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返回王都
吴雍的话瞬间将在场的氛围推至了冰点。两个安特利维奇人和一个摩根人相互对视,另一个摩根小女孩则显得有些失措。一位神明看起来十分淡定,另两个异世界的人则心思沉重。
“余安,那些术士有没有提到其他什么重要信息?”吴雍打破沉默道。
“我想想……”余安用一根手指挑着嘴唇,“有一个人说……王林的魔力已经过饱了,随时可以启动,他们只是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呸,一群垃圾混蛋……”
“那一天?有具体说哪一天吗?”
余安摇了摇头。
“我想大概是征服者之日。”于洛颖说道,“摩根先王征服摩根的日子,也是摩根的建国日,12月12日。”
“现在还不敢随便下结论,早几天晚几天都有可能。不管怎么说,时间已经不多了。”吴雍担忧道。
“这群无知的凡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准备做的是什么,魔物可能会被魔力驱使,但永远不会听凭人的意志。唉,反正这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我们才不会多管闲事。现在最急迫的任务是找到其它族人,顺便收回我的魔力。不是吗,奥古斯都?”余安以一种随意的口吻说道。
她看向奥古斯都,目睹对方的表情后,突然心生不对。
“奥古斯都,你难道是要……”
吴雍露出了一个苦笑,“抱歉了小姑娘,我确实要多管闲事了。”
吴雍扫过艾纳尔等人,“准备返回王都。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凯恩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背上叛变的旗号也要控制住国王和卡尔.斯温纳尔。”
“等……等一下!”余安大叫道,“为什么要管人类的事情,奥古斯都?当年我惩罚了安特利维奇的军队还被你臭骂了一顿,你不记得了吗?人类自己造的孽就让人类自己偿还,这不是你说的话吗?”
“说真的,小姑娘,听你讲我的过去,还有我说过的话,我就感觉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现在的我,仅仅是现在的我罢了。”
吴雍伸出手来,安抚着一脸委屈的余安,“而且,放任魔物进攻安特……不,进攻地界。会给堕渎神族背叛者们制造再次入侵的机会。你忘记十七年前的事情了么?”
余安轻轻呜咽了一声。在吴雍看来,此刻的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罢了。一个身负强大力量,对自己的喜恶情绪丝毫不加掩饰的女孩。
“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两个人类国家,更是为了……西明一族。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们任何一人了。我们会找到他们的,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余安将头深深埋下,以微小的幅度上下摆动了几下。
“那就准备回去吧,我想人们也会十分乐于见证女神大人的归来的。”
“请原谅我们,大人。”亚瑟清了清嗓子道,“但我和蒙多拉尔无法再和几位同行了。鉴于我们的立场,我们必须……”
“你们必须和我们回王都。”艾纳尔果断地打断了亚瑟的话,“你以为我们会放任两个安特利维奇人溜回去通风报信?”
“不,我们只是打算……”
“打算在我们赶回王都之前,跑到你那姓斯特洛韦尔,手握安特利维奇五分之一兵权的老爹那里,让他果断出兵摩根,在我们解决内部问题的时候把我们一锅端掉?你是这样想的吗,亚瑟.斯特洛韦尔?”
“很高兴你能记住我的全名,但我和父亲的关系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亲密,我也不像你那样多疑而狡诈,艾纳尔.汉沃森先生。”亚瑟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愠色。
艾纳尔将手放在剑柄上,身子向前一探,蒙多拉尔果断地抽出双匕,挡在了亚瑟身前。
“你们三个闹够了吗?”吴雍大吼道,“从王都吵到这里,能不能tmd给我安静点?”
“小子!你绝对不能把他们两个放走!”艾纳尔脸色通红,按剑的手上青筋凸起。
“你刚才叫我什么?”吴雍皱眉问道。
艾纳尔骤然清醒,单膝跪倒在地,“请原谅我,奥古斯都大人。”
“原谅?”
啪!
吴雍的手重重地排在了艾纳尔的肩膀上。
“啊哈!你这个没脑子的肌肉猛男终于又肯称我为小子了!”
“啊?”艾纳尔瞅起一张惊诧而呆滞的脸。
“记住了,我叫吴雍,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继续叫我小子,或叫我的名字。但以后别tm再对我那么恭恭敬敬的了,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应。iyo~明白了吗?”
“i……iyo。”艾纳尔一脸懵逼地点了点头。
“很好。然后是亚瑟和蒙多拉尔。”吴雍看向另两人,“很抱歉,我不能放你们回去。即使你们没有恶意,也总会有人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争。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和我一起回王都,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我的话,我可能要拜托余安暂时把你们变成树人了。”
亚瑟和蒙多拉尔对视了一眼,温和笑道:“我们当然相信您,奥古斯都大人不,吴雍。”
“那我就当做是问题解决了。走吧,最好能在四天内赶回王都。”吴雍说着,率先向洞口走去。
“奥古斯都。”余安呼道,“先让其他人出去等着,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走出了洞穴,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淹没在水滴和火焰声中后,余安才开口道:
“奥古斯都,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
“发现了什么?”吴雍疑惑到。
余安看着自己的手心,缓缓握紧,“你和爱丽希丝能够和人类正常相处,是因为你们失去了神格。但我……那些人类和我对话、和我对视、站在我身边,他们的精神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我的神格也衰弱了,变得非常虚弱。”
“因为西明信仰的崩塌吗……”吴雍叹到。
正如余安之前说过的那样,诸神的力量建立在魔力和信仰之上,魔力孕育神力,信仰则滋润神格。诸神消失的十七年来,对神的信仰也愈加淡薄了。
“我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就算和你们同行,也只会成为累赘吧……”余安的脸上露出一丝忧郁,“我这里还有一杯爱丽希丝给的……呃,药水。我打算先带着孩子们清除岭内的所有敌人,然后回诸神之座,修养一段时间,顺便联络一下我的德鲁伊们。”
“余安……”
“不用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余安挤出了一丝笑,“而且,我已经让那几个人类见识到太多的丑态了。优雅端庄美丽温柔的女神形象都没有了……”
似乎是想到了痛处,余安不由地抓紧了心窝口的位置。
“总之!”余安单手叉起了腰,指着奥古斯都的鼻子道,“给我担好诸神首座的职责!保护好爱丽希丝,做好你应该做的事!”
“我会的,小姑娘。”吴雍坚定地一点头。
“还有,”余安突然收回了手,一同收回的还有自己的目光,“把手给我……”
“嗯?要干什么?”
“给我就对了那么多废话干嘛啦!”余安原地跺了跺脚。
吴雍疑惑地伸出了手,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对温润而小巧嘴唇就贴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一股暖意顺着手心直传脊椎。他的大脑中浮现出一副旖旎的景色:一望无际的金色原野上满是高耸的稻子,硕大的树上长满了千百种不同的果子,牛奶和蜂蜜汇聚成河,淌为长川,滋润着遍地的瓜果蔬菜,而鸡鸭牛羊则懒洋洋地趴在金色中,尽享阳光雨露的惠泽。
吴雍觉得自己的体内多了些什么,一些十分厚重而又广阔的东西。
余安的嘴唇离开了掌心,脸颊似乎也被染上了唇间的粉嫩。
“我把贮藏之地的‘钥匙’交给你了。里面的食物够一个国家的人吃一辈子,你的东西也可以直接存进去。你刚才应该看到画面了吧,需要开启贮藏之地时候,把手探入空中,想象那副画面和你要取用的东西就好。”
“啊……”
“记住,奥古斯都。”余安突然抓住了吴雍的手腕,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们的存在和力量,永远建立在人类的信仰之上。保持信仰的方式,就是保持距离。让我们始终被神秘感笼罩,永远不要过分亲近人类,也不要鲁莽地展示自己的身份,那只会暴露你的弱点,让他们对你失去信仰。”
余安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给你的钥匙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混蛋奥古斯都!现在,赶快给我上路!”
吴雍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余安推出了洞口,甚至没来得及回头说声谢谢和再见。
第142章 拘捕令
吴雍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潮湿而冷清的空气灌入肺中,却依旧点不醒昏沉的头脑。虽然眼下的情况并不适合有任何懈怠,但长途跋涉所带来的困倦感还是义无反顾地袭上了全身。
这一天的时间里,众人都处于一种马不停蹄的状态,疲于奔波和战斗,几乎没有完整的休息时间。吴雍十分确定,困倦的绝对不止他一人。
从术士廷藏匿的山洞中出来后,已然过去了数个小时。艾纳尔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出方向,带着众人走出了安特拉加岭,重新回到了熟悉的道路上。此时,山岭周围的大雾已经消散,而第七军团的亡灵们也未再上门叨扰。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本的模样,将暗涌笼罩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沿着简陋的石子路行走了约摸二十分钟后,道路在前方一分为二。艾纳尔停下脚步,踏过野蛮生长的杂草,将路岔口处歪倒的路牌扶了起来。拭去上面附着的泥土后,显露出已经掉了漆的文字:
向左:希摩尔、摩安大道
向右:萨格纳斯、格里特
“这条路缺乏维护。”吴雍如此评价道。
“毕竟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辅路,没有巡路官、也没有客栈。再说了,这路的尽头就是王林禁地,除非急着送死,否则一般人不会闲着没事来这边转悠的。”艾纳尔一耸肩,“不过,那个无良车夫显然不是急着送死的那一类人”
吴雍乐呵一笑。艾纳尔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那种态度和语气,这让吴雍觉得十分舒畅。
“我们要原路返回吗?走萨格纳斯和格里特方向?”于洛颖问道,“说真的,格里特村的客栈简直是一场噩梦……”
于洛颖想到了那间蟑螂满地,老鼠横行的客房,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不,小姐。格里特村离萨格纳斯堡太近了,而萨格纳斯堡的主人是卡尔.斯温纳尔的亲信。”艾纳尔摇头道,“在安特拉加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我觉得还是谨慎点为妙。我们去希摩尔堡垒,那里是第三边戍团的驻地,我的一些老朋友在那里服役。”
“希摩尔、萨格纳斯、格里特。”吴雍念叨着这些拗口难记的名字,抱怨道,“为什么这些路牌上都不加后缀的?直接写上希摩尔堡垒、萨格纳斯堡、格里特村不就好理解多了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因为传统吧,”艾纳尔道,“摩根人是不太在意自己家被称作什么的,科莫就是科莫,摩根海姆就是摩根海姆,强行区分出城、镇、村、堡这些级别,还是西明教会带来的产物。”
“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这可能就是宗教的厉害之处吧。”于洛颖感叹道。
“教会的厉害之处远不止于此,还有更多值得歌颂的事迹呢,有兴趣听听吗,于洛颖小姐?”亚瑟似乎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突然一脸兴致盎然地说道。
“现在可不是传教的时候。等我们到了希摩尔,去向我的战士兄弟们履行你的职责吧,亚瑟.斯特洛韦尔传教士。”艾纳尔以戏谑的口吻说道,“况且,你确定要向神后大人讲述你们的那些教义和故事?”
