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报应不爽
“看看这一层的奖励是什么?”尚兴杰与何天遥暂时“和解”,心情大好,走到了石台边。石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木箱,与第二层火星层最后的那个木箱类似。
“难道又是宝甲?”尚兴杰兴奋不已,如此便能弥补第二层的遗憾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箱,却有些失望,里面乃是三块黑不溜秋的石头。石头大致呈球形,径长约有一尺,表面凹凸坑洼,像个麻子脸,不仅不好看,甚至有点恶心。
“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尚兴杰皱起眉头,对这个奖励不太满意。
何天遥向箱内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黑石头,惊讶地对萧天河道:“天逍哥,这个好像是……”
萧天河点点头:“嗯,天外陨铁。”
“什么?这是天外陨铁?”尚兴杰一听,立即抓起其中一块仔细观察起来。天外陨铁可是个稀罕物,连贵为华林大君的他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天外陨铁……”何天遥赞叹道,“当初听邓叔叔讲述,天外陨铁本是天上的星辰,化为流星之后坠落凡间,其中绝大多数都在空中燃烧殆尽,罕有没烧完的,凉下来之后就是天外陨铁。”
“你那位邓叔叔大体上说得没错。”尚兴杰接话道,“天外陨铁原本的确是流星,但却与星辰没有多大关系。”
何天遥对他还抱有一肚子怨气,故而不搭理他,继续对萧天河说:“其实我们也不擅锻造,给我们天外陨铁,还不如给一些救命的丹药实用呢。”
“哈哈!真是傻呀!”尚兴杰大笑,“天外陨铁岂是那些个破丹药可比的?不论是铸造兵器、甲胄还是法宝,天外陨铁都堪称材料中的上上极品。你们不擅锻造,天底下总有擅长之人,花些钱财请人代劳就是了。要说其他材料,哪怕再珍贵、再罕见,只要禹馀界中有,我就可以花大量财力、人力去买、去找。唯独这天外陨铁,可遇而不可求,你总不能飞到天外去抓颗流星下来吧?更何况这天外陨铁尺寸如此之大,打造一套铠甲都绰绰有余。你们若是不稀罕,干脆都让给我好了!”
“谁说不稀罕了?”何天遥也拿起一颗,“再说了,我就算扔了也不想让给你。”
“呵,一人一个,我本来也没想贪你的份。”尚兴杰道。
“其实它们的价值远在你们的估计之上。”孟管家提着魂灯从天而降,这会儿,灯笼中的魂火已经增加到了十个,“这可不是一般的天外陨铁。”
“怎么,天外陨铁还有不同的种类?”尚兴杰两眼直放光。
“那是当然。就如同你炼药的材料一样,同种材料也会分个三六九等。可否借天外陨铁一用?”
尚兴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将天外陨铁递了过去。
孟管家接过去之后,用右手在陨铁上飞快地掠了一下,三人都没看有清他手上的动作。不过,天外陨铁上却是拦腰裂开了一条缝。
“啊!我的天外陨铁!”尚兴杰心疼不已,伸手想要拿回来,却被孟管家挡住了。
“莫急,我并没有损坏它。我是想让你们看一看,它真正的珍贵之处。”孟管家说着,抓着天外陨铁的上部提了起来,就好像给鸡蛋剥壳似的,天外陨铁的上半外壳顺着当腰那条缝隙剥离,露出了其中的内核。
那是一块晶莹圆润、华美流光的核,比珍珠更光洁,比翡翠更剔透。它通体呈淡黄之色,似乎还在散发着荧荧之光。
“这……这‘鸡蛋黄’可真是漂亮极了!”何天遥由衷地赞叹。
“‘鸡蛋黄’?呵呵,妙哉,妙哉!”孟管家笑道。
“这究竟是何物?我可从未听说过天外陨铁里面还能生出宝珠的。”尚兴杰迫切想知道“鸡蛋黄”的名字。
“这东西叫做‘盘古之晶’。”孟管家道。
萧天河惊呼:“盘古……传说中那位开天辟地、创造了整个世界的盘古大神?”
“正是。天外陨铁,顾名思义,乃是来自于天外。它是超脱于我们这个禹馀界、乃至上下三界的东西。它在虚无缥缈的天外长年累月的飞行,感蕴了时间的浩渺,空间的无垠。而其核心,更是汲取了太阳、太阴以及无数星辰的光辉与菁华。如果说天外陨铁是铸材之极品,其晶核就更是极品中的极品。正如盘古大神之威凌驾三界之上一样,此物的潜质也堪称超然于三界。于是,有人给它起名为‘盘古之晶’。”孟管家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啊……好,真是好!”尚兴杰屏息听完了孟管家的话,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萧天河问:“我曾听闻有的天外陨铁中藏有‘玉石’,想必就是此物吧?”
孟管家点头道:“没错。‘盘古之晶’可不是每一块天外陨铁中都有的。用‘天生地孕’这个词来形容都算是埋没了它。迄今为止,从天外陨铁中取出的‘盘古之晶’一共只有四颗。”
“四大天宝……”萧天河喃喃自语。
“是的。四颗‘盘古之晶’分别被四位神匠打造成了法宝,那就是举世闻名的四大天宝!”
尚兴杰在极度震撼的同时,也因萧天河知晓此事而吃惊,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四颗……这里还有三颗,也就是七颗。而这三颗也是根据人数来算的,焚天宫中肯定还有其他的‘盘古之晶’。加之天外陨铁本就极为罕见,如此算下来,‘盘古之晶’的蕴生概率其实还是挺高的嘛!”何天遥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孟管家笑道,“据我所知,这些‘盘古之晶’近乎是同一时期出现的。相传,在某一年的冬日,天上突然发生了惊人的异象,流星群仿佛火雨一般从
夜空中掠过,照得大地如同白昼。虽然绝大多数流星尚未落及地面就已经化为了尘埃,可还是有零星的没有烧完,落地成为了天外陨铁。这些‘盘古之晶’,全部都是出自那一批天外陨铁之中。此外,往前回溯,往后观望,都没有再出现过‘盘古之晶’。”
“你的意思是,一直不曾出现,一出现就出现了好几颗?”何天遥道。
“是这样。说来也巧,当初那些天外陨铁仿佛具有灵性一般,全都落入了神匠的手中。其中就包括四大神匠。”
尚兴杰笑了:“寻常之人或是一般的铸匠没有铸炼天外陨铁的本事,给他们天外陨铁岂不是暴殄天物?看来宝贝也会寻找主人呐!”
“如此说来,那你家主人也是一位技艺超绝的神匠咯?”萧天河问道。
“嚯嚯嚯!”孟管家舒展双臂,“难道通过这美轮美奂的焚天宫,你还看不出来吗?”
“啧啧,焚天宫之主真乃奇人也!”尚兴杰将天外陨铁和盘古之晶都收了起来,“盘古之晶是稀罕东西,外壳的天外陨铁也不是凡物,这一层可真是赚大发了!”他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似乎忘记了自己在上一层时还曾说过焚天宫之主的坏话呢。
“好了,陀罗层已过,我来护送你们进入下一层——天马层。”孟管家道。
“不着急,我们想先在这里休息,恢复一下功力。”尚兴杰道。
“可以,那我在此恭候。”孟管家没有像上一层时那样消失,而是候在大门旁。
尚兴杰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颗丹药吞入腹中。
萧天河皱了皱眉头:“尚大君,那颗可是九转归元丹?”
“是的。”
“我记得在天梁层时,你曾说过,九转归元丹已经吃完了。”萧天河直视着他的眼睛。
何天遥冷语讥讽:“嘁,是不舍得给别人吃呗,正符合尚大君‘大公无私’的风格。”
“是可以分给你们的吃完了,留给我自己的尚有剩余。”尚兴杰满不在乎。察觉到两兄弟投来的鄙夷目光,他愠怒道:“怎么,我炼制每一颗九转归元丹都极为不易,多留一些给自己有何不妥吗?记住,我没有义务要把自己辛苦炼制的丹药分给你们,可我还是给了你们不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说就没意思了。关键原因就在于尚兴杰始终没有把其他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当成同伴。讽刺的是,屡次号召大家要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也是他。
有了九转归元丹的功效,尚兴杰恢复得很快,但他没有急于进入下一层。在未知有什么凶险之前,让萧天河与何天遥多恢复一些功力对他有利。
“天逍哥,我们不吃他那丹药,我们吃自己的。”何天遥也拿出了恢复功力的丹药。这丹药是花清雨炼制的,功效嘛,自然比不上九转归元丹。
“天逍哥,玲珑姐呢?”何天遥小声问道。
萧天河难过地摇了摇头。
“她可是为了保护你而死?”何天遥一下就猜到了。
“你如何知道?”
“果然。”何天遥惋叹一声,“清雨姐服下剧毒之后以血肉喂虫,这才化解了危机。而你和玲珑姐无毒可用,你却安然无恙,想必是玲珑姐做出了牺牲。她待你的情谊可真不薄啊!”
“是啊……”萧天河惆怅了须臾,“我还想问你呢,你在焚天宫外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她牺牲前曾想告诉我,我却没有听。”
何天遥笑了笑:“就等她复活之后亲自说给你听吧。”
“复活么……我爱听这句话。希望你说的能实现。”萧天河道。
“不,不是‘我说的能实现’,而是‘你想的能实现’。当弟弟的给你一句忠言,昔人已逝,莫要再辜负眼前人,也别再欺骗自己的心。玲珑姐真的复活之后,你应该有所表示了。”
萧天河被何天遥严肃的神情给逗笑了,用指头攒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操心。”
兄弟俩窃窃私语之时,尚兴杰也远远地留意着二人。他心中在盘算着,到时该先对哪一个下手。
许久,兄弟二人的功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三人站起身来,准备往下一层行进。
“在进入下一层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啰嗦”的孟管家依然不忘问他那个荒谬的问题。
“不愿意!”尚兴杰直接回答道。
孟管家没再说什么,转身推开了通往下一层的大门。
尚兴杰率先走了进去,萧天河紧随其后,何天遥拿了石台上的花纹石板之后第三个踏入了通道。在其身后,还跟着第四个人。
疾行陀罗穿暗道,
巨虫紧随似狂飙。
大极而分化群散,
舍生取义两香消。
……
明明过关之后仅剩下三个人,那进入通道的第四个人是谁呢?
正是焚天宫的孟管家。他这回一反常态,和三人一起进入了通道。
“孟管家,你怎么也进来了?”何天遥惊讶地问。
“正如我先前所言,我会护送你们进入天马层。”孟管家回答道。
仔细回想一下,还真是。之前的五层,孟管家说的都是“引领”,唯独在陀罗层,他说的是“护送”。
“呵,有孟管家护送的话,说明至少不会像上一层一样,在通道内就遇险。”尚兴杰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不仅通道内没有‘险’,通道外面也没有。通道外只有第七层的奖励。”孟管家语出惊人。
“呃……意
思是说,我们可以安然无恙地通过第七层了?”何天遥大喜。
尚兴杰却是不太高兴。虽然直接获取奖励是好事,但他就无法趁机除去两人了。“对了,第八层!”他突然想起来,焚天宫还有神秘的第八层,“如果第七层没有机会,就在第八层下手!”
萧天河也有些不安,从进入焚天宫后一路走来,每一层都十分凶险,怎么到了朱天七曜板能够开启的最后一层,却什么危险都没有了呢?孟管家曾经说过,能否进入第八层要看造化,第七层没有凶险,莫非意味着三人都有资格进入第八层了?
这时,孟管家却说:“安然无恙谈不上。我的魂灯还没有填满呢!还会有人死的。”说完,他低声笑了起来,就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如此,孟管家在三人心中留下的“和蔼”印象顿时支离破碎。
但他的话似乎有矛盾。没有凶险,又怎会死人呢?
一切答案,就将在前方十几丈的通道出口外揭晓。
三人先后冲出了通道,眼前乃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竹林摇曳,红莲满塘。山前有一座庄园,朱漆门大开着,可以看见里面干净又宽敞的大院。孟管家绕到三人身前,颔首躬身道了一句:“请进。”
踏进院中,三人才发现,原来地面上的砖铺成的是六十四卦象,当中环绕着太极阴阳鱼。此外,在八卦方位上,各有一座一阶高的石台,似乎是供人打坐冥想用的。在六十四卦象之后,有一座水池。水池对岸立着一座“熟悉”的石台——那是放着奖励的地方。但由于距离太远,看不到台上有什么。
“你们三人各选一座石台立于其上。”孟管家走到了太极图正中。
三人听其吩咐。尚兴杰“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正南乾位之上。萧天河选了正东的离位,而何天遥则站在他的对面,正西的坎位上。
待三人立定,孟管家从袖中拿出一卷纸,分成三份,每份卷起一支掭饱了墨的笔,分别抛给了三人。
“孟管家,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又给纸又给笔,难道要考我们作诗不成?”尚兴杰疑惑不已。
孟管家却没回答他,而是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诸位仔细听好天马层的规则。每人都有纸笔一份,可将一人所站的方位写在纸上,然后由我来宣读。被写次数最多之人,我将收走他的灵魂……”
“什么!”尚兴杰的眼珠子差点儿飞出眼眶,这不就是投票杀人吗?
何天遥先是一愣,随即手舞足蹈地大笑起来,指着尚兴杰道:“怎么样?我天逍哥说得没错吧?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的报应来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这报应,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尚兴杰在第六层得到的盘古之晶还没来得及焐热,竟然就要被收走灵魂了。
“不,什么狗屁规则,不公平!”尚兴杰气急败坏地大吼。
“每个人都可以投一票,何来不公平一说?”孟管家道。
尚兴杰指了指萧天河和何天遥:“他们两个是兄弟,肯定一起投我死啊!”
“可是,规则我还没有说完呢。”孟管家道,“我只说‘可将一人所站的方位写在纸上’,没说‘不可以写自己站的方位’。”
“笑话!会有人傻到投自己一票吗?”尚兴杰气得将纸笔掼在地上。
孟管家对他的咆哮不予理睬,继续述说着规则:“不想他人死而写自己所在方位者,将会被我收回之前所得的所有宝贝,并且送出焚天宫去……”
尚兴杰长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是有转机的。虽然很不舍得,但丢了宝贝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但是有一个前提,此人不得是被写次数最多的人。好了,我说完了。”孟管家在大喘气之后,终于讲完了规则。尚兴杰再度疯狂咆哮起来,他生还的转机又被孟管家最后的那个“前提”给否决了!
“这你能怪谁?如果你不加害清雨姐,我们兄弟二人必然会念在同伴的情谊上不写你,而写我们自己。”何天遥道。
尚兴杰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何天遥道:“我才不信你们会那么好心!我告诉你,三个人分别投自己一票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背叛,就会造成另外一个人得到两票!所以为了自保,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的一票投给别人的!”
“瞧瞧,你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如果把你换成清雨姐,不,别说是三个人,哪怕是赵姐、清雨姐、玲珑姐、金姑娘、石部主、曲前辈、尤氏前辈两兄弟他们全都站在这里,我们大家也都会各投自己一票的!”何天遥道。
“君子?你要是君子就别把票投给我!”尚兴杰激道。
何天遥冷笑:“我是君子,但你却是个小人。我若投给自己,你却将票投给我,那我岂不是白白栽在你手里?”
“你……”尚兴杰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连胡须都被他扯下了好几撮,“我指天为誓,绝对不会投给你!”
何天遥摇了摇头:“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当时究竟是不是故意击中清雨姐的。你心里也很明白,我是一定会把票投给你的。”言罢,他展开纸卷,提笔写了一个“乾”字。
尚兴杰又转向萧天河:“连你也要投给我吗?”这是尚兴杰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萧天河投给自己,而尚兴杰与何天遥互投一票,那就是个平局。
萧天河问孟管家:“如果出现三个人被投的票数一样多,又当如何?”
孟管家笑着反问:“你觉得平局的情况会出现吗?”
“呵呵,不会。”萧天河也展开了纸卷。
第四百六十九章 机缘造化
萧天河展开了纸卷,提笔正要写,早已气急败坏的尚兴杰大吼一声:“不!”随即脚下一蹬,腾身抽剑,对着萧天河急攻而去。“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他完全急红眼了。
谁知他半道却被突然闪到身前的孟管家当胸拍了一掌,“咔嚓”,他的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当空吐血,倒飞出去跌落在后面的水塘里,激起一丈多高的浪花。
“在焚天宫里还敢放肆?”孟管家气愤地甩袖嗔道。此时,他已经站回了太极图的当中。来如风、去如电,旁人看时却只是身影轻晃了一下而已。
萧天河与何天遥远远地对视,心中都在赞叹:“高手啊!”
尚兴杰扑腾了半天都没从水塘里爬出来,狼狈不堪,不知是因为受伤严重,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猛击给打懵了。
孟管家没管他,转过身来对萧天河说:“你可以继续写了。”
萧天河点点头,在纸上写下了一个“乾”字。
孟管家不用看也知道萧天河写的是什么,待他收笔之后,即刻宣布:“乾位被写到两次,吾当收其灵魂。”他对着刚从池塘里站起身的尚兴杰伸出了手,尚兴杰竟从水塘中“飘”了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拉扯他一般,被“吊”回了乾位的平台之上。
孟管家左右开立,双脚各踏阴阳,举起魂灯左右摇晃。
“不……”尚兴杰声音未落就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乾位上消失了。一团闪耀的魂火悠悠飞向了魂灯,倏的钻了进去,与其他魂火一起在灯笼中上下翻腾着。
人未死而直接收其魂,孟管家亦正亦邪的背影在萧、何两人看来有着难以名状的敬畏与震慑。收魂完毕,孟管家低笑了一声,对兄弟二人道:“恭喜二位,闯过了天马层。你们且随我来。”
孟管家领着两人绕过了池塘,来到对岸的石台前。离得近了,两人终于看清,原来石台上放的是一本书。书很厚,显得有些陈旧,纸张也略微卷曲泛黄,封面上还有几处破损,但丝毫不影响正中四个大字的工整——《洞天秘典》。
“这本书中所记载的是我家主人一生的心血。‘洞天’,乃‘洞悉天道’之意。”孟管家介绍道。
萧天河好奇地翻了翻,里面林林总总,全是关于铸宝方面的内容。但其内容又和其他的铸宝书籍不同。书中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关于铸宝的指点,却详细地记录下来铸造某样宝物过程的每一个细小的步骤。与其说是一本教人如何铸宝的学材,不如说是一本在铸宝时辅用的笔记。
“这本秘典就是天马层的奖励吗?”何天遥问。他和萧天河都不擅铸宝,书中的内容也不过是些单调、枯燥、细致到繁琐的记录,只能看个似懂非懂。比起前几层的奖励,这本书的价值实在是有些“单薄”。
孟管家似乎对两人的“不识货”感到遗憾,也为两人对秘典的低估而感到痛心,语重心长地劝说:“从这座焚天宫不难看出,我家主人在铸宝之道上的造诣堪称惊世骇俗,而主人一生铸技所凝结的精华,全在这一本秘典之中。正因为它弥足珍贵,我才特意将它放在第七层。”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二人身为铸造之道的门外汉,实在看不出这本《洞天秘典》的珍贵之处。但既然孟管家如此说了,它应该是一本不得了的秘典。
“也好。带回去给费兄弟,他没能和我们一起来焚天宫,希望这本秘典能弥补他的遗憾。”萧天河做好了打算。
孟管家却摇头笑道:“我可没说你们可以把它拿走。这一层的奖励并不是这本书,而是拜读它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大可把整本书都背诵下来,也就相当于把此书给带出去了。”孟管家对他人说此书时依旧用了“拜读”二字,足见他心中对于焚天宫之主无比的尊敬。
“开玩笑吧?这么厚的书,如此多的字,如何能背得出来?”何天遥“望而生畏”,已经打算放弃这个“奖励”了。
萧天河叹息:“只能说咱俩与这本珍贵的秘典无缘。倘若是费兄弟在此,想必会欣喜若狂吧?”
