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恶鬼现身
柳千灵没有想到,她只不过是不愿意用水缸中的脏水洗脸,却惹得老太哭了起来。她心一软,连忙哄道:“婆婆,您莫哭,我洗就是了。”说完她回到水缸旁,屏住呼吸,揭开了盖子,然后紧闭双眼,一咬牙,撩了几下臭水沃面。其实都不用多洗,光是那臭水熏人的气味儿,就足以把她脸上的脂粉气掩盖住了。
洗完之后,柳千灵立即用衣袖把脏水擦去,她眼角余光也辨认出了水面上漂着的几样杂物:一只泡得发胀的死老鼠,一块生了蛆的烂肉,还有一块发霉的破布。柳千灵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冲老太笑了笑。
老太也低声笑了起来,可是,这一笑,就和中邪了似的笑个没完,杂乱的房屋中全是老太古怪的笑声,听得柳千灵浑身汗毛直竖。
“婆婆,这么晚了,为何不点灯呢?”柳千灵赶紧打断了瘆人的笑声,四下里寻找着烛灯或油灯。
老太却连连摆着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点了灯,他们就会来的!”
“他们?”柳千灵眉头紧锁,“是‘百鬼’吗?”
“鬼,他们都是鬼,都是恶鬼啊!”老太双手捂着脸,透过指缝惊恐地望着柳千灵。
看样子,老太的神智不太清楚。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偌大的州城中竟然闹鬼?今夜我倒要看看,那些鬼怪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柳千灵拿出魔刀,往院外走去。
“哎,回来,闺女,快回来,别走!”老太在身后招呼她。
柳千灵踌躇了片刻,还是回到了房内,蹲在老太身前,轻声安慰道:“婆婆,您放心,我不会丢下您一个人的。我带您一起走吧,喏,再往南走不远,就是大街了,街上还有很多行人,那些鬼怪不敢出来的。”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恶鬼会来的,经常来!”老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握住柳千灵的手,劝道,“闺女,你也别走,我是为你好!”
柳千灵只得应了:“好,我答应您,我不走了。”她四下环视,发现窗下的旮旯那儿还有一个破蒲团,就去拿了起来,拍了拍,顿时扬起一阵灰尘。她把老太从破衣服堆中搀了起来,扶她坐在了蒲团上,自己则靠着墙壁坐下。
也许是坐得舒服了,老太脸上生出了笑意。柳千灵趁机和她攀谈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闲聊,柳千灵得知了些关于老太的事。老太姓杨,已经住在这条小巷很久了。这条小巷原本也不叫“百鬼巷”,而是叫“通明里”。不过,一旦柳千灵问起所谓的“闹鬼”之事,老太就会语无伦次,本来颇有条理的神智又会变得不清不楚。从老太混乱时支离破碎的语句之中,柳千灵断断续续地理出了一条信息:原先住在“通明里”的人都是被恶鬼给抓去的。柳千灵不可谓不震惊,这儿可是繁华的飘定城,是从南部进入鹿野原的门户大城,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通明里,也就是百鬼巷,其中都是房屋,也没有什么荒坟野冢,怎么会闹鬼呢?区区几十丈距离,百鬼巷的幽凄和外头街道的繁华简直格格不入,很难想象,这两种情景竟会在同一座城内并存。
柳千灵决定,一定要弄清楚城中“闹鬼”的真相。
接着,老太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述说起飘定城的历史。看来她的确是在这里居住了非常久了,飘定城从起初的小镇逐渐发展到如今,她见证了这一过程。过去的人和事,在老太并不利索的脑子里却记得异常清楚。哪里曾经有座塔,哪里曾经有座庙,老太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虽然枯燥至极,但柳千灵还是用心地听着,时不时问老太几句。渐渐的,老太似乎对柳千灵产生了依赖,说着说着就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枯槁的手很粗糙,手背上满是皱纹和皲裂,手心发凉,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脏兮兮的。柳千灵心头一颤,也紧紧地握住了那双手。老太咧嘴笑了笑,也许是说得累了,竟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柳千灵细细端详着那副老态龙钟的面容,不知不觉,眼中竟闪烁着泪花,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
见老太睡熟,柳千灵本想悄悄抽回手来,老太却在迷蒙之中一把攥紧,不舍得撒手。柳千灵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从破衣服堆里翻了一件衣服,给老太盖上。
柳千灵背靠着墙壁,仰起头来,通过半掩的窗户向外望去,春夜的天空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轻纱,只有明亮的星星才能透过云层被人们看见。看似祥和静谧的夜晚,柳千灵却时刻保持着警惕,担心着那些神秘的“夜行之鬼”。
如此漫漫长夜,在老太沉匀的呼吸声中慢慢逝去。直到东方破晓,院外那条百鬼巷也没有任何响动。
“我就说嘛,如此繁华之地,怎么可能闹鬼?”柳千灵心想,“或许是婆婆她神智不清,无端妄想出来的?”可是,依旧有两件事解释不通。第一,百鬼巷中为何没有其他人?第二,就是那个古怪的青灯了。
“观婆婆的挂灯之为,似乎是为了探查百鬼巷中的夜晚是否安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青灯照妖,百鬼夜行’,意思是只要青灯高照,那就是巷中有鬼咯?”柳千灵忖思着,“换言之,白日里出去就没事。现在一夜已过,安然无恙。待天大亮,我就带着婆婆离开这鬼地方。”
正想着,只听老太喉间痰响,她睡醒了。老太睁开眼,看到柳千灵还在,冲她笑了笑:“闺女,你还没走呀。”
柳千灵抬起了依然被握紧
的手:“我说了不会丢下您一个人的。”
老太哈哈大笑起来,松开了手,又低头瞅了瞅披在身上的衣服,笑声竟渐转成哭腔,一下一下抽泣起来。柳千灵慌忙问道:“婆婆您怎么了?”
“我想我的闺女了。”老太哭道。
原来老太还有个女儿。柳千灵当即问道:“那您的女儿呢?”
“她啊……去了外地,我在这儿等着她回来。”老太回答道。
柳千灵心中有些愠怒,她在生老太女儿的气。看这小屋中的情形,老太被撂在这儿可不只一、两年了。
“她去了哪里?”柳千灵追问。
老太抹着泪摇了摇头。
“那何时回来?”
老太依旧摇头。
“她临走之前究竟是如何说的?”
“什么都没说。”老太放声大哭。
柳千灵不忍再问了,老太明摆着是被女儿给抛弃了。
“婆婆,要不,您跟我走吧?”柳千灵试探着问道。
“不行,我得等我女儿回来呀。”老太还有点儿顽固,“万一她回来找不到我,她会着急的!”
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柳千灵想了想,又道:“婆婆,那您的丈夫……”
“他很早以前就去世了。”
这下可麻烦了,老太孤身一人,却不愿意离开百鬼巷,柳千灵又不忍心弃之不顾。“实在不行的话,只得强行把她带走了……”柳千灵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先得弄清楚“百鬼夜行”的事。柳千灵向屋外走去,老太连忙问:“闺女,你要去哪儿?”
“我去巷子里看看。现在天已经亮了,应该不要紧了吧?”
老太怔了怔,却说:“白天也不一定安全。还是点个灯笼照一照吧。”
“不是‘百鬼夜行’吗?难道恶鬼大白天也敢出来作祟?”柳千灵讶异道。
“照一照总没有错。”老太拄拐走到了门旁,和前夜一样,将灯笼点着了,“闺女,帮我挂到门上。”
柳千灵挂灯时探头向巷子里张望了一番,依旧是一片安宁。巷口外的街上,已经能看到来往行人的身影了。再仰头一看,真是邪门了,烛火竟然又变成了青色!
“‘青灯照妖,百鬼夜行’。”老太在她身后念叨着那句老话。
“不可能!大白天的,不远处就是人来人往的长街,怎么可能闹什么鬼呢?”柳千灵不信邪,“婆婆,不要再呆在这鬼巷子里了,我这就带您到街上去!”
“不不不,我不能走!”老太连连摆手向后躲。
柳千灵上来了犟脾气,不由分说去拉老太的手,连吼带喊:“我一定要带您走!不过二、三十丈远就能出巷子了!街上都是人,您怕什么?再说,不是还有我保护……”话说到一半儿,柳千灵却突然停住了,她感觉到背后好像有人!老太望向她身后惊恐的眼神也证明了这一点。
“鬼!”柳千灵浑身汗毛直竖,抽出魔刀转身就砍,刀刃却被两个指头给牢牢地夹住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竺远来。柳千灵看清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竺远来摇了摇头,咂着嘴:“啧啧啧,不过一日而已,再见时竟要挥刀相向?枉我俩为你担心着急!”
“抱歉。我还当是……是鬼呢。”柳千灵十分尴尬。
竺远来认真地说:“有我这么英俊的鬼吗?”
柳千灵笑道:“你呀,和费徒空一样自高自大、自吹自擂,真是一对活宝!”
“我们昨日饮酒归来,到了客栈却不见你的踪影,等到半夜你也没回来,我们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呢!于是我们分头在城里寻找,一夜之间把大街小巷都搜了个遍,谁知道你却在这里!”竺远来道。
“肯定没有‘搜了个遍’,否则怎么现在才找到这百鬼巷里来啊?”柳千灵故意“挑刺”。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嘛,我是实在没地方找了才来这里看看,没想到还真在这儿。你究竟到这来做什么?”竺远来探头向院子里张望,那老太不知何时已经躲回屋里去了。
于是,柳千灵就将前夜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哦?‘青灯照妖’?”竺远来饶有兴致地抬头看了看,笑道,“也没错,不就照到我这个‘妖’了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灯笼刚点着时并不是青色的。还有,这几十丈深的巷子,竟然一直看不见人,太古怪了。”
“巷口附近那家茶馆的伙计的确说过,这巷子里没人住,只有一个老太婆。”竺远来道。
柳千灵眉毛一扬:“怎么,巷外也有人知道这里闹鬼?”
“闹鬼不闹鬼我不知道,不过这灯变青色嘛,呵呵。”竺远来话只说了一半,抬手将灯笼摘了下来,向里面看了看,“哈,果不其然。”
“怎么?”柳千灵也向灯笼内看去。那青绿烛火下的蜡烛很是奇怪,红一段,白一段,间隔交错。她瞪大了眼睛:“这是……”
“变色灯笼,逢年过节时小孩嬉耍的玩意儿。”竺远来笑道,“白的那几段是正常的蜡,而红色的那几段蜡里则掺了可使火焰变为青色的东西,我猜多半是些铜粉之类的吧?”
“啊?”
“喏,再等须臾,待红色的这段烧完之后,烛火就
会恢复正常了。”
果真如此,当烧到白烛那段时,烛火由青转黄。
“你呀,被那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给耍啦!”竺远来大笑不止,“别说青色了,红、橙、黄、绿、青、蓝、紫,只要你想,通过这种小把戏都能‘变’出来。还‘百鬼夜行’呢,我看那老太心里才有鬼!”
“嘘——你小声点儿!”柳千灵埋怨道。老太是耍了她,可她却并不怨恨老太。
“那老太这一夜没有对你不利吧?”竺远来问道。
柳千灵摇摇头:“只是闲聊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不久之前刚醒。”
“那你可有少什么东西?”
“我一穷二白,哪有东西可少?”柳千灵笑道。
“咦?”竺远来托着下巴,“这就奇怪了,她既没有对你不利,又不图你什么东西,她费劲演这一出‘戏’,究竟为何呢?”
“婆婆她的神智不太清楚,也许……嗨,不要多想了,反正她也没害我。”柳千灵并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想。
“既然如此,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费徒空为了你都快要急疯了。”竺远来催促道。
“可是……”柳千灵再一次看向了那间小屋,心头竟涌出一丝不舍。
突然,屋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老太从里面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拐杖也不用了,口中还大声呼喊着:“来了!恶鬼们来了!”
柳千灵连忙抱拦住她,安慰道:“婆婆!莫慌,有我在呢!”
“哎,你该不会是故意在装疯卖傻吧?”竺远来道。
柳千灵杏目圆睁,嗔责了一句:“你怎么对老人家这么说话?”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老太浑身都在颤抖。
竺远来的脸色陡然一变:“老婆婆,您放心,不管来什么妖魔鬼怪,我都给你打跑!”说完,他回到了巷中,正对着巷口叉腰而立。他也察觉到了,的确是有人来了百鬼巷,而且不只一个。
柳千灵想搀着老太向院外走,老太却尖叫一声,挣脱开来逃回了屋子里,又把门关上了。“真的这么可怕?”柳千灵好奇地出了院门,向巷口望去。来者是几个士兵装束的人。
士兵们远远就看见在院门口立着的竺远来和柳千灵,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人?”竺远来毫不客气地问了回去。
“我们是城主府的侍卫。”领头的一人回答道,“你们认识那老太?”
“原来不是鬼啊。”柳千灵冷声道,“我们是婆婆的朋友。”
一听此言,几名侍卫彼此相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太逢人便说我们是恶鬼,还真有人信呐。光天化日,人来人往,我们飘定城怎么可能闹鬼呢?”领头的侍卫笑道。
柳千灵对几人怒目而视:“一定是你们欺负了婆婆,她才这么说的!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快说!”
领头侍卫对柳千灵拱了拱手:“姑娘,你真的误会了,城主再三叮嘱,要把通明里的居民给恭恭敬敬地请出去,我们怎敢欺负她啊?”
“哦?”柳千灵半信半疑。
“我们可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这几个月内,隔三差五就来劝老太离开,可她就是不肯。正好,既然二位是老太的朋友,劳烦帮个嘴忙,劝她走吧,也好让我们交差啊!”另外一名侍卫恳求道。
随即,侍卫们全都连声附和起来。
竺远来问道:“为何城主要把这儿的人都赶走?难道这就是巷中不见其他人的原因?”
“是这样的。城主的千金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城主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她远嫁,就指望着以后招个上门女婿。腾空通明里就是为了建造一座新的府邸,以供小姐和姑爷将来居住。”领头侍卫解释道。
原来如此!“青灯”和“空巷”两个疑团这下都解清了。
柳千灵不满地撇了撇嘴:“你们城主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就不顾其他百姓。如此强迫人离开家园,百鬼巷,哦不是,通明里的居民不就都无家可归了吗?”
“非也。我们城主岂是那等霸道之人?城主早已在城东给他们都安排好了居所。他之所以选中通明里这片地方为小姐建府,是因为这儿离城主府不远,靠近城边,又是个死路巷,再合适不过。这不,其他居民都欣然搬到城东去了,就剩下这个老太不肯离开,我们费尽口舌,依旧油盐不进,还煞有介事地称呼通明里为百鬼巷,告诉别人我们都是恶鬼。知道的本地人,都明白她这是在瞎胡闹;不知道的外地人,还真以为我们飘定城闹鬼呢!”领头侍卫摇头叹道,“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我们也只好采取强硬措施——把她给拽出去。”
“这怎么行?婆婆她只是思女心切,才不愿意离开这里的!”说这话的时候,柳千灵鼻子泛酸,险些掉下泪来。
“我们也没有办法呀!”领头侍卫两手一摊,“因为她一个人,拆房工事可是耽误许久了,这个月末就是最后期限,到时交不了差,城主非得责怪我们办事不力不可!”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柳千灵不死心。
“你不是她的朋友吗?你若是有办法则更好,我们本意也不想对一个老人家动粗。”
“这……容我想想。”柳千灵决定把这桩闲事给管到底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假戏真做
通明里的小院门前,来自城主府的侍卫们围成了圈。柳千灵抱臂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思考着该如何劝说杨老太离开。竺远来等不及,已经先行回客栈去告知费徒空了。
“姑娘,这几个月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根本行不通。”领头的侍卫道。
柳千灵问:“你们可知道婆婆的女儿去了何处?”这就是老太的“症结”所在,她执意留在这里是为了等待女儿归来,女儿回来了,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侍卫们都摇了摇头。领头侍卫道:“我们只知道老太的夫家姓杨,她的女儿也应姓杨才是。”
“怎么,‘杨’不是婆婆的姓,而是她夫家的姓?”柳千灵有些诧异。
“老太的脑子不太灵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记得的也说不清,比如她姓甚名谁。”
“那你如何得知她夫家姓杨?”
侍卫头领耸了耸肩:“是通明里的街坊说的。不过没人知道她自己姓什么,一般大家都以‘杨老太’相称。”
“若能寻得她的女儿的下落,那就好办了……”柳千灵似在自言自语。
侍卫头领苦笑:“这可困难了。据街坊所言,老太的女儿极有可能已经身故了,她却老以为女儿还活着。”
柳千灵恍然:“怪不得!我说她女儿恁地如此不孝,把老娘丢下就不管不顾了。这么说来,婆婆她是孤家寡人一个咯?”
“没错。”见柳千灵一筹莫展,侍卫头领劝道,“退一步说,即便她女儿还活着,天大地大,到何处去寻?能寻着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之事。姑娘,有些事也是不得已的,你别钻牛角尖了。我们保证,在把老太‘请’出去时,尽量轻手轻脚一点,不会伤着她的。”
柳千灵万般无奈地长叹一声:“伤不在身,而在心呐。实不相瞒,本来我以为这个巷子有蹊跷,为了婆婆的安危着想,我也是打算到万不得已之时把婆婆强行带走。可是现在我知道此巷并无异状,反倒不忍心这么做了。”
“可是我们不能陪你在这儿耗上一天啊。”
“这样,你们先回去,再宽容一日,我今日之内一定想办法让婆婆离开通明里,如何?”
“这……”侍卫头领显得十分为难。反倒是另外一名侍卫劝道:“张大哥,既然这位姑娘护老太心切,我们就给她一天时间吧。再说我们这么些日子都拖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日,不是吗?”
“那……好吧!”侍卫头领对柳千灵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日了,如果明日我们来时,老太还在这里,我们可就要用强了。”
“好,多谢诸位。”柳千灵拱手相送。
待侍卫们都离开后,柳千灵回到了屋中。老太依旧蜷缩在破衣服堆中,喃喃地念叨着:“走了!走了!恶鬼终于都走了!”
柳千灵十分心疼,强挤一丝笑容,在老太面前蹲下身来:“是啊,婆婆,他们都走了。可是,他们明日还会再来。在那之前,您先和我一起去客栈避一避如何?”
“不,不,闺女不回来,我绝不离开家。”老太只认这个死理。
“您的女儿已经……”柳千灵差点儿脱口而出,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老太如此神智不清,再打击她不知会有何种后果。
“我闺女怎么了?”老太抱着柳千灵的肩头摇晃着。
不得已,柳千灵只好撒了个谎:“您女儿已经回飘定城了。”
老太愣住了,半晌不吭声,一动也不动。
“婆婆?”
“我闺女……回来了?”老太流出两行清泪,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
“是啊,她回来了。”柳千灵也想哭。
“她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老太喃喃重复着,“那她怎么不来家呀?”
柳千灵正要开口,老太却又呼喊道:“来了!又来了!”柳千灵向院外望去,没看到人影。
“他们快到门口了!”老太缩回了破衣服堆里。
“难道是那群侍卫去而复返?”柳千灵起身出屋,来到了院外。
还真有人来了,不过不是侍卫,而是竺远来和费徒空。费徒空一看见柳千灵,就埋怨道:“千灵,你可真让我好找啊!”
“我不是说了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吗?”
“竺兄他算什么外人?好了好了,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我是来帮你的。”
“帮?怎么帮?”柳千灵还以为他要强行把老太带走。
“老太思量女儿,但据我估计,她女儿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也知道。”
“只要女儿回来,老太就肯走。我们只要弄个假女儿不就成了?”费徒空小声道。
“啊?”柳千灵瞪大了眼睛。
费徒空冲她挤挤眼:“喏,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你对她这么好,我看和亲闺女也差不多了。你就暂且委屈一下,假扮一下老太的女儿,把她哄到城东的新居安顿下来就算完了!不用劝,也不用动粗,多省事儿!”
“好主意!”竺远来也赞同这个方法,“就是不知道老太会不会还记得亲闺女的样貌。”
“多半是记不清了。妙,实在是太妙了!我本想诌成她女儿在城东等着她,先骗得她出通明里再说。你真是想了个好办法啊!”柳千灵大喜。
“呃……那样也行
啊,两个方法差不多,都是先把老太给哄走。”费徒空道。
“不,完全不同!”柳千灵激动地说完就冲进房中去了。
费徒空莫名地看了看竺远来:“竺兄,有什么不同?”
竺远来摸着下巴笑了笑:“说相同也相同,说不同也不同。全在柳姑娘一念之间了。”
“打什么哑谜?”费徒空撇了撇嘴。
“等着瞧吧。”竺远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和柳姑娘当面细说,就这方法,你先告诉我,由我来转达不就行了?”
“嘿嘿,一日不见,怪想她的。”
“人家却不想你呀,哈哈!”竺远来有点儿幸灾乐祸。
费徒空却认真地说:“那是她的事。见到她我就心满意足了。你瞧,千灵她洗尽铅华之后,是不是像出水芙蓉一样啊?”
“行行行,你看着好就行。”竺远来摇头暗叹,费徒空这家伙是完全坠入情网了。
屋中,柳千灵先安慰老太:“婆婆,外面来的不是‘恶鬼’,是我的两位好朋友,您别怕。”说完之后,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既然打算装女儿,首先得把称呼改掉。
“娘……”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老太身躯一颤:“闺女,你刚才喊我什么?”
“娘,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不认得我了吗?”柳千灵殷切地注视着老太,成不成就看老太的下一句话了。
“你、你是我的亲闺女?那你之前咋还喊我‘婆婆’?”老太颤巍巍地朝柳千灵伸出了双手。
柳千灵心中狂喜,老太果然不记得她女儿的模样了!“难怪昨夜婆婆说我不孝呢,我想她大概也是把我当成女儿的替代了吧?”她心想。
“娘,街坊们都说您糊涂了,记不清女儿的样子,我就先称呼您为‘婆婆’,看看您还认不认得我。娘,您果然不记得了。”柳千灵握住老太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老太老泪纵横:“记得,娘当然记得!昨夜看到你之后,越看就越觉得像我家玉儿!可是,你却和不认识娘似的,还喊我‘婆婆’,娘就不敢相认了!”
“娘,您受委屈了。”柳千灵不忍地说。
老太却破涕为笑:“哪里委屈?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昨夜你陪着娘聊天,娘睡着了,你还替娘盖上衣服。若不是亲闺女,怎么可能对娘这么好呢?”
柳千灵的眼泪一忍再忍,听了这句话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扑倒老太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老太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我们母女久别重逢,是喜事啊!”
“是,是的!娘,这里的房子要拆了,您跟着女儿离开,好不好?”柳千灵边哭边劝。
“好!其实娘也知道,这里呆不长了,街坊们早就陆陆续续搬走了,那些‘恶鬼’们也总是来催娘离开,可我就是担心,万一你回来了,找不到家,也找不到娘,孤苦伶仃的,该怎么办呐?”
柳千灵已经哭成个泪人了。
“别哭,娘这就收拾收拾,咱们走!”老太站起身来,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忙活起来。其实,这早已破败不堪的家中,唯一值得收拾的,就是那永久不会消亡的亲情了吧!
院外的两人听到房中传出了哭声,知道大功告成了。费徒空冲竺远来得意地一笑:“咋样?
竺远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柳千灵看着老太欣喜地忙活了半天,从犄角旮旯里拾掇出来不少破烂玩意儿:有破衣服,几大块发霉溃烂的破布卷,几样不像样的首饰,甚至还有个脏兮兮的分辨不清颜色的布娃娃。老太一边收拾还一边小声咕哝着:“这是娘给你准备的做衣服用的布,这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你胖了还是瘦了,所以一直没有动手……”“喏,这几件首饰,是娘问巷口的小摊要来的,娘没有钱,只好天天去缠着那个小哥儿,最后兴许是人家烦了,丢给我这几件首饰,娘自己不舍得用,一直替你好好收藏着呢,等你回来好给你戴上……”“还有,这个娃娃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走到哪儿都抱着,连睡觉都不肯撒手,你不在的这些年,娘就靠这个娃娃活着呢!想你的时候,就瞅瞅她,有时觉得她好像也活了,似是有话要和娘说。呵,如果有一天她开口喊我一声‘娘’,我一定不会惊讶的……”
柳千灵泣不成声。春晖寸草,天下娘心!
最后,老太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个小圆盒,递给了柳千灵:“闺女,这盒胭脂水粉你拿去用,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得打扮打扮呀!”
柳千灵惊呆了,抖似筛糠。像!这副情景怎么会和从前如此之像呢?
见她半天没接过盒子,老太略带歉意地说:“次是次了点儿,可这已经是娘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我当掉了结婚时你爹送我的镯子才买来的,你别嫌呐!”
“不,不,我怎么会嫌呢?我是太高兴了,娘,谢谢你!”柳千灵今日的眼泪算是决了堤,打开盒子看了看,一股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里面的东西自然已经不堪再用了。她盖上了盒子,对老太道:“娘,这盒胭脂水粉,我一定会好好留着的!”
“怎么,你不用吗?”老太有些失望。
柳千灵安慰她:“我不舍得,这是娘用爹送的珍贵镯子换来的,我要永远带在身边。
“好吧。对了,昨夜让你洗掉那些胭脂水粉,娘其实并不是嫌臭,只是觉得你不认娘,心里有点儿生气,你莫怪娘啊!”
“怎么会呢!娘,这些东西都给我吧,我不缺衣服穿,也不缺首饰,就让我好好保存着。”
老太太高兴极了:“嗯!看你的穿着,应该比娘过得好。”
柳千灵将那包充满了母爱的“破烂”收进了储物法宝之中,和自己平时常涂的那些劣质胭脂水粉放在一起。
老太环顾破落的家,不舍地叹道:“唉,走了,终于要走了。我闺女来接我了。”
“娘,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柳千灵搀着老太走出了屋子。
费徒空见柳千灵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咂嘴叹道:“你还真是……动真情啊!”本来他想说个“入戏”,又怕被老太识破,急中生智换了个词儿。
柳千灵瞪了他一眼,不过在双目红肿的情况下,也不知费徒空能不能发觉她在瞪他。“你们两个,快来见过我娘。”她催促道。
“这个,这个人刚才来过。”老太看着竺远来。
“竺远来见过老太太。”他鞠了一躬。
“老太太,我叫费徒空,是您女儿的好朋友。”费徒空也行礼道。
“好,好,你们都是玉儿的好朋友,谢谢你们替我照顾她啊!”老太很是满意。
名字是个麻烦问题。柳千灵灵机一动,问道:“娘,我再考考您,你还记得女儿全名叫什么吗?”
“怎么不记得?杨玉含嘛!这名字是你爹起的,他说女儿金贵,含玉衔珠,就叫玉含吧!不过娘一般都叫你的乳名——玉儿,怎么样,娘记得清楚吧?”老太得意道。
柳千灵笑道:“是,娘头脑清楚,哪像那些街坊说得那样糊涂?”
费徒空悄悄冲柳千灵点了点头,示意:高明!
竺远来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咱们走吧!”
“慢着,亏你还夸娘头脑清楚,连杖都忘记拿了,我这就回屋去取。”老太太道。
竺远来说:“老太太,我观你并非腿脚不便啊,那根拐杖不要也罢。”
柳千灵也劝道:“是啊,娘,那根拐杖旧了,你若实在想要,等我去给你做根新的。”
“不行,那根杖跟了我一辈子了,我使不惯别的。”老太太自己回屋去了。
“一辈子?太夸张了,我估计最多用了几年吧。”费徒空觉得好笑。
“嘘,休要笑话我娘!”柳千灵嗔怪道,“她非要拿就随她吧!”
