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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拂弦     列妖传txt下载     列妖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除元君.天宫乱

    “死来。”

    话音一落,浩掌即下。

    眼见米顷刻命危,忽的地上之人已然不见。

    司祭元君眸光忽敛,暗道:不好,中计了。

    赫然转身,果见米从暗处走来。一身干净爽利,哪里还有半点血迹。

    就连伤势,也已好的差不多。看来,这是有人救了他。

    所以,他才能回首布自己一局。这是算准了自己会为了杀人灭口,而挺身入。

    哼,还真是小看不得。

    “你果然没死。”

    “元君仍在,贫道怎敢轻易言死?”米低头噙笑,斜睨着眼前的人。

    “上次让你侥幸逃脱,有人救你。这回可就未必。”说罢,司祭元君侧首睇眼,却是仍不见柳。

    虽有犹疑,依旧兜起结界当头罩下。氤氤氲氲的结界之光,赫然是一道斩断生死的墙。

    米又怒又惊:“好贼子,你……”

    “怎么,还想着陛下派人来救你?嗯,也对。陛下是派了,所以我来了。”

    语落声寒,长戟破空,似游龙出海,惊涛骇浪般的袭向米。

    一戟画出,地哭鬼嚎,森森鬼气宛若修罗。

    与之平时所使的浩然正气,完完全全是两回事。

    “你会魔族之法?”米边退边防守,奈何修为差距,顷刻就已现捉襟见肘之态。

    “自然,我父出身魔族,我自然也能习得魔族之法。只可惜,你知道了也没用。

    因为,你的命将止步于此。”登时,长戟一挑,划破米的右臂,血色如柱涌落。

    米吃痛,一咬牙,直接纳仙元淬出一柄利剑,险险挡住逼命的长戟。

    但也因受伤吃力不住,不堪长戟之威,登时被压了一个一字马落地。

    含恨咬牙的睇向司祭元君:“贫道尚未死,元君文怎就开始说梦话?那元君,可得小心。

    三山如令,剑法无形。”

    但见他命危时,竟是突破自身桎梏。仙威一改之前的风中残烛,霎时有如烈阳当空。

    转而,一举摆脱了之前被压着打的局势。

    “有点意思,想不到你一介文臣竟还有此等本事。

    也不往我和你废话这么久,看招。”

    霎时,两人招来招往又是一番不见日月的猛斗。

    起初米悟得关窍,一路打斗勇猛刚进,直把司祭元君打的几无还手之力。

    然本质的上差距,也并非一招鲜可吃遍天。

    久了,自然也就被他人寻到了破解的缝隙。

    只见司祭元君长戟脱手,旋飞如网,将米登时网了个结实。

    米提元催剑,重重火花四射,却是无法为自己辟出一条生路。

    虚实难辨的危机,令他刹那间竟恍了神,也就是这一瞬,长戟之网乍然消失。

    再回神,已是一戟贯穿了米的胸膛。

    顿时,手中利剑仙元溃散,化个归虚无,口中朱红滴滴答答垂落前襟,摇摇晃晃的看着司祭元君道:“为何?为何……一定要杀贫道……灭口。

    贫道明是……未曾言说。”

    刚说完,又是呕了一大口朱红。而司祭元君上前,顺势抽出长戟。

    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慵慵懒懒的道:“因为,你知道太多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防患于然你知道吧?就是在事情的苗头还没有爆发出来的时候,先把苗头掐了。

    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暴露。”

    “是……这这样……元君好耐力,倒是贫道得感谢你的仁慈,才让天宫和众人安然活到现在。

    可惜,陛下……他……不知道元君的……野心……”

    越说到后面,米身上的朱红就流失的更加汹涌。

    远远的打一眼,好比似个血人一般,端的是骇人惊心。

    司祭元君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长戟,搁手上转了一圈,然后不紧不慢的收起。

    整了整衣冠,似笑非笑的道:“你都要死了,我不妨也让做个明白鬼。”

    “何……何意?”闻言,本就没有血色的人,瞬间白的更加吓人。

    “我虽奉命打入仙界,却非奉的魔尊之命。”

    你……米惊诧望着司祭元君,摇晃的眼见就要倒下。

    “我父与我皆是贪座麾下,只可惜贪坐命不长。

    还未来得及展开霸业,便死在了魔尊手下。”忽的,司祭元君顿了一下,又咧嘴轻飘飘的道:“贪坐不在,我等尚有生座。

    你们早死或晚死,都将沦为我族奴仆。”

    “……”米闻言,霎时瞠目已极。

    然不待他开口,忽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是吗?”

    司祭元君寻声猛地回头一看,却是错不及防背后的柳一掌碎其心。

    看着倏然出现的天帝,又梗着脖子慢慢悠悠的转回去,看了眼柳。

    最后,目光落在了始终要倒未倒,将死未死米身上。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了:“呃……仙使为杀我,可真是舍得啊……哈……哈哈……”

    而此时米已然止住失血,也服下了柳递来的保命金丹。

    两手耷拉,颤颤巍巍,脚步颠簸的走到司祭元君面前。

    天帝急忙上前搀住老友,这回苦了他。

    米拍了拍天帝的手,示意其不要担心。随后将眸光投向司祭元君,狼狈而不失礼的道:“不如此,元君……又怎会倾力配合?”

    “好……好……能让仙使舍命演一出,我也不亏了。”

    司祭元君瞥了一眼米与天帝、柳,随即,重重的倒下。

    然而,在落地瞬间,他的嘴角忽的涌起森森诡笑。

    那无声张合嘴唇,道的却是雷霆之语:“我若死,当与诸君同在。”

    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原先的结界亦随着他最后一点灵识,电光火石的射穿芥子山。

    径直奔向剩余的天宫三门,须臾整座天宫,乃至在此受天宫千万年供养的仙界,刹那之间遭遇了灭顶之灾。

    天宫四门,是名义上归天宫管辖,实则是仙界面向下界与他界的门户。

    除深居海底的四海龙族,其他的如青丘,凤族,诸多散修及独立一隅的西灵山,实际上都在这四门护持之内。

    只有少数散修洞府,是在此之外的。

    司祭元君临死这一拉,等同叫整个仙界予他陪葬。

    也算提前办了生生梓下达的暗令,不过,这一来倒是坏了其原本的布画。

    间接的成全了百鬼炼狱图之凶威赫赫,也使得天地间仙魔难分。

    黑压压的魔氛,遮天蔽日,纵不是如之前般的黑夜,却是一缕落山夕阳,更叫人绝望。

    等天帝与柳柳扶着米从山洞奔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柳一手扶着米,一掌驱退鬼物。

    有过前次的教训,他哪里还敢将眼前鬼物击杀。唯恐惹来更大的祸患,现在,他们可没有天门护持。

    天帝望着游曳飘移的鬼物,亦是眉山现凛冽,浑身罡风飒飒。

    雍雍天威吓得诸鬼物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团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此等美味,它们怎能错过……

    “先回落霄九云。”一沉眉,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照理说,他应该先至积云宝殿升起王座,召集众仙商量应对之策。但眼下,他

    需先回落霄九云处理米的伤势。

    此伤看着命是保下了,但若不及至时诊治恐终将命丧。

    米抬起沉重的眼皮,费力的道:“陛下,您当以苍生为仙。

    不可为了臣,而忘了您当初所说的话。”

    您说过,要与臣共治一个朗朗乾坤啊。

    “朕没有忘,但若连你也保不住。朕要这苍生,有何用?”

    他已经失去了挚爱,若连唯一好友也没了,那他还剩什么?

    此一生,又还有何意义?

    “唉……”米无力一叹,心亦知劝说无用,遂不再多言。

    任由两人扶着他,穿云破杀的赶回落霄九云。

    于此同时,各宫各殿皆是阵光射冲斗霄,界光氤氲四起。

    再看积云宝殿已是群仙聚集。纷纷欲找天帝讨厌一个说法,天宫四门多少万年来,从无全破的历史。

    如今不但破了,除了之前的望天门,此回三门齐破,这还实属头一遭。

    他这天帝又是如何当的?三族奉他为共主,就真当自己是王了吗?

    若不是天道界规如此,谁肯服膺他人之下?

    再者,还是个靠女人上位,整日情长情短的?

    而这些仙人之中,多以各地洞天散修仙人为主。

    如三族之中,并未有一人而至。

    盖因,青丘除狐主、绮无眠和一群待死的残兵已无其他的活口。而狐天音已是天宫的太子妃,根本就不在青丘山。

    见天道倾覆,正思索着如何在这混乱的局势达成自己的所求。

    而龙族在下界,此回百鬼炼狱图针对的又是仙界,可是算得上侥幸逃过一劫。

    再观凤族,只在当年为了自后宫上把控钳制下任天帝出过手,便再未有过动作。

    也可以变相的说,三族之中当凤族底蕴最为深厚。一应资源,可说是大半控制凤族之内。

    青丘次之,龙族最少。

    这也是龙族高层隐世不出的根本所在,抛开龙熬这辈子孙不贤。往上翻几辈儿,那都是贤人居多。

    故也世事俱看的透,由得小辈挣扎,不到灭族危机,绝不干涉世间一事一物。

    散修的仙者就不同了,往日有四门护持,当然可以口称斩妖除魔,纵剑邀游九天。

    可是现在四门破了,他们倚仗没了。平日何种山呼赞诵,此刻都一钱不值。

    他们不是三族,便是傀儡般的天宫都不是。根基浅薄,犹如无根之浮萍。

    如果天帝这根稻草最后都握不住,那么,他们将无所依靠。

    修为高的,或能挣得生机。浅薄者,出了积云宝殿这道门,都将无有生路。

    此回鬼物的凶悍,早已远超人间所有。

    有人直接揪住殿口守卫的天兵,拖入殿中厉声逼问:“陛下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天都要塌了,为何不见陛下出来解释?”

    天兵被吓的不轻,脑子里那根弦说断便断了。

    几时见过众仙这等凶神恶煞的模样?比之外间鬼物尤怖三分,哪里还记得天帝去了何处?

    顿时支支吾吾变天,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不……不知……”

    而众仙忽闻不知,所求无果。此翻怒火焉可咽下,竟是二话不说封住天兵仙元,将人转手推入鬼物口中。

    隔着积云宝殿的结界,眼睁睁看着人被鬼物分食殆尽。

    可怜天兵连呼喊挣扎都来不及,带着无尽的恐惧而终。

    亦凭着此腔绝望,越级成为高阶的鬼物。

    他望着殿内众仙,森森杀气沛然撞击积云宝殿的结界。

    只有一念,杀……

第一百五十二章:歌谣

    望着化成鬼物的天兵,殿内登时一片死寂。静的,连故意都是负累。

    “喂?诸位仙友倒是说句话啊,陛下不出,难道我等就要在此死等到底吗?”

    说话的,便是之前推天兵送死的那位。貌虽无奇,言辞则是极其诛心。

    他这话一落,登时有如热油锅里忽的加了一瓢冷水,全炸了。

    众仙或抱拳,或拱手,三三两两,挤挤挨挨,拽拉拖扯的交头接耳。

    这真是长悲胜过短信,秋风肃杀了人心。

    “唉……咱们苦守积云殿实无他用,陛下倘有心挂念苍生,又何须咱们在此苦候?”

    “是啊,再等有什么用?还不如,各回各家,早散了的好。”

    “对对对,散了散了……”

    天不佑他们,自然万事万物,以护己为先。

    这有人一开头,就会有无数人跟风。此是人的劣根,仙亦不能免俗。

    紧接着,就有人道:“诸位仙友,我那洞府遥遥,尚有弱儿妻女在等。

    此回,恕在下失陪了。”

    眨眼间,似一道流光飞出结界,与鬼物缠缠斗斗,渐行渐远。

    见此光景,实如人心阴暗处撕开了缺口。

    本该是齐心戮力的众人,瞬间垮作了散沙。

    与此同时,结界难挡鬼物凶戾,终被攻破一角,入得殿内,它们逮着修为低的仙者,便是三五一群分食殆尽。

    而有修为高的,早就驾起祥云,返回洞府灵地。

    不管怎样,回了自己的地盘,保命的本事总要多两番。

    也有弱者开始抱团,但稍一落单或力弱的,便会被鬼物拖去分食。

    这期间,尤已化作高阶鬼物的天兵为最。

    分食之中,十人他独占三人。

    至此,天宫与炼狱别无二致。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一个分崩离析的苍生。

    哀哀惨绝之气助长了鬼物的凶威,而鬼物更彰显百鬼炼狱图的魔威荡荡。

    众仙死的死,奔的奔,逃的逃,却没有谁发现,之前说话的那位仙人哪里去了。

    其实,细究始末众仙谁也不识得他。

    只是天危之际,无人去细想,皆是抱着自己不认识,定是其他仙友的同修。

    受人一言,激发入心,谁还管得了谁?

    纵有个别察觉到异样的,亦是难以回天。

    遂叹道:“罢了罢了,天时如此,我等也且战且退吧……”

    “好友说的极是,人心昏,救不了啊,救不了……”

    而某处,挑事的那名仙人忽然倒地,一缕青烟慢慢的自其心口窜出。

    渐渐的汇聚成一个人形,旋身刹那,竟是久不见的纯良人千彦无叶。

    纯良人扬手抖了抖袍子,整了整衣冠。取一把翠竹伞缓缓撑开,抬眼望着末世般天宫,眉目可见盎然喜色。

    薄唇轻勾如许,眼波将溢未溢:“闹吧,闹得越热闹才越好。

    不枉费本公子,辛苦一场。”

    这天下终究是寂寥,呵……

    倏然,纯良人的身行不知何故忽的隐没虚空,涟漪过后,点息不存。

    又过了须臾,竟是柳赶至此处,被鬼物扰的烦不胜烦的他,偏又不敢击杀。

    可是他跑了好几处也没有找到百里无霜,鬼知道这厮跑哪里去了?

    无奈,落霄九云的仙使大人还等他去救。

    自己这奉命请人,都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也得亏一路遇到的鬼物,不是太高阶的,不然谁先死还不一定。

    觑眼如今

    的天宫,满腹的牢骚登时胎死腹中。

    “唉……”

    长叹一声,多少唏嘘尽在其中。

    忽的,他眼尖,瞧得有一抹人影自前面闪过。

    好家伙,可算让他遇到了个把活人。二话不说将人截下,吓得人小姑娘瑟瑟发抖。

    看他比看鬼物,还要恐惧三分。

    柳无奈,搔着鬓角道:“可有瞧见医圣在何处?”

    那小仙子见问的百里无霜,才不觉间松了口气。

    捂着胸口,眸光微微低敛的瞥了一眼柳,小心翼翼的道:“大人,好……好像去了百花林。”

    “百花林?”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去采花?

    “嗯,将军若无他事,我我可以先走么?”说罢,欲哭无泪的觑了觑满天飘荡的鬼物。

    特么的这哪里是鬼物,魔物都没这么凶悍。

    天知道,这样都是个什么鬼……

    “去吧去吧,自己小心点。”柳敛眉转身,又取道前往百花林。

    不管百里无霜是为何去的,总会他不用像只无头苍蝇的瞎撞。

    有目标的寻找,自然事半功倍。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进入百花林,就见百里无霜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棺材脸走了出来。

    顿时,急忙上前迎道:“医圣大人,您可让某好找?”

    百里无霜怒眉横挑:“找爷干嘛?又是谁死了?”

    没看他心情欠佳吗?你柳的眼力见而都让狗吃啦?

    柳面色一僵,旋即恢复如常,道:“没有谁死,是陛下派某前来请大人为仙使诊治。

    恳请大人,拨冗相见。”

    “……带路。”百里无霜瞪了一眼柳,满脸的不快。

    看啥都不顺眼,见啥都想怼。

    脚步一顿,面色倏然沉沉:“那老道怎会突然要人救?”

    “嗨……这不是司祭元君惹出的祸事嘛,不过这都说来话长。

    路上某给您慢慢解释,话说……”

    百里无霜听后,面色愈寒。

    一张俊容这回是真的脸罩寒霜了,他说是哪路的混账,搅出的泼天祸事。害他跟踪窃.听,差点被人发现。

    合着源头出在这里……

    “怎怎么啦,大人?”柳小心的睇了眼百里无霜,讲良心,他还是很怵这厮的喜怒无常。

    说翻脸就翻脸,六月的天都不及其变脸来的快。

    嘴毒的也和一条毒蛇暗暗对着你流哈喇子一样,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百里无霜瞥向他处,再行间却是没有再开口。而是一路上见着鬼物就击杀,压根就不管后果。

    柳见状,想拦又不敢拦。又吃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只能跟在其后面,时不时的擦擦脖颈上的冷汗。

    好在百里无霜路上并未多做耽搁,只是斩杀了些许挡路的鬼物,一行下来也算顺利。

    甫照面,天帝即挥手让柳在外等候。

    “臣告退。”柳行了礼,即暗暗的转身吁了口气。请个龟毛医圣,真他么累。

    待其退到落霄九云之外后,百里无霜才不情不愿的睃眼天帝:“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天帝颔首:“记得。”

    “爷助你保住狐素素的命,而你允诺爷的救治规矩。”

    “是。”若不是为了素素,你我也不会有为君为臣的一天。

    更不会是君不君,臣不臣的怪君臣。

    “可惜狐素素命短,你既求爷,而爷又答应了你。

    所以爷留下来给你家当大夫,对不对?”

    “没错。”天帝答这话时,眼角止不住的抽了抽。

    说的这么好听,你怎么不再扯的荒诞些?当人看不出你对素鹤的执念吗?

    百里无霜眉眼一冷,只作没看见,接着道:“依例,要爷诊治可以,但须往千绮峰叩山。

    如此,爷方会出手。

    但事无绝对,所以爷很大方的给了你一次额外的机会。

    是也不是?”

    天帝长吁一口气,看了看百里无霜,才道:“是,一命还一命,从此路两清。”

    “那你可是想清楚了,这些年,你要做什么,爷可都是依了你。

    包括你让爷为天后特制的芙蓉玉雪丹,还有……”

    不待百里无霜说完,天帝当即截下话头:“救他,从此,此间任你去留。”

    “就这么简单?”白赜,你未免想的太天真了?

    天帝心口一窒,气血翻涌。转身打开书架后的暗室,幽幽灯火下,之前乍看无恙的米,已是色如金纸。

    一息命弦,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余光瞥向百里无霜:“救他,朕还素鹤自由。”

    百里无霜靠着书架砸着嘴皮子,懒懒散散的笑了笑:“口说无凭。”

    “暂待。”旋即,天帝折身而之书案前,取一道空白御旨,提笔急书。

    寥寥数字,没要了他的命,却也要了他一只手。

    此时此刻,素鹤若脱离天宫,不亚于天宫自损一臂。使得本就倾危的局势,愈发显得脆弱。

    然他要救米,就必须有取舍。

    二者之间只能择其一……

    “拿好它,可以救人了吗?”天帝俯身撑着书案,忽的掌风轻扫,御旨腾腾飞到百里无霜跟前。

    百里无霜好整以暇的取过御旨,再打开细细查阅,确定没有问题才施施然的放入袖带中。

    “没问题。”说着,人已跨步踏入暗室。

    天帝撑在书案,良久不语。一瞬之间,有太多的念头滑过脑海。有的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反正,念头就已经消失了。

    最终,他颓然的倒在座上,不悲不喜的看向暗室的入口。

    那一刻,可谓是心头百味俱杂。他这一生,有风光得意过。也有年少枝头下的美好,更有那不畏一切去挣扎过,抗争过。

    再到后来,自己甘心套上层层枷锁。

    这一生,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无奈这段婚姻非他想要的。孩子,也一样。

    但这段友情,他却是极用心对待的。

    只因,世人皆不解他,不看好他时。唯有此人,是何时都理解他的,也是懂他的。

    是以,他竟连进去看的勇气都没有。他怕,如同当年的素素,等来的又是一场失望。

    眸光微微转动,瞟向外间,近若无声的哼唱起了,儿时的歌谣。

    那时,他不解其意。

    而今,方是真正的明了。天命的荣耀,亦是天赐的毒药。

    受其光辉,也受其所累。

    “三王的荣耀,傀儡的毒药。

    你问我妙不妙,世间男儿都想要。

    妙不妙,不知道。

    回家还把阿爹轻轻叫,阿爹阿爹莫要笑。

    我已为王,为何多烦恼?