“你们真的不打算细看了吗?”孟管家问。
“不了。谁叫我们二人都不会铸宝呢?即使它再珍贵,对我俩来说也和‘天书’一样难懂。”何天遥将秘典放回了石台上,又拿起每座奖励石台都有的花纹石板,“不过这个,我还是要拿走的。孟管家,我多问一句,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嚯嚯,等你用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孟管家没有说破。
“好了,天马层已过。”孟管家终于说到了重点,“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孟管家的话是冲着萧天河说的,“你愿意退出焚天宫吗?”
萧天河愣了,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他还以为自己可以进入第八层了呢。“孟管家,难道不是第七层活下来的人就能进入第八层吗?”
“当然不是。否则,第八层和前七层又有何分别?”孟管家道。
萧天河挠了挠头,还是想不明白:“可是,我已经通过了第七层,又不能进入第八层,这意味着我的焚天宫之行到此结束了?”
“可
以这么说。”孟管家道。
“那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退出焚天宫了啊!你的问题好像问得没有意义……”说着,萧天河忽然打了个寒颤,“啊……孟管家,如果我不愿意退出,你该不会把我永远困在这里吧?”
孟管家笑道:“当然不会,你多虑了。想出焚天宫,有两种方式:第一,自己走出去;第二,自己退出去。”
萧天河哭笑不得:“这……这不是一样吗?”
孟管家却认真地说:“不一样。‘走出去’,意味着你成功地通过了焚天宫的所有考验,报酬就是每一层获得的奖励;而‘退出去’,则意味着半途而弃,你所得的全部宝物都将归还于我……”
“这不又是那个每一层都要问的无聊问题吗?到了现在都已经要功成身退了,怎么可能放弃呢?”何天遥道,“天逍哥肯定得选第一种……”
“等等!”萧天河忽而发现了一处不妥,那就是每一次孟管家问出这个看似荒谬的问题时,好像都被打断了,他连忙说,“遥弟,且等孟管家把话说完。”
这时,孟管家仰天长笑起来,笑得兄弟俩莫名其妙:“终于,终于有人肯听完这段话了!”
如此萧天河更加确信,之前屡屡被孟管家“吞回肚中”的话,一定有重要的信息。
“如果退出焚天宫,你所得的所有宝物都将归还于我,相应的,丢失了灵魂的亡者们也会重新得回他的灵魂,回归到没有进入焚天宫的状态。”孟管家道,“当然,这必须要通过焚天宫七层所有考验的人全都答应才行。”
兄弟两人惊呆了。
许久,何天遥强捺住激动,问道:“你、你可否再说一遍?”
孟管家应求,又重复了一遍。
“哈哈,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何天遥兴奋得直拍手,对萧天河道,“怎么样,天逍哥,我的预感到底没错吧?我就知道他们的‘死’不会那么简单!”
“呵,这可真是……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啊!”萧天河道,“原来想要复活同伴竟然这么简单!在之前的六层我们竟然没有一次把话听完!”
“仔细一想的话,前面六层即使把话听完了也没有多少区别。像尚兴杰那样自私的家伙,他怎么会为了复活别人而放弃所得?只有到了最后剩下我们两个,既兄弟同心,又愿意为了情谊舍弃一切,这个复活的规则才能起效啊。”何天遥慨叹,“感谢老天,最后剩下的是我和你,若是有异心的人,恐怕就没有希望了。”
“要说这第七层的一场‘投票游戏’还真是恰到好处,正好将有异心的人给除去了。再加上这条‘巧妙’的规则,将前六层的惨烈一举扭转,使得整个焚天宫之行迎来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就好像……是事先就安排好了似的。”萧天河似有深意地望向了孟管家。
孟管家却说:“你放弃了所得,复活的那些同伴也是一样,一无所获。如此算来你们是白白在焚天宫中走了一遭,何来的‘圆满’?”
“只要那些重要的人不死,对我来说就是‘圆满’。”萧天河道。
孟管家连连点头赞叹:“好,好!果然比上一回要‘圆满’!”
上一回?萧天河很快就反应过来,孟管家说的是上一次焚天宫开启的事。上一次诸多高手闯荡焚天宫的结局很凄惨,难道也与这条“放弃所得即可复活同伴”的规则有什么联系?再仔细一想,莫非……有人在最后一刻面临抉择之时,没有选择复活同伴,而是选择了保留宝物?那个人难道就是唯一的生还者——大鹏王邬旬阳?
萧天河所想的,何天遥也一样想到了。他说:“或许对某人而言,死去的不过是‘同行之人’,而不是‘同伴’。如此,我便能理解他的选择了。就好比现在我的想法,希望赵姐、清雨姐她们都复活,却不愿让尚兴杰复活,因为他不是‘同伴’。”
“嗯,的确。”萧天河表示赞同,“不过复活谁也由不得我们选择,要么全都复活,要么一个都不活。但愿尚大君能通过这次经历得到点儿教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走着瞧吧。”何天遥不相信尚兴杰会改变秉性。
“考虑好了么?”孟管家问。
“考虑好了。”萧天河和何天遥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拿出了在第一层地劫层得到的法宝折扇;在第三层擎羊层得到的武器金刀和金剑;在第四层太阴层得到的两瓶丹药;在第五层天梁层得到的两张替命符咒;以及在第六层陀罗层得到的两块天外陨铁。“这一层的奖励是拜读典籍,正好我们也没细看,就算是‘归还’了吧?”萧天河道。
孟管家点了点头,将石台上的东西分成了两份,拿走了其中一份。而金剑、丹药、符咒、天外陨铁,他又推回到何天遥面前。“这是你应得的,收着吧。”
“这是……什么意思?”何天遥没有立即去拿。
“我的问题仅是对萧天河一人而言的。他做出了选择退出焚天宫,你还要继续留下,随我去第八层。”孟管家道。
何天遥惊喜不已:“我有资格进入第八层?那其他人还会复活吗?”
“他们复活是因为萧天河的选择,与你无关
。”孟管家的条理十分清晰。
萧天河拍了拍何天遥的肩膀:“太好了,能进入第八层的果真就是你!这下你可以去揭开焚天宫最深处的秘密了。”
“嗯!”何天遥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保险起见,萧天河还是多问了一声:“孟管家,第八层里不会有危险吧?我可要你还我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
“放心吧。中宫层中没有任何凶险。”
第八层的名字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中宫”,那不正是何天遥捡到的那枚戒指的名字么?
何天遥立刻就想明白了,他抬起手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枚并不算起眼的戒指:“难道进入焚天宫第八层的资格,全在它身上?”
“正是。中宫戒的原主就是我家主人,同时他也是该戒的铸造者。主人临行之前嘱咐我,唯有戴着中宫戒的人,才能打开通往第八层的大门。这是你的造化,何天遥。”孟管家道。
“那万一我要是‘死’在前几层了,第八层就不会开启了么?”
对此疑问,孟管家的回答十分奇怪:“既然你戴着中宫戒,又怎么会死在前几层呢?”
未等两人细想此话的意味,孟管家就要送萧天河出焚天宫去了。通往外界的大门出现之后,萧天河心满意足地跨了进去。
命运弄人或可哀,
游戏一场具心裁。
是非善恶终有报,
中宫宝戒造化来。
……
“随我来吧。”孟管家引何天遥向内院走去。何天遥注意到,不知何时,孟管家手提的魂灯之中,魂火已经全都消失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何天遥跟随孟管家来到了内院的最深处。这里有一栋别致的二层小楼,孟管家停在门旁,退到了一边。“就是这儿了。”
何天遥抬眼细瞧,那小楼的大门涂着朱漆,分为左右两扇,当中有一个金黄色的圆盘。盘上雕刻着一只华丽的飞鸟,乍一看挺像凤凰,却又有些不同。在飞鸟的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凹槽。
何天遥心领神会,将中宫戒嵌入了凹槽。只听门内栓响,大门缓缓地分开了。他抬起一只脚跨进门内,又回头望了望孟管家。
“那里只有你能进去,我在外面恭候。”孟管家躬身道。
何天遥深吸了一口气,进入了小楼内,身后的大门自动关上了。在大门合拢的同时,楼内亮起两排明灯,照亮了四周,也为何天遥引领了方向。他顺着灯走到长廊的尽头,踏上了通往二层的阶梯。
第二层只有一个房间,一切答案就在其中。何天遥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内有一张圆桌,有好几人正围坐在圆桌旁。见何天遥来了,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在他面前立成了一排。
何天遥万万没想到房内还有人,当他的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后,他愈发吃惊了,他更没有想到,这七个人之中还有他熟悉的面容。
站在最右边第一位的大汉,虎须虬髯,手持一柄绿光长镗。“季先生?”何天遥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呵,何公子,你终于来了。”季博阳笑道。
站在右首第二位的男子,身形削瘦,手握两柄金光四棱锏。此人正是从浑天牢中救出来的左涂于。
另外还有两男三女,各自手持妖族兵器,何天遥并不认得。
“季先生,左兄,你们是如何进焚天宫的?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何天遥此时一肚子疑问。
那七人却齐齐单膝跪地,颔首敬道:“属下参见主人!”
何天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而后指着自己:“你们……是在跟我说话?”
季博阳道:“是的。从现在起,你就是焚天宫之主了,我们兄弟七人皆听命与你。”
何天遥走到桌旁,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房内会放着什么奇珍异宝,却不想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成了焚天宫的新主人。
“你们快别拜我了,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啊?”何天遥道。
七人皆笑,站起身来。季博阳说:“老主人曾经留下命令,得到中宫戒之人即为焚天宫的新主人。多年来,我们兄弟一直在四处寻找中宫戒的下落,直到我在五阳山遇到了你,焚天宫终于可以告别无主的状态了。”
“可这戒指是我捡到的啊……”何天遥有些不好意思。
“这句话你已经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季博阳笑道,“老主人说过:‘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捡到中宫戒正是你的机缘与造化。其实我们也很惊讶,老主人留在中宫戒上的禁制竟然这么快就被破除了。”
“我上次说了,是浑天牢底的高人出手相助,破除了禁制……说实话,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这戒指上有禁制。”何天遥如实说道。
“那是因为主人的实力还不够的缘故。”左涂于道,“当我在浑天牢外发现中宫戒在主人手上时,还以为主人要经过长久的修炼才能与我们在这里相见,没想到常大哥这么快就把你给引来了,真是太好了。”
“‘常大哥’?他是谁?”何天遥越听越糊涂。
第四百七十章 不计前嫌
何天遥惊讶地询问“常大哥”是谁,左涂于却显得比他还要惊讶:“他就在楼外候着,正是他把主人引来这里的啊!怎么,他没告诉主人自己的事吗?”
“哦,你说‘孟管家’啊!怎么又变成‘常大哥’了?”何天遥记得,在太阴层的某次“轮回”里,孟管家的确有过一次“常老”的称呼。
“二弟,常大哥他既然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必多嘴,日后主人自会知晓一切。”季博阳道。
“那你们和孟管家一样,都是焚天宫之主的手下?”何天遥问。
“正是如此。老主人离去之前交给我们的任务有两个:一是保护焚天宫每一层的钥匙——朱天七曜板,并将七曜板交给有缘之人;二是寻找中宫戒,也就是新主人。”季博阳回答道。
何天遥笑了一声:“可他的做法却有点儿……把中宫戒就那么‘不负责任地’往一处偏僻的湖水里一丢,天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有出头之日?幸好我一时贪那湖水秀美,否则它还要继续在湖底‘长眠’哩。”
“老主人的行事作风一向超乎寻常,言语论调也是经常莫名其妙,因此被许多人视作疯癫狂徒。但在我看来,他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之人。”季博阳的话也深得其他六人的赞同,他们纷纷点头。
何天遥道:“我观这焚天宫就能看出,他应当是位盖世无双的神匠。不知他的名讳是?”
“老主人名叫‘朱陵光’。”季博阳道。
“朱、朱陵光?”何天遥张大嘴巴合不拢了,“那位铸出‘四大天宝’之一的神匠?”
“是的。四大神匠乃是‘东章’、‘西兵’、‘南光’、‘北明’,老主人正是其中的‘南光匠’。”
“难怪!难怪这焚天宫如此奇妙!竟是出自朱神匠之手!”何天遥赞叹道,“天逍哥说过,这里并非法阵内,而是异界。当时我们还在慨叹世上原来早已有了‘第五位’神匠,想不到焚天宫之主就是朱神匠本人。原来,他还另有这等不亚于‘四大天宝’的杰出‘作品’啊!”
那七人互相看了看。季博阳道:“主人,常大哥……哦,是‘孟管家’,他没有给你焚天密钥吗?”
“焚天密钥?那是什么?”何天遥面露疑惑,忽而又道,“啊,钥匙的话,我倒是有一把……”他拿出来一枚红色的钥匙,“这是我在火星层的小屋里得到的,是这个吗?”
“就是它。”
何天遥在火星层时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要走最后一条孤道。在到达有三色大门的小屋时,房屋正中的地上就放着这把红色的钥匙。可是,之后钥匙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每一层又是凶险重重,何天遥近乎忘记了钥匙的事。经季博阳提醒,他才猛然想了起来。“这一切怎么越来越觉得就像天逍哥说的‘事先安排好了似的’……”何天遥心想。
季博阳走到桌旁,对着桌面上的几个地方轻按了一遍,“咔嗒”一声,圆桌正中弹开一块板,露出了一个锁孔。
何天遥将焚天密钥插了进去,轻轻转动了一下,圆桌竟旋转着缩进了地面,同时,地面上五颜六色的光芒闪耀,又浮出七座支台。每一座台上都有一个圆形的托盘,在托盘正中,分别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球形宝石,七颗宝石呈出绿、金、棕、白、紫、红、蓝七色,表面光华流转,美丽绝伦。
“这是什么?”何天遥对七色宝石有种说不出的喜爱。
“恭喜主人,已经解除了焚天宫的幻形。从此,世上再无焚天宫了。”孟管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什么意思?焚天宫没了?”何天遥一头雾水。
“焚天宫解除了幻形之后就会变回原形。不仅其中的险关都会移除,其外形也会变得小巧易携。时隔如此之久,陵光佩终于重现世间了!”孟管家道。
陵光佩,四大天宝之一。
自踏入小楼起,何天遥的心就一直处于接连不断的震撼之中。焚天宫竟然是由陵光佩幻化出来的,谁能想到?
“我得到了陵光佩?”何天遥依旧不敢相信。
“是的,我们兄弟七个就是陵光界的七妖族,从此为主人执鞭坠镫,听候调遣!”季博阳道。
何天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
七人中的三位女子掩嘴轻笑。
楼下的孟管家又说:“焚天宫化回陵光佩,八层也将归位,重为七宫一殿。主人,还请出中宫殿来。”
何天遥被七人簇拥着出了小楼,却发现外面的景象完全变了,院落消失不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清美的草原。远处有一座矮丘,丘脚下并排立着四座宫殿,丘腰上则有两座,丘顶还有一座。再回头,原来“小楼”的样子也变了,梁长柱高,巍峨耸立。既然被称为“中宫殿”,总要有配得上“殿”字的规格。
“中宫戒与陵光佩气韵互联。主人已经滴血认主了中宫戒,就无须再认主陵光佩了。现在由于陵光佩刚幻化回形,尚未与主人心意相通。待主人从这里出去之后,一切即可恢复正常。”孟管家道。
“好,好。”何天遥满意地点着头,“天逍哥知道这一切时,想必会十分惊讶吧?与他和清雨姐一样,你们不必称呼我为‘主人’,我们以友论交。再说像‘季先生’这样的称呼
,我早已经习惯了。”
季博阳笑道:“我初见中宫戒时不敢如实相告,只得妄当了许久的‘季先生’,还请见谅。”
何天遥摆了摆手:“都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顿了顿,他又道,“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朱神匠为何要将陵光佩化为焚天宫,又定下如此复杂的易主方式?”
孟管家遗憾地叹道:“老主人的铸技登峰造极,可却终身没收得一个心仪的徒弟将神乎其技传承。故设下焚天宫之局,一来是吸引高手前来闯关,筛选有勇有谋、实力卓绝之人将主人留下的一些珍贵之物相赠,如此不致埋没了那些宝贝;二来是物色合适的人选,继承主人的《焚天秘典》。只可惜,我选出来的二人都对铸炼法宝不感兴趣……而你作为新主人又比我预料得更早出现,焚天宫之局自此结束,恐怕我再难以完成老主人的嘱托了……”
何天遥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让你失望了。不过如果你能允许我将《焚天秘典》带出焚天宫,哦,是带出陵光界的话,我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你……”
“可是萧天河所说的那位‘费兄弟’?”孟管家还记得。
“是他。他可是个铸宝的……”何天遥想说“高手”,又觉得不妥,只得改口,“他现在实力并不算高,铸技也不算精湛,但相比他入道的年数,已经算是成绩斐然了。并且,他身上还有着一股‘刻苦钻研’铸宝之技的拼劲儿……”回想起萧天河所述与费徒空初遇时的那段经历,何天遥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惜冒着被人追打的风险也要借材料铸宝,是个好此道的人。”
“其实,何公子不必问我。陵光佩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其中的所有东西自然也都归你支配。”孟管家道,“希望那位‘费兄弟’不会辜负了老主人的殷殷之望。”
“所有东西都归我支配?”何天遥兴奋得双眼直放光,“那先前你收回的‘长庚刀’,我能赠给天逍哥吗?那把刀的品质可远比他原先的那把‘黄岩刀’好多了!”
“当然可以。”
“呼……实在太好了。嗨,早知道最后东西都归我支配,你之前弄得什么收回不收回的规则,岂不是多此一举?”
孟管家却认真地分析:“此归此,彼归彼。‘维持焚天宫之局’和‘等待新主人’是老主人交托我的两个不同的任务,是两码事,当然不可混为一谈。若是你没有进入焚天宫,光凭中宫戒我就会直接把你带到第八层的。只是你恰好又是进入焚天宫的一员,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你还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何天遥称赞道。不过他想到了一件事,萧天河与花清雨从未提到孟章界和监兵界有管家一说,为何陵光界中会多出一个管家呢?他居于陵光界之中,究竟是人类还是妖族?
季博阳先头说过:“常大哥他既然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必多嘴,日后主人自会知晓一切。”由此可见,孟管家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何天遥虽然好奇,但此时并不想多问,还是等孟管家自己说出来最好。
“好了,那送我出去吧?免得天逍哥他们为我担心。”何天遥道。
“这次出去之后,你即可彻底掌控陵光佩,以后出与入皆不用再依靠我了。有季老弟他们听候吩咐,我相信你也很少会再用到我。因此,我将久留在这中宫殿里。”孟管家的口气听上去竟有些落寞。
何天遥刚要张口安慰两句,孟管家却一挥衣袖,将他从陵光界中送了出去。
……
外界依旧是繁星月夜。
“遥弟!”看见何天遥的身影,萧天河第一个从地上弹起跑了过去。
在他身后,赵湘琳、花清雨、叶玲珑、金婵玉、曲星玄、石破天、尤氏兄弟都好端端地活着,当然,项中洋、周文轩以及尚兴杰亦是如此。
“何兄弟,第五层之后的事我已听萧公子说了。不知你在第八层得到了什么?焚天宫为何突然消失不见了?”项中洋连忙过来询问。
“第八层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些被孟管家收回的宝物,我都拿来了。大家都过来吧,我把你们先前得到的东西再还给你们。” 何天遥早料到会有如此一问,这也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应答。如果非说第八层里什么都没有,反而更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是吗,那太好了!”周文轩也凑了过来。
一群人之中,在焚天宫里“死”得早的,宝物自然就拿得少。最可怜的就数赵湘琳了,什么宝物都没有。
“赵姐,抱歉了,这里没有能给你的东西……”何天遥冲赵湘琳挤了挤眼睛。
赵湘琳却笑道:“能‘死而复生’已经是最好的‘宝物’了。要说我屡次三番都到鬼门关前转悠了一圈,但就是死不了,本姑娘的命还真是够硬的,就和休戚莯一样硬。”
“哼!那些东西都是珍品,他既已全部拿到了手,又怎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尚兴杰见其他人都拿回了在焚天宫内所得的宝物,心中气郁,又不好意思过去要,只能坐在原地酸溜溜地唱反调,“再说了,第八层那么难进,岂会只有一些被收回的东西?他一定是得到了更加珍稀的宝物!”