“首先,我不是传教士。”亚瑟克制住自己的不满,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其次,我只是希望帮助神后大人找回自己的记忆,通过讲述这个世界的事情,以及教会所知道的,关于诸神的事情。十七年来,教会的夙愿便是寻找诸神,将力量和生命奉献给诸神。虽然你并非教会之人,但作为余安大人的信徒,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立场,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又来?立场?你似乎很喜欢这个词啊。好了好了,我也不想和你吵些什么。”艾纳尔脸上的戏谑退去,换成了一副有些威胁的神情,“只希望在小子和于小姐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能贯彻自己的信条为他们献上你的生命和力量。全心全意的。”
“你不必担心这点,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两人扭过头去,不再理睬彼此。
吴雍目睹着两人的争吵,不由地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同时为接下来的路途感到深深的忧虑。
从安特拉加岭出来后,吴雍向众人表明了自己的经历一部分经历。
他告诉艾纳尔等人,自己和于洛颖在十七年前流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丢失了神格和大部分的记忆。如今的他们,只保留了身为人类的记忆,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常识,其他的事情则通通想不起来了。
这么做的好处在于,自己那似人似神的尴尬身份得以暂时消除。虽然诸神首座这一称号对于一个中二少年来说极具诱惑力,但相比于奥古斯都,“吴雍”这一身份更加亲切、也更加真实。
很难想象由我来统领诸神的光景,大概会很悲惨……
吴雍在内心里自嘲道,但同时,另一种更加深远的忧虑袭上心头。
如果我成功让诸神回归,并且成功地重建了西明信仰,那然后呢?我和于洛颖该怎么办?是留下来,还是……回到现实世界?
正当吴雍陷入焦虑之中时,一阵马蹄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有人来了。”蒙多拉尔警惕地抽出双匕,仔细地聆听着,“很多,至少二十匹马。”
石子路在远方的转弯处,骑马者的身影从密实的林荫后出现,那是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骑兵队,身披浅灰色长袍,穿着同色调的头盔和甲胄全摩根只有边戍团会配备如此色调的装备。
骑兵队快速接近,在吴雍等人的面前停了下来。为首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头盔,露出了一头碰乱的棕色头发。
“爱德华!”艾纳尔欣喜地张开双臂,走上前去,“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我也是,艾纳尔。”名为爱德华的士兵点头致意道,表情并没有变得很吃惊,亦或是喜悦。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老朋友,在第三边戍团担任斥候长的爱德华.温瑟。爱德华,这些是我的伙伴,他……”
“艾纳尔。”爱德华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只有去安特拉加岭才会经过这里。”
“我们,呃……好吧,”艾纳尔一耸肩,含笑道,“一项任务而已。”
“任务?我很抱歉,艾纳尔,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爱德华勒了勒缰绳,稳定住自己的坐骑。
“什么意思?”艾纳尔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只见爱德华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驱马上前,将一纸拆去了火漆印的羊皮纸交给了自己的长官。
爱德华将羊皮纸撑开,展示到艾纳尔的眼前。
“依据王家拘捕令。艾纳尔.汉沃森,你和你的同伙由于涉嫌颠覆王权,已经被正式拘捕。”
第143章 马车是五菱宏光的造型难道不是常识吗
“正式拘捕?”艾纳尔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干笑,张开双臂道,“谁签署的拘捕令?爱德华,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也没有这个兴致,艾纳尔。这份王令经由国王亲自签署,并交给白石钟塔执行。”爱德华将羊皮纸卷起,抛向了众人。
吴雍捡起那纸所谓的拘捕令,将其平展开来,公文的末尾处,签有摩根国王的名字,除此之外,还加盖了白石钟塔三联章。
骑士廷、术士廷和边戍廷的最高管理者分别持有一份印章,章上的图案分别是白石钟塔的一部分。需要签署经过三方同意的文件时,就会将三份印章盖在一起,组合成一个完整的钟塔图案。
也就是说,这份拘捕令的执行,是经过三大廷共同认定的。
“怎么可能?”艾纳尔咬了咬牙齿,“如果这是术士廷的主意我也就认了。你是想说,骑士廷和边戍廷都同意对我们执行拘捕?”
“你居然不知道?”爱德华有些惊讶的扬起了眉毛,“也是,你们一直在这种荒郊野岭计划着颠覆王权,对外面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吧。”
“颠覆个屁的王权,我们是在……”
“无需多言,艾纳尔。”爱德华抽出了长剑,凌冽的反光忽闪在众人的眼前,“不管你们是想接触安特利维奇的间谍,还是想联合拉格纳族裔。你们的阴谋都到此为止了。艾纳尔,让你的同伴们放下武器,我会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你们会在王都接受公正的审判。”
“我当然相信你,我亲爱的朋友。我了解你,一个公正、无私、全心全意地爱着摩根的热血青年。”艾纳尔缓缓将剑出鞘几厘米,“同时,也是一个盲目、骄傲、不愿倾听箴言的傻小子,不是吗?”
爱德华将剑架在胸前,一排骑兵驱马上前,从马鞍架上取出木弩,紧弦上箭,齐齐瞄准吴雍等人。
“艾纳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和我们回希摩尔,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以我的荣誉担保。”爱德华的面目紧绷,“我见过你用剑砍断箭矢的样子,但相信我,你绝对没法同时应付17把强弩和破甲矢。”
“当然,当然,我没法应对,又被你说对了。”艾纳尔将剑压回鞘中,“但也相信我,你的荣誉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恐怕我们会被十分不光彩的方式干掉就在你的眼皮底下。到时候,你的荣誉又值几分重量呢?”
“给我闭嘴吧,艾纳尔。”爱德华显然被激怒了,“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你那种轻浮的态度,但让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你的背叛。拿下他们,缴除所有武器。”
“iyo~你的挚友可真是棒,我都快被你们的友谊感动哭了。”吴雍看着驱马接近的骑兵,调侃道。
“朋友,只是朋友,我可没说是挚友。妈的。”艾纳尔低声咒骂道,“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我亲爱的奥古斯都大人。”
“办法千千万,我也正好有一个。”吴雍道。
“可别做的太过火了。爱德华虽然是个惹人厌的家伙。”艾纳尔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但你知道,他和他的手下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下我是真的被你们的友谊感动到了,艾纳尔。”吴雍含笑道,随即集中精力,着眼于当下之事。
凭借于洛颖和亚瑟的实力,使用魔法来对付这20来人是绰绰有余的。问题在于,从抽出魔杖到发动法术的这段时间,绝对没有箭矢发射或长剑挥动的时间短。这也正是术士在近战中处于绝对劣势的原因。
至于艾纳尔和蒙多拉尔,诚然,两人的单体战斗能力都十分强悍,但面对数十把木弩的瞄准,就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了。
人数和装备上的劣势是吴雍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但同时,也是吴雍难得的机会。
数十把弩、以及数十套盔甲。这些东西在吴雍的眼里,是木材和生铁,是动用创造之力的原料。
吴雍开始在脑海中构建目标物体:辐条结实的木轮,材料取自弩的主体;全铁打造的车身,通过消耗那些盔甲获得;缰绳的话,想必用衣服来制作就很不错。至于其他一些可有可无的雕花和纹饰,统统不需要。
如需成型,务先想象。
吴雍抬起一只手,指向了后方的空地。骑兵们将其视为一个危险的动作,做出了反应。他们正打算抬起木弩,却发现自己的武器、盔甲甚至是衣服,都如同蒸腾的水汽一样,从手中和身体上片片剥离,融于空气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同一时刻,一架造型略显诡异、外表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连窗户都没有的马车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面……面包车???”于洛颖脱口而出。
“我突然想不起来马车长什么样了只能用这个代替一下了。”吴雍语气急促地解释道。他本想告诉于洛颖这是五菱宏光的造型,但这种闲话显然没有必要。
“艾纳尔、蒙多拉尔!夺下马匹!”不待骑兵们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吴雍便朝身旁的同伴下令道。
两人迅速做出了行动,纵步上前,拽住两个骑兵的腿。那些一丝不挂的可怜士兵在哀嚎声中摔下了马,而蒙多拉尔和艾纳尔则迅速取代了他们的位置。
“其他人,上车!”
吴雍一把拉开后置的车门,将其他三人招呼上车。自己则跳到了车厢前的驾驶位上。他把带有钩子的缰绳抛给艾纳尔和蒙多拉尔,两人分别将钩子钩在马匹的辔头上,一踢马肚,牵拉着马车朝来时的路跑去。
“追击!”爱德华空挥着双手,暴躁地大吼道,“给我追击!”
骑兵们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两手空空地停留在原地。冷风顺着狭隘的山道吹过,让二十来个手无寸铁的裸男瑟瑟发抖。
“妈的!”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寒冷,爱德华猛地一哆嗦,眼望着一架凭空出现的马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渐行渐远。
第144章 追逐者
马车飞驰于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面上,出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逃亡戏码。
所谓的惊心动魄,既非是因为有爆炸特效,也不是因为有凶残的追兵那些手无寸铁、浑身**的士兵们大概是早早地溜回驻地去了。
对吴雍来说,真正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是前面那两匹难以掌控的奔马。
一般来说,用以驾车的马匹都带有隔绝两侧视线的眼罩,这样可以使马专注于前方的视野,避免分心,从而走出较为平直的路线。
但相比于拉车,这两匹豪夺而来的马显然更适合高机动性的用途。它们既无眼罩,也没有车马应有的耐心,再加上两个莫名其妙地接替了鞍位的新主人,两匹马表现得愈加暴躁。
他们像是发了疯一样拉扯着马车奔跑,全然不顾车内之人的感受。石子路面本就颠簸,再加上那近乎癫狂的步伐,马车简直就像是暴风雨中随风的小船,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滔天的大浪卷入深海当中。
要不是艾纳尔和蒙多拉尔在拼命地控制着两匹马的方向,吴雍甚至怀疑这辆五菱宏光造型的马车早就该翻倒在路边的草丛里了。
当时真应该生成一个避震装置了,不说液压或者弹簧了,最原始的牛皮带缓冲装置也行啊。
吴雍在无规律的上下颠簸中懊悔着,身体在冰冷坚硬的木板凳和头顶的遮阳盖板之间来回碰撞。
身后,观察窗向一侧滑开,于洛颖将手扒在木框上,显得有些虚弱。
“吴雍……可以稍微停一下吗……我快……”于洛颖的声音有些飘忽,脸色也愈加苍白。
“艾纳尔!蒙多拉尔!把马停下来!”吴雍拉了拉两侧的缆绳,喊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后曳拉缰绳,马匹在经过一小阵的抵抗后,方才缓缓地停了下来,逐渐恢复了平静。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让吴雍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车厢后方,一把拉开后车门。
“于洛颖!”吴雍钻入车厢,焦急道。
眼前,亚瑟正屈膝跪坐在地上,用双腿枕着于洛颖的头。
“没事,于小姐大概只是因为车太颠簸,有些发晕,”亚瑟宽心地笑道,伸手拂去于洛颖额头上的汗珠,“能帮我把行李取来吗?我有一些药物可以缓解于小姐的症状。”
“我试试看……”
吴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向半空中,在脑海中想象着贮藏之地的景象。不得不说,余安给自己的这项能力简直是居家旅行的顶级神器,相当于拥有了一个无限容量的物品栏。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物品携带的问题了。
随着想象的具体和深入,吴雍面前的空间开始发生细微的扰动,只为一人所见的传送门徐徐展开。
余安先前说过,她所能看见的贮藏之地入口是一圈花环。但吴雍此刻所看到的,是为黑焰所环绕的雾气之门。
具体的形象大概因人而异吧。
吴雍不禁琢磨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朝雾气之门探出了手,门的另一边,有气流涌动。不若摩根的凌冽寒风,自那片空间中吹出的,是轻柔无比的春风。
这是他第一次从贮藏之地中取用物品,先前只是把众人的行李一股脑地丢了进去,还从未尝试过取出些什么。
目前来说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想象目标物品的形象了。
吴雍回忆起亚瑟行李的模样,为了辅助想象,他的目光瞄向了亚瑟。虽然已经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是个女孩子,但眼见她以这种美男子的外貌枕着于洛颖,脸上还是一副撩气十足的暖男表情,吴雍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嫉妒。
说起来……
刹那间,吴雍的心思有些拐弯。
既然亚瑟是女孩子,平常变回原貌的时候……里面穿的是什么?