“是是是,现在老太太可有你这女儿撑腰了!”费徒空笑道。
待老太从屋中拿出拐杖,四人一起出了通明里。
通明里外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太可能是许久未曾出巷了,兴奋地东张西望,赞叹道:“好看,好看!飘定城如此繁华,咱家那排老房子的确该拆了。”
“老太太,你的新家就在城……”费徒空说到一半,手背突然被柳千灵狠狠掐了一把,话也就此打住。费徒空不解她何意,转头望着她。而柳千灵却装作什么都没做一样,陪着老太太闲聊。竺远来把费徒空拽到后面,小声道:“看来柳姑娘这是做出决定了。”
“什么决定?”费徒空不明白。
“决定如何安顿老太太呗。”
“城东不是有新房子吗?肯定也有属于她的一间啊!”
“房子是有,可是人呢?老太太这才刚和‘闺女’重逢,就这么离她而去吗?”
“那也没办法呀,总不能带着……啊!”费徒空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柳千灵的用意了,“她是要带着老太太一块儿走啊!难怪你之前说‘全在柳姑娘一念之间’呢!”
“看样子柳姑娘的双亲应该不在了。有这么个‘娘’让她略尽孝道,又解了老人家的思念之苦,不失为一桩美事。”竺远来望着前头那对“母女”亲昵的背影,“柳姑娘的心地比外表看上去善良,你的眼光不错。”
“那当然咯!”费徒空刚得意完,又反应过来话不对味儿,“哎,什么叫‘比外表看上去善良’?她外表看着也很善良啊!”
“哈哈,你相中的人,自然看着哪儿都好了。先不说这个,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竺远来收起了笑容。
“什么意思?”费徒空再怎么看,那老太太也简单得不得了,就是一个思女心切的母亲嘛。
竺远来提醒说:“你且看她那根拐杖。”
费徒空向老太手中望去,普普通通一根杖,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腿脚挺利索的,早上第一次见我时,还‘张牙舞爪’地乱跑呢!她根本就不需要拐杖。”竺远来道。的确,在院子里时,他就向老太说过类似的话。“我故意试探,她却执意要回屋去取,我当时就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所以从出院门以来,我一直在留意那根拐杖。”
“发现什么了吗?”
“那拐杖似乎不是木头做的,杵在青石路上,竟能轻而易举地戳出白印,如此看来,它应该相当的沉。”竺远来分析道。
听他如此一说,费徒空顿时紧张起来。拐杖很沉,老太拄着却颇为轻松,也就是说,老太的臂力非同小可。他在担心,老太故意接近柳千灵,是不是别有用心。
第五百章 人在江湖
看到费徒空紧张兮兮的,竺远来安慰他:“没事,老太太应该没有坏心。”
费徒空瞥了他一眼:“你能肯定?”
“依柳姑娘所言,她昨夜与老太太相遇完全是个意外。从街坊以及城主府侍卫们的口中也可以得知,老太太在通明里住了很多年了,所以整件事不可能是预先安排好的。再说老太太若真要对柳姑娘不利,昨夜两人独处的时候就该下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竺远来分析得的确在理。
费徒空松了口气:“说的也是。害我白紧张了一番。”
“我看老太太应该是个修真之人。若是剑仙或刀魔,拿那么一根沉重的拐杖相信很容易吧?”竺远来推测道,“可是,我又感觉不出她的修真等级。”
“我更好奇的是那根拐杖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老太太非得带着它。如果长年累月地用那根拐杖,即便不是修真之人,臂力也能练到这般地步吧?”
“解答只得以后靠你慢慢发觉了。”竺远来笑道,“反正我参加完武林大会就会回到清雨那边去。保护柳姑娘的责任就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咯!”
“那是当然。”费徒空点点头,“对了,花珺脉那位前辈着急带清雨走,是因为什么?”
“好像是嫌清雨实力太次,带回去悉心教导修炼吧。花珺一脉的情况你也清楚,每一位门人都是‘稀缺人才’,况且还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她那些前辈们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两仪级低手闯荡江湖呢?”。
“如此也好。她自己的实力增长了,你们的任务也就轻松了。”
竺远来抬头望着天上的白云,感慨道:“是啊!我们这些妖族都快要修炼到禹馀界的极限了,待到了十全级之后,我也想去上头看一看呐。希望清雨能早日修成剑真,飞升到清微界。”
“剑真……”费徒空重复了一声。按照禹馀界的修真等级,到达十全级之后就会从剑仙、刀魔升为剑真、刀尊,从而开启一个新的修真阶段。对他一位四象级刀魔来说,蜕变的那一刻还遥不可及,清微界就更加遥远了。毕竟在将来,还有中劫、末劫两道考验等着他。
在离开飘定城之前,柳千灵先带着老太太去捯饬了一番,沐了浴,也更换了新衣。经过一番装扮,老太太俨然变了一副模样,就连脸上的道道皱纹都似乎在焕发着光彩。
马车上,费徒空恭维道:“大娘,您现在可真是光鲜呐!”既然柳千灵已经决定假戏真做带“母亲”同行,再用“老太太”的称呼就有所不妥了。
老太打量着自己崭新又得体的服装,开心地咧嘴笑了:“还是有闺女在身边好啊!”
“大娘,闺女再好,也不能总留在身边是不?将来得嫁人呐!”费徒空开着玩笑。
柳千灵嗔道:“别胡说,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陪着我娘。”
“哎,闺女,女大就得当嫁,哪能不嫁人呢?到时我跟你一起走就是了。”老太太倒挺有主意的。
“哈哈,或者找个上门女婿也成啊。”费徒空故意如此“建议”。
“上门女婿?不太好吧?仰仗女人的男人可没多大出息哟。”老太太的思想还挺保守的,使得费徒空一时语塞。柳千灵看到他那副尴尬的神情,掩嘴轻笑。
“大娘,就您女儿现在的状况,不找个上门女婿也不成啊!她可是堂堂一帮之主,统领着好些弟兄呢!到时总不能带着帮里的弟兄们一起嫁到夫家吧?”费徒空劝道。
不料,老太听了这话之后神情却紧张起来,叮嘱柳千灵:“一帮之主?闺女,咱可不能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柳千灵安慰道:“娘,您放心,帮里的弟兄们都是落魄于江湖,到我那儿找个安身立命之处而已。都义气着呢,没有坏心肠的家伙。”
“那就好。”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回忆起过往,“想当初,正是一个江湖恶帮,把咱家害得这么凄惨。那是好些年之前的事了,恶帮之主非邀我前去一聚,我迫于无奈,只得把你独自留在家里。谁知回来之后,你却已经被抓走了。那会儿我才知道,他们是想要挟我一辈子。”
柳千灵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老太太竟还记得这样的往事,如果她发现事情对不起来,那假装女儿的事可就要败露了。
“闺女,你没受伤吧?他们没虐待你吧?”老太太关切地问。
柳千灵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娘,没事,我这不好好的嘛。以后我带你回帮里去,没人敢再欺负我们娘俩了。”
竺远来和费徒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若有所思。
“怎么,现在我们不是去你帮里吗?”老太太问。
“娘,女儿还有些事要办,估计不会太久的。办完之后,我就带你回帮。”
“从飘定城往北去,就是鹿野原了吧?你到这片高原办什么事啊?”老太太对地形方位还挺了解。
费徒空暗自好笑,老太太爱打听事儿,还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恐怕天底下所有的老母亲都是如此吧!
柳千灵就将武林大会的事如此这般地同老太太讲述了一遍。
“好多帮派相聚一处?那可热闹了。”老太太先喜后忧,叮咛道,“不过闺女,到时你可得提防着,有些恶帮肯定会使坏,别着了他们的道儿。”
老太有点儿啰嗦,不过对此,柳千灵丝毫不觉得厌烦,老人对子女如此关心惦记,其实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只可惜,天底下有多少不孝的儿女根本不懂这份关怀的珍贵。“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人,只有当父母逝去,再也听不到那些唠叨叮咛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生在福中不知福。
“爹,娘,女儿真的好后悔,好想你们呐……”柳千灵心中想着,眼圈又红了。
“闺女,你怎么了?”细心的老太发现了柳千灵的异样。
柳千灵赶紧揉了揉眼睛:“我没事,刚才眼睛进沙子了。”
……
鹿野原,是夹在两片山脉之间的一处高地旷野。因为野中多鹿而得名。这里的土地算不得肥沃,水系也不多,因此原中没什么大州城。凌波门之所以选择这里开山立寨,本意是想占得避世之悠。可是,自黄应阁当上帮主以来,凌波门却一反常态地高调,并迅速发展壮大,成为了赤熛域中数一数二的大帮。没有庞大的势力,如何敢召开武林大会?
临近四月十五,鹿野原越来越热闹了。赤熛域诸多帮派的领导者都从高原一南一北两座门户——飘定城以及泊平城进入原中。鹿野原平坦广阔,由南北一条主道贯穿。横向有不少支道,通往原中的各个地方。
凌波门所在的泺宁冈,座落在鹿野原的西部。冈下有座泺宁湖,是个高原咸水湖。如此,凌波门也算是依山傍水了。泺宁冈外,天高野阔,一马平川。一条笔直的通路从冈上径直通往连接鹿野原南北的大道。靠近泺宁冈的那一段,就是大名鼎鼎的踏蓝道。凌波门中的房屋全都临道而建。踏蓝道上头则连着问波台,那里是凌波门祭神以及供奉本们列位祖师尊像的圣地。
或许是因为凌波门这些年来的繁荣,出了泺宁冈范围的道路两旁也聚集了许多人家,俨然形成了不少村镇。前来参加盛会的各路帮派首领,就被安排居住在这些沿道的村镇之中。
柳千灵一行是四月初九到的泺宁冈,比信上的约定之期提前了六日。这在诸多帮派之中算是早的。不过,他们到了凌波门之后,连门主黄应阁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安排住到了离泺宁冈足有十里路之遥小镇的一座空宅之中。虽说这点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们是客啊,对主人的这般不好客,费徒空颇有微辞。
听完他一大通牢骚抱怨之后,柳千灵劝道:“算了,计较这个干什么?我们白鬼帮本来就不是什么名门大帮,他们轻视我们也很正常。”
“你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柳三爷吗?怎么受得了如此窝囊?”费徒空依旧忿忿不平。
柳千灵笑了“一个虚名罢了,哪里配得上‘赫赫’二字?再说,我的名气也就是在苍云岭附近还算凑合。就这,还是借了‘甄二爷’剑林庄的光呢!剑林庄势大,两位公子又贵为赤熛军大统领和灵威域城主,自然和我这种山中小帮不可同日而语。”
费徒空还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却过来插话:“闺女,刚才听你所说,怎么帮名叫‘百鬼帮’啊?莫不是被娘编的‘百鬼夜行’给吓着了?”
“娘,瞧您说的。我这帮又不是今天刚成立的,以前一直都叫这个名字!”
费徒空哭笑不得:“大娘,那是‘青红皂白’的‘白’,不是‘百鬼夜行’的‘百’!您呐,就别跟着掺和了,我们在说正事儿呢!”
“我这也是正事啊!不管是‘白鬼’还是‘百鬼’,带个‘鬼’字就是不好听。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帮是作恶的啊!”老太太振振有词,她已经把柳千灵的帮看成是“自家”的了。
“大娘,您别担心。是好帮还是恶帮并非是依帮名而定的,一个帮派如果天天奸银掳掠、杀人放火,哪怕就叫‘好人帮’也是没人信的。”竺远来笑道。
老太太却认真地说:“那是了解的,不了解的很容易对帮名先入为主。闺女,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名字啊?‘好人帮’,其实这个名字挺好的……”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被柳千灵搀到里屋去了。
费徒空和竺远来皆摇头笑叹,真是个有趣的老太太。
安顿好了老太太,柳千灵回到了前堂,与两人商议起武林大会的事来。
“我们来的算早,却连黄门主的面都没见着。关于大会的内容也就无从问起了。我们真的要搅黄了她当盟主之事吗?”柳千灵道。
“那是当然。本来好端端的,那黄应阁非得弄出这么麻烦的事来,到时她当了盟主,东一个命令西一个命令的,定搅得
你不得安生。我看啊,她不应该叫‘应阁’,应该叫‘膈应’!”费徒空道。
竺远来亦道:“的确,请函中不是明说了吗,‘将来若违逆盟主之令,勿怪全盟之迫。’这已经算是半个威胁了,可见黄应阁此人野心极大,控制欲又强。她当了盟主,不是什么好事。别的不说,至少你白鬼帮想要当个‘闲云野鹤’肯定是不行了。”
柳千灵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掺和江湖之事已经脱离了我立帮的本意。将来本帮当何去何从呢?”
“除非你独自一人消隐于世,否则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恩怨纷争。这可不是藏身在深山老林里就能够避免的。‘偏安一隅’不过是你一个人的想法罢了。你是该好好地计划一下白鬼帮的未来了。”竺远来此话颇有哲理。
柳千灵说:“话是如此,可是如果这次我们搅不黄呢?毕竟‘比试身法’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要不我明日再去求见黄门主探问一二?”
费徒空立即反对:“不可不可,何必低声下气、死乞白赖非要见那个‘黄膈应’?今日碰了一鼻子灰已经够了。关于比试之事,我们另想办法打探。”
“什么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竺远来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大会召开的地点不是踏蓝道吗?我可以先去探探凌波门在踏蓝道附近做了什么准备。今日从泺宁冈下来时,我留意到踏蓝道两旁似有几座新建的平台……柳姑娘,你以前可曾来过凌波门?当时踏蓝道两旁可有那几座平台?”
“只有一次,还是和‘甄二爷’同行。究竟有没有平台,我也不记得了。毕竟一个帮派建几座练武台,没什么稀奇啊。”
“如果以前没有,现在新建,就意味着大会时可能会有武斗的比试。况且,那些平台上都蒙着布,神秘兮兮的。总之,我先去探探再说吧,你们在这儿等我的消息。”说完,竺远来就起身出去了。
谁知这一等,从上午到晌午,再到黄昏,足足等了一天。从这座云来镇到泺宁冈一来一回不过才二十里路,竺远来早就该回来了。可一直到了夜晚酉时,依旧不见踪影。柳千灵有些坐不住了,在堂中惴惴不安地来回踱着。费徒空则丝毫不担心,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着茶。
“他是你的朋友,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柳千灵不满地问他。
“担心什么呀?他的身手你还不清楚?我这么跟你说吧,真的闹将起来,整个凌波门和所有已到的帮派全部加在一块儿,也留不住他的。”费徒空坦然道。
柳千灵劈手夺过他的茶杯,往桌子上一蹾:“你以为江湖帮派中就没有高手了吗?”
费徒空反问:“有又如何?他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不过是去探探踏蓝道,有多大的罪过?”
“我是担心,他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在人族地境出现一个妖族高手,不用想也知道他会有何种下场。更何况这时群雄集会,倘若大家群起而攻之,他有三头六臂可挡?”柳千灵想得比较多。
“还是那句话,挡不住就跑呗。”
“他跑了,我们怎么办?今日我们三个一起去的凌波门,真惹出事来,如何能说得过去?刚才不该让他去的,换成你去就好了。”柳千灵焦急万分,“这么晚还不回来,一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出去找他!”
费徒空却拦住了她,“要出事早就出了,你现在去找他又有何用?更何况,万一真如你所言,你这不是去自投罗网吗?到时你再说并非是你指使的,你压根不知情,谁会信啊?”
“那……那就这么干等着?”
“就等着吧!该来的总会来的。”费徒空望向了门口的玄关。不知这“该来的”究竟是说竺远来还是指其他的麻烦。
“要不,我去打听打听?”老太太忽然从里屋出来了。
柳千灵啼笑皆非:“娘,您怎么去啊?天都黑了,您不熟悉路,又不认识人,您向谁打听?”
老太太以拐杖杵地,铿然有声:“见人就问呗,我就说我儿子外出未归,我来寻他。怎地,谁会为难我一个老太太?”
“大娘,您还真是认亲认上瘾了!这事儿不用您操心,您尽管去休息吧。”费徒空也劝道。
老太太又拗了起来:“那小伙子不是我闺女的朋友吗?那日初见时,他还说要帮我打跑‘恶鬼’呢!我觉得他心肠不错。这么晚不回来,咱得去找啊!”
眼见着劝不住了,费徒空无奈地感慨:“罢罢罢,你们这对母女啊,真是沉不住气。要去找就我们三个一起去吧,你们两个谁去我都不放心!”
“哎,不必了……”老太太又道。
与此同时,玄关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不必找了,我回来了。”
柳千灵和费徒空欣喜地往屋外一看,果真是竺远来回来了。不过,他身旁还有另外两个人,而且正一左一右押着他。
第五百零一章 踏蓝爬云
竺远来尴尬地冲柳千灵笑了笑:“我被抓住了。”
“看出来了。”
“你就是白鬼帮帮主?”押着竺远来的一人傲慢地问道。他二人衣着相同,都是凌波门的人。
柳千灵拱手回答:“正是。不知我这位弟兄犯了何事?”
“哼,明知故问!他在我们踏蓝道鬼鬼祟祟地四处探视,岂非受了你的指使?”另外一人喝道。
竺远来赔着笑:“两位,‘鬼鬼祟祟’何来之有啊?来这的路上我都说了无数遍了,我不过是仰慕凌波门之昌盛,在闻名遐迩的踏蓝道上瞻仰一番罢了。我家帮主的确不知情啊。”
“还要狡辩?”那人手头使了点劲儿,震慑竺远来。
“二位小哥,抱歉,是我管教手下不力。还望代我向黄门主赔个不是。”柳千灵如此认错,希望能大事化小。
“呵,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黄门主日理万机,就你帮的这点儿破事,何须惊动她?”“他说他是白鬼帮的人,我们不过是押他过来证实一下而已。武林大会还没有开始,踏蓝道对你们来说暂时是禁地。管好自己的手下,等大会召开之时,自然可以去一瞻本门之盛势!”两人道。
柳千灵口中称谢,点头哈腰地将两人送出了大门。
“欺人太甚!”老太太重重一拐杖杵在地上,堂前的青砖竟被戳出个窟窿。
“就是啊,”费徒空附和道,“竺兄,你是怎么搞的?竟会被那两个家伙给逮住?”
竺远来叹道:“踏蓝道附近有不少暗哨,想全都躲过可不容易。以我的本事,当然可以逃脱,可是,显露身手势必会招人怀疑,我就只好任他们抓了。”
这时,柳千灵从大门外走了进来,接话道:“你做得很对。凌波门以及已经赶到的帮派中肯定有高手,你逃得了一时,却会给我们惹麻烦上身。看得出来,凌波门对这次大会非常重视,我想,没见着黄应阁的帮派不止我们一个。”
“的确。我能肯定,踏蓝道附近的几座平台全都刚搭建完不久,想必是为了这次大会所做的准备。”竺远来道。
“如此来说,届时比试的内容恐怕不只是身法那么简单了。”费徒空摸着下巴,“这可有些麻烦了。那些平台莫不是为了打擂而设?以千灵的实力,恐怕……”说着,他看了柳千灵一眼。
“若真如此,以黄应阁的实力,她当选的希望比我更渺茫啊,她怎会……”柳千灵不解,忽而又怀疑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莫非她的实力并非是传闻中的‘五行级’?”
竺远来不太相信:“这我就不明白了,如果她当真是个高手,应四处彰显实力以振本帮之威才对啊!装成个低手是何苦呢?惹得其他帮派看低可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谁知道呢?毕竟我从未见过她,一切关于她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说不定她有什么更深远的目的?”柳千灵道。
“咦?”费徒空觉出了矛盾,“你不是说以前曾经和‘甄二爷’见过黄应阁一次吗?”
柳千灵瞅了他一眼:“是‘来过凌波门一次’,并非‘见过黄应阁一次’。那次我和‘二爷’千里迢迢来到凌波门拜访,最终却吃了个闭门羹。黄应阁推托说身体不适,不便相见,就把我们打发走了。也就是那一次,‘二爷’气得骂道:‘不过一个五行级的低手,装什么大样儿?’如此我才知道黄应阁本人的实力并不算强。”
几人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老太太插话:“是否有‘三头六臂’,过两天就知道了。”
柳千灵对老太太笑道:“娘,我扶您进去。”进屋之前,她瞥了一眼地上被拐杖戳出的坑洞。
“喂,你看到了吗?”费徒空冲竺远来使了个眼色。
“嗯。老太太果然不简单。”
“是不是该把千灵叫出来谈一谈?”
“我想她已经发现了。”
……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几人都没再离开过这个小镇。从陆续有人被安排居住到此来看,赤熛域的各个帮派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值得一提的是,好像每一个帮派来与会的人数都比白鬼帮多。
四月十五日清晨,镇上来了一个凌波门的人,带着诸人往泺宁冈而去。柳千灵趁机打量了一下同行之人,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待走上了大道,远远地能看到踏蓝道被装饰一新,路旁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与前几日的情形大相径庭。在踏蓝道中后段两边的高地上,已经摆好了一排排坐席,一干衣着光鲜的凌波门众站在踏蓝道口,负责将各帮各派的人引领入座。像白鬼帮这样的弱小势力,自然不太受重视,被安排在最后面一排,离问波台也挺远。
“这破地方,连问波台上有几个人都看不清!”费徒空抱怨道。
“这有什么关系?”柳千灵倒是毫不在乎。
“想要坐到前头的席位,就得把自家帮派的势力发展壮大才行,怨天尤人有什么用?”不知是哪个帮派的人接话道。
又有一个帮派的人冷声道:“坐在这儿的大家都彼此彼此,用不着嘲笑别人。”
“别吵了,大会开始了!”前面几排有人回头
喝道。
问波台口出现了数道人影。费徒空眯起眼睛看去,想必其中一人就是凌波门主黄应阁。
“各帮各派的诸位,多谢你们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本门召开的这场武林大会!”台上传来一个响亮的女声。她说话时催动了功力,声高音广,整个踏蓝道都听得清清楚楚。
“呵,说得好像‘不来参加也行’似的。”席中有人冷笑。
“哎,似乎真有帮派没来啊,有谁看见拜云教的安教主了?”此言一出,席中诸多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看来这边坐的都是赤熛域南部的小帮派之人。”柳千灵道,“‘拜云教’是赤熛域南部的大帮,近乎与凌波门齐名。所谓:‘北凌波,南拜云’,即是说的这一南一北两大帮派。奇怪了,凌波门发出邀请,拜云教不应该不来啊!”
旁边一位老者解释说:“姑娘有所不知,拜云教众虽多,但在我等看来全都是些脑袋不太正常的古怪之人,安教主更是我行我素。凌波门和拜云教处在竞争赤熛域第一大帮的立场上,互不买账也属正常。”
“我们赤熛域帮派诸多,形同一盘散沙。观灵威域如今的江湖状况,我突然有感,何不召开一次全域的江湖盛会,推选一位盟主来号令群雄?如此才是全域共荣的良策!”台上的女子一直在滔滔不绝。
“灵威域?关灵威域什么事?”席中有人问旁人道。
旁边那人回答:“听闻灵威域这几年非常动荡,原本实力相当的几个大帮竟在同一时期一蹶不振,从而在域内掀起了一场诸多帮派你争我斗的好戏呢!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竺远来闻言暗自好笑,几个大帮一蹶不振的原因想必就是当初在离台山顶发生的那一场颇为复杂的尔虞我诈。
“我也听说了,赤鹰帮、金雕派还有白鸮门那几个大帮的中坚力量在一场火拼中元气大伤,连三个帮主都死了呢!仅剩下几名留下镇派的高手还活着,光靠几人之力,难以维持大局啊。”又有人道。
“元气大伤?死了多少人啊?”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了。
“据说四象、五行、**级的帮众都死伤殆尽了。”
“三个帮派皆是如此?”
“皆是如此。”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虽说三帮实力相当,但也不会死得那么整齐呀!”
“谁知道呢?背后有人作梗也说不定。”
“看来黄门主这回是把灵威域之事看成了前车之鉴,所以才召开这场武林大会,目的就是想把赤熛域的各个帮派拧成一股劲儿。”
“对!然后再利用这股劲儿来排除异己。我看呐,那个不到场的拜云教要倒霉咯!”
“说不定黄门主早已料到安教主不会帅众前来与会,所以把目标一开始就放在拜云教身上呢!借我们大家的刀,杀拜云教之人。”
“嘘,都别说了,且听黄门主做何安排!”
这时,费徒空对柳千灵说:“我怎么看到说话的女子好像……坐着啊?”
柳千灵点点头:“我也看到了。”
“而且她坐着的不是椅子,似乎是一台轮椅?”费徒空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到的情景。
“早年间黄门主在一场混战之中失去了双腿,你们不知道?”有人回头道。
费徒空大呼不可思议,黄应阁竟是个残疾?她不是以精湛的《踏蓝行》身法而闻名的么?
“也就是在那一场混战中,黄门主的相公,也就是上一任门主战死了,黄门主才接过来门主之位的。自从当上门主之后,黄门主的身法大精,凌波门在江湖上也声名鹊起,日益壮大,直到如今如日中天的程度。”
竺远来笑道:“谁说腿残了就不能精通身法了呢?我以前认得一人,没有双手,照样练出一套卓绝的功法!”
立即有人反驳:“这位兄台莫不是说笑?你要说‘身法不全在于双腿’,我信。可要是连双手都没有,武器当如何使呢?”
“这有何难?口中、颈旁、腋下、膝弯,只要有心苦练,身上各处都是可使武器之处。我说的那个人,就是用嘴巴衔着武器战斗的!”竺远来道。
那人语塞,半晌才道了一声:“真乃奇人也!”
“所以我倒有些佩服这个黄门主了,一介女流将一个帮派发展壮大已是不易,双腿残废却练就卓越身法更是难能可贵。”竺远来称赞起黄应阁来。
问波台上,黄应阁还在侃侃而谈:“正如我在请函中所言,若是黄某以凌波门主的身份将盟主之位据为己有,可能会引起诸多帮派的不满,故而召开此次别开生面的武林大会,旨在公平合理地选出一位盟主,引领群雄。”
黄应阁身旁一人俯身向她耳语了几句,她点了点头,又继续大声道:“目前全赤熛域中能够称得上是‘帮派’的,除了拜云教和剑林庄以外,全都到齐了。听闻前几日剑林庄出了事,甄庄主已经驾鹤西去,自然无法参加本次大会。至于拜云教,既然安教主不肯赏脸到场,黄某也只好视其为弃权了!”
台下一片哗然,剑林庄在赤熛域的名气还是挺不错的,庄主甄涂海的亡殁可算得上一件大
事,难怪诸多人如此惊骇。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且慢!”
众人纷纷循向望去,踏蓝道上走来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穿一身黑底白纹的衣服,身躯好似轻飘飘的,双脚虽然在交错前迈,但每一步都跨出去好几丈的距离。
“是安教主!拜云教的安教主来了!”有人惊呼。
“安教主?那他使的是……”
“没错!那正是《爬云渡》身法!”
《爬云渡》,是历代拜云教之主才会使用的秘传身法。
有人兴奋地说:“想不到今日就能看到《踏蓝行》和《爬云渡》这两大精妙身法一较高下的场面了!我可是期待了许久啊!”他的话顿时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费徒空问柳千灵:“《爬云渡》?怎么起这么个土气的名字?‘爬云’哪有‘凌云’或者‘腾云’好听啊?”
“你小声一点儿!”柳千灵嗔怪道,“拜云教独尊‘云’,视云为圣物,怎可以‘凌’、‘腾’这样的字眼辱之?一个‘爬’字,既表明了向上的决心,又托显了云之高贵。至于‘渡’字,乃是指‘渡涉红尘’之意。早就听闻拜云教的《爬云渡》身法与凌波门的《踏蓝行》身法不相上下,亦是绝妙至极呢!”