“不管他拿到了什么,都是人家的运数。这些东西给我们是人情,不给我们是本份,你还要求什么?”得回了丹药
的项中洋当然向着何天遥说话。
“尚大君,你为何不来拿你的那份?”何天遥向尚兴杰招了招手。
萧天河看了弟弟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复活了,再与尚兴杰敌对下去不妥,毕竟他身为一方大君,没必要把梁子越结越深。何天遥这个大方之举,做得妙。
“我也有?”尚兴杰吃惊地站起身来,他还以为何天遥绝对不会把宝物给他呢。
“我们都有,怎么会少了你的?”周文轩对尚兴杰的表现感到不解。其实其他人并不知道在第六层陀罗层以及第七层天马层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对于第六层,萧天河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虫群之险,至于第七层,他诌成孟管家从三人中随意选了一人收走灵魂,而最后被选中的不幸之人就是尚大君。关于兄弟二人与尚兴杰之间的种种,萧天河只字未提。
萧天河顾及到了尚兴杰的面子,何天遥又“尽释前嫌”将诸多宝物归还,尚兴杰心里倒有点儿过意不去了。但宝物在前,不拿是傻子。于是他腆着一张老脸,走到了何天遥面前。
当尚兴杰伸手时,何天遥凑近他小声道:“尚大君,第六层中发生的事究竟是不是刻意,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在第七层时我也报复了你,现在就此扯平。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我哥哥说过的那句话:‘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尚兴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表情也十分精彩,可是得了东西又不好发作,只得气鼓鼓地一把揽过那些宝物。
项中洋走到人群之中,朗声道:“诸位,不管大家所得的宝物是多是少,至少我们全员生还。比起上一回焚天宫开启的结果,已经算是功德圆满了。项某很荣幸能和诸位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也为诸位奋不顾身的英勇而感到钦佩,尤其是萧天河与何天遥两兄弟,一位甘愿放弃所得换来我等的重生,另一位又无私地将获得的宝物分给了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该向他们表示表示?”
“项兄,话虽不错,但你可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啊!”周文轩苦笑,“我们的东西有什么能比得过焚天宫里的宝物?我可拿不出手!”
“瞧瞧,死心眼儿了吧?”项中洋笑道,“情谊与恩德一定要用物品来衡量吗?”随后,他拿出来两张空白的符咒,咬破了食指,在上面分别写下了一个“项”字。他将两张符咒递给了萧天河与何天遥,郑重其事地说:“项某没什么好东西,唯有这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本事。以后你二人若有要求,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项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符就是凭证。只要你们撕碎此符,吾即能感应到位置,必当立即停止一切事务奔赴你二人之需,就算远隔千山万水,哪怕我在渡劫,也定不食言。在场的诸位皆可为证。”
一番话说得既诚恳又庄严,两兄弟颇为激动。隐侯大帝项中洋,的确是个值得深交的人物。
“嗨嗨,过分了啊,你要是在渡劫可就别去祸害人家了!”周文轩开着玩笑,“项兄就是精明,能想到这般绝妙的答谢方式,叫我们又当如何呢?”
萧天河忙说:“周大帝不必客气,当初在赤熛帝府时的恩情已经是天大了,不必再谢。”
“哎,你与赵姑娘是我的朋友,我岂能袖手旁观?况且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向你通个风而已,不值一提。”
“可是你还帮我们救出了叶姑娘,那正是我们闯赤熛帝府的初衷。”
“那你也用朱天七曜板偿还了不是?”周文轩瞥了瞥叶玲珑,忽而笑道,“这样吧,等二位大婚之时,我来做东,为你们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保证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一定办得就像我自己娶媳妇一样隆重。”
“啊……”萧天河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如果拒绝,就是伤了他的面子,更伤了叶玲珑的面子,故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
叶玲珑羞红了脸,走到一边和花清雨、赵湘琳说话去了。两位姑娘似乎继续在开她的玩笑,三人嘻笑打闹成一团。
三位帝君之中的两位都有所表示了,尚兴杰觉得自己这时也应当说点儿什么。可是心中还存芥蒂,如何开得了口?开口了又该说什么为妥?思来想去,憋了半天,他一咬牙,拿出了一块玉佩:“二位,这玉佩是个储物法宝,我用它专门盛放九转归元丹。焚天宫中虽然得到了一瓶丹药,但依孟管家所言,似乎不是恢复性的丹药。如此,我的九转归元丹以后对你们应该能派上用场。现在里面还有老夫多年的存藏,我这就解除认主赠给你们,望二位莫要嫌少。”
“狡猾啊,尚兄。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有用完九转归元丹!”周文轩讽道,“里面到底还剩几颗?切莫以寥寥数颗糊弄啊!”
“老夫如今只剩下这些了,虽然不算多,但上十颗还是有的。不是老夫自夸,九转归元丹的珍贵恐怕天下无人不知,真若是非得以上百颗相赠,老夫宁愿不要焚天宫所得的这些东西。”尚兴杰道。
“够了够了,多谢,多谢三位。”何天遥接过了储物玉佩。
“唔……”尚兴杰远远地冲花清雨点了点头,似是在为“误伤”而示歉,而后说,“焚天宫事毕,老夫也该立即返回华林域了,诸位,后会有期。”
周文轩、项中洋两人也随即告别,三位帝君一起离开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精兵强将
三位帝君离开了之后,石破天、金婵玉他们才围了过来。石破天瞅着天边那三道几不可见的背影轻啐了一口:“他们几个到底比我们精明,我们前仆后继地破除艰险,他们倒一个个活到最后拿那么多宝贝。也就是你们兄弟两个才如此大方,若换做是我,我一样都不给他们!”
何天遥乐了,拿出来一捧东西:“石部主,我那也是权宜之计,表面上‘公平’一点,私下里还能亏待了你们么?来,这些东西人人都有份!”
曲星玄大喜,走上前拍了拍何天遥的肩膀:“好小子,还藏了一手!”
“天逍哥,你的刀!”何天遥将长庚刀抛给了萧天河。
萧天河接过宝刀,爱不释手地轻抚着。他的黄岩刀已碎,虽然还有其他的魔刀储备,但品质和长庚刀比起来无疑要差一大截。
“恭喜,险中得悟,你们已经升到三才级了。”金婵玉道。
“三才级?”萧天河与何天遥面面相觑,“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因为在焚天宫中被压制了呗,那两位姑娘还处于两仪级呢,所以依然得压制到两仪级。”曲星玄指了指花清雨和叶玲珑。
“那两个家伙本来就是修真的怪才,我可比不了。”花清雨苦笑,“玲珑妹妹,我们稳扎稳打,循序渐进,不和那两个家伙争先。”
叶玲珑应声偷笑。
萧天河抓了抓脑袋:“可是,现在已经出了焚天宫,我怎么没觉得自己变强了呢?”
赵湘琳接话道:“胎光、爽灵、幽精乃三才之魂也。天魂胎光主耳灵,地魂爽灵主眼灵,人魂幽精主心灵。三才是修精时期的最后一个阶段,是个需要循序苦修的过程,以迎接之后的次劫,也为过渡到修气时期打好基础和铺垫。现在你二人初入三才级,连第一魂都尚未开始修炼,又能觉察出多少区别呢?不过,以金部主的实力,她的判断应该不会错。你们可以冲远处的山岩全力发出刀波和剑气试一试,那样比较直观。”
萧天河与何天遥对视了一眼,同时抬手,刀剑齐落,月牙弯波“架”着锐芒剑气激射而出,山岩如同豆腐一样被切得四分五裂。
从刀波与剑气的范围、速度与威力来看,果不其然,两人已经不是两仪级的水准了。
“瞧,我没说错吧。”金婵玉笑道,“不知两位接下来有何打算?我多一句嘴,修炼速度过快也不一定是好事,花姑娘说的对,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对天才和凡人都是适用的,你们两人天赋极高,但莫要急于求成才是,要知道,次劫可比首劫难多了。”
“多谢金姑娘提醒。之后的打算我早已想好,只是……”萧天河拉何天遥一起走到尤玄通和尤玄达两人身前,一起单膝跪下,俯首抱拳道:“望二位前辈收下我兄弟二人为徒。”
尤玄通和尤玄达愣住了,脑子有点儿回不过弯来,他两人的实力与石破天、金婵玉他们没法比,萧天河与何天遥怎么会想拜二人为师呢?
金婵玉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二人,”“实力低微。”“之前还屡次三番,”“承蒙金部主相救。”“如今你们拜我兄弟,”“我们却怕误人子弟。”“诚惶诚恐,”“另请高明。”尤玄通和尤玄达道。
“二位前辈过于自鄙了。七星级相当于五帝五君麾下大元帅之实力,当我兄弟二人的师父已然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我们两兄弟恰如二位前辈,一位修魔,一位修仙,二位前辈所创的‘仙魔合击’之法十分高绝,令我兄弟两个仰慕已久,恳请前辈收下我们。”萧天河道。
尤玄通和尤玄达对视一眼。两人的确被他的话给打动了,仙魔合击的招法倾尽了两人的心血,但两人以往却从未萌生过收徒的想法。被萧天河如此一说,两人猛省,若不收徒,合击之法将来必定失传;而要收徒,想要找一对分别踏入仙、魔之道又彼此心意相通的人绝非易事。
“他二人既然如此心诚,我看两位尤兄也不必再推辞了。他们两个的心性与资质都是万里挑一,将来也定不会辱没了那‘仙魔合击’之法。此外,收下他们也可当成是对焚天宫之宝的酬谢,两全其美。”金婵玉劝道。
“金部主之言,”“正合我们意。”“从今日起,”“即为师徒。”“必定悉心教导,”“不负部主所托。”
“哎,拜托你们的人是他们,可不是我。”金婵玉连忙摆摆手,又敦促跪地的两兄弟,“你们还不快行拜师之礼?”
萧天河与何天遥分别站在尤玄通和尤玄达身前,郑重地拜了三拜,又双膝跪伏磕了九个头。“三拜九叩”之礼,不可谓不重。
这时,石破天道:“金部主,曲老弟,他们都找到了酬谢的方法,我们却当如何是好?”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三位皆对我等恩重如山,不敢再收什么酬谢了。”萧天河自觉过意不去,可曲星玄却不依,他说:“他们两个原先和你们有什么交情我不管,单在我来说,在顽童谷才结识了你们,又承蒙你们将朱天七曜板慷慨相让,在焚天宫里的事全是理所应当,‘恩重如山’四字愧不敢当。这样吧,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就以这幽昌镜当作谢礼了。”曲星玄似乎还对自己以一物谢两人而感到有些愧疚呢。
这种情况下,兄弟二人也不再客气,接过了法宝。
夜舞幽昌镜惊人的防御力众人可是在擎羊层亲眼见识过的,这份酬
礼的“份量”相当高。
“正好,我就以朝阳匕为酬谢,与幽昌镜凑成一双,你二人一人一个。”金婵玉拿出了“中灵鸟”。
“这个……”金婵玉的礼萧天河真是不好意思收下,但推辞显然是不会有用的。
“你的赝品可以换成正品了,我自有其他的攻击法宝,不差金凤朝阳匕这一个。”金婵玉笑道。
“若收下朝阳匕,”“当让与何天遥。”“刀法偏防,”“剑招主攻。”“幽昌镜归你,”“朝阳匕给他。”尤玄通和尤玄达道。这两人的话也为萧天河与何天遥将来的配合方式定下了一个基调。
“喂喂喂,你们这样叫我怎么办呐?”石破天眉头大皱,他可没有什么宝贝能比得上两大“灵鸟”的。
曲星玄大笑:“姐夫,你鳞部龙族内可谓‘处处是珍宝’,成千上万年积淀下来的‘财富’,岂会连份小小的酬谢礼都拿不出来?”他所说的“财富”,显然是另有所指。
石破天眼睛一亮,心领神会,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他对萧天河道:“萧小兄弟,吾观你在擎羊层时所施展的身法,十分飘逸自如,似与我龙族的身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显然是来自于下界的身法,速度算不得冠绝天下,可对?”
“石部主,我与令郎称兄道弟,你尽管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我那身法唤作《龙游》,乃是由家母所创。至于‘冠绝天下’一词,我想都没敢想。”
“这就好办了!”石破天一捶手掌,“《龙游》,这个名字我喜欢!你将此身法全部告知于我,我回惊霖岛之后即会命族中擅长身法的高手日夜研习,争取尽快创出适合于禹馀界的身法后续!”
萧天河没想到石破天会这么说,有点儿发愣。
石破天还以为他不舍得,于是又道:“当然了,如果你不愿透露我也不强求,等你空了来惊霖岛一趟,我带你去海天宫的藏经阁,在龙族已有的身法典籍内,供你任选一本修炼,如何?”
“萧公子大可放心,龙族的《腾四海》身法可是妖族中的顶尖身法,与凤凰一族的《舞九天》身法齐名,堪称身法双绝,他是绝对不会觊觎你的《龙游》身法的。”金婵玉亦劝道。
“石部主误会了,我可没有敝帚自珍之意。只是龙族乃妖族,而我却是人类,两族的身法恐怕无法相通吧?”萧天河担心的是这个。
石破天说:“这你就错了。要说妖族与人族的区别,无非在于能不能在修炼时感受到天地之气。我妖族无法感受到元、蒙二气,只得另辟蹊径,修炼妖灵宝珠,但若说其他方面,却是大同小异的。不论是功法、身法,还是各种技艺,大多可以相通。妖族所铸的‘五大灵鸟’就是最好的例子。要说区别,唯有铸魔刀与仙剑而已,这两样是不管多么厉害的妖族铸匠都无法胜任的,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妖族体内没有元、蒙之力。扯得远了,总而言之,我龙族的身法,你照样可以修习,只不过在使用时我们催动的是妖力,而你催动的是蒙力而已。”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石部主了。”萧天河十分高兴,有身法高手替他创出后续功法,他求之不得。
“既然金部主提到了《腾四海》身法,正好我这里有一抄本,先放在你那儿。如果你喜欢,就当成赠礼留存。如若不满,将来到惊霖岛时再还给我即可。”石破天拿出一本蓝封的书册,《腾四海》三字跃然其上,书脊上还有一个独特的龙形印章。
萧天河接过抄本,曲星玄望着封面艳羡地说:“《腾四海》身法可是龙族秘不外传的绝妙身法,想当初就连姐姐都没有资格一览其内容,萧天河,你可真是赚到了!”
听他如此一说,萧天河倒不敢收了:“石部主,我不是龙族之人,妄不敢收下此书。”
“你与明儿情同手足,也就相当于我的义子,算得半个龙族之人,有何不妥?”石破天居然连“义子”这个词都想出来了,当然,他并非是想占萧天河的便宜,“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越是绝妙的身法,修习起来也就越困难。《腾四海》身法一共有九重,吾观你的《龙游》身法,其速差不多相当于第三重的《腾四海》。在修炼到第四重之前,此身法并不能使你的速度明显超过他人。当持之以恒勤加苦练才行。”
何天遥惊道:“我的《一气三元》身法不过才三重而已,《腾四海》身法竟然有九重,真是厉害!”
萧天河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身法抄本收好:“部主放心,但凡绝妙功法,都没有速成的途径,我不会急于求成的。”
石破天点点头:“《龙游》身法后续的事,我回去之后自会安排。比起修炼功法,创造功法更是一件难事,耗费的时间肯定相当长。你就先以《腾四海》身法防身吧。”说着,他突然伸臂,三尖盘龙枪出现在他手中。“出来吧!鬼鬼祟祟地躲了那么久,我早发现了!”他大声喝道。
周围有人?萧天河等人皆惊讶地四下环视。
“嘿嘿嘿,不愧是鳞部妖王,果然机警。”从一座山岩后走出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壮,红眉赤目,一身毛鳞甲。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他背上生出的一对红翅。
萧天河的眼珠瞪得滚圆,心道:“这个人是……”
“呸!看见你就来气!”石破天啐骂道。
那人却对石破天不予理睬,而是向曲星玄打招呼:“二哥,好久不见。”
四大凶妖之一,丹火混沌——曲朔衡。他是曲燕屏和曲星玄的三弟,也是石破天的小舅子。
曲星玄冷哼一声:“我没你这个兄弟。”
“啧啧,从焚天宫出来就六亲不认了吗?”曲朔衡狞笑。
“金部主,你护着他们先走,我和星玄来收拾他!”石破天道。
金婵玉应了一声。那三人若是打起来,非把这片山域给夷平了不可。
“想走?没那么容易。”曲朔衡将方头钉锤往脚下一杵,轰然有声,仿若惊雷,响震天地。
石破天拧紧了眉头。他知道,他们已经被包围了。“狄成言和钟无命呢?”他喝问。
“对付你们几个,何须他们出手?”曲朔衡身后的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向此方汇聚而来。
“狂妄!”石破天抡枪一圈,吐了个旗鼓。
众人各自亮出兵器,背靠背围成了一圈儿。
金婵玉小声道:“你们当心,这里已经不是焚天宫,没有功力压制了。”
此话也提醒了萧天河与花清雨,两人对视一眼,互相了然。
“小舅舅,别来无恙啊?”石灏明手持星芒枪从天而降。敖睚眦、雷啸炎、汤元星分立其左右。黎翠嫣、白樱雪、杨月玫三人则在他身后。孟章七妖齐出。
曲朔衡眯起眼睛瞟了石灏明一眼。
“好久没有大战一场了!”西边的树林里,走出了扛着明一铲的竺远来。他身旁还有贺崇宝、程羽飞、沈石沉。杜怀柔、关灵韵、田晓莹也手持兵器随后而出。监兵七妖也一起出动了。
曲朔衡的脸色不太好看了。他一眼就能看出,这群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妖族个个都是高手。“给我全部杀掉!”他振臂一呼,身后那些黑影立即围攻上来。那些黑影全都一身夜行衣,还蒙着面,武器五花八门,长的、短的、尖的、钝的、软的、硬的,什么都有。
“姑娘们护人,兄弟们跟我上啊!”石灏明一马当先,抄起星芒枪如同苍龙出海,直插敌群之中,敖睚眦、汤元星有如流星赶月,紧随其后杀将过去,恰为石灏明的左右副手,三人配合默契,搅乱了敌人合围的阵型。雷啸炎“猛虎下山”,在敌群中“独来独往”,抡起霸王锤一通乱砸,敌人死伤无数。另外一边,贺崇宝、竺远来、程羽飞并肩而战,老猿沈石沉在三人身后压阵。敌人的功力都不高,哪里抵得住这帮悍将?几人打杀起来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石破天、曲星玄则直奔曲朔衡而去,曲朔衡却似乎并无决战之意,一味后逃并招呼手下上前阻挡。他那些手下虽然挡不住石、曲二人,却也起了阻隔之效,使得他们无法近曲朔衡的身。
一方是“精兵强将”,另外一方却是“人海战术”,在实力较弱的敌人渐渐死完之后,剩下的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更令人头疼的是,曲朔衡每每招手,就会另有一大群敌人出现,前赴后继,毫不畏惧,渐渐的,敌人的数目不减反增。
“看来不得不……”何天遥心念一动。
季博阳、左涂于分别手持长镗和金锏从东侧的山坡上跳了下来。在两人身后,还有另外五名武器各异的妖族。季、左二人刚落地就被雷啸炎截住,三人立即搅成一团。
“哎呀,打错了,没蒙面的都是自己人!”何天遥急忙喊道。
那三人一愣,随即分开杀向了敌人。
在季博阳和左涂于身后的几人之中,一位瘦高个儿的男子引起了萧天河的注意。他拖着一把夸张的“长柄巨斧”,说是“斧”但又不太像,此“斧”竟然没有“斧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斧刃一直延伸到另外一端的长刃,最后收拢为钩。萧天河记得,这种古怪的兵器唤作“钺”。钺上雕着一轮白日,柄上满是云纹,目测约有一丈半,若是那男子个头稍微矮一点儿,萧天河都怀疑他能不能耍得起来。男子拖着长钺在地上犁出了一条深沟,看样子那把长钺的重量也不轻。待他靠得近些,借着月光再细看那男子,脸色白皙,两撇清爽利落的小胡子。萧天河又惊又喜,喊道:“小黑!”