    阿爹说,好伢子,莫回头。

    傀儡一生无自由,情无有,义难求。

    傀儡一生无自由……无自由……”

第一百五十三章:双凤

    天帝靠在座椅上,无波无澜的看着外间。喃喃的歌谣,他唱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百里无霜从暗室里踏出,方是身形疾闪出现在其跟前。

    沉声道:“如何?”

    百里无霜横了天帝一眼,颇为自负的撩起一缕青丝,轻轻的吹落指间:“放心,爷这人惯不喜欠账。

    所以,你大可安心进去一看。”

    “多谢!”天帝闻言,登时执手躬身一礼。

    “谢就免啦,你我好歹也算合作一场。”说着,挥挥手便欲走人。

    这……见其要走,天帝不禁多少涌出些许不舍。

    毕竟,百里无霜其为人虽桀骜,然其医术实是罕有。几分惜才怜才之意,霎时将一颗心搅得又是不太平。

    他能用的人,又少了……

    却还是道:“好,不知无霜今后打算去哪里?”

    百里无霜眸光微瞥:“去该去的地方,怎么?舍不得爷了?”

    是觉得爷平时给你添堵添的还不够?不然,怎么忽得作出这等不舍之态?

    忸忸怩怩的,像什么话?

    天帝被他那一眼挖苦的,登时也兜不住离别的肃杀。

    低头垂眸,噙着一丝酸楚的笑意道:“你我君臣之宜万载,纵有些许不快。

    朕又岂能做到全然无情,不舍亦是常态。”

    百里无霜微怔,松开了指间缠绕的青丝,耸了耸肩,不可置否的翻了个白眼。

    “别整那些情深,爷不是小姑娘。你丫,这辈子吃亏就吃在情之一字。切……”

    “呵……是白赜失态了,无霜勿怪。”天帝抖了抖衣袖,渐渐的收回外放的心绪。

    他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一生多情,也无情……

    百里无霜才懒得理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事。

    遂凑到其耳侧,小声道:“爷还有一礼留予你,日后不要太惊喜哦。”

    说完,人即抽身远去,天帝望其背影,追之不及。

    道一声:“罢了……”

    然后转身踱入暗室,甫一脚落地,即见米幽幽转醒。

    睁开眼眸的一瞬,米亦是百种滋味在心头,提气欲自行作起,然终因伤重不堪负。

    起身不成,反而差点跌下床头。

    幸得天帝眼疾手快将人搀住,又扶着他坐好:“你刚从鬼门关踏回来,理应好好躺着歇息才是。

    这般急躁,若是伤情复反,可没有第二个百里无霜来救你。”

    米白着一张脸,干裂的嘴唇无有半丝的血色,靠在床柱上歪头看向天帝。

    有气无力的道:“陛下不该为了臣下如此,眼下之机能留得一人当是一人。何苦为了臣,而放弃此等助力。”

    以百里无霜与素鹤的能为,绝对可挡一时风雨。如此放手,岂不可惜?

    合二人之力,如何也比保他一人要强的多。

    天帝取来软枕给米垫在后背,让他靠的舒服些。

    听他这般言语,不禁心头微暖:“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朕与他因利而交,如今因利散也属当然。

    总归,你能平安归来就好。”

    米悲叹:“此回是臣估算不足,才被元君寻了空子……”

    如不是他心急除去司祭元君,或许他们有更稳妥的法子,而不是如今的全面沦陷。

    然不待米说完,天帝便夺过话头,道:“切不可如此说,若非爱卿以身诱敌,朕尚不知身边早已是猛虎在侧。”

    若非二人早有前言约定,否则见

    他浴血陷危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戏做全套。

    直至司祭元君,最后自露马脚。而这一切,都亏了他舍命诱敌……

    米闻言,怔了片刻,心知再劝无益,遂颔首问道:“也罢,不知陛下此后有何打算。”

    局势已成,不能退,那他们便只能思索着如何破。

    天帝看了看米,抬手扫了扫床榻的边沿,而后缓慢坐下。

    半响才道:“朕……欲寻渡佛祖试试。”

    三族之中,青丘已没落,龙族虽势盛,然因龙三龙雪之故,恐怕未必会尽心。

    纵然龙熬等人以表明向天宫的决心,只是非常时期,他轻信不得。

    而最为势强的凤族,只怕他们要的,他付不起……

    “臣觉此事不妥。”米蹙眉,才苏醒便是愁敛眉山。

    “何以见得?”天帝讶异的望向米,不明白今日的好友怎会与自己的想法有了分歧。

    他们,该是一心的啊。

    米眼睑颤了颤,他何尝不知天帝的想法。只是,唉……深深的一口气,压下疼痛带来的不适。

    方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陛下当知西灵山素来避世,同属仙界却是一方真正的世外之地,三族一宫诸事从不掺杂其中。

    这是西灵山的处世原则,如今虽则是因殿下大婚,请得西灵山出世,但究其根本未必会因此入世。

    且天道崩毁,妖星为祸,终究还是我等不足。”

    天帝瞥向米,心底已有三分答案:“爱卿的意思是……”

    米倒也不否认,颔首轻点。

    “不可。”天帝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让他解禁凤宁心,这不可能。哪怕覆了这天宫,他也要那女人不得好死。

    要她为其所作所为,为素素偿命。

    “陛下稍安,臣并非要您解禁娘娘。”米费力的将滑下去的身体,稍稍抬正了些许。

    不觉,竟是沁出一身的薄汗。使得本就欠佳的神色,愈见萎靡。

    “那你是指?”顿时,天帝不由目露狐疑。

    “太子侧妃凤如锦,乃是娘娘的侄儿,也是凤主的掌上明珠。

    依臣愚见,不如我等向凤族假释一段善意。

    允其姑侄相见,明为减轻对娘娘的惩罚,暗中却可将凤族两代凤女皆放之眼皮底下监视。

    如此,一则彰显陛下仁厚,二则凤族也会投鼠忌器,不得见死不救。”

    天帝闻言,霎时倒吸一口气,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是允其相见,算不得多难。但可算作是他对天后的盛恩,如此也是对他和凤族紧张的关系一个大缓冲。

    且即便凤主别有心思,然其也需要先助天宫摆脱眼前的难关。

    毕竟,天宫才是天道正选之子。纵为傀儡,但许多施行还需天宫这边明面走一遭。

    否则,莫说青丘和龙族不服,便是是其他族类也会不服。

    他族虽弱,但若汇成一股实力,则是强如凤族也不得掂量再三。

    如此,可比去听渡佛祖打禅机来得实在。

    旋即起身,对米道:“你好生歇息,朕去去就回。”

    米也不多言,他这么做虽是为了天帝,却也藏着一份私心。

    日前他蒙凤如锦搭救,眼下元君已除,自然他也就惦记把这份恩情还了。

    这般下来,恰好正中了凤如锦的下怀。

    而天帝出了暗室,即将柳召了过来。

    “拜见陛下。”

    “你去一趟九星迢汉。”话音一落,天帝即手书

    一封御旨递给了柳。

    “是。”柳得了御旨,转身急急奔向了凤如锦的宫中。

    再观九星迢汉,凤如锦接到御旨时可谓不悲不喜,不见一丝慌乱。

    一切皆是从从容容,并在旨意下达后,即刻前往天后宫。

    久无人至,又无人搭理的天后宫。如今三分荒凉二分凄美,还有一份若有似无,游游荡荡的不甘。

    乍见出现在眼前的人,天后眸光有一瞬的失神。

    想见的人,终是不肯见她。而想见她的,呵呵呵……却都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凤如锦摒退自己的侍女,依着凤族的礼数,大礼参拜天后。

    叩首道:“锦儿,拜见姑母。”

    天后见状,不觉嗤嗤冷笑,眉眼更带讥诮:“我倒不知,如今的本宫还有何足以当此大礼的资格?

    你父不是已然决定让你替代本宫,好为他谋取最大的利益吗?

    如今的本宫不过是一颗弃子,怎担得起你之大礼?

    请回吧,本宫这天后宫破了,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姑母说笑了,凤族上下谁不感念姑母为族人这些年的牺牲。

    便是父王,提起姑母每每都是赞赏有加,言要锦儿多像姑母学习。

    姑母无上之尊,如何就受不得了?”凤如锦自行从地上起身,轻轻的掸去灰尘。

    袅袅娜娜的化了一张椅子,慢慢的坐下。

    抬眸的一瞬,眼中的威势竟是与天后寸步不让。

    天后看的眼痛,心肝也堵的生疼。直恨不得眼不见为净才好,索性闭了目不再看。

    但凤如锦既然到了此处,又怎容得其后退?

    明眸灿灿艳艳生,朱唇轻启向天后:“锦儿知姑母近来委屈,遂特地托仙使求来这桩天恩。

    离哥哥不在,锦儿也好略尽孝心。”

    “嗤,凤如锦,真人面前就莫说暗话。有什么废话,不妨直说。

    本宫也想知道,如今身为废人的我,还有哪里值得你这般自降身份,违心的讨好?”天后听的不耐,半开半合的眸子掩不尽的讥讽。

    凤如锦端坐在椅内,低眉浅笑,鬓发上的珠钗随之微遥。

    莹莹宝光,令人触之神迷。

    但见她不答反问道:“我言是来为姑母分忧的,不知姑母可愿信我几分?”

    天后不屑的横了一眼,漫不经心搔上青丝乱垂的发髻。

    然这一身的落魄,不减其一分的尊贵:“那要看你的话有几分真,又几分假。”

    “锦儿若说,此事涉及妖星龙三,姑母怎么看?”凤如锦含笑。

    “说。”瞬间,天后眸子赫然睁开,森森杀气,透体逼人。

    要说天后,现在对龙三那也是恨得紧。若非要给她排个仇人榜,龙三绝对是排得上号的。

    而且,还是靠前的。

    因为她,儿子跟自己离心。因为她,惹来狐天音,致使自己受制又受屈。

    也因为她……

    似乎从遇上她的那一刻,命运的轨迹就好似偏离的原本的轨道。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对她凤宁心而言都是带血的恨。

    凤如锦瞟了一眼天后,满意的勾起唇角,施施然的抖了抖裙摆。

    然后,起身走到天后身旁,眉目流转的俯身在其耳畔低语。

    “弱水河……”

    登时,有如惊雷破空,将天后的镇定撕的粉碎。

    而骤起的一瞬,一道暗影悄无声息的遁离天后宫。

第一百五十四章:无法拒绝的理由

    且不论凤如锦进入天后宫,与天后有何谋算。

    但黑影遁离天后宫,顷刻便闪身撺进了暹宫。

    冷芸立定,摇身出去一袭黑衣,步行无声的靠近狐天音,而后低低私语。

    又过了须臾,听完消息的狐天音,却是坐不住了。

    她一再欲夺《镇魂曲》,奈何迟迟不得手。

    欲杀龙三,也因纯良人的缘故,而不得不放弃。

    反观龙三,因为这一番变故,倒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如此,她要夺得《镇魂曲》就变得难上加难。

    就连龙雪等人,也如同消失了似的。

    冷芸垂眸拱手道:“主人,九星迢汉已经动了,我等当如何?”

    闻言,狐天音目光骤然变寒,杀机四溢。

    如何?如何 ……倏的,坐在软榻上的她笑魇如花。

    看的冷芸,莫名胆颤。

    只见她即从塌起,侧首睇了眼冷芸道:“将天后和凤如锦给本宫盯死了,本宫稍后便回。”

    语落,登时摇身不见,化作一抹流光飞往青丘。

    青丘还是青丘,只是变得荒荒凉凉,徐风拂过,顿时草低现白骨。

    这些都是上次与魔尊大战留下来的,狐主是个薄情之人。

    是以,任枯骨曝晒荒野,他也懒得再看一眼,更遑论是掩埋。

    狐天音虽看到了,但她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去掩埋。因为,他们一样的人。

    行了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柳覆金堤。大开的殿门,无一人值守。

    只有王者,靠在王座上闭目养神。曾经的风光,此刻荡然无存。

    提起裙摆,轻轻的迈过门槛,慢慢的拾阶而上,走至狐主跟前。

    “太子妃不在天宫享福,跑来为父这荒山野岭做甚?”倏然,狐主闭目开口道。

    闻言,狐天音化一张矮凳在狐主旁边坐下:“自是有妙计,助父王一雪前仇。”

    狐主轻笑出声,然眉宇间更多的是冷嘲,精深的眸子忽的睁开,似是要把这个女儿看穿一般。

    无奈,女儿大了,由不得他。

    抖擞了宽大的袖袍,撑着膝盖看着狐天音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咱们父女两,就别拐弯抹角了。你不累,为父都看的累。”

    狐天音掩袖而笑,水眸潋滟生波:“父王经历些世故,倒愈发的爽快了。

    若是从前母后与众兄弟姊妹皆在时,父王能如此该是多好?”

    “你来此,便是为了说这些吗?”狐主冷然的坐直了身体。

    纵然时不予他,然赫赫王威依旧,也非狐天音可以轻易撼动的。

    “当然……不是。”狐天音吃了一个闷亏,咽下喉中腥甜,继而才接着道:“儿臣观时机已然成熟,特来告知父王一事。”

    “哦?”狐主狐疑的挑起眉梢,猜测着她的葫芦里又打的什么注意?

    察其神色,脑海中迅疾思索,电光火石间,忽的灵台有了一丝明悟。

    然他面上不露分毫,而是静等狐天音说出下文。

    果然,狐天音朱唇一点吐芬芳,是媚三分的道:“当日龙三被魔尊等人救走,进而下落不明。”

    “这有何奇,还需你说?”

    “的确,此事父王知晓,天下人也知晓。然世人不知女儿已在其识海内种下心难灯的一丝天火,算算时间,咱们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狐主垂了下眼睑,笑了笑,抖了抖:“你倒是好本事,为父竟不知你和何时连心难灯也炼化了。

    真是,本王的好女儿啊。”

    早知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个女儿,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是瞒着他的?

    狐天音眼波一转,避重就轻的道:“父王赞谬,儿臣终归是女儿身,总也需要几样防身的本事不是?

    而且,女儿能为足,父王不也跟着享受荣光么?咱们,又何必那么见外,分那么清楚呢?

    您说,儿臣说的对吗?”

    狐主被狐天音堵的不轻,奈何发作不得,毕竟他要借重这个女儿,一步步的重回他的王者之路。

    遂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心难灯前身乃是佛家之物,后不知何故才流落至青丘。

    接着,成了青丘不外传的秘宝之一。”

    “那又如何?”狐主蹙眉,老实说,心难灯是供奉在圣女塔的圣物,究其根本来源他也不甚了解。

    甚至,他所知的还不如狐天音知道的多。

    “不如何,心难灯的天火本无解。但我们可以向天帝进言,称西灵山的至宝净业真水可灭此火。

    只要天帝能说服西灵山入局,那么我们便可将魔尊乃至八部天魔一举擒杀。”

    须知传闻中,净业真水能灭度一切业障拔除所有烦恼根,有起死回生拨转阴阳的无上妙能。

    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灵灵至宝,可惜西灵山藏得紧,从不曾让世人窥见真颜。

    “你之盘算不可谓不精妙,只是西灵山并非凡俗之辈,岂能由得你玩弄股掌之间?

    且不说西灵山会不会入局,即便是入了,你还能妄想渡佛祖等将魔尊等击杀不成?”狐主看着狐天音,不觉眯起了眼睛。

    虽然他嘴上唱着反调,但其内心早已是欢呼雀跃。

    因为,这一计太合他之心。

    若能拖得西灵山下水,那么势必可以顺利诈出魔尊等人。

    再往深处想……说不得还可以牵出其他意想不到的。

    不觉间,他又想到了神秘者和绮无眠的命令。二人皆要他不计一切逼出龙熬,就连将死的龙三也不能放过。

    他有询问过因由,奈何二者皆不肯吐露半字。

    虽知二人所图必定不小,但势比人强,绮无眠有神秘者撑持,修为不知翻了几层。

    强与不合,吃亏的还是他。

    但若能将魔尊等困入局中,那么只要龙三不死,便势必坐不住。

    龙三坐不住,那么与她相干的人必然也闲不住。如此,便可拔出一个牵出一串。

    这样,神秘者与绮无眠的命令不愁难以达成。只待事成送走这二人,那么青丘,还是他的青丘。

    无人可在其背后指手画脚,他也不用仰人鼻息。

    狐天音淡淡的瞥了一眼狐主,怎会不知这老狐狸的心思?

    只是他不明着显现,她也懒得拆穿。倒底,后续还要他出大力才行。

    便抿着嘴唇,故作沉思,片刻后才将腹案慢慢剖出:“此事原也不难,以渡佛祖一人之能为,或许不能击杀魔尊。

    但儿臣听闻佛界的降魔阵威能甚是可怖,若父王能说服西灵山摆出此阵,咱们在仔细筹划,不愁擒不主魔尊,也不愁杀不了他。”

    狐主闻言,登时眸中精光闪现,却是被他不着痕迹的掩了过去。

    随后起身步下台阶,负手走向外间,三两只的粉蝶登时受惊,扑扑的飞向他处。

    抬手拂了拂眼前开的稀稀疏疏的花儿,探身向前闻了闻:“计是好计,然而,你怎能断定魔尊一定会入局?”

    天下女子何其多,纵那龙三或许难得,但也不见得比得上王权霸业来的重要。

    魔族之中,

    也未必会同意魔尊为一个将死之人犯险。

    而狐天音不知何时也随着狐主的脚步,到了殿外,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更多的是冷、是绝。

    伸手招来一只粉蝶,歇在指尖:“不能。”

    顿时,狐主脸色倏的变寒,而狐天音却逗着指尖的粉蝶不紧不慢的道:“父王会为了心爱的女子,兴兵攻上天宫吗?”

    “当然不会,那是愚夫所为。”他又不是傻子,怎会做那无脑之举。

    “但是,魔尊会。”狐天音斜着狐主,唇角勾出一抹讥诮。

    “……”

    “而且,他不但为了龙三打上天宫,更为了龙三再启百鬼炼狱图。

    龙三不好过,他便要这世间都不好过。

    父王,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把霸业看的比所有都重要。”

    你不会,不代表他人不会。

    尽管,她从骨子里的嫉妒着龙三,然也羡慕着龙三。

    即便这点她从不肯承认,却无法否认它的存在。

    一个初遇什么都不是的小仙,也不知走的什么狗屎运。

    一个二个,都对其青眼有加。

    魔尊为其沉沦苍生,白离……自逐囚天峰。

    对她这个发妻,却是看也不看。有时她也会问,自己究竟输在哪儿呢?

    曾经,她也是真的爱白离的,却因为龙三的出现,不得不亲手毁掉她的美好。

    狐主默然,望着花丛陷入沉思。狐天音说的没错,魔尊此人,难按常理度之。

    否则的话,龙三也不会再三在四的逃出生天。

    登时脑海中划过死魔和黎波同闯子母岛救人的画面,到最后,死魔便是死也要为黎波拖住一息的时间,只为让黎波顺利的把龙三带出青丘。

    有这样的属下,不难知晓魔尊的疯狂,更不难揣测其麾下,还有多少天魔如死魔一般。

    见狐主沉默良久,狐天音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

    遂放了指尖的粉蝶,上前两步轻问道:“父王这是想什么呢?何不说出来,也好叫儿臣为您分忧。”

    狐主怔了一下,回神道:“没什么,我儿说的在理。

    只不过,常言道事无绝对。倘若魔尊不入局,又该如何说?”