思路犹如秋名山的极限弯道一样,在一个逮虾户的迅猛漂移中带偏了吴雍的想象。
他的手摸到了某样柔软的物体,应该是布料,但并不像是行李所用的那种粗麻布。
吴雍将手从贮藏之地中抽出,手中攥着一件意料之外的获物。
那是一块紫罗兰色的布料,内侧缝有两块密纺棉衬,周围则拼接着轻纱荷叶边。布料的两侧边缘有用以连接的绳子,两条稍宽的吊带则从上边缘耷拉而下,从整体的造型来看那应该是……
“诶?”
吴雍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大脑陷入宕机状态。
亚瑟一把拽过吴雍手中的物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藏在了自己的斗篷之下。目睹了这一切的安妮卡朝吴雍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神情。
等等,这个时代就有这种东西了吗!?
安妮卡你是怎么知道这是什么的?你这个年龄应该还用不上吧!?
而且我是真的不清楚具体的模样啊!贮藏之地还带模糊搜寻的功能吗!?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三连道。
“抱歉,出了点偏差。”他轻咳一声,努力消除尴尬之感。稳定住情绪后,终于拿出了正确的东西。
亚瑟面不改色地接过自己的行李,从包中拿出了一个迷你陶罐,倒出几粒棕黄色的土制药丸,喂给了于洛颖。
“那个……”
“先在这里停一会儿,让于小姐休息一阵吧。”亚瑟将陶罐放回行李中,递回给吴雍,波澜不惊道,“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来了。”
“嗯嗯,我想也是。”吴雍连忙肯定道,“我去外面……”
还未等吴雍说完,一阵马蹄声自远后方传来。
“又来?”
吴雍跳下了车,艾纳尔和蒙多拉尔已经先一步拔出武器,警惕地等在原地。
稍远处,一个形单影只的人骑着一匹快马驰来,他的身子覆盖在破旧的荨麻斗篷下,让人看不清面貌。
“一个人?”艾纳尔发出了疑问,将剑在手中微调了一下。
待到快接近众人的时候,来者一手勒住缰绳,另一只手拨开兜帽,显露出了真容。
那人生着一张普通的脸,唯一显著的特征大概就是嘴角蓄的八字胡了。
“诶?”吴雍只觉得那张面孔好生熟悉,突然之间想起了来者为何
凯恩斯的车夫,将他们带去浮木酒吧的人,同时也是酒吧老板所说的“十分有趣的人。”
“阿蒙森先生?”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大人。”芬恩.阿蒙森点头致意。
“是凯恩斯派你来的吗?”吴雍急切道,“请帮我们返回王都,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凯恩斯。”
“是的,大人,凯恩斯大人派我前来保护您,同时告诉您……”阿蒙森露出了一副遗憾的神情,“我们不能往北去了。白石钟塔发生了变故,凯恩斯团长遭到囚禁,国王已经将狐狸任命为新的团长。”
第145章 狐狸仍然是狐狸
几天前。
“凯恩斯!”
狐狸粗暴地推开了房门,扇起的阵风动摇了屋内的烛火。他将头盔包在腰侧,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向骑士团团长的桌前。
凯恩斯停下了手中的羽毛笔,抬头看了一眼来者,随即便向无事发生一样低下了头,重新专注于眼前堆积成山的文件。
“我想我不需要提醒你礼节性的问题,以及身份和立场的问题,乌诺尔.森格。”
乌诺尔是古摩根语,意思即为狐狸。而森格是对所有无名无姓的孤儿冠以的公姓。这顽固的老头拒绝以狐狸来称呼他,说人人生来都应当拥有自己的名姓。所以,他便擅自以此来称呼狐狸。
狐狸嗤之以鼻,将手拍在了桌子上。
“你要把那小子派到哪儿去?”
“只是派他去执行任务罢了。”说话的当头,凯恩斯手中的羽毛笔不曾停止书写。
“哈!和一个轻浮傲慢的傻大个,以及一个羸弱不堪的小姑娘?”狐狸嗤笑道,“什么样的任务才需要这样的阵容?”
“乌诺尔,我再提醒你一次,注意自己的言行。”凯恩斯的笔尖依旧耕耘不辍,脸色也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是我亲自下达的任务,那孩子也该去历练历练了。”
“他还只是个见习侍从,我的侍从!”狐狸指着自己的胸口道,“这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因为这是直接经由我手下达的任务。”凯恩斯道,“按照原先的安排,你明天是会知道这件事情的。”
“等他们溜得远远的了,我就会知道这件事情,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对吗?”狐狸没好气地说道。
凯恩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忙活着自己手头的工作,等到一张冗长的公文出炉后,才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笔。
“如果没有其他要汇报的事情,就请出去吧。你今天应该是有些累过头了,乌诺尔。”
我不是什么乌诺尔.森格,我是布伦纳.拉森,你可悲的侄子!
狐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舌腔酝酿着话语,但最终没有吐出任何字眼。他无法说出那句话,无法道明自己的身份。千面圣者绝不允许他泄露任何秘密。
秘密伴随生的希望而来,伴随死的宣告而去。
他很清楚,自己将作为狐狸活着。这将是很长的一段人生,直到他完成了自己的复仇,亦或是……
一阵闪电般的痛觉顺着脊椎而上,钻入他的脑海。光怪陆离的画面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而来,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跪倒在桌前,扯拉着自己的头发。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这便是他十几年来所忍受的事情,一旦他对千面圣者产生任何的逆反心态,惩罚便会随之而来。而那些低语,那些莫名其妙的低语,几乎要让他发疯。
“乌诺尔?”凯恩斯将笔放回搁架上,皱眉看着表情怪异扭曲的狐狸。
狐狸将头倚在桌面上,努力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全然接受那股钻心的疼痛。多年的遭遇告诉了他,面对千面圣者的惩罚,唯有全身心的接受,方能得到饶恕。
他放宽身心,任凭疼痛如荆棘长鞭一样抽打着自己的精神和**,直到痛感抽身而去,方才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你看起来不太好受。”凯恩斯走到桌边,刚准备将手搭在狐狸的肩膀上,却被对方挥手扇开了。
“不用管我,”狐狸粗糙地抹掉额头的汗珠,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我没事……”
“乌诺尔,我衷心希望你的病状能够得以治愈。”凯恩斯叹了一声气道,“我也衷心希望,终有一日,会有一人值得你去相信。”
“哼,相信?”狐狸轻哼了一声,“如果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相信,我又为何要像大海捞针一样,费力去寻找那个值得相信的人?”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相信,你才必须要找到那个人。看着我,乌诺尔。”
狐狸潜意识地照做了。他看向凯恩斯的眼睛,那双眼眸中没有威严和肃穆,只有虚弱和慈爱。他的瞳色发灰,眼睑下垂,像是一个永远睡不醒的老人不,凯恩斯本就已经垂垂老矣。
他从来都不适合从武,相比于那个男人,他更适合做个睿智的学者,在图书馆或学院度过自己的一生,让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厚实的著作上,而非烈士的墓碑上。
狐狸的头脑变得有些恍惚,不知为何,那副眼神让他想起了从前的岁月。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他曾坐在凯恩斯的膝旁,就着火光听他讲述遥远异国的冒险故事时。那时的凯恩斯,有着和现在一样的眼神。那时的狐狸,终日幻想着成为一个来自古老帝国的传奇刺客。
“听着,孩子……我衷心希望你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凯恩斯伸出自己苍老的手,搭在了狐狸的肩膀上,“你不可能一人存活于世,你需要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其实你的朋友就在你的身边,但你从未将其认可为自己的朋友。”
“你是想说灰熊?”狐狸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摆脱了凯恩斯的手,“他是一个很好的搭档,但仅限于此。”
“你还是不懂。即便是独狼,在凛冬到来之时,也需要融入狼群,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我永远不会威胁你。”凯恩斯顿了顿,眼帘中携上了怜爱,“你生来是个孤独的孩子,缺少父爱,但我不希望你怀着这种情绪走完你的一生。”
狐狸的心头猛地一颤。凯恩斯的话像是一把长矛一样,洞穿了狐狸最深的秘密。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孩子?你以为你能够顺利加入骑士廷是我的老眼昏花吗?”凯恩斯叹了口气道,“你的外貌可以改变,你的名字可以改变,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那是镌刻在血脉里的东西,布伦纳。”
狐狸的瞳孔皱缩,疼痛感再一次攀上他的脊椎。
“不……不……你怎么可能……”
“布伦纳,我的侄子,你该回家了。”
“不……不……”
“布伦纳……”
“闭嘴!我是……狐狸!”
狐狸狂乱地推开了凯恩斯,像是一只负伤逃逸的野兽一样夺门而出。
第146章 狐狸无法是狐狸
布伦纳。
“不……不对……”
狐狸跌跌撞撞地走在白石筑彻的长廊之间,眼中所见的画面已经失去了形状和意义。一千万种色彩组成的光晕充斥着整个视野,显得眩目而癫狂。
你的名字是布伦纳.拉森。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
声音如同被激怒的群蜂一样挥之不去,呼扇着不同的频率,传播着不同的声音。少女的、老人的、青年的、野兽的……一千万种不同的音色糅合在了一起,道出了相同的话语。
乌诺尔,你叫乌诺尔.森格。
“不……也不对……”
狐狸仅能靠着指尖残留的触觉来定位方向,他的双眼迷离,两耳杂乱。光晕和蜂鸣几乎要让他崩溃。他想要逃避这种感觉,但仿佛这一切还不够他忍受似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自脊椎而来,顺着神经传导至全身,直到剥夺了残存的触觉。
你叫什么。
“我叫……狐狸……求求你……我是狐狸……求求你……饶恕我……”
眼泪刺痛了通红的双眼,嘴角流下接连不断的苦涎。狐狸觉得自己的肌肤被一刀一刀地剐去,骨头也一节一节地抽离出身体,仿佛一切都不再属于他。唯有永恒的疼痛缠身,以及那紧攥灵魂的低语声萦绕在耳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只手突然按在了狐狸的肩峰上。他顾不得抽刀,像是一只惊恐的困兽一样回过身去。他的双脚失去了平衡,趔趄着跌倒在地。身体与地面相撞的一瞬间,眼中的光晕、耳边的蜂鸣,以及缠身的疼痛,都像是被水扑灭的烈火一样,黯然间熄灭了火花。
他摸着身底冰凉的石砖地面,眼见周围清冷而少光。他的身后是一口爬满了绿锈青斑的大钟,幽暗的钟底像是一张贪婪的血盆大口,仿佛随时要发出饥饿的鸣叫,又随时要摄取些什么。
大钟的周围,四个方向的墙面上分别开着四扇狭长的观察窗。窗口被几何纹样的黑铁栅栏所封闭,防止人被强风刮出去,却无力抵御刮进来的风霜。
狐狸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白石钟塔的最高层,钟室。
他看向自己的身前,看向那个将他从幻觉中拉出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袭纯白的法袍,袍面不着一丝装饰和纹样。幽暗的光线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阴影,反倒是让那身白袍显得更加纯洁了。
男人的脸上蓄着花白的长髯,他的脸色和头发也是同样的颜色。这份从头到尾的“白”,与四周暗淡无光的“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人,狐狸当然也认识。尽管交集不多,但白石钟塔甚至是王都的的每个人,都知晓他的名字。
卡尔.斯温纳尔。
卡尔微微俯下身子,向狐狸伸出了一只手。狐狸本能性地向后缩了缩身,脊背撞在了那口大钟上。
“不要担心,孩子。”卡尔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来,依旧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我记得你是……骑士团的狐狸?”