“小黑”陆海川笑得一脸灿烂,露出整齐的白牙:“好久不见啦!”
既然陆海川到了,他旁边那位拿着两把古怪兵器的女子之名也就呼之欲出。展红月微笑着冲萧天河和赵湘琳点了点头。她手上的兵器乍一看像是两根短棍,但在一端却伸出一根短柄以供手持,如此,持握时“棍”身就紧贴着小臂。“短棍”两端有模仿花瓣的几片金色小刃,整个“棍”呈淡紫色,在皎洁的月色之下闪着莹莹的光芒。
“璇姐!”花清雨惊呼一声。这一行七人之中竟然也有她的故知。此人正是将她从昌阳大君麾下阮将军的牢中救出来的胡蓓璇。胡蓓璇依然还是那副“落魄”的模样,蓬头乱发,衣衫褴褛,活脱脱一个乞丐。比起她那“凄惨的外观”,她手中那根蓝幽幽的长鞭却是华丽非常。织成长鞭的线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看似通透又不尽然。一股股丝线绞成指头粗细的鞭身,估摸着至少也有两丈长。鞭身上每隔一段还有一匝莹白色的束带,带上绣着水波纹,与蓝色的鞭身相映成辉。
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女子身形瘦小,看上去有些娇弱。她扎着两根长辫,手中拿着一把棕黄色的短剑。男子则非常高大,唇上留着一层细绒须。他的兵器是一把发着红光的双股叉。
陵光七妖终于重出江湖。
第四百七十二章 四聚其三
说起来,陵光佩自朱陵光铸成之后,一直不曾易主。在朱陵光飞升之后,陵光佩又幻化成了焚天宫,直到何天遥成为第二任主人。当初四大神匠陆续离开禹馀界之后,留下的四大天宝成为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对象。可是,陵光、执明二佩一直下落不明,甚至有传言说朱陵光和武执明是带着两个天宝飞升的。而孟章佩与监兵佩的下落虽然鲜有人知,但至少不算“失传”。直到黄天远偷得孟章佩逃往大赤界,楚芳华又携监兵佩隐世消失,自此四大天宝全部失去了下落。
如今,四大天宝四聚其三,唯独没有“到齐”的执明佩对于萧天河与何天遥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下落不明”,它正在浑天牢底的密室之中静静地躺着呢。
不过,在场的除了何天遥与陵光七妖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萧天河看来,季博阳、陆海川他们分明是从别处赶来助战的。
己方又增添了七员猛将,窘迫的形式大为缓解。季博阳的实力自不必说,一杆长镗舞得让人眼花缭乱,何天遥这时才知道,当初在落霞城郊外,季博阳与顾盛麟那一战,他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左涂于的伤自被救出浑天牢之后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双锏金光闪耀,身形有如鬼魅般灵逸,实乃不可多得的悍将。
陆海川的白光长钺舞动生风,展红月的“短棍”棍棍碎骨,看得萧天河目瞪口呆。“小黑”陆海川留给萧天河的印象就像是个开朗又调皮的“孩子”,没想到他打斗起来如此威猛。而展红月身上完全不见当初那个被几个三才级刀魔追得无处可逃的“柔弱女子”的影子,简直判若两人。
胡蓓璇的实力与其不修边幅的外表截然不同。其实她长得并不难看,只是那身邋遢的模样使得战斗时的她仿若一个“疯婆子”,抄着长鞭四下乱抽,抽得敌人皮开肉绽,甚至身首异处。
另外那个身形小巧的女子以及壮汉的实力也非常强悍。女子的短剑使得如同匕首,是反握在手中的,或以利刃切割,或以刃尖扎刺,总之一下一个,干净利落。壮汉的双股叉头呈波浪蛇形,双叉分别左右开刃,叉尖部分有竖向的开刃棱,棱末还有倒钩,一旦被叉中,就会被切出一个十字形伤口,再随着双股叉拔出,一大块皮肉就会被倒钩钩出,是柄偏于阴狠的武器,与那壮汉细长的眼缝中透露出的寒光十分相配。
曲朔衡扑棱着肉翅升到半空,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这一场乱斗。他带来的手下源源不断,并且实力越来越强,不断消耗着对方的功力。
横枪扫死了一圈敌人之后,石破天也跃到了空中,拿出龙吟箫,吹了一声,响彻天际。
曲朔衡嘲笑:“哼哼,照天海远在天边,如何能听得到?”
“那可不一定。”石破天冷哼一声,抬枪刺去,曲朔衡以锤抵挡,姐夫和小舅子终于交上了手,打得难解难分。
没过多久,天边果然出现了数道身影。曲朔衡虚晃一招,举目远眺,却发现来者并非是鳞部之人,而是虫部振微十六堂的众位堂主。
“龙吟箫没招来龙族,却招来了一群虫子。”曲朔衡轻蔑地笑道。
“大人有难,兄弟们上啊!”有人隔着老远就大声吼道。
萧天河等人大喜,现在缺的就是人手!
“你们怎么来了?”金婵玉如此问道。看来这些人并非是她安排的。
“多亏了风左使,料定大人从焚天宫身退时,必定会有觊觎宝物而伺机抢夺之人。所以安排我等在附近守候。只是没想到,竟引来了一个凶妖。”鞘甲堂主贾士龙瓮声瓮气地回答。
曲朔衡稍微退后一些,吹了一声响哨,从远处的山岩后、树林中又密密麻麻腾起一道道黑影,从空中向着这里围拢过来。
“这家伙究竟带了多少人手……”曲星玄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眼前这些敌人实力参差不齐,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怕死。一个个都拼了命地进攻,根本不防守。不仅不怕死,似乎也不怕疼,哪怕肢残腿断、筋伤骨裂,连吭都不吭一声。
而曲朔衡却又一直采取避战的态势,大部分时间都在空中冷眼观看,被攻击到才略微出手抵挡一阵,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这群手下的死亡。
从来没有一方的领导者会如此不吝惜属下的性命。
敌人实在太多了,这一仗打得诸人汗流浃背,筋疲力尽。
石破天心中盘算着时间,东方快要破晓,如今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刀法之中,有一护体之式唤作“夜战八方”,而此时此刻,这群人可谓是真真正正的是夜战八方了。
“差不多该来了。”石破天时不时留意着西南方向的天空,直到瞥见数个模糊的黑点,他嘴角扬起了微笑,抖擞精神,奋力厮杀。
曲朔衡的眼力丝毫不亚于石破天,他盯着天边看了须臾,不慌不忙地说:“哦?龙吟箫还真是有效,竟招来了‘九辰战龙’。”
鳞部的“九辰战龙”,名满天下。
东方青帝战龙一族,乃龙与狮之血脉,族中人人都会独门秘籍——龙吼功。当任战龙何瑞曦,擅使一把长柄刺锤。
西方太白战龙一族,乃龙与象之血脉,族人尽皆力大无穷。当任战龙秦海雄,兵刃乃是两把巨斧。
南方荧
惑战龙一族,乃龙与虎之血脉。族人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无我之态。一旦进入这种状态,攻击力即会猛长,而自身防御却会下降。“无我之态”算得上是一种狂暴的战斗状态,牺牲了防御,极大的激发体内的潜力与功力,全力为战。切不可因为其防御减弱就小觑了进入“无我之态”的荧惑战龙族人,与他们交过手的人都十分清楚“无我之态”下此族人的疯狂与恐怖。当任战龙东山勇,使一对九股钢鞭。
北方玄武战龙一族,乃龙与鳄之血脉。该族特有一门独特的隐匿与追踪之术。正所谓“当面不见,死而其现”,指的就是隐匿术。“灿烂血花,万里天涯”,说的就是追踪术。玄武战龙族人性情大多冷漠,难以合群,但却对鳞部无比忠诚,又身怀绝技,堪当重用。每当遇敌难以全灭,从而采取刺杀方式取敌将首级时,就是玄武战龙一族发挥作用的时候。当任战龙刁哲阳,擅用两柄短匕。
中央镇星战龙一族,乃龙与龟之血脉,族人鳞甲坚硬无比,比石破天的龙鳞甲还要硬许多。当任战龙王瀑军,兵器是一块巨大的暗镖团牌,传言团牌上一共有各式暗器三千六百枚,不知此数是真是假。
东南罗睺战龙一族,乃龙与熊之血脉,该族人自愈能力惊人,关于此族还流传着一句美赞:“一息血止,两息伤合,三息奋起再战。”能仅仅三息之后就不怕伤口迸裂继续作战,着实令敌人心惊胆颤。曾经有人质疑,无论多么严重的伤,罗睺战龙一族都无所畏惧吗?其实不然,伤而自愈当然会有个限度。不过该族人还有另外一项本事——祛痛。哪怕重伤,只要还能动,罗睺战龙一族就有能力阻隔伤痛的感知,如完人一般继续鏖斗,这项能力非常可怕,除非把罗睺战龙族人打得筋骨齐断无法站立,否则不论被打倒多少次,他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爬起来继续奋战到底。不过,这种能力对罗睺战龙一族来说也是柄双刃剑,阻隔痛感之后,奋力的战斗往往会使身体伤得更重,但自己却一无所知,直到战后才发觉,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因这种情况而丧命的族人不在少数,甚至前几任战龙都是如此战后牺牲的。当任战龙徐沧岚,武器是一对熊首拳套。
西南计都战龙一族,乃龙与猿之血脉。该族人大多慧智,又擅伐谋用计、排兵布阵,为战龙九族之中不可多得的智将。当任战龙戴星德,武器为一把玉丝拂尘。
东北紫气战龙一族,乃龙与鹰之血脉。其族人眼疾身快,能在瞬间将速度提升至连《腾四海》身法都无法追及的程度。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在打斗时却是一项闪躲的绝技,配上该族人无双的眼力,一种独特而灵动的防守反击作战方式应运而生。当任战龙薛辰忌,擅使一对日月双钺。
西北月孛战龙一族,乃龙与蟒之血脉。族人大多浸淫毒道。长年的毒道修行,使得秉性也颇为阴冷,可谓是心狠手辣之辈,比玄武战龙一族更加难以合群。就连同族中人,彼此之间也不算是朋友,各自独来独往。因此族人的行事作风,使得月孛战龙一族在鳞部内有些争议。但有时的确会遇到一些不得不除掉、却又碍于情面或道义不便出手之敌,别人不能出手,都会交与月孛战龙一族处理。他们可是不分男女老幼、不管曾经是敌是友,一律一视同仁。当任战龙万俟东,擅使一把夺命刺。
九辰战龙及其族人,是龙族乃至鳞部的一股强大的战力,又是龙族忠心耿耿的支系,与龙族直系、蛟、蜃等旁系一齐构筑成了鳞部庞大而又复杂的主干力量。
如今九辰战龙响应了龙吟箫的号令,齐来援救。己方又得一干猛将。
“想不到你竟事先安排好了救援。”曲朔衡心里清楚,龙吟箫的声音根本传不到照天海,即便传到了,九辰战龙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显然,石破天是早就安排好了这批人的,“既然振微十六堂堂主以及九辰战龙皆到,我不得不给你们这个面子。”说完,他又吹了一声长哨,围攻的人立即应声撤退,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嘁,逃就逃了,还往脸上贴什么金?”竺远来哂笑。
场中只剩下了曲朔衡一个。
“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石破天用盘龙枪尖指着他,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想杀掉曲朔衡可不容易,石破天旨在逼迫他离开即可。
曲朔衡丝毫不惧众人的合围之势,笑道:“自然要走。可是在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做……”他突然抓出一把东西,往脚下一掼,“嘭”的一声响,一股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当心有毒!”曲星玄掩住鼻口,以衣袖扇之。其他人纷纷效仿。
烟雾弥漫,人影虚幻,什么都看不清楚,石灏明他们没敢乱动,紧围着萧天河他们几个,生怕曲朔衡会趁机偷袭。
“此烟无毒,大家快去西边空地!”烟雾之中传来了花清雨的喊声。
退出了烟雾区域,众人彼此探视,尽皆无碍,也没有少人。烟雾渐渐消散,但曲朔衡的身影却不见了。此时,旭日东升,阳光洒满大地,周围越来越亮堂。
“借烟雾遁匿,不还是逃跑么?我还当他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呢!”敖睚眦道。
石灏明没敢放松警惕,在曲朔衡消失之前,他分明说了‘还有件事要做’,究竟他做了什么呢?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因长久的鏖斗而有些气虚。地
面坑坑洼洼,满目疮痍,还染上了一层古怪的暗灰色。
“不对!敌人的尸首呢?”叶玲珑惊呼一声。
众人恍然大悟,杀了整整一夜,可谓尸横遍野,如今却一具都瞧不见了!原来曲朔衡所指的事是这个!那阵烟雾,竟是他收走尸体的障目之计。
似乎还是有些不太对劲。
“这层灰色是……”花清雨蹲下身来,捻起些许尘土,看样子那灰色已经浸染至泥土之中,并非是附着于地表的尘灰。她蹙眉想了想,回头问众人道:“大家杀戮之时可曾见到血迹?”
血!没错,不对劲的就是血迹!
按理来说,这片区域应当早已血流成河才是,可现在却丁点儿红色都看不见。不仅是地上,就连诸人身上也都没有留下鲜血喷染的痕迹,所有见红的地方都是自身的伤口附近。诸人仔细回想,夜战之时,的确没有看见血迹,也没有闻见丝毫血腥之气。
“我就觉得奇怪,但战局一片混乱,一直也没发现怪在何处。原来是这个……”曲星玄似是自言自语。
金婵玉又道:“曲朔衡此举本来就很奇怪。他显然是获悉了关于焚天宫的消息,既然知道我和石部主、曲兄都在,为何不与其他凶妖一起前来?”
“莫非他料定诸多高手会在焚天宫中丧命,所以认为自己那带些手下就已然足够?”何天遥的猜测听着十分勉强。
“这就是第二个怪异之处。”金婵玉继续分析,“他带的那些属下,实力算不得强。别忘记了,这里可是人族地境。不论他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夺宝还是剿灭我们,都应该集结顶尖高手速战速决才是,他却偏偏使用了一个十分愚笨又不得益的方法——人海战术。很难想象曲朔衡竟会蠢到这种程度,更何况还有姬少青在他背后运筹帷幄。至于第三个怪异之处,就是不见血迹之谜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出曲朔衡为何要如此。
“四大凶妖已经平静了许久,最近却接连惹出事端。上一次围攻兽部猎魂坡就很奇怪,四大凶妖竟然一个都没有到场;此番又弄这么一出。我看他们是要有所行动了。金部主,我们当立即回还鳞、虫两部,部署好一切以应对突发敌情才是。”石破天忧心忡忡。
石破天的话提醒了何天遥,他急切道:“该不会中了凶妖的调虎离山之计吧?莫非曲朔衡此举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另外一边则趁机纠集强兵攻打鳞、虫两部总坛?”
石破天摇了摇头:“海天宫自有敖老弟坐镇,除了‘九辰战龙’以外,鳞部也有诸多其他强力战将,不妨事。”
贾士龙自豪地说:“我们虫部亦是如此。留守万鸣洞的振微十六堂副堂主、分堂主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好了,都不用猜了。鳞、虫两部出事的可能性极小,但也不可不防。焚天宫事毕,大家又各自做好了打算,我看就此别过吧。”金婵玉道。
“你们忙活你们的,我还是回顽童谷去了。”曲星玄道。
石灏明连忙劝道:“舅舅,不可。小舅舅已经派人去找过你一次,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你还是随我爹回惊霖岛去吧!”
曲星玄却摇头拒绝:“我一羽部之人,去鳞部多有不便。放心,凶妖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派去的人少了不是我的对手,派得人多了,呵呵,想要在蓝丫头眼皮子底下行事可不容易。”
石破天见曲星玄心意已决,于是说:“我会和蓝部主通个信,让她多留意一下顽童谷的动静。”接着,他又转问石灏明:“明儿,听你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你不打算跟我回去了?”
“是的。”石灏明道,“鳞部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况且……”他看了看萧天河,笑道,“况且,从我这位兄弟之前的种种经历来看,他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可不放心再任由他一人闯荡了,我得跟着他。日后倘若鳞部遭难,我会再赶回去的。”
“唔,记得有空多回来看看爹。”石破天虽有不舍,但还是爽快地应允了。
“伯父,麻烦您转告家父一声,我也不回去了。”敖睚眦道。
石破天显得十分为难:“你也要离开鳞部吗?可是,敖老弟他……我不太好交代啊!”
“您就说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萧天河’就行了。我爹那个老顽固心中疙瘩未解,我回去也要被他数落,还不如跟着萧天河自在。有灏明兄同在,我爹他不会担心的。”敖睚眦笑道。
石破天点点头:“也好,你留下可与明儿有个照应。”
这时,雷啸炎将汤元星拉到一旁:“你回到猎魂坡之后呢,就照着睚眦兄弟嘱托的话原样说一遍给林大人听……”
汤元星瞪大了眼睛:“你也不回去了?你可是刚被拜为兽部火烈大将啊,哪有出走之理?应该是我留下,由你来捎信回去才对嘛。”
“对什么对!我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萧天河了。你就告诉林大人,我们俩永结同心,永不分离。”雷啸炎道。
“啊?”汤元星的嘴巴张得比脸盆都大,“你知道‘永结同心’是什么意思吗?”
“咦?难道不是兄弟齐心的意思吗?”雷啸炎抓了抓脑袋,知道自己又用错词了。
一旁的几位姑娘早已笑弯了腰。
第四百七十三章 各奔东西
“我看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嫣姐吧?”汤元星一语道破雷啸炎心中所想。
雷啸炎痛快地承认了:“都有,都有。情义两全,有何不可?”
汤元星无奈:“天河,必须有一个人回去向林大人传信,既然雷大哥不肯回去,那只好由我去了……”
萧天河点点头:“一切小心。”
于是,金婵玉带领振微十六堂主、石破天带着九辰战龙,还有曲星玄一起,一干人众匆匆离开。
“前番皇崖洞被围攻,”“皇崖寨亦全部损毁。”“我兄弟二人先行告退,”“回山寨修葺房屋住所。”“诸位英雄好汉,”“我们后会有期。”尤玄通和尤玄达道。与诸位妖族互道珍重之后,两人又对萧天河与何天遥说:“在战时看了你们的配合,”“杂乱无章毫无默契可言。”“想要配合默契,”“须得心意相通。”“以后你们可以,”“先从说话开始。”“互相揣摩心思,”“直到心有灵犀。”“这里有你们的旧识,”“不必着急回皇崖寨。”“三天之内,”“回来即可。”叮嘱了长长的一段话,二老也离开了。
萧天河和何天遥面面相觑,从今往后也要像两位师父那样说话吗?