“唔……看来想要在江湖帮派之中混出些名堂,少不了拿出点儿一技之长呢!”费徒空道。
柳千灵起身远眺:“那是自然。且看安教主如何说。”
问波台上,黄应阁说:“安教主身为大帮之主,武林大会却姗姗来迟,是否有失风度啊?”
“老夫并非是因为稀罕那个武林盟主而来。”安教主回答,“贵我两派身法齐名,虽不知今日武林大会比试的是什么,但若有身法这一项,我可不会坐视‘身法第一’之名不战而落于贵派头上!”
黄应阁笑道:“如此说来,安教主今日是来想同黄某一较身法高下咯?”
“正是如此。我拜云教根本无意执江湖帮派之牛耳,此番我仅是代表个人而来,向黄门主讨教一番。”
“既然安教主下了战书,黄某也不应推辞了。也罢,今日就看是《踏蓝行》棋高一着还是《爬云渡》更胜一筹!”黄应阁轻轻一拍轮椅的扶手,轮椅霎时从问波台上弹起好几丈,而后像片羽毛一样荡悠悠地落在踏蓝道上。此举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那个安教主是什么级别的实力?”费徒空问柳千灵。
“大概是七星或是八卦级吧?反正已经渡过中劫就对了,比起黄应阁可是厉害不少。”
“拜云教主……唔,他可是叫安如常?”竺远来忽而问道。
柳千灵略显诧异:“是的。你认识他?”
“不认识。”竺远来摇了摇头,“不过很久以前,我曾经跟他爹交过手。”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妖族,柳千灵和费徒空一定以为他在胡言乱语。
柳千灵恍然:“对了,拜云教正是兴起于一百多年之前!”
“呵,有趣。如果他爹当时使用的那套身法就是《爬云渡》的话,真可谓相当精妙。”竺远来道。
“《爬云渡》?也算是套上乘的身法吧。”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突然“语出惊人”,对众口皆赞之身法的评价似乎很勉强。
“娘,您不懂就别那么大声说了……”柳千灵连忙叮嘱老太太,这里各帮人众驳杂,惹人笑话就不好了。
安如常和黄应阁一起“站”在了问波台口下。
“黄门主,终点就设在这条踏蓝道之末,如何?”安如常问。
“可以。我本意亦是如此,故而已做好了安排。踏蓝道长约二百余里,自凌波门之外,沿途已布下了不少机关、暗器、法阵,毕竟速度并非是衡量身法优劣的唯一标准。可要小心了!”
“也好,免得无趣。”安如常笑道。
“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所有的机关、法阵都是由凌波门所设,黄门主自然可以预先做好防备,可安教主却一无所知,全凭临时反应啊!”席中有人向着拜云教说话。
安如常冲那人颔首示意:“无妨,黄门主腿脚不便,我自当让她。”
“诸位,我以本帮名誉起誓,我仅是安排人设下难关,但并不知其详细,否则我今日也无颜面对各帮好手!”黄应阁澄清道,“我虽然双腿已残,可绝不会借此求让,安教主多虑了。”
“但愿如此。”安如常皮笑肉不笑。
“不知何人肯出面发令?”黄应阁问众人。
“我来!”为拜云教打抱不平的那人站了出来。
随着此人一声大喝,引人注目的“赤熛域最强身法之争”开始了。安如常起步比黄应阁快了许多,甩开她一大截。忽然,一阵猛烈的东风卷着沙尘吹上了泺宁冈,向着问波台方向袭来。
“哈哈哈!风乃云之足也,迎风前行,方显身法之妙!”安如常顶风狂笑,速度竟再次加快,衣服的下摆在大风之中一路呼啸。
“凌波踏蓝,借助的并非是水势,而是风势!此乃本门身法之精髓!”黄应阁不甘示弱,紧追而去。
两人眨眼工夫就已经冲到了几里开外,在漫天黄尘之中不见了踪影。
第五百零二章 崭露头角
突如其来的一阵烈风,不仅没有干扰到《踏蓝行》和《爬云渡》的比试,反而给这场较量增加了不少精彩。黄应阁和安如常迎风傲行,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黄尘之中。
席中不知是谁忽然反应过来,振臂一呼:“大家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看看呐!”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追还是不追?追吧,势必会消耗一定的功力,可能会影响在之后武林大会时的表现;不追吧,两种绝妙身法的精彩对决,不看实在可惜。
“黄门主和安教主都不吝功力先行比试,我等还犹豫什么?”终于有人不愿错过这场难得的观摩机会,率先动了身。大家想想有理,纷纷离席上道,浩浩荡荡地一路往东方狂奔。这何尝不是一场百家身法争奇斗艳的盛会?各帮各派各显神通,又各自心怀展露一手、震慑他人的心思,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场面壮观极了。
“闺女,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没兴趣。”老太太道。
“就算你去了也追不上啊……”柳千灵心中哭笑不得,“娘,我也不去,我的身法哪里比得过《踏蓝行》和《爬云渡》?我留在这里陪着您。”
“还未试过就认输了?随我来吧,让费兄弟陪着老太太!”竺远来不由分说,一把拽住柳千灵就往踏蓝道上跃去。
“哎!”费徒空起身喊了一声,那两人却早已听不见了,他只得悻悻地坐下,口中嘟囔着,“我也想去看看呀!”
老太太说:“小伙子,那些个雕虫小技,不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我只是觉得闺女老陪着我太无趣了,让她去赶赶热闹罢了。”
费徒空无奈地笑笑:“大娘,您的口气可真是不小。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切莫让凌波门的人听见啊!”
踏蓝道上,柳千灵问竺远来:“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哦?”竺远来笑道,“你知道我拉你来的用意了?”
“当然。想必是有关于我娘的话要说吧?”
竺远来正色道:“不错。难道你没有发觉,你那位‘娘亲’有些奇怪吗?”
“发觉了。那根拐杖……不是个普通东西。”柳千灵道,“前几日你被凌波门人抓来,还未进门,她就已经知道了。这等察觉能力,不是一般的修真者所能具备的。”
“不仅是这一回。还记得在通明里时的情形吗?那群城主府侍卫刚进巷口,在我尚未察觉之时,老太太就已经觉察到了,所以当时我对她的态度才瞬间转变。我想,老太太在思维错乱之前,一定是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
“你的意思是,我娘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并非是故意装出来的?”柳千灵面露喜色。
竺远来点了点头:“嗯,不像是装的。这话我同费兄弟也说过,她和你相遇纯属偶然,你们独处一夜她也没有对你使坏。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我实在也不觉得你身上、或者你的帮派有什么可图的。”
“唔……虽然不太中听,但我亦是如此想的。你拉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是啊,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而已。既然你已经有所察觉,我也就放心了。你这么慢我可不等你了,我要到前面去看看热闹。”竺远来说完,负手大笑,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柳千灵干脆停了下来,喃喃叹道:“我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呀……”
现在踏蓝道上的情形是:黄应阁和安如常一马当先、齐头并进,后面则跟着一大群各路江湖好手,最后则是竺远来。跑出去十几里后,有些脚下慢的已经放弃了,陆续从踏蓝道上退了下来。竺远来则轻轻松松地超越了一个又一个,逐渐追近了“大部队”。
“此人是什么来路?好快的速度!”路旁有往回走的人对这道带着沙尘一闪而过的身影提起了兴趣。
“这么快怕是极耗功力吧?应该支持不了太久的。”另外一人说道。的确,有的身法特点就是速度极快,但无法持久。
又有人说:“或许是那种缓急交互的身法也说不定。”这也是一些身法的特点,往前蹿一段,缓一缓,再蹿一段,两种状态彼此交替。
“不管怎样,人家就是比我们强。老老实实回去等待比试的结果吧!”此人一句话说得退下来的这批人哑口无言。
那些仍然留在踏蓝道上的各路好手,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望尘莫及”。黄尘之中,黄应阁和安如常的身影隐约可见,但就是追不上,反而渐渐落远。但这些人大多都是名帮大派之主,拉不下脸面当众退下踏蓝道,只得继续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虽然追赶最前头的两人无望,但至少得在这一群人之中争个先。
但很快,他们的自尊心就被严重地打击到了。只见一道身影后来居上,在人群之中左突右闪,没有碰到任何人就冲到前头去了。那步伐无比飘逸,那身形无比迅捷,那动作无比优雅。他们甚至连此人的面容都没有看清楚。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武林大会冒出来一位身法如此惊人的好手,其带来的震撼已经超过《踏蓝行》与《爬云渡》之争了。
“不知刚才那人是哪一帮之主?”有人问道。他想当然地以为,有如此惊人身法之人必定贵为一帮之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无一认得。
可是,这并不是关键
“他的身法,大家感觉较《踏蓝行》和《爬云渡》如何?”
“似乎还要快上不少。”这个回答引得诸多人纷纷表示赞同。
“就是不知此人能否保持这等疾速直至终点。大家一起过去瞧瞧吧!”有人提议。踏蓝道全长一百余里,能保持到终点的话,足以证明该身法并非不可持久。
据黄应阁所言,出了凌波门后的踏蓝道沿途布设有机关、法阵等难关。黄应阁和安如常两人虽都欲争先,但并没有竭尽全力,不论如何都得留些余地保得自身周全才算明智。而竺远来却是将身法速度发挥到了极限,出了凌波门范围后不过二十余里,他就已经追到了那两人身后。
这二十余里内机关有好几处,苦竹签、冷箭簇、铁蒺藜等等,甚至还有大陷坑。这些机关无非是考验反应速度,黄应阁、安如常都十分机敏地躲开了,而对竺远来来说,这些更是“雕虫小技”,根本不足为惧。他不躲不闪,遇到竹签、冷箭直接用掌拍落,铁蒺藜、陷坑则踏空而过,速度丝毫不减。
黄、安二人忽觉身后有人追近,不免大吃一惊。心道莫非赤熛域范围内还有比两大身法更快的身法?黄应阁无意再和安如常较劲,她往左一拨轮椅,让出了路中的空档,她迫切地想看一看追上来的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安如常亦是同样的想法,近乎同时往右边让出了两个身位。
“哈哈,既然二位如此客气,在下就不客气了!”竺远来有意要显露本事,狂笑一声,从两人当中穿过,甩开两人好几丈的距离。
黄应阁和安如常发现此人面生,不禁对视一眼,在竺远来身后并驾齐驱。机关区域之后,则是法阵区域。一开始的攻阵就不简单,强度已经达到了烈阵的级别,一大片刀波、剑气笼罩着踏蓝道近一里的范围,不小心可是会受伤的。竺远来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双手负在后腰就没有拿下来过,左右腾挪、上下翻跃,将所有的刀波、剑气一一闪过,一骑绝尘冲出了攻阵的范围。相较之下,黄、安两人则稍显窘迫,数次险险地躲过攻阵的攻击,待出得攻阵范围后,已经被竺远来落下了几十丈之远。
攻阵后没多久就是一个麻烦的辅阵,阵中之地变得既泥泞又黏着,一落脚就会不停地往下陷,比稀软的沼泽还要可怕。竺远来冲进辅阵后刚迈开两步就觉得不对劲,泥泞已经没至脚踝处了。泥中又无法蹬地借力,只会越陷越深。好个竺远来,不慌不忙地往前扑倒,就地十八滚,不仅将双脚拔了出来,还滚出了辅阵的范围。虽然落得一身脏,时间却没有耽搁多少。他晃了晃身躯,振落了身上的稀泥,回顾身后,黄应阁、安如常正在泥泞之中费力前行呢,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直到这时,黄、安二人才确定,即便自己使出全力,《踏蓝行》与《爬云渡》也远不是那位神秘高手的对手。原本该是赤熛域两大江湖身法的对决,却意外地被竺远来拔得头筹。正当两位帮主想要赶到终点一问究竟时,竺远来却突然调头返回,一溜烟向着问波台去了。
“安教主,我想此时再去终点已经没有意义了。”黄应阁道。
安如常摇头慨叹:“老夫也是此意。枉贵、我两帮一直为‘第一身法’四字相争,不想却是井蛙自大。太丢人了!”
“安教主切莫妄自菲薄。此人身法之迅疾,黄某平生未见。说不定他并非是一帮之主,而是哪一位高深的隐修。”黄应阁猜测道。
安如常捋须沉吟:“唔,确有可能。如果是哪一个帮的帮主,凭此身手,恐怕早已扬名于天下了。不过,一位隐修为何会突然来参加武林大会?还如此高调地展露身手?”
“想必是想坐武林盟主之位。”
“真是如此的话,我看黄门主也只得将盟主之位拱手相让了。”安如常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反正他自己是不想当盟主,但他同样也不想让黄应阁当上盟主。
黄应阁冷笑一声:“你错了,身法并非是选取武林盟主的唯一条件。走着瞧吧,一个人本事再高,也是无法与一个人多势众的帮派相抗衡的。”
“那老夫就预祝黄门主得偿所愿,荣登盟主之位。”
“你又错了,黄某自忖功力低微,并不贪那个盟主之位。”黄应阁说完这句神秘莫测的话,就摇着轮椅往回前行。
安如常抚须思索了片刻,大踏步跟了上去。
竺远来来去如风,往回跑时有了东风在身后推力,步伐更显轻盈。迎面遇上那一大群人,那些人这回可是看清了竺远来的面容。大家正欲拱手行礼,竺远来却身影一晃下了踏蓝道,把这群人绕了过去。众人只得齐齐掉头也往回赶。
依然留在问波台附近的人们正在议论着最先到达终点的是黄应阁还是安如常,却不想看到一个身影随风而至,径直冲上了斜坡高处的末席。
柳千灵问:“结果如何?”
竺远来咧嘴笑道:“给他们露了两手。反正黄应阁是别想舒舒服服地当上盟主了。”
“小伙子,你的身法还算不错。”老太太称赞起来,“比那个《爬云渡》厉害多了。”
“多谢老太太。”竺远来对老太太的口气颇为尊敬。
没过多久,黄应阁和安如常领着其他各帮派的好手回到了泺宁冈。众人四下观望,一
下子就发现了竺远来。黄应阁和安如常上到末席,对竺远来拱手行礼。
“不知阁下是哪个帮派的帮主?”黄应阁问道。
竺远来把柳千灵往前推了一把:“我可不是帮主,这位才是帮主。”
柳千灵向两人还了礼:“在下乃苍云岭白鬼帮之主,柳千灵是也。”对着两大帮主,她可不敢自称“柳三爷”了。
“久仰久仰。”安如常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对自己的拜云教一向自视甚高,白鬼帮之名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想不到柳帮主帮中竟有如此高手,安排你们坐在末席实乃黄某之过,还请见谅,我这就在问波台下重新给诸位安排席位。”黄应阁客气地冲柳千灵点点头。
“那就多谢黄门主了。”
这时,旁边过道上走来一个凌波门的人,对黄应阁耳语了几句,眼睛还直往竺远来身上瞟。
竺远来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前几日把他视为细作而抓起来的两人之一。于是他主动开口:“黄门主,前几日在下慕踏蓝道之名过来观览,与你这位手下起了些误会。”
黄应阁点了点头,对那个人说:“这位高手倘若真想逃,别说你二人了,再添个二百人也未必能抓得住。人家是出于礼数故意让你们给抓住的,怎么可能是细作?你赶紧去收拾出几间上房,以供白鬼帮的朋友们居住。”
那人得令后飞也似地跑回了凌波门。
果然,展露了本事之后,待遇马上不一样了。
“敢问高手尊姓大名。”安如常再次行礼。
“竺远来。”反正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他就报上了真名。
“竺道友身法卓绝,我等皆为叹服。请问这套身法叫什么名字?”安如常又问。
“这个嘛……没什么名字,和你那套《爬云渡》身法一样,家传而已。”竺远来笑道,“不过,你的身法还没有练到家,至少比令尊还是差了一截。”
安如常身躯一震,万分惊讶:“竺道友,哦不是,竺前辈莫非是家父的故交?”
“谈不上,早年间打过一次交道而已。令尊的身法颇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观你所使,才想了起来。”
“确实,《爬云渡》在经由家父改良之后,已是一套顶尖的身法,老夫……呃……在下只不过十窥六、七,造诣的确不及家父。”安如常听到高手称赞《爬云渡》,自然十分开心。
“凌波门的《踏蓝行》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吾观其与龙族的《腾四海》身法颇有相似之处,名不虚传。黄门主身残志坚,靠双手和轮椅竟将此身法修炼到如此境界,竺某十分佩服。”竺远来也没忘记称赞黄应阁一番。
“前辈谬赞了。”黄应阁点头示谢。不过对于这些人来说,《腾四海》之名远不及在妖界那般威风。
席位备妥,黄应阁将白鬼帮的四个人以及安如常一起请了过去。各帮派的人都在向几人注目,议论纷纷,交谈着今日的这场意外。
黄应阁返回到问波台上,清了清嗓子。席中立刻安静下来,且看大会如何继续。
“今日拜云教安教主不远万里现身赐教,黄某亦兴起,同安教主较量了一番,没想到却起了抛砖引玉之效,让大家知道白鬼帮还有一位叫做‘竺远来’的身法高手。不过此番身法之赛仅是一场未经安排的荣誉之争,并非是选举武林盟主的正式比试……”黄应阁话没说完,台下就轰然一片。有人认为黄应阁太狡诈,输了身法就故意找理由;也有人认为此举合情合理,毕竟黄应阁从未说过谁身法最佳,谁就能当武林盟主。
“黄门主,踏蓝道上的那些机关、法阵不可谓不凶险,怎能说是‘未经安排’呢?”安如常站了起来,“竺前辈之速度,你我皆难以望其项背,他理应有资格当选武林盟主!”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连串的附和声。
“对啊!竺前辈的身法可是比《踏蓝行》快了不少呢!”
“身法那么快,实力必然不俗,竺前辈当选盟主无可厚非!”
“各位稍安勿躁,容黄某做个解释。”黄应阁不慌不忙,“我刚才话没有说完。身法比试的确是预定的比试内容,踏蓝道上的种种安排也正是为此而设的。不过,身法只是大会比试内容的其中一项而已。刚才那一场比试,是因为安教主的突然大驾而引起的,确实未经安排,因此,‘公平’二字只是对于我和安教主所言,各路好手并非是同我二人一起从问波台起步,对竺前辈来说更是如此。发不同时,起不同地,最终也没人到达终点,这场比试有失偏颇;可是,竺前辈身居劣势依然可以后来居上,并且遥遥领先,他这第一无可非议。因此,身法速度这一项,白鬼帮先得一分!”
“喔!”台下一片欢呼声。
“怎么,是以帮派计分而非个人?”安如常又提出了异议。
黄应阁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的目的是推选一位武林盟主号令群雄,并非是从赤熛域内找出一个至强高手,因此当以帮派计分。最终得分最高的帮派,即可为盟首帮派,而其帮主,自然就是武林盟主了!”
话是有道理,不过安如常却是不太服气的。因为黄应阁之前刚刚说过,她并不贪那个盟主之位。可她又是一帮之主,只要凌波门得分最高,盟主还是会落在她身上。
第五百零三章 自废手足
在黄应阁宣布了武林盟主的选举规则之后,凌波门内一片哗然。不论比试的内容究竟是什么,最终都以帮派来计分。也就是说,大会不一定非得帮主参加,各帮可以推选实力最强者为帮主争夺盟主之位。相比各帮各派所来的寥寥数人,作为东道主的凌波门无疑会占尽便宜。
“呵,难怪她说‘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与一个人多势众的帮派相抗争’呢!”安如常抱臂冷笑。其实他本不打算在凌波门主持的武林大会上争得武林盟主,但身法比试中突然冒出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手,让他觉得黄应阁也不一定能顺顺利利地当上盟主,因此心中反倒生出一线希望。可现在听了黄应阁的话,希望又破灭了。他有些后悔了,当初不该带着傲气孤身前来的。
“诸位!这场武林大会是我们各帮各派的盛会,不过是借凌波门之地举行而已。可现在所有的规则却都由凌波门来定,这未免太不公平了!”人群之中有个大嗓门嚷嚷着,群众们连声附和。“对啊,一切都由凌波门来定的话,干脆直接把盟主定为黄门主得了,还大费周章举办什么大会?”起哄的人太多了,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其中有些帮派喊得格外响亮,不知他们是真觉得受到了不公的待遇,还是借机生事以发泄对凌波门的不满,亦或只是简单的唯恐天下不乱而已。总之,场面极其混乱。
黄应阁此时显出了十足的大帮之主风范,面露微笑,一言不发,静等台下那些叫嚷之人发泄完。如此,叫嚣的人反而自觉失去了风度遭人耻笑,人家真正有实力的帮派都没有大呼小叫,等待着黄应阁详细说明;而叫得最凶的反而都是些乌合之众,仿佛跳梁小丑一般。没过多久,席中逐渐安静下来,一场骚乱平息了。
“我可以继续了吗?”黄应阁对台下问道。
一位帮主说:“我们相信凌波门这样的大帮不会失威失誉,也相信黄门主这等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够秉公行事。”
黄应阁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在发给各位帮主的请函之中,我是故意没有细说。这不明不暗的规则,就算是出给各位帮主的第一道考验。请函上并没有限定非得帮主亲自参加比试,如果哪位帮主因此带来了帮中的高手,那黄某自当佩服其过人之见。”顿了一顿,她又道,“只因我凌波门《踏蓝行》身法闻名于江湖,诸位就以为这场大会只比试身法,这完全是想当然。依黄某之见,一个堪以引领群雄的大帮,在各个方面都要有所建树,故而这场大会的比试将是多方面的,身法只是其中一项。各位可有异议?”
“话虽有理,但也得详说一下究竟都比试些什么内容,若都对凌波门有利,也难谈‘公平’二字。”安如常道。
黄应阁说:“我们都是修真者,比试的内容自然与修真有关。本门暂定比试分成功力、身法、铸技三大部分。其中每部分又分为三小项:功力分为攻击、防御以及对战三项;身法分为速度、耐力、灵巧三项;铸技分为熟练、数量、品质三项。”
“呵,铸技!”费徒空听完之后摩拳擦掌,这算是撞在刀口上了。
三大部分共九项内容,黄应阁将比试内容制定得非常细致。想要挑毛病,还真不太容易。不过,还是有人挑出刺儿来:“黄门主,为何三道六术之中只比铸技?炼术和阵法就不重要了吗?”
“之所以独选铸技,是因为两个原因:主要原因是,在黄某看来,三道六术之中铸技独尊。当然,我并没有贬低炼、制两道的意思,只是那几项技艺对修真来说都比不上铸技重要。试想一下,一位功力卓绝的高手在战斗时,可以不依靠丹药,也可以不依靠法阵、符咒,甚至可以不依靠法宝。但是,如果没有武器又当如何?赤手空拳去应敌吗?进一步说,如果没有好武器又当如何?不管是刀还是剑,一拼就断,岂不又变成了赤手空拳?”
台下之人无从辩驳。
“听黄门主之意,比试铸技仅是铸器一项?铸宝不算在内吗?”有人问道。
“没错。我们禹馀界六艺繁盛,是件好事。只是在人人都追求好丹药、好符咒、好法宝的潮流之中,我想提醒一下大家,别忘记了哪一项才是修真之道最不可或缺的一项。这,就是我独选铸技的主要原因。”的确如黄应阁所言,修真者们现在最在乎的就是丹药、符咒、法宝等有增益或减益功效的物品,反而忽略了武器才是除自身之外最关键的东西。没有好武器,总不能用法宝、符咒去应敌吧?而没有好法宝、好符咒,高手还是高手,神兵还是神兵。
柳千灵看了看费徒空:“你铸器水平怎么样啊?”
费徒空眉头大皱:“这个嘛……虽然同道中的两艺有相通之处,但还是有不少差别的。铸胚和淬火马马虎虎可以借用铸宝的经验,可是启灵那一步就……反正我尽力而为吧!”听了这话,柳千灵知道他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安如常见黄应阁如此制定比赛内容,也就明白了先前她所说的“那场身法比试仅是其中一项”并非是一时兴起的耍赖。因此,他反而对这场大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非是对盟主之位志在必得,而是好奇谁会最终当选。“还请黄门主
详说九小项的具体规则。”他催促道。
“第一部,功力。我们虽是魔族领域的帮派,但也有修仙者。故而单比刀法是不公平的。比试分为攻击、防御、对战三项。攻击项,即看参加者能一击击碎几块巨石;防御项,即看不借助任何外因、仅凭自身躯体能够扛住几级刀魔发出的刀波;对战项,顾名思义,是个擂台挑战赛,但打擂时不能使用身法、丹药、法宝、符咒、阵法,违者算败。
第二部,身法。速度、耐力和灵巧就是衡量身法优劣的最直观的三个标准。速度项,白鬼帮已先得一分,不必再说;耐力项,以同样的速度施展身法,坚持到最后者得分;灵巧项,依然得借助本门已在踏蓝道中后段所设的各种机关、法阵,在这段路中来回往复,被机关、法阵所伤、所触者即退出,直到剩下最后一人为止。
第三部,铸技。熟练项,指的是铸造武器的熟练程度。不限刀、剑品种,不限样式,但限大小至少为五尺以上,限品质至少为良品。所花时间最短的人,获胜;数量项,在五天时间内,铸造的武器最多者,获胜。依旧是限定大小为五尺以上,品质为中品以上;品质项,不限样式,不限大小,时间限定为一个月,取最终成品品质最高的一把武器进行比较。
三部九项比完之后,最后看各帮得分。得分最高者,即为盟首!”黄应阁高声介绍完所有细则。
单就这套规则来看,就连细枝末节都考虑得十分周详,虽然参赛者的功力越高就越有利,但高手的能力毕竟也是一个帮派是否强盛的重要标准。如此来说,这套规则确实称得上“公平”二字。
可是,也有人很快就发觉了这套规则理论和实际的差别,那就是时间和地利。各个帮派都是长途劳顿赶来凌波门的,根本不可能悉心准备,更不可能把帮中精于各项目的好手全都带来。可这对凌波门来说却不成问题,以逸待劳,优势大把。
针对此疑问,所有人都在看黄应阁如何说。
“我宣布,我凌波门只派一人参加所有的比试。至于之前的那一场身法对决,我们甘愿认输。如此相信大家不会再有异议了吧?”黄应阁微笑道。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就连凌波门中的几位长老也都惊呆了半晌,而后慌忙围住了黄应阁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看样子,他们事先并不知道黄应阁会做此安排。只派一人参加剩下的八项比试,对凌波门来说等于“自废了手足”,不仅将所有的优势丧尽,反而陷入了极大的劣势之中。
其他各帮派自然是一片叫好之声,一边在心中庆幸着自己的帮派还有希望,一边在口头恭维着黄应阁非凡的气魄。
拜云教主安如常此时却有些“不安如常”了,他捻着胡须,想要从问波台上黄应阁的脸上读透些什么,可是,黄应阁却被一干长老给挡得严严实实。他心忖:“怪,真怪,‘一个人再厉害也无法与一个人多势众的帮派相抗争’,这句话分明是她自己说的,她反而非要以一人之力与诸多帮派相争。唔,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在安如常对面的席上,白鬼帮的这几人同样被震慑住了,就连竺远来都在感叹:“这黄应阁真是好大的口气!”
费徒空冷笑:“险些被她一直彬彬有礼的态度给骗了,她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狂妄的家伙!”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竺远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她要派出的那个人果真神通广大,样样精通!”
柳千灵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问:“天底下会有那么厉害的人吗?”