    届时,局势摆开,敌人不来。他又该如何像众人解释?

    “咯咯咯,不会。而且,父王不妨再依葫芦画回瓢。”狐天音闻言,登时娇笑不已。

    “何故?”

    “人多力量大嘛,除魔卫道这种事怎能少了大家出力呢?”

    三族一宫,西灵山通通都下水,这才有意思。你们将事情闹得愈大,我才能让龙三死的越惨。

    若我得不到我想要的,那你龙三也就没有存活于世的必要。

    纯良人眼下,我杀你不得。

    但其他人杀了你,那就只能怪刀剑不长眼,怪自己命不济……

    狐主听罢,脚步微顿,回首看着狐天音,眉山忽的一凛,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此举若为,无讶于破釜沉舟。

    他若为,便无回头之路。

    万一失算,自己岂不是……

    “不会。”察觉到狐主的犹疑,狐天音登时将其思绪截断。

    “为何?”

    狐天音笑笑抬眸“因为,魔尊有无法拒绝的理由。”

    龙三便是他之死穴,要救龙三,就算是骗局。

    他依旧会甘心的入……

第一百五十五章:自愿为饵

    狐主闻言,至此心中再无别的顾虑。

    遂与狐天音道:“我儿即如此肯定,何不随为父同入天宫,当面向陛下呈报?”

    狐天音踱行了几步,看着狐主,眼帘半是低垂,风月顿从此中溢出。

    幽幽的道:“儿臣此行,是私访并无御旨。是故,还需父王先行一步,儿臣随后就到。”

    “也罢,既如此,你我便分道而行。也免得有心人瞧见,空落人口舌。”狐主昂首觑向天际,足下忽的升起一团祥云,托着他飘飘荡荡,登时就飞离了柳覆金堤。

    至于狐天音是否是真的顾及人言,这不重要。他知,她亦知。

    只是目的相同,大家都有利可图,那么,他也不介意做一回她手上的刀。

    而狐主走后,狐天音也就没有再留的心思。

    青丘予她,不值留恋。

    返回天宫的途中,她由是格外放慢脚步。等狐主以与天帝会面时,她还在半途溜达。

    倏然,一封书信破空而至。

    素手似拈花拨转,堪堪的接住来信。

    抬眸环视四方,渺渺云海除去鬼物,难觅一丝人迹。不觉面色微微罩寒,谁会在此时给她书信?

    然心头有再多的疑惑,也无人可为其解答。

    登时将目光,在投回书信。普普通通的一封信,上无只字片语也不知是何人所书?

    默催仙元循着气息感应,忽的秀眉微蹙,怎会是他?

    来不及多想,便匆匆拆信观阅。待瞧清楚上书内容之后,她不禁差点仰天狂笑。

    随手将信震成齑粉后,便作一抹流光划破魔氛,摇身回到暹宫。

    觑眼空空寂寂的寝宫,刚想唤冷芸,才想起冷芸被自己派去盯梢。

    伸出的手,犹是僵在半空。忽的,她将手收回,转身出了寝宫内。

    看着在外忙碌侍弄花草的芩歌,倏见眉头一阵舒展。

    芩歌正在低头给花花草草施肥浇水,忽见狐天音正站在滴水檐下看着自己。

    霎时,恶寒袭身,却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杂事,揪着裙摆擦了擦手上的泥土。

    略带畏惧的迈步走到台阶下,躬身作礼道:“主子。”

    自打上次吃了亏,她现在见着狐天音都是发怵的。便是有些许心思,也再不敢泄露半分。

    狐天音轻轻招手,示意芩歌上前。

    芩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裙摆小心走到其身侧。

    抬眸偷偷的看了一眼狐天音,紧张的手心的全是汗。

    “附耳过来。”

    “是。”芩歌咽了咽口水,依言而行。

    “你稍后如此……”随即,狐天音附在其耳边一通低语。

    听的芩歌心中如万鼓齐鸣,怦怦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办的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不照着做,她能不能活过下一刻都不得而知。

    “可都听清楚了?”狐天音蹙眉看向芩歌,若不是冷芸抽不开身,这事儿也不会交给她去办?

    不过,转念一想。让她去也是个不错的抉择,卑微的人总是比有能力的人要听话。

    芩歌低声道:“奴婢省得。”

    “那就快去吧,记住,事儿要闹得愈大愈好,本宫要这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奴婢告退。”说罢,芩歌行了一礼而后穿过暹宫的结界,消失不见。

    待其走后,狐天音才施施然的回到寝宫内,璇折腰肢轻舞跌倒在床榻上。

    摸着触手丝.滑的锦被,登时止不住的咯咯咯娇笑。

    “龙三啊龙三,你说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怎么,人人都恨不得你死呢?

    嗯?哈哈哈……生生梓,你这一封信可真是本宫的及时雨。

    谁能想的到,世人畏惧的魔尊会是当年东海的私生子。又有谁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会爱上自己的侄女。

    哎呀,龙三,我都开始有点心疼你了,快点告诉本宫,你要怎样躲过众生的口诛笔伐,明暗夹杀呢?

    呵呵呵,哈哈……”

    而芩歌出了暹宫,果不负其所望。将这不伦之恋,宣扬的人尽皆知。

    莫说是人间或魔界,便是还在落霄九云的狐主和天帝也双双收了消息。

    天帝更是闻之神色变化莫测,狡猾如狐主一时也难窥其所思。

    “陛下?”狐主试探性的喊道。

    “狐王还有何事?”天帝猛然回神,发现狐主还没走,不觉暗恼了几分。

    “无他,只是臣觉得此是匡扶天道,重整天威的好事。

    理应三族一宫齐心协力才好,空有青丘恐不足矣万无一失。陛下,还是需寻龙凤二族同心才是。”狐主睇着天帝,拱手弯腰间嘴角隐隐噙着一抹弧度。

    奈何太浅太浅,浅的让人难以察觉。

    天帝放下手中的朱笔,起身绕离书案,行了几步,忽又止步,转身看着狐主默然不语。

    又别过头,在室内踱行了数个来回。虽然知道这老狐狸没安好心,但不得不说他确实给自己送来了一剂良药。

    倘若联合三族一宫,再合西灵山为耳。那么,魔尊便是有通天只能也休想逃过此劫。

    只是,他要怎样才能说服渡佛祖等人?

    西灵山不入局,此计便难以施为。若入局,又恐自己说服不了对方。

    从前种种,到眼前的鬼物作乱,西灵山皆未作出回应。一时半会,他也参不透渡佛祖的用意。

    至于龙凤二族,他倒不怎么担心。为了凤族的利益,凤主不会高坐神坛。而龙族,本就是他东海惹出的祸事,又能跑到哪里去?

    除非龙族与各族宣战,但其实力虽强却不及凤族,真开打,实无益处。

    龙族若要族人安稳,就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最头痛的,当还属西灵山。

    一沉思心下便有了决定,转回书案前,提笔手书了两道御旨。

    待墨干之后,一封交与狐主:“有劳狐王受累,将御旨交付凤主。”

    狐主接过御旨,含笑袖起,拱手告别:“此乃臣当为之事,怎担得起陛下受累二字。

    只是西灵山方面,陛下还需多多费心才好。能早一刻达成此局,苍生便能少受一分苦。”

    “朕明白,你速去速回。”天帝挥手,让狐主离开。

    而等他离开后,天帝又唤来柳,吩咐道:“你亲去一趟东海,万事务必留心。”

    柳接旨,恭声道:“遵旨。”

    旋即步出落霄九云,待其无踪。才打起身开暗室的门,进而步入其中。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才从暗室出来,关上暗室的门,并为落霄九云布下重重结界。

    然后,穿过结界匆匆赶往听风闻禅。

    幸好,渡佛祖等虽态度不明,但白离婚宴过后,众人尚在此中小住。

    也省的他西灵山路途遥遥,来回奔波。

    还未及听风闻禅,便远远的瞧见其上金光耀顶,佛气直冲云霄。

    无有一只鬼物敢到此处肆虐,看的天帝心下顿生唏嘘感叹。到底是大德高僧,鬼物何敢至此放肆。

    可他不明白,西灵山众僧既有此能为,为何还要坐视灾劫的发生,忍看苍生湮灭呢?

    顿时,他

    站在结界之外犹豫着此行到底是对还是错?真的,要进去吗?

    而听风闻禅内,渡佛祖正与般若等僧众谈禅论道。

    忽的,渡佛祖摸了摸小虚悟的头,悲悯含笑的道:“去吧,外面有只迷路的小鱼儿,你去把他领过来。”

    虚悟趴在佛祖座下,眨巴眨巴下眼睛,笑嘻嘻道:“好。”

    说罢,便蹦蹦跳跳辞了众僧,闪出林内。

    一出结界,就看见天帝负手来回踱步,兼叹息重重。

    “喂,陛下,这里,过来快过来。”虚悟站在结界外,冲着天帝招着小手。

    天帝抬头,寻声望去,见小虚悟登时心头又燃起了一把希望之火。

    连连疾行至其跟前,希冀的问道:“小圣僧,可是佛祖有话传与朕?”

    “嗯嗯,佛祖让我来领一只迷路的小鱼儿,你快随我进去啦。”虚悟点头道。

    “小鱼儿?”这附近,没有鱼儿啊?

    “哎呀,就是你啦。快随我进去,不然该叫我佛好等了。”虚悟懒得解释,拽着天帝袖口就往结界内走。

    天帝霎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他竟然挣不了小虚悟的钳制。

    这……便是西灵山的实力吗?一个小沙弥,便有如此能为?

    就在天帝猜测的瞬间,虚悟已将他带入了听风闻禅。

    感受到结界的变化,般若起身对渡佛祖合什道:“佛祖,我等先行退下。”

    渡佛祖颔首,由得众人悉悉索索的离开。

    待众人退下后,小虚悟已领着天帝到了林中,来到渡佛祖座前。

    “佛祖佛祖,虚悟把小鱼儿带来了。”见着佛祖,立马松了天帝的衣袖,人已蹭到了渡佛祖的座下。

    “很好,小虚悟先下去找师父可好?”渡佛祖摸着他的脑袋,指向一旁树林。

    “好。”瞥了一眼天帝,然后呲溜钻入的林中,去找般若。

    待周遭寂寂,只闻虫鸟之声时,天帝才合掌上前道:“见过佛祖。”

    却渡佛祖眼眸倏然半阖,慈悲显现。使得天帝望之,忽的心神凛凛而颤。

    原本在心中演练多回的话语,愣是无法张口说出来。

    渡佛祖捻指,随手搁在膝盖上,看着天帝缓缓道::“陛下来意,贫僧已知。此事,西灵山愿为之。”

    这……天帝霎时呆立在原地,事情似乎比他想的要容易太多。

    心内的讶异和疑惑,更是一波盖过一波,冲击着他的感知。

    既愿入局为饵,为何又要忍看魔祸颠倒乾坤,叫苍生入死地?

    “可说不可说,是说不可说。陛下无需诧异,只需将那魔尊届时引至西灵山即可。

    我佛慈悲,自当大开方便之门。”一语落,端见渡佛祖忽的消失与风中。

    天帝捂着胸口,一颗心扑扑乱跳。连自己是怎么走回落霄九云的,他都不知道。

    只知道,这一切来的太简单,简单的仿如是梦一般,叫人不忍醒不忍看。

    他默默然的摸着书案,绕着案角回到自己的座前,佝偻着腰身慢慢的坐下。

    两眼直直看向前方,久久的才吐出一口浊息……

    而在天帝走后,渡佛祖回到居处,携众僧悄无声息的返回了西灵山。

    登时灵山有感,佛光熠熠,震震荡荡,梵呗声声,彻响天地。

    方圆百里鬼物尽遭灭绝,顿化阵阵黑烟结云与天边,愈积愈厚。

    直至天压压,将欲倾……

第一百五十六章:为你织一件生的衣

    魔界之中,赖有心人暗中推波助澜,魔尊与“魔后”的不伦之恋,如燎原野火一般,铺天盖地席卷八方。

    狐十四自入定中醒来,外间便已是天翻地覆。

    他本是奔出魔界,为龙三找齐炼丹所需药材,待置妥后,悄然返回魔界。

    择一僻静之所,布好阵法结界,方安心入内炼药。

    受阵法之故,他在山洞内炼制丹药时,不曾得闻外间的风雨。更不知,他苦心隐瞒的身世,早已是唾骂漫天。

    而这期间,他再三思量,龙三的情况,唯有一法可行。

    天火难息,而腹中的胎儿又有天道界规守护。要救她,便只有抽取自己的本源之力入丹药。

    挨其生产之时服下,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他不禁露出些许怅然。这孩子若是个普通人,便是她识海有天火,亦难构成威胁。

    无奈其是天宫一脉的子嗣,是天道所选之子。

    如此,自然异于常人。莫说不合常态的孕育,即是生产,也非寻常仙人可以承受。

    盖其所需,实为骇人。

    而龙三如今的身体,远远负担不起。一旦此子降生,便是子出母亡。

    斜向怪石嶙峋的洞壁,敛了敛心神,即从座起,行至丹炉前,接开炉盖,登时药香扑鼻,金色毫光直冲九霄。

    以他半数本源之力融其内,所得,也不过才止七丸。

    颗颗圆润,粒粒饱满,扬手托着玉盒,将之一一纳入其中,再翻掌收好。

    随后,眉山一凛,掌风轻扫瞬间将丹炉等悉数毁去。转而负手遁离,霎时阵法结界齐齐湮灭。

    倏然,不待他急催云头赶回万魔殿,耳闻得林中有私语之声。

    将身没入虚空,见林深处篝火正噼啪燃烧,几个魔兵围在一处烤着两只山兔。

    看着滋滋流油的兔子,一人舔着嘴皮子砸吧砸吧了好几下,往火堆丢了几根干柴:“你们说啊,咱们魔尊大人平时看着神仙般的人。

    啧啧啧,没想到也能干出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

    另一人将兔子翻了个面,痞里痞气的道:“可不是,咱们虽然是魔,不比凡人神仙规矩多。

    但咱们也是有底线的啊,似他们那般不知廉耻的,你得道若久几曾听说过?”

    剩下那个瘦小的也是满脸的不屑,向着旁边的草垛里呸了口唾沫星子:“别说小子我修行时间短,打从有记忆起,咱就知道为魔为妖都可以。

    但不能碰那禁忌,亲叔叔看上自家侄女,这都他娘的什么破事?

    还还他姥姥的,是魔尊干的。”

    “嘘……你小声点,叫人听去你不想要脑袋啦?”

    “就是,为这破事丢了性命不划算,改明儿咱去劫杀几个仙人尝尝。

    听说仙人的肉,吃起来别有一番美味,吃了还想吃。”

    那瘦小的魔兵,横了两人一眼,满不在乎的道:“嘁,怕什么?

    魔尊哪有儿那个闲工夫管咱们,要有也肯定是回万魔殿救他那宝贝旮瘩。”

    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向两人招了招手,压低声的道:“我听说啊,西灵山近日佛光耀天,乃是传闻中的至宝净业真水现世了。

    听说这宝贝威能大得不了,好像还是什么天火的克星。能起死回生,能肉白骨的。”

    “咦……我当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就这事儿现在谁不知道?

    但是有什么用,那是西灵山,你当是三族一宫那帮酒囊饭袋?”找死也不能上赶着贴啊,宝贝在好,没命拿有什么用?

    说罢,撇着嘴角继续翻兔子。

    “嗯,你说的也对。”瘦小的魔兵点了点头,抓了一根细枝啪啪的拗着。

    说来这些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想到自己敬仰的魔尊他喵的如此

    不入流,他就恨不得回到从前灵识未开的时候。

    这事,太他娘的糟心了……

    狐十四隐在虚空,觑眼攒在掌心的魔元,登时纳回体内。

    一旋身,罡风催灭火堆,人已无踪。

    几个小魔兵浑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只是怔怔的望了望彼此。

    骂了句晦气后,就开始抱着犹带几分生的兔子开始分抢。

    而万魔殿中,黎波苦等狐十四赶回来,却是迟迟不见其影。

    眼见龙雪已撑到极限,再接下来便是天罚。

    倏然,天雷轰鸣,滚滚雷火已然如雨降下,遇物即燃。瞬息之间,万魔殿周遭俨然成了火海。

    此时,身后传来动静,龙雪白着一张俏脸,缓缓的打开了木门。

    黎波猛然起身回首,急道:“你怎么出来了?”

    说罢,就想把人赶回去。

    “劳尊者受累,接下来才是小妹的生死关头,还请尊者务必守住。”龙雪避开黎波,却是猛地晃了一下,旋即又定住了身形。

    “我知道了。”黎波提着伏魔弓,面沉如水,却是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两人错身的一瞬,龙雪顿化流光飞出结界,进而一条黑气萦绕的白龙盘空而上。

    霎时,漫天雷火全落在龙躯之上,只此瞬间,白龙便打落了好几个云头。

    一个打挺,又迎头之直上,然不肖片刻,再度坠下云层。

    白龙凌空微旋,龙尾款摆,几次三番都差点死在雷火之下。

    可就在白龙快要不支的时候,雷火突然变作万千钢刀,其势宛若紫电,迅疾不可思议。

    “小心。”黎波入内后,又放心不下。

    甫至门口,便见龙雪陷危,伏魔弓顿时金光暴起,一箭划破长空,然天威之下,却只为她挡去少少刀雨。

    这……黎波大惊,霎时仙元急催,连发三箭。

    白龙怒吼:“回去,护……好她……噗。”

    话未尽,万千钢刀临身,登时剐的龙鳞似雪,片片舞。

    短短一刹,却是要了卿卿性命。

    挨到龙鳞剐尽,白龙浑身浴血直直摔下,撞的地裂山崩,尘土飞扬。

    只剩丝丝悲鸣游离天地,巨大的龙眼痴痴的望着黎波身后。朦胧间,她好似看到当年那个抱着飞飞站在冷宫的人儿。

    “小妹……”倏然,漫天刀雨化作一把刀锋,刀芒如虹瞬斩白龙。

    “龙雪……”黎波见状,顿时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身行急闪。

    然他快,刀芒更快。

    触眼所及,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整个人,都是浸在血水里的。

    黎波霎时鼻尖酸楚难挡,一把抱起龙雪。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丫头。可若必须有一人牺牲至此,他宁愿这个人是自己。

    吸了吸气,抬手将沛然仙元渡入其体内,却见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眸光瞥向散落在地上的龙鳞:“尊……者……”

    “何事?”黎波急道。

    “帮……帮我……把地上的……的龙鳞收好,带回屋内,要……遮蔽……天机,我们还……还……”差最后一步。

    “好,你先养存体力,剩下的我来。”不待龙雪说完,黎波便将话头接走。

    腾出一掌,覆地而纳。只见龙鳞纷纷颤颤,皆入其掌下。

    等龙鳞收齐后,便带着人闪回屋内:“你要这些有何用?”