石灏明与贺崇宝他们已重回孟章、监兵两界之中,留在空地上的还剩下七位妖族,以及萧天河、何天遥、叶玲珑、花清雨、赵湘琳五人。
“小黑!展姑娘,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萧天河这时才有机会和故友叙旧,他欣喜地走到陆海川面前,两人来了一个熊抱。
陆海川咧嘴笑道:“想必你也猜到了,这些人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七人都是陵光界的妖族。”
“陵光界?陵光佩!”萧天河惊呼。
“天逍哥,我一直没机会跟你们说。焚天宫其实是由陵光佩所幻化的,在第八层时,我已经将它认主了。”何天遥摊开手掌,亮出了那一枚小小的淡红色玉佩。
“你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萧天河回不过神来。
何天遥乐了:“在焚天宫里,分明是你告诉我说那里不是法阵,而是一个亚世界的啊!”
“那也想不到会是四大天宝之一啊!”萧天河道,“之前你尚未从焚天宫中出来时,我们大家都在猜测,神秘的第八层中究竟会有什么宝贝,万万想不到,竟然是四大天宝!”说到这儿,萧天河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你方才说焚天宫是由陵光佩幻化而成的,那你现在把陵光佩给收了,也就是说……把焚天宫给收了?”
“那你以为我分给大家的宝贝都是从何而来的?”何天遥反问,“焚天宫既已化回了陵光佩,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从今开始,禹馀界将再无焚天宫。”
众人皆叹。
“四大天宝,你们已经得到了三个,如若让外人知道,岂不要嫉妒得流一地口水?”叶玲珑艳羡不已。
赵湘琳边笑边摇头连连,对萧天河道:“早就觉得你们几个运气好,不过未免也好得过份了吧?叶姑娘后来才加入的暂且不提,我可是和你经历了不少事啊,怎么这种好事就从来没落在我头上呢?”
众人皆笑。
待陵光七妖都回到陵光界之中后,赵湘琳道:“我也该动身了。下回再见时,你们两人可不要变得和那两个老头一样古怪。”
“赵姐,你真的要走啊?”萧天河满心不舍。
赵湘琳捶了他一拳:“大丈夫休要优柔寡断!我回朝欢峡是去修炼,又不是永不相见了。那里是休戚莯的生长之地,我在那儿可以更好地感受其特性,对我的修炼也极为有利。介部也有不少妖灵宝珠的储备,可以供我吞丹恢复原本的实力。正好你们也要跟随那对怪老头修炼,不如将来在妖域再见吧。你们俩可得认真一点,将来妖域重逢,可别让我失望啊!”
“赵姐放心。”两兄弟异口同声地回答。
赵湘琳也走了。
“清雨姐,你呢?”何天遥转身问道。花清雨说过,从焚天宫出来之后就会去寻找花珺脉的师门前辈,分别在所难免。
“我不着急走,先去太安宫看望一下费兄弟吧。”花清雨道。
萧天河一拍脑袋:“对了,我差点把那家伙给忘了。”
花清雨笑道:“我们在焚天宫中待了挺久,想必他已经醒来了。得知我们闯荡焚天宫功成身退,他想必会嫉妒得直跳脚吧?哈哈!”
“无妨,我这里也有为他准备的厚礼,他一定不会失望的。”何天遥已经能想象到费徒空拿到《洞天秘典》后欣喜若狂的样子了,“季先生他们已经不在太安宫里了,想来这会儿宫中只有他一人,我们快去找他吧。”
太安湖很近,但以叶玲珑的实力,无法抵御寒湖之水。不得已,萧天河将她收入了孟章界之中,等到了太安宫,再将她放了出来。美轮美奂的湖底宫殿立即吸引了叶玲珑的目光,让她赞叹不已。
太安宫外的长廊上,费徒空正盘腿坐着。
萧天河老远就挥手打招呼:“费兄弟!”
费徒空睁眼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转了个方向。
“瞧吧,果然生气了。”花清雨掩嘴偷笑。
何天遥直接将《洞天秘典》拿了出来,抛到了他面前:“费兄弟,这是从焚天宫里给你带出来的。”
费徒空又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什么破书,还敢妄称‘秘典’?”
“你不要?”何天遥故意逗他。
“嘁,区区一本刀法而已,我不稀罕。”费徒空不屑一顾。
“好吧。那么这本陵光神匠著下的铸宝秘典,我就送与别人好了。唔……曲前辈是个铸宝神匠,送与他正好。”何天遥激道,弯腰去捡秘典。
“拿来吧!”费徒空抢先一把夺了过去仔细端详着,满脸惊喜之色,“这真的是陵光神匠所著?就是那个铸出‘四大天宝’之一的‘南光’——朱陵光?”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敢称‘南光神匠’?”
费徒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秘典,迫不及待地扫了几行,哈哈大笑:“果不其然!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书上的内容都是陵光神匠在铸造过程中记录下的细节,这已经同‘言传身教’差不多了!”
萧天河与何天遥对视一眼,心道内行就是不一样,在两人看来枯燥乏味的记录,对于费徒空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不错,你们待我不薄,我相当满意!”费徒空将秘典收好,拍着心口,“那个叫什么‘曲前辈’的,只好委屈他了,谁让我没能去成焚天宫呢!哎,话说回来,他究竟是什么人?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有哪位铸宝高手是姓曲的?莫不是你为了激将而胡诌出来的吧?”
这也难怪,当世之人只知“五大灵鸟”,却不知铸者之名。
“曲前辈与我们一同去了焚天宫。他正是‘北灵鸟’——夜舞幽昌镜的铸造之人。”何天遥道。
费徒空顿时呆若木鸡,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如同爆竹一样爆发,使劲儿晃着何天遥的肩膀:“‘北灵鸟’夜舞幽昌镜的铸造者!你们为什么没有把他留下来!哪怕让我去给他磕个头也好啊!这次没去成焚天宫,我可是亏大发了!”
何天遥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你别那么激动,我们现在也算是和曲前辈攀上了交情,以后有机会引你去见他便是!”
“别等以后了,他在哪儿?我现在就去见他!”费徒空整理着衣襟。
何天遥哭笑不得:“人家回妖域去了,哪能急于一时?”
“妖域?”费徒空扬了扬眉毛,“你的意思是,曲前辈是名妖族?”
“‘五大灵鸟’皆是由妖族羽部的神匠所铸,你不知道?曲前辈的本体就是幽昌,所以才叫‘幽昌镜’啊!”何天遥感到奇怪,费徒空是个铸宝者,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唔……这倒是个新鲜事,原来‘五大灵鸟’都是出自妖族羽部的……难怪要叫‘灵鸟’呢……就是不知道妖族的神匠愿不愿意收一个人类为徒弟了……要不我把《洞天秘典》献给他……不,不行,我舍不得啊……”费徒空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看了许久热闹的叶玲珑“噗哧”一笑:“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费徒空转头看了看她,眼睛眨了几下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叶姑娘吧?果然正如我当初所料,是一位花样的女子,当时我就说……”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四周,“咦?那位凶巴巴的姐姐呢?”
萧天河干脆将他昏迷之后的事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听完之后,费徒空慨叹:“在我昏迷期间,你们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精彩曲折之事。季先生将我唤醒,只说是从金部主那得到的妖灵宝珠之效,却不说妖灵宝珠来自于何人。真没有想到,我的救命恩人竟会是羽部的前任妖王……我知道,分割妖灵宝珠对妖族的伤害极大,我更是因祸得福,功力大幅增长,大鹏王邬旬阳……他可真是个慷慨豁达之人呐!”
“费兄弟,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花清雨问。
“他们兄弟二人要去苦修,我肯定不能跟去叨扰。那就只能跟着你了呗。”费徒空笑嘻嘻的。
花清雨道:“我要去寻师门前辈。花珺脉的情势在禹馀界可谓是岌岌可危,此行恐怕并不轻松。你可要考虑清楚。”
费徒空收起笑容,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你别忘了,我娘也是花珺门人,我与你们花珺一脉可谓是渊源极深……”
看着他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花清雨忍俊不禁:“你都不知道你娘亲是哪一位前辈,还谈什么渊源?也罢,我们同行,正好帮你寻找娘亲。”
“这正是我的目的。还有,我还没有为你铸完乾坤八王鼎呢!更加理应同行才是。”
萧天河说:“有费兄弟陪伴清雨姐同行,彼此照应倒是不错。”
“只可惜大家要彼此分开了。我最讨厌说‘后会有期’这句话了。”费徒空摇头叹道。
“在分开之前,不如大家在这美丽的太安宫中开怀畅饮一番,如何?”何天遥提议。
“好主意!”萧天河拍手赞同,又看向了费徒空,“只是不知道费兄弟的身体……”
费徒空爽快地应道
:“顾不得这么多了!为答谢大家为我辛苦奔波,怎么地也得让我先敬个三大碗!”
……
冬日清冷,晨曦明媚。费徒空与花清雨二人早早地踏上了北去的路途。在进入焚天宫之前,花珺一脉的前辈曾经交给花清雨一块白绢,上面只写了三个字——何童界。
何童界,费徒空曾经提到过这个地方。当初他的师父金何真铸出一套乾坤八王鼎之后,由他携带送至花珺门人手中。当时交物之处,正是位于混元域东北方的何童界清明湖畔。看来这许多年以来,花珺门人一直都不曾离开过何童界。
说起何童界,那是靠近五灵海的一片无主之地。而五灵海是分隔仙族疆域与妖族疆域的界线。混元域北地极度酷冷,人烟稀少,何童界中又满是冰川,更是罕有人至。所以花清雨问起何童界中的具体情形,费徒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那里冰天雪地,不是个好去处。
清明湖,常年覆着一层厚厚的冰,待严冬降临,甚至连湖底都能冻上。回想起把乾坤八王鼎交付白衣女子的情景,费徒空还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哆嗦。花清雨听了心情格外沉重,若不是被逼无奈,众位师门长辈又如何会长留在那样一个不毛之地?
好在费徒空是个开朗又活泼的性格,在他的影响下,花清雨很快就扫去了积郁,笑逐颜开。两人从耀瑰域跋涉到赤熛域,一路向东北方向而去。
这一日,两人从一座山峡中走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了远处小镇的轮廓。这片地域虽处群山环绕之间,但地势相对宽阔平坦,群山阻隔了严寒与酷暑,又有一条大河沿山脚流过,故此地算得上一个景色秀美、气候宜人之地,聚成几处繁华的城镇,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之前翻山越岭走了好些日子,终于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心情自然十分愉悦。他们加快了步伐,向着最近的小镇行进。
“牡丹集。”费徒空念着镇口的牌坊。左右还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清水绕行抱苍翠”;下联是:“碧草铺抬映嫣红”。“啧啧,还挺风雅的。”费徒空咂嘴赞叹。
花清雨感觉有些奇怪:“可是……你不觉得这座小镇有点儿过于寂静了吗?”
费徒空向镇街上瞄了几眼,没看见任何人影,但他却不以为然:“此时还未到辰时,又是冬天,想必人们都在自己家中,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许吧。”花清雨不禁想起了落雁谷外那座由尉迟风布阵幻化出来的谷阳镇。当时谷阳镇上同样也是空无一人,但不同的是,谷阳镇残破而又荒凉,而牡丹集却是不失繁华之貌:楼牌完好,房屋整齐,街道也很干净,就是不见人影。
花清雨定了定神,走进了小镇。在小镇的主街两旁,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店家。有布庄,有铸铺,有钱庄,有当铺,有赌场,有饭店,有酒肆,有茶馆,有浴池,有药摊,连红妆店、笔墨店都能见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牡丹集还真是个“热闹”的地方。
现在所有的店家都没有开张,花清雨就愈发觉得奇怪了。常言道:“生意贪早不怕晚”,店家与人家的做休规律自然不同。天已大亮,一家两家不开门还算正常,全都闭门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了花清雨的疑虑,费徒空笑道:“人家贪个懒不成吗?这里环境再好也不过是个小镇,还是个山坳里的小镇,能有多少客人?开得晚些很正常。”见花清雨沉默不语,他又说:“你若真不放心,我们就快点离开这个小镇。”
花清雨点点头:“我看这里不像是什么好去处,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牡丹集的路线并不复杂,走过主街之后拐两个弯,就看见了镇口。
“咦?你看那儿不就开着门吗?”费徒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拐角处的酒馆。
酒馆的大门的确开了,不过却是半掩半开,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有什么声音传出。
花清雨皱了皱眉头:“一定要喝酒吗?”
费徒空抬起鼻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这股酒香……似乎味道不错哩。走了这么久,咱们嘴里的馋虫早就犯了,不在这里稍作停留,打一壶酒带走也是一桩美事呀!”
花清雨白了他一眼:“是你嘴里的馋虫,我可不馋那几口黄汤!”
“哈哈,走吧!正好也能打消你的不安。”费徒空拉着花清雨的袖子向那酒馆走去。
越靠近酒馆,酒香就越发浓郁,馋得费徒空“咕噜咕噜”地直咽口水。花清雨一直警惕着,酒馆本该人声鼎沸才是,一片寂静就是不对劲。
走到门前,费徒空突然伸手将花清雨挡在了身后,面色凝重,低声道:“当心!”
花清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酒馆内没传出什么动静,连门都纹丝未动,费徒空刚才看到了什么?她小声问:“怎么了?”
“看门口地上。”费徒空提醒道。
花清雨往下瞟了一眼,门槛内的地上,湿了一小片。
“水渍!”花清雨轻呼。
“不,那不是水,是酒!”费徒空十分肯定。
第四百七十四章 人形鬼样
店门半掩的酒馆内,地上被酒润湿了一片,原来空气中的酒香是从地面上飘来的。
其实地上有酒渍对于酒馆来说并不奇怪,酒客醉酒之后,眼花、耳钝、走路东倒西歪,碰洒酒碗或者打碎酒坛很正常。那为何费徒空会如此警觉呢?
原因还在那片酒渍上。酒渍的外缘已经渐干,说明此酒洒在地上已经有些时候了。这可是酒馆门槛之内,小二不赶紧清理干净,势必会影响生意。可此时酒馆内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就是让费徒空觉得奇怪的地方。
“门半开,酒洒地,也就是说,前不久刚有人进入了酒馆。”费徒空道。
“也有可能是出来时弄洒的啊!”花清雨道。
费徒空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门前的地面:“不对,出来的话根本绕不过那滩酒渍,如此门外就该留下一样东西……”
花清雨恍然大悟:“脚印!”
费徒空蹲着向前挪了两步,轻轻推了推门。还好,门轴没发出任何声响,门缓缓地开了,酒馆内的情形逐渐展露在两人眼前。里面的桌椅摆放得有些凌乱,柜台边的地上还有许多酒坛碎片。
依然看不见人影。
“瞧!”费徒空朝前方努了努嘴,在酒渍的另外一边,有一排尚未完全干透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内堂。
“是脚印,不是鞋印!”花清雨强调了一句。光着脚进入酒馆?若真是酒客,看来已然醉得不轻。
“而且还不只一个人。”费徒空指着一个略小一些的脚印。
“还有人只穿了一只鞋?”花清雨又发现了脚印中的一只鞋印。
“有可能是劫持,所以掉了一只鞋。”费徒空推测。
花清雨立即提出疑问:“那劫匪为何都光着脚?”
费徒空无奈:“我也不知道,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两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酒馆,往内堂而去。经过楼梯时,费徒空拐上去看了看,二层和一层的情况差不多,桌椅凌乱,不见人影。
掀开内堂的门帘,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花清雨仔细嗅了嗅,却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气味。内堂中异常黑暗,不见一丝光亮,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
“有人!”费徒空小声道。
花清雨侧耳细听,堂中远处传来了沉重的呼吸声,而且是很多个,可见内堂中有不少人,但他们为何要呆在一片黑暗之中呢?外面阳光明媚,房间即便再背阴,也不会暗到这种程度,因此必然是有人将所有的窗户都用不透光的东西遮蔽起来了。想到这里,花清雨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
费徒空没敢冒然往里进,他拿出火折子和一根蜡烛,点燃了,然后护着烛火将蜡烛举了起来,两人这才跨了进去。花清雨的心怦怦直跳。
烛火的光芒照亮了内堂,费徒空的眼睛瞪得如同鸡蛋大小,花清雨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堂中的情形十分诡异:只见一道道人影都背对着门口,所有人皆垂着头颅,衣衫不整,聚团站在内堂正中。
似乎是觉察到了光亮,那群人中靠外的几个缓缓地转过身来。花清雨“啊”的尖叫了一声,那群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睛居然通黑一片,没有眼白!
这还是人吗?分明是一群厉鬼!被花清雨的声音所吸引,更多人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龇牙咧嘴。
“你、你们怎么了?”花清雨惊恐地问。
没有人回答,忽而,人群中蹿出一个小孩,飞快地向两人冲来。
“别过来!”花清雨拿出了仙剑,但她却不愿伤害一个小孩子。
费徒空将花清雨挡在身后,撩起腿来就是一脚,踹在了小孩的膝盖上。小孩扑倒在地,没哭没喊,又立即爬了起来,挥手向烛火抓去。费徒空将蜡烛举高,小孩抓了个空,然后又不断蹦跳着去抢。
费徒空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即将蜡烛往堂中丢去,果然如他所料,小孩立即转身扑向了蜡烛,与此同时,堂中的其他人也纷纷向蜡烛扑去。烛火被小孩一掌拍灭,其他人也一层层压了上去,仿佛和蜡烛有多大仇恨似的。
“这什么毛病?”费徒空简直莫名其妙。
蜡烛熄灭了,那群人又转头看向花清雨,随即如同饿虎扑羊一般涌了过来。
“仙剑!快收了!”费徒空急道。
花清雨连忙将仙剑收回,堂中又恢复到了一丝光亮都没有的状态。两人撤回了较为明亮的外厅,重新亮出兵刃,严阵以待。
内堂的门帘轻轻晃动着,下端的坠子在地上磨来擦去,越来越慢,最终完全静止下来。没有一个人从内堂里冲出来。
“他们好像害怕光亮。”花清雨惊魂未定,有些气喘吁吁。
“不是明摆着么,否则为何要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我刚才留意了一下,窗户都是以木板盖住钉死的。”
花清雨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依然心有余悸:“你看见了么?他们的眼睛全都是黑的,真骇人。”
“看见了。现在也弄清楚了,为何牡丹集上一个人都看不见。”
“你的意思是,整个小镇的人都变成这幅样子了?”
“还有其他的解释吗?他们不喜欢光亮,所以大白天都躲在黑暗的房间里面,等到夜幕降临……”
花清雨哆嗦了一下:“怎样?”
“就出来在大街上游荡。”
“这……可能吗?”
“否则你怎么解释刚打碎的酒坛和那些未干的脚印?一定是晚上出去游荡,天快亮
时就躲回房内。现在是冬季,差不多接近辰时才能看见日出,正好就是我们刚走出山沟看见牡丹集的时候。”
“白日躲藏,夜晚游荡……怎么说得跟孤魂野鬼一样?”
“你说错了,他们可是一大群呢,一点儿也不‘孤’。”
花清雨下定决心:“整个镇的人都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一定有什么原因。我们得把它查出来。”
“你不害怕?”
“怕,但也要查清楚。”
费徒空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内堂的门帘动了一下,里面的怪人全都冲出来了!
“咦,怎么这会儿又不怕光了?”费徒空不禁大惊失色。从那些怪人的衣着来看,他们无疑都是牡丹集的镇民,又都手无寸铁,所以杀他们也不是,不杀也不是,两人只得赶紧退出了酒馆。
岂料那些怪人也跟着从外厅冲到了大街上,同时,其他房屋内也纷纷涌出一批批怪人,甚至还有不少怪人从二楼、亦或是更高的楼上往下跳。
“我的天呐!人还真不少!”费徒空惊道。两人这下算是领教过牡丹集的“热闹”了。
“糟了,逃不掉了!”花清雨环视四周,怪人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在阳光之下,狰狞的面容看得更加真切。 她慌神了,不知所措。
“没办法,只能开杀了。这么多人,你干脆放毒吧!”费徒空一脚一个,将逼近的怪人踹开,可怪人们前赴后继,乱抓一气,险些抱住他的脚把鞋子脱了去。
“这……不行啊!”花清雨心中依然怜悯他们是镇民。
这时,不远处传来“刷刷”的挥刀声,一个带着斗笠的刀客冲开怪人群,来到了两人身旁,喊了一声:“跟我走!”