“大千世界,卧虎藏龙。在今天之前,别人同样也没有料到你这小小的白鬼帮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身法高手,不是吗?”竺远来引自己为例,“若如我所料,我倒是很想会一会那个人……”
“有何不可?”柳千灵笑道,“你不便显露功力,所以功力比试就由我去吧,好歹我也是**级,应该不会太丢脸。铸技比试则交给费徒空。身法比试的剩下两项就留给你包圆了。”
“好咧!”竺远来将双手关节握得“噼啪”直响。
可是,黄应阁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将悬念留到了最后,先头围着她的那几位长老如今都已散开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看样子他们是没能劝服那个“自大”又“任性”的帮主。黄应阁说:“诸位,毫无疑问,我凌波门将处于绝对劣势。出于弥补考虑,就先由各帮派分别竞争,直到各项都决出一位最强者,最后休整完备之后再与我凌波门派出的人一决高下,如何?”
台下议论纷纷。“看来黄门主还是想‘以逸待劳’哇!”“闭嘴吧!人家黄门主说了一决高下之前可以休整的,我看这样挺好!”最后,安如常站出来说:“一切就依黄门主所言。”见他发了话,其他帮派也都没有异议了。武林大会的内容规则就此确定。
“好!今日会毕,武林大会的各项比试,从后日辰时正式开始,风雨无阻!”黄应阁振臂呼道。
这一天半的时间,是给最后赶来凌波门的人休整之用,想要从帮中再调高手前来却是来不及的。
因为竺远来在身法竞争中引人注目的表现,凌波门给白鬼帮重新安排了住处,就在泺宁冈上的一座小院之中。踏蓝道上所有新建平台的蒙布已经全都撤去了,各帮派也可以自由进出凌波门不必再通报。当然,问波台以西的门中重地,还是严禁外人靠近的。
当晚,白鬼帮的几人坐在小院中品茶夜谈。虽是春季,地处高原的泺宁冈依然凉意幽幽。白日的大风已经停了,天清云淡,朗月当空,星辰璀璨,仿佛抬手可摘。竺远来枕着胳膊仰躺在地上,望着星月出神。费徒空则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当地所产的高原茶。别说,独特又劲道的茶香还真配得上这天高地广的高原风情。见柳千灵一直偎在老太太身旁窃窃私语,仿佛丝毫不在意武林大会之事,费徒空叮咛道:“身法比试的场所在踏蓝道中后段,功力比试的战台和铸技比试的铸台分别在踏蓝道南、北两边,大会时我们大家得暂时分开了。竺兄我倒是不担心,千灵,功力比试的防御项和对战项都有受伤之险,千万要小心啊!”
还没等柳千灵回答,老太太却抢道:“不必担心,有我护着闺女呢,武林大会又不是生死相斗,当点到为止才是。若有哪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胆敢下重手,我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
柳千灵听了“呵呵”直乐。
费徒空哭笑不得:“大娘,您不答应有什么用啊?人家知道你是谁?又有谁会像我们一样如此尊重您?还是得千灵自己小心为好。”
“你呀,还是好好操心你自己的事吧。你得参加铸技比试是吧?到时我会在踏蓝道上盯着你们两个的,要是你不使出全力,我可不答应啊!”老太太认真地告诫道。
又是一个“不答应”,费徒空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位固执的老太太了,只得应道:“行,大娘您放心,我一定竭我所能!”
竺远来忽然说:“我在想,凌波门将要派出的那位高手,究竟有多大的把握能在剩下的八项比试中获胜?”
柳千灵说:“只要他胜了四项,其他帮派就很难超越了。”
“别说四项,就算是三项,其他帮派恐也难胜之,总胜项数持平倒是很有可能。”竺远来对身法比试的剩下两项还是十分胸有成竹的。
“确实。可是这又如何呢?”费徒空不解竺远来想要表达何意。
竺远来倏地坐起身来:“今日没人问过,如果最后出现得分相同的情况,该怎么办?”
“唔……其他各帮参加比试的应该都是不同的人,而凌波门却只有一人参赛,所以严格来说,平分的情况下,应当是算他们赢……”柳千灵道。
竺远来一捶掌心:“这就对了!我猜凌波门要派出的那个高手应该不是什么九项‘全才’,而是一个精通某一部三项比试的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一人就可以拿下身法三项的所有分数!最后即便得分相同,因为凌波门仅靠一人参赛之故,就能以此为由宣布得胜!”
“哦!有道理!”费徒空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那么大的口气,原来在比试中还是有所取舍的!”
柳千灵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推断:“身法的速度一项凌波门已经认输了,所以那人擅长的应该不是身法,那就是功力或是铸技咯?”
“没错!”竺远来点了点头,“按照黄应阁原本的计划,此人在某一部比试可以全取三分,然后她再凭借《踏蓝行》在身法比试中拿个一、两分,如此便可稳操胜券了!她却没有料想到身法比试中突然‘杀’出来一个我,搅了她的如意算盘,可是,她依旧按原计划让此人独自参加剩余比试,可见她对此人的能力极其信任!柳姑娘,你的确要小心了,万一那家伙打算在功法比试中拿到三分,那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那……就得指望费公子了。竺兄在身法比试中拿到剩下的两分,费公子在铸技比试中再拿个一、两分,我们累计到四、五分之后,别的帮同样也很难超越我们。”柳千灵道。
“万一他是个铸器高手呢?毕竟我钻研的是铸宝,在铸器方面我没有那么大把握……”费徒空如实道。
竺远来说:“尽力而为吧。你们两个一共只要得到一分,我们的盟首就算是坐定了。”
“分析了半天,全都是废话,一点儿用都没有!”老太太“不失时机”地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娘,此话怎讲?”
“小伙子,你今日在身法比试中崭露头角,凌波门可全都看在眼里,所以痛快地认了输,可是如此?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极有可能拿下身法比试的全部分数,你觉得凌波门那个丫头会想不到吗?可她却依旧宣布只靠一人参赛,何意?说白了就是:‘除了身法比试的三分之外,其他六分,你们谁都别想拿到!’”老太太用拐杖蹾了蹾地。
是啊,这些人能想到的,黄应阁同样也能想到,自信来源于实力。
柳千灵瞪大了眼睛:“娘,也就是说,凌波门派出参赛的人……”
“一定是个擅长铸器的顶尖高手!”老太太一锤定音。
此时,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院中这份压抑的沉默。
第五百零四章 络绎不绝
“嘭嘭嘭”,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小院中的宁静。几人相视一眼,这个时候来的会是谁呢?竺远来起身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那男子看着竺远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竺远来也在打量着他,似乎是个陌生人,可又有点儿面熟,于是问他:“你找谁?”
“在下李凌山。”男子拱手道,“兄台,不知你可认得花清雨姑娘?”
见此人居然提到了花清雨,竺远来不由得警惕起来:“你是何人?”
男子面露微笑:“我是花姑娘的朋友……”正说着,费徒空从院中迎了出来,欣喜地向他打招呼:“李兄!”
“呵,原来费兄也在,这下就好办了!”男子笑道。
“你们认识?”竺远来疑惑不已。
“竺兄放心,李兄是自己人。他曾经与我们一起查探天星河奇毒之事……哎,在天星庙时,你们也曾见过的啊!”费徒空提醒道。
竺远来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有点儿面熟呢!我想起来了,那日你就站在清雨身旁。只是我匆匆追敌而去,未曾与兄台说过话。”
“对,对,那个人就是我!”李凌山道,“那一日有幸得见兄台非凡身手,印象深刻。今日在踏蓝道上又见兄台卓越身姿,在下五体投地。”原来,李凌山是认出了竺远来就是花清雨“雇来的保镖”,故特意来相见。
“不知花姑娘可在?”李凌山问。
竺远来摇摇头:“不在。你找她何事?”
费徒空怕谎话露馅儿,赶紧接话:“李兄,是这样的。这位竺兄已经将清雨送回了师门,那边的委托算是结束了。接着,我又把他给雇来了。”
李凌山略显遗憾:“原来如此。花姑娘平安回到师门固然是好事,可是那奇毒之事……”他还以为花清雨撒手不管了。
“奇毒之事可以与我商议,将来我会转达给清雨的。你们可曾发现什么线索?”费徒空问。
李凌山开始讲述分开后的经历:“那日离开天星庙之后,我和吴兄按照花姑娘的嘱托,沿着天星河流向往下游而去,沿途屡屡用探毒粉检测河水。后来我们发现,出了神玉谷之后,河水中的奇毒就不见了。因此我们推测,解药一定就在神玉谷北端。可邪门的是,我和吴兄千方百计地寻找,就是没能发现解药在何处。后来,神玉谷中突然燃起一场大火,吴兄就急匆匆地赶回牡丹集去了。我在神玉谷北口逗留了一月有余,既没有找到解药,也没有等回吴兄,联系花姑娘又未得到回音。后来,我往牡丹集去寻吴兄下落,却发现谷中的村镇都已化为一片焦土,吴兄也不知到何处去了。接着,我又去天星庙等了一个月,还是没等到花姑娘,最后只得将此事暂时放下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费徒空当然知道是谁放的。花流檐也亲口说了,天星河中根本没有解药,而是奇毒自行消散的。“李兄不必担忧,清雨的师门亦在追查奇毒之事。已经可以确定,河水中并无解药,而是奇毒自行消散,所以你们肯定是找不到的。不过……”费徒空忽然笑了笑,“李兄你还是不够朋友啊,竟还有事瞒着我们。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个散修,不想竟是帮派之人!”
李凌山尴尬地笑了笑:“费兄又何尝不是呢?这场武林大会群雄聚首,能来的自然都是各帮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和他可不一样。”老太太插话对李凌山道,“你是个帮主,他却不是。”
“老人家如何知道我是帮主?”李凌山十分诧异。
老太太轻笑一声:“有两个人正在踏蓝道上候着你,你以为我没发觉?想来,也只有一帮之主能有此待遇吧?”
李凌山十分震惊。他的确带了两个帮中的手下同行,但没让他们跟过来。从这座小院到踏蓝道少说也有四、五十丈的距离,老太太竟能察觉道上有人在等候!“区区小帮,不足挂齿,此番虽是应邀来参加武林大会,却只是走走过场、赶赶热闹罢了。”李凌山非常谦虚,“既然奇毒之事有下文,我也就不担心了。天色不早,不打扰各位,祝愿你们在比试中一切顺利。在下告退。”
送走了李凌山,费徒空笑道:“想不到在这儿也能碰上熟人。”
“这有什么稀奇?今日白鬼帮大放异彩,想必明日会有许多柳姑娘的熟人前来拜会呢!”竺远来道。
“何须等到明日?这不又来了一个?”老太太说着,用拐棍指了指后墙。费徒空连忙关上了院门,竺远来已经冲到墙根下了,柳千灵则护着老太太退到另外一边。
墙头青瓦响了几声,一道黑影攀了上来,向院中张望了一番,却没看到刻意藏起来的几人。于是,他一跃而下,结果被躲在暗影里的竺远来从身后抓了个正着。
“哎,别动手,别动手,我不是坏人!”那人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拿武器。
“深更半夜,不好好休息,反而鬼鬼祟祟来翻墙头,还说不是坏人?”竺远来喝道。
“兄台,这还未到戌时,何来‘深更半夜’一说?”那人无奈,“我只是不想让凌波门的人知道我来找你们罢了!”
“哦?”竺远来松开了手。
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竺远来看着此人的脸,第一个感觉又是有些面熟,可也同刚才那回一样,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男子也细细打量了竺远来
一番,见竺远来神色茫然,他笑道:“兄台,可曾记得离台山顶,雨神庙的那一个风雨交加之夜?”
竺远来瞪大了眼睛,一捶掌心:“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
“上次相见未曾互报姓名。在下胡京航。”
“我叫竺远来。”
“今日我看到竺道友在踏蓝道上大显身手,佩服不已,后来竟越看越觉得竺道友眼熟。毕竟上回见时,道友那身花里胡哨的装束……呵呵,于是今晚特来确认一下。”胡京航道。
见是竺远来的“相识”,其他几人都从暗处走了出来。
在离台山顶看“三帮火拼”的那场好戏时,竺远来把自己打扮成荡怪雷公的模样。此时回想起那晚的情形,他不禁乐了。
“竺道友身为妖族,竟然还敢在武林大会上现身,这份胆气着实让人赞叹!”胡京航可是亲眼见过竺远来的明一铲。
“嘿嘿,事出有因。”竺远来记得萧天河曾经说过,胡京航不是恶人。即便他知道竺远来是妖族,应该也不会说出去的。“我记得,胡兄并非是赤熛域之人啊,怎么会出现在凌波门呢?”
胡京航点点头:“没错,我乃灵威域黑隼楼帮主。此番是应凌波门黄门主之邀前来观礼的,并不参加盟主的角逐。”
“那你今晚来寻我是……”
胡京航神情严肃:“我来是为了提醒竺道友,务必要提防凌波门将要派出参加大赛的那位高手。”
竺远来和费徒空对视了一眼,问道:“胡兄可知那位高手一二?”
胡京航却摇了摇头:“那位高手颇为神秘。不过我能肯定,她的境界至少在八卦级以上。”
“八卦级!”几人都吃了一惊。江湖帮派中虽有七星、八卦级高手,但并不多见。
“我很久以前就接到过密报,凌波门中出现了一位神秘的高手。最近几年,凌波门的仇敌一一死于非命,不是一夜消失无踪,就是瞬时身首异处,有人甚至死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凭她黄应阁如何能做得到?故而我猜测,那些仇敌的死,应该与这位神秘高手有关。”
竺原来道:“胡兄是说,此人深谙刺杀之道?”
“确实如此。据我所知,还从未有活人见过这个神秘高手的真面目,见过的无一例外,都死了。”
柳千灵深吸了一口气:“竟如此可怕!”
“在已知被刺杀的人之中,最高境界的是一个八卦级的高手,因此我只能说,此人的境界至少在八卦级以上。究竟是否达到了九宫级亦或更高,我也不清楚。”胡京航越说越骇人,“黄应阁对此人极为器重,为了保持神秘,她也从未让此人在公开场合现过身。实不相瞒,我千里迢迢赶到凌波门,也是心怀一探究竟的目的。今日她扬言仅凭一人参加所有比试时,我就知道,她终于要祭出这张王牌了。”
“擅于刺杀那又如何?黄应阁总不见得指使那高手把所有参赛者都灭了吧?”费徒空道。
胡京航看了他一眼:“虽是不会,可是,以竺道友今日展露出的实力,难保不会触发黄应阁的危机感。被锁定为目标,也就理所当然了。”
“还好,竺兄参加的是身法比试,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柳千灵庆幸道。
“那大会之后呢?万一黄应阁没有当上盟主,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胡京航好心劝道,“总之,竺道友今日的表现太过抢眼,须得小心才是。”
“呵,如果那家伙敢来刺杀我,我定会让他好好喝一壶的!”竺远来丝毫不惧。
胡京航淡淡一笑:“我的话已说清,究竟如何打算,竺道友自己定夺。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出院时胡京航依旧不走正门,又从来时的墙角翻了上去,他忽而回头道:“不知雨神庙那一夜出现的那位灰色长发男子是否还伴着竺道友,若你二人联手,相信那女子就无计可施了。”说完他跃下了墙头,迅速消失在山坡远端。
竺远来知道,他说的灰色长发男子就是贺崇宝。
“听到了吗?那个神秘高手竟是个女的!”费徒空道。
“这有什么可惊奇的?”柳千灵白了他一眼,“我倒是对那个胡京航有些好奇,竺兄,他和你很熟吗?”
“算不上熟,一面之缘而已。当时我们所处的立场虽不是敌,但也同样不是友。”
柳千灵若有所思:“正如我所料。若是很熟,不至于互相不知道姓名。如此就奇怪了,他为何这般好心,甘愿冒险来提醒我们?”
竺远来嘴角一扬:“因为不想禹馀界失去我这么一位卓越的高手呗!”
“嘁,脸皮比墙还厚!”柳千灵笑道。
“嗨,是你的问题太过简单,我都不屑于回答!”竺远来摇头笑道,“有那么一个高手在凌波门,他感到不安呗,毕竟黑隼楼也是灵威域刚刚兴起没多久的大帮,根基未稳,担心旁域的大帮去灵威域吞并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自觉对付不了那个神秘高手,就想‘借刀杀人’。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是好事,至少能有所防备。”
柳千灵眨了眨眼睛:“竺兄,你很了解黑隼楼的情况?”
“差不多吧。灵威域的赤鹰帮、金雕派、雪鸮门三帮火拼时我就在场。胡京航坐收渔翁之利,黑隼楼的崛起想之当然。”
这一夜,几人都没有回屋休息,而是一直议论着武
林大会、神秘高手的事。不知不觉,黎明破晓,离大会开始还有最后一天。
正如竺远来所料,白鬼帮成了凌波门的“座上贵宾”之后,原本有些关系的帮派都前来拜会。期间也免不了谈起剑林庄的事。交谈中,柳千灵得知,在甄飞翼回到剑林庄之后,借八方宾客前来贺寿的契机,转而为甄涂海办了一场丧礼。一来是为了祭奠亡父;二来是昭告江湖人士,真正仁厚的剑林庄主甄涂海早年间就已亡殁,近年来剑林庄所做的那些恶事皆是甄涂山所为。
“呵,此子倒是不笨。但愿他能痛改前非,早日振兴父业吧!到时我白鬼帮,也不是不可以和他剑林庄做个朋友!”柳千灵心道。
一整日,宾客都络绎不绝。直到酉时,柳千灵和竺远来才终于得以清静。怕麻烦的费徒空上午就出去闲逛了,晚上回到小院后,他带回了一些其他帮派的消息。有些“颇有能耐”的帮派,不知从附近何处弄到了一些铸炼材料,正陆陆续续往泺宁冈上送来。此外,还有些巨大且规整的黄色巨石正从踏蓝道上一车一车地拉来。据费徒空目测,那巨石长、宽相同,差不多一丈;厚度则有一尺。质地似乎很密实,每辆马车皆由四匹骏马拉着,一车上仅载两块巨石。
“那些巨石不像是铸炼材料,倒像是筑房材料。”费徒空总结道。
“那不是其他帮派之物,而是凌波门收集来的。那种巨石名叫‘黄角石’,乃鹿野原上特有的巨石,沉重且坚硬。因颜色泛黄、坚如鹿角而得名。”柳千灵对此十分了解。
费徒空笑道:“切割整齐莫非是为了建造战台或是铸台之用?现在才拉上山来,未免有些迟了吧?”
“一切明日即可见分晓。”竺远来道。
……
四月十七日,赤熛域武林大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三大部的比试分别由凌波门的一位长老统筹规划。反正凌波门最终只靠一人参赛,所以先由长老负责倒是不失公允。
可谁都没有想到,大会刚开始就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身法比试尚未开始,各帮就纷纷表示弃权,最后只剩下竺远来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踏蓝道上。凌波门长老不得不宣布:竺远来不战而胜,白鬼帮在身法比试中全取三分!
竺远来有点儿哭笑不得,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赢了。这也难怪,连《踏蓝行》和《爬云渡》这两大身法都败下阵来,有哪个帮还会站出来自讨没趣?
“这样省事也好,可以去看看功力和铸技的比试。”竺远来心道。
踏蓝道南边的功力比试率先拉开了帷幕。根据大会章程,第一项,是比试攻击。凌波门的长老大手一挥,数十位壮汉打着赤膊,把前日费徒空所见的那种“黄角岩”陆续抬到了战台之上,每十块前后相叠,摆在战台中央。
长老宣布规则:“参赛之人从正面对着岩石使出全力一击,最终以毁坏的岩石块数为标准,得数最高之人获胜。”
“呵,原来是派这个用场。”竺远来觉得这个方法简单、直观且有趣。
“要是一刀把十块都劈碎了怎么算?”有人高声问道。
“那就计得十分。”长老微笑道。
“若有两个人或以上都劈碎了十块,算谁赢?”又有人问道。
长老哈哈大笑:“放心吧,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的!”
“哼哼,一会儿我就劈碎给你瞧瞧!”那人小声咕哝道。
“我先来!”第一个跳上台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拿出一把七尺来长的巨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胳膊,站在黄角岩前两丈处,大喝一声,劈出一记刀波,那刀波轰然撞在岩石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大汉满以为十块岩石都会瞬间炸成齑粉,却不想只有第一块巨石碎裂,后面的第二块还好好的。
“嘻嘻……”台下有人开始嘲笑起来。
台上的长老慢慢抚须,笑而不语。
“怎么可能?”大汉满腹狐疑地走到岩石前,用手摸了摸刀波击中之处,“咯啦啦”,第二块岩石的表面出现了几道裂纹,随即裂成了数块。大汉松了一口气,再去摸第三块岩石,却怎么摸都不出现裂纹了。
“就、就碎了两块?我可是五行级高手啊!”大汉难以置信,在那兀自摸个不停,不肯下台来。
“不过才五行级,还高手呢!丢人现眼的,快下来吧!”有人出言讥讽。
长老笑道:“刀波、剑气乃武器之延伸,而武器乃手臂之延伸,距离远,气力也会扩散。壮士不以气力相搏,却以刀波攻击,未免也太小瞧我们鹿野原独产的黄角岩了。不过以刀波攻击的情况来看,碎得两块已算不错,且以两分计数。下一位!”
壮汉只得悻悻地走到一边寻计分弟子报姓名去了。凌波门负责抬石之人趁空又补放了两块岩石。
第二位上台的是个精瘦的高个儿。他的武器是一柄细长的仙剑。“哟,看修仙者的本事。”有人道。
瘦高个儿先退至台边,弓步开立,双手紧握剑柄,横举至与右肩平,蓄足了势,短喝一声,跨步疾奔,汇聚功力于仙剑,身到石前,屏息鼓劲,奋力一戳,只听“哧”的一下,剑身没入了岩石大半截。光看没入的长度,就不只穿透一块岩石了。
瘦高个儿松了口气,略显得意地将仙剑拔了出来,看了看留下的剑洞,伸出四根手指对长老晃了晃:“四块!”
第五百零五章 咬紧牙关
赤熛域武林大会,也是武林盟主的竞争赛,在四月十七日辰时正式开始。比试的三大部之中,身法比试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铸技比试尚未开始;功力比试则还处于较为平和的第一项——攻击比试之中。
根据比试的规则,参赛者只需对着黄角岩全力一击即可,既简单又明了。在第一位上台的壮汉以刀波勉强击碎了两块岩石之后,第二位上台的瘦高个儿展现出了更胜一筹的实力,一剑穿透了四块岩石。
正当他自鸣得意之时,凌波门长老却宣布:“以一分计数!”
瘦高个儿先是一愣,随即发起火来:“你眼睛瞎了吗?我分明穿透了四块岩石啊,为何以一分计数?”
长老冷眼瞅着他:“请阁下注意措辞!规则是以击碎的岩石数目计分,你却投机取巧,以穿透来滥竽充数。众所周知,‘击碎’所消耗的功力远比‘穿透’要多,故而以四折一,你有何异议?”
“喔——”台下方才还不明就里的人们开始起哄,气得那瘦高个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仍然不死心,对长老道:“那、那也不能以四折一吧?倍数太大了!”
“第四块岩石你只是击穿了一多半,并非全部穿透,算你一分已是便宜你了!速速下台去吧,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长老严厉地斥道。
高个儿垂头丧气地走下台来,甚至忘记了向计分弟子报上姓名,计分弟子连忙追下台去。
“嗬,有点儿意思。”竺远来在台下看得兴起。
第三个人跳上台去,台下哗然,这人怎么生得如此健壮?他的身材比第一个上台的那个壮汉还要大好几圈,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满身的肌肉疙瘩,手臂比第二个上台的瘦高个儿的大腿还要粗,当真称得上是虎背熊腰,连竺远来都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威猛的壮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赞叹道:“乖乖,好大的身板儿!”
“帮主加油!”人群中有几人在拼命地鼓掌助威。
那男子伸手示意帮众安静,眼尖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掌中厚厚的茧子。只见他好像要炫耀一番似的,慢悠悠地将上衣解开,露出了鼓胀的筋肉,又将衣服环系于腰间,紧了紧裤腰。接着,他双手斜放至身体右侧,亮出了武器——一把足有九尺来长的大刀!那刀一看就非常沉重,刀背纹云琢风、雕龙刻凤,还镶了数颗宝石,端的华丽无比。
“早就听闻徐帮主的龙凤宝刀威风凛凛,今日一观,果然不是凡物啊!”有人恭维道。他身旁也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就站在台边的“徐帮主”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有意将大刀抡了半圈,铿然触地。
竺远来微微摇头淡笑。从刚才的触地之声,他大约能估出大刀的重量,也就是三、四十斤罢了,算不得多重,跟田晓莹的五翎镰比起来差得远呢。那大刀外表花里胡哨,品质也只能算是中等。“若是品质高的武器,华丽一点,自然更显威风;可若是品质一般的,就有哗众取宠之嫌了。像那几个宝石,镶了又有何用?反而使刀身多了几个洞,降低了品质。难怪刚才那一下触地,刀身各处声振有差别呢。”竺远来心道。从武器和此人爱显摆的特点来看,竺远来已经可以断定,他不会取得多高的分数。
徐帮主准备了片刻,拖着龙凤宝刀在台上奔了起来,冲到黄角岩前,他蹬地而起,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大吼一声仿若一声惊雷,对着岩石上沿猛劈一刀。这一刀下去,竟把十块岩石中的九块都劈出了一道大豁口,石屑四处飞溅,豁口一直裂到了石块中心。
“怎样?”徐帮主放开了刀柄,得意地冲凌波门长老扬了扬下巴。但是,他负于腰后的双手却在衣服的遮掩之下互相揉按着被震麻的虎口。先头给他鼓掌的几位帮众连声叫起好来,聒噪极了。
凌波门长老冷笑了一声:“以零分计数!”
所有人都愣了,就连计分的弟子也怀疑自己听错了,确认道:“零、零分?”
“零分!”长老斩钉截铁。
“为何啊?”徐帮主指着仍然嵌在石块中的龙凤刀大声问道。
“我们比的是攻击力,而不是力气大!何谓攻击你都不知道!将功力集中在一处,瞬间爆发开来,这才是攻击的精髓!你可曾想过为何要将黄角岩前后叠放?因为从正面攻击的话,每多一块岩石,击碎的难度就成倍增加!实话告诉你,这十块黄角岩堆在一起,就连九宫级的高手都不一定能一击将其全部击毁!你倒是聪明,不从正面攻击,反而仗着刀长从上方劈下来。怎么,你要是拿出一把几丈长的刀,能一下劈到二十块黄角岩,我还得给你计二十分不成?难道你比两个九宫级高手还要厉害?你是‘十八’宫级高手?”长老连教训带讥讽地数落了一大串,台下诸人都掩嘴偷笑。
徐帮主尴尬的神情溢于言表,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是,我是欠考虑,但也不能以零分计数吧?喏,我劈裂了九块,像先前那位老兄一样,以四折一,我再让一步,去掉零头,算作两分总可以吧?”
“你当这是在买东西讨价还价吗?你根本没弄清攻击比试的意义,还白白毁了九块巨石,我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长老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
徐帮主气得快要炸锅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
发作,指着长老一鼓一鼓的:“好,好!你给我记住!”说完就跳下台,穿过人群往外走。几名属下迎上去本想安慰讨好几句,可未等开口,就被当成了发泄怒火的受气包。“滚开!”徐帮主一把推开那几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长老自然不惧徐帮主那毫无意义的威胁:“哼,我凌波门会怕你区区一个沙门堂不成?”