    将龙雪放在椅子上,抬手一挥,龙鳞散落一地,如座小山堆。

    龙雪睇着眼前的龙鳞,努力提醒自己要撑住,他们还差最关键的一步。

    遂气若游丝的道:“劳尊者将炼制成一件元衣,然后在给小妹……穿上。

    如此,我们才.才算大成。”

    成,你先将这丹药吃了,炼制的事儿交给我。”说着,倒了一粒丹药给龙雪。

    “多谢。”龙雪接过丹药,温婉依旧的放入口中,进而和着血衣盘膝调养。

    而进入调息修复的她,身上的魔气愈发的浓郁。本来这次天劫,她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可全赖这身魔气始终护着心脉,使得其伤势虽骇人,却不至死。而赖魔气的滋养,她的愈合能力也是非同小可。

    黎波在确定龙雪没有大碍后,才暗暗的松了口气,瞥了眼依旧昏迷的龙三,心下登时一紧。

    觑着龙鳞小山,霎时手擘阴阳,左手纳风雷,右手引水火。

    化作团团烈焰,直将其煅成绕指柔……再成细丝,织成经纬。

    又经融融佛光喂养,射出如瀑如练之光,竟与龙三无形中自生感应,相互牵引。

    黎波大喜,将仙元再提两层,加速元衣和龙三的融合。

    直过了约个把时辰,元衣陡然化作一件皓雪白衫覆在龙三身上,忽的消失不见。

    喊到:“成了。”

    龙雪恰在此时睁眸,靠着魔气滋养,已然回复了三四分。

    但见其小心的先将一只脚放下,再放下另一只,慢慢的起身移行至床边。

    摸着床沿缓缓的坐在旁边,伸着柔荑轻轻的摸着龙三高高隆起的腹部。

    “好孩子,委屈你再忍忍。晚个一时半刻也好,莫在此时要了你娘的性命。”

    那孩子自天机被遮蔽后,便在肚内消停了。只在听到龙雪的话后,忽的在里面蹬了一脚。

    恰恰踢在龙雪手上,像是在回应的她话似的。

    “怎么啦?”发现龙雪神色不对,黎波担忧的问道。

    “他……踢我了。”

    好奇妙,望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刚才那阵触感依稀还在。

    这孩子,不恨他们吗?明是他出生的天时已到,硬生生被自己……窜了。

    可他好像,能听懂他们的话……

    孩子的事儿,他不懂,但他现在有件事要确认:“……不管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做了这般打算?”

    龙雪闻言,倏的握紧手心,藏入袖中,柔声道:“是。”

    “为何一开始不直言?”

    “若直言,尊者会答应吗?”龙雪不答反问。

    黎波登时僵在原地,他也是在刚才反应过来,以血脉之力蔽天机,或许他不能代为。

    然若是最后为了炼制元衣,则血脉并不能束缚他。因为,只要舍得这一死,扛得下天罚,谁都可以。

    换而言之,她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自己来,不连累他人。

    看黎波不语,龙雪握着龙三枯树根般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摩挲。

    心疼的道:“我已为魔,纵修为不济。然有此可保命,若是尊者恐怕唯有性命相搏。”丫头,必不愿见。

    “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险?”万一,万一咱们失败?

    龙雪倏然抬头,正色道:“没有万一,我回来了,不是吗?”

    是,唉……:“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唤我。”

    说罢,转身将屋内空间留给姐妹二人。有些事,终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看着门被关上,龙雪的神色才忽的变柔,身上的魔气也随之淡了不少。

    泪,瞬间滴在龙三的手背上:“阿姐舍一身鳞,为你织一件生的衣。

    亦知你很难,但你莫放弃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暗尊

    门外的黎波,听着屋内之言,重重的一叹,龙雪说的轻巧,只是舍一身鳞,为丫头做一件衣。

    实际上,她是拼着十死无生,才为龙三博来这么一件元衣。

    元衣,顾名思义乃是附在元神魂魄之上的宝衣,倘使死关逼临时,此衣可挡一次死劫。盖其凶险,向来只得其名,未曾有谁见过。

    而此术也不是什么绝顶难修之术,救人过程虽易,挨天罚却是千难万困。

    鲜少听闻有谁抗下天罚而不死,而龙雪,完全是托魔族体质殊异的缘故。

    本无丁点胜算,硬是让她赌赢了……

    沉思间,倏然,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威压自天际降下,万魔殿原本熊熊燃烧的雷火,登时息的一干二净。

    残垣断瓦,历历入目,除他身后这栋小院落,余下尽遭焚毁。

    瞧的是魔尊归来,霎时抬手收了结界。

    急步应上前道:“如何?药成了吗?”

    狐十四面覆逆九莲,掌心微翻,玉盒即现:“幸不辱命,丹成七丸。”

    顿了一下,目光似水的觑向禁闭的木门:“虽不多,亦可保她暂时无恙。余下的,本尊另有办法。”

    说罢,掌风轻扫将玉盒推到了黎波面前。

    黎波听说只有七颗,刹那间心凉了半截,这岂不是说丫头命还是攥在阎王手心?

    低头把玉盒收好,问道:“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狐十四越过黎波,侧眸道:“此事有本尊,万魔殿的雷火是怎么来的?”

    “是阿雪,你此去数日不归。而丫头腹中的胎儿又到了降生之机,我俩没有别的办法。

    阿雪她……”

    待黎波道明前因,狐十四旋即折身,肃整衣袍冲着黎波执手一拜:“多谢!”

    黎波赶忙托住他之双手,不让其拜下去:“你,我,阿雪,皆是为了丫头。

    何须多礼,一切,总越不过甘心二字。”

    话音刚落,龙雪打开木门看着两人道:“不错。”

    “阿雪?”你伤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龙雪微微摇头,我没事,进来再说吧。

    两人会意,便随之入内,黎波寻了个座坐好。

    而狐十四立在床前,静静的打量着龙三:“丹药已成,挨其有危险,你二人便可将丹药给她服下。

    虽不多,但可保其母子无恙。”

    “那你呢?”龙雪看着狐十四,瞳孔猛然一缩。

    狐十四道:“净业真水出世,本尊需去取它。”

    黎波道:“你要去夺?”

    “非也,此去为求。”

    “求也是我去啊,你去?那不是送死吗?”黎波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可,你如今乃是仙界也是西灵山的叛徒。贸然回去,别说净业真水,只怕你也未必有命活着回来。”

    “难道你去就不会吗?别忘了,你是魔,还是魔尊,万魔之首。

    去了,怎么回?”我再不济也是师出西灵山,如何也比你去强三分啊?

    黎波两眼喷火,死活也不赞同魔尊的想法。

    本事再高,也架不住敌人“鬼”多。况且,至宝此时现世,说没猫腻他才不信。

    而且天帝,狐主,尤其是狐天音那个祸害,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说不准,这就是他们合谋布的计。单等着鱼上钩,你丫还真就要去。届时乐的是谁?真当他是个糙皮汉子不长脑啊?

    龙雪蹙眉,垂首沉吟了一会儿,也道:“且不论净业真水是真否能救小妹,但就此时放出消息而言,难说不是一场有心的杀局。

    要救小妹,我

    们可再想其他的法子。”

    狐十四看着二人,依旧坚持道:“不管如何,本尊都要去试一试。而且,他们……杀不了本尊。”

    黎波不明白他那句杀不了是安慰还是真能为,但对他来说魔尊此举委实不妥。

    遂急急的挡在门口,不让人出去。哪知魔尊只是看了他一眼,淡然的道:“照顾好她。”

    登时,身入虚空不见了。

    “呸,我这也是脑子急傻了,应该弄个阵法困住他才对。”黎波气急败坏的啐了一口,什么出家人口业不口业全都不管了。

    然后转身开门就要出去,却见冰焰麒麟不知何时立在门口,四蹄腾腾,打着响鼻。

    “让开。”

    “不让。”

    “……我要去找你家主人。”

    “就是主人让我来看着你们的,省的你们乱跑。”说罢,冰朝黎波喷了一口烈焰。

    黎波一惊,登时蹭蹭的退了好几步,垂眸睇了眼胸前,鼻子都气歪了。怎么这厮,也讲不清呢?

    冰才不管那么多,主人说不能放跑一个,那就得齐齐整整的。

    晃了晃硕大的脑袋,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了蹄子,瞅着黎波道:“老实待着,好好陪着小主子。”

    黎波气的肝儿都是疼的,丫的,不让爷出去,爷不会想办法啊?

    登时,默念法决准备遁走。然而冰凉凉的声音又来了:“没用的,此处主人已布下结界。

    你破不开的,省省力气吧。”

    虽然本冰知道破解之法,然,就不告诉你……

    扑通,黎波气个仰倒,躺在地上侧眸睇着龙雪:“怎么办?”

    龙雪摇首,此时此刻,狐十四是做足了准备困他们的,她能有何办法?

    默了片刻,道:“尊者不妨先起身,待此子降生之后,我们再议别的计策。”

    “那他要何时降生?”

    “七天后。”

    “好。”黎波自地上爬起,然后气轰轰的坐到一旁。

    七天就七天,下界的时间短如光阴一瞬,等一等,仙界也过不了多久。

    届时只要出的去,料想也是赶得及的。

    瞅了眼门口,死麒麟,哪天爷把你炖了……

    阿嚏,冰焰麒麟打了个喷嚏,摇头晃脑的,干脆屁股一抬把门堵了结实。

    …………

    而狐十四甫出万魔殿没奔出几座山头,便被生生梓等人堵了去路。

    “我主这是要去哪儿呢?”生生梓怀抱饮月,字字藏锋。

    “让开,本尊行事还轮不到尔等置喙。”狐十四周身魔元一荡,赫赫魔威,袭向众人。

    却见生生梓将饮月插在地上,吹着额前一缕垂落的青丝,道:“请恕属下,难以从命。”

    说着,一抹诡异的精光自其眼底迸射而出。

    狐十四神色倏寒,掌纳风云,间不容情。顷刻,直接取命生生梓。

    然就在其逼近时,一股不可逆的力量将生生梓拨开,背后忽的生出一掌。

    两强相接,八风撼天震野,只是瞬息,便倾了东山头,塌了西峰尾。

    石飞烟拢间,狐十四终于瞧清对手:“怨座也要阻挡本尊?”

    疏陵广手持《茶之经》,腕转似飞花,魔元再催:“然也。”

    “理由。”狐十四亦不相让,同催魔元,再交手,两人各退三步。

    “生座,你来解释。”疏陵广眼角微扫,斜向不远处。

    生生梓被他那一掌拨的不轻,此刻也是胸中气血翻涌的难受。

    但是,只要能给血灵报仇,这点罪又算得了什么?

    遂擦去嘴角殷红,颠着脚步,走了过来。待至疏陵广跟前时,忽的一撩衣摆,单膝点地道:“八部天魔生生梓,拜见暗尊。”

    随后,再旁观战的丁酸一予、画风北、地魔等皆作山呼:“拜见暗尊。”

    “拜见暗尊。”

    “……”

    “暗尊?”即便是魔尊做了数万年,他也是头一遭听说,魔界还有暗尊一说。

    登时,看着疏陵广的眼神沉了又沉,刚刚简单的一交手,便知对方平日里藏了修为。

    其真正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若在从前,也不足为惧。

    只是,如今为了救龙三他已折了半数本源。要走,怕是……

    生生梓起身,退到疏陵广身后,戏虐的看着狐十四道:“很意外是不是?你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当你的魔尊,哪怕你继续龟缩万年也好啊。

    可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仙界你不打,人间你不攻,甚至你还私心护着一小撮的凡人。

    血灵做了,你却为一个女人杀了他?

    如思实为天魔悍将,却为了你的女人死了。而今,你更要担着我魔族之王的名号,去为你的女人送死?

    试问,这样的你还有何资格为王?”

    “这便是尔等反骨之理由?”狐十四冷眼扫过众人,震天杀机,激荡乾坤。

    “是,也不是。

    要怪就怪你是外来者,鸠占鹊巢。我魔族历来便有明暗双尊,明尊在明,暗尊守暗。

    如今明尊不明,我等唯有请暗尊主持大局。”顿了一下,邪笑睇着丁酸一予道:“嗔座,本座说的可对?”

    丁酸一予觑了眼狐十四,冷汗直冒,着脸道:“生座说笑了,予之言至微,不足以入众耳。”

    “哈哈哈,嗔魔世代守护的勤王令不出,我等又怎能顺利请得暗尊出面?

    做都做了,你又在怕什么呢?”

    “这……魔尊,属下……属下也是没办法……”丁酸一予惶恐,叩首于地。

    谁让他最初一拢渺天便想岔了,想要左右逢源,然上了他血灵的船,又岂是好下的?

    是故,他如今被人捏着短处,不得不从。

    狐十四挑眉,倏的噙着一抹嗜血,森然道:“既如此,咱们是该清算了。”

    登时风云透掌,贯地奔雷,呼啸卷起烈烈尘沙,瞬取数命。

    鲜红的血,霎时染透大地……

    定睛一看,竟是丁酸一予和画风北两颗人头,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脚下。

    尤其是两人的眼睛还正对着他,生生梓身觉恶寒,饮月出鞘,瞬将人头碎醢(hǎi)。

    疏陵广瞥了一眼生生梓,收了《茶之经》,连结指印,气惯长空。

    随即隆隆四起,须臾之间竟是虚空四维上下两极,皆被包裹其中。

    狐十四愠怒非常:“真要如此?”

    “留在此间,你还是王。他们的死,我可既往不咎。”疏陵广再度取出《茶之经》,再一拂袖,桌椅具备,上有红泥小炉烹着热茶。

    提着铜壶,斟了两杯茶。一杯坐下自饮,一杯飞向狐十四。

    狐十四伸手捞住茶杯,眼眸一睇,热气腾腾的茶顿成寒烟袅袅。

    茶杯瞬息碎成齑粉,自其指间倾泄而下:“反之如何?”

    疏陵广浅酌,复提着铜壶浇在小炉烧红的炭火上。

    “死。”

第一百五十八章:谁为痴?

    狐十四看着疏陵广,眉山肃杀一片,凛凛摄人心魄。

    寒声冷道:“请。”

    登时滚滚魔元极招上手,而疏陵广亦不遑多让。原本坐在炉前喝茶的他忽的消失,只剩一杯清茶袅袅腾着热气。

    倏然,人影以是陡然与狐十四交手,斗作一团。

    漫天影幢幢,威威怒煌煌。两人俱是少有的强者,若不为敌,当可作惺惺相惜之良友。

    无奈,自一开始,二人便是对立。当年的青龙羹,非是疏陵广有别魔之本性,而是他自来便为魔界暗尊,与魔界伴生共长。

    他之使命,便是护持魔界存亡。

    然而,勤王令不出,暗尊则隐。见令出,则擒王。

    “你是聪明人,当知为一将死之人如此是为不智。”疏陵广左遮右挡,旋即一掌擎天,巨剑立空,一剑九分,围而杀之。

    “智与不智,唯心而知。”狐十四身形陡然后退三尺,衣袂随之荡荡飘飘,宽大袖袍被罡风激的鼓鼓囊囊。

    抬眸觑向凌空逼杀的剑阵,亦是掌引八荒之力,地生九剑,合而为一承天之威。

    霎时,地裂山崩,摧折乾坤。

    而疏陵广并不打算给其喘息之机,登时浩掌再提,一番逼杀绵绵如雨,荡荡不绝。

    喝道:“痴愚,她生与你不过孽缘再续,若死,方是你二人之正途。”

    “住口。”狐十四怒道,有如背后长眼,又生千手,不论其从何处着杀,皆是挡的滴水不漏,继而如数回敬。

    招来招往间,两人瞬息斗了不下百来回。

    起初二人不分轩辕,然而久战之下,顿时有了上下之别。

    局势因此倏的天翻地转,狐十四愈发被逼入绝境。

    失了半数本源的他,若不能速战速决拿下疏陵广,剩下便只有饮败一途。

    可他不能败,无论如何他今日必须离开魔界,赶赴西灵山求取净业真水。

    不论消息真假,他都要试一试,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能灭识海天火的,只有净业真水或可一试。

    他赌不起,她亦等不起……

    再相斗,身上已有好几处染了鲜红。疏陵广看向去意决绝的狐十四,平静的眸光下,是忍不住击掌称赞的欣赏。

    此战他虽有趁人之危之嫌,但却未曾放水半分,眼前的人着实杀之可惜。

    然,不杀……不行。

    已是略见狼狈的人,险险避过夺命之招,复一记叠杀袭向疏陵广,疏陵广避闪不及,右肩霎时泪泪而涌。

    觑眼伤处,薄唇微勾再造杀:“青天白日的景,抵不过六尺之间的好眠。”

    霎时,天光乍清,周遭顿时变作世外山水之地,若叫文人骚客瞧去,不知要亡掉几多的魂。

    狐十四环顾四周,脚下微挪,倏然一串剑雨透地而出,斜径里刺向其咽喉。

    登时一个后仰躲开,腾身立空,即见处处杀。

    前后左右上下虚空,竟是剑雨齐袭,由不得他在多想,手心翻复间青碧玉箫念执,直抵唇边。

    呜咽箫声,若急若缓,似鹰隼击空,又似珠帘玉勾九天倒挂。

    顿叫剑雨嗡嗡作响,凝在空中隐隐颤动,似挣扎,似悲鸣。

    疏陵广一个不察,六腑五脏如遭重擂,登时被狐十四破了法阵,露出真身所在,剑雨随之消融。

    而受曲势所伤,连连倒退的他,单膝力屈点地,大口的朱红瞬染前襟:“……咳……咳,这便是《镇魂曲》吗?”

    狐十四手握念执,拂袖缓缓飘散而下,行了几步,立定道:“让本尊离去,重立魔尊不好吗?”

    “呵呵呵,重立魔尊,也需逆九莲归位认可方成,你不死,逆

    九莲不会回归。

    为了魔界的传承,我虽舍不得,亦必须将你斩杀。

    届时,你要做什么?魔界,都不会干涉。”疏陵广低低而笑,抬眸瞬间,浑身修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攀升,强烈激荡的罡风,使得狐十四倏的眼眸半阖。

    界生之力,与界共生。此生彼生,此消彼予,谓之无尽无绝

    这……便是你的底牌吗?

    疏陵广扬手一摊,那经历二人毁天灭地,覆倒玄黄的《茶之经》,无声无息的飘落至其掌心。

    似话家常的道:“逆九莲乃是界生之物,非魔界之主不可配。你既决心背离,我也只能让你失望了。

    除非,你仍为魔尊。亦或者,你将我斩杀,自可破界而去。”

    狐十四闻言,亦是低低言笑,抬眸道:“本尊虽不屑窃人之物,然逆九莲,实难奉还。

    汝有界生之力,本尊亦非营营苟且之辈。若言胜负,委实尚早。”

    “很好,那就让我见识,出身仙界的你还有何能为?”霎时界生之力惯双掌,威能平平无奇赛阎王。

    “得罪。”

    一瞬间之间,狐十四双元同运,念执顿奏离离奇音,似仙音清正涤心,又魔音蒙蒙噬人生机。

    双音共鸣,竟使得虚空随之扭曲、变形,再如镜面般支离琐碎。

    而界生之力,有如猛虎下山,对上心急救人的困地龙。

    这一厢,说不清是龙缠虎斗,那厢暗地里病乙鸫手握玲珑噬幽瓶倏然而至,斜地里化剑,铮铮刺向狐十四。

    霎时,箫音顿止,念执锵然格住长剑:“你也要拦我。”

    病乙鸫剑花旋飞,时而灵蛇吐信,时而迅疾若电,左刺右挑,剑芒吐虹,直逼得狐十四不停格挡,步步后退。

    “我早就说过,有一天她若与你有碍,我必会除去。若你今日不肯回头,我便先杀你再杀她。

    看谁,能相救?”