狐狸没有搭卡尔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望向东边的观察窗。透过黑铁的栏杆,正有耀明星当空悬挂,弥散着梦幻的光芒。
没错,这里就是钟室。可他怎么记得,自己刚从凯恩斯的房间里出来没多久呢?尽管幻觉蒙蔽了他的感官,让他的意识也有点不清楚了,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跨过几层的高度,走到这钟室来。
怀疑的天性让他心生疑惑,不由地揣度起这桩怪事会不会和眼前的这高深莫测的术士有关。
似乎是看穿了狐狸的疑惑,卡尔将手背在身后,望了一眼那口大钟,“我刚才正和一位朋友谈事情,见你魂不守舍地攀上楼梯,直冲冲地往钟的方向走去。我担心你会撞上去,才伸手制止住你的,但愿没有吓到你。”
见狐狸依旧沉默不语,卡尔迈起脚步,掠过狐狸的身旁,走向那口大钟。
他轻轻将袖口挽起,避免碰到那些锈迹和斑驳。接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只白色的布帛手帕,在钟的表面擦拭了起来。
“你知道这口钟的来历吗?关于它的历史,和它所见证的历史。”
清楚狐狸不会回应自己的话题,卡尔接着说道:
“这口钟几乎和王国的历史一样久远。摩根初王征服了这片土地后,开始在克伦纳山的南面起筑王都。他召来了21名铁匠,命令他们打造一口大钟。他要求这口钟的声音能让整个都城的人听见,其鸣声会让敌人颤栗,会让族人激昂。”
卡尔不慌不忙地擦拭着钟面,讲述着狐狸并不感兴趣的故事。
“铁匠们用尽毕生的技艺和最好的金属,也无法达到初王的要求。眼见交工日即将到来,他们却只能打出一堆破铜烂铁。绝望的匠人们向诸神祈祷,祈求获得这样的技艺。出人意料的是,诸神竟回应了他们。”
“……”狐狸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很奇怪,不是吗?诸神很少回应人们的祈求。而那一次,竟是因为一口钟。”卡尔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神匠菲利克斯教会了他们铸钟的技艺,但要求他们只能用以铸造这口大钟,且终生不得泄露这种技艺的秘密。否则,他们将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狐狸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便问出了声。
卡尔的髯须微微牵动,眼中透露出某种不可捉摸的神采。
卡尔将布帛从钟上撤下,那些被他擦拭过的地方竟褪去了锈渍,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他将布帛抛入空中,无需施法的动作和介质,便将其凭空点燃。
透过燃烧的火光,狐狸看清了钟面上的图案那是以及其精美而繁复的雕工所缀成的,西明十二圣钟纹样。
“后世的我们并不知道,因为那些匠人保守了秘密,把它们带进了坟墓中。他们是虔诚的。”
狐狸哑然失声,恍然明白了卡尔说这些话的意图。
“而你,却没有很好的保守住秘密,不是吗,布伦纳?”
第147章 狐狸不再是狐狸
狐狸向后退去,跌坐回地上。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古老的咒语一样,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在原地蜷成一团。
他原以为会再次受到千面圣者的惩罚,可这次,却无事发生。
他缓缓地挪开双手,迟疑地望着周围。暗淡少光的钟室,一袭白袍的卡尔,幽暗寂静的大钟……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狐狸有些出神,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狐狸,你不会再受到的惩罚了,你所面对的不是敌人。我们都是侍奉者,侍奉同一个神明。”卡尔道。
“你……”狐狸的嘴角因惊诧而颤抖着,卡尔.斯温纳尔所道出的话语,无疑是攻破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记猛击,“你知道……?”
“并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卡尔兀自微笑,将双手卷入袖中,“我不知道的真名,不知道的事迹,也未曾与其交流,聆听他的声音。我只是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信徒,而你,狐狸,你是天选之子。”
“天选之子?”狐狸轻笑了一声,“你根本不知道……”
他本想说些什么,话在出口的瞬间却又被某种力量擎了回去。他清楚那是自己内心的恐惧,正如他清楚质疑的后果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卡尔平静地问道。
“没什么。”狐狸嗓音沙哑道。
狐狸咽了口吐沫,有血味从干燥的口腔中涌出。尽管折磨他的那些光晕、蜂鸣以及痛楚都只是幻觉,但他的身体却实诚地对这些幻觉做出了反应。
精神上的冲击会对**造成伤害,这是他从很久以前就学到的事情。而此刻,他的喉咙就像是被一团烈火烧灼着一样,每一个字节都会把嗓子扯得生疼。
卡尔将手从袖子中张开,不知从何时起掌中便握着一个水壶。他将水壶向前递去,伸在狐狸面前。
狐狸迟疑了一下,拿过水壶,迫不及待地拔开软木塞,焦渴地将其内的清冽液体一饮而尽。
饱饮一通后,他将水壶递回给卡尔。卡尔只是摇了摇头,并未接回水壶。
狐狸突然想起来,他先前听过一些传闻,卡尔.斯温纳尔有严重的洁癖。
“有话直说吧,卡尔.斯温纳尔。找我有什么事?”狐狸又咽下一口吐沫,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喉头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了。
“你似乎误会了什么。”卡尔道,俨然一副纠正错误的语气,“我也说过了,我和我的朋友正在这里讨论事情,而你碰巧来到了这里。我听敲钟人说,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大概你正是被这种情绪引导到这里的吧。”
“随便你怎么说。”狐狸有些不耐烦地敲打着手甲的关节处,“等等,你说……你和你的朋友?”
“是的,我的朋友。他不怎么喜欢被打扰,也不怎么喜欢打扰别人,所以从刚才开始一直保持着安静。”卡尔抬眼望了望四周,“出来吧。”
缓慢又略显轻浮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一个男人自黑暗的角落处逐渐走近狐狸压根就没有察觉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明明他的耳目和灵感早已适应了黑暗,却没有察觉到那第三人。
狐狸看向第三人,呼吸不自主地停顿了几秒。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以一副如临死敌的表情面对着来者。
“啊,请不要摆出那副神情,狐狸先生。”男人的声音有些轻飘而愉快,“难得的重逢之日,即使不专门庆祝一下,也要表现出笑颜,不是吗?”
“安撒洛人。”狐狸生硬地回应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因为我是白石钟塔最忠实的合作伙伴,可靠的情报商人,同时也是浮木酒吧的老板。”安撒洛人夸张地一鞠躬,嘴角扬起的迷之微笑让狐狸愈加厌恶。
“别他妈给我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嘴脸!”狐狸吼道,“你究竟还想从我这儿拿走些什么!?”
“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对待把你平安护送出极北大荒原、教会你如何生存、帮你一步步进入白石钟塔的恩人吗?”安撒洛人表现出一副受伤的表情,但随即又忍俊不禁道,“唉,算了,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今天,我和斯温纳尔先生真的都只是无辜的过路者而已。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你自己闯入这里的。”
“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狐狸愤怒地咬着牙齿,“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啊,一切。但你还站在这里,作为狐狸,不是吗?我什么也没夺走,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献给的。”安撒洛人垂下了头,面目掩盖在了阴影之中,“献给至高无上的真神。”
安撒洛人用一种陌生而奇怪的语言低声念叨着,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然换上了一副新的面孔。
狐狸倒抽了一口冷气,浑身都在颤抖着。那副面孔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在极北大荒原赋予他新生、赋予他“狐狸”之身的,的使徒。
“你……”狐狸茫然地睁着眼,“你究竟是谁……?”
“你所熟悉的安撒洛人,来自极北大荒原的原住民,浮木酒吧的老板,的追随者。”安撒洛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已经被接纳了。所以,你不需要再担心了。啊,不,不对,你还有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
安撒洛人说着,再一次低下了头。同样的低语之后,换上了不同的面孔。
这一次,是凯恩斯的面孔。
“你的秘密已经被不相关的人发现了,如果那个人继续深究下去的话,的秘密将不再被保守,你知道后果吗?”顶着凯恩斯面孔的安撒洛人如此说道。
“……”狐狸低头不语,深藏于内心的恐惧在蠢蠢欲动。
“幸运的是,你有一个挽救过错的方法。”安撒洛人道。
狐狸猛然抬起头来,“什么方法?”
“你会知道的。”安撒洛人道,“依据的意志,你将重新获得自己原本的身份。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狐狸,而是布伦纳.拉森。弗里德曼.拉森之子,白石骑士团团长的合法继任者,骑士廷的最高管理者。”
第148章 一路向南
“囚禁?”吴雍失色道。他本想问句为什么,但内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吴雍等人的行动显然已经被国王和术士廷知晓,那纸拘捕令也是因此而下达的。作为吴雍的上级,术士廷的眼中钉,凯恩斯同样脱不开干系。
“是的,以叛国罪的名义。”芬恩的回答印证了吴雍的想法,“弗里德曼大人委托你们秘密行动,前往安特拉加岭调查悼念者的消息,但这个秘密委托被泄露了。”
“泄露……”吴雍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应该没人会知道的……难道是狐狸?但我们也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他。”
“无论是谁,您的行动早已经暴露了,卡尔.斯温纳尔以此为把柄,将此事归咎于凯恩斯大人。而您,国王已经对您提出了巨额的赏金,无论生死。现在,整个王国都将您视作为行走的钱袋子。”芬恩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四周,“我们必须赶快离开了,往南去。”
“那些边戍团的人暂时追不上来,那些追着赏金来的人也暂时找不到我们。”艾纳尔突然发话道,“除非有人知道你的行动,除非你被人跟踪了。而你没有,对吗?”
“我很确信没有。”芬恩简短却又坚定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但赏金猎人总是会嗅到钱的味道,迟早。”
“迟早,但不是现在。让我们先把事情说清楚。”艾纳尔指了指地面,旋即面向吴雍。
“听着,小子,凯恩斯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我们现在往南,远离王都,只会让情况更糟。等到术士廷清除了王都的所有异己,第一边戍团和弗里德曼也迟早也会遭殃。我们必须立刻赶回第一边戍团,如果有必要的话,联合其他几大边戍团。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武器比我们精良,会是很好的盟友。”
“实际情况是,术士廷已经清除了王都的所有异己。边戍廷也承诺捍卫王权和钟塔。”芬恩将两手攥在一起道,“我听说,凯恩斯大人目前被软禁在拉森家的旧宅中,据说是为了稳定民心,毕竟大人真的很得民心。术士廷大概想用足够的时间来瓦解大人的好名声。”
芬恩握紧了双拳,吴雍甚至能听见关节作响的声音,“不管怎么说,大人的性命暂时无忧。”
“那可不一定,”蒙多拉尔道将双匕收回鞘中,手指按在腰间的皮带上,“摩根历代的国王都是疯子,那群术士的首领也是,谁知道两个疯子聚在一起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艾纳尔点了点头,似乎这是他和蒙多拉尔之间唯一的共识。
芬恩对此缄口不言,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吴雍的反应。
吴雍有些焦急地思考着现状。对方带来的消息实在是过于惊人,一时间令人难以接受。
其实,吴雍的心中本就有隐隐的担忧,担心自己远在安特拉加岭的这段时间里,王都会不会发生变故。尽管外在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正如凯恩斯所言,白石钟塔的内部,早已是风起云涌。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术士廷所采取的行动竟是如此迅速。他也不会想到,取代了凯恩斯的竟是狐狸。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造成的?