竺远来已经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了。
“两分,一分,零分……先上场的三位成绩都不佳呀,希望大家不要再想投机取巧,当然,也请大家放心地拿出真本事,凌波门这点儿石头还是赔得起的。”长老幽默的话引得大家一片赞贺。
“下一个我来。”柳千灵跳上了台。
“好!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老夫佩服。”长老称赞道。
柳千灵淡然一笑,拿出魔刀,闭目运气。其实弄清了比试的规则,早上场反而可以在第二项比试之前获得更长的休息机会。竺远来暗暗点头,赞赏柳千灵此举精明。
通过前日那场身法之争,许多人知道了白鬼帮,也知道了这位女帮主。见她登台挑战,众人尽皆瞩目。
柳千灵出手时不喜欢大喝,本就是女子,大喝显得粗鲁;此外,在她看来,大喝势必会泄去不少气。她如同离弦之箭向着黄角岩冲去,举刀排山倒海,落刀雷霆万钧,一声巨响,碎石迸飞,一块块黄角岩在她身前碎裂、坍塌,直到第五块岩石才戛然而止,第六块岩石仅是裂开了几条缝,并没有完全碎开。柳千灵振了振身上的石尘,略有不甘地摸了摸裂缝,第六块岩石依旧稳立。
“好!”长老再次称赞,“第六块裂纹,以五分半计数!姑娘应是**级吧?好本事!”黄角岩切割成一尺的厚度,可以既简单又比较准确地从击毁的数目来推断攻击者的境界。标准大致如此:一元级还击不碎一块岩石,只能击出裂纹,可以算作半块;两仪级可以击碎一块;三才级一块半;四象级两块半;五行级三块半,**级四块半;七星级六块;八卦级七块半;九宫级九块到十块。按照这个标准,柳千灵的成绩算是相当不错了。
柳千灵点头示谢,跳下台来。见她比试完了第一项,竺远来轻松地将胳膊垫在脑后,往铸台那边去了。
铸技比试因为需要准备材料之故,所以开始得晚一些。按照大会章程,铸技比试的第一项是——熟练,也就是成功铸炼的速度。
由于铸技比试的限定条件很多,想要投机取巧基本是不可能的。比如“熟练”这一项,要求所铸的武器大小必须在五尺以上,杜绝了铸造匕首、短刀这样的“偷懒”行为;品质则要求在良品以上,也使得铸者不能光求速度而以次品交差。而且铸台有限,铸造的时间又相对较长,所以注定会是一场漫长的较量。各帮各派派出的铸者分批次上台,为了公平,所有材料皆由凌波门供应。如此,在前日费心费力搜寻材料并运往山上的人此时反而沦为了笑柄。
费徒空所在的批次靠后,可以先观查他人铸器。铸器的三大步骤之中,第一步是铸胚。铸胚的重要手段就是锻打提纯。这个过程可谓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锻打方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光是锻打用的器具,就有方锤、角锤、圆锤、扁锤;按样式又有单锤、双向锤、两头锤等等。自比试开始,踏蓝道北侧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场面热火朝天。
一般在铸造时,锻打持续的时间较长,持续数天、数月甚至数年的情况都有。但这回比试要求的是速度,所以差不多估计成品能达到良品时,铸者们就纷纷停手了,陆续进入第二大步骤——淬火。禹馀界铸匠们淬火可不像大赤界的那般复杂,还分为一淬、二淬什么的。这里的淬火就一下,直接冷却胚体成形。淬火的关键是水的品质,难点在于冷却的时间。此次比试的淬火之水也是由凌波门提供的,水质算是上乘,所以就靠铸者对冷却胚体时间的把握来区分高低。
由于淬火时间较短,竺远来又不懂铸技,所以看得索然无味。
第三步,就该是最难的启灵了。之前两步做得再完美,武器依旧没有脱离凡品的范畴。“躯体”已备,就看注入“灵魂”的水准了。这可是个需要耐心的过程,越是焦躁想要快些完成,就越容易启灵失败。每一座铸台都有一个凌波门弟子在点香计时,当该铸台的铸造完成之后,立即掐灭香火,再由长老检测品质。合格者,测量余香的长度。待所有批次的铸造都结束之后,余香长度最大之人,即为熟练项最终的获胜者。
当这一批次的大多数人进入到启灵阶段数个时辰之后,终于有成品铸成了。经长老检测,确定该魔刀已达良品级别。既然这一批次的第一名已经决出,其他人不管进行到什么程度,都停手下台了。将材料整理完备之后,再进行第二批次的比试。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防止风云变换对铸造条件造成影响,也为了防止观众干扰到铸者们铸器,凌波门特意在铸台外围设下了法阵,因此观众无法靠近铸台细观。竺远来甚觉无聊之际,正好战台那边又响起了欢呼呐喊之声,于是他又返回了踏蓝道南侧。
原来,功力比试的第一项——攻击项最后出现了平局。有三位七星级的人都击碎了七块黄角岩,观众们都在等待凌波门长
老宣布对此平局的处理方式。不料,长老却清了清嗓子,说:“三人并列第一!都是七分!”
并列第一?台下所有人包括那三个七星级的人都面面相觑,比试还能以并列名次结束?
长老知道人们心中的疑惑,解释道:“这并不是比试的最终结果。不要忘记了,我凌波门的参赛者还未出场呢!”
“那快叫他出场啊!”人们纷纷喊道。
“不,”长老却摇头道,“由于本门只派一人出场,待三部比试全都得到初步结果之后,他才会出场!大家稍作休息,准备进行第二项——防御项的比试。
“那个神秘高手要等到最后才会出场么?真是吊人胃口……”竺远来心道。以一人参加所有项目的比试,当然是将所有项目分散开比较有利,集中在一起参加,等于此人先要同功力比试的胜出者比功力,再和铸技比试的胜出者比铸技,最后还要和竺远来比身法中的两项。“竟要以这种‘车轮战’的方式参加比试,难道她的功力无穷无尽吗?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竺远来真有点儿佩服这个神秘高手了。
防御比试的方式比攻击比试更加简单,参加者在台中站定,依据自身的境界,承受凌波门同等级别刀魔所发出的刀波,直到站立不住为止,能承受刀波次数最多者为胜。比如柳千灵是**级,那就由凌波门派出一位**级的刀魔来对她发出刀波。
其实说白了,功力比试的目的就是“比功力”,自然是功力高的人更有优势。这一点在三个小项中都有体现。第一项的攻击比试,自然是功力越高,击毁的黄角岩就越多;第二项的防御比试,功力高者,躯体强度也高。一元级的修真者在承受同级刀魔的刀波时,很可能一下就会受重伤,而到了七星、八卦级,同级别刀魔发出的刀波硬接个几下不是大问题;至于第三项打擂,那就更是如此了,高功力者对上低功力者,胜负易分。
许多**级以下的人自知不会有什么大作为,所以接了一、两下刀波之后就主动放弃了。防御项比试真正的好戏在最后阶段。
两位七星级、三位**级以及一位五行级的人依旧留在三座战台之上。这六人目前的成绩都是五,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承受了同级别刀魔的五道刀波了。**级的三人之中,有一个正是柳千灵。
柳千灵此时的状态很不好,五道刀波之中有一道击中了她的腹部,就像是被人重重地揍了一拳,疼痛难忍不说,还使得脚下力虚。按照规则,只要挪动一步,比试就算结束了。柳千灵不想放弃,因为这是她唯一有可能拿到一分的比试。
其他几人的情况比柳千灵也好不了多少,每个人心中都在想,大家皆已到达极限,这时哪怕再多接一道刀波,就很有可能会胜出。
六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五行级的人。此人正是第一项攻击比试中头一位登台的那位壮汉。攻击比试时表现不佳,他决心要在防御比试中把颜面找回来。不得不说,他的躯体强度的确很坚实,直到第三道刀波时才受了些轻伤,这对一位五行级的人来说非常了不起。和他在同一座战台上的是一位七星级高手,在六个人里面也只有他的状况还算“过得去”,衣衫破损了些,挂了点儿彩,嘴角也淌着血,但都是轻伤。“我看你还是早点下台去吧,保命要紧。”他劝五行级壮汉道。话是句好话,可是他的口气却带着明显的蔑视。
壮汉一语不发,装作没有听见。
“哼,不自量力!”七星级高手转过头去。
第六道刀波来了。独自在一座战台上的**级参赛者直接狂吐鲜血跌下台去,与柳千灵在同一座战台的**级参赛者虽未如此狼狈,但依旧在刀波的攻击下踉跄后退了两步。挪步即结束,他的得分同样停在了五上。
同台还有一位七星级的女子。她在接下了第六道刀波之后站立不住,蹲下了身子,但却坚持着没有挪步。稳住了身躯之后,她转头看了看柳千灵。柳千灵依旧扎着马步,脑袋低垂,头发蓬乱,胸前已是血红一片,还有血水从她的下颌滴滴嗒嗒地往下落。
“我已到极限了。”七星级女子举手示意,结束了自己的比试,六分,已属不易。临下台前,她对柳千灵道:“姑娘,还是性命重要,再硬撑下去不值得。”
柳千灵一语不发,面容掩藏在乱发之下。“莫不是昏了?”负责发出刀波的那人有些不忍心,走上前来查看。
柳千灵却忽然摇了摇头。不知是示意自己依然清醒,还是在告诉那位七星级女子自己并不打算放弃。
竺远来看得直咂嘴:“柳姑娘啊柳姑娘,你这是想让费兄弟心疼死啊!还好他在铸台那边看不到这里的状况……”
战台上只剩下三个人了。
第七道刀波“如约而至”,五行级的那个壮汉再也坚持不住了,倒飞出去好几丈,重重地摔落下来,在台上拖出了一道醒目的血迹,跌到了台下。
七星级的高手则比他飞得更高。在这一道刀波发出之前,七星级高手还是状况最好的一个,可是现在,他却是最凄惨的一个,鼻青脸肿,身上骨头也不知断了几根,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柳千灵也倒在这一道刀波下,身子晃了几晃,仰天瘫在了战台之上。
第五百零六章 一击而就
在功力比试的三个小项之中,防御项比试算是相对比较无聊的一项,完全就是在武斗台上站桩挨打的过程。直到最后阶段,“好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能坚持到第七道刀波之人,已经非常值得人尊敬了。在这道刀波发出之前,台上只剩下一位五行级壮汉、一位七星级高手以及**级的柳千灵三人。刀波发出之后,前两人都从台上摔了下去,柳千灵虽未如此,但也倒下了。
“这一项又是三人平分!”台下的观众议论纷纷,称赞着三人的坚韧,也为他们感到惋惜,最终还是没人能突破七分。原本最有希望的就是那个七星级高手,六道刀波之后,他的伤势并不算严重,按众人原本的估计,他再接个两、三道刀波恐怕都绰绰有余,谁知此时竟是他伤得最重,重到没有办法参加第三项比试的程度。
“防御项是这位白鬼帮的柳帮主胜出!七分!”凌波门长老大声宣布。
“不是并列第一?”“她不是倒下了吗?为何还计七分?”众人不明所以。
“她是倒下了,但并未挪步。”长老捋须笑道,“这‘挪步’二字是指不能通过后退来卸去刀波的冲击,柳帮主已然做到了这一点,所以这道刀波也算她硬接下了,故而以七分计数!”
原来如此,众人心服,却有一人不服,叫屈道:“不公平!”
大家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被第七道刀波击飞下台的七星级高手,他忍着剧烈的伤痛,抬起手来,指着发出刀波的凌波门刀魔:“你、你刚才发出的刀波,根本不是七星级的实力!”
“呵,的确不是。是八卦级的。”台上的刀魔竟满不在乎地承认了!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虽然八卦级和七星级只差一个等级,但以七星级的身躯去硬受八卦级的刀波,肯定是吃不消的。难怪那人受伤如此严重。
见刀魔痛快地承认了,七星级高手不满地哼了一声,等着凌波门给一个说法。
“我虽然是八卦级,但前六道刀波都是压制在七星级的功力发出来的,并无不公。”刀魔解释道。
“我说的是最后一道!”七星级高手恼怒不已。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那刀魔剑眉倒竖,声色俱厉,喝得七星级高手不敢吭声了。
“怎么回事?”人们窃窃私语。只见七星级高手神情黯然,完全没有了方才那股忿恨的气焰。
凌波门刀魔给出了解释:“此人在比试中舞弊,偷偷以护体法宝抵挡刀波的攻击。我以八卦级刀波击毁了他的法宝,并且击伤了他,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怪不得他之前的伤势那么轻呢!”“隐藏得够好的啊,我还真没发现他使用了法宝!”“七星级的实力还搞这种把戏,他是哪个帮的?”在人们的一片冷嘲热讽之中,那人一语不发,奋力站起身来,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时,柳千灵也从台上站了起来。凌波门长老送上了一枚丹药:“柳帮主,吃下这颗丹药,可助你恢复伤势。第三项的对战比试,你还打算参加吗?”
柳千灵接过丹药吞了下去,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多谢。最后能有机会和贵派的高手在防御上一较高下,我已经满足了。对战项就不参加了。”
她下台后,竺远来赶紧过来搀扶她,并埋怨道:“为何那么拼命?”
柳千灵笑了笑:“对我来说,也就只有这一项还有些希望。反正最终和凌波门比试时无须再上场,不如此时放手一搏。费徒空那边如何了?”
竺远来摇了摇头:“恐怕还没上场呢!铸造实在是太慢了。”
柳千灵环顾四周:“我娘呢?”
竺远来愣了愣:“哎,对啊,老太太到哪儿去了?她那么疼你,怎么没关注你的比试呢?”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柳千灵焦急地推了竺远来一把。
此时的踏蓝道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在茫茫人群之中找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竺远来料想老太太应该不会对铸技感兴趣,所以只在踏蓝道南边来回寻找。“兴许是看得久了,累了,所以坐在某处休息?”他的目光仔细地在坐席上扫了两遍,并没有发现老太太的身影。“要么是被挤在人群里面?”竺远来开始在每一座战台周围寻找起来。当他走过第三座战台时,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其他人的视线都落在战台上,等待着精彩对战的开始,此人却是面向人群外,也就是竺远来过来的方向。
竺远来侧身想过去,那人却横挪了一小步,依旧挡在他身前。看来,刚才打的那次照面并非是无意之举。
“你很强。”披着斗篷的人原来是个女子。竺远来暗暗吃惊,他自己就不矮了,这女子的个子竟比他还要高一个头。女子的声音很奇怪,似乎是染了风寒,鼻音非常重。
“姑娘认识我?”竺远来问道。
“并不认得。但我能感觉到。你很强。”女子再次重
复了那三个字。
这句话的字数多了一些,竺远来觉得她的口音也很奇怪,虽然每个字的发音都字正腔圆,但似乎发得很用力,导致语句并不是那么连贯。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不是。”女子回答道,“你的身法我看过了,的确不错。期待和你一较高下。”说完之后,她竟直接离开了。
竺远来望着她的背影,甚觉莫名其妙,这姑娘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话,究竟有何用意?
眼下找老太太的事更重要,竺远来无暇多想,继续在人群中搜寻起来。可是找了半天,依旧无果。“难道老太太去了铸台那边?”竺远来转到了踏蓝道北边,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在一座铸台边上发现了老太太。
“大娘,你怎么在这儿啊?”竺远来长松了一口气。
“别吵,我正在看他们铸造呢。”老太太全神贯注。
“你闺女受了些伤,你不过去看看?”
“以她的本事,还死不了。”这漠不关心的回答大大出乎了竺远来的意料。老太太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铸台,目不转睛地看着数位铸匠在那儿忙活着。铸台上,此时正在进行第二批次的铸造。铸匠们各显神通,用独门本领锻打着刀胚、剑胚。要说铸造的三大过程之中,也就这一部分还有点儿看头,后面短暂的淬火和单调的启灵过程更显无聊。每个人锻胚落锤的方式都不一样,在出成品之前很难区分孰优孰劣,况且观众之中“看门道”的少,“看热闹”的居多,见着谁动作花哨一点,就会鼓掌叫好。其实由于法阵的存在,外面的声音并不能传到法阵里面,但铸匠们都能从人们的表情和动作上面判断出来。为了博得更多喝彩,铸匠们使尽了浑身解数:有绕着铸台转圈的,有自己连连转圈的,甚至还有个人夸张到在铸台上方来回翻着跟头落锤。
老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小声道:“哗众取宠,华而不实。”
竺远来笑道:“大家都闷头铸造反而没意思,这么看着多热闹啊!反正只要落锤的次数、位置、力道拿捏准了,怎么捶都一样。”
“呵,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根本不懂铸造。”老太太顿了一顿,又道,“其实一个铸匠的水准如何,从他使用的锻锤就能大致估计出来。尽管如此,我还是对他们抱着一丁点儿希望,期待着能有人惊我一二。可惜,他们还是让我失望了。”
“他们的锻锤都不行吗?”竺远来还以为锻锤只要能用就行呢。
“统统不行。锻锤对于铸匠来说就是另一把武器。试想一个九宫级高手,会去使用一把烂武器吗?反之亦是如此,一个一元级低手,也不会去追求什么超极品的武器。所以,什么品质的锻锤,就配着什么水平的铸技。”老太太的话仔细品品还真挺在理,“就已经上台的这两批人来说,每个人的锻锤我都观察过了,全都是糟粕,其主人的铸技也就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他们,不仅不觉得丢人现眼,还要在那儿卖力地演‘猴戏’,真是一点儿廉耻都不要。”
旁边有几人也听到了老太太的话,纷纷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台上那些人,还是在笑老太太。竺远来暗暗咋舌,这老太太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正好老太太又说:“越看越让人生气,不看也罢!”他就赶紧拉着老太太离开了铸台。
战台一边,对战项的比试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老太太见着柳千灵之后,稍微斥责了她几句,三人就在台边的席上坐下,观起战来。
就这样,武林大会一直持续了十几日。因为凌波门放宽了限制,泺宁冈周围村镇之人也都聚拢过来看大会的热闹,观众越来越多。在这期间,竺远来曾经不止一次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位身材高大、罩着斗篷的女子,却再也没有发现过她的身影。
三大部比试方面,身法比试因为其他人都放弃了,所以早早就决出了结果。功力比试在最精彩的对战项结束之后,也暂时告一段落。铸技比试持续时间较长,十八日之后只决出了熟练、数目两项,品质一项还未开始。不过观众们却等不及了,本来懂铸技的人就不多,而且武林大会越接近末期,人们心中对凌波门将要派出的那个神秘人物就越感到好奇。“既然品质项有几个月才能决出结果,不如先开始其他项目的最终对决,也好让大家过过瘾。”每天都不少人如是向凌波门请求。或许是被说得烦了,在第三十三天,黄应阁终于松了口。观众们顿时一片欢呼,凌波门藏了许久的神秘人物终于要露面了!
最终对决,先从功力开始。由于对战项的胜者受了不轻的伤,尽管凌波门提供了高品质的丹药,但想要完全恢复,还得些时日。好在攻击项与防御项并无此碍,武林大会第三十四天的清晨,战台上黄角岩已经立好。
辰时,战台下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此项中三位七星级的并列第一也已经坐在台边,可黄角岩前面依旧空着。
“怎么搞的?你们凌波门的人呢?”其中一人询问长老。
“稍候自会和门主一同前
来。”长老回答道。
片刻后,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一声:“黄门主到了!”大家纷纷转头望去,黄应阁正摇着轮椅从问波台往这边来。在她左右,并没有见其他人影。
“不是说‘和门主一同前来’吗?人呢?”众人聚来就是想看看凌波门的神秘人物是何方神圣,可凌波门却如此一藏再藏,难免有人心生不满。
黄应阁到了台上,却不往正中去,而是停在长老和那三位优胜者旁边,清了清嗓子:“开始吧!”
开始?人都没来,如何开始?
正当大家纳闷之时,通向问波台那条线上的人们忽然感到上方卷过一阵轻风,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好似蹑影追风、绝尘逐电,从人们头顶掠过,径直撞上了台中那一排黄角岩。只听“轰”的一声,那一排黄角岩应声炸裂,尘灰蔽日。待众人拂落灰尘,再向台中望去,却只看到一堆残岩碎砾,不见半个人影。
刚才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面面相觑。
许久,黄应阁笑问:“这一项本门胜出,诸位可有异议?”
“什么都没看见,就算你们赢了?”台边那三位并列第一中有人刚回过神来。
黄应阁指了指台中那一堆碎石。
“不行不行,连怎么出手的都没有看清,怎么能算数呢?”台下有人喊道。
“方才本门的高手上台、击石、下台一气呵成,黄角岩碎了就是最好的证明。没看清楚的话是自己实力不够,怨不得别人。”黄应阁冷声道。台下那人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也不对啊,十块黄角岩怎么全都碎成渣了?”又有人提出疑问。的确,这次黄角岩碎得比以往都要彻底,已经不能说是“岩石”或是“石块”了,只能以“石子”来形容。更让人震惊的是,十块黄角岩尽皆如此。
按照正常的标准,能击碎十块黄角岩的人,已然是九宫级的实力。那么,能把十块黄角岩都击得粉碎的人,会是什么级别?十全级?
黄应阁一掀眉毛:“怎么,本门就不能有如此高手吗?”
台下炸锅了,也难怪众人不信,江湖帮派之中,就连八卦级的高手都不多见,九宫级的更是凤毛麟角。至于十全级的嘛,呵,说来可笑,真是刀尊、剑真的话,还加入什么江湖帮派?
莫非是凌波门内有人一路修炼到了十全级?如此虽能解释刀尊、剑真为何会出现在江湖帮派,却解释不了渡劫之事。想从九宫级升到十全级,可是要成功渡过末劫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傻到留在帮派里渡劫。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在渡劫之前,凌波门若有这等九宫级高手,为何一直不曾在江湖上露面?即便一直在为了渡劫而隐修,也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武林盟主而出关,凌波门自有八卦级高手,已然可以应付各项比试。
“那也得露个面啊,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那些黄角岩是怎么碎的?”有人再次提出了异议。
黄应阁道:“那好,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在场的诸位有人能将十块黄角岩一击击碎到如此程度,我凌波门甘愿认输!”
击碎十块黄角岩并不难,难就难在那“一击”上。的确,这些在场的人,哪怕把法宝、符咒、法阵通通用上,恐怕也难达到如此威猛的程度。不过黄应阁的话倒是提醒了某个“心细”之人,他立即借题发挥:“慢着!刚才大家都没有看清,谁能肯定他只出手了一次?”
“心细”之人本以为自己注意到了他人不曾注意之事从而洋洋得意,却被旁边的一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自以为是!刚才那十块黄角岩变成碎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就连炸裂的声音都只有一声,即便不是‘一击’,除了刀尊、剑真,还有谁能达到如此惊人的速度?”
刚才的情形,不论是威力还是速度,在场的无人能够匹及,所有人都沉默了。黄应阁笑道:“如此说来,大家都同意本门胜出了吧?”
这时,拜云教主安如常开口问道:“那防御比试呢?”他的话让众人眼睛一亮,对啊,防御比试是要在台上站定的,总不能还不现身吧?人人都期待着一睹神秘高手的风采。
黄应阁却一挥手:“一日只比一项,防御项明日再比。”接着,在大家阵阵遗憾的抱怨声中,她摇着轮椅和长老一起离开了踏蓝道。
“嘁,还要吊一天胃口……”柳千灵撇了撇嘴,见一旁的竺远来满脸肃穆的神情,遂开玩笑道:“怎么,被打击到了?”
“唔……”竺远来摸了摸下巴,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柳千灵推了他一把:“你怕什么?反正又不用和那人交手。”
“嗯……”竺远来似是自言自语,“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哼哼,当然不对劲,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刀尊!”老太太忽然道。
“哎呀,娘!您怎么又来了!”柳千灵赶紧把老太太从人群中拉走,生怕她再“口出狂言”。
竺远来眼睛一亮,连忙跟了上去。
第五百零七章 一睹芳容
柳千灵领着老太太回到了凌波门安排的小院,后头进来的竺远来立即把院门关上。
“娘,以后您在人多的地方可不要再乱说了,会惹麻烦的。”柳千灵劝道。
“怎么是乱说呢?我说的话可都是实话啊!”老太太还挺倔。
竺远来扶着老太太在石桌旁坐下,问道:“大娘,刚才凌波门的那位高手,你真的看清了吗?”
“倒不是十分真切。”老太太道。
“娘,您都没有看清,还说人家不是刀尊?”柳千灵道。
老太太却斩钉截铁地说:“虽然没有看清,但我能肯定,那女子绝对不是刀尊。”
柳千灵和竺远来对视了一眼,老太太说那道人影是个女子,可见她确实不是随口乱说的,于是问道:“何以见得?”
“她用的武器根本不是刀,当然不是刀尊!”
“那……莫非是剑真?”
“也不是。”老太太摇了摇头,“其实我没看见她用的什么武器,感觉像是……赤手空拳似的。”
“不可能!”柳千灵道,“赤手空拳砸烂十块黄角岩?刀尊、剑真也不见得如此厉害吧!”
“大娘,你如何知道那人是个女子?”竺远来问道。
老太太咧嘴笑了:“看身形呗,胸脯那么高,还能是男的不成?”
“啊?我还当您看到她的面容了呢!”柳千灵道。
“她罩着一件连帽的大披风,如何能看清相貌?”
“而且她的个子还很高……”竺远来可以确定,凌波门的这位神秘高手就是前些日子他在战台附近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女子。
“你也看清了?”柳千灵讶异不已。
“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道身影而已。”竺远来道,“而且当时我好像看见她的脚下在发光……无论如何,十全级高手也未必能有那般惊人的速度,此女子当真是个奇人。”
“脚下发光?我怎么没看见?”柳千灵更惊讶了。
“光很淡,在战台灰白地面的映衬之下很难察觉。”老太太道。
柳千灵愣了许久,才慨叹一声:“你们两个都是什么眼力啊……”
“有如此高手,难怪黄应阁笃定地只让一人参加所有比试呢。且看明日防御项比试结果如何吧。”竺远来道。
……
翌日清晨,几乎所有的看客都集中在踏蓝道的南边,北边铸台那里竟空荡荡的没有一人观摩。人人都想亲眼目睹凌波门那位神秘高手的风采。
直到巳时,门主黄应阁才坐着轮椅从问波台上下来。在她身后,有一人推着轮椅,高高的个子,披着斗篷。
“果然是她!”竺远来心道。
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着那个高个子是否就是前日一击击碎十块黄角岩的高手。
来到战台上,黄应阁大声道:“诸位,今日是防御项的最终比试。本门高手已经在此,发刀波者就由本门实力最强的八卦级高手担任……”
话未说完,台下就一片反对声。按照规则,发出刀波之人应该和参赛之人同等级别。这意味着那位神秘高手也是八卦级。“怎么是八卦级?不可能!”“就是,八卦级根本击不碎十块黄角岩!”“凌波门此举不公,我等不服!”
“各位稍安,本门目前能派出的实力最强者就是八卦级了。若是有哪一位九宫级高手愿意上台相助,黄某自当重谢。”黄应阁此言一出,台下顿时静了下来。是啊,人家已经派不出更强的高手了,也只能如此了。黄应阁又笑道:“其实各位不必在意发刀波的人是什么等级,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不论是什么等级,结果都是一样的。此外,黄某再提醒各位一句,安全起见,不要离战台太近。”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那位神秘高手将会毫无悬念地获胜?在观众们想来,那位神秘高手不是九宫级就是十全级,可是刀波并非是同级别的威力,所得的结果根本不具可比性。
走上台的就是上一回将七星级舞弊者击伤的那位凌波门高手。这一回他不再压制功力,八卦级的刀波径直射向了战台正中的神秘高手。
那神秘高手在刀波发出的瞬间还静静地站着,似乎一点都不需要准备。
前所未有的稀奇事发生了,刀波在击中她的刹那,竟然猛转了一个方向,向踏蓝道的西南边飞去,击中了一堵墙,将那堵墙彻底毁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刀波还会拐弯变向?台下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如何?”黄应阁笑吟吟道。
“黄门主,可否让老夫一试?”拜云教教主安如常道。
黄应阁大方地同意了。
安如常跳上了战台,深吸一口气。他其实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控制自己发出的刀波转向,只是他实在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怀疑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
安如常对着始终立于战台中央纹丝不动的神秘高手用最大的功力发出了一道刀波,怪异的事再一次发生了,刀波击中后偏转方向,竟向着台下的人群飞去,大家尚未回过神来,只见台上人影晃了一晃,闪现在人群面前。刀波击中她之后再次调转方向,飞向了另外一边空荡荡的坐席,把一大片椅子都给毁了。
已经毫无疑问,刀波转向就是因为此人之故。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古怪
事,从古到今,不论是法宝、法阵还是符咒,都从未听说过可以弹开刀波。
那人替人们挡住了刀波之后又瞬间回到了台上。黄应阁笑道:“这下大家知道我的意思了吧?无论是什么等级的刀波,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一项也是我凌波门胜出,还有异议吗?”