    “回去,本尊……不杀你。”魔元一催,念执灵光顿耀其华,病乙鸫触之顿退三尺。

    “哼,是为保你之恩?别忘了,你我不止有恩,也有仇。

    食青龙羹者,不止是生生梓等人,我也是。既然你如今已然决心清算,何不连我一并清除。

    也省过叫我看你一步错,步步错。”病乙鸫退而复返,剑势一剑凌厉过一剑,一剑狠赛过一剑狠。

    邪肆的眸子再无往日万魔殿上半点情分,杀意决绝。

    而疏陵广一眼掠过打斗日趋白热的两人,双手顿将《茶之经》抛至上空,口诵异咒。

    《茶之经》登时自行翻开,一个一个的字体从书中跳出,落地一瞬即化杀手一名,刀芒劈天裂地,直逼狐十四。

    登时,狐十四腹背受敌,而病乙鸫见状,杀的更加兴起。

    魔之本性,彰显无疑。

    “死,或回去,你选一个。”话音一落,噗嗤一声,剑以没入其血肉。

    而背后无穷杀手,刀芒如幻,齐刷刷砍中其身。

    狐十四顿时身形一个踉跄,人向前颠簸了两步,长剑顺势穿心而过。

    低头,垂眸看了一眼胸前握着剑柄的手,朱红抑制不住滴落其上。

    颤声道:“你护本尊一命,本尊今日还你一命。但……她,本尊必须要救。

    吾以错她一世,今生断不可能再看其丧命眼前。”

    说罢,念执轻转,忽的暴射,咚的击在病乙鸫肩头。

    其势之猛,鲜红随之呕出,长剑亦伴势抽离。

    病乙鸫啐了一口血水,咬牙愤恨道:“痴儿。”

    狐十四捂着噗噗流血的心口,五指紧握念执,打了好几个晃,却始终挺着腰脊,嗤笑道

    :“你何尝不是。”

    闻言,病乙鸫放声浪笑:“哈哈哈,好,好……与其让你死在无耻诡计之下,不如亡在我手中,待我后杀她,必让你二人死同穴。”

    长剑一抖,剑身嗡鸣,手腕轻转,刹那剑光如电,剑芒遮天。

    威威剑压,顿摧得山峰成灰,铺天盖地袭向狐十四。

    狐十四一抬眸,捻指疾点几处大穴,箫声再度叠出。

    与之不同的是,这回竟形成一个光罩,将其护在中间。

    剑势径直撞上光罩,随后又袭向无穷杀手。

    只闻噗噗几声,《茶之经》瞬间碎了泰半,纷纷扬扬的纸屑,飘飘洒洒落入尘埃,又化作点点荧光溢然天地。

    疏陵广登时受创非轻,随即收了《茶之经》,瞬提三尺青锋疾袭而至。

    侧首道:“鸫君受累,接下来交本座即可。”

    病乙鸫却是提剑,再催魔元,邪肆阴鸷的道:“不妨事,暗尊既用剑,你我二人何妨趁他病,要他命?”

    却见疏陵广催剑猛攻,眸光陡沉:“鸫君此言可是真心?”

    “本座之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病乙鸫亦是疾风骤雨的欺身而上,两两夹击,本就伤重的狐十四又添新红,登时血流如注。

    然他是血染的风华,眸中杀气反而愈发炽盛。

    索性《镇魂曲》也不使,只拿玉箫作剑,杀他个天愁地惨,三光泯灭。

    冷然道:“想杀本尊,就得拿出真本事,区区几剑还要不起本尊的命。

    然本尊不死,便是尔等身亡之时。”

    有恩,付于剑。

    有仇,亦付于剑。

    此战过后,你我恩仇俱付两忘。

    说罢,剑剑生辉,觑准时机直逼病乙鸫。

    病乙鸫道:“来的好,正合我意。”

    长剑一迎,顿化绕指柔,紧紧缠住其剑,使之不得抽身。

    随即睇向疏陵广,道:“暗尊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鸫君真豪杰也。”疏陵广看罢,种种猜疑皆随这一剑,灰飞烟灭。

    他这一剑,势取狐十四性命,而狐十四又被病乙鸫伴住,无暇抽身一下,提掌赤手相接。

    登时剑破魔威,穿掌过心。

    而疏陵广更是魔元贯剑,剑身旋转如飞,直将狐十四心口剜了一处碗大的洞,削的肉泥纷飞。

    厉声一喝:“还不死来?”

    狐十四受碎心之苦,登时身如秋风之落叶,摇摇飘欲坠。

    覆在脸上的逆九莲一瓣一瓣血色潋滟,皲裂般般。只剩两瓣如常,还有两瓣将染未染。

    就在其将要脱落之时,生生梓忽的自虚空破出,刀锋直斩狐十四头颅。

    挨相接一瞬,病乙鸫见势即抽剑而回,顿见命危之人,体内陡生异力,只不过刹那,竟复本来状。

    就连心口处碗大的洞,也光洁如初。眸光却是漆黑异常,周身猛地爆出惊天之能,直将报仇心切的生生梓崩化血雨,便连一片完整的衣物也找不到。

    空剩饮月断成两节,散落一旁。

    疏陵广神色倏沉,界生之力再现魔威,直欲逼命。

    然狐十四身上异力却似昙花一瞬,陡然消失。

    顷刻顿陷命危,病乙鸫忽的架住疏陵广的逼杀,寒声道:“让我来。”

    “依你。”疏陵广冷眼一横,顺势卸了界生之力。

    病乙鸫长剑抛空,顿化玲珑噬幽瓶,滚滚魔疫呼啸衔杀。

第一百五十九章:难两全

    只一瞬,带着毁灭气息的魔疫已逼至狐十四面前,而疏陵广见状顿时掩了一下口鼻悄然后退了数丈。

    魔疫这种东西太难缠,比之当初如思的死气更骇人三分。

    死气尚可拔除,而此疫则会根深入骨。

    他虽不惧,但他嫌麻烦。

    而狐十四一抬眸,面覆逆九莲的他愈发的妖邪。

    就在病乙鸫催动魔疫逼近他时,看似势弱必死的他,竟是攒聚魔元护体,仙元开道。

    这一刻,他似江心磐石稳然不动,魔疫却似拍船的浪头,登时被磐石一分为二,向着身后奔流涌去。

    复一个巨浪,再打回来。

    病乙鸫眉山忽拧,陡然将一身修为拔到极致,登时玲珑噬幽瓶威能暴涨,滚滚魔疫亦将不动如山的人,霎时推开百里,两人俱是腾身纵云,越打越往上窜,须臾便逼进了疏陵广设下结界之面。

    疏陵广登时眉心一紧,暗道不妙,一个不好的念头划过心头。

    顿时急提魔元,再运界生之力,欲阻狂澜。

    奈何却是棋差一招,终慢一步。

    眸光异样的狐十四再相斗,手下浑不留情,似之前的招敛三分,不复存。

    念执翻复,双元之力霎时同贯其身,剑光潋滟,杀曲狂奏。

    似岁月无声,只在相触一瞬,美好刹那破碎。

    不知何故,本是占据上风的病乙鸫,忽的卸去了对玲珑噬幽瓶的掌控。

    顷刻,只闻一声叮铃,承载着无边毁灭的玲珑噬幽瓶应声破碎。

    里面的魔疫顿似成了无主之物,疯狂席卷所有生物。

    而狐十四的这一剑,穿破魔疫,击毁瓶身,直至一剑贯心。

    噗呲……温热的鲜红瞬间溅在他的手上,乃至面具上亦沾了些许。

    “病乙鸫?”神识因这一捧温热乍归清明,狐十四登时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

    颤抖的松开了念执,他……杀了……

    却见病乙鸫咧嘴一笑,朱红噗噗溢出嘴角,含着血水囫囵的道:“没有我,你破不开此界。

    咳……咳……”

    “住口。”狐十四扬手催起所有魔元,欲予病乙鸫疗伤。

    但,他拒绝了。

    而欺身上前,瞥了一眼底下忙着阻挡魔疫侵蚀魔界的疏陵广。

    看着狐十四道:“没用的,你要离开,要么杀了疏陵广,要么他放你走。

    哼……咳……咳,可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便设计本尊,让本尊以为你是必杀本尊的,进而让本尊忘了过往情谊,杀了你?

    病乙鸫握着胸前的念执,身体登时一软跌在云团,差点就直接掉了下去。

    狐十四眼疾手快,将人搀住欲扶起,病乙鸫却拽着他的手,不让他起身,摇头道:“是,我是设计了你。

    劝……不住你,又狠不下……心……杀杀……她。

    所以,我能……做的,便是……便是,帮你最后一次。

    方不负,你……我相交。”

    “少说话。”狐十四不顾病乙鸫反对,直将魔元悉数度入其体内。

    丫头我要救,你……也不能死。

    相护之恩不敢忘,相交之情不可忘,相惜之义更不敢绝。

    疏陵广不放,本尊便毁了魔界……

    病乙鸫坐在云头,眼眸愈垂愈低:“他有界生之力,你少半数本源,如何能杀,谈何言毁?

    要走,唯有破界。

    你要破,便只剩我……取我之心,献祭东南,此界方能解。”

    没有天魔献祭,你永远只有困死此间,到那时,不知她还能不能撑到你来相救?

    狐十四何尝不明他之意,然他不能认。那是与自己如兄如亲的挚友,虽不曾言,然心底从来如是。

    初登魔尊之位,便

    是他一路护持至今。即便所行或有乖戾,却是一心为了自己。

    他那个人,从来都是心软的啊……

    霎时,急催魔元救人,一口便将病乙鸫的话回死:“不可能。”

    “呵呵呵……何必呢?”病乙鸫低低邪笑,抬手一掌击在心口,登时念执飞出体内,盘旋至狐十四身侧。

    而下一刻,他不顾伤势沉珂饱提魔元,震退身后之人。

    进而一手贯穿胸膛,取出一颗仍自跳动的魔心,颤颤巍巍的站起,转而看向狐十四道:“不要……辜……负它。”

    然后托着那朱红遍染的心,递向狐十四。

    “病乙鸫……”狐十四回过神来,却是不及阻拦。

    只能看着他的身躯慢慢倒下,坠下云层。

    来不及多想,纵身一逝,接住下落的人,亦捞住那颗带着剑伤的心。

    颤声道:“为……何?”

    你可知,你若不在,我便是救得她,也必将愧对此生。

    “呵……那就带着愧疚,活下……去……”说罢侧眸看了狐十四最后一眼,嘴角忽的扬起。

    万物有灵,魔亦有心,若无心当如何活?

    总不如,早早归去……

    “病乙鸫……”

    狐十四抱着他,如身堕无间,彻骨森寒。

    他如何也没料到病乙鸫会如决绝至斯,抬眸觑眼渐渐受到控制魔疫,瞥了眼病乙鸫,旋即将其尸体袖入乾坤。

    托着魔心,怔了片刻。随即强按心绪,疾飞至东南方位,他不能……让病乙鸫白死。

    定睛掠过界面,稍顷在斜上三寸处,将魔心按下。

    登时整个魔界天摇地晃,呜呜咽咽,万魔齐啸。

    界面瞬间碎裂,崩毁无状。

    疏陵广岂能让他得逞,刹那结界再起,然狐十四却觑准了这一瞬之机,旋即没入虚空,遁离了魔界。

    “可恶。”终究是让他跑了,本想着魔尊不知破界之法,先杀了画风北等人也好。

    没有天魔之心献祭,自己又不打开,魔尊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无彻地之能。

    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病乙鸫竟肯为了他自愿献祭。

    魔尊念情不杀,他便逼着魔尊杀。就是自己,缠斗之时也被他那股杀心狠劲诓了过去。

    真是好一个鸫君,对一条青龙的诺,便值得你这样舍尽所有吗?

    值吗?

    与旁人而言,或许太傻。

    然与病乙鸫言,它是值的。士为知己者死,君子契心。

    他不是君子,却也认定了那个带血的少年是一生的挚友……

    狐十四出了魔界,便风驰电掣般的赶往西灵山。

    一身的伤,也无暇垂眼半分,只欲为龙三多争一丝希冀。

    他人争时,而他争命……

    而魔界之内,疏陵广在将大部分魔疫控制好封存后,便抬步行往万魔殿。

    你能跑,可有人未必能跑。

    待将她三人擒了,本座何愁你不俯首?

    可等他赶到万魔殿的时候,早已是一片火海在眼前。

    里面的人不知何时走了,顺便还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所有。

    疏陵广站在火海之前,伫立良久。

    须臾转身回到紫峰,你们既要离,便休怪本座无情。

    本座要你们出的去,回不来。到要看看,三族一宫的追杀好,还是为王强。

    没多久,紫峰就颁下法令,魔界自此封界。

    亦将魔尊除名,八部天魔尽废。

    挨万载过后,重新遴选魔尊……

    而人间各处,鬼物不似从前那般肆虐。但偶尔也有几只出来,打打野食。

    使得,民朝不裹腹,夜无有安眠。

    白天他们出去找食,要提防鬼物偷袭。晚上,

    也要防备鬼物掳人。

    而每日所寻食物,不过是去地里山上,挖点野菜树根,回来白水煮一煮,便是一天。

    抬眼望去,房屋栋栋,早已萧索破败不堪,许多屋顶上瓦片已空,房梁也是歪七斜八坠落一旁。

    条条街巷,无不是荒荒凉凉,悲悲惨惨。

    时某城有一具骨架歪靠在墙角下,不远处还有几具。

    空空洞洞的眼眶,稀稀疏疏牙齿挂在牙床上摇啊摇。

    忽来一阵风,牙齿啪的掉落在地,咕噜噜的滚了好几圈。

    风从其中穿过,会发出咯咯的声音,似有人在笑,也似有人被掐住了咽喉发出的挣扎。

    黎波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东西把冰焰麒麟扮作了一头青牛,又让它缩小体型,免得太不像了。

    再让它收了身上外冒的冰焰,别一把火将他的心血都烧了。

    随后弄了一辆带蓬的车,把龙三放了上去,让龙雪坐在里面照顾。

    自己则坐在车头,赶着“青牛”有一搭没一搭的走。

    行到此地时,他们已离了魔界若久。

    冰拉着车走的很郁闷,凭什么是它扮成“青牛”?但黎波说,几人之中他长的最接近。

    ……这厮是怎么看出它和牛长的像的?但是,为了小主子,它忍了。

    “诶?你不是说你主人不让我们乱跑吗?怎么这会儿,催魂似的叫我们跟你走?”黎波瞥了一眼墙角下骷髅,龇牙笑了一下,然后装模作样扬着树枝抽打在冰身上。

    “主人说的啊。”了蹄子,继续往前拉。

    “他都不在,能说什么?休说谎话,以后看谁要你这坐骑。”

    冰甩了一下“牛”尾,像模像样的道:“你不知道,不代表主人没交代啊?

    主人之能为,岂是你可以意度的?”

    黎波被噎了一口,也知道这货是为了让它扮“青牛”,还在恼着自己。

    遂打着哈哈道:“得得,我知道你主人本事大。

    但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还是你也不知道,只是凑巧?”

    说罢,不忘凉兮兮剜了一眼冰。

    冰登时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口白息道:“你懂什么?

    主人早就说了,如果他出魔界无阻拦,我们便可放心待在魔界。

    如果他被人拦下了,便叫我们马上离开。”

    “不对,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被拦了。”当时,也没见这货有什么举动啊,怎么就它能明白呢?

    “那是我和主人之间的独有秘法,你要是认我主,我也可以教你的。”冰忽的一尾巴甩在黎波脸上,惹得黎波没好气的一通乱赶。

    “去去去,想什么呢?赶紧赶路,天黑之前,咱们得找个像样的落脚处。”

    唉,为了躲避三族一宫,乃至魔界的追杀,这会儿一个个都是将气息敛到了极致,扮作凡人,混迹人间。

    “知道了,知道了。”闻言,冰加快了脚步。

    黎波侧首回眸,隔着车帘子问道:“小妹如何了?”

    龙雪替龙三掖好被角,又号一会儿脉息,确定其暂时无恙,才回话道:

    “服了一颗丹药,这会儿安稳了不少。”

    “那便好,你伤势未愈,也休息一下吧。”

    “嗯,有劳尊者受累。”龙雪颔首,一番奔波,她也有些撑持不住了。

    毕竟,才剐了一身鳞,遭了无上劫。要痊愈,哪儿那么容易。

    但……伸手放到被子里,牵着龙三的手。

    心中顿暖,温柔的道:“莫怕,阿姐在。”

    此后风雨,阿姐与你同担……

第一百六十章:御旨

    天下风云荡,人间百代多兴亡。

    魔尊狐十四追星赶月的前往西灵山,身背妖星之名的龙三也已然隐匿人间。

    而纵观受鬼物为祸的仙界,三族一宫,俱是各有所忙。

    狐主在送完御旨后,回到落霄九云与天帝对坐饮新茶。

    再说柳一路小心翼翼潜出天宫将御旨亲送去龙族。

    接旨的人,反应却各有与不同。

    狐主将御旨送达时,凤族似乎早已料定会有此一天,倒也未作惊讶失态之举,而是接旨之后让狐主先行,凤族的人稍后便至。

    而狐主起先还不放心,出了凤族便隐匿桐林之中。须臾,果见凤主带领凤族若干人等向天宫而去。

    而他这才放心纵起云头,先一步回到天宫。

    反观柳下界,虽没了天宫四门的阻拦,要下界哪儿都可以。

    但从天宫到下界,其也是百般不易。

    待到得下界,举目荒凉,百业萧条,偶尔方可觑三两百姓。

    却是着烂衣褴褛,扶幼携老的倒下。

    旋即,即有数只低等鬼物袭来。

    登时一掌倾威,作一阵怪风,卷起漫天烟尘,至蔽了鬼物耳目,趁机将人携至他处。

    “好了,此处应是暂且无虑。尔等或可在此潜藏度日,只是鬼物无情,万事还需小心。”柳将人放下云头,殷殷叮嘱道。

    那几人打小也耳濡目染的不少神仙传说,兼有鬼物四处掳人为食。顿时此时见了柳,俱是感恩戴德。

    纷纷磕头跪拜,涕泪交加的道:“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柳虽是个汉子,此时看的也不免心酸。世道艰难,总是予凡人更为不易。

    除了祈求上苍,便是什么也做不了。

    两手虚抬,道:“你们都起来,我尚有他事,不便久留。

    往后,务必多加小心。”

    说罢,转身催云而起。

    忽的一名老妇人,颤颤巍巍,急步上前道:“敢问仙人,这人间何时才能是人的?”

    柳将云头按住,离地数丈,侧首道:“快了。”

    只要除了魔尊,便能荡除鬼物,百鬼炼狱图就不能威胁众生。

    只要灭了妖星,世道便能得到靖平。

    那老妇人见柳眨眼无踪,心知是真遇上了神仙,顿时喜极而泣的道:“祖宗保佑,神明保佑。

    神仙说了,人的太平日子就快要到了……快要到了……”

    剩下的几人附和道:“是啊,神仙亲口说的,肯定不是骗人的。

    以后……”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便叫几只潜藏若久鬼物,似暴风掠过,眨眼几人就成了一地散落的骨头。

    它们不是最低阶的鬼物,而且稍有了心智的中阶存在。所以它们在发现有人靠近时,便留了心眼。

    又见其中一人周身隐有仙光护体,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遂掩在深处。

    挨其远走后,霎时遁地窜出,直叫几人就地而食。

    稍顷,几人骨头所在出慢慢聚出了新的鬼物,便是那些被食者。只是,她们没有心智,所行所止,不过都是依着本能。

    风一过,她们又悄然躲入林中,一则躲避高阶吞噬,二则她们也需要寻找猎物。

    而那一句喜极而泣的:“快要到了……”,似乎还能依稀窜入耳中,又似附在这片土地,风吹过的瞬间,大地同陷此中沉沦。

    而柳急急赶到东海时,交了御旨,然出来接的人并非龙熬。

    便是龙母和龙雨为没有出来,只有龟相出来接旨,那龟相接了旨,亦看出柳的疑惑。

    遂拱

    手道:“大人辛苦了,还请上座歇息片刻,饮一杯薄酒再走如何?”

