多么想让他知道所有,许妍也不得不强迫自己中断。
她起身道:“就这样吧,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秦安坐到沙发上,没有应声,头脑里的昏沉迟迟没有散去。
那个女人走到门口,又停住了步子,没有回头看他说:“还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明,离婚协议书,你回国前一天,你干妈苏薇女士找我签的,既然你连结婚证的事都不知情,那个不能算数。”
不想再听下去了,让他完全弄不明白的人和事,已经太多了。
会客室里陷入了寂静,他抬头,她已经离开了。
起身往外面走,走道里有过往的员工礼貌道:“总裁好。”
他确实已经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电梯向上回到了办公室,苏倩立刻迎了出来,开心地挽着他说:“秦安哥回来了。”
她的脸上是简单柔和的笑,然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不已,却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出租车驶离华星大厦,下了一整天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窗外的天色灰蒙蒙一片。
许妍的脑海里,浮现出秦安皱眉用手按着太阳穴的那一幕。
是她太自私了吧?明知道只能循序渐进,那样急于求成会伤到他。
如果不是苏倩的出现,或许她也不会急切到忘了后果,把那么多话都一股脑对秦安说了出来。
苏倩取代了她的位置,才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苏薇骗了她。
第九十章 势在必得
萧铭的电话打了进来,许妍按了接听说:“萧总。”
那边传来萧铭的声音:“元庆公司那个订单退了?”
许妍记起,是那天小吴说的那个单,说是对方得了秦安回来的消息,有意转向华星企业。
许妍回道:“是的萧总,那边说违约金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打过来。”
萧铭不容商量的声音传过来:“你去争取回来。”
许妍为难道:“萧总,这个订单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定的违约金不低,那边既然愿意付违约金,应该是心意已决了,而且出尔反尔的公司信誉也不会太好,我认为争取回来并不值得。”
萧铭继续说:“电话里说话麻烦,你来我家谈吧。今天下午,算三倍加班工资。”
并不是个很大的订单,而且这样的违约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要赔够违约金,公司也并不吃亏,许妍不觉得萧总有大动干戈亲自出马的必要。
不过他向来是说一不二,不多解释。
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做,许妍回道:“好的,那我现在过来。”
那边继续说:“楼下菜市场顺便带点菜上来。”
顺便?
她都怀疑他是要谈正事,还是随便编个借口找个跑腿的。
许妍对前面报了萧铭家的地址,问道:“要带什么菜?”
那边丢下一句“随便”,就挂了电话。
何旭说的有道理,这就是资本家的本质。
何旭好歹还只要他员工在工作日给他当司机,而萧铭果然是把资本家的本质发挥到了极致,大言不惭地直接要她大周末给他买菜。
到手机里翻出元庆公司那个订单的材料,到打印店打印出来,又跑到菜市场东买西买买了一堆,许妍才扛着大包小包赶到萧铭家。
按了门铃没有人回应,半晌,萧铭才慢吞吞地过来开了门。
还没把她让进去,他就径直接着之前的话说起来:“你别管违约金和信誉好不好的事,只管把单拿回来,你谈成的哪有让别人抢了的道理。”
他这是打算就站这里继续谈公事?这一路走过来,她都快冻傻了。
许妍把提着的菜举起来,露出为难的神色。
萧铭“哦”了一声,这才让出道来,指指里面示意她把菜放厨房。
客厅茶几上摆着打开了的电脑,他刚刚应该正在办公了。
许妍把菜放好,屋里开了暖空调,她把大衣脱下来刮到衣帽架上,在萧铭对面沙发上坐下来,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毛衣,比起他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亲切很多。
他继续开口道:“资料带了吗?”
许妍暗暗松了口气,把包里的材料拿出来递过去。
本来打算买了菜直接过来的,幸好到楼下临时起意打印了材料,不然又得看萧铭“恨铁不成钢”的脸色了。
他把材料翻开看了一遍,把电脑屏幕反过来对着许妍说:“这是做好的新合同,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后天周一就找元庆公司的陆成毅重新谈。”
许妍诧异地纠正他说:“萧总,上次合同是找他们公司市场总监谈的,陆成毅好像是公司总裁,这种事不应该会管吧。”
萧铭皱眉不耐道:“我说找他就找他,人我会给你约出来,你只管想好怎么谈,价格你最低可以降十个点。”
许妍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我们之前谈的价格只有两个点的利润,十个点不止稳赔,而且损失还不小。”
萧铭起身煮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她,正色道:“因为这个单我势在必得。”
许妍记得萧铭平日里做事确实经常随性而为,但在正事上,他从来都是理智冷静,但现在,他怎么看都像是因为某种原因在意气用事。
哪种原因许妍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他是老板,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愿不愿意都得想办法把单拿回来了。
她把电脑搬近一点,滑动鼠标仔细看萧铭刚拟好的新合同,正如萧铭一开口就是降十个点的价格一样,很多修改了的条款,都是对元庆公司有利的“不平等条约”。
看好合同,再整理了些材料,时间已经将近五点了。
萧铭把电脑合上,说:“差不多了,就到这吧,剩下的你回去慢慢看,有问题再打我电话。”
许妍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起身说:“那萧总,我先回去了。”
萧铭起身往厨房走,说:“不急,这个点下班时间堵车,吃了饭再走。”
许妍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了不了,不麻烦萧总了,谢谢萧总。”
萧铭回头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应该会做饭吧?”