“骑士团团长一职不是只能由拉森家族的后裔担任吗?难道国王废止了这个传统?”这是吴雍所能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不,并非如此。”芬恩摇头道,“卡尔.斯温纳尔宣称狐狸是弗里德曼大人失踪多年的长子,布伦纳.拉森。而依据血脉仪式的检验……结果也是如此。”
“什么!?狐狸?弗里德曼的儿子?也就是凯恩斯的侄子?”吴雍彻底迷惑了,“狐狸在凯恩斯的眼皮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会没有察觉到?”
“在弗里德曼大人还留在白石钟塔的时候,我曾见过他儿子几次,不过……”芬恩面露难色,“说实话,和当时的样貌相差很大,十分大。毕竟那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失踪了。”
吴雍看向艾纳尔,想要向对方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我知道的也不多,弗里德曼很少提起自己的孩子。”艾纳尔耸肩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人尽皆知:他的儿子因为伤了某个王族的混蛋小子而面临审问,不过却在审问前夕逃逸了。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是弗里德曼放跑他的。但我觉得不会是这样,弗里德曼绝不会对任何人有所偏颇,即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弗里德曼的儿子,凯恩斯的侄子。”吴雍陷入了沉思,“人的样貌真的会相差到亲人都难以辨认出来吗……”
不知为何,吴雍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酒吧老板的形象,那一抹神秘的微笑如同是幻影一般,久绕在思维的廊柱之间,挥之不去。
“芬恩,”吴雍皱了皱眉,“凯恩斯被囚禁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说来惭愧,过程很狼狈。”芬恩的语调变得有些沉缓,“还记得我先前带您去的那间酒吧吗?酒吧的老板,被称之为‘安撒洛人’的情报商,提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凯恩斯大人和我。我本来打算留在大人身边的,但大人却将我送出了城,要我找到你们。”
“所以关于凯恩斯的处置,还有狐狸接任团长的事情,全都是你听酒吧老板说的?”
“是的。”芬恩犹豫道,“但就我路上的所见所闻,实际情况和安撒洛人提供的情报相差无几。”
“我大概知道了。”吴雍收起了逐渐发散的思绪,打量起芬恩.阿蒙森,好似在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不过,芬恩,你的语气和举止……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见笑了。”芬恩微微一欠身,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那只是些必要的伪装,那些,嗯,粗俗的说话方式,您懂的。我平常虽然只负责些赶车的工作,但也算是骑士团的一员,有着属于骑士的任务,只不过,我的任务一般会比较……特殊。”
“比如说,找到我,和我的同伴们?”吴雍开玩笑道。
“比如说,找到您,以及您的同伴们。”芬恩露出了一个更加轻松的笑容,和之前那些出于礼节和谨慎的微笑全然不同。这让吴雍觉得氛围好上了许多。
“所以,依你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往南去。”芬恩看向道路延伸的远方,群山包裹下的安特拉加岭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哈!回到安特拉加岭,我们本来也是打算这样的,然后呢?”艾纳尔有些气恼道,“南部群山是拉格纳族裔的地盘,难道我们是要去联合他们,然后攻入王都,是吗?”
“您可能理解错了,我们不去找那些野蛮人,我们往更南边去。”芬恩平静地回答道。
“更南?安特利维奇?”吴雍有些发懵,“可我们在那里只会更加孤立无援,我们没有盟友。”
“不,您有的。”亚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众人回过头来,看向亚瑟。只见对方走到吴雍的面前,神情庄重而诚恳,如同一名受封的骑士一样单膝跪地,将无形的信仰之剑平放在自己的主人身前。
“您将拥有一个坚实而强大的盟友,我向您保证。”
第149章 鸦鸣
返回安特拉加岭的路并不如吴雍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考虑到于洛颖会晕车,众人最终放弃了那辆五菱宏光外观的马车,改为骑马前进。吴雍和于洛颖一匹,蒙多拉尔和亚瑟一匹,艾纳尔、安妮卡和芬恩勉强挤在一匹上。
为了防止那辆造型奇葩的马车被人发现,吴雍将其转化为铁锭、木板和皮革,存入贮藏之地当中,以备不时之需,顺便用剩下的边角料为安妮卡打造了一把匕首那是以现实中的爪子刀为原型创造出来的。
安妮卡似乎对自己的新玩具爱不释手,她不断在手中翻弄着那把锋利的爪子刀,又不时空挥两下,享受着卷起冽风的嗖嗖声。艾纳尔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像是看护着自己不安省的淘气女儿一样。
“安妮卡。”艾纳尔轻轻握住安妮卡的手臂,另一只手比了个禁止的手势,“这样太危险了,先别玩了。”
“哦。”安妮卡有些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把匕首收入了小皮鞘中。
看着这副情形,于洛颖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艾纳尔一副疑惑的神情。
“不不,没什么。”于洛颖连忙摆手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最初遇到安妮卡的时候,还是在永冬之地吧?”
“嗯。”安妮卡张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时候的安妮卡还把艾纳尔先生当成是敌人呢。只是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变得这么亲昵了。”于洛颖看了看两人,发自内心地笑道,“艾纳尔先生真的很像一位好父亲呢!”
听了于洛颖的话,安妮卡突然变得满脸通红,挥着小小的拳头抗议了起来:
“谁……谁说他是我爸爸了!?他只是……只是……”
安妮卡回头看了一眼将自己包裹在怀中的艾纳尔,音量逐渐掩盖在马蹄声之后。
“只是师傅而已。”艾纳尔一把将手按在了安妮卡的头发上,明朗地说道,“对吗,小妮子?”
“对!师傅!大叔教了我用剑和匕首的本领!”安妮卡像是一个接收到提示的学生一样,确信无疑地重复着正确答案,“不对!我不是说了吗不准叫我小妮子吗!”
安妮卡将双手抱在胸前,气鼓鼓地嘟了嘟嘴。艾纳尔咧嘴一笑,安慰起生闷气的小女孩。负责架马的芬恩则对身后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只是专注地掌控着缰绳。
“哈哈哈,有没有觉得这孩子有点像余安呐。”吴雍稍微侧了侧身,对着于洛颖耳语到。
“嗯,确实挺像的。”于洛颖用一种故意提高的语气说道,“怎么了,才刚刚告别不到半天,就想你的小姑娘了吗?”
呃,踩到雷了。
吴雍在内心里哀嚎了一声。如果地雷能用这种方式排除的话,那他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人肉排雷兵。
正当他琢磨着这句直男发言会让于洛颖的好感度下降多少时,一个想法不合时宜地钻入了他的脑海。
于洛颖对自己感兴趣,只是因为她也保有爱丽希丝的记忆,只是因为她对奥古斯都感兴趣。
于洛颖对自己所表现出的态度,说到底只是躲在她意识深处的爱丽希丝在作怪。就算不是吴雍,就算是别人成为了奥古斯都的转世,于洛颖也会无差别地接近对方,了解对方起码吴雍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得知了两人身份的真相后,这种想法时不时地困扰着吴雍。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内心活动全都是自恋和自我满足的意淫,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尴尬和羞辱。
就和他之前所经历的种种不愉快回忆一样。
这种想法让吴雍的内心如同是灌满了实铅一样猛地下坠。
“怎么了?”似乎是察觉到了吴雍的异样,于洛颖抓了抓他的衣袖问道。
“没……没什么。”吴雍下意识地甩开了对方的手,为了避免尴尬,将手中的缰绳轻轻挥起,驱马走的更快了些。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亚瑟会心一笑,催促着蒙多拉尔追赶上吴雍的马匹。
“我记得,艾纳尔先生和他在边戍团的朋友都提到了一个名字。”亚瑟道,“拉格纳祖裔?”
“啊,这个啊。”吴雍一边拉稳缰绳,一边在脑内回忆起自己的设定,“是一群自称为拉格纳后人的人,他们不承认摩根的国王,把拉格纳奉作是唯一的真王。你知道拉格纳吗?”
“略有耳闻。”亚瑟微微点了点头,“应该是在摩根初王征服这片土地之前,某个部落的酋长吧?我记得,就是他将各个部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摩根初王的入侵的。”
“没错,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吴雍以一种客观的语气评论到,“他们的抵抗在摩根人的利斧和长剑前毫无作用。不得不说,摩根人是天生的战士。”
“安特利维奇人也是。”蒙多拉尔突然插话道,“比起越来越虚弱,越来越依靠法术的摩根人,安特利维奇人要勇武得多。”
“先不说这个结论成不成立。你不是娜迦族的么?”吴雍打趣道。
蒙多拉尔投来了一个凶狠的眼神,但随即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沉默地将头别了回去。
“呃……总之,”吴雍拉了拉一边的耳朵,“那些人不承认摩根王权,拒绝生活在摩根人搭建的石头房子里,拒绝和摩根人通婚、往来。他们至今生活在南部的深山老林里,恪守先祖的生活方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但是……没人说得准他们就是拉格纳的后人吧?”于洛颖用食指点着下巴道,“毕竟经历了几千几百年,他们怎么能肯定自己的祖先是谁呢?”
“这个……”吴雍被于洛颖的问题难住了,“反正从设定……啊不,从传言来看,他们自己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我还听说……”
“听说什么?”于洛颖和亚瑟似乎都被调动起了兴趣,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些人懂得早已失传的萨满秘术。就比如……”
哑哑
枝头,两声乌鸦的嘶叫打断了吴雍的话,让他的神经腾地紧绷。
“比如什么?”于洛颖追问道。
“比如……附身在乌鸦身上的秘术。”
第150章 萨满秘术
哑哑
聒噪的乌鸦站在业已干枯的枝杈上,将覆满黑羽的双翅安稳地收在身侧,歪头凝望着树下。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有意为之,那双黑曜石般的幽暗眼珠不曾一刻从众人的身上离去。
吴雍被那两声锯木头般的沙哑鸣叫所吸引,抬眼望向了那只并不起眼的乌鸦。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乌鸦惊叫着飞离了枝头,片片黑羽以z字型的轨迹向下滑翔。
“不祥之鸟。”亚瑟伸手接过飘落的羽毛,在手中轻轻揉搓了起来,“不管是安特利维奇还是摩根,都把乌鸦视作为凶恶的象征。但在一些东方国家,比如海德拉默,反倒是把他们当成是幸运的使者。”
“这大概就是东西方的文化差异吧。”吴雍评论道,又随口补充了一句,“乌鸦也是死亡之神潘格瑞阿的信使。”
“‘当他的黑鸦降临于斯,赐福的长睡也随之而来’。”亚瑟以一种吟咏般的语气说道,“出自《西明圣典》,第六章第二十二节。”
亚瑟看向吴雍,眼神真诚,仿佛是一名刚刚回答完问题的学生,在等待着老师的肯定。
“啊,嗯,没错,出自《西明圣典》,你记得很熟嘛。”吴雍心虚地回应着,佯装自己懂得对方在说些什么。
亚瑟的眼中闪现出熠熠的光辉,脸上的笑容也像是沐上了一层神圣的虔诚一般。那副神情让吴雍愈发地心虚起来。
作为西明教会的核心典籍,记录列神事迹以及教会教义的庞大著作,《西明圣典》自然也是出自吴雍的设定不,应该说,被吴雍记录在了自己的设定集上。但实际上,吴雍未对书的具体内容做任何描述,也就无从得知圣典中都有些什么字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提出了一个影响千秋万代的理论,却完全不知道这个理论能用来干啥一样。
或许我应该找一本来读读了,如果有时间的话。
吴雍不禁思忖起来,但一想到那厚厚的大部头书和玄之又玄的用词,他就会泛起一阵本能性的头痛。
“吴雍,你刚才说拉格纳族裔的人能够附身在乌鸦身上?”于洛颖的话语将吴雍从自寻烦恼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嗯对。”吴雍肯定般地点头道,“不过刚才那只应该是普通的乌鸦,那群人不至于在这里监视些什么。还有,其实他们是可以附身在任何活物身上的。这叫灵魂附身之术,是死灵法术的源头,古代的萨满秘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掌握了。”
“萨满秘术吗。”亚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和蒙多拉尔所掌握的变形术,也是一种萨满秘术呢。”
“变形术?”艾纳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汇,颦起了眉毛,“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这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瑟看向艾纳尔,露出了一个温和又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微笑,“您会知道的,艾纳尔.汉沃森先生。”
“我希望如此。”
艾纳尔和安妮卡出奇一致地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又出奇一致地扭回头去,不再理会亚瑟。
“你们两个……”吴雍重重地叹了口气,为旅途的安稳和睦感到深深的忧虑。
“亚瑟……先生?”于洛颖开口道,有些不确定如何称呼对方了。
“请不要拘于如此礼节,爱丽希丝大人。您大可对众生直呼其名。”亚瑟微笑道,娴熟地破解了于洛颖的尴尬。
“那……亚瑟,你之前说过,你们的变形术是文森先生教给你们的是吗?”