    又睇了眼珠帘后两名侍女,二人即刻会意,稍顷便端来珍馐美味,瓜果玉肴。

    龟相接过侍女手中酒壶,亲手给柳倒上酒水,霎时酒香馥郁扑鼻。

    道:“大人,请品尝。”

    柳执起先是轻嗅,后是浅酌,在一口饮尽,登时觉得说不出的美妙滋味自心底萦绕至灵台。

    当真是,妙不可言。

    “好酒。”

    “大人过誉了,些许粗酿,如何当得起您这般称赞。

    能得大人欢喜,是它的福气。”说着,又柳满上。

    “龟相过谦了,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不知东海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见龙王和龙母?”柳睃了眼杯中酒,慢慢放至唇边,不露声色的瞥向龟相。

    龟相闻言,登时面露愁色,似有无限疲累压身,将酒壶放下,执手立与一旁道:“大人身在天宫或有不知,我家主上自长公主嫁入天宫后,便犯了思女之疾。

    这会儿,还昏迷着呢。

    主上病倒,娘娘日夜照顾,忧心之下,也是病倒在蒹葭宫。

    偌大的东海,此刻全看着二公主撑着。”

    柳心中冷笑,我信你个鬼。思女成疾这种鬼话也编的出来,谁还不知道龙三出事,是谁一口咬定其就是妖星。

    言明东海乃至龙族皆与之无关,而龙三往后将是龙族必诛之人。为表心迹,巴巴将龙雪禁封送入天宫。

    为撇清妖星干系,大婚之日,是谁求到龙族.族长面前,言东海出了龙三一个祸害,拖累整个龙族。

    是故此次大婚,龙族当克己修身,反省己过才是。这场婚宴,东海去不得,龙族何人皆不可。

    以此证明,龙族与妖星斩断关系之决心。

    这会儿御旨来了,他龙熬倒是唱起父慈女孝,不明摆着蒙人吗?

    但他也不急着拆穿,放下酒杯,问道:“既如此,怎不见二公主出来接旨?”

    龟相亦是个人精儿,见招拆招的道:“二公主素来顽劣,陛下钦赐御旨,她唯恐失仪圣驾之前,故遣臣下而来。”

    柳颔首,起身看向龟相,抱拳道:“我这来也来了,喝也喝了。

    既然主人身体不适,本将自当代陛下亲为探望,以示陛下之仁心仁德。

    劳大人为某引个路,可好?”

    这……龟相眉目微转,过了几息,才拱手笑呵呵的道:“大人客气,陛下有心体臣下,我等自是感恩之至。”

    随即作请状,将人引至龙熬床前。甫一靠近,还真见龙熬面色蜡黄,嘴唇发白,好要似行将就木了般。

    顿时,柳心中也吃不准龙熬是真病还是假病,故作关怀道:“这……好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可有差人看过?”

    “有,药老曾派人来瞧过,说主上是挂念长公主,念思过度造成的。

    可惜长公主不知主上苦心,终是……唉,被妖星给连累了。”说到最后,竟是难掩痛心疾首。

    “药老医术堪比三族之最,既然他的人说龙王乃是思女之疾,想来也很快就能痊愈。

    到时三族一宫,除魔大会,必能看到龙族大展仙威。”

    “大人可还要往蒹葭殿一行?”

    柳折身笑笑道:“大人真幽默,柳一介武夫,如何入得后宫造次。

    天宫危危,我也就不叨扰了,告辞。”

    “臣下送送大人。”龟相躬身一礼,态度坚决。

    “也罢,多谢。”柳睇了眼,便不在多言。

    “请。”

    “请。”

    稍顷,两人出了龙宫,龟相将柳亲送出东海,待其远走后才返回龙宫。

    而东海的某处,柳去而复返,双目聚神光直觑平静的海面之下。

    须臾,挥手收回神光:“果然有猫腻。哼,又要玩的什么花招?

    不管了,先回去复命再说。”

    柳走后,龟相亦回到龙熬处复命。

    原本躺在床上昏迷的人,此刻已然醒转坐起,哪里还见半点蜡黄发白?

    端坐在床沿,略整衣衫,道:“人送走了?”

    龟相恭敬执手立一旁,道:“回主上,已经送走。

    为防其去而复返,臣以将在水下张开结界,断其暗潜之念。”

    龙熬起身,忽的晃了一下,龟相急忙将稳,然后躬身后退保持三步之遥。

    “做的不错,蒹葭殿现下情形如何?”缓缓压下不适,不觉眯起了眸子。

    想不到红线反噬,竟如此厉害,让的伤势延宕至今不能痊愈。

    也是,他以血凝咒成红线,只待一个念头,便能隔着千山万水取其性命。

    如今被反噬,要痊愈哪能那么容易。

    只不过,没想到他这女儿竟能为那孽障做到如斯地步。堕魔……还真是他的好女儿。

    龟相垂眸,道:“娘娘心绪已然平稳,二公主也不闹了。”

    “很好,天帝御旨都说什么了?”

    “臣不敢逾越,还请主上亲看。”说罢,翻掌托着御旨,恭敬奉上。

    龙熬眉眼稍敛,取过其手中的御旨,垂眸细览。

    片刻后,殿内氛围陡然骤降。

    龟相道:“主上,天帝他……”

    “哼,那个老匹夫倒是敢想。”龙熬看完,随手将御旨弃之于地。

    低头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龟相敛眉,俯身拾起地上的御旨,进而观之。

    待瞧得分明后,随即袖入袋中。

    迅疾出了龙熬的寝殿,拐过几道长廊,向守卫的虾兵询问了一番,才知人已去了蒹葭殿。

    遂脚下匆匆,赶了过去。

    刚到蒹葭殿外,就听见殿内传来嘈杂的打砸声,还有龙母的质问,龙雨的啜泣。

    便悄然驻足滴水檐下,眼观鼻,鼻观心。

    而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是伤。夫妻那么多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是个傻子。

    以为眼前的人,多年只守着自己一人,足可见真心。

    纵有念竹横在两人之间,然他也将念竹处死了,也将龙三至冷宫自生自灭。

    而后更是事事依她,顺她,她无法放下对念竹的怨恨,却也以为自己终是胜了的。

    如今她才知道,念竹是何等聪慧。想她被这厮迷惑之时,人已瞧穿了他的真面目。

    说的满腹甜言蜜语,做得一腔肺腑深情。

    然而,都是假的……假的……

    “我只问你,这些年,你有爱过我们母女吗?”龙母斜看着龙熬,泪簌簌而下。

    万载的夫妻,竟然只是戏……这叫她情何以堪,又叫她如何面对被她逼死的念竹,还有……那个冷宫长大孩子。

    龙雨躲在角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其哭出声。

    可是,心太伤,如何捂得住?

    龙熬伸手抚上龙母头上的珠翠,还似旧日般的体贴,道:“自然爱的。”

    龙母一把挥开其手,歇斯揭底的怒吼道:“那你把我的雪儿还我,还给我。”

    你,还我啊……还我……

第一百六十一章:三王

    “你还有雨儿。”龙熬睃了眼被挥开的手,看着角落里露出来的裙摆。

    吓得龙雨手忙脚乱的将之胡扯一通,再往后退了些许,直至顶着墙面,退无可退。

    喉头哽咽难言,大姐……

    一听到龙熬提到小女儿,龙母张眸觑着眼前的人,仿佛数万年来,而今才认识他一般。

    颤颤的指着自己,拖着脚步颠行着向前:“你害了我的雪儿不够,还要连我的雨儿也不放过吗?”

    “汐……”

    “别叫这个名字,你……不配。世间为夫,怎及你虚伪?世间为父,怎及你之冷血?

    我以为,这些年你纵有不堪,也是爱我们母女的。

    可如今,我才知,这是多么可笑。明是你存着狼子野心,偏作的是我恃妒好杀。

    哈哈哈……你觊觎她人至宝,毁人清白,却让我做了那把杀人的刀。

    是,我汐是好妒,但我绝非没有良知之辈。做不出颠倒黑白,昧心昧人欲之事。

    也不似,有人弑父杀弟,却能安枕无忧。更不似,有人迫害亲妹,杀无辜稚子,将人逼疯。”

    “住口,你是如何得知?”龙熬抬手一掌,扇的龙母珠钗横坠,鬓发微斜,青丝寸寸散。

    与之前的体贴温柔全然不同,眸中肃冷骇人。

    龙母侧身,别过脸,只觉颊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中悲凉之万一。

    咳出口中血水,方缓慢的直正此身,定睛看向龙熬,顿现狠戾:“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种,你就动手杀了我们母女,我也……好去赎罪。”

    我汐死后,定要你白龙一脉,尽绝。

    龙熬一个激灵,暗怪自己怎在此时被激的昏了头。她若死,跻身天老之一的金龙一脉岂能与自己相干?

    白龙乃是支流,比不得青、金、玉、黑等乃是主脉一系。

    遂扬起一抹情深,满是愧疚疼惜,作出欲扶龙母之状:“爱妻莫要胡言,为夫疼你和雨儿尚且不及,好好的喊打喊杀作甚?”

    “休要与我虚情假意,雪儿,你还是不还?”龙母柳眉怒挑,将身微错,躲开了龙熬的触碰。

    见状,龙熬也失了哄骗的耐心,僵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回身后:“她已堕魔,恕难从命。”

    “那你将这蒹葭殿的禁制打开,我要去找回我女儿。”

    “不可能,在本王从天宫回来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许去。”说罢,龙熬折身出了蒹葭殿。

    早已在檐下立了良久的龟相,即刻迎上前,垂眸拱手道:“主上,现下当如何处之?”

    “将禁制加强,一切待本王回来再做安排。”龙熬瞥了一眼身后,终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举步匆匆离开。

    平心而论,夫妻多年,他与龙母并非全然无爱。否则,他也不可能多年来,后宫中只得她一人。

    只是,与权利能为相比,她终是不及。

    龙熬出了东海万顷波涛,即驾云头,冉冉向天宫而去。

    蒹葭殿内,龙母犹俯地痛哭不已,说不清是为自己,还是为龙雪,亦或者是念竹母女。

    良久,龙雨自角落里,小心翼翼的行到龙母跟前缓缓蹲下,将心碎的人扶起,母女俩顿时相拥一团。

    倏然,蒹葭殿虚空微晃,涟漪荡荡。

    “什么人?”龙雨一把抹了眼泪,回眸冷斥道。

    “经此一事,看来二公主还是有些获益的。”

    “龟相?你来此作何?是不是……”龙母瞧清来着何人,迅疾挣开龙雨,转而将龙雨护在身后。

    龟相眼眸微抬,倒也不喜不怒,从袖中取出御旨,掌心微震,御旨登时盘飞至龙母眼前。

    龙母心中惊疑不定,但她本身亦非寻常女子,只是这些年被龙熬的假恩爱,骗得忘了本来的自己。

    遂敛了心神,抬手取过御旨,见龟相没有异样,才稍稍潜下心,观之阅之。

    待看完后,不觉神色大变:“龟相此举,意在为何?”

    三族一宫相会,共谋诛魔之大业?诛魔?他们要诛是魔尊,那她的雪儿……岂不是,危矣?

    可是,龟相是龙熬除地刹之外最为倚重的人。值此当下,他为何要助自己?

    “娘娘无需多虑,臣下不过完成赌约罢了。”龟相眉眼不抬,即是幽幽的道。

    “什么赌约?”

    “呵呵,什么赌约不重要,娘娘只要知道,自己生了一个好女儿便是。”说着,转身踏入虚空。

    而待其走后,蒹葭殿的禁制竟隐隐开始松动,龙母立即将御旨袖起,拽着龙雨趁着禁制减弱的一瞬,闪身射.出殿内。

    终于出得此间,龙母心头不禁滋味交集,回眸看着殿前高悬的蒹葭殿,竟是如此碍眼,如此的荒唐……

    “母后,我们快走吧。晚了,恐被发现。”龙雨搀着龙母,小声的道。

    “你说的对,我们赶紧去。迟了,怕是赶不上阻止你大姐做傻事。”说着,抹去脸上的泪痕,冲着龙雨破涕而笑。

    然后,母女双双遁离东海。

    须臾,龟相从暗处走出,屈指微弹,暗劲没入蒹葭殿。霎时,禁制完复如初。

    进而悄悄隐入暗处……

    不说龙母和龙雨出了东海,是如何紧赶慢赶。单说龙熬奔至天宫时,还被几个不开眼的鬼物拦截。

    然此时已将念竹玉骨炼化的他,虽没有得到天灵之血的下落,但也从念竹的记忆中修得了几处妙法。

    些许鬼物又岂能伤半分,纵他此刻修为不全。

    挨到落霄九云时,凤主、狐主已是早早恭候多时。

    狐主抬手拂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龙熬:“听闻我们龙王思女成疾,卧床不起。

    以本王浊眼相看,龙兄这气色当是不错啊。”

    凤主瞥了一眼狐主,端起茶杯,闭目品香:“妹夫说的是哪儿的话?

    说不得龙兄是真病,久闻龙族药老的医术乃是三族最强,若无医圣在上,说是当世最强也不为过。

    不过,本王倒是有些好奇。龙族既有此等强者,彼时妖星出世,为何龙兄舍近而求远,隔着仙凡来请医圣相救?

    须知,这一来一回,便是神仙也要耽误些许的功夫。”

    狐主当即会意,他虽不耻凤主之奸诈,但他这般说,必是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得,便是自己所求的。

    遂洋装惊愕,吸着冷气,眸光转而瞟向天帝:“凤主此言差矣,谁不知晓医圣乃是只受命陛下一人。

    你如此说,岂非陷陛下于不义?”

    天帝面色倏的猛沉,事隔经年,那时百里无霜只言下界救人,未言救谁。他曾许其自由出入,故也由得他去。

    即便后来得知救得龙熬的女人,他也不曾多思。

    只不过救个人,况且人最后还没了,当不得多大的事儿。

    如今百里无霜已然脱离天宫,却闻凤主如此提起,登时心头事事清明。

    “东海龙王,你作何解释?”

    龙熬心中不屑辩解,奈何此时尚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究其本来,还是因为白龙一脉实力太过薄弱,多年来也只是族内手中看守海域的棋子。

    他是,龙傲亦是。然他不是龙傲,所以他费尽心思,用尽心机,哪怕卑颜屈膝,他也要挣脱棋子的命运,去做那一个下棋的人。

    所幸龙雪争气,龙母母族甚强。众人面前,更方便他掩饰本来面目,乐得做个畏妻畏女之人。

    然如此,还不够。不足以使白龙一脉兴盛,可天不绝其自强之心。偶然之下,他在龙傲的遗留的古籍中,找到了一条关于天灵之血记录。

    曰:天之血,聚灵之华。

    物外之物,界外所有。

    得之,可成王业千秋,盖世之能为。

    无奈,余只在好友间耳闻。不曾得见,甚惜……

    又兼后来无意中在西海撞破念竹之异状,登时歹计叠生,找到族长。两相之下,一个求庇佑,一个贪利。

    登时,结成一线。

    这也是后来族长为何明里暗里向着他原因,然近来族长也逼他逼的紧。频频派人来催,问当年诺何时兑?

    若再无结果,便将他此事公诸于世。而现在凤主提起,必然是有人泄露消息。

    天帝虽是个傀儡共主,但狐主、凤主俱在。要想粉饰太平,太难。

    龙熬心中急思,诸多念头其实也只在瞬息的功夫。

    瞧得天帝面色不愉,二王又是虎视眈眈,遂重抖衣衫,整了整袖口边缘。

    吐了口浊气,忽的咧嘴笑道:“陛下严重了,彼时熬救人心切,未作他想。

    如今思来,倒是徒留他人话柄,实是熬之过也。”

    顿了一下,眸光扫过在座的三人:“天道倾危,魔祸为虐。陛下降旨急招,想来也不是为这等往事。

    两位不思为陛下献计献谋,却揪着熬的宫帷内事不放。知道的,说二位关心熬。

    不知道的,恐怕要说二位其心可诛。”

    狐主不咸不淡的半抬眼帘,嗤笑道:“说的实情,怎就其心可诛?我们,可也是为了接下来的除魔大业。

    若有人居心不轨,呵呵……到底是谁才可诛?”

    说罢,端起自己的茶浅酌,发现茶已凉,随即又重重的搁在桌子上。

    凤主倏的睁开眸子,呷了口茶,然后将杯盖阖上。

    “吾有一言,虽不中听。但需说在前头,往事私事,吾等皆可暂且按下不表。

    但围杀魔尊之事,若有心思诡诈,别有他想?

    那就休怪凤族无情,诛杀魔尊之前先杀贼臣。”

    话音一落,落霄九云寂寂无声,氛围霎时降至冰点。

    谁都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但都没有接凤主的话茬。

    天帝觑眼三人,亦是心头堵得慌,沉色道:“不知三位对西灵山诛魔,还有何补充的?”

    其实,只要魔尊入局,他们齐心围杀便是。怕就怕在三人三心,谁也不肯吃亏。倒那时,恐功亏一篑。

    但面前的事儿,他还是得做一做。总得来说,便是他尽人事听天命。

    做了,还阻止不了魔祸苍生。那便是,天意……

    龙熬抬步,径自行向一旁,找了把椅子施施然落在。

    提起衫摆,翘起二郎腿,斜倚扶手处道:“熬无有他意,陛下怎么说便怎么行。”

    狐主、凤主亦道:“谨听陛下旨意。”

    “如此,我等便即刻启程前往西灵山。”

    一语落,众人俱化流光先后飞出落霄九云。

    而柳端着汤药立在滴水檐下,觑着天际久久无语。

    随后入内,打开了暗室……

第一百六十二:我魔有求

    不说早有前言交代柳如何护好米,但说落霄九云陡然窜飞出四道流光,只一个转念,便已然无踪。

    天后宫内,这段时间天后享受到了久违的恭敬伺候。

    凤如锦待她真的很谦卑恭顺,便是她偶尔心气不顺,无辜牵连其身,她也能默然承受。

    忽的凉风微止,天后斜倚凤榻,登时眼眸倏张。

    不悦的道:“为何不扇了?”

    “姑母,我们的时机到了。”凤如锦放下手中的团扇,取来一杯清茶奉于天后。

    天后接过清茶,刚欲品尝,忽的想起了什么,即道:“你指的时机是?”

    “诚如姑母心中所念,陛下与父王等现下已经动身前往西灵山。

    我们,也该动了。

    只要能在诛魔大会上,顺利剪除魔尊,再诱使龙三等人前来自投罗网,姑母便算是立下了一等一的头功。

    届时,不论陛下何种不悦,皆不能再作贱姑母分毫。

    我凤族女儿都是顶顶的尊贵,不是什么人可以轻易折辱的。”

    “你就这般肯定龙三未死,万一她们不来呢?”其实凤如锦这话实属悖理,但天后爱听,因为那人欠他的。

    凤如锦扶着天后走下凤榻,又将那未饮的清茶重新放了回去。

    低眉垂眼的道:“以姑母之聪慧,其实早已了然不是吗?

    早前便有传言魔尊为救龙三而便访灵药,后有魔界暗尊出世,废天魔,贬魔尊。

    进而传下法令,魔界自此封界。不难猜想,这是暗尊欲断魔尊生路。

    而能让魔界自乱,不外乎魔尊听信了净业真水可灭度一切,有转死生之威能。

    所以,魔尊才会势出魔界,而这与魔界存亡尤为不利,自然也就逼出了不世出的暗尊。

    能让魔尊此时宁可自断后路也要出界,便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龙三没死,而且还急需灵宝相救。

    自然,这也就是我们大好的机会。此事达成之后,又有何人敢再轻看姑母一眼呢?”

    天后缓步行至铜镜前,瞧着镜中的自己,朱颜依旧,只是不见本来喜乐。

    随即婀娜坐下,嗔道:“你倒是看的明白,如此天大的功劳,却拱手让与本宫。

    本宫,能信你吗?”