“且慢!”竺远来大喊一声,跳上台去。
黄应阁客气地问道:“原来是竺道友。不知有何见教?”
“不知能否让这位姑娘将斗篷脱下,让我等一睹芳容。”竺远来说话时一直盯着那位高手。
“为何要如此啊?”黄应阁不解。
“我不相信有人能用躯体将刀波弹开。这件斗篷之下,一定有秘密!”竺远来此话引来台下一片赞同之声。
那女子却道:“如果你能抓得住我,就来吧!”说完她身形一晃,往问波台而去。竺远来奋起直追,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人们面面相觑,想去一看究竟,却又没本事追上那两人,何况问波台再往内就是凌波门腹地,谁敢随意乱闯?
不过黄应阁似乎对那两人的“乱闯”毫不在意,悠悠地摇着轮椅下了战台。
“黄门主,那位高手用的似乎并不是《踏蓝行》身法。”安如常道。
“区区萤火,岂可与朗月争辉?”说完,黄应阁大笑着回问波台去了。
这算什么事?防御项的比试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安如常从战台上跳了下来,说:“大家都散了吧!”
“那女子是如何弹开刀波的都没有弄清楚,就算凌波门赢了吗?”有人问道。
“只要之前排第一的柳帮主没有意见,我们又争什么呢?”安如常摇头叹道,“愧我拜云教自忖名门大派,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允许诸位利用一切手段,又有哪个能将刀波给弹开?她的身法也远非《踏蓝行》或是《爬云渡》能够匹敌的。由此可见,不管那位女子弹开刀波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都是一个我等不可企及的高手。”
柳千灵表示赞同:“安教主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第三项对战项也不用比了。在下自认比不过那位女子。”说话的是在对战项中获胜的一位帮主。
“功力部的三分全都被凌波门所得。看来,还能与凌波门一竞盟主之位的,也只有白鬼帮了。”安如常看了看柳千灵。
“唔……”柳千灵此时正担心着竺远来的情况。
……
竺远来已经将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他感觉此时的速度比当初在江由界时和贺崇宝、程羽飞两人比试时还要快上稍许,可是,对于前方几丈之外的那道身影,就只有瞠乎其后的份儿。
那女子引着竺远来一直往泺宁冈后的群山狂奔,直到出了凌波门的地盘,在一座山谷中停下了脚步。
“姑娘当真脚力非凡,竺某钦佩不已。”竺远来气喘吁吁地拱手称赞。他知道,那女子一直都在放水,并未使出极限速度。
“你是个妖族。”女子一针见血。
“果然瞒不过姑娘。”竺远来痛快地承认了,反正在这等高手面前根本隐藏不住,“姑娘一路将我引到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
“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女子向竺远来伸出了手。
竺远来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女子手上并没有武器,而且还带着一层非常厚的手套。
“抱歉。”女子收回了手,转为拱手的姿势。
“这……”见对方如此直白,竺远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不愿意吗?”女子问道。
“不,不是。只是我和你刚见过两次,连认识都算不上,突然说要交朋友,这个这个……”竺远来挠起头来。
“你不要误会,我有喜欢的人。”女子道。
“那姑娘突然提出交朋友是何意啊?”
“有很多事只靠自己是做不成的。你是个妖族的高手,我很欣赏。我们交朋友,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以后我有事也可以找你帮我。”
竺远来笑了。道理是没错,朋友本就该互相帮助。可此女子似乎是为了“互相帮助”才提出交朋友的,于是他问:“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是的。”女子点了点头。
“愿闻其详。”
“我想回家。”
竺远来先是愣了须臾,然后啼笑皆非地回应:“姑娘难道是迷路了吗?”
“算是吧。我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儿。”女子抬头望天。头上的斗篷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竺远来从未见到过的古怪面容。
并非“从未见过”,而是“从未见到过”。这位女子的脸已经不能算“人脸”了。她的肤色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色,皮肤非常光滑,表面还有一些说不出是什么形状的浅色斑纹,像星,又像云。她的眼睛很大,却是黄色的。瞳孔也和人不一样,是杏仁形的。她没有头发,却有一些整齐的菱形、角形片状物从头顶凸起。在额上头顶正中,还有一道像鱼鳍一样竖起的东西一直向后脑勺延伸下去。她的耳朵一共有三对,每一对都很尖很长,分别伸往斜上、横向、斜下三个方向。这种古怪的长相根本不能说是“人”,更像是某种奇怪的“鱼”,虽然不能用“丑”来形容,但也不能说漂亮。
“姑娘……也不是人类!你是妖族
吗?”竺远来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有什么妖族本体长成这副模样的。即便有也不对劲,这女子的躯体现在分明是人形。
“算是妖族吧。”女子恢复了平视,一双水汪汪的“黄眼睛”看得竺远来心里直发毛。
“你的家在哪儿啊?”
那双“黄眼睛”眨了眨:“我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暂时回不去。我想和你交朋友,以后你帮我回家。”她重述自己的目的。
“姑娘是想让我护送你回家?”竺远来猜测道,“恕我直言,就凭姑娘的身手,什么人能奈何得了你?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啊。”
“不是让你保护我。此时一言难尽,到时你就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白白让你帮我的,你有什么事的话,我也能帮你。”女子道。
“行啊,反正在下也愿意结交各方好友。”竺远来忽而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先帮我第一个忙吧。”
“你说。”
“我想知道你弹开刀波的秘密。”
“这个简单。”女子一把扯掉了斗篷。
一身怪异程度丝毫不亚于她长相的“衣服”映入了竺远来的眼帘。
那是一件白底蓝纹的“衣服”,说是衣服却又连着裤子,紧裹在女子身上,看上去十分柔滑。在手腕处和大腿两侧,还有几块椭圆形的凸起。低头一看,那“衣服”还连着鞋子,从头到脚浑然一体。看得出来,女子的体形十分瘦长,简直可以用“竹竿”来形容,但手和脚却大得出奇。
“这衣服是什么料子……”看入迷的竺远来抬手去触,却像摸到了一块冰似的,指尖滑开了。
“刀波击中这件衣服,就会往别的方向弹开。这就是秘密。”女子道。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宝甲!”竺远来叹道,“不知是何方高手铸造了这件宝甲?是姑娘亲手铸造的吗?”
“不是,是别人送给我的。今日你所见之事,还请替我保密。”女子又将斗篷披上了。
“什么事?我都不记得了。”
女子笑了笑:“谢谢。”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现在是何境界?”竺远来问道。
“我姓……艾。名字是……娜、娜娜。现在的境界差不多相当于九宫级吧。”女子道。
“原来是艾姑娘。在下竺远来。”
“这儿有一颗元灵宝珠,以后我们就以此物联系。”
“艾姑娘,你是何时加入凌波门的?”
“黄门主和你一样,也是我的朋友。我帮她,她也帮我。”艾娜娜道。
竺远来一捶手掌:“原来如此,看来黄门主是想借你的本事坐上盟主之位!”
艾娜娜却摇头道:“不是的。想当盟主的是我。我以前帮了黄门主很多忙,这回是她帮我。不过,这件事只有我和她知道,连那些长老都不知道。”
“不对啊,即便你在各项比试中都获胜了,当盟主的也是她黄应阁呀!”
“到时她会宣布把门主之位让给我,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上盟主了。”
“艾姑娘不是想回家么?怎么又打算当盟主呢?”竺远来觉得这个艾娜娜的话太奇怪了,说是真话吧,漏洞太多;说是假话吧,看她认真的神情又不太像,再说她也没有必要故意把竺远来引到小山谷里来大骗一番。
“在回家之前,我得找到一些东西。当上盟主的话对我有利。这是黄门主帮我想到的办法。”艾娜娜解释道,“所以身法比试,还请你放弃,也算是帮我一个忙了。”
竺远来笑道:“即便不放弃,我也自认不是艾姑娘的对手。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当上盟主之后,不得命其他帮派做伤天害理之事,可以吗?”
艾娜娜点了点头。
竺远来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既然不是黄应阁野心勃勃想要号令众帮,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白鬼帮还是可以回到苍云岭“偏安一隅”。
“我先走了,时间久了,黄门主会生疑的。”艾娜娜冲竺远来拱了拱手,飞也似地离开了。
竺远来回想了一番今日所见,摇头笑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竺远来回到小院之后,柳千灵见他毫发无伤,松了口气,便开始询问他与那女子交手的经过。
竺远来谎说追到山谷中就不见了踪影。他隐约感觉,艾娜娜的身世并不简单,对柳千灵来说,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妙。关于放弃身法部另外两项比试的事,他也向柳千灵说了。两人打算下午就去铸台那边找费徒空,放弃比试回苍云岭去。
当两人重返踏蓝道时,却发现费徒空正在铸台上。只好等他铸完再说了。费徒空所用的铸锤,是由其师父金何真亲手打造的,从大到小一共有四把,在铸胚塑形阶段可依照预设的样式锻打成形,大锤铸大体,小锤琢细节,四柄锤相得益彰,费徒空用起来十分趁手。
柳千灵从未细观过他人铸造,因此看得仔细。费徒空解开了衣服系在腰间,露出了上身健硕劲美的肌肉。他那本来就不算难看的面容,配上锻打时那股认真专注的神情,别说,还真有股特别的魅力。柳千灵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忽而笑了笑:“有点儿本事。”
“有什么本事?就凭那几柄破锤子,还差得远呢!”老太太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第五百零八章 大显身手
柳千灵回头一看,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了。“娘,您怎么来了?”柳千灵本打算让费徒空退出比试,而后立即动身回苍云岭,所以早晨出门时就没领着老太太,不想她竟自己找来了。
“你们两个来看热闹,我独自一人挺无聊的。”老太太一边看着台上的费徒空一边摇头,“这样铸胚可不行啊!”
“怎么了?我觉得他铸得挺好的啊!”柳千灵不解。此时铸技部已经进入了第三项——品质比试,大部分铸造者都处于铸胚阶段的关键时期。
“表面功夫看似不错,其实细节多有不足。这一项比试的不是品质吗?像他这样一会儿换一个锻锤,不仅麻烦,还会因为锤身重量差别而影响落锤的力度。真不知他这铸胚之法是哪个蹩脚师父传授的!”老太太把金何真传下的手艺贬得一文不值。
回忆起之前老太太对各铸造者锻锤的评价,竺远来道:“大娘,看来您对铸造之道十分了解啊!”
“哼哼。”老太太笑得古怪。
台上法阵之中的费徒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锻打了一阵之后,舒了一口气,凌波门提供的材料品质相当优秀,也很纯净,不需要漫长的除杂过程。照这样下去,再锻打几个时辰,就可以拿去淬火了。
“不行,不行!这样可是毁了那刀胚!”台下,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竟往铸台上走去。
凌波门弟子当然不会允许老太太乱来,在阶梯旁就拦住了她。
“给我让开!”老太太横起拐杖在那弟子的膝上轻轻点了一下,他就疼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娘!”柳千灵连忙去拉老太太。
负责铸技比试的凌波门长老也走了过来,喝问:“你是何人?休要打扰他人比试!”
老太太却白了他一眼,依旧向台上走。凌波门长老伸手去拽,老太太却突然用拐杖在地上重重杵了一下,一股猛烈的劲风以老太太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那位长老居然被吹得翻了好几个跟头。不只是他,在阶梯旁边的所有人,包括柳千灵在内,都被劲风给掀开好几丈远。
铸台上的铸者们也发觉到了台下的异样,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才闹出这么点儿动静就被吸引得分神了,能铸成什么好武器?”再看看费徒空,注意力依旧在刀胚之上,老太太又点头赞许道,“唔,心性还不错,值得调教调教。”
那个长老呆坐在地上望着老太太的背影直发愣,他可是七星级啊,还没触到老太太就被气流吹翻,那老太太是何方神圣?
柳千灵也是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竺远来走到她身旁,拍手哈哈大笑道:“精彩,精彩!我就知道老太太有料!”
老太太上了铸台之后,双手握住拐杖再次杵地。这一下,把笼罩着整个平台的法阵给毁了。直到这时,费徒空才抬起头来,吃惊地望着老太太。
“你退到一边儿好好看着!”老太太的口吻不容反驳。
费徒空看了看台下,柳千灵耸了耸肩膀。
老太太抄起拐杖将即将锻打完毕的铸胚扫飞,又从一旁的材料堆中挑起数样材料,一股脑儿抛进了锻炉之中。随后,她潇洒自如地将拐杖在空中抡了一个大圈,往铸台上重重磕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拐杖表面竟裂开了,随着老太太抖臂的动作,表皮片片剥落,露出了里面银闪闪的光泽。
“许久不曾用这家伙了,今日终于重见天日!”老太太话里有话。若当那是拐杖,她可是天天都在用。既然她说“许久不曾用”,说明那根长棒不仅仅是拐杖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竺远来恍然大悟,“那就是老太太的锻锤!怪不得那么重呢!”
“什么?锻锤?”柳千灵简直匪夷所思,“那分明是根棒子啊!”
竺远来笑道:“锻锤的作用就是锻打器胚,换言之,只要能堪锻打之用,什么形状都是可以的。等着瞧吧,好戏就要开始了!”
老太太拂袖鼓起一阵风,将身边掉落的拐杖杂屑全部吹开。她对锻炉中的烈火似乎也很不满意,干脆横扫一棍子将锻炉削成了两半,上半截“乒铃乓啷”地落到台下去了,材料都在下半截炉腔之中,清楚可见。
凌波门长老凑到柳千灵旁边,感慨道:“柳帮主,令堂的动作还真是……粗鲁啊!”他这也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了,“那锻炉使用的材料也不是一般之物,让一个壮汉都不一定能一棍子砸成两半儿,更别说横削了!令堂颇有一股莽劲儿!”
柳千灵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这还是之前那个看似体弱的可怜老太吗?就看她此时在铸台上那股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情形,和从前完全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事更令人大吃一惊。老太太随意将长棍往地上一戳,长棍竟插入地中竖立不倒。然后,老太太双手环抱只剩半截的锻炉,大吼一声,只见她双掌红光直冒,炉中顿时冲天而起一股苍白色的火焰。
功力催火!台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催火不难,难就难在那火焰的颜色上。因为火在铸造过程中主要起加热煅烧之用,关键就在于一个“热
”字。因而根据热度,火焰也是有品质划分的。红焰最次,不用催火也能达到这等水平;黄焰稍强,只要燃烧之物不是太差,也容易达到;蓝焰上乘,不仅需要燃物品质优秀,还须得动用功力催火,而且功力太弱还不行;青焰极佳,这等水平的火焰可不是一般人能催得出来的,所以见过青焰的人并不多。可眼前这位老太太,催出来的火焰竟然是苍白色!这表明炉火的温度已经高到了极致!
“柳、柳帮主,我对令堂真是失、失敬了!”凌波门长老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他当然知道本门提供的燃物是什么样的品质,寻常情况下,能催出来蓝火就已经很不错了。催出这种苍白色火焰的人,必然是个顶尖高手!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鬼帮,却接连冒出来竺远来、老太太这样的高手,实在不可思议。长老心中打定了主意,今日回去之后一定要力荐黄应阁,务必得和白鬼帮搞好关系!“嗨,还等什么等,我这就去把黄门主给拉来!”长老像兔子一样“腾”地站了起来,拨开人群一溜烟向问波台而去。
“我不是在做梦吧?”柳千灵狠狠拧了一把旁边的竺远来。
“那你也别掐我呀!”竺远来揉着痛处哭笑不得。
柳千灵忽然想起通明里那“青灯照妖”之事,连忙问道:“哎,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什么蒙人的把戏?我娘她刚才有没有往炉子里扔什么东西?”
竺远来摇摇头,肯定地说:“扔什么东西也不会燃起这种冲天大火呀!你看那炉壁外沿,这么一会儿就烧红了!”
台上,费徒空耐不住那苍白火焰的温度,向后连退了好几丈。
老太太原本盘起的花白头发被热气掀散,根根往天上飘起。锻炉越来越红,她浑身上下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在遭受酷刑呢!喏,传说中的炮烙之刑,不就是如此吗?”竺远来咂嘴慨叹。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千灵又掐了他一把。
苍白火焰果然不是盖的,别人需要煅烧数日的铸胚材料,老太太只用了须臾就煅烧完毕。冲天之焰缓缓落下,颜色也由白转蓝,回归常色。老太太刚从锻炉上撤下双臂,锻炉却突然“轰隆”一声炸裂开来,铸台上顿时烟尘漫天,笼罩住老太太的身影。
“娘!”柳千灵吓了一跳,惊恐地捂住了嘴巴。费徒空已经被气浪掀下台来,竺远来冲过去接住了他。再看台上,一阵强风迸发,卷去了烟尘,老太太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器胚不知何时已被她放在了铸台上。
老太太稍微理了理蓬乱的头发,对台下柳千灵道:“娘没事,是凌波门的锻炉质量太差了。”
“竟能将锻炉给烧炸,大娘此举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费徒空赞叹道。
“呵,小子,看好我的动作,能学得几分就看你的天份了!”老太太抓起那根亮闪闪的长棍,纵身一跃,跳到了铸造台上,接着像风车一样舞动起来。长棍两头如同狂风骤雨,“噼里啪啦”地落在器胚之上,火星四处飞溅,仿佛放了个烟花似的。在柳千灵这样不懂铸技的人眼中,老太太就像是在“乱捶一气”。但费徒空却能看得出来,虽然老太太每一次落锤的位置都有轻微的差别,但力度大小却是一样的。就连师父金何真,在锻打过程中也无法将落锤控制得如此细致、精准。老太太挥舞长棍的速度越来越快,连手带棍都化为一团虚影,让人眼花缭乱,费徒空只觉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叮当”之声细密连绵,几近连成一声长响。
正当众人为老太太的动作而感到眩目之时,锻打过程戛然而止。老太太长棍一挑,一把刀胚就飞到淬火槽中去了。老太太“飞”到淬火槽旁的速度丝毫不比刀胚慢多少,近乎在刀胚入水的瞬间,她那长棍也没入水中开始搅动起来。
柳千灵不解地问匪徒空:“如此搅水,岂不是让水槽底下的杂质都漂起来了吗?对淬火无益啊!”
“的确如此。”费徒空揉了揉鼻子,“可是,我记得师父以前曾经提到过,确有高手是一边搅水一边淬火的……”
“那恰恰是为了摒除杂质。”竺远来接话道,“重的杂质会沉底,那轻的呢?或浮于表面,或悬于水中。一边搅动水形成漩涡,一边用细致到极致的注意力和分辨力找到杂质,再通过功力精巧地控制,使之与器胚隔绝。”
“你……你说的这些,有可能做到吗?”柳千灵简直不敢相信。
竺远来道:“如果这会儿你到水槽边看看,一定会看到器胚被压在漩涡中心靠下的位置。器胚位置高了,则会有部分露在空气中;位置低了,则有可能触到槽底;位置偏了,则容易磕碰槽壁。况且想要控制水流这种柔晃不定的东西,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那需要有无比敏锐的触感和无比精确的力度。”
柳千灵听了暗暗咋舌,想不到看似简单的淬火也能讲究到这等细致的程度。
淬火的时间并不长,老太太以棒击水,已经充分冷却的器胚裹在一团清流之中被弹到了半空,她又快速在器胚下方横旋长棒,水团被吹散,刀胚滴溜溜旋转着落在棒子上。淬火之后就是最关键的启灵,老太太停止旋棒
,以棒头顶着刀胚不掉,像是在玩杂耍。
可棒子表面却已经泛起了一层红光,启灵开始了!
“她不用手碰刀胚就能启灵?”那些从铸台上下来的铸者们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费徒空叹道:“不触器胚而启灵,必是对材料品质、器胚品质了若指掌,知道度入多少功力就能达到完美状态。厉害!”
“而且还要对铸胚、淬火的结果一清二楚、胸有成竹才行。”竺远来补充道,“柳姑娘,你可是捡到宝了!”
“嗯?”
“老太太分明是个铸造之道的绝世高手!”
“没错!”费徒空完全赞同。
“那就奇怪了,如此铸造高手,按理应该是八方相争、竞相邀请才对,可她怎么会一直屈身在通明里的一座破落小院之中呢?还那么可怜……”柳千灵疑惑不已。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老太太的情况应是如此吧!”竺远来猜测道。
柳千灵却摇了摇头:“那还有她女儿的事呢?真情流露,那是装不出来的。”
“那就待你以后慢慢细问了。”费徒空看了看柳千灵,“你说的没错,真情的确装不出来,那你当时的痛哭流涕又是怎么回事呢?”
柳千灵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唉,以后再告诉你吧。快看,似乎要铸成了!”
铸台上,老太太已经将散发着红光的魔刀收到了手中。这是她自铸造开始第一次触碰所铸之物,也即是铸成之时。这时,凌波门长老才刚刚领着黄应阁赶到了台边。
“铸成了?这么快?”黄应阁疑惑地看了看长老,她还以为长老在忽悠她。
老太太将魔刀抛给长老:“测一测品质吧!”
“我刚离开了一会儿,连淬火带启灵都完成了?”长老满腹狐疑地看了看其他观众。
大家纷纷点头证明,此刀确实是刚铸成的。
“拿来!”黄应阁对长老道。她要亲自检测品质。刀一入手,就有种莫名的趁手之感。刀长五尺有余,刀身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重量适中。黄应阁伸指轻弹了一下,魔刀立即发出一声欢快的轻鸣。
“这把刀就送给你了,算是对凌波门给我等优待的报答。品质这一项,该是我们白鬼帮胜了吧?”老太太问道。她并不知道柳千灵和竺远来已经打算放弃比试了。
黄应阁收了魔刀,点头致谢:“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姓杨。区区贱名,不提也罢。门主称呼我一声‘杨老太’即可。”老太太客气地说。
“杨老,”黄应阁还是把“太”字给去掉了以示尊重,“在诸多帮派之中,您的铸技的确首屈一指。可是,在品质这一项究竟是否胜出,还得看您和本门之人比试的结果。”
观众们哗然,在杨老太展示过如此卓绝的铸技之后,黄应阁竟然还不甘心认输,凌波门那个斗篷高手,真就那么厉害?
拜云教主安如常站了出来:“黄门主,正好柳帮主也在,老夫有个不错的提议,不知二位是否愿意采纳。”
黄应阁客气地点了点头:“安教主请说。”
“杨老的铸技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相信也没有人不心悦诚服。在这等铸技之下,什么所谓的‘熟练’、‘数量’反倒成了无意义的数字。如果杨老参加了前面两项铸技比试,相信最终能与贵派高手一较高下的人也是非她莫属。既然黄门主有意让门中高手与杨老对决,不如撇开其他无关紧要的条件,就以所铸成品的品质来区分高下。现在杨老铸成的魔刀已在你手,就让贵派高手也铸造魔刀一柄,再将两柄魔刀互搏,先断裂者为输,以一局来定整个铸技部三项比试的胜负,如何?”安如常笑眯眯地说。
还未等黄应阁开口,其他人却先叫起好来,山呼此法大妙。
黄应阁略显为难:“这……两刀相拼,必有一损,还有可能两败俱伤,未免可惜。”
“呵,以凌波门之盛大,相信也不会吝惜一、两把好武器吧?”安如常用起了激将法,“不知柳帮主是何意见?”
柳千灵道:“只要我娘同意,我没有意见。”
杨老太对黄应阁道:“快叫贵派那个‘斗篷姑娘’出来吧!”
“黄门主?”安如常再次问道。
此时的情势已容不得黄应阁不答应了,她只得应道:“那好吧,我去去就来。”
“不必了,我来了。”一个声音在人群外响起,‘斗篷姑娘’艾娜娜出现了,“杨老的铸造过程我都看到了,你们的话我也听到了。就依安教主的提议,我马上开始铸刀,铸成之后两刀相搏来定胜负。”
“这柄魔刀的品质不低,比我的那把还要好很多,若是断了就太可惜了。”黄应阁叹道。
猜透她心思的人都在暗笑,好个精明的门主,连出言提醒都如此不着痕迹。
“放心,我不会输的。”艾娜娜跳上了铸台。她走到一座铸造台旁边,随意选了几块铸造材料,丢入锻炉之中。然后,她又从斗篷下拿出两样东西,放在了台边。
“且慢!”台下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第五百零九章 高深莫测
这一场赤熛域的武林大会,已经让各个江湖帮派大开了一番眼界。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会如此感慨:“江湖之大,藏龙卧虎。”谁能想得到,白鬼帮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竟有堪比铸造神匠般的铸技。即便如此,凌波门主黄应阁依旧执意让门内高手与杨老太比拼铸技。艾娜娜走上铸台之后,观众们都在期待着一场不输给杨老太的精彩铸造。
当艾娜娜拿出两样东西摆在铸造台上时,台下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喊话的人是拜云教主安如常。黄应阁轻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又恢复了微笑的面容:“不知安教主还有什么意见?”
“恕老夫多言,大会旨在‘公平’二字,故而铸造用材全都是由凌波门提供。但是,这位高手却要使用自己的材料,未免有失公平吧?”安如常道。
“只是一点点而已,在我看来应该没什么影响。”黄应阁道。
“非也非也,品质极佳的材料,哪怕只掺上一丁点儿,也会对铸成后的品质造成影响。”安如常扬了扬眉毛,“杨老,我说的可对?”
谁知铸台上那两人好像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杨老太走到铸台边,视线一一扫过那两块石头一样的黑色东西,问艾娜娜:“这是什么材料?老身竟平生未见。”
“这是我家乡所产的一种独特的矿物。我也只剩下这两块了。”艾娜娜将其中一块递给了杨老太,“你如果感兴趣地话,可以煅烧一下试试。”
杨老太接过“石头”,第一个感觉就是——沉!不过才拳头大小,竟然比她那根用来锻打的棒子还要重很多!“有意思!”杨老太拿着这块怪石走到另外一座铸台旁边,还是一棍子削去了半个锻炉,摆开架势准备煅烧这古怪的材料。
“看来杨老是打算再铸一柄神兵利刃。这回两人的材料相同,安教主总没有异议了吧?”黄应阁道。
安如常心想:“你们的高手对材料很熟悉,杨老太却是头一次见到。严格来说还是不公平。”可他看看台上两位铸匠都已经忙活开了,杨老太丝毫不在意这点“不公平”,他也只能作罢,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黄应阁听到之后,嘴角微微上扬。
杨老太那边,冲天白焰再次燃起,众人的目光也再度被吸引过去。艾娜娜这边倒是一直慢条斯理的,她将凌波门所备的材料放进了锻炉,点着了火。待火烧得旺时,她竟将双手伸进了炉内。
“她想干什么?”台下的人们注意到了艾娜娜奇怪的举动。若是想用蒙力催火,并不需要将手也放进锻炉内。正当大家纳闷之时,只听锻炉内“嘭”的一声闷响,火势大盛,同样也是苍白色的火焰!
人群中立即爆发出一片惊叹之声,一场武林大会居然出现了两位能催出苍白色火焰的铸造高手!比杨老太更夸张的是,艾娜娜的双手一直在锻炉之中!