于是,刀客在前头开路,费徒空和花清雨紧跟着他,向镇外逃去。刀客的刀法很高明,以厚实的刀背将怪人们的腿脚击伤,使他们丧失行动能力。渐渐的,围追的怪人越来越少,三人终于冲到了牡丹集之外,来到了河边。
“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感激不尽。”费徒空拱手道谢。
那刀客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写满了沧桑的面容。一道刀疤从左眼下一直划到右腮,触目惊心。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费徒空问。
刀客没有回答,却斥问:“白日里经过牡丹集,为何不快些离开,反倒进屋里去寻死?”
费徒空与花清雨对视了一眼,解释说:“我们看牡丹集空无一人,觉得蹊跷。唯独酒馆的门开着,所以就进去一探究竟。”
刀客叹了一声:“那个酒馆的门有些毛病,所以关不严实。”
“敢问大侠,牡丹集的人都怎么了?”花清雨问。
“‘大侠’二字愧不敢当,不过手上有些功夫罢了。这里的情况你就不要问了,速速离去吧。白日尽管赶路,到了夜间就爬上高树休息,如此应该不会有危险。切记一点,在走出这片山坳之前,不要进任何房间!”刀客说完就要走,却被费徒空一把拽住了:“兄台,江湖儿女,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牡丹集如此怪异,我们又岂能置之不理?”
刀客见两人不肯走,竟发火了:“不是不让你们管,而是你们根本就管不了!”他显然知道牡丹集究竟发生了什么。
花清雨坚定地说:“兄台就算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会自己返回牡丹集查个究竟的。”
“告诉你们也无妨,镇民们是中了邪才变成这样的。”
中邪?听着新鲜。
“中邪了当然要驱邪。你就跟我们说说吧。”
“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见两人心意已决,刀客终于松了口。
刀客引着两人沿着河畔又返回了牡丹集,街上的怪人们都不见了,但所有的房门都大开着。在最靠河边的一条胡同里,刀客推开一间院门:“这里是我家,两位请进。”
院子里干净利落,西北角落里有一棵柳树,树下有一座石台,石台边上围摆着几张粗糙的木凳。木凳旁有一口盖着盖子的井,上面倒放着一个木桶。井的东侧就是院子里仅有的一排矮房了。刀客推开房门,坐到屋中的圆桌旁,端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喝了起来。
费徒空和花清雨在桌边坐定,静待着刀客开口。刀客却喝酒喝上了瘾,一口不罢接一口,直到一壶酒喝得干干净净,他才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我姓吴。牡丹集上有不少同姓的人家,甚至在整座神玉谷,吴姓都算得大姓了。唉……”刀客无端地叹息了一声,“就是这样一个大姓宗族,却在短短数月之间覆灭,只剩下我一个。”
“覆灭?吴兄,你的意思是过世了?”费徒空问。
刀客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算是吧!你们看那些人,可还有活人的模样?”
“他们到底怎么了?”
刀客悠悠地说了起来:“一切都要从年初的某一天说起。时值初春,天气回暖,神玉谷东侧的苍云岭解冻,清泉又如同往年一样流下,汇入牡丹集外的那条天星河之中。
积雪所化的水十分清澈,不论是酿酒、泡茶,或是铸造时淬火,都十分适用。故而,每年开春时去山泉边取水,也成为了镇民们的习惯。
忽然有一日,山泉冲下来些许黑色的粉末,没人见过那种东西。有个路过神玉谷的人,自称是颇有名气的铸匠,他觉得那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天外陨铁的碎屑。”
“天外陨铁?”费徒空连连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就见着
天外陨铁?那个铸匠多半是个骗子。”
“那铸匠只是途径此地而已,留下话以后也就离开了,他欺骗这里的人有何意义?”刀客反问。
见费徒空无言以对,刀客又继续说:“天外陨铁的确稀有,但是这里的人们也不是没遇见过。此地名叫神玉谷,你们可知为何?”
“啊,‘神玉’莫不是指天外陨铁中的盘古之晶?”花清雨反应过来了。
“想不到你们连‘盘古之晶’都知道,不简单呐!”刀客重新打量着两人,“正因为以前这里曾经出现过天外陨铁,所以那位铸匠如此一说,人们就坚信不疑了。于是,一些着急的人未等山上积雪化完,就深入苍云岭寻找天外陨铁去了。”
花清雨本以为是山泉中的黑沙作怪,没想到刀客又说到别处去了。
“一连寻了好多天之后,一无所获,人们就陆续回到了神玉谷。可还有其他人不死心的,企望大运能掉在自己头上,陆陆续续往山里去。也有去过一趟依旧不放弃的,休息几日之后重新整装出发。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大半年,直到冬季来临,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将进山的路都给封死了。绝大多数人都放弃了寻找天外陨铁的念头,唯有几个尤其执着的人,甘愿破雪开道在苍云岭继续漫无目的地寻找。
哎,说是‘漫无目的’,也不尽然。当初黑砂是从山泉里冲下来的,所以很多人都是顺着山泉寻找的。到了冬天山泉干了,就沿着泉道继续找。有一天,隔壁镇上的一名小伙子,从山上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回到了神玉谷,回来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刀客终于说到了重点,费、花二人都屏息仔细听着。
“人们只当他是在山里受了伤,却不见他身上有伤口。找了大夫来诊视,却发现他发着高烧。”
“嗨呀!原来只是受凉了,我还当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呢。”费徒空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刀客看了他一眼:“后面的事就不太对劲了。苍云岭山区间产得不少好药,大夫一连给开了几十副药,却压根儿不起作用,只得让小伙子的家人另请高明。谁知‘高明’的来了,依然不顶事。大夫接连换了七、八个,连神玉谷外的大夫都请到了,这个药、那个药灌了不下上百副,统统没用。可怜的小伙子连续高烧了两个多月,终于……”
费徒空见他没说下去,急忙问道:“死了?”
“终于开始说胡话了。”刀客的话让费徒空哭笑不得。
但对于通晓医理的花清雨来说,这却是个让人震惊的事。高烧两个多月,一般人怎么可能挺得住那么久?要说胡话,早就该开始说了。
“家人还以为是脑子烧坏了,焦急万分。谁料两日之后,小伙子却突然出了一身臭汗,高烧不愈自退了,胡话也不说了。从卧了两个多月的床上起来之后,小伙子脸色很差,就是你们之前看到的那种脸色,苍白灰暗,跟死人差不多。那小伙子也不说话,但却十分讨厌光,白日里躲在床底下不出来,晚上看见烛火、灯笼就非要去弄灭,还非把家里的窗户都封死挡光,怎么拦都拦不住。家人又把十里八村的大夫都请了一遍,谁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小伙子醒来的第二日,他的母亲也发起高烧病倒了。一模一样的情形,但高烧持续的过程却短了很多,只有三天。三天之后,母亲退烧醒了,面如死灰。接着,是小伙子的妹妹,再后面就是邻居、街坊,扩散至整个小镇后,又向着周边的村镇扩散,短短一周之内,整座神玉谷的人甚至都来不及搬离这里,就通通变成了那种活不活、死不死的鬼样子,唉!”
刀客的话说完了,费徒空和花清雨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听刀客的意思,这似乎是某种烈性的传染病。可是,禹馀界的人可都在修炼,身体素质不必说,除了孩童之外,寻常疾病根本就染不上,更何况还是最普通的发烧。
费徒空“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好奇地问:“吴兄,为何你没有变成那样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的身体拥有抵抗那种怪病的能力?”刀客苦笑,“其实这样更痛苦。每日孤独,走又舍不得。”
“该不是还没开始发病吧?”费徒空又道。
“别胡说八道!”花清雨推了他一把。
“我就是牡丹集的人,最近两年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神玉谷,时间够久了吧?”刀客白了费徒空一眼。
费徒空尴尬地笑了笑:“抱歉,一时语失。”
“吴大哥,那牡丹集所有房屋的门,都是你给关上的吗?”花清雨问,“刚才回来时,我看见所有大门都开着,所以我猜那些怪异的镇民们不会关门,是吗?”
刀客点了点头:“你观察得倒是仔细。我本想将他们关在房内,却发现行不通。即便把门上了锁,他们也会以蛮力将门撞开,然后在街上徘徊游荡。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再躲回房中去。于是,我就等每天日出之后,去把镇上所有的门都关上,为的是不让偶尔出现的过路人遭殃。谁知你们两个见了古怪还偏想一探究竟,正好酒馆的门坏了我还没来得及修。幸亏我及时出现,否则你们俩可就遭殃了。”
“吴兄莫要小瞧我们,我虽然没有你厉害,但也是四象级了,没那么容易死的。”费徒空道。
刀客没好气地说:“不是怕你们死,是怕你们也变成那副鬼样。若是被那些活死人抓一下、咬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花清雨眉头紧蹙,敏锐的她已经觉察到了刀客话中的几处疑点。
第四百七十五章 追根溯源
姓吴的刀客详细地说了一通,花清雨却觉得有几个地方不太对劲。牡丹集和谷阳镇的情形在这一点上非常相像:谷阳镇上是只剩下一个人,而牡丹集则是只剩下一个正常人。结合谷阳镇那一场虚假的经历,花清雨本能地将怀疑的目光投在了这名刀客身上。
“现在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我劝你们还是趁着白天赶紧离开这里为好。”刀客劝道。
费徒空试探着问:“吴兄,那些镇民之中……是否也有你的亲人?”
刀客的脸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就因为你一直没有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说你孤独,却又不舍得。恐怕不舍得的,就是你已经变成‘鬼’样的家人吧?”
刀客长叹了一声:“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费徒空有些尴尬。
不料刀客又补了一句:“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吴兄,你……”费徒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刀客“砰”地捶了一下桌子:“那些怪物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不会说话,不会听话,甚至连简单的声音都不会发。他们没有痛觉,为了扑灭丁点儿烛火甚至会互相踩踏至筋骨断裂。他们也没有思想,自然无法交流。你们可曾看过他们那种空洞的眼神?如此和行尸走肉一样活在世间,不如……不如由我送他们离去!”可以感觉到,刀客说这番话时心中充满了痛苦。他的眼神冷酷而又愤怒,眼眶中却泛着泪花。
“那你为何没将其他镇民也……”费徒空忽觉不妥,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也让他们解脱呢?”
刀客摇了摇头:“神玉谷不只牡丹集一个村镇,如果全都杀了,我岂不成了嗜杀的魔头?再说了,将来别人又如何相信我杀掉所有人的原因?他们只会把我的话当成谎言,把我当成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所以我只能独自留在这里,提醒过路之人不要久留。”
“吴兄如此高义,我十分佩服。”费徒空由衷地称赞道。
“走吧!我送你们出谷去,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刀客站起身来,带上了斗笠。
沉吟了许久的花清雨却说:“不着急。我们打算去苍云岭看一看。”
“苍云岭?去那里干什么?现在可是冰天雪地,山路难行啊!”刀客提醒道。
花清雨道:“我们打算在神玉谷逗留些时日,将这个怪病彻底查清楚。”
刀客讶异:“听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还不想走吗?”
“吴兄,你大可放心。这位姑娘的医术可谓超凡脱俗,天底下就没有她手到不除的病。”费徒空道。
刀客难以置信地拿下了斗笠,上下打量着花清雨:“方圆数百里的名医都对此病束手无策,最后就连大夫自己也染上了病症。那些名医不少都是浸淫医道一辈子的高手,他们解决不了的怪病,你这样一个年轻姑娘……恕我无礼,单凭经验的积淀,你和那些名医就不在一个水准上啊!”
“对付曾经见过的疾病,自然是经验越丰富越好。可是对付从未听说过的疾病,就得看天赋了。”花清雨对刀客的质疑并不生气,“我问吴大哥一句,你口口声声称呼那些大夫为‘名医’,他们可曾查明此病的原因?恐怕连十之一二都达不到吧?”
刀客点了点头:“姑娘的言语的确犀利。不过牛皮吹大了也不是好事。好吧,如果你们执意要留下,我不阻拦你们,但苍云岭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我还得留在牡丹集继续照看着。”
花清雨微笑:“不妨,我二人自行前去即可。”
“那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好。从牡丹集向北十里外,就有一条通往苍云岭山区的小道。你们不会错过它的。一切珍重。”
花清雨和费徒空向屋外走去。到了门口,花清雨忽而回头,问了一句:“吴大哥,你平时喜不喜欢饮酒?可知道牡丹集上哪家酒肆酿的酒最好喝?”
“呵,这问题问的。吴兄不是刚喝完一壶酒么?”费徒空指着桌面上的空酒壶,“咦,你不是不……呃……”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花清雨在他的后腰上用力拧了一把。
“虽是酒壶,却闻不到一丝酒气。我估计,刚才吴大哥喝的应该是茶吧?”花清雨猜测道。
刀客怔了怔,然后说:“姑娘果然心细。我的确从不饮酒。牡丹集上最好酒肆就数你们误闯的那一家了。正因为平日去的人多,门才易坏么。不过我奉劝你们还是不要铤而走险去取酒喝了,不喝那点儿酒,也不会馋死,不是么?”
“吴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想,好喝的酒必然醇香浓烈,正好可以御山中之寒。告辞了。”花清雨拉着费徒空退出了屋子。
待离开了刀客的院子,费徒空就迫不及待地问:“清雨妹妹,你刚才为何拦着我不让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不对劲的地方多了。”花清雨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熟悉我,我是那种不经过大脑思考就直接问话的人吗?你呀,就是嘴太碎,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那么多话呀!”
“行行行,你数落的对。你不是‘说话不经过大脑
的人’,我是,行了吧?”费徒空嘻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给我听听,我怎么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花清雨理了一下思路:“首先是事情的怪异。如果按吴大哥所说,那些染病的镇民们不喜欢光亮,那为何先前在酒馆时,他们还会冲出来围攻我们呢?”
费徒空想了想:“这可是你多虑了。镇民们是不喜欢光,又不是害怕光,这一点你要区分清楚。烛火,他们可以捻灭,太阳,他们可就无能为力了。”
“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会分不清楚?如果害怕光,镇民们晚上也不会出门才对,月光、星光,不都是光?”花清雨道。
“那怪在何处呢?”
“怪就怪在我们退到酒馆外厅之后,那片刻的停滞。镇民们不喜欢光亮,所以本来不会冲到外厅来的,但后来又一起冲了出来,这太奇怪了。”
费徒空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在退到外厅之后,他们俩还说了几句话呢,镇民们随后才冲出内堂的。
花清雨继续说:“待我们退到街上之后,就更奇怪了。我们闹出的动静其实并不大,为什么其他房内的镇民们也都一窝蜂地涌上了街头?甚至甘愿冒着明亮的阳光?”
“这……的确很奇怪。”费徒空表示赞同。
“最后一点,就是吴大哥了。他现身相救,镇民们却对他视而不见,自始至终将矛头指向咱们两个,难道不奇怪吗?”
费徒空抓了抓头:“也许镇民们患病前都认得吴兄,知道是自己人,而咱们俩初来乍到,他们都认生?”
花清雨笑了笑:“你的解释太牵强了。吴大哥都亲口说了,那些镇民们根本没有思想,何来认熟认生一说?”
“那基于这三点怪异之处,你能得出什么结论呢?”
“我还没有说完,这三点只是事情的怪异,还有其他的怪异之处呢!”
“哦?”
“其他的怪异之处,就全在吴大哥所说的话语之中了。”花清雨说此话的同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身影。
费徒空先在脑中将刀客的话都过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只好等待花清雨细说。
“从他的话中,可以判断出的奇怪之处有三:第一点,是这种怪病的症状。头一个染病的小伙子,居然高烧两个多月!这绝对不可能。高烧状态之下,对人脑是有损害的,根本用不了两个月,脑子就完蛋了。”
“所以啊,小伙子就被烧成了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费徒空强行解释。
花清雨瞅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解释忽然退烧?又怎么解释同样的病症,他的母亲只烧了三天?”
“说的也是……”费徒空无言以对。
“第二点,是怪病的传染速度。再凶猛、再剧烈的瘟疫,传播也需要耗费时间。在短短一周之内,是万万不可能达到扩散至整个神玉谷的地步的!”花清雨对此十分确定。
费徒空连连点头:“是,听到时我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快呢?”
“再说第三点,在于吴大哥说的那句话:‘若是被那些活死人抓一下、咬一口,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从这句话来看,可以推测此病传播的途径——接触传染。”
“是。”
“如此便可推导出两处怪异:其一就是刚才所说的瘟疫传播速度。既然是接触传染,一周之内不可能使一个广阔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互相接触到,说过不提;重点是其二,抓和咬可都是会留下伤口的,从镇民们围攻我们时候的那股凶神恶煞般的猛劲儿,想必当初瘟疫传播开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应该伤得不轻。但镇民们仅是衣衫不整而已,并没有看见任何伤痕。太奇怪了。”
“你的心思太细腻了,我自叹不如啊。”费徒空慨叹。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番话,竟有三处说不通的地方。我起初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吴大哥自己搞得鬼?”
费徒空大惊失色:“他、他自己?”
“听我说完。我起初怀疑他故意对咱俩欲擒故纵,说是让我们离去,却是在利用我们江湖人的侠义之心。这么多黎民百姓出了事,但凡有些正义感的人,恐怕都想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而他则可趁我们不备,暗中使黑手,将我们也……也变成镇民们那副模样。可从后来他描述亲手杀死自己家人时无可奈何的神态,以及在我说要查明病因时所表现出的不信任,反而证明了他是无辜的。至于他话语里的三个怪异之处,或许可以这么解释:第一点和第二点,是因为他不懂医理,所以不觉得奇怪。至于第三点嘛,其实那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疫病传播方式。”花清雨道。
费徒空连连摇头:“听了你先前所说的话,我刚觉得吴兄有点儿问题,你却立即为他‘平反’了……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
花清雨淡淡地笑了笑:“我只是解释清了他的话中有怪异之处的原因,但高烧时间过长、传播速度过快这些怪异本就是客观存在的,和他所说的话无关。故而综上所述,这个所谓的‘瘟疫’共有五大疑点。因此我断定,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病!”
“那、那是
什么?”费徒空不自觉的有点儿紧张。
花清雨攥紧了拳头,十分肯定地下了定论:“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费徒空听了此话心中直发毛,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不对啊,其他所有镇民们都变了样,唯独吴兄没事。如果是有人暗中使坏,那不还是他吗?”费徒空道。
“不,应该不是他。剩下的疑点,就是我们此行要查清楚的目标。”花清雨说着,忽而拐了一个弯,没有沿着牡丹集外的路继续向前走,而是转向了镇旁边的那条大河——天星河。
“不是去苍云岭吗?怎么往这边走了?”费徒空跟了过来。
“先要证实一下我的一个猜想。随后我们再去苍云岭。”
“什么猜想?我最受不了别人吊我胃口了,你快点儿说给我听听。”费徒空此时对花清雨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是猜测了一下神玉谷的百姓们迅速变样的原因。既然不是疫病,那一定是人们平时经常接触的某样东西出了问题。联想到神玉谷的村镇都依山傍水,那就可以很容易得出一个推断了。”
“我知道了,水!是水!”费徒空失声喊道。
“没错!问题十有**就出在天星河的水上!”
“那吴兄怎么会没事?”如果不是瘟疫,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之说了,费徒空立即想到了这一点矛盾之处。
花清雨反问:“你还记不记得,在吴大哥的院子里看见了什么?”