    凤如锦闻言,便是轻轻勾唇,不卑不亢的回道:“锦儿是离哥哥的人,也是姑母的侄女,更是凤族的女儿。

    姑母被人折辱,等同折辱凤族。

    大义之下,锦儿又岂可只顾各人功名?自当以姑母为先,凤族为先。”

    她的话说的很好听,但有几分真。各自心里俱是一片明镜。

    天后不傻,但她也有私心,她需要一个合理合适机会出现在西灵山。

    只因,她要那人付出代价……

    遂侧眸道:“你去里面将本宫的清心琉璃衣和百业不生裙取来,予本宫换上。”

    凤如锦眸子抬了下,躬身道:“姑母要用此衣?”

    “本宫现在修为遭禁,若无此宝护身,外间鬼物你如何护本宫平安前往?”说话间,天后捻着一支宝钗插入云鬓。

    “是,锦儿这就去。”不疑有他,凤如锦转身入内予天后去取宝衣。

    而天后在其入内一瞬,逼出了体内的九色幻心莲,看了眼,旋即又收回体内。

    天帝想禁她修为,没那么容易。早在前日,她已顺利将此宝炼化,以幻遮掩,还作本来被制之状。

    无人知她此时只是佯装,便是凤如锦这几日都随着她,也都没能察觉。

    持此宝,可不堕轮回。

    可她要那人,堕入无边炼狱……

    “姑母,取来了。”凤如锦托着宝衣,低头走了出来。

    “予本宫换上吧。”

    说着,除去身上外衣

    ,交由凤如锦为其穿戴妥当。

    又过了片刻,凤如锦催动九凰赤羽珠掩去二人行迹,悄然离了天后宫。

    而她们消失后,由于外面驻守天兵都惧怕鬼物之危,只是远远躲在角落盯着,并未察觉到里面的人都走了。

    更有一道暗影,趁机飞回了暹宫。

    再观狐十四,自出了魔界之后,便是一身能为催到极致。

    为的便是赶到西灵山,去求一求这世间的佛……

    放眼今日的西灵山,似往常却又不似往常。虽是佛光耀彻天地,梵呗涤荡乾坤。

    然滚滚黑云皆积压愈厚,连佛威都无法消融半分。

    一身血迹斑斑的人负手而立,已是伫立良久。

    思有千万,硬闯却是下策,不到万一,他不想如此。

    倏然,虚空涟漪荡荡,小虚悟从中跃出,眨眨眼,打量着狐十四道:“你就是魔尊啊,佛祖说净业真水是西灵山至宝,不予外借。

    你还是快走吧,别等了。”

    说罢,转身欲回。

    狐十四足下生风,倏然至虚悟跟前:“且慢。”

    虚悟立定,歪着脑袋看着他,你要干嘛?

    “本尊诚心祈求,还望小和尚代为通传一二。”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呢,都说不借了,怎还强言相求?

    休说无用的,你还是快快离开吧。晚了,怕是想走都难。”虚悟蹙眉,不耐的摆手赶人,他就是架不住好奇出来传个话,怎得还被赖上了?

    然狐十四却听出了弦外之音,霎时魔威震荡四野:“小和尚,把话讲清楚?”

    却把虚悟吓得连连急退,磕磕巴巴的道:“你……你别过来,我我我……佛祖会保护我的。”

    然狐十四却是不语,只是兀自逼近他。

    虚悟急得就差跳脚,师父咋还不来救?师父……

    就在人要被擒住的一瞬,一道佛光自西灵山顶峰盘空疾飞而下,须臾,落在两人之间。

    只闻一声沉喝:“退下。”

    “是,尊者。”虚悟睇了眼般若,似是得了赦旨。

    暗戳戳看了眼狐十四后,火急火燎的飞回了西灵山。

    师叔那厮,怎么喜欢追随这么凶的人?

    狐十四睨着小虚悟消失的方向,徐徐吐出一口浊息。转而将目光挪至眼前,垂衣拱手道:“敢问尊者法号?”

    “贫僧般若,添为西灵山护法。”般若拂袖散去佛光,显露法身。

    “不知尊者与黎波尊者是何关系?”

    “他乃贫僧师弟,前番多有叨扰,贫僧代为赔礼了。”般若起手捻珠,作礼道。

    狐十四闻言,顿敛魔威,执礼相还:“不敢承此大礼,本尊此行想来尊者已知。

    烦劳尊者,代为通传。”

    般若口喧佛号,劝道:“你我也算有前缘,当知事不可强为,意不可强求。

    当日阁下一念既起时,便该有今日的觉悟。”

    要知山门易寻,回头……路难。

    与其赌一个渺渺无所在,何不放下执念,脱的因果得自在?

    顿了顿,又道:“阁下不妨细想之后,再做决算。

    自古即种如是因,便当受如是果。

    这是她的劫,也是你的劫,更是苍生的劫。”

    狐十四眸光忽作流转,前尘种种,却真是自己误了她。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是。

    遂拱手道:“尊者仁心,当知万般杀戮皆是本尊所造。

    纵是论罪论罚,亦不及她。还请行个方便。”

    般若微叹,佛渡有缘人,却筏济不了相思海的多情人。

    顿时扬手持珠,横与胸前:“既如此,阁下若能破寂灭八苦。

    便可,得偿所愿。”

    “敢请尊者赐下。”狐十四翻手取出念执,双元霎时便走周身。

    意态明了,他既已来,就无有回头一说。

    “那就由贫僧添为生关之主,请。”说罢,般若身后顿现一片祥和金光,刹那迷目夺神,旋即没身而入。。

    “得罪了。”话音一落,狐十四纵身投入其中。

    再睁眼,却已是改天换地,山水已易。入目荒山寂寂,野骨铺路。

    偶有几只寒鸦立在枝头搭理羽毛,对忽然至此的闯入者,显得毫无在意。

    踏上凄凄万骨,一股森寒之力,摧枯拉朽的侵入其灵台。

    “区区死灵之念,也敢妄想偷袭本尊。”狐十四眉山一凛,即将万骨之灵绞杀殆尽。

    然脚下亦随之扭曲转变,地涌千莲,盖是朵朵藏杀。

    倏见般若足踏其中最大的一朵,袈裟飘袂,佛威天成。

    散珠忽化雨,浩浩佛掌如倾下:“诸灵不灭,千莲度生。”

    千莲即似得令,莲瓣如刃,旋转疾飞。好似一夜秋山万户雨,山倾地陷无人还。

    其势且疾且迅,更兼锐风奇光莹莹,使人目眩,隐有骨酥筋软之效。

    然非诡诈,实是其威所至。

    狐十四兜起仙元护自身,掌催魔元贯念执。忽的,箫声呜咽,陡生无边吸力,竟将般若逼杀尽纳其中。

    旋掣箫身,再催魔元,一掌贯向般若:“白头向来人间死,几曾回头看人间。”

    霎时莲刃如虹,却是魔威赫赫欲诛佛。

    般若见状,即运无上佛威:“宝善净空。”

    顶上毫光遍耀四方,诸瓣刃与之相触,刹那杀解锐消。

    一朵朵,射入足下之莲,更见法相之庄严神圣。

    拂袖按掌,再奏杀曲。

    “度生无生。”

    狐十四眉山骤敛,抬眸亦是沛然一掌:“三光不灭,怎掩天?”

    话倾,登时滚滚黑烟蔽天地,一掌势压慈悲光。

    般若闷哼,身形坠下莲座。落地一瞬蹭蹭退了数步,方堪堪立定。

    捻珠合掌,垂眸再问:“敢教阁下,何谓生,何谓死?”

    “吾若言,生即是死之始,死即是生之本。此话,尊者当如何看?”狐十四抬手散去无边黑烟,直视眼前人。

    “阿弥陀佛,阁下即窥得本来之妙,般若便不该再拦。

    由此往西百里,便是生关出路。在往右行五百里,会有一座无崖之崖。自有下一关的守关者,恭候阁下。”

    “承让了。”狐十四深深看了眼般若,拱手拜别。

    折身向西,疾弛如星矢,刹不见影。

    般若掐指念诀,散去眼前之境,还复西灵山本来面目。

    小虚悟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笑嘻嘻的道:“尊者,事成了吗?”

    “虚悟。”

    “何事,尊者?”小虚悟睇了般若,心虚的瞥向他处。

    “汝着相了。”说罢,般若急催金光重回顶峰。

    虚悟打了个寒颤,登时激灵灵嚷道:“尊者,等我。”

    旋即,匆匆追上。

    他就不该偷听佛祖和天帝他们的谈话,这下好了。

    师父,生气了……

    般若回至顶峰菩提树下,静静而立。觑眼渺渺冥冥,空山远寂的群山在佛光中掩映。

    斜向山下某处,不禁徒生悲悯:“这条路,你会行至何处……”

第一百六十三章:即来风雨

    狐十四出了生关之口,右行五百里,果见一座光秃秃的山夹杂在诸峰青翠之间。

    踏足其峰,一步是平地,再行三步,陡然地陷千丈,碎石如瀑,不及反应,人已坠下。

    而崖底,忽的又有一座石峰自地心破土而出。

    却高只有数百米,一道霞光旋转直落在石峰之上。待霞光散尽,原是一位菩萨。

    狐十四觑眼纷落峭壁,将身一折,飘然而下,行了几步方立定,拂袖负手道:“守关者何人?”

    “无我无相,有我即相,本座无相。”

    “不知此关,有何指正?”

    无相睇了眼狐十四,抬手即祭掌,一言不合直奏杀:“无争三昧。”

    浩浩佛威,竟如燎原野火无二,铺天盖地的袭向狐十四。

    狐十四眉山倏然一凛,一扬手即运仙元护身,一手魔元开道。

    甫交锋,二人便斗了个天崩地裂,无相足下的石峰更为之摧毁。

    他虽知前路难行,但没想到西灵山一介菩萨果位,竟也有如斯威能。

    回想与般若交手,想来也是其有意相让。一为黎波,二则奉命。

    以一局惜败引自己叩开山门,再以……

    心念电转间,危机已经逼临眼前,不管怎样,他还是承般若的一片情。亦知他有心劝自己回头,无奈他回不了头。

    登时翻飞避开要害,回身一掌:“水冰地坼。”

    无相当即右掌虚空横画,再赞雄浑之威:“诸华香赞。”

    “地载天覆……噗……”倏然,心口撕裂般的痛楚袭来,使得狐十四瞬间力屈,半跪于地呕红。

    竟是之前魔界之伤,在此时爆发。

    无相一喜,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赞掌道:“无量灭度”

    不料狐十四疾点要穴,翻手掣出念执,直插入地三分:“天邪八风。”

    一瞬之间,一股骇人威能将无相逼的不得近前。

    随即,无相怒喝:“大自在掌。”

    “来的好。”狐十四嘴角噙血,掌纳魔元牵风引煞,直向无相,霎时浑浑魔威荡彻崖底。

    而受此两股威能交逼,无崖之崖寸寸崩毁,千丈高峰,嶙峋峭壁轰隆倒下。

    二人立时,同掩其中……

    菩提树下,虚悟坐在般若身旁放下抄经的笔,揉着小手,小心的问道:“尊者,你说会是佛诛了魔,还是魔灭了佛呢?”

    般若睁眸,一片菩提叶从枝头跌落在他怀里。

    拾起菩提叶,抬手轻拭:“虚悟是如何看的?”

    这……虚悟眨了眨眼,半是天真的道:“肯定是佛诛了魔啊,魔那么坏,该诛。

    要不是这些魔,世道早太平了,苍生哪用得着受这熔炉折磨?”

    却闻般若微叹,任指尖的菩提叶随风而去:“汝之心,乱了。将这经书,再抄写两遍。”

    “……”

    师父……

    虚悟暗暗掐了一把自己,让你多嘴。这下好了,又得多抄。

    而般若捻指垂眸,以神识静窥无崖之崖。

    但见崖底之争愈发焦灼,而无相已然是一脚踏入魔道而不自知,仍是任凭杀心独宰其本心……

    “往哪儿逃?”无相一掌接一掌,然轰却是有些杂乱无章。

    狐十四沉眉,睇眼杀心高涨的无相,刹那间两人已过数十回:“本尊既来,便没有逃之一字。

    净业真水,吾必取。”

    话虽如此,然他来西灵山多时,却是迟迟被绊在山脚附近。

    心中,亦愈发的焦急。

    偏生西灵山亦非凡俗所在,即是闯也要耽误许多

    功夫,而一开始便闯,说不准他连山门也入不得。

    而前有般若引战,后有无相纠缠。

    再耽搁,留给龙三的时间便不多了……

    “哼,好大的口气。”

    无相怒极,当净业真水是大白菜么?想取便取,当我佛不存在吗?

    霎时怒催仙元,崖底隆隆,石笋腾飞如箭雨,疾袭疾杀。

    狐十四一手捻诀,一手剑光澄如电:“试过才知。”

    登时,越打越上。倏的,又被交逼的力量震开。

    咽下喉中腥甜,狐十四心头在这一刻陡然明悟。

    魔求佛,太难。

    只因,他是魔。不论他本着何种念头而来,又依什么礼而作,然都是无路用。

    盖因:佛便是佛,魔便是魔。正即正矣,而恶……

    不禁低笑,却是说不上凄凉:“哈哈哈……”

    再观无相杀心之重,以是有堕魔之征兆。

    此时派来守关,其心自可显见。想明白这些,登时掌风凌厉破空,挟杀逼命。

    无相怒喝:“夸口。”

    然话音刚落,其体内仙元忽的暴走失控,宛若脱笼的野兽,直欲撕毁天地。

    佩身璎珞随之震为齑粉,刹那青丝崩散,宝冠落尘,果真是佛心入堕魔。

    一身暴走的仙元,悉数贯入佛掌,凭的使威能骤升至恐怖境地。

    狐十四避无可避,唯有硬接。

    霎时倒飞如柱,不知撞毁几多石笋尖峰。

    朱红尚不及吐出,无相的逼杀却再至眼前:“死来。”

    不及他想,旋即侧身险避,再掣念执化剑,熠熠剑光,清辉暴涨。

    “且寻山水,灭罪三生。”

    融融清正,锐利无双,一改之前的魔氛森森,使得却是正统仙家气象。

    三生业果,顷刻袭向无相……

    倏然,菩提树下虚悟观想若久,蹭的起身,紧拽着般若的衣袖。

    急急道:“尊者,菩萨有难,我们快去帮他。”

    般若闻言,倏然争眸。念指微转,登时佛光一缕疾入无崖之崖。

    天际顿显法言:“无相,还不醒来?”

    霎时,字字有神灵,似天雷顶,轰在无相左右。

    轰……轰……数声,一道比一道令无相胆战心惊,幸在神魂颠倒之时,灵台似得一股清泉洗涤,登时心地皎皎澄澄,也想起了自己本来目的。

    他本在林中坐禅,欲悟出禅道至理,证一个无上正等正觉之果。

    不想正是如此,自己反倒是愈想愈偏差。

    久之,性燥之极。瞧这世间如如众生皆受苦,便恨不得一掌击杀,全送去见佛祖,好过人世折磨。

    可他并不知已是行入魔迹,所思所想与魔无异。

    挨渡佛祖传他相见时,才知自己所行入岐途。

    而此时,三王之一的凤主却向渡佛祖提议,由他来守寂灭八苦欲之关。

    言:若能以佛威击杀魔尊最好,若不能,自保无虞。

    倘若堕魔,则以魔除魔,亦可杀魔尊一个出其不意。

    不曾想,魔尊亦是仙魔同修至极致。自己差点诛魔不成,反落个尸骨无存。

    所幸有尊者相助,否则,他命休矣!

    忽的,又忆起临行前渡佛祖的交代:“如若不敌,且将人引鹤背峰。”

    登时且战且退,跌跌撞撞出了无崖之崖,往鹤背峰而逃。

    而此峰,即是西灵山顶峰所在。

    望着无相慌慌张张的背影,狐十四不禁沉吟道:“缠斗若久,这便是尔等之目的吗?”

    说着,一拂袖收了念执,也是疾疾追出无崖之崖。

    明知前面是个什么样的局,偏是无怨无悔的扎了进去。

    而这厢狐十四为了堵一个与渡佛祖当面求取之机,一步步踏入为他设下罗网。

    龙雪那边遮蔽天机的时限,也已然逼至最后,再过不久,便是分定生死之时。

    黎波从屋外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龙雪道:“怎么样了?”

    老实说,生孩子的不是他。但他比生孩子的紧张,龙三昏迷至今都是不声不吭的。

    唯他整日急得没鼻子没眼,这不考虑到自己是个汉子不懂生产,而龙雪……人家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修为再高,她也不懂生孩子啊?

    所以,他这几日忙里忙外,四处搜罗好些个侥幸活着的妇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是其中年长的孙女,父母都在这场劫难死了,皆成了被百鬼炼狱图所掌控的鬼物。

    他看着可怜,干脆一并带了回来,就当然给院里添点人气,也当是为龙三积点福,挨到生产之时能平平安安。

    说起来,她腹中的小家伙,按仙界的时间算不过几日,而人间来说,他倒是个肚子里待得久的,算算也是好几年。

    此时降世,也是应该的。

    龙雪捏着帕子给龙三擦了擦脸,看着这张苍老的看不出容颜的面孔,其中多少心痛,都只有她自己知晓。

    “都挺好的,只是小家伙可能知道天时将至,踢的有些频繁。”

    顿了下,放下手中的帕子,起身往窗外睇了眼,瞧见小姑娘兀自在院里玩耍,几颗石子咕噜噜滚到杂草里。

    回首侧眸看着黎波,道:“那些妇人呢?”

    黎波也往窗外觑了眼,龇牙道:“都去烧水了,怕不够,我还去别处挖了好几口锅来。”

    龙雪愣了怔,旋即掩嘴轻笑:“辛苦了。”

    堂堂尊者,居然沦落到跑到别人家烟台拆锅,再扛回来。这画面,怎么想都让人忍俊不禁。

    “诶,都是为了自家妹子,还有咱的大外甥,没事儿。”豪气的摆了摆手,突然想到,这几大锅的水一直热着,也是要柴火的。

    遂道:“我再出去找点木柴,别到时候不够用,顺便给她们也找点食物回来。”

    人带回来,总得管人家一个饱腹不是。

    “你去吧,我给小妹施个小术。免得生产之时,她们进来给吓到了。”龙雪颔首。

    “你说的也对,我先走了。”说罢,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隐隐的,龙雪还能听见小姑娘问:“叔叔,叔叔,你要去哪里?”

    “叔叔去给你们找点食物回来,晚上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迎接小弟弟呀。”

    “嗯嗯,丫丫要小弟弟。”

    “好,乖乖在家,听姐姐话。”

    “嗯……”

    听了小会儿,便收回心神,转而为龙三施术,以变化之法,托她个本来面目。这样生产之时,她的样貌才不会骇人。

    而黎波同小姑娘叮嘱了几句后,便出了大门。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小姑娘叫自己叔叔,而叫龙雪姐姐?