竺远来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也许只有他留意到,艾娜娜在将双手伸入锻炉之时,掌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那会是什么呢?”他心中充满了问号。他不能肯定苍白色火焰是否与那样东西有关。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他也没想起有什么东西能使得火焰大盛至苍白色的程度。
杨老太那边的苍白火焰一直在持续燃烧着,而艾娜娜这边则很快就结束了煅烧。她拿出来的那个怪石,并没有被投入锻炉之中。火势恢复正常之后,艾娜娜从炉中抽回了双手。原本手臂上的衣袖已经烧没了,露出一双洁白光滑的手套,在阳光下甚至反射着微光。“那宝甲不仅能弹飞刀波,还能耐得住如此高温,真是个稀世珍宝!”竺远来暗自惊叹。
艾娜娜走到铸造台边,在手腕处的凸起上捏了几下,一抖腕,一道半尺来长的光芒从她的指尖延伸出来。以蒙力凝聚成刀芒!其实这种所谓的“刀芒”、“剑芒”完全是一回事,只不过刀魔都称之为“刀芒”,剑仙都称之为“剑芒”而已,其实质是将功力凝聚在指尖催发,尽管并不难做到,可非常消耗功力,只有在没有武器可用时才会起应急之用。现在艾娜娜却在铸造过程中凝出刀芒,没人猜得透她意欲何为。
只见艾娜娜定了定神,左手将那怪石稳住,右手以刀芒切之。那动作有点像饭店的大厨在砧板上切土豆。可这“土豆”却是非常坚硬,火星四溅,夺目的白光使得人们近乎无法直视,同时还有刺耳的“滋啦”声传来。艾娜娜切割这一块“土豆”,竟然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台下的观众已经看得无语了,不说怪石之坚韧,就是这一个时辰的刀芒,估计也没人能坚持得下来。
“土豆”切完了,艾娜娜随手将其中一块丢到了锻炉之中,再次伸臂入炉,以苍白火焰煅烧。这一回,竺远来可是定睛细看了,却依旧没有看清艾娜娜手中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只觉得那东西非常细小,颜色又与艾娜娜的手套相近,不是近在咫尺的话,很难辨认出来。
这时,有人呼喊:“哎,快看,那边煅烧完了!”
杨老太的白焰已经熄了,这一回锻
炉虽然没有炸,可却严重地变了形,扭成了一个可笑的模样。杨老太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样子十分乏力。这也难怪,经过连续两场长时间催火,她的功力恐怕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唉,没想到此物竟如此耐热,真乃天下奇珍也!”杨老太出言感叹。她用长棍将炉中那块怪石挑回了铸造台上,铿然有声。那怪石竟然丝毫没有熔融!放进锻炉时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台下立即泛起一片惊叹之声,苍白火焰的温度已经高得惊人,连那些难熔的材料都能顷刻烧化,竟奈何不了那块怪石!
“费兄,我问你,还有比苍白火焰更热的火吗?”柳千灵难以置信地问道。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费徒空的眼睛简直要凸出眼眶飞出来了,“铸胚用蓝焰就能对付绝大多数材料了,极个别极其难熔之物,青焰就能解决。换言之,青焰的热度就已经可以烧熔天下所有我所知的铸造材料。到了白焰的程度,再讲究热度已经意义不大了,使用白焰追求的其实是速度!喏,就那个锻炉,若不是大娘在煅烧时以功力护住,恐怕早就烧没了!”
“可那个‘石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费徒空猛烈地摇晃着脑袋,“我一定是眼花了!”他竟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拼命地揉起眼来。
“难道大家的眼都花了不成?或许……是娘故意而为之?”柳千灵猜测道。
竺远来接话:“故意不烧化材料?这么做没道理啊!”
杨老太虽然内心无比震惊,但依旧不失镇定。她对黄应阁道:“黄门主,借老身方才所铸魔刀一用。”
黄应阁将魔刀抛给了她。杨老太撇了棍子,双手持刀,扎马运气,奋起全力一刀劈向那块怪石。
“铿”的一声,那魔刀竟滴溜溜飞上了半空,怪石则骨碌碌滚向了一边。
连黄应阁都惊诧不已,那怪石竟坚硬到如此程度!杨老太双手户口皆被震裂,血流不止,就连铸造台都陷下去一块,足见她刚才那一击力道之大。
“好东西!”杨老太连声赞叹,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把虎口包扎起来。对她来说,那怪石烧不化,连劈都劈不开,根本不堪铸造之用。可艾娜娜先前分明用刀芒将怪石切开了!况且,此时她那锻炉中的火焰也是苍白色的,按理来说,杨老太烧不化,她也应该烧不化才对。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艾娜娜很快也煅烧完毕,将锻炉打开之后,她没有立即取出器胚,而是在水槽取了一瓢水,倒进了锻炉之中。
这算是什么?淬火?还从未听说在锻炉中直接淬火的。首先锻炉中的环境不利于淬火;其次器胚尚未经过锻打,别说祛除杂质了,就连塑形都完成不了。
伴随着“哧啦”一声,炉中腾起阵阵白汽,艾娜娜还在一瓢瓢地往炉中倒着水。过了一会儿,她撇了水瓢,从炉中拿出一把已经成形的刀。
这把刀的外观十分粗糙,简直可以用“蹩脚”来形容,不仅没有魔刀的霸气,就连色泽都十分暗淡。刀身坑坑洼洼的,刀刃也不整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刀身也不发光,“死气沉沉”地“躺”在铸造台上。
这是一柄凡品刀吗?若真是如此,艾娜娜之前那种种“高深莫测”的噱头反而会沦为笑柄。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块怪石的确是被她烧熔了,因为刀器呈现出的颜色就和怪石的黑色一模一样。
杨老太疑惑道:“你能够烧熔老身倾尽所能也难熔之物,老身钦佩不已。只是这把刀……”
“我只完成了铸胚、淬火两步,此刀已是天下难寻的珍宝了。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艾娜娜拿起那把刀,将地上杨老太所铸的魔刀捡到铸造台上,翻刃向上,单手持刀用力一劈,竟将魔刀干脆地斩断了!两截魔刀飞旋着落下台去,甚至砸在一个人的头上,大家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未经启灵的凡品刀,却将超极品的魔刀斩断,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就好比一个壮汉身高八尺却被一个初生的婴孩一把推倒似的,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打死都不会相信。
踏蓝道上一片寂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此物乃是奇物,阁下也是奇人。这场比试,老身输得心服口服。”杨老太心生恭敬,对艾娜娜做了个揖,走下台来。
……
赤熛域武林大会在无尽的惊愕之中结束了,凌波门派出的斗篷高手艾娜娜在九项比试之中豪夺八分,将凌波门推上了盟首,黄应阁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盟主。
踏上返程,白鬼帮的这几人间多了许多可谈之事。在那一场铸技对决之后,杨老太的气色迥然转变,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娘,您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马车中,柳千灵握着杨老太的手笑道。
“亏你还是当‘闺女’的,连大娘恢复记忆了都看不出来?”驭座上的竺远来笑道。
“真的?”柳千灵瞪大眼
睛望着杨老太。
杨老太微笑着点了点头:“真没有想到,一场铸造,竟把我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给唤醒了。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娘……嗯,大娘……”柳千灵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杨老太收起了笑容:“哎,你叫我什么?”
柳千灵有些尴尬:“当时我冒充您女儿只是权宜之计,可现在……”
“既然认下了,那就是咱们娘俩的缘分。这些日子听你叫我‘娘’习惯了,听不得别的称呼。”杨老太握了握柳千灵的手。
“是!娘!以后女儿好好孝敬您!”柳千灵感动极了。
杨老太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乖,这才是我的好闺女!”
“大娘,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们一切了?我们这些日子以来可是想破了脑袋都猜不出来啊!”费徒空道。
杨老太叹了一口气:“我本复姓慕容,在五行级时嫁入了杨家,后与丈夫育得一女,起名杨玉含。”顿了一顿,她继续说,“我本家祖传一套铸法,因我无兄无弟,父亲就传给了我。正因为本家名气太响,求铸的人络绎不绝,不胜其扰。故而在父亲亡故之后,我与丈夫领着幼女搬到了飘定城。那会儿,飘定城还是个济济无名的小镇。在度过了很长一段平和的日子之后,我原以为生活会一直如此持续下去,可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一伙强人闯入了我家,杀死了我的丈夫,掳走了我的女儿。”说着,她揉了揉眼睛。
“娘,可是什么人要挟你铸造武器?”柳千灵推测道。
费徒空说:“那也不用杀人、掳人呐!想必是有更邪恶的目的。”
“没错。他们是想逼我交出铸造秘籍。”杨老太,应该说是慕容老太,咬了咬牙,“铸造这种事,天赋有很大的影响,远远不是读透一本书就能够精通得了的。所以本家并没有秘籍传下,父亲指导我铸技时完全是言传身教。何况我曾经向父亲立下重誓,绝不将铸造之技传给外人。”
“后来呢?”
“唉……后来,那伙恶棍没再出现过,想必是为非作歹久了,仇家太多,被杀了吧。我女儿也就失去了线索。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慕容老太惆怅不已。
竺远来忽然问道:“大娘,您可是当年闻名天下的神匠——慕容蝶?”
“呵,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老太太笑道。
或许是“慕容蝶”这三个字在江湖上隐匿太久,柳千灵并未听说过。
费徒空研习铸造之道,对这个名字自然有所耳闻,他惊呼道:“对对对!当初师父跟我提到过,有一位铸造高手是一边搅水一边淬火的,那位高手就是复姓慕容,也就是您!慕容前辈,晚辈恳求您收我为徒,教我铸造!”
“哎,你不是个铸宝者吗?”柳千灵道。
费徒空说:“我也想学铸器啊!反正差别不是特别大。我既然在铸宝上有所成就,想必在铸器上也不会太差。”
柳千灵“扑哧”一乐,讥笑道:“你的脸皮可真是比城墙还厚!还‘有所成就’呢,就你那水平,第一步铸胚就不合格,是吧,娘?”
没想到在铸造时对费徒空的铸技不屑一顾的慕容蝶这会儿却赞赏起来:“铸器、铸宝皆为铸造之道,我看这小伙子还算聪明机敏,应是个可塑之才。”
费徒空大喜,掀开帘子探头进来:“那前辈是同意了?晚辈这就给你叩首!”
“非也。”慕容蝶摇头笑道,“我刚才说过,我曾经立过重誓不将铸技传与外人。”
“就是,猪脑袋!”柳千灵帮腔道。
慕容蝶却突然话锋一转,“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外人,我就可以倾囊相授。你看,老太太我现在就只有灵儿这一个闺女,你若真心想学,可以动动脑筋怎么成为我自家人。”
“哎呀,娘!您怎么作弄女儿!”柳千灵嗔道。
费徒空先愣后乐,几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心里藏了事,竺远来的话变少了很多。神秘的高手艾娜娜,长相古怪,衣着奇特,就连她的想法都让人琢磨不透。她为何暂时回不了家?她的家在何处?她想找什么东西?她为何要当盟主?一切都是谜,但现在还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当马车驶出了鹿野原,竺远来就带着这个谜向另外三人道别了,白鬼帮的事已了,他得回花清雨身边去。
认了娘以后,原本那个冷厉的“柳三爷”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乐观、开朗的柳千灵。三人一路有说有笑,游山玩水回了苍云岭。
至于凌波门,一切都正如艾娜娜之前对竺远来所言,在武林大会结束后两个月,黄应阁发文通告各个帮派,自己退位让贤,由艾娜娜接任门主兼盟主之位。艾娜娜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因此各帮派皆无异议。横空出世的艾娜娜,也成为了赤熛域范围内的一项热谈,而竺远来、慕容蝶两人在大会时的大放异彩反而被忽略,很少有人提及。此乃后话。
第五百一十章 结伴下山
风流云散披寂寥,
大道分行各扬镳。
山苍水茫幽然境,
皇崖孤界寒烟飘。
晓望东峰霓霞盛,
暮叹西丘草木萧。
鸣天孤鸿自来去,
也唱殷忧唳飞高。
日升月降荏苒逝,
化隐深野度夕朝。
花开叶落忘年岁,
春雨秋霜净九霄。
精进有酒共怀笑,
思故清灯伴悲怊。
江湖路远心仍系,
后会有期意昭昭。
**天宫事毕之后,萧天河这一干挚友就暂时分别了。除了赵湘琳孤身前往介部总坛——朝欢峡以外,其他人多少有同伴相陪。萧天河与何天遥兄弟二人拜得皇崖老祖尤玄通和皇崖老宗尤玄达为师,跟随他们留在了皇崖界。由于萧天河与叶玲珑有相伴去虫部万鸣洞之约,故叶玲珑也随几人同行。到了皇崖寨,尤玄通和尤玄达以不扰修炼为由,让叶玲珑独自留在寨中,而逍遥兄弟二人则和两位师父一起居于皇崖洞,自此长隐,日夜修炼。
日月如梭,流年似水。在刚出焚天宫时,萧天河与何天遥是三才级。短短五年后,两人都已达到了四象级的巅峰。
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亦称天魂、地魂、人魂。修炼有成,方可称为“才”。“三才”即由此而来。胎光主听,爽灵主视,幽精主心。作为修精阶段的最后一级,三才级是个人感知能力的最后一次提升,也是最大幅度的提升。耳聪则可听声辨势,目明则可察微览宏,心净则可灵台清明。这对一个人的实力无疑是非常大的增强。
三才级之后,将会迎来修真四劫中的次劫。比起“不痛不痒”的首劫,次劫的难度稍有提升,但对萧天河与何天遥两兄弟来说,依然不在话下。苦修了九年,两人先后在师父的相护之下成功渡劫,进入了修真的第二阶段——修气阶段。
修气,和大赤界的煅体类似,主修躯体,区别是煅体外练筋骨皮,修气则是练与真气相关的躯体部位。四象者,乃是第二级——两仪级的延伸,也是阴阳二气更为细致的分类,为老阴、少阴、老阳、少阳也。按人体玄理,左为阴,右为阳,手为少,足为老。故而四肢分别对应四象,在四象级时主修四肢内的经脉,为将来的五行、**、七星三级打下坚实基础。
此外,四象级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衔接阶段。承上,是指继承上一阶段修精三境界的成果;启下,则是为五行级选练功力属性做准备。
五行级是整个修真阶段中极为重要的一个阶段,五脏对应五行,选其一主修,赋予功力五行属性,之后的**、七星、八卦、九宫四级皆依此阶段的结果继续修炼。所以最迟在步入四象级之后,就该为五行级的属性选择做考虑了。
皇崖老祖尤玄通,他的功力属性为火。他的刀法以大范围招式为主,火属性功法与刀法相得益彰。而皇崖老宗尤玄达的功力属性则是水,他选择水属性功力亦是为了搭配他那主攻一处的剑法。在两人的仙魔合击之法中,剑法打点,刀法打圆,配合起来是刀魔为剑仙开道、掩护,剑仙则在短时间内爆发强大的攻击力,一举灭敌。萧天河与何天遥兄弟学的就是仙魔合击的套路,但功法套路必须借刀法与剑法才能施展,故修炼的前面数年,尤氏兄弟主要是教导两人刀法与剑法。
尤玄通的刀法名为《火浪》,尤玄达的剑法名为《点冰》,是两人精心挑选的最适合仙魔合击之法的两套招法。单打独斗,两套招法都算不得强,合击时却能彼此配合,扬长补短,使得威力大大提升。修炼之后,逍遥兄弟大为感叹,仙魔合击之法果然精妙!
见两位徒儿的招法日益精进纯熟,两位师父颇感欣慰,这套妙法总算不会失传了!因逍遥兄弟天赋极高,两位师父不希望他们满足于现状,于是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自行研创其他功法的合击套路!
说起来,萧天河与何天遥常用的依旧是大赤界的刀法和剑法,刀法是:叶丛云传授的《鹏安》和黑刀祖师传授的《煜天》,剑法是太清宗所学的《源影》、蒋承栋自创的《疾光》、昭越剑仙熊杰武所创的《怀然》。在三套剑法之中,《怀然》不适于快捷迅猛的合击套路,而《源影》的招法中有快有慢,偏于中性,可是,何天遥所学的《源影》到了渡劫篇之后就没有了,既然他已经知道禹馀界也有太清宗,想必《源影》也有后续,因此他不打算自己胡乱创造,免得练歪了道。只有《疾光》剑法,招法快如闪电,追求强力爆发、速战速决,正合两位师父那套仙魔合击之法。
刀法的情况则要好一些,不论是《鹏安》还是《煜天》,走的都是“挥刀狂笑大战八方”的套路。《煜天》刀法博大精深,萧天河自觉还没有摸到黑刀祖师全心所创的这套刀法之门道,遂决定以《鹏安》刀法与《疾光》剑法相配。虽然创出后续的过程非常艰苦漫长,但两兄弟绝非偎慵堕懒、怠惰因循之辈,再加上有两位热心的师父相助,清修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每当有所精进,师徒四人都会将叶玲珑叫上皇崖洞来,五人痛饮一番好酒,正应前文的诗句:“精进有酒共怀笑”。
“思故清灯伴悲怊。”不管是尚在人世还是已经逝去的故友,都不在身边。每逢佳节,夜出览月,无尽的思念就会充斥心间。可惜远隔天涯海角,山水迢迢无法相聚。很快,就连这兄弟二人也迎来了别离。
五行级是一道重要的槛,何天遥认为还是应该在选定功力属性之前先找到禹馀界的师门。在某年的初春时节,兄弟二人挥泪而别。由于何天遥的离开,仙魔合击之法的修炼暂时告一段落。正好尤玄通和尤玄达已到了升入八卦级的关键时期,萧天河也到了该离开皇崖界的时候了。
辞别了两位师父,萧天河出了皇崖洞。在前往皇崖寨的路上,他心想:“叶姑娘在这儿陪了我这么久,该换我陪她修炼了。”按照两人的约定,在皇崖界的修炼结束之后,萧天河当领着叶玲珑前去妖界万鸣洞,拜万鸣左使尉迟风为师,学习阵法。
若大的皇崖寨,本是一座聚义之处,却因为焚天宫开启之前的一场血洗而变成了空寨。叶玲珑的居所就在一座山崖边的小楼之中。
“叶姑娘!”还未走到楼下,萧天河就大声呼喊。若是以往,叶玲珑马上就会应声并从楼上下来,这一回,等了许久却不见回答。
萧天河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声音在山间回荡。楼中还是鸦雀无声。
“莫不是修炼过度,昏睡过去了?”萧天河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楼门。登上二楼,他在门上敲了几下,喊了几声,依旧没有回答。他轻轻推门,门栓并没有插上。
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房内空无一人。“到底是姑娘家的房间,既干净又整齐。”萧天河心道。
看来叶玲珑不在寨中。不过萧天河并不担心,因为叶玲珑经常到山中去采集一些阵法所需之物。
主人不在,萧天河自觉不便在女子的房中久留,于是出了小楼,在皇崖寨中转悠起来。谁知这一转,从清晨一直转到了黄昏时分,依旧不见叶玲珑的踪影。
以前叶玲珑也有过去皇崖界外的城镇采购而数日不归的情况,不过她都会细心地在小楼门上贴一张字条说明去向和归来之期。现在没有字条,也就是说,她一日内必当回寨。如今日薄西山,天色昏暗,她为何还没回来?
萧天河忽然想起之前她被赤熛大帝的人掳走的事,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不会的,应该不会的。这里属于耀瑰域地境,又如此偏僻,赤熛大帝应该不会找到这儿来。再说寨中还有法阵呢!若是有人硬闯,两位师父当早就发现了才是。”萧天河安慰着自己。既然没人闯入,那就当是叶玲珑自己走出去的。于是,萧天河往山北而去。他先要确定,叶玲珑究竟是去了深山里还是下山去了。
到了皇崖寨北口,萧天河俯身找了一圈,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松软的泥土至今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如果叶玲珑是往深山里去了,那就一定会留下脚印。
“没有……看来她是下山去了。可她下山去做什么呢?”萧天河想不明白。皇崖寨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两日的路程,城镇繁华之地,少不了三、四天时间,一趟往返就是一个星期,所以叶玲珑隔上一年半载才会下山一次,每次采购的茶、酒等物品都能塞满她的储物法宝。
“等到明日再不回来,我就下山去寻她。”萧天河打定了主意。
回到小楼下守了一整夜,天亮辰时,萧天河再也等不下去了,出了皇崖寨,一路往上下疾奔。到了山脚处,他忽然瞥见小道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叶玲珑。
“叶姑娘!”萧天河迎了上去。
叶玲珑十分惊讶:“萧公子,你怎么下山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跑到哪儿去了?我都等你一天一夜了!”萧天河嗔怪道。
“我……我去找我爷爷了。”叶玲珑道。
“你爷爷不是失散了吗?你到何处去找?要找也得叫上我陪你一起去啊!”萧天河急道,“赤熛大帝的伤恐怕早就好了,说不定正到处抓你呢,你还敢乱跑!”
“不是的,你听我细说。”叶玲珑委屈地辩解,“上回我下山时得知,在文河村新开了一家机象门的分处,于是就想,我为何不发布一个寻找爷爷的委托呢?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线索。万一要是被爷爷看见,他亲自来寻我就更好了。”
萧天河对此当然是不赞同:“这太危险了吧?天底下除了赤熛大帝也只有你会寻找你爷爷了,万一被人盯上找到这里来,岂不危险?”
“机象门会为委托人保密的呀!就算那些恶人能猜到委托人是我,但却不会知道我藏身在何处。”叶玲珑道。
萧天河挠了挠头:“话是这么说……可总觉得不太稳妥。那你这次下山是发布委托去了?”
“不是的。委托我早就发布啦,最近下山都是去看有没有结果。因为下山太频繁,我就没留字条在门上。”叶玲珑道。
“原来是这样。”
叶玲珑笑道:“看把你急的,我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了,才刚一见面就大声吼我,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呃……”萧天河语塞。
“嗯,不错,不枉我给你准备了这个。”叶玲珑拿出来一篮子野山
枣,已经洗干净了。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萧天河大为惊讶,“是遥弟告诉你的?”
“没错。可惜这附近山里不长这个。前些时日下山时偶然听说其他地方的山里有,这回我就特意绕过去摘了一些。为了这篮枣子,我可是脚都走疼了呢!”
“这……谢、谢谢啊!”萧天河接过篮子,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叶玲珑知道,萧天河以往一直忙于修炼,突然从皇崖洞出来,肯定是有正事。
“两位师父已经闭关了,遥弟走后仙魔合击的修炼也停了。我寻思咱俩差不多该离开皇崖界了。”萧天河丢了个枣子到嘴里,强烈的酸味刺激着他的舌头,口中连连生津,“唔,就是这个味道,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了!你知道吗,我和遥弟小时候去山里玩时,管家邓伯伯经常给我们俩摘野山枣吃,酸得掉牙,但吃到最后却觉得有一丝丝甜味,来,你也尝一个!”
叶玲珑连忙摆摆手:“不了,我可是领教过了,根本承受不了。你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启程去万鸣洞吗?”
“去万鸣洞也行,陪你找爷爷也行。听你的。”
叶玲珑想了想,说:“还是去万鸣洞吧。爷爷销声匿迹已久,应该是找到了可以安身的地方。我的阵法已经到了瓶颈阶段,修习起来事倍功半,待尉迟左使点拨一二,水平或许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行!你也别上山了,我们直接动身吧。不过在去妖界之前,我还想去你刚才说的那个文河村看一看。”萧天河道。
叶玲珑有些疑惑:“文河村?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萧天河反问:“一个偏远的小村,连居民都没有几户,居然会开出一家机象门分处,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叶玲珑点点头:“的确。我听说时也很好奇,机象门怎么会选在那儿开设分处,于是就过去看了看。没想到弄得还不错,看着挺正规、挺讲究的,我就放心地在里面发布委托了。”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咱们去弄弄清楚。”
“你好奇心还挺大。”叶玲珑笑道,“走吧。”
……
文河村,在皇崖寨南方两百多里的地方。直线距离虽然不远,可是沿途山峦沟壑,道路崎岖,步行的话大约要花上两天时间。
村里的居民并不多,据叶玲珑估计,差不多有三十几户。居民以采药、挖矿、狩猎等为生,积攒一些货物之后,运到数百里外大城的集市上去贩卖。或许是因为叶玲珑常来这里,村中的居民有不少都认得她。刚到村口,就有人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叶姑娘,前几日不是刚走,怎么又返来了?”一位中年妇女问道。
旁边一位汉子,可能是她的丈夫,开口道:“人家小两口到村里来逛逛,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叶玲珑与萧天河相视一笑:“大叔,不是的。我的朋友想去机象门看一下。”
“哟,那你们可来得不巧。机象门这几天都没开张。”男子道。
“这是为何?”
“不知道。就在你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进了机象门,就把大门闭上了。这几日一直没动静,不见有人进去,也不见有人出来。”男子忽而神秘兮兮地小声道,“也许是出事了。”
中年妇女责备丈夫:“无凭无据可不能瞎说!或许是人家夜里离开了呢?你又不是整日整夜盯着。”
“怎么无凭无据?”男子把脖子一梗,“但凡有人进出村子,少不了经过村口老张头的窗前,我昨天问过他了,这几天夜里根本没人离开村子。”
“老张头?你信他?”女子摇了摇头,“你呀,事不关己,还是少打听为妙,当心惹祸上身。叶姑娘,我劝你们也别去看了,到别处游山玩水去吧,不比呆在这儿强?”说完,她就拉着丈夫离开了。
叶玲珑看了看萧天河:“怎么办?”
“那对夫妻显然知道点儿什么。”萧天河回头看了看两人远去的背影,“我反而更想去看看了。”
“我也觉得。刘大叔是有所怀疑,但言无不尽;而大婶却是故意装作不知。”
萧天河沉吟片刻,问道:“前几日你来时,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要说有,也就是生意冷清,没什么人上门。不过我每次来都是如此呀。”
“就这小村,能指望有多少委托?”萧天河笑道,“那可有别处的委托?”机象门是个庞大又迅捷的机构,不管在哪一座分处发布委托,其他分处都会很快得知,尤其是与所在地域相关的委托。
“这个嘛……我不曾接过委托,不知道有没有。”
萧天河摸着下巴:“呐,若我是机象门的门主,选择某地设立分处的原因无非是这几个:第一,人多。人多之处委托必定也多;第二,地方便利。四通八达之地,方便人挂委托,也方便人接委托;第三,借设立分处之故达到某种目的。文河村显然不占前两条,也就是说……”
叶玲珑接话道:“以此为幌子掩人耳目,背地里却干些别的勾当?”
“没错!”