许妍点头回他:“会,我自己回去做饭就好了。”
萧铭几乎毫不加思索地说:“怕麻烦我,那你来做。”
许妍愣在那里,陷入了完全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留下来,就被萧铭成功带进了坑里,以加班为由,指使她买完菜再做饭,末了还好像吃了他的饭欠了他人情。不留下来,又显得她是不愿意做饭了。
正在她片刻迟疑之际,萧铭径直坐回沙发上,毫不客气地翻着杂志说:“米在冰箱旁边,菜和调料在冰箱里,你自由发挥。”
许妍愣在那里,半晌,问道:“萧总爱吃什么?”
沙发上的人并未抬头说:“我都行。”
煮了水煮鱼,又做了红烧土豆,再炒了个青菜,把菜端出去,再盛了两碗米饭出来说:“萧总,我就会这些简单的菜,那些复杂的菜式也没有做过。”
萧铭把杂志摊开放到茶几上,起身过来开吃道:“还行。”
这一还行,就是他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起身去盛第二碗。
许妍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么久了,他似乎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没见过他的父母亲人,这里就像另一个办公室,和公司那个的区别,也只是位置不同。
待他第二碗也吃完了,她试探着开口说:“萧总,你为什么不请个保姆?”
他并不介意地回她:“跟个生人,不习惯。”
许妍忍不住继续说:“那你爸妈……”
他继续吃着饭,表情平淡好像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在了,很多年了。”
许妍噤声,话说多了,踩雷了。
气氛变得沉寂下来,她赶紧转移话题说:“听说元庆公司是有意转向华星,争取回来的希望只怕不大。”
他把碗筷放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回她:“你自己想办法。”
奇怪,刚提他父母也没见他不悦,她现在也不过说了一句很客观的话,他倒是不高兴了。
片刻的沉默,萧铭把碗筷放下,起身往沙发走,说:“快吃,吃完送你回去。”
坐定了,他突然一字一句道:“秦家的人,没有善茬。”
很没头没脑却异常熟悉的一句话,许妍想起,苏薇也曾说过一句类似的话,说她也认识一个萧铭,“印象里并不是善茬”。
她诧异道:“萧总怎么知道?”
萧铭没再说话,他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喜怒。
周日忙着元庆公司那个单子的事,许妍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宅在家里一整天没有出去。
准备得再多,也还是并没有底,兰颜再算得上是新起之秀,跟华星比,还是实在差得太远了。
跟元庆公司的陆成毅约了上午九点,许妍在咖啡厅一直等到快九点半才等到他。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定了礼貌道歉说:“久等了,路上堵得厉害,迟到了这么久。”
他道歉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许妍在他眼神里看到的,却是隐隐的不屑。
这些年各种各样的客户见得太多了,从眼神里洞察人心,也算是她学到了三分的一项技能。
她从包里抽出合同递过去,开口道:“陆总,我们公司是诚意跟您公司合作的,这是拟出来的新合同,很多条款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您看下。”
陆成毅把合同接过去,草草翻看了一遍,回道:“确实是很诱人的条件,但我们公司确实是因为计划有变,不得不更改合作方,违约金的事,我这边财务已经在处理了,今天会打过来。”
果然是心意已决了,许妍紧追不舍道:“陆总,合同上写的价格在原基础上再让两个点,我可以跟我们萧总申请,给您共让十个点的价格。”
意料之中,陆成毅露出震惊的表情,继而不解道:“许小姐,我不太明白,您公司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执意要留住我这单呢?”
她也纳闷得很,谁知道萧铭是哪根筋打错了。
她诚恳道:“陆总,这样应该足够了吧?”
陆成毅没再说话,很明显,这么大的让价幅度,他是不可能不动摇的。
许妍赶紧拿出签字笔递过去,说:“您看没问题的话,新合同现在可以订下来了吗,我们公司也好给您安排早日出单。”
陆成毅接过笔,手正要落到合同上,视线突然定在前方,继而毫不迟疑地起身道:“抱歉失陪,合同的事改天再说。”
许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人推门进来,正是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