“是的。”亚瑟颔首道。
“那你们有得选择吗?我是说,选择自己的外貌。”
“文森先生在教授我们这项能力的时候,曾告诉过我们,让我们想象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我想要改变性别,想要变成故事书中的王子模样,而蒙多拉尔只是想要隐藏他的娜迦特征,于是我们便有了现在的样子。”亚瑟道,“可惜的是,我们只能选择一种外貌,无法随心所欲地变形。”
“如果可以随便变形的话,岂不是会很方便。”吴雍随口道。
“是的,但这种技术现今恐怕已经不存在了。”亚瑟变得有些伤感,“否则的话,人们或许可以体会道多种多样的人生,不至于溺死在既定的生活轨迹中了。”
“或许吧。”吴雍口是心非地答道,但他内心里却十分明白,即使改变了样貌、体态甚至是性别,人生也不会有多大的改观,真正决定人生的,是人格和血脉。
另外,随心所欲变形的技术确实存在。千面圣者的使徒们就拥有这样的能力。
嗯?
吴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狐狸……极北大荒原……浮木酒吧……布伦纳.拉森……”
某种异想天开的思维出现在了吴雍的脑海中,就在他即将把这些片段连接在一起的时候,芬恩突然拉住了马匹,招呼着其他人也停下脚步。
“天色不早了,今晚得找个隐蔽的地方过夜。”芬恩指向了道路的一侧。
众人驱马进入林中,茂密的树木纵横生长,毫无区分度可言。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白桦木屹立林间,像是统一身着白甲的哨兵,用甲胄上生长出的黝黑眼睛观望着林中之人。
直到太阳几乎完全沉入地平线下时,众人才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栖息地。涓涓溪水趟过林间,提供了取水和饮马的地点,起伏不平的缓坡又恰好阻挡了外界而来的视线。
当晚,吴雍从贮藏之地中取出了一些盐巴、新鲜的瓜果蔬菜和几条活蹦乱跳的矢口鱼(塞内尔城特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甚至取出了一整套陨铁制的精美锅碗瓢盆。
对于这个堪称惊世骇俗的骚操作,芬恩秉持了自己的职业精神,并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而其他人也颇有默契地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吴雍和于洛颖的身份绝口不提。众人就在这种奇妙的和谐氛围中相安无事。
于洛颖用魔杖召唤出一团品级颇高的火焰,点燃了收集来的木材。艾纳尔将那口几乎一人宽的笨重大锅架在了火上,遣使着安妮卡分配碗和餐具。在亚瑟的自告奋勇之下,众人得以享受到一顿安特利维奇特色的鲜味炖汤,外加足量的烤鱼。
水足饭饱之后,吴雍将每个人的行李悉数拿出。众人铺好各自的地铺,分配好站岗的人选。无需多余的晚安,也没有睡前的夜谈,仅仅是过了几分钟,鼾声便如同狼群的嚎叫一般呼应而起,伴着柴火的噼啪声,奏起了独属于夜间的曲子。
吴雍也在不久之后沉入了梦乡。他梦到了自己坐在无人的教室中,窗外阳光正好,却显得有些清冷。黑板上的粉笔兀自悬浮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手操纵着,飞快地在板面上书写着什么,缭乱的字迹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意思。
正当他想要凑上前去,看看那黑板上的字迹时,肩膀上传来的轻拍将他唤醒。
吴雍艰难地睁开双目,正看到艾纳尔俯在自己面前,于一片昏暗中瞪着一双眼睛。
“怎……”
“嘘!”艾纳尔用手捂住了吴雍的嘴,神色略显紧张。
“有人来了。”
第151章 长夜觑视
吴雍和艾纳尔将剩下的人唤醒,只消一个简短的信号,大家就全然明白了此刻的现状。
众人聚拢在已经被艾纳尔提前扑灭的火堆旁,用脚踏灭尚且发出最后光亮的木渣碎屑。接着,轻轻地抽出各自的武器,面朝不同的方向。
吴雍双手握持黑骑士,正端于身前,掌心的黑色山羊在隐隐作痛,那是感受到危险的信号或者说,是对杀戮的渴望与热忱。
吴雍将自己的视线驱向远处,星月仅仅是投下了微弱的光亮,将林子映成一副蓝底黑纹的剪影画。这片密集的白桦林可以为他人提供天然的庇护,同样也可以为敌人提供隐秘的伪装。
“你说的敌人在哪里?”吴雍以尽量压低的声音道。
“不一定是敌人。”艾纳尔纠正道,“我只是看到一个人影从东南方向过来了,但现在似乎不见了。”
“一个人影?”芬恩有些疑惑道,语气的着重点放在了前两个字节上。
“对,只有一个。”艾纳尔对此做出了肯定。
“怪事。”吴雍的剑端稍稍低垂了一些,注意力从远处转移到了近前,“如果是追兵绝不会只有一个,如果是路人……谁会三更半夜跑来这种地方?”
“也有可能灵体生物,比如亡灵。”亚瑟道,“在某些适当的条件下,本不可见的存在也会展现在生者面前。”
亚瑟的话让于洛颖打了个寒颤,虽然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亡灵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可怕,但长久以来所形成的恐惧感却依旧无法轻易被克服。
就在众人陷入各自的猜测时,自幽暗的彼端闪烁出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如同夜空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紧接着,更多的眼睛接二连三地亮起,星星点点地缀亮了周围的昏暗,五双、十双、五十双、数百双……眼睛连接成片,如同汹涌的潮水那般,仿佛下一秒就会以气吞山河之势朝众人扑来。
“你不是说只有一个人吗!?”吴雍重新将剑尖提携至高位,有些责备地朝艾纳尔问道。
“对,我说的就是一个人。”艾纳尔将安妮卡拉向自己的背后,单手持剑斜架在身前,“但你看清楚了,那些发光的眼睛明显是狼眼!”
“我祈求您的回应,驱离长夜中的觑视。”亚瑟默默颂咏着祷词,将魔杖指向天空。
一颗光球自杖间生成,朝着众人的头顶升起。光球贪婪地吸收着四周的光元素,伴着有规律的自旋愈发膨胀,最终形成了一颗直径超过五米的巨大发光体。
高强度的亮光迅速驱散了四周的黑暗,让一切都尽览无遗。众人所面对的,是将他们团团包围的狼群。上百只毛色青灰的野狼矗立在林间,其中的一只明显比其他的同类大上一圈,毛色也是与众不同的日落色。它的尾巴翘得直冲天际,挺立的身躯彰显强者气场,似乎是只头狼。
群狼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所惊吓,纷纷拱起背部,向后退了几步。唯有头狼高高地挺直身子,不退反进,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在头狼的激励下,群狼最终还是稳定住了阵脚,它们微微俯下身子,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谨慎的眼睛中唯有猎物存在。
“情况有点糟糕啊。”艾纳尔低语了一句。
“岂止有点。”吴雍吐槽道。
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几十个人类追兵,而是数百只凶残的狼。用交涉来拖延时间的法子显然无法对这些不通人性的野兽使用。不过好在狼群和众人之间尚且有一段的距离,而狼也不像人类那样有远程攻击的手段,这么一段时间应该足够亚瑟和于洛颖施法了,而吴雍也可以调用黑焰来制造火墙,抵挡狼群的进攻。
这么想来,这群狼的威胁似乎还没有那些傻不愣登的边戍团士兵大?
吴雍暗想着。
说起来,正常的狼群不应该只有十几只狼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规模?
吴雍疑惑地看着那只头狼,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并没有急于命令狼群扑食(它们认为的)唾手可得的猎物。
咻→→→
一声自带音调变化的口哨响彻了整座树林,不知为何,林风忽地起势,将吴雍的斗篷吹得哗哗作响。群狼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卑恭地将头埋进臂弯,俯身趴在了地上。就连那只骄傲的头狼也垂下了尾巴,嘴中发出了一阵呜呜咿咿的声音,宛若一只听话的大狗。
正对吴雍的方向,狼群向着两侧退缩而去,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通道中央,陌生的来者缓步而行,身穿破烂不堪的皮革拼接衣服,头戴一顶莲蓬形状的塌瘪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用不同羽毛编织而成的项链。那副扮相让吴雍想到了德鲁伊,只不过不是与植物交流的那种,而是驭兽的那种。
来者从狼群间经过,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吴雍这边而来。那匹头狼紧随其后,牙口大张,以此威胁众人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待到近处时,来者停下了脚步,用一双深灰色的眼眸凝望着吴雍。
吴雍回以同样的目光,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那是一个面目光洁的男人,干净的下巴没有一丝胡须,一头棕色的卷发杂乱地散落在两鬓旁,倒是占领了原本应该是胡子的地方。如果单看面目的话,那人的年龄大概有二三十岁上下,但那双眼睛中所透露出的气场,却宛如一个洞悉了世间万物的老者。
“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陌生的朋友?”吴雍看了看四周,道,“狼王吗?”
“不,我并非是他们的王。而我们也不是你的朋友。”男人以轻飘而平静的语调说道,除了嘴唇的张动以外没有任何的动静,“这是我们的森林,而你们闯入了这里。”
“请原谅我们,我们只是来借个宿而已。”吴雍将剑转向,插入了地上,以此来表示无害,“旅途艰辛,而长夜漫漫,你懂的。”
吴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习惯“xxxx,你懂的。”这样的表达方式了,这是摩根人在日常问候中常用的句式,他已经不知听了几千几万次了。
“或许吧。”男人摸了摸头狼的耳尖,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随即像是蒲扇一样呼扇了起来,“但我的朋友告诉我,来者不善。”
“朋友?”吴雍疑惑道。
哑哑
一阵嘶鸣声传来,披着黑羽的乌鸦盘旋着飞落,停在了男人的肩头。
“你难道是……”吴雍愣愣地看着男人。
“你们经常对我们不屑一顾,把我们称作为野蛮人。”男人平淡地说道,仿佛在讲述一件身外之事,“但我们有自己的称呼,自己的语言。ragner lasonn,用你们的话来讲,就是‘拉格纳族裔’。”
第152章 拉格纳的孩子们
群狼与男人一同凝望着吴雍,琥珀色与浅灰色的瞳孔齐睁,静默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吴雍微微眯了眯眼,双手按在直插入地的剑柄上,面朝这个自称为拉格纳族裔的神秘男人。
拉格纳族裔,一群将拉格纳奉为祖先的人,他们保有原始的萨满信仰,恪守祖先的生活方式,并不信奉西明神教,也不接受任何摩根的文化。
据说,曾有诺特兰的传教士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苦来到摩根的南部群山,妄图向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传教,使其归顺西明教会的引导。但最终,那个传教士再也没有踏出深山,他的虔诚与勇敢倒是戏剧般地为人传唱了起来。
虽然拉格纳族裔对信仰的顽固甚至让人有些敬佩,不过,萨满信仰的神明最终也是指向十二主神的,只是他们全然不知罢了。毕竟古早的人类尚且不知道众神的真名,只是偶然目睹过神迹,抑或是少数拥有极高灵感的人类沟通了神明,进而鼓吹带动了整个族群,去盲目地崇拜几位远在天边的陌生存在罢了。
直到今天,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依旧将萨满信仰和西明信仰割裂开来,认为两者之间完全没有关系,对于他们来说,西明众神是异神,形成不了任何信仰上的威慑。况且,妄然自爆身份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也就是说,吴雍的身份牌在这场和平对峙中完全没有任何吊用。
如果不能沟通的话,就只能硬碰硬了吗?