费徒空眼睛一亮:“有一口井!”
花清雨点点头:“没错!”
“可是,整个牡丹集,乃至偌大的神玉谷,不可能只有他一家有井啊!”费徒空又生出一个疑问。
“但是所有的村镇都有酒肆,而且还不只一家。”
“啊!”费徒空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你会问吴兄喜不喜欢饮酒,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下我全明白了,使用天星河水的人因为河水而变异,而自家里有井的人,则是因为去酒肆喝了酒才变异的。因为酒肆也都是从天星河中取水酿酒的。唯独吴大哥,从不饮酒,泡茶之水又是取自井水,所以只有他逃过了一劫!”在花清雨的引导之下,费徒空终于一步步达到了花清雨早在刀客屋中就已想到的结论。
“怪不得花珺一脉毒、药双绝呢,感情收弟子就专门收你这种长得好看头脑又好使的?”费徒空恭维道。
“又要嘴贫了?”花清雨莞尔一笑,随即,她又肃起脸来,语气沉重,“如果我的结论没错,恐怕我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角色。”
“是的。不过,他害了这么多百姓,总要有个交代。不能再任由他胡作非为了!”
说着,两人到了天星河边。天星河水很清澈,虽然很深,却可以将河底的砂石看得一清二楚。当费徒空正在替花清雨害愁该如何检测河水是否有问题时,花清雨已经蹲下身,往河水中撒下了一种蓝色的粉末。
“那是什么?”费徒空好奇地问。
“此乃我自研的一种药粉,它虽然没有治病驱毒的功效,却有一种奇特的能力——检测水中是否有毒。”
“厉害啊!”费徒空嘴上如此说,心中却不全信,于是又问,“难道天下所有的毒,它都能检查出来吗?”
花清雨解释道:“你要知道,天下所有的毒,最后都会侵入人的血液,哪怕此人已经毒发身亡。制成这种药粉的材料之一就是人血。水中有没有毒,一试便知。”
天星河水在流动,花清雨撒下的药粉随波逐流漂向远方,她也跟着往下游走。没过多久,不远处的河水就泛起一片淡红色,那抹异色在清澈的河水中格外明显。
“瞧瞧,我说得没错吧?”花清雨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尽管她对自己的判断很肯定,但不代表她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费徒空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听从花清雨的吩咐了。
“逆流而上,寻找河水的源头,也寻找问题的源头。”花清雨抬头望向了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峦群峰。
花清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急忙转过身,惊呼一声:“吴大哥!”
刀客就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脸色铁青:“是河水的问题吗?”
花清雨知道其实他已经全都看见了,只得实话实说:“是的。恐怕是有人在河水里投下了某种奇毒,才导致沿河的百姓都遭了殃。”
“此河即便在隆冬时也波浪不息,奇毒怎么会一直存在?”刀客问道。
“唔……我估计在上游应该有一处污染河水的源头。”
刀客攥紧了双拳,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此毒你是否能解?”
花清雨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把握。但是如果让我的师门前辈们来研究一番的话,假以时日,应当可解。”
刀客的身躯在颤抖,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半晌不曾睁开。或许,他在缅怀无辜而逝的家人。当他再睁开眼时,两眼已经血红,他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和你们一起去找那个天杀的恶棍!”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断壁残垣
经过一番严密的思虑和探查,花清雨终于找到了导致神玉谷怪状的根本原因——水质受到了污染。天星河水湍流不息,如此也证明了在上游一定有一个持续的污染源头。
至于此毒可不可解,花清雨对本脉的药术以及前辈们的能力还是颇有信心的。只是谷中的人们中毒已久,花清雨几乎可以断定,他们已经无法再复原为“人”了。
牡丹集仅存下来的正常人——吴姓刀客在花清雨和费徒空动身前往苍云岭后,就在后面悄悄地跟随。当然,他并没有半点恶意,仅是不放心两人的安危,想要暗中护送两人出谷而已。如此,他将花清雨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中。当他得知这一切竟是有人暗中作祟时,满腔的愤怒难以自抑,坚持要和花、费二人同去苍云岭,寻找那名恶人。
天星河从苍云岭南部流出,穿过神玉谷后,流经一片平原。因为苍云岭区域并不是该河的源头,所以即便知道污染源在上游,寻找起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刀客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为身后的两人引领着已被积雪深覆的道路。
“吴大哥,不知天星河沿途还有没有其他人家?尤其是出了神玉谷之后,是否经过城镇乡村?”花清雨担忧地询问。
“有。天星河的上游是从青铃山到苍云岭这一段;神玉谷至百通崖这一段算作中游;出了山区之后,一直到注入大敬湖,那段是下游。上游都在山域,应该没有什么人家。中游最繁华的就数神玉谷了。可是下游流域地势平坦,是有不少沿河城镇的,大敬湖附近更是坐落着不少大州城。”刀客详细地回答道。
花清雨愁容不展,这下可麻烦了。
刀客长叹:“以前只当是一场瘟疫,发生在群山环绕的神玉谷,难以扩散到谷外,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谁知却是河水出了毛病,如此想来,恐怕下游……早已经天翻地覆了。”
“回到师门之后,头一件事就该寻找前辈们共商对策,并迅速研制出抵抗之药。”花清雨打定了主意。
“这片地区当属赤熛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道赤熛大帝一点儿都不闻不问吗?”费徒空忿忿不平。
赤熛大帝纪豫丘,此时估计依然处于疗伤恢复阶段。花清雨冷笑一声:“他的心思恐怕都花在女色身上。再说了,没有本脉前辈那般药术水准,如何能解决这个麻烦?”
“话是如此,但赤镖大帝至少可以抓住罪魁祸首,清除毒源呐!何至于轮到我们这些江湖儿女以身犯险?”
费徒空话提醒了花清雨,她连忙叮嘱两人:“万一遇到那个下毒之人,你二人切莫舍命相拼,想必他不是个简单人物。”
“不管是谁,都得死!”满心戾气的刀客如何肯听她的劝告。
“若是实力相差悬殊,白白送死没有意义。吴大哥,不知你是什么境界?”花清雨问。
“不高,四象级而已。若是五行级,我早就飞去找那恶棍了!”刀客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
花清雨见劝说无用,只得轻叹了一声。
沿着河畔,三人从神玉谷南端绕进了苍云岭。越往深处行进,积雪就越深。每隔一个时辰,花清雨就用特制的探毒粉试一试河水,以确保没有错过毒源。如此昼夜不停地走了两日,三人来到了一座瀑布前。
瀑布下有一座潭,潭外接着天星河。“休息一下吧。”两日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刀客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花清雨再次撒下了探毒粉,潭水依旧泛起红色。
费徒空坐在一块岩石上,目睹着潭水发呆。“清雨,你说毒最后都会进入血液,那药应当也是如此吧?一碗水撒了探毒粉后变红,你怎知里面是有毒还是有药呢?”他忽然转头问道。
“毒的最终目标就是损害躯体,而药的目标则是祛病驱毒、滋养躯体。这个根源上的区别使得毒与药在进入血液之后起作用的方式完全不同。我就不说太深了,简单点儿形容,我这药粉中的材料有人血一样,如果水中没有毒而是有温和的药,那就绝对不会让探毒粉变成那种暗红色的。”花清雨解释道。
刀客听了花清雨的话,越发焦躁不安,在潭边踱来踱去,抱着胳膊深思,时不时还仰头看看瀑顶。“不对,果然不正常!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这么小的瀑布都已经冻上了,潭水上也会覆着厚厚的冰层。”刀客念叨着。
“也许是有人故意不想让河水冻结。”花清雨道。
刀客又匆匆踱了两个来回:“不行,我实在等不及了,继续上路吧。瀑布上面是个河道的分岔,有一条主流,两条支流,我们三个人正好兵分三路……”
没等他说完,费徒空就连忙否决:“那可不行,咱们俩都是四象级,还好说,清雨妹妹可是才两仪级,让她单独走,我不放心。”
刀客无奈:“那就只好你们两个一路,我自己一路了。找到恶人的几率是三分之二,还算可以,只是……我特别想亲手结果他!要不还是一起走吧,虽然
可能要多费点工夫,但是能亲自手刃仇人就什么都值了!况且,我也不想你们俩有事。”
“吴兄,你别忘记了,找到恶人并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清除污染源头才是重中之重。”费徒空道,“还是分别走两条路为好。”
花清雨眨着眼睛听他俩商议了半天,才悠悠地说:“用得着那么复杂吗?任它有千百条支流,用探毒粉一试不就知道毒来自哪一条了?顺着往上游继续走就是了。”
刀客和费徒空面面相觑,神情略显尴尬。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谁知,事实却跟花清雨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花清雨先试的是右边的支流,探毒粉撒下之后,河水依然清澈透亮,直到合流之后才泛起红色。“不是这一条。”她十分肯定。
第二次,她将探毒粉撒在了当中的主流水中。一模一样的情形发生了,河水到了合流处才开始变色。
刀客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左侧支流的来向:“看来是这边了!”
费徒空摩拳擦掌,向着左边的树林迈开了步子。
“且慢!”花清雨叫住了两人,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安。保险起见,她又往这条支流里撒了些药粉。
河水还是没有变色。
“咦?”费徒空十分惊讶,“三条分流都没有毒?”
刀客甚至对花清雨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姑娘,这药粉可靠吗?”
隆冬时节,花清雨的鼻梁却沁出了汗滴:“应该是可靠的,我制成之后试验过不下几百次,每一次都没出纰漏,为何到了这儿却探不出来了呢?”
“不!并非是探不出来,否则合流处的河水也不会变红。”费徒空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三条分流都没有毒,而合流后却有毒,如此只有一种可能——毒的源头就在合流之处!”
“唔,此话有理!”刀客立即箭步冲到了水边,四下里仔细寻找着。费徒空则将视线投向了上方,河面上空有延伸过来的树枝,他怀疑毒源有可能挂在树枝上。两人找了许久,一无所获。
费徒空坚信自己的推断没有错:“既然水面和空中都找不见毒源,那就只可能在水底了!”
水底?这条河水很清澈,水底有什么基本一览无余,无非是些圆石和细沙而已。如果毒源真在水底,那应该是被掩盖在沙石之下了。
刀客提出疑问:“如果毒源在水底,那姑娘撒下探毒粉之后,最先变红的应该是靠近底部的水,为何会从水面先开始变红呢?”
“这……”费徒空回答不出来,只好两手一摊,“那吴兄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猜毒源应该在河边的泥土之中,逐渐溶于河水。”刀客又提出了一个推测。
“也不可能,按照你刚才的说法,河水应是从岸边开始变红,可刚才最先变红的分明是河中间啊!”费徒空道。
“好了,都不要争了!”蹲在河边沉思的花清雨站起身来,“我心中大致有数了。”
费徒空和刀客都看着她。
“下毒之人应是个浸淫毒道的顶尖高手,我还是小觑了他。”花清雨慨叹,“三条分流中都没有毒,但合流之后,就化成了毒,这等变无毒为有毒的功夫,与本脉的一些手段如出一辙。”
费徒空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叹道:“绝了!”
只剩刀客还在云里雾里,疑惑不已:“姑娘,你的意思是,下毒之人可能是你师门的人?”
“怎么可能!清雨妹妹的师门是……师门之人可都是一些心地和善的人。”费徒空没有透露花珺一脉的事。
刀客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说。
“吴大哥放心,本门的师长无一恶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况且,她们生活的地域也远离这里。我只是惊讶,除了本门之人以外,竟然也有人可以将毒用到这等境界。说实话,仅凭我们三个,恐怕是无法解除这场灾难了。”花清雨坦然道。
刀客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你们打算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调查还是要继续,我们获取的情报越多、越细就越好,方便将来本门的前辈们研制解毒之药。”花清雨道,“既然三条分流都可能含有化成奇毒的原料,那我们就逐条逆流而上去寻其源头吧!”
刀客高兴地应了。
三人先沿着主流向前走。相比另外两条支流,主流河畔的地形还算平坦,刀客和费徒空一起在前破雪开道,花清雨在后,时不时跑到一边观察一番从积雪中露出来的草棵。“严酷之境出良材”,当初花千雪曾经多次对花清雨说过这句话。
随着三人逐渐深入崇山峻岭,河水越来越浅,河面越来越窄,河流也越来越细。有一日清晨,在花清雨攀上一座高岩举目远眺时,一样奇怪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究竟是何物,可积雪反射的阳光实在太亮了。
待叫来费徒空后,他仅仅扫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嗨,那是个房顶!”
深山老林里,怎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座房顶?莫非是某位高人隐居于此?联想到此次投毒事件,三人都紧张起来。
沿着河畔走了许久,那座房屋终于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那是一座带有围墙和院子的单层小屋。屋瓦残缺,院墙破落,甚至有个地方还塌了一片。院门正对着东方,三人绕过去一看,“天星庙”的牌匾已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
“原来是个祭祀河神的小庙。”费徒空松了口气。
“我在神玉谷住了这么久,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庙。”刀客道,“此地距离神玉谷极远,建起这么一座庙宇有什么意义?”
“看样子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了,房子都快塌了。”费徒空道。
花清雨却幽幽地说:“很久都没人来的话,为何不见积雪呢?”
另外两人恍然大悟,刀客“刷”的一下亮出了武器,踩着碎匾走进了院内。
院子不大,只在墙根附近有些积雪。院子当中有一座锈迹斑斑的香炉,炉上的架子上还粘着几根没有燃尽的蜡烛。院子的西北角有一口钟,撞木都已经腐烂了,吊绳也断了一根。“闲云堂”,正屋大门上方的墙上,刻着这么几个字。
推开陈旧的大门,一股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屋中光线暗淡,无桌无椅,仅有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破旧不堪的蒲垫。
“说是庙宇,却不见神像,倒像是一个打坐修炼的地方。”费徒空道。
“像没有,画倒是有一幅。”刀客将一扇门关上,只剩下半截的画像轻轻晃荡着。
“这座‘天星庙’果然不是真正的庙宇。”花清雨道,“建庙者应该是个隐修之人,在此地建起小庙后独自隐居,白日在院中练剑,夜晚在房中冥想。如此说来,门上那幅画画的也不是什么河神,而是一位对隐修者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刀客与费徒空都觉得花清雨说得很合理。
“不过看这副破落样,这位隐修之人应该死去很久了。”花清雨继续道。
刀客点头赞同:“是,如果是离开,不会不带走门上那幅画的。”
费徒空顺着往下说:“可是现在不见此人尸骨,想必是渡劫失败身陨了。而这座不是庙的‘庙’,则被另外一个人占下,虽然不在此居住,却来清扫了积雪。”
“也就是说,这个后来的人一定怀有某种目的。会是什么目的呢?”花清雨瞅了另外两人一眼。
“找!”刀客提刀出了闲云堂。
院子不大,积雪又已被扫清,搜寻起来并不困难。前院什么都没有,三人又绕到了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不过是闲云堂与后围墙之间所夹的一小块空地而已。这里没有铺砖石,而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泥地。
三人面面相觑,难道是推断有误?
“再彻底搜查一遍!”刀客不甘心,又返回前院去了。“我去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机关。”费徒空也走了。只留下花清雨一个人。她望着隆起的地面沉思,想着想着,她走向围墙边,纵身一跃翻了出去。
墙外就是河边,花清雨一脚踏进水中。她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墙边有一样奇怪的东西。那东西差不多有半人多高,圆鼓鼓的,像是块石头但颜色又不对。走近一看,原来那抹深蓝色仅是覆雪下面的一块布而已。无意间,花清雨瞥见布上有一个小洞,洞里显露出的并不是石头的灰白色。她一把扯掉了布,底下竟是一个硕大的竹篾篮子。在篮子下面,隐约有物体在晃动。花清雨的心头狂跳,一脚将篮子踹开,这一下,惊得她魂不附体,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河水中。
前院的费徒空和刀客闻声匆匆赶来,看到院外的情形也都瞠目结舌。那篮下之物,竟是一条浑圆粗壮的巨蟒!
确切的说,是巨蟒的头。这条巨蟒实在是太大了,从河边直到墙根都还没看见它的脖子,也就是说,它的头颅被卡在天星庙的院墙之下!
即使现在是隆冬,巨蟒也没有休眠。它重见光亮之后,摇晃起脑袋,似乎要挣扎起身,却根本动弹不得。蟒蛇半张着大口,“咝咝”地呼啸声从口内传来。黑紫色的蛇信时吐时收,十分骇人。
惊魂未定的花清雨站起身来,抽出了仙剑。
“别怕,它出不来的。”费徒空安慰她,“它似乎是被人困在这里的。”
“咝!”巨蟒忽然对三人张开了大口,三人又吓了一跳,原来蟒蛇的下颌被两根胳膊粗的钢钉牢牢地钉在地上,口中还撑着一根一尺长的短棍,难怪它始终半张着嘴呢!
蟒蛇再度摇晃起脑袋,似是要挣脱钢钉,最终却因为疼痛的缘故而作罢,口涎涌出了不少。
这时,三人才发现,原来就在蛇口下面,刨有一条小沟,巨蟒的口涎顺着小沟往河水方向流去,最终通过一根掩藏在石头之下的竹管滴落至河水之中。
第四百七十七章 扑朔迷离
当看到巨蟒的口涎滴滴落在河水之中时,刀客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就是这畜生在祸害苍生吗?”随即举起魔刀砍向巨蟒。巨蟒身粗骨硬,一刀下去只砍到一半,刀客接着又奋起一刀,砍得仅有一点皮肉相连,巨蟒的头和身躯都在扭动,鲜血飞溅,将周围的雪和河水都染红了,一股浓郁的腥气弥漫开来。
断头扭了一会,不动了。天星庙的院墙在巨蟒的垂死挣扎下塌毁了一大截,透过残垣,可以看到小庙后院那隆起的地面已被拱裂,原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之下,埋藏的是巨蟒逶迤的身躯!
“唉……”花清雨惋叹一声,弯下腰来,动作极快地捡起了某样东西,“这巨蟒也是被人所控,并非主动作恶,吴大哥下手过重了。”
刀客转过身来,满身都是蛇血:“不管主动被动,神玉谷的百姓们皆是因它而变成那副鬼样子,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巨蟒该死,利用巨蟒作恶的人更该死!”
这时,前院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异响。刀客腾身翻回院内,顿脚跳上了房顶,却看见一名青衣男子已将前院大门踹开,提剑正往闲云堂赶。那人瞥见了房顶的刀客之后,停住脚步,一看他浑身是血,二话不说就跃上房顶,挥剑猛攻。刀客只当是恶人来为巨蟒复仇,也全力反击,两人在房顶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可是,青衣男子的实力显然比刀客要强不少,仅仅几十招,刀客就招架不住了,身上着了不少剑伤。
费徒空和花清雨见势不妙,挺身上房助战。青衣男子见对方来了帮手,依然不惧,抖擞精神以一敌三,始终游刃有余。
费徒空和刀客都是四象级,看青衣男子的功夫,至少也在**级以上。花清雨刚打了几下就被击飞了仙剑,于是她退出了战圈,在前院中静观三人打斗。没过多久,青衣男子就将另外两人击败:费徒空被他一脚踹下房顶,刀客则被打得单膝跪地,仙剑架在了脖子上。
“说!为什么要作恶!”青衣男子手头略一用力,刀客的脖子上就多了道伤口。
“哼!为民除害,理所应当!”刀客还以为青衣男子在说杀死巨蟒的事。
“为民除害?”青衣男子皱了皱眉头,翻转剑刃,用剑身拍了拍刀客,“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当然是那畜生的!我们战你不过,认了,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眨一下眼睛的,不是好汉!”刀客干脆盘腿坐在房顶,斜着一双红眼瞪着青衣男子。
“畜生?”青衣男子向庙后望去,可以看见一截巨蟒的断躯。他将仙剑从刀客的脖子上拿开,又问了一句,“是你们杀了恶蟒?恶蟒难道不是你们饲养的?”