第五百十一章 快乐原则
月明星稀,文河村和往常一样,迎来了平静的夜晚。萧天河与叶玲珑各自穿了一套深色的衣服,悄然趴在机象门分处后院的墙头上。一个区区三十几户的偏远小村,竟会出现一个机象门分处,这太奇怪了。加之白日里刘大叔夫妇的奇怪言语,致使两人心中好奇感倍增,于是决定夜探一番。
观察了许久,房中始终没有亮起灯来,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似乎真的没人啊。”叶玲珑小声道。
“有没有人,进去一看便知。”萧天河踏墙一跃,翻到了屋顶上,轻轻揭开一片房瓦,向内看去。屋内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几张桌椅,十分寂静。他回头对叶玲珑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一切小心。”叶玲珑叮嘱道。
萧天河点了点头,顺着墙角下到了院里,又沿着墙壁摸到了大门前。轻推了一下,发现门已经从里面插上了。这可是屋内有人的证明!萧天河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屋内的人已经死了!可转念又一想,事情还是不太对劲。屋内的人若真死了,那凶手是从哪里出去的呢?况且以此季的天气,闷了几日的尸首当早已散发出异味才是。他又把窗户都挨个推了推,无一例外全都插上了销子,窗纸也都没有破损,那说明从屋子被“密封”之后,再没人出来过。
萧天河问过叶玲珑,以前她来时,分处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相当热情,每次都是她和叶玲珑交谈,另外两名男子则稍显冷漠,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即便偶尔吭声,也仅是和女子说,仿佛没看见叶玲珑这个人似的。据刘大叔所言,前几日有几个陌生人来到了文河村,进入机象门分处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如此算下来,屋中至少也有六个人。
六个人在一间屋中不发出一丁点儿响动?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萧天河索性大着胆子在门上敲了三下。叶玲珑吓了一跳,连忙跃到院中。“你干什么?”她赶紧把萧天河拉到了墙根下。
“机象门也算是做生意的,没说过夜里就不接待客人吧?”萧天河故意大声道。原来他这是故意试试房中究竟有没有人。
屋内还是静悄悄的。“里面没人,想办法进去看看!”萧天河打量着窗户。捅破窗纸、打开窗栓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却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如果揭开房瓦进入,须得十分小心,因为要开出一个供人进入的洞,至少也得揭去二、三十片瓦,期间房瓦很容易一塌一大片,那可就糟了。此外,房瓦揭开容易,复原可就难了。两种方法都算不上完美,正当萧天河犹豫之时,门缝中却忽然吹出来一道轻微的凉风。
“哈,有了!”萧天河拿出一把短匕,将薄刃插入了门缝之中,他要利用这个狭小的空隙把门栓给一点一点地拨开。到离开之时,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再将门栓给复原。
叶玲珑凑上来笑道:“哟,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有做贼的潜力。”
“别说,这还真是跟‘贼’学来的。小时候我家在山脚下,山中不乏贼匪。为了防贼,家中都不用这种简单易破的门栓。邓叔叔曾给我们演示过,普通门栓不论是强破还是巧取,都不堪一用……瞧,开了吧!”萧天河得意道。
借着皎洁的月光,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屋中的摆设和叶玲珑往常来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桌椅略显凌乱而已。房屋两侧分别有一座柜台,台后墙边是供以打坐冥想的床铺。这两座柜台分别负责接受委托和发布委托,从甲等到癸等都在一起。到底是偏远小村,和大州城中的机象门不可同日而语。这座分处平日里清闲得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果真没人。看来刘大婶说得没有错,那个老张头的话不可信。这里的人想必是哪天离开了,但却没人看见。”叶玲珑道。
萧天河瞅了瞅她:“那房中的门栓是如何插上的?”
“这个嘛……”叶玲珑回头看了看门栓,“那肯定是用和你一样的方法,在屋外用利器给拨上的!”
萧天河却摇了摇头:“那还不如从外面用一把锁给锁上呢!”他四下打量着,房间并不大,只有南墙上有窗。“不对,刚才分明从房中吹出来一道凉风,我才留意到门缝的大小可以插入匕首。可这间屋子并非南北通透,窗户又都紧闭着,那阵风是从何而来?”
“是啊,从何而来?”正在查看柜台里面的叶玲珑随意地重复道。
萧天河推测:“仔细找找!应该是有什么密道!”
“密道?”叶玲珑瞪大了眼睛。
“唔……如果那阵风不是从密道里吹出来的,那就是刚才有人贴在门后故意向外吹气……”
“别说了!”叶玲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肯定是有密道!”
两人在房中找了许久,比较可能藏着密道入口的地方,比如桌椅下面,柜子里面,床铺下面等等,都仔细寻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叶玲珑长吐了一口气:“瞧吧,没有密道,但也没有藏人,看来那阵怪风的‘来历’还得好好想一想。”
萧天河摸着下巴思索了许久,拿出了一样东西。
叶玲珑一看,
是个火折子。“你要点灯?不行啊,村民们看到会起疑的!”
“不是的。”萧天河又拿出来一根香,这是花清雨赠给他的一种用以驱除毒虫的香,“在这种时候,烟比人更加敏感。”他边说边点着了香,一股淡淡的白烟升腾而起。果然,烟在半空忽然转变了方向,萧天河顺着极其微弱的气流方向找到了西墙边。他举着香上下试了试,最终确定了气流的源头——墙上一条几不可见的细缝。萧天河顺着细缝摸了摸,发觉那细缝又宽又长,俨然是个门的形状。
“暗门在这儿呢!”萧天河掐灭了香。
“还真有啊!”叶玲珑十分惊讶,“我记得墙外紧贴着一座大岩石啊,这道暗门是通向何处的呢?”
“通往岩石底下呗。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打开这道暗门……”
“也许有什么机关吧?”叶玲珑也来到墙前,两人在墙上一点一点地摸索起来。
“哎,你听!”萧天河忽然道。
叶玲珑学着他的样子把耳朵贴在了墙上,须臾,墙内果然传来了一声非常轻微的闷响:“咚!”果然有人在密道中!“咱们还是快走吧!万一密道里的人出来,我们百口莫辩啊!”叶玲珑心生退意。
“机象门借设立分处为由,背地里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什么坏事……难道你不为文河村的这些百姓担心吗?”萧天河问道。
“可机象门并没有大张旗鼓啊,他们悄然行事,神不知鬼不觉,想必是不想让文河村的百姓牵涉到其中吧?”叶玲珑在往好处想。
萧天河看着她:“现在是如此,可事成之后呢?为了不走漏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做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手势。
“不会吧?真要掩人耳目,为何不一开始就把村民都杀了?”
“以防有人突然来到文河村呗,比如咱俩这样的。若是见到村民都死了,肯定得传扬出去。所以,得在‘不露声色’的情况下行事。文河村地处偏远,村民的行动范围有限,不容易走漏消息。待事毕之后,直接斩草除根,再放把大火把整个村子烧个一干二净,就没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了。”萧天河说得绘声绘色,叶玲珑听得哆嗦了一下。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机象门也会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叶玲珑慨叹。
萧天河却说:“到底是不是机象门还未可知。说不定是有人打着机象门的旗号作恶呢?怎么样?还是和我一起查清楚这伙人究竟想做什么吧!”
“嗯!”叶玲珑坚定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墙中传来一声异响,那道暗门竟打开了!事发突然,两人都来不及躲,这下可把两人惊得魂飞魄散!
暗门内的人也没料到墙外有人,同样吓个不轻,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吭声。
“啊呀!”门内那人终于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往密道深处逃去。
“快跑!”萧天河拉起叶玲珑的手就往屋外冲。
两人出了屋子,翻过院墙,直接往山后跑去。只要出了文河村的范围,到深山老林里面就没那么容易被抓了。
可是,事情没有按预想的发展。几个高手飞速追了上来,很快就截住了两人的去路。来者是三人,两男一女,正是机象门的那三人。
借月光看清了长相之后,那女子惊讶地问:“叶姑娘,怎么是你?”
“呃……”叶玲珑急得抓耳挠腮,“这个……”
“你是担心你的委托没有人接吗?”那女子冲叶玲珑眨了眨眼睛。
叶玲珑连忙顺着她的话说:“嗯,是有点儿担心。我带着朋友一起来文河村,却听说这几日你们关门了,我就担心我的委托会不会……”
“这个你大可放心。机象门的委托一旦接下来,所有的分处都能得到消息。即便我们这儿关门了,你到其他分处也是可以得到结果的。”女子安慰道。
萧天河听着,内心十分惊讶,眼前这女子似乎有为叶玲珑开脱之意?
“那又如何?”一名高个子男子发话了,“夜闯机象门,能怀什么好意?”
“我们是看门插着拴,屋内又没动静,担心你们的安危才进去查探的!”叶玲珑道。
个头稍矮的健硕男子说:“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密道之事终究是被发现了,这两人留不得。”
“没错。”高个儿男子表示赞同,两人一起亮出了兵器。
“且慢!”女子伸臂拦住了两人,“如此轻率地杀人灭口,你们就不怕大姐怪罪下来?”
高个儿两手一摊:“为了守住秘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健硕男子则冷笑:“荒山野岭的,谁会知道?即便有人发现这里冒出两具尸首,又怎知是谁干的?”
“叶姑娘并不是恶人,杀了她我良心过意不去。”见劝说无果,女子索性挡在了叶玲珑身前。
“多谢了。”叶玲珑道。
女子的此番举动惹恼了健硕男子,他挥着拳头斥责道:“你疯了不成?快让开!”
“不行!”女子坚决不让。
“哎
呀,你们两个怎么吵起来了?要不先带回去,明日向大姐汇报,由她来定夺得了!”高个儿劝道。
“我看可以。”女子同意了。
健硕男子哼了一声,也算是答应了。
于是,两个男子分别押着萧天河与叶玲珑,回到了机象门分处,进入了密道之中。
这条密道斜向下延伸到地面以下,萧天河在里面行走需要稍微低一点儿头。走了没多久,前方居然出现了一个三岔道。几人在岔口前停了下来。
“你们两个,到那边去!”高个男子指着一条岔路对萧、叶二人道。
女子安慰两人:“且在这地道中暂留一晚,明日即可出去了。”
健硕男子笑了一声:“那可不一定。你们俩听好了,地道的门我已经关上了,你们是打不开的,老老实实在这条岔道里呆着,不要乱跑。倘若捣乱耽误了我们的正事,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萧天河与叶玲珑对视一眼,乖乖地拐进了岔道中。那三人也往另外一条岔道上去了。
这密道的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油灯,虽然不是很明亮,但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两人走进的这条岔道大体径直,向着西南方向延伸。约摸着走了一里左右,壁上的油灯就没有了。通道前方漆黑一片。
叶玲珑拉了拉萧天河的衣袖:“前面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萧天河看了看两壁,虽然没有亮光,但明显可以看见为了放置油灯而挖出的凹坑。“没事的,他们既然让我们进这条岔道,想必前头是条死路。壁上的那些凹坑就是之前照明用的。在这条路废弃之后,也就不再点灯了。”萧天河说着,拿出了火折子和火把并点着。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约四、五里左右,才终于看到了尽头。
叶玲珑叹道:“想不到这密道竟如此之长……”
“那个机象门分处是何时开设的?”萧天河忽然问道。
“有大半年了吧?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你怀疑密道是那几个人挖的?”聪睿的叶玲珑很快就猜到了萧天河心中所想。
“嗯。时间长,对得起来。”
“那挖出来的土呢?从未见人运出去过啊!如果是从文河村运出去的话,村民们肯定会瞧见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不是从文河村,那就一定是从另外那条岔道运出去的。也就是说,这条密道已经开掘完工了,在某处还有另外一个出口。密道中的小风也正是从那个口吹进来的。”
叶玲珑锁眉想了想,又道:“你的意思是,这条密道并非是从文河村挖出来的,而是从外面一直挖到文河村的?”
“正是。”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萧天河沉吟片刻:“密道嘛,反正不是藏人就是藏物。他们在文河村设下机象门分处,白日里佯装接发委托,夜里就遁入密道之中偷偷往外运送一些东西。你可知文河村有什么珍贵的特产?”
叶玲珑乐了:“你觉得呢?一个小小的村落,能有什么特产?若真有,恐怕早就热闹非凡了!”
萧天河挠了挠头:“说的也是。若是能到另外那条岔路上一探究竟就好了……”
“别去,万一被他们发现可就糟了。宋姑娘心肠不坏,我看她甚至都有放咱俩走的意思,只是那个稍矮些的壮汉太过狠戾。宋姑娘还说:‘明日即可出去’,如此推断那个‘大姐’应该不是个嗜杀的凶徒。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一晚,待明日见到那个‘大姐’再作打算。”叶玲珑劝道。
“只能如此了。”萧天河贴着墙壁坐在地上。
叶玲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萧天河闭目养神了片刻,觉察到叶玲珑正在看他,遂笑了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心事呢?”
“我才没什么心事。我倒是想看穿你的心事。”叶玲珑笑道。
“我也没心事。”
“你有。跟我说说吧,她是因为什么而去世的?渡劫吗?”叶玲珑终于问到了萧天河心底的事。
事过如此之久,萧天河对当时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她是被我杀死的。”他惆怅地叹道。
“啊?”叶玲珑颇感意外。
“说来话长。那时,我还是个修仙者……”萧天河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
叶玲珑听了之后也惋叹不已:“想不到你还有过弃仙从魔的经历。其实,萧姑娘的死并不怨你,也不怨那位楚剑仙。在我看来,那是一个凄惨的意外。没有人需要对这件事负什么责任。所以,你不要太自责了。”
“我知道。在那之后,我的人生经历不可谓不精彩,历经沧桑,有很多事我也看开了。”萧天河笑了笑,“你可知能使人保持快乐最重要的原则是什么?”
“哦?”
“既不是缅怀过去,也不是展望未来,只有活在当下。珍惜现在,人才会感到快乐。”萧天河亲昵地捏了捏叶玲珑的鼻子。
叶玲珑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不知是被火把炙烤之故,还是脸红之故。
第五百十二章 以繁代简
“呐,这个送给你。”萧天河拿出来一枚漂亮而精致的戒指。
“啊,这个是……”叶玲珑又惊又喜。
“是个储物法宝,虽然内部空间不大,但外观很漂亮,和你很相称。”萧天河笑道,“是我当初在炎弩城时买的,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送给你。”他拉起叶玲珑的手,轻轻为她戴上。
叶玲珑红着脸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原本应是在半封闭岔道中度过的漫漫长夜,也许是因为有了心仪之人的陪伴,反而过得很快。萧天河与叶玲珑似乎忘记了目前窘困的处境,彼此倾心地交谈着。不知不觉,火把熄灭了,但两人都仿佛没有察觉到。
密道中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不一会儿,在岔道略弯之处,亮起了火光。
“呵,我说你二人藏到哪儿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行些苟且之事。”健硕男子的身影随着声音一起出现了。
叶玲珑羞红了脸,啐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子无意同叶玲珑做口舌之争,只是以不容反抗的口气命令道:“大姐到了。你们随我来!”
长长的密道中,三道人影随着摇曳的火光晃动。许久,萧天河忽而开口问道:“兄台,我想这条密道不单单是为了走人而掘的吧?”
男子头也不回,一声不吭。
萧天河与叶玲珑对视一眼,又自顾自继续说:“若单是一条暗通村外的通道,根本没必要挖出这么长的一条死路。我猜,你们掘出这条密道是为了挖什么宝贝?”
“小子,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男子警告道。
“这么说我猜中了?”萧天河依旧没有住口的意思,“文河村这里穷乡僻壤,要说埋藏在地下的宝贝无非是一些矿物、属性宝石什么的吧?”
“你知道吗?有很多人都是死在话多上。你如果活腻歪了,我很乐意送你一程!”男子晃了晃拳头,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
萧天河不再说了,但他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在这条奇怪死路岔道的尽头,原先一定有什么珍稀之物!
待到了分岔的路口,男子拐进了另外一条岔路,这条岔路正是昨日他们三人所走的那条。萧天河和叶玲珑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那位“大姐”会在文河村机象门分处。现在往这条岔路上走,也就意味着整条密道的概况将会一清二楚。正如男子方才所说:“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秘密一旦曝露光了,很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
事实却是,萧天河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密道比他预料的还要庞大繁杂,一路经过的岔口少说也有十几个,三岔口、四岔口、甚至还经过了一个五岔口,不熟悉密道的人在这里势必会晕头转向。
男子带着两人拐了几个弯之后,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地方,一位妇人正在原地打坐。“大姐,人带到了。”
“你去吧。”妇人淡淡地说。
男子拱了拱手,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看得出来,妇人在他心中颇具威信。这一路走来,萧天河与叶玲珑已经看傻眼了,原来就在文河村的地下,还有一座这般恢宏的迷宫!
“说说吧,你二人的身份来历。”妇人的口气十分和蔼。
萧天河与叶玲珑如实相告。
妇人听完之后,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是担心有人借机象门的名声作恶,才夜闯分处的咯?”
“正是。”萧天河点点头。
“你们可曾想过,机象门遍布天下,可有他们不知道的事?若真有人败坏机象门的名声,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妇人扬了扬眉毛。
叶玲珑顺着话说:“说得是。是我们杞人忧天了。我们不是坏人,闯入分处也没有恶意,不知可否放我们离去?我们保证不把密道的事外传。”
“你,似乎有话要说?”妇人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萧天河心中有疑。
“恕我直言,你刚才的话恰恰是你们假借机象门之名的最好证明!”萧天河毫不畏惧,反正他已经很久没见孟章界中的六位妖族朋友了。
“哦?”妇人有些惊讶。
萧天河冷笑:“你若真是机象门的人,又怎会称呼机象门的人为‘他们’?应该是‘我们’才对!”
妇人一愣,而后乐了:“你听得倒是仔细。不过我也没有说错。如果没有机象门的准允,岂能随随便便开出一个分处?”
“啊……机象门知道此事呀,难怪……”萧天河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原来这伙人与机象门是朋友!
“罢了。看你们不像是在撒谎,小宋妹妹又跟我说了不少好话,这次我就不追究了。记得你们的承诺!关于这里,不得走漏半个字!”妇人道。她还是挺好说话的。
两人大喜:“多谢!”
“随我来吧。”妇人领着两人从来路返回,一直走到了文河村机象门分处。密道的入口处有机关,妇人看似随意地在墙壁上拍了几下,门就开了。她叮嘱二人:“出去之后速速离开文河村,不要再回来了。”
可两人刚刚走到房屋门口,却听到身后妇人突然一声:“且慢!”两人诧异地回头一看,妇人正坐在一座柜台里面,神情严肃:“作为你们这次莽闯分处的惩罚,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萧天河与叶玲珑面面相觑。
“有人发布了
一个委托,运送一批货物到耀瑰域南疆。我们人手不够,就交给你们去完成吧。当然,报酬就按照机象门的规矩来分配。”妇人道。
这算什么事?别人去机象门接委托是为了获取报酬,而萧天河与叶玲珑又不缺钱,妇人怎会如此轻易地把一个委托交付给两人?
“难道你不怕我们就此消失无踪了吗?”萧天河问。
妇人咧嘴笑道:“你大可试试。”这样的回答让萧天河彻底搞不懂了,听妇人的意思,她很可能会一路跟踪监视他俩,可若是如此,还不如她亲自去送货呢,何必多此一举?
叶玲珑问:“是送什么东西?”
“这是发布者的**,不能告诉你们。你们等于是从机象门接受的委托,当然得按照机象门的规矩行事。”妇人解释道。
“我们的实力算是一般,你想好了要把这项委托交与我们?”萧天河再次确认。
“是的。你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取货。具体的细节到时也会一并讲清。”妇人冲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
于是,两人带着满腹疑问走出了机象门分处。这会儿正是晌午,村中的路上不见人影。两人谈论着这整桩怪事,出了村子。
“我们明天还来不来了?”叶玲珑生怕被卷入什么麻烦事,所以很想一走了之。
萧天河却说:“来。大丈夫要重诺守信。再说你不好奇吗?密道的事都没有搞清楚,现在又多了件怪事。”
“说不定是让我们送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想惹祸上身。”叶玲珑非常不情愿。
“珍贵的东西又怎么会让我们这两个既陌生实力又不出众的人来运送?”萧天河反问。
“嗯……好当他们的替死鬼呗!让我们在前面挡‘明枪’,他们就能在背地里放‘暗箭’,把我们当成探敌的诱饵。”叶玲珑终于想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萧天河摇了摇头:“这说不通。若真有强敌,肯定很容易就能识破这种简单的把戏。说句难听的,要对付我们两个,只要派出两个五行级的人就够了,到时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妇人那伙人。”
“呵,五行级,那也太小瞧你了。”叶玲珑笑道。想要打败孟章界的那六个妖族,不派出几个八卦级、九宫级的高手根本不可能。
“别人不知道的事,妇人那伙人也同样不知,他们肯定不会围绕孟章佩做文章的。”
“唔……那就是想掩人耳目,让我们这样不起眼的人把货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到目的地。”叶玲珑猜测道。
“呵,你这么光彩夺目,哪里‘不起眼’了?”
“哎呀,讨厌!人家说正事呢!”叶玲珑嘴上嗔怪,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好了,不要瞎猜了。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待离开了妇人的视野范围,看不看货物还不是我们自己说了算?”
“到时弄几大车惹眼的奇珍异宝让你护送,我看你咋办!”叶玲珑没好气地说道。
“咋办,收进法宝呗!”萧天河满不在乎,“机象门的各种委托我都看过,像运送货物这种委托往往都是最低级的壬等、癸等,报酬少得可怜。接委托的人也都是打算去某地,顺便接一个相同目的地的送货委托。完成起来没什么难度。”
叶玲珑想想,还真是如此。一般的货物都可以装进储物法宝之中。即便货物真是多到连储物法宝装不下的程度,萧天河还有孟章佩呢!别说“几大车”了,就是“几座山”,也都不在话下。而且即便货物再珍贵,收进法宝也不显山不露水,不会遭人觊觎。“嘿嘿,不错,你脑子还挺好使的。这样的话就轻松了,我们可以一路游山玩水纵穿耀瑰域!”叶玲珑嘻笑道。
……
在村外的树林里将就着对付了一夜,清晨辰时许,两人再度走进了文河村。巧的是,两人也再一次遇到了刘大叔夫妇。
“哟,叶姑娘,你还在村里呐?”刘大婶热情地打招呼。
叶玲珑含糊地回答:“嗯……有些事没有办完,就没走。”
“哎,你们该不会是打算一直等到机象门重新开张吧?啧啧,我看有点儿悬呐!”刘大叔摇头叹道,“要不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机象门啥时候开了,我再捎信给你们……”
他话没说完,萧天河就指着远处说:“看,门开了!”
刘大叔惊讶地回头一看,许久不曾开张的机象门,还真的开了院门!
两人匆匆向刘大叔夫妇道了个别,向着机象门跑了过去。身后,刘大叔一拍大腿:“走,咱也去看看!”
“哎,你去瞎凑什么热闹……”刘大婶连忙想拉住丈夫,可已经迟了。
这股动静也引起了其他村民的注意,见机象门重新开张,大家纷纷聚拢过去,向院内张望。
小院的正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八个大箱子。在穿过院子时,萧天河还仔细打量了一番,箱子顶已经达到了他的胸口,边上镶着铁压条,角上装着铜压角,每一个箱子都安了三把锁,箱木看上去格外厚实,刷着一层深褐色的漆。当走到最后一个箱子旁边时,他故意用腿碰了一下箱子,箱子纹丝未动,可见非常之沉。
屋中正坐着两人,一人就是昨日那位妇人,另外一人则一身黑衣,头上带着斗笠,斗笠有垂帘,脸上还包着黑布,可谓是从头蒙到脚,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见萧天河与叶玲珑来了,妇
人介绍道:“喏,这就是委托的发布者。”
那人站起身来,背着手围着两人绕了一圈:“就是他们两个啊。”听声音,此人是个女子。
“是的。这里的情况你也清楚,能找出这么两个人已经很不错了。”妇人赔笑道。
“勉强凑合吧,反正送点儿东西也不算什么难事。”蒙面女子道。
“姑娘,不知这批货物要送到何处?”萧天河问。前日妇人只说是耀瑰域南疆,那范围可大了去了。
“送去文举界,元明岛。”
“文举界?无主之地?”萧天河惊讶道。
女子道:“错了,那里现在可是有主的,几个妖族占着那片地方。”
“那些箱子是送给妖族的?”叶玲珑问。要说乐意和妖族打交道的人可不多见,叶玲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不肯“露面”的女子会不会也是个妖族?
“算是吧。你们不要问那么多,只要把东西送到即可。至于报酬嘛,到时我会直接结清。”蒙面女子转头问妇人,“这样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妇人点点头。
太奇怪了。妇人分明说过要按机象门的规矩行事,那就该把报酬预先付到机象门,待委托完成之后再由接受者登门领取才是。在领取报酬的同时,机象门会扣取其中一部分。像这样委托者直接与接受者结清报酬的情况还从未听说过,再说给机象门的那部分报酬又当如何付?
见萧天河和叶玲珑十分犹豫,妇人道:“二位大可放心,这项委托是经机象门担保的,最终她一定会把报酬付给你们。”
“不,这不是关键。”萧天河摇了摇头,对蒙面女子说,“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与我们同行?”
“正是。”
叶玲珑哭笑不得:“那还委托什么,你自己直接送过去不就行了?”
“八个箱子实在太大了,寻常的储物法宝根本装不下,我一个人如何送得?行了,不多说了。你们考虑好了就出来吧。”蒙面女子略显不耐地摆了摆手,走到了院子里。
妇人轻咳了一声,提醒两人:“可别忘记了我昨日所说的话。”她的意思就是让萧天河和叶玲珑必须接下这个古怪的委托。
蒙面女子同行的话,萧天河就没办法将箱子装进孟章界了,他只得无奈地应道:“那好吧。可我的储物法宝也装不下这么多大箱子,得我们三个人分装才行。不知在时间上有限制吗?”
“时间上没有要求,只要沿途不故意耽误工夫就行。”妇人忽然奇怪地笑了笑,“不过运送方式却是有要求的,不能用储物法宝,只得用马车来运!”
“啊?”萧天河和叶玲珑的四只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两人都怀疑蒙面女子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尽管文河村人少房稀,但几辆马车还是找得出来的。半日之后,四辆勉强像样的马车备齐,每辆车装上两个大箱。村中的三十来户人家几乎在村头聚齐了,每个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送着眼前这支车队“浩浩荡荡”地向文河村外驶去。
在离开文河村之前,萧天河回头远望,机象门分处的大门再一次紧紧地闭上了。
……
四辆马车中有三辆都是平板车,唯一一辆有篷的,为了装货还把篷给拆了。四辆车用绳索前后拴成了一串,三人分别驾着前头三辆车。
“就这样老马拉破车,走到文举界要到猴年马月啊!”最前头的萧天河抱怨道。
叶玲珑坐在第二辆车的车辕上无奈地苦笑:“慢不说,还丢人呢!你没发现刚才全村老少都像看怪物似的盯着我们?等到了繁华地境,呵,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呢!”
驾着第三辆车的蒙面女子说:“不要发牢骚了,等到了大州城,肯定要换马车的。”
“姑娘,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用储物法宝呢?你的法宝装不下,我们两人还有法宝啊!三人分装、轻松上路,岂不比现在的狼狈相要强得多?”萧天河大声问道。
“哼,你能想到的,我岂会想不到?不要再多说了,我自有打算。”
蒙面女子既然不是“没有想到”,那就是她故意而为。四辆马车拉着八个紧锁的大箱,必然十分惹眼。“也许,这就是她的目的?”萧天河心想。
“姑娘,箱中所装之物莫非都是奇珍异宝?否则怎会如此沉重呢?”叶玲珑问道。看得出来,四匹马拉着车走山道还没多久,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地了。
“不是。箱中的东西……并不算值钱。”蒙面女子的口气很奇怪。
这反倒提醒了萧天河,他心中念头一动:“莫非箱中所装之物就是妇人那伙人从文河村地下挖出来的东西?若是如此,部分疑问似乎可以解开了。妇人有可能是故意编造了这样一个委托,实际目的是将挖出来的东西堂而皇之地从文河村运送出去。如果不假装成接受了委托,突然往村外运出去八个大箱子,村民们肯定会起疑……这也不对,不管怎样,这八个大箱都是突然‘冒’出来的,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想到这里,萧天河问蒙面女子:“姑娘,既然你无车无马,储物法宝又装不下,那这八个大箱你是如何带进文河村的?”
“我每次带进村一个箱子,一直都存在机象门那儿,今日不过一起取出来了而已。”蒙面女子回答道。
“哦。”萧天河嘴上如此应着,心中却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