    只是问她的时候,她说:“姐姐好看。”

    然后,他就是什么都没说了,叔叔就叔叔,反正西灵山还有个叫自己师叔的,都是叔字辈,也不怕再多一个。

    很快,还会有一个叫舅舅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愿醒的人

    龙三这段时日,虽是一直昏昏沉沉的。但身边之人所说话语,她都是悉知悉闻的。

    只是,她不愿意醒。

    挨身在炼狱里走过,谁还敢期望温暖的靠近。

    人世最狠的,莫过于言语。

    杀身是刀,诛心为言。

    她亦知龙雪为自己有多伤神,更知晓黎波有多忧心。

    还知晓……如思、小螺都因她,丢了性命。

    更知腹中的他,也即将出世。

    然命之重,终不是她所能负。一来她惧,惧这世间言语风霜。

    二来她有亏,到底是她误了卿卿。

    而三,她不知醒来后如何面对这个孩子,龙雪,黎波,还有……他。

    她想当一只没有忧愁的鱼,就像回到儿时。

    渴了就点咸涩的水,饿了就自己在冷宫挖点虫子充饥。

    这样,也是能过的。她一直都是那么过的,过了一千多年。

    没有亲人,没有疼爱,没有灼的人心口发疼的温暖。

    只有一条疯了的老龙,还早早的去了。因为其将自己的血肉都喂养了她,然后她才有命挨过最初的几年。才有命,去挖虫子吃……

    都说人一旦拥有了美好,便不想放开。

    然她,想回到过去。如果能回到过去,她便不用看着阿姐伤心,也不用看着黎波懊恼与歉疚。

    更不用,面对这个孩子。

    还有十四……

    终究,她不知如何去面对。

    忽然,眼前天光陡转,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浇的漫山遍野都是湿.答答的。

    伸手接了接,雨水穿过掌心,再坠入泥泞溅起嘀嗒水花。

    瞥眸之间,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慢慢的映入她的眼帘。

    然待人靠近时,她的心猛然缩成一团。

    登时,人瞬间跪倒在地。尚不及出声,那道身影便已离开。

    龙三挣扎欲起,却是几翻跌倒在地。你,究竟是谁……

    “小妹?”龙雪坐在床沿,一点一点给她擦拭手心。忽闻龙三低低呻.吟,霎时惊的一颗心扑通乱撞。

    试着轻唤了两声,可人昏迷如旧。只有浸湿发丝的冷汗告诉她,龙三此刻很痛苦。

    瞅了眼外面的天色,不行,这般情也不知是否是要生了?

    况遂扭头向门口道:“戚婆婆,你快过来看看小妹是不是要生了?”

    “诶!”

    说话间,戚婆婆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揭开被子检查了一番龙三和孩子的情况,又伸手在褥子上摸了一把。

    遂挽着手,躬身道:“姑娘稍安勿躁,贫妇瞧着,这孩子出世恐还得等上一等,门户不过三指,还早哩。”

    “那大概还要多久?”龙雪急问,值此不觉有些慌了神。到底她也还是个女儿家,生育之事未曾亲历。

    不过尚幸得黎波找来戚婆婆等人,自己才不至于彻底乱了分寸。

    “这要看情况了,快的话也快,慢的话不好说。”

    龙雪望着龙三,登时眉山敛愁:“这……”

    她知戚婆婆是个过来人,早年曾帮人接生过,而她自己也生了好几个孩子。

    养成人了,可惜活下来的却没有一个。

    其丈夫……孩子,媳妇儿,全丧在这场灾劫下,都成了那害人的鬼物。

    听闻只有老大娶妻早,才留下这么一个丫丫和她相依为命。

    而她们祖孙和另外三个妇人都是黎波

    ,在鬼物底下救回来的。

    要是那日没遇着,便也都不在了。

    “姑娘且将心放宽,女人家谁都是那么过来的。生孩子本来就是灵牌插在后颈上,过了便是皆大欢喜。

    令妹母子,能在这场大难中活下来,可见她是个有福的。

    且贫妇看这孩子,也是个懂事的,知道疼他娘,想来不会让令妹遭太大的罪。”

    说罢,不胜唏嘘的看着龙三,却是欲言又止。

    “婆婆有何话,但说无妨。”龙雪凝眉,登时即察即知。

    戚婆婆攥着手,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龙雪道:“贫妇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但有一句话,贫妇放在心头不说,则对不住姑娘和黎小哥的大恩。”

    “婆婆请讲。”

    “令妹产子乃是头胎,生产之时必定艰难。

    虽说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可令妹却是一直晕迷,只怕……只怕届时两位要有准备。”体健之人都不易过,何况是这么个不醒的。

    听到此处,龙雪登时明了,这是劝她要早做打算。

    虽不中听,但也是肺腑之言。遂起身作礼道:“多谢婆婆,烦劳婆婆受累,代我诸事盯仔细些,如此感恩不尽。”

    “不敢当姑娘谢字,这是贫妇等人该做的。”戚婆婆急忙还礼,她是个粗人当不得贵人言谢。

    于是拜别龙雪,转而出了屋子。一出来,三个年轻点妇人就围着她道:“婶子,里面怎么样了?”

    褐衣妇人道:“是啊,快说吧,我这心里比自个儿生娃还紧张。”

    “你紧张个啥?看把你急得。”黄衫妇人打趣道,忽的,又捂着嘴不好意看着大家伙:“那个……其实我这里也慌的没着没落。”

    那两人倒是没笑她,只是望着门口的帘子,心里登时戚戚焉。

    她们的孩子,亲人也都没了……

    戚婆婆察了三人一眼,便催着大家伙一旁说道去:“咱都甭紧张这个那个的,做好咱们该做,别到时候给姑娘和小哥添麻烦就是了。”

    “婶子说的在理,是我们太想念孩子……”蓝裙妇人一语未完,便捂着嘴扭头垂泪。

    褐衣黄衫闻言,也是红了眼眶。捏着鼻尖默不作语,暗垂泪。

    正因为她们的孩子没了,每日看的又都是亲人一个一个的离去。

    是以,她们都盼着龙三腹中的孩子出世。

    在这只有死亡的世道中,那孩子的到来,就是一道生的希望。

    一道照亮她们绝望的曙光……

    戚婆婆见状,叹了口气。挨个拍了拍三人的手背便什么都没说,自己拖着一身的孤寂行向厨房。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个仙佛不闻,人吃人的世道啊……

    稍倾,黎波从外面背了不少柴火回来,也给她们摘了不少野果。难得的是,今天还打到了两只野鸡。

    虽然瘦了点,但好歹也是这些日子唯一能见到的荤了。

    将东西交给戚婆婆几人后,便脚步不歇的去屋里看看龙三。

    “怎么样?”

    龙雪秀眉微蹙,手上的帕子,她也不知换了几回:“不大好,我们之前当小妹是自己不愿醒来。

    如今看来,她到像是被什么困住了?”心头的那抹不安,如看不见的丝线,愈缠……愈紧……

    黎波闻言,放下刚要入口的茶水,道:“我来看看。”

    走到床前,双眸顿阖。眉心一点灵光,霎时没入龙三识海。

    然没过多久,一股力量震退黎

    波,灵光登时飞出,回到他的眉心。

    “如何?”龙雪急问。

    却见黎波摇头:“天火委实过于厉害,我之元神甫探至深处,仅来得及看一眼。”

    “可有看出什么?”说着,不觉捏紧了手心的帕子。

    “丫头识海之内,似一方怪异之地。迷迷茫茫,灰灰沉沉,神识无法渗透其中。

    我原意多撑个几息,再思是否有可行之策。不料,那地界忽生一股可怖之力。将我之元神,瞬间击出。”

    此前他也探过龙三的识海,可除了焚天毁地的天火,并没有其他。

    而今,怎会……

    龙雪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扔了手中的帕子,急催魔元,欲亲观内中情形。

    却被黎波一把拦住:“别干傻事,我佛与心难灯且有几分渊源尚且撑不住,你去,不是送死吗?”

    “我……我……”难道,又要她继续冷眼看着吗?

    她已经看了很久很久,一颗心也不止一次次被凌迟了千百遍。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只能看着龙三一劫未脱,一劫又至。

    黎波亦无可奈何,只待龙雪稍复平静,才松手道:“丹药还剩几颗?”

    “三颗。”

    “先给丫头服一颗,剩下的待这孩子出世用。届时若还不够,自有我这一身仙元,管叫她们母子平安。”黎波觑了眼龙三,眉宇间尽是坚毅。

    这回,定要护她无恙……

    “……好。”霎时,翻掌托出玉盒。半开盒盖,从中取了一颗,给龙三服了下去。

    只见丹药入腹的一瞬,陷在另一处的龙三终于不在疼痛。

    缓了缓,确定没有不适,才敢起身向着山上而去。

    垂眸睇着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山路难行,道路泥泞且多荆棘。

    稍不留神,便会两旁伸出的荆棘扎的遍体鳞伤。

    提着裙摆,行行止止,约过了盏茶的功夫,她瞧见不远处有座山洞。

    再看看左右别无他路,想来人便是入了此中。

    遂举步而往,待到洞口时,不觉抬眸打量了一番。

    山洞内不知深浅,一块齐人高的大石伫立在离洞口的三两步距离,遮挡了视线,再看旁边仅有道容个人通过的口子。

    甫靠近,即听见那稚嫩的嗓音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我闻着挺香的,就摘了几颗。

    要是能吃?你就吃了吧。”

    再听,便没了下文。她小心行到大石后,探头瞟向里面。

    一只灰毛狐狸,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待瞧清容貌后,龙三靠在大石后,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

    而且,还是个凡人……

    那只狐狸,也是有伤在身,对人有着几分警惕,却又让她莫名心悸。

    定了定神,她想不出因为所以,遂扒着石头边沿,悄悄的继续往里看。

    倏然,她看到了狐狸起身行至“自己”跟前,爪子触在其眉心的一瞬。

    一丝仙元,缓缓溢出。

    龙三大惊,顷刻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这狐狸……竟是仙身。

    而她,居然没有发现。

    一刹那,寒意遍袭周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前缘VS相逢

    佛说:五百次回眸,可换的一次的擦肩而过。

    那她和他,究竟又错过了多少呢?

    是山洞里的初遇,还是少年的他为报恩化作夫子的相护之情?

    还是世路风霜的下惺惺相惜?又或者是,那场大火下的诀别?

    龙三,不知道……

    历经尘世的流转,奈何桥上的空盼,她已忘了……曾经的约定。

    而一个人的遗忘,究竟又会有多少?

    这笔糊涂债,她亦算不清。

    只是,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桃林初见……自己是那样的失神。

    也终于懂了,十四待她的好为何总让她心疼。

    原来,一切都是前缘早定。而她,却忘了太多太多……

    空留他独自等候,一人承受。任寂寞蚀心,任歉疚腐心化骨。

    只为:等一个相遇,等一个轮回……

    刹那之间,她忆起了所有。

    再回神,曾经的她不知何时已然离开,而外间的雨也已经停了。

    不知不觉,竟是刹那光阴,翌日已临。那少年模样的他,倏然疾射而出。

    却是奔着山下,寻“她”而去。

    龙三就这样看着他与自己错身而过,再也忍不住埋藏在心底的情感。

    转而不管不顾的弛出了山洞,直追那抹熟悉的背影……

    却在即将追上的一刻,忽来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将她拽入无尽的黑暗。

    只差一步,她便可以追上他。只差一步,她便可以告诉他,她回来了。

    可惜,终究是差了一步……

    然而,她不知此时,黎波已急得都快把地面踏出一道道的坑。

    隔着屏风瞧了无数回,仍旧没有结果。

    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生下来?从昨儿个回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整日。戚婆婆说的那些什么生孩子的情况,他全都听不懂。

    就只听到戚婆婆说:“快了,快了,已经看到头了……”

    可这句话他听几个时辰了,再听他会疯的。

    而快疯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他是个男子,虽不顾忌产房污秽,却终归不是妇人女子,不得守在床前。

    隔着屏风,看着三个妇人忙近忙出,一盆干净的水进来,一盆通红的出去。

    登时感叹,得亏事先服了丹药。否则,神仙也得熬死。

    忽的,戚婆婆焦急的道:“姑娘,这……这下去不行啊,卡在门户这般久,只怕生出来到时候也……也……”是个死胎。

    龙雪霎时厉斥:“住嘴,休的胡说。

    你且只管助她,余下的自不必你费心。”

    戚婆婆抬头看了眼龙雪,托着两手殷红道:“非是贫妇不尽心,实在不知是怎的蹊跷。

    临到门户,他就是出不来啊。”

    前前后后,她手上也过了些孩子,就没遇到今儿这么邪门的。

    会不会,是有什么邪祟纠缠……

    这话,戚婆婆不敢明说,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正说话间,龙三的命元开始急剧流逝,顷刻已至手脚冰凉。

    只余心口一点热息,龙雪大惊:“尊者。”

    “出什么事了?”一听到龙雪叫自己,黎波立马闪身之床前。

    眸光微觑,顿见龙三危急,沛然仙元霎催于掌,浩浩雍雍佛气直入龙三体内。

    直叫那一缕将断的生机,硬生生的给她续上,吊着。

    甫相接,黎波即感体内仙元滚滚消退,没想到这小东西出世,所需竟似个无底洞,自己这一掌下去也似泥牛入海。

    一敛眉,遂再催仙元,徐徐续之。

    侧眸道:“阿雪留下,戚婆婆你们先到外面

    等候,一会儿有需要再叫你们。”

    “好,好,我们这就出去,有事记得唤我们。”戚婆婆等人,登时急急忙忙离开屋内。

    对于黎波的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见他的种种能为也都习惯了。

    毕竟,这世道能活下来,还能自鬼物底下救人的,又怎会是普通人?

    等她们出去后,黎波即递了个眼神给龙雪。

    龙雪会意,遂掌托玉盒欲取丹药。

    忽闻得外间一片喧闹之声,顿时收了玉盒道:“我出去看看。”

    黎波颔首,只见她刚起身走到门口,一人疾行而至。

    竟是久不见的龙竺,霎时,龙雪急急的迎上前道:“十九叔,您怎么来了?”

    龙竺佝偻着身子疾步拾级而上,睇着龙雪道:“此事吾稍后同你解说,你先吩咐她们不要过来打扰。”

    说罢,便掀开帘子进入屋内。

    龙雪转身于众人道:“此乃我族中叔父,诸位尽可放心。”

    众人颔首,或去厨房,又或者去后院井中提水,之前用了不少热水,这会子恐怕也所剩不多,还得再备点儿。

    乍一入内,黎波望着来人愕然道:“阁下是?”

    说起来,他与龙竺还不曾谋面。虽然同属仙人,但龙竺往来少有踏出西海。是故,还是头次相见。

    “吾名龙竺,乃之叔父。”龙竺掩袖轻咳,气色依旧令人担忧。

    “昂?哦哦……那那个,请……”请坐?黎波一时语结,不知还如何招呼。

    听到久违的名字,他近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多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那是龙三,为自己取得……

    曾经也有人,自称是丫头的叔父,那时,真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龙雪安抚好众人,见室内一片诡谲安静,遂快步上前,垂衣拱手道:“十九叔,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一路小心藏匿,如今却被人上门,不禁令她心中警铃大作。

    一人能寻至,那其他人必然也可以。

    龙竺蹙眉,此时却是没有时间细说:“吾自有吾之方法,你且安心便是。”

    怎能说?他是一路寻着血脉石气息过来的?又怎能说,他曾经试探过龙三是否是自己的骨肉?

    更遑论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那您此行是?”

    “救人。”

    不等龙雪再问,黎波目露惊诧,随即狂喜:“你有法子?”

    “是,烦请尊者收回仙元,余下的交吾即可。”

    “好,依你之言。”黎波见龙雪点头,旋即将仙元撤回体内。

    龙竺二话不说,即催仙元。一点灵光自眉心射入龙三灵台:“劳你二人护持,吾去也。”

    两人四目相交,俱是忐忑不定的看着对方,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龙竺身上。

    而龙竺甫入龙三识海,顿时周身窜出灵灵霞光,遍护上下。

    便是天火,见之竟也退让三分。又行了若久,终于在其识海深处找到了那迷迷茫茫,浑浑噩噩的地界。

    抬眸沉吟道:“阿竹,这便是你的用意吗?”

    话落一瞬,即化流光进入其中。

    然入目却是浑浑一片无所见,越找心越惊。须知,他必须尽快找到龙三,才能将她带出这方世界。

    否则,时间拖的愈久愈危,她将愈危险。

    因为,这是阿竹最后在这孩子体内种下的保命之法。

    亦称:堕泪境。

    如不是龙三彻底逼临死关,此境不会显现。它会永远沉睡,可若是它被触活了,若无人亲身接引便将永坠此间。

    彼时她说起此境,他还曾言她戏语。

    殊不知,此

    为真。然而他在找寻龙三时。龙三也在无尽漆黑中,竭力寻找出路。

    她要去,找那个人……

    忽的,胸口处陡生灼热之感。探手一摸,却是昔日在寸心不移捡到的那颗石子。

    这是自玉骨之后,唯二的反应。

    微芒闪烁间,自有一股奇妙之力,引着她穿过无尽黑暗,直到重见光明。

    然她所在之地,竟是西海之下寸心不移。

    忽见一青衣襦裙的女子,立在桥头冲她招手道:“过来。”

    待瞧清女子面容时,不觉泪满盈框。明明是初相见,然血脉的共鸣却告诉她,这便是她长久念来的母亲。

    “娘……”

    “诶!”念竹含笑轻应。

    “您还在?”龙三登时步踏虚空翩然而落,急急的奔到念竹跟前。

    看着眼前的人,想抱又不敢抱,一双柔荑直扭捏的无处安放。

    念竹心疼的摸着龙三脸颊:“傻孩子,你都知道,不是吗?”

    这么多年,她终于见到了这个孩子。心中既欢喜,却又恸心不已。

    堕泪境,不见生死无泪,不常开。

    此境是自己当年一点魂元所筑,那时龙熬下手既狠且快,不给她们母女过多的相聚,她来不及应对,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这孩子长大。

    虽不能相见,却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只是,要开启此境。需以她的血元石为匙,才能打开。而那时为了避开步步紧逼的阴谋,她将此石藏在寸心不移的湖底。

    便是心头那人,她也不曾告知,直将此事瞒他一世。

    这些年,一颗心既盼着龙三找到,又不想她找到。

    找到了,她们可以有一天终相见。可若找到,便代表那只黑手伸向了她的。

    若是相见,即是这孩子生死之关已然走到了尽头,再无路可退。

    便是轮回,也成空……

    思及此,不觉泪盈盈一水间,顿把龙三拥在怀中,泣不成声。

    龙三趴在念竹肩头,无声泪流:“不傻,再不是没娘的孩子了。”

    只此一言,便将念竹的心凌迟碾碎了无数遍:“这些年,苦……了你。

    是娘不好,你那么小……娘便狠心把你抛下。”

    说着,念竹松开龙三,涕泪横流的比划着女儿小时候的模样。才那么点点大,点点大……就离了她……

    龙三上前把人扑到了自己怀里,摇头吸鼻道:“不苦,冷宫里没有人来欺负我。还有老龙,她对……很好,很好。”

    闻言,念竹破涕而笑:“真的吗?”

    明知这不过是龙三的托辞,她还是不忍拆穿。

    冷宫的孩子,没有母亲,没有一切。要活下来太难,总是天可怜见,让她们母女还能有缘再见。

    “嗯,我长大了,还有很多对我好的人。有阿姐,有十四,还有大哥,二哥,小螺,小四,如思,很多很多……”

    同样,她也欠了太多。太多的人因她丧命,太多的人都不在。

    听着龙三如数家珍的念叨众人,念竹轻轻的挣脱女儿的拥抱。转而垂眸,牵着那只魂牵梦萦的柔荑,一步步踏过木桥。

    每一步,都是她们缺失的岁月。

    “娘的,真厉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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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妖传介绍:
夜黑风高,吾俯案疾书。有诗为证,曰:
一蓑烟雨,点江南。
一点流光,终虚幻。
一抹情深……
倏然,杀气迎面而至,吾躲闪不及。
哎呀……
“滚,少在那儿文邹邹,简介呢?什么时候交?”
“那个那个,咱能不能先把刀放了,有话好好说?”吾小心的将刀锋推开了些许,内心惶惶。
“屁话,要么交简介。要么,我宰了你?”
吾肝胆欲裂:“少侠饶命,借宝刀一用。”
“干嘛?”
“我自横颈成一快,留取简介待后来。”
哐啷……
“咳,救命,我不要简介了……”
吾提刀冷哼,斜睨眼前之人。呵呵呵,想的美。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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