吴雍不禁暗想。
“拉格纳族裔。”芬恩走上前来,站在了吴雍的右旁。他将身子微侧,左肩头朝向男人的方向,右手提剑点在地上,摆出一副不算是冒犯但也并非友好的架势,“你和你的族人们难道不应该生活在更南边的地方吗?”
“更南边?”男人的表情显露出一丝疑惑,“我们生活在我们想生活的地方,我们生活在祖辈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雪原、苔原、林地、山岭,没人能限制我们的足迹。”
芬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这里是摩根的土地,受摩根法律的保护。”
“是吗。”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丝笑迅速融入了昏暗中,不见了踪影。
芬恩将剑微微拉动,剑尖划过草地,带出了略显干燥的嘶啦声。群狼纷纷倾出前爪,嘴中发出威胁的低吼。头狼的毛发根根竖起,皱出了一副狰狞的表情。
男人将手放在头狼的后颈上,轻轻地顺着脊背抚摸着,方才让那只动怒的狼平静了下来。
这个动作被吴雍敏锐地捕捉到了。相比于简单粗暴的攻击欲,眼前的男人应该有着其他的动机。他似乎是在期望着什么,否则不会像这样主动表明身份,还命令群狼按兵不动。
“姑且问一下,你的乌鸦朋友说我们来者不善,是什么意思?”吴雍看了一眼男人肩头的乌鸦。那只黑鸟眨了眨眼,好奇地歪着脑袋,用一双浑然漆色的眼珠盯着吴雍。那眼神让吴雍有些难受。
“乌鸦是一种很有灵性的生物,它们总是能看清人们的灵魂。你可能见到过它们在战场上啃食尸体的样子,但实际上,相比于腐烂发臭的**,它们更享受的,是那些刚从尸体中脱离的魂魄。他们真正取食的,是亡魂。”
就像是听懂了男人说的话一样,乌鸦发出了一声高亢而嘶哑的鸣叫,有些得意地扑扇了几下翅膀。
“而我的朋友告诉我,你的灵魂中,寄居着另一个魂魄,一个全然漆黑的灵魂。”男人幽幽地说道,“我的朋友告诉我,那个魂魄不属于生者的世界,那个魂魄将浇灭生者的火焰。那个魂魄,是个极大的威胁。”
那只乌鸦能看到伊格纳尔的灵魂?
吴雍的心头兀自一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明显的事实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男人并非是附身在乌鸦的身上,而是直接与其交流,驭其为己。
实际上,与动物沟通的能力并非是多么高阶的萨满秘术。但在秘术失传,法术兴起的年代里,已经是弥足稀有的能力了。
古代的萨满秘术更加注重精神的交互和调用,比起掌控魔力,那时的人们更愿意提高自己的精神力。他们相信精神是构成人体存在性的基本要素,而魔力仅仅是外来之物。他们以精神力来强化心智、抵御混沌的思维,就这一点来说,他们的主张和现实世界中的一些唯心主义思想十分相似。
而如今的法术却更在意对魔力和各种元素的钻研,对精神力的研究却远远落后了。除了梦境之术、死灵法术和一些幻术以外,已经鲜少有学派专门研究精神力了。这也正是为什么当代的**师可以轻易地召唤出一颗令人啧啧称奇的巨型火球,却无法做到和动物沟通这种在古代稀疏平常的事情。
不得不说,这些守旧之人并不只是做做表面工作而已。
吴雍在心底评论道。
“我承认,我体内确实寄居着一个……不太一样的灵魂。”吴雍道,“但我向你保证,他对你们没有任何危害。”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完全掌控它?”男人问道。
“是的。”
男人闭上了眼睛,许久后才再次睁开,“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知道你们的去处。但我必须对我的族人们负责,你必须在此地,必须在他们的见证下,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们?”吴雍疑惑道,“你的族人们在哪里?”
“就在你眼前。”男人说着,迎开了双臂。
林风再起,群狼仰头朝月,发出阵阵呼号,如同是前呼后应的号角声,驱散着野性的阴霾。
呼号声逐渐停息,那些狼先后拱起腰背,后腿弯曲着地,前爪则向上抬升。覆及全身的狼毛收入囊孔中,显露出相对光滑的皮肤。利爪和尖牙开始蜕化,变成了人的手指和牙齿。四肢也逐渐伸展开来,显现出更加纤长的结构。
当群狼从地上站起之时,已然变化为了人类的模样。
第153章 血脉仪式
林风像是飘忽不定的幽灵一样,忽地吹起,又忽地停息。天色昏暗依旧,只是那瘦长的白桦树间少了群狼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人类。
褪去了狼毛的男女老少站在林地间。他们的身型有些矮小,皮肤白得如同是皎月,头发不经打理,散乱地披在身侧。
他们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但似乎并不会为此感到羞涩,反倒是淡定地站在远处,互相之间不曾多望一眼,只是安静地盯着包围圈内的众人。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瞳,吴雍很难相信这些人类是由狼化身而来的。
狼人?
这是吴雍对这些人类产生的第一个猜测。
不,不对。
但他随即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就他所知,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狼人这种生物。即使能够通过变形术改变外观,也只是能有限地改变五官或体格,而这种彻彻底底的变形却是极难做到的。
这又是某种我不知道的萨满秘术?
正当吴雍揣度之时,目光忽地停留在了男人的身边那只体格更大的头狼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旧保持着狼的模样。
男人注意到了吴雍的目光,伸手摸了摸头狼的项毛,“它是黄昏狼,是一匹真狼。”
“开玩笑的吧!”
艾纳尔脱口而出。吴雍回过头来,表情疑惑。
“黄昏狼可是比怒兽还要罕见的动物,这么一看,那匹狼的毛发还真是传说中的黄昏色。”艾纳尔解释道,其间瞟了好几眼那匹黄昏狼,“很多人相信,它们在十几年前就灭绝了。”
“你也走私过?”吴雍问道。
“不是走私,是光明正大的猎捕,虽然最后无功而返。”艾纳尔轻微耸了耸肩,嘀咕道,“我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着见到这玩意儿,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做那活计了。”
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愤怒地吐露出一连串陌生的语言,其他的人则纷纷点头,叫嚷声如同是连环爆破的炸弹一样,将一直静默的氛围点燃。躁动的情绪竖起一堵无形之墙,以颇具压迫感的气势包围住吴雍等人。
那些声音莫名地让吴雍想到了先前的群狼呼嚎。若不是这些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吴雍甚至以为他们只是披着人类躯壳的野狼。
众人似乎都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于洛颖向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吴雍。艾纳尔将安妮卡拉向身后,制止她掏出匕首。蒙多拉尔则一步上前挡住亚瑟,脖子间浮现出冒热气的鱼鳃。
唯有(没有cp的)芬恩淡定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先前的那副姿态。
“他们在说些什么?”吴雍提高音量,顶住如潮水般四起的声音,朝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他们在说,‘我们等不及了。埃辛,快点解决他们’,以及诸如此类的话。”男人平静地转述着人们的意思,对此不加任何评价和情绪。
“解决?什么意思?”吴雍皱了皱眉,“你不是说要他们见证我们的清白吗?”
“是的。但我的族人们向来不喜欢外来者,当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后,便坚持要直接杀死你们。”男人道,“我主张给你们一个公正的机会,但如果这个机会未被把握,我只能依凭族人的意愿,解决你们。”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吴雍在内心里暗想,搓了搓手心的黑色山羊。
“那来吧。你要我们怎么证明?”
“血脉仪式。”男人从破旧的拼接衣物间摸出一把袖珍的匕首,拍了拍黄昏狼的头。只见那匹狼一口衔住刀刃,将匕首送到了吴雍面前,“让它品尝你的血液,它自会有所判别。”
吴雍谨慎地从狼口中接过匕首。那把匕首以某种动物的骨骼为柄,包裹着经过刮磨的荨麻布条。中间不设格挡护手,直接与一块表面斑驳不堪的刀刃相连,说明它不是用来战斗的。
刀面上,刻着一种线条生硬的奇怪文字,有些类似现实世界中的卢恩符文,却要更加复杂精密一些。文字的刻槽间覆盖着一抹暗红色,吴雍不太确定那是某种天然的植物颜料,还是凝固的血液。
这刀的形制,吴雍再熟悉不过了。
“血脉仪式吗……”
吴雍在脑海里迅速地搜罗起有关这个词条的信息。
这也是一种远古时期便存在的萨满秘术,只不过,和其他业已失传的分支不同,血脉仪式在摩根得到了很好的继承。毕竟摩根王朝的统治建立在血脉的延续上,而血脉仪式可以很好地证明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在如今的摩根,血脉仪式已经成为了类似于“亲子鉴定”的存在。进行血脉仪式时,需要用圣香草、硫磺、乌木等材料制作引燃堆,将其点燃后,将两人的血液同时滴入火中,如果火光变为蓝色,则意味着两人具有血缘关系,如果火光变成绿色,则意味着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此,摩根人常将出轨行为戏称为“点绿火”。
然而,长期对亲子鉴定乐此不疲的摩根人似乎早已忘记,血脉仪式的真正用途并不在于此。
血脉仪式的真正用途,在于辨别血液中所蕴含的信息。不止是血缘关系,还包括魔力蕴含量、灵魂的强度,甚至更多。
而进行血脉仪式,也并非一定要用复杂配料引燃的火焰。实际上,最初的仪式,只需要一件东西即可
萨满祭器。
想到这里,吴雍基本上已经有底了。
“我听说古时的萨满祭器有着不同的能力,能力不同形制也有所不同你这把也是吗?”
男人点头肯定,目光恭敬地看了一眼祭器,“比起其他门路,它自有办法衡量你的灵魂。”
“十分合理。”吴雍随口置评道,“但很抱歉,我不会让它来评判我的。”
吴雍将手探入空气中,在脑海中想象着某样熟悉的物件。
“实际上,已经有一把萨满祭器品尝过我的血液了。你们为自己选择了法官,那我是否有权选择辩护者呢?”
第154章 远先的大祭司
吴雍只手前探,周围的空间开始发生异动,波纹般的震荡在有限的范围内扩散来开,自震荡的中心,乌勒尔人的萨满祭器被凭空取出。
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愕然。黄昏狼向后退了几步,嘴中发出低声的咕噜,疑惑而谨慎地看着那把未知的祭器。
“那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男人一扫先前的淡定,身子不安地晃动了一下,颦眉问道。
“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吴雍低头凝望着布洛姆恩娅赠予自己的匕首,一时间,不算久远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这把小刀中,寄居着布洛姆恩娅和赫娅的灵魂。饱食萨满之血的刀身映现出某种被岁月浸泽的暗茶色,古朴的外观显示出久远的来历。
刚从王都出发的时候,吴雍不小心用这把小刀割伤了自己。他清楚地记得,当小刀吸收他的血液后,刀身上浮现出了一行未知的铭文。可现在,那行铭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微微抬起男人递给自己的萨满祭器,那上面的文字与当时所见十分相似,只不过用雕刻的方法将其保留了下来,或者说,保留了其中的一部分。
相似的铭文,相似的形制,这两把萨满祭器只是大小上有所差异,但在外观上却几乎完全一致。
吴雍愈发确定,这些所谓的拉格纳族裔,并非是拉格纳的后代,而是乌勒尔人的后代。而刀身上所显现的铭文,大概就是某种类似于血液鉴定书的东西。
至于那个男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场所谓的“公正审判”,而不是听从族人的意愿,直接将他们杀掉,吴雍大概也有了些头绪。
无关乎公正,也无关乎荣誉。那个男人真正想要的,是吴雍的血液和灵魂,或者说,蕴藏在血液和灵魂中的力量。
为了能够完成血脉仪式,所有的萨满祭器都具有汲取鲜血的能力,而乌勒尔人的祭器还具有着自己的特有能力,那就是贮藏灵魂。
被乌勒尔的祭器所伤到的人,灵魂会随着生命力的流失而转移到小刀中。吴雍当初只是被轻微地割伤而已,生命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威胁,即使灵魂受到了祭器的影响,也只是被吸收了极小的一部分罢了。如果想要完全吸收灵魂,就必须将对方的生命剥夺。
吴雍看了一眼面前的黄昏狼,突然有些发怵。大概在他用祭器划破手指的下一秒,那匹蓄势待发的狼就会立马扑过来,把吴雍撕成碎片吧。
“芬恩,艾纳尔,看好这匹狼。”吴雍低声朝着左右两旁说道。
无需多余的指示,两人将目标锁定在那匹谨慎的野兽身上,感受到威胁的黄昏狼嘶吼了一声,又向后退了一步。
吴雍将两把萨满祭器各置于视野两侧,刻意展示给眼前的男人。
“嗯……你的这把看起来要新一些。姑且让我做个猜测吧。你们一族曾生活在摩根中部,虽然已经归顺了摩根王的统治,但依旧自豪地保留着萨满信仰和原住民的身份。直到有一天,你们祖先的一位祭司误入了迷林,连同萨满祭器一起消失在了那片被诅咒的森林中。”
“虽然祭司传承遭到了断代,但摩根王仍旧将你们视作是心头之患,因为你们的体内或多或少地流淌着先民的血脉,那随时可以成为反叛的理由。”
“后来,摩根的某个国王藉由各种理由攻击了你们的村落,企图将你们灭杀。但你们逃出来了,逃到了南部群山,那里地势险峻,天然、危险而荒蛮,摩根的追兵难以涉足。”
“最终,你们逃出生天,开始以拉格纳的名义与摩根割裂关系。你们重拾了祖先的语言,过上了祖先的生活,重新建立了萨满祭司制度。但实际上,拉格纳只是个象征意义的词汇,因为大多数摩根人都知道拉格纳,却早已忘记了你们这一族的名字乌勒尔。我说的对吗?”
或许是被突然的揭示所打击,男人的呼吸变得愈加沉重起来,黄昏狼也变得躁动不安,左右交替地抬着前爪,仿佛和男人共享着精神与情绪一样。
“……你究竟是谁?”男人的语气低沉道。
“说实话,对你们来说,我是谁一点都不重要。”
吴雍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黄昏狼挤弄着尖吻,露出一口泛黄而锐利的牙齿。但最终还是向着一旁退了开来。
吴雍鼓起勇气,迈开了步子,尽量不去在意那匹敌意丝毫不减的狼。他在男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将布洛姆恩娅的小刀举至眉间,仿佛在进行某场神圣的仪式。
“这是你们一族丢失的萨满祭器,曾属于一个叫做赫娅的年轻祭司,就是那个消失在迷林里的小女孩。”吴雍的语气突然有些感伤,“我在迷林里遇见了那孩子,她被一个更加古老的亡灵所附身,而那个亡灵,是真正的乌勒尔人,拉格纳时代的萨满祭司。”
男人哑然无声,目光错愕地望着那把匕首。
“你想知道我的血里面都有些什么?那就让它来告诉你吧。”
吴雍脱下手套,将匕口抵在指尖上,就像是早已熟稔了见血的事情一样,轻巧地划开了一个口子。
鲜血自皮表渗出,吴雍感觉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吮吸着一样,不禁有些泛麻。估摸了汲取了差不多的量后,吴雍将刀尖抽离伤口。熟悉的梦幻光泽再度泛起,光芒退散后,一行铭文显现于刀身。
接着,吴雍将两把匕首一并交给了男人。男人先是将自己的那把收回口袋中,再将吴雍的那把端在眼前。
他的眉头紧缩,一字一句地分辨铭文的意思。倏尔像是目睹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猛地睁大了眼。
“veharie!”男人发出一声惊呼,念出了一个有些耳熟的词语。
拉格纳族裔的人们听到这个词后,突然躁动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纷纷四起,“veharie”一词不绝于耳。
“啊?威哈瑞?”吴雍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用自己的中式英语重复着这个词汇。
男人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旋即高举那把萨满祭器,朝着自己的族人们大声宣读起铭文上的内容。男人所使用的大概是摩根古语,吴雍无法明白其中的意思。
宣读完毕后,人群陷入了异样的沉默。静默的氛围重新担当了主基调,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明显不同。
沙啦
吴雍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转过头来,发现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了地上。
“hylelie veharie!”
老人平举双手,状似托着什么无形之物,仰天高喊着。
“hylelie veharie!”
更多的人跪下身来,做出相同的动作,喊出相同的话语。恰逢时,月亮越过云端,将银辉洒落在林间,让此情此景蒙上了一层奇妙的神圣感。
这……这是什么情况?
“hylelie veharie!”男人毕恭毕敬地跪下身来,做出了同样的托物动作,“依凭古老神圣的萨满之血,我的族人将悉听您的指示。”
第155章 新身份,拉格纳族裔大祭司
什么鬼?
情形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把吴雍的思路也彻底打乱了。
他原本并不指望血脉仪式能说明些什么名堂,毕竟自己的神格莫名消失,作为“特性”的创造能力也无法体现在血液中,魔力蕴含量也远不如于洛颖那样丰富。
他最初的计划是:向这些人展示布洛姆恩娅的萨满祭器,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们迷林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明白自己是乌勒尔人的朋友,进而证明自己的无害性就好。
但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鬼?
吴雍有些发懵,眼见拉格纳族裔的人们保持着那个托物的动作,全然不见劳累之状。
“……请先起来吧,朋友们。”他决定还是先缓解这个有些尴尬的情形。
人们相互顾视了一番,先后站起身来。直到周围的所有人都终止了那个仪式般的动作后,男人才放下双手,缓缓起身。
黄昏狼眼中的敌意烟消云散,掺着五分谨慎五分畏惧地看了一眼吴雍,随即呜呜咽咽地垂下了尾巴,跑回到男人的身边。
吴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这让他的脸颊轻微有些发麻。他没来由地想到了穿越的那一天,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后,全班都在伟哥的呵斥下看着自己当然,这两种目光完全不同。
“hylelie veharie.”男人又说了一遍那句咒语般的话语,郑重地将萨满祭器交还到吴雍的手中,那上面的铭文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看来确实是有时效性的。
“你们说的veharie到底是什么?”这一次,吴雍终于顺利地道出了标准的发音,但话一出口的瞬间,他便腾然想起了这个词语的含义,布洛姆恩娅曾提到过这个词语
“萨满之血……?”
“是的,而hylelie veharie,是‘神圣的萨满之血’的意思。”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您不知道吗?”
“我并不懂古摩根语。”吴雍坦然承认道。
“不,我并不是指这个。”男人摇了摇头,“我是指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现实世界喜闻乐见的普通高中生,异世界没有神格的至高神。
吴雍不禁在内心吐槽道,但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我们两人对身份的认知可能有些偏差。”吴雍婉转地回应道,“你们认为我是谁?”
“您的体内流淌着萨满之血,那是足以震慑任何邪孽的至纯之血。而您所持有的祭器,确实是我族曾遗失之物。”男人正色道,“既然我族的先辈将祭器托付给了您,依据古老而神圣的萨满之血,您将成为我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吴雍彻底混乱了,“等等,你不就是大祭司吗?还是我搞错了?”
“大祭司一职历来以萨满之血的强度为准则。我之所以能担当祭司,只是因为幸运地继承了较多的萨满之血。可和您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男人一脸正经地说道。
不不不,论操纵萨满秘术的能力,还是你比较强。
吴雍在内心里吐槽到。
“我可不是乌勒尔人,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有萨满之血?”
“我们将自己称为拉格纳族裔,是因为我们代表了整个原住民,是否由乌勒尔人来担任祭司并不重要。我们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延续先辈的血脉。”
男人顿了顿,继而说道,“而您确实拥有萨满之血,比之我们任何一人都强大的萨满之血,这足以证明您的身份。从现在起,拉格纳之民将听从您的统领。”
这个态度转变得有点太快了吧!?你们乌勒尔人决定祭司这么随意的么?
吴雍暗自腹诽道。
“那可真是抱歉,我可能要辜负你们的期望了。”吴雍推了推手,“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并不打算留在这里。”
“这样的话……”男人先是沉默,随即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愿意追随您离开。”
“等等,别自说自话啊……”
“吴雍,”于洛颖用指尖点了点吴雍的后背,“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男人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给两人留下充足的私密空间。
确定对方退避到了可听范围之外后,于洛颖方才在吴雍耳边低语道:“关于他所说的萨满之血,我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我之前读的那本《西弗利亚大陆通史》对摩根的原住民有一些粗略的描写。”于洛颖回忆道,“其中专门讲了萨满之血,书上说,原住民相信萨满之血是众神给予他们的礼物。”
吴雍似乎领会到了于洛颖的意思,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眉毛,“也就是说……所谓的萨满之血其实来源于我们的血液?”
“也可以这么说吧。”于洛颖露出一副有些不自然的表情,“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有点不适应以神明来自居……”
毕竟可是作为人类活了17年啊。
吴雍不禁暗暗想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吴雍以探询的语气说道。
于洛颖仓促地看了一眼男人,“那个人说了,会追随你到任何地方。我觉得,我们会需要盟友的。”
吴雍微微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思考之中。
现在的他们已经被冠上了叛国的罪名,成为了摩根的头号通缉犯,可以说是处处树敌。既得不到骑士廷的帮助,也无法和弗里德曼的第一边戍团取得联系。
从最坏的情况来看,一旦术士廷启动了大型术式,将下界魔物引入地界,那么吴雍就需要尽可能调集各方力量来与之抗衡。
而眼前的这群可以随意变身为狼形的人类显然是一支高机动性的快速反应部队。至于那个男人,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法术造诣,可以看作是一个高智力的萨满型英雄单位。
如此想着,吴雍内心的rts(即时战略游戏)之魂腾地燃烧了起来。
“我明白了。”吴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面向男人道:
“如果你硬要给我安个大祭司的头衔,那我就暂且接受吧。但是,我对你们的习俗、信仰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所以你们的事情,依旧由你们自己来决定。而你,要负责起你们族人的管理事务,就像你以往做的那样。你能接受吗?”
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吴雍满意道,“既然这是你们的选择,那我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欢迎加入我们,乌勒尔的后裔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