“若是我们养的又为何要杀它?它的口涎滴落河中,害了许多人,我们是来报仇的!”刀客道。
“哦,原来是一场误会。”青衣男子连忙收了仙剑,俯身去扶刀客,“我还以为你们就是作恶之人呢。”
刀客一掌拍开青衣男子的手,警惕地问:“那你又是谁?”
青衣男子道:“和你们一样,一个江湖热心人士,也想为民除害。我比你们先一步到这儿,而且盯了这座小庙好几天了,就是想抓住那个罪魁祸首。今日终于发现门口有脚印,于是就冲了进来,不想却遇到了你们。”
刀客起身:“此话当真?”
“并无半点虚言。在下李凌山,见过诸位。”青衣男子对三人拱手。
几人下了房顶,分别自我介绍了一番。花清雨和费徒空这才知道刀客的全名,叫做吴道才。
“吴兄,方才是我莽撞了,还请见谅。我这有上好的丹药,可治剑伤。”李凌山拿出来一个药瓶。
吴道才摆摆手:“李兄本就无意杀我,旨在活捉,所以留下的尽是皮肉之伤,无妨。李兄剑法卓绝,在下佩服。”
“吴兄谬赞了。”李凌山拱手道,“既然我等志同道合,不如齐心协力吧,一定要擒住作恶那厮,为神玉谷无辜的百姓讨还一个公道。”
说到这儿,吴道才疑惑地问:“敢问李兄是如何知道神玉谷中之事的?我可是一直守在牡丹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李凌山回答:“神玉谷中的村镇不少,我是从谷北口进了芍药镇,发现异状之后就直奔天星河的源头而来,而吴兄所在的牡丹集却是在谷南,与芍药镇相隔甚远。”
一听李凌山是从谷北口进来的,吴道才刚想问些什么,却听到院外一阵人声嘈杂。
“小心,我们被包围了!”李凌山持剑站到香炉旁。
几个身穿灰衣、头带斗笠的人手持魔刀走进了院中。他们的衣服样式相近,且在胸口处都绣有一朵白色的五瓣花。
为首的一人对院中的几人扫视了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了满身血迹的吴道才身上。“给我杀了他!”那人冷声下令。
院门处又“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向吴道才围了过去,李凌山一招“仙人指路”,闪现到吴道才的身前,用剑拨开了最前面一人的魔刀。
“你们是什么人?”李凌山喝问。
“哼哼,别着急,你们几个也是帮凶,一会儿都得死!”为首之人恶狠狠地说。
“你们可是为了那孽畜而来?”李凌山已经猜到了大概。
“我培育了那蛇许久,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成果,今日却被你们随随便便就给杀了,岂能放过你们?弟兄们,将他们四人剁成肉酱,带回去喂狗!”那人振臂一呼,手下群起而攻。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条巨蟒就是他饲养的。
吴道才见了仇人,浑身气血翻涌,仰天大吼了一声,抄起刀不要命地滚进了人堆之中。李凌山连忙加入战圈助他,费徒空则寸步不离花清雨,毕竟她实力不强。
那伙敌人算不上高手,但也不乏四象、五行级之人,一开始他们被吴道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给吓住了,手脚没能完全放开,加之李凌山实力不俗,一时竟落于下风。首领不满地哼了一声,招呼左右陪同之人一起上。
这两人显然比那群“乌合之众”要厉害得多,一人截住了吴道才,另外一人则配合其他几人将李凌山团团围住。四象级的吴道才不是对手,很快就败退至墙根,还伤了一条胳膊;李凌山以一敌众,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无法突围出来。据他估计,对手也当是**级,此番想要获胜基本是无望了。
“堂堂**级高手,竟然和他人同流合污,做出残害百姓之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李凌山破口大骂。
“我的良心你不用管,你那‘良心’倒是很快就会进狗肚子。”对手狞笑道。
“伤天害理,人人得而诛之。”花清雨冷冷地说。
首领轻蔑地笑道:“实力不济就不要学别人打抱不平,大人的心思可是尔等废物可以揣透的?”
花清雨心头一动,原来背后还有其他黑手!
“哎,我刚才好像听见什么人说‘狗’啊什么的。”房顶上忽然传来竺远来懒洋洋的声音。
首领吓了一跳,刚才房上分明没有人,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是何人?”首领喝问。
“你们别管我什么人,刚才那个说‘狗肚子’的,赶紧扇自己两个耳光,我给你留个全尸!”
和李凌山对战的那人冷笑:“哪来的杂碎,好大的口气!”
“哦?”竺远来坐起身,轻笑了一声,身形一闪就出现在那人面前,没等他回过神来,甩手来回两记耳光拍中,再一眨眼,竺远来已经跳回了房顶,戏谑地看着院中那群不知所措的恶人们。
“高手!”首领心中一沉。
“你不愿自己动手,我只能亲自来了。”竺远来哈哈笑道。
那人的脸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他指着李凌山,似是委屈地说:“他刚才也说了‘狗’字,你怎么不扇他,光扇我?”说完他吐了口血水,里面还混着几颗断牙。
“他说了吗?我没听见就不算数。反正我到这儿时就听见你说了。”竺远来道,“喏,刚才你又说了一遍,自觉一点吧?”
那个可怜虫只得在自己红肿的脸上又扇了两下,如此总比竺远来亲自动手要好。
这群人闹不明白了,突然出现的这位高手为何不许别人提“狗”字?
“唔,还算听话。罢了,今日大爷我心情好,不愿主动杀生。你们若是想活的,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如果有想死的,我也不介意送你们一程。”竺远来亮出明晃晃的明一铲,往房顶上一戳。
“妖族!”首领慌了,连忙带着手下飞也似地逃离了天星庙。
竺远来收了武器,跳落在院中。还未等李凌山和吴道才躬身致谢,他就走到花清雨面前,问道:“为何不让我杀了他们?”
“你没听到那个领头所言吗?此事背后还有其他的主使,他们也只是一伙跑腿卖命的而已。留着活口,以便顺藤摸瓜。”花清雨道,“你还不赶紧跟上去?”
竺远来打着哈哈:“不必担心,那些家伙让他们早跑个把时辰也很快就能追上。我去也!”说完,他如同闪电一般冲出了院子。李凌山只感觉身旁拂过一股凉风,再回头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只隐约能见极远之处微微飞扬的雪尘。
“当真是高手啊!”李凌山不禁拍手赞叹。
吴道才难以置信地看着花清雨:“那位高手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花清雨点了点头。
吴道才好奇地问:“可是……我怎么感觉他在听从你的命令啊?”
“那个人是清雨妹妹花钱雇来的保镖。”费徒空帮忙来圆,“毕竟她实力不高,她的师门又结下了不少仇家,行走江湖不安全,所以雇个高手来保护周全。”
“可他是名妖族啊!”李凌山纳闷不已。
“我是在机象门挂的委托,毕竟机象门也没有规定说妖族不能接委托呀。”花清雨灵机一动,如此即可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吴道才和李凌山齐齐点头。两人只当是竺远来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花清雨。
李凌山又道:“清雨姑娘,现在你已指使那位高手前去追踪,那你的安危怎么办?”
花清雨嫣然一笑:“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吴道才此时忽然想起先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事,忙向李凌山打听:“李兄,你方才说是从神玉谷北口进的山谷,不知谷外的情形如何?天星河下
游沿途村镇以及大敬湖周围州城里的人们是否中毒了?”
“没有。天星河下游的情况还算安定。不过……”李凌山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唉,谷北口外几个小村的百姓都被屠杀光了,我估计,这事应该与河中之毒有关。”李凌山道出了一件惊人的事。
“什么?屠村?是哪个家伙干的?这种天杀的恶棍,当千刀万剐才是!”费徒空激动地挥着拳头
李凌山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是赤熛大帝下的命令。”
费徒空愣住了,一时语塞。
花清雨蹙紧了眉头,她对赤熛大帝这个人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下令屠村也总得有个原因吧?”
“怪就怪在这里。赤熛大帝下令屠村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想必是他特意下令封锁了消息。我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从北口进入了神玉谷。当我发现谷中之人的惨状,也就大致能猜到赤熛大帝为何要屠村了。”李凌山道。
“不对,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吴道才仔细分析,“赤熛大帝是怎么知道中毒之事的?他又为何只下令屠杀了紧靠神玉谷外的几个村落?还有,其他城镇的人为何没有中毒?”
几个怪异的疑问似乎将矛头全部指向了同一个人——赤熛大帝纪豫丘。
花清雨推测:“奇毒这件事,多半儿与赤熛大帝有关,如此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另外三人对花清雨的推断感到十分诧异,赤熛大帝纪豫丘果真会和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有关联吗?
费徒空想了想,还是有疑惑:“如果真像你说的,赤熛大帝他知道水中有毒这件事,那他完全不必屠戮那几个村子啊!反正不是瘟疫,不用担心扩散。”
“谁说他下令屠村是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呢?”花清雨反问。
“那……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李凌山恍然大悟:“为了封锁消息!不让其他人知道天底下还有这等邪恶的毒药,也不让其他人知道中毒之后的惨状。由于被屠的几个村落都在神玉谷谷口附近,其他人就不敢再接近那里了。如此,神玉谷中的情形,外界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可是,他身为一方帝君,为何要下毒残害赤熛域的子民呢?”费徒空摇头叹道。
花清雨说:“我只说他与此事有关,但不一定是始作俑者。”
“的确。”李凌山点点头,“我看刚才那伙人着装相似,胸口都有一朵白色小花,似乎是某个江湖帮派。此事也得好好查一查。”
“好,就算屠村之事能说得通,那其他城镇为何没人中毒呢?”吴道才不解。
花清雨略一思索,说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猜测:“也许下毒之人只想让神玉谷中的人中毒,于是他在天星河下游的某处又投放了解毒之药,因此其他城镇的人都没有事。”
费徒空不太相信:“难道他跟神玉谷的百姓有仇么?”
“此人下毒也不是直接下,而是将原材下在分流中,待合流之后才化成奇毒……如此看来,他似乎是在试验这种奇毒的效果?罢了,先不想其他的了,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错,那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花清雨道,“既然下游的某处有解药,我们大可以取来一些,待我研究透彻,就可以大量炼制。如此也省得我千里迢迢去找师门前辈相助了。”
“那我们赶快动身吧!”吴道才这就急着要走。
“且慢,虽然巨蟒已死,但难保不会出现第二条。天星河的另外两条支流必然还有奇毒的其他原材,当一并毁去才是。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李大哥和吴大哥一起去下游寻找解药,我和费兄继续去其他分流寻找奇毒的原材。
吴道才略显为难:“姑娘,即便解药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啊!”
“这好办。”花清雨从储物法宝中拿出了一个大纸包,“这里头全是探毒粉,你们只要隔一段距离撒一些在河水中,就能根据水色来判断解药的位置了。而奇毒的原材无法检测,只能靠经验辨认,所以必须由我亲自前去寻找。”
“姑娘,万一那伙恶棍去而复返,亦或是他们还有其他的同伙,那你们可就危险了……”李凌山十分担忧。
“放心,我雇的那位妖族高手不会追得太远。只要摸清那伙人的大致去向,他就会立即赶回我身边的。”
“既然如此,除毒之事就拜托二位了!”吴道才深鞠了一躬,然后急匆匆地拉着李凌山离开了。
待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之后,花清雨长松了一口气:“现在这样最好。就算遇到凶险,我也不必费心去解释监兵佩那些妖族的来历了。”
“啧啧,刚才真亏你想得出来,竟然把事情往机象门上推,这谎撒得太绝了!”费徒空的话也不知是在挖苦还是在称赞。
“还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花钱雇来的保镖’,除了机象门还能上哪去雇?还是你的谎撒得更巧妙!”
如此,两人嘻笑斗着嘴,离开了天星庙。
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两人走出院门后不久,从闲云堂后的阴暗处闪出来一道人影,望着两人的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四百七十八章 瓜葛相连
天星河的两条支流,西边的那条由极高的山巅蜿蜒而下,名为化雪河;而东边的那条则以从地下喷涌而出的泉水为源,在山林间穿行,名叫涌泉河。
费徒空和花清雨先沿着西侧的支流向远处的山巅行进。苍云岭群峰连绵,不知这条曲折的支流究竟源自哪一座山头。两人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之所以先选择这条支流探查,是因为化雪河畔大多是山岩巨石,树木罕见,寻找奇毒的原材更加容易。探查容易,行进的过程却是不易,这条在岩缝穴罅中流淌的小河可谓是五步一台,十步一瀑,给两人的行程增添了不少麻烦。
随着地势的升高,整片苍云岭地域尽收眼底。雄壮巍峨的群山皆已“白首”,只在天边隐约可见一抹青色。在冬日和煦阳光的照射之下,整个天地间都是白亮一片。偶有夹杂着雪粉寒尘的山风吹过,将两人留下的足迹轻轻掩盖。好一番冰天雪地的美景!如果说,北地的寒冬是冷酷的、无情的,那南域的冬天就是清爽的、温和的。传言这里还曾是流星群坠之地,更为苍云岭平添了一份神秘的美。
冬日也不上冻的化雪河渐变成了潺潺的小溪,涓涓水流,在浅浅的河床上轻拂而过,很难想象,这柔美的水流之中极有可能蕴藏着某种奇毒的原材。在沿着化雪河畔行进了几日后,河流引导着费徒空和花清雨来到了一座山洞旁。
河水从山洞中汩汩淌出,向左右望去,尽是陡峭的斜坡。如果绕路而行,很有可能会迷失,找不到河水的上游,如此,最妥当的办法当是穿过山洞,不离河水。
可是,那山洞开口斜向下方,里面漆黑一片,洞口又很狭窄,让人难以心安。
“要钻洞吗?”费徒空问花清雨。
“必须如此。”花清雨坚定地说,“河水都能从洞中流出,另外一边的出口必然不会太狭窄,至少容许我们钻出去。”
这时,山洞中隐约传来了“呜呜”的啸声。
“这是……风声!”费徒空道。
“没错,而且是从另外一个洞口传来的。风过洞口,洞中鸣响,说明洞内有空大之处,里面一定比我们想象得要宽敞。”花清雨说完,猫腰钻进了山洞。
刚入洞的一段,几乎是直上直下。两人用四肢撑着洞壁,缓缓地向上攀爬。潮湿的洞壁很滑,两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来到洞中相对平坦的一段。这里是一座小潭,潭水满溢之后,即通过两人爬上来的竖直通道流出山洞。潭水不深,刚到膝盖的位置。费徒空拿出武器,借着微亮的光芒摸到了潭边,爬上了岩石。昂首一看,这里果然别有洞天,宽大的洞顶垂下不计其数的石钟乳,潭边也立着不少石笋。洞内依旧是倾斜之势,与洞壁连成一体的岩石一层层垒起,宏伟极了。在又高又远之处,隐约可见一个洞口,想必那里就是出口。
“清雨,我们……”费徒空欣喜地回头,却看见花清雨依旧站在潭水之中,“怎么了?”
“这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花清雨扫视着四周。
费徒空立即走回了潭边:“怎么,发现奇毒的原材了吗?”
花清雨却摇了摇头。“这潭水,偏重。”她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
费徒空自然不解。花清雨随即解释:“此水对皮肤的压迫感明显比一般的水要大,换言之,同样多的潭水,比一般的水要重。由此可见,水中一定溶了什么特殊的东西。”
“是吗?”费徒空将信将疑,把手臂没入水中,他并没有觉察出有什么异样。
“我经常炼丹,水是一种重要的材料,我的感觉不会错的。”花清雨十分自信,“我们不能直奔出口而去,得顺着水路一点点寻找。”
“如果按你所说,水中溶了某种东西,那在山洞外面你为何没有觉察出来?”费徒空提出疑问。
花清雨略一思索,回答道:“在洞外时,我不曾像这样站在河水中。另外,洞外的化雪河水始终保持着流淌的状态,即便我站在河里,也判断不准的。这里则不同了,潭水相对平静稳定,所以我才如此确定。”
流入小潭的水流只有一股,就在洞壁边上,两人在水里猫着腰,一尺一尺认真地寻找着。到了洞壁附近,两人攀上了岩石,顺着倾斜的水道继续搜寻。大半日过去了,两人已经攀到距离水潭三十几丈的高处,可依旧一无所获。
“太累了,休息一会吧!”费徒空疲倦地坐在了岩石上。洞中的光线实在太暗,眼睛累得生疼。水道一直平顺光滑,没见有任何异物矗在水中。
“哎,我们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在山洞外面?那样的话我们出的这些力可就白费了。”费徒空抬头望着高处那个小小的亮点。
花清雨说:“正是不知道在洞内还是洞外,所以我们才要仔细检查洞内。如果那个神秘的原材不在洞内,出去之后我们即可安心地继续寻找,否则还要担心是不是
在洞内不够仔细,导致有所遗漏……”
“呜——”洞内忽然响起了鸣啸声,看来外头又起风了。
就是这阵鸣响,也夹带来其他的声音。啸声渐消,花清雨神色凝重,对着费徒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费徒空盯着她的眼睛,却看见她指了指耳朵。
侧耳倾听,两人的耳廓在捕捉着除了悦耳流水声之外的可疑声响。
“呼……”“呼……”果不其然,一种不属于自然之声的异声时响时消,若有若无。费徒空瞪大了眼睛,这声音像极了人的喘气声!难道这黑暗的山洞中还有别人?
接着,又有一阵轻微地“嘶啦”声传来,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这种诡异的声音绝对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爬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这里!”两人心底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紧张间,爬行声戛然而止,而“呼”、“呼”的喘气声则更响了,似乎就在上面的岩石顶上。“叭嗒”,一滴凉飕飕的水滴落在花清雨的脸上。费徒空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慢慢举起了魔刀,用力向上空抛去。
魔刀幽幽的光芒照亮了上方,一闪而过的场景惊得两人毛骨悚然,就在岩石顶上,有两张披头散发、龇牙咧嘴的狰狞面容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花清雨惊叫一声,慌忙抹了一把脸,原来刚才滴在她脸上的是口水!她连连向后退去,险些翻进河水之中。费徒空连魔刀都不顾上捡,也退到了洞壁根处,惊魂未定地挡在花清雨身前。
岩石上的那两张脸显然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人脸!既然是人脸,为何又如同厉鬼一般凶恶?还未等两人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前方“咕咚”一声闷响,那两个“厉鬼”中的一个从岩石上翻下来了,缓缓立起身来。紧接着,另外一个“厉鬼”也翻下来站在一旁。
更可怕的事还在后头,紧随着第二道身影,又陆续有两道“鬼”影从岩石上翻下,一共四人,并肩而立,一起向两人逼近。
花清雨受不了了,她从监兵界中将贺崇宝、程羽飞和沈石沉召了出来。洞中昏黑,不是打斗之所。好一个老猿沈石沉,当即将破波矛插入河水里,抄起两道巨浪,贺崇宝和程羽飞分别夹带着费徒空和花清雨,踏浪升空,如同离弦之箭直冲洞顶而去。浪花势尽,两人又蹬岩借力,同时竖起腾莲棒和司云棍,对着仅有一人大小的出口全力戳去,“轰隆”一声巨响,洞口周围的岩石尽被破开,成了一个大洞。霎时,阳光照射进山洞之中。
洞外,是一座相对较矮的山丘之顶。化雪河从更高的山峰上流下,从山洞的上端流入,下口流出。洞中的这一段可以算作暗河。
再看洞内的战局,沈石沉老当益壮,抡着破波矛横推竖扫,以一敌四,毫无惧色。那四个狰狞的“怪物”手中都拿着魔刀,刀法也堪称严谨,进退有章,这点令沈石沉颇为吃惊。不管他们为何会从一个刀魔变成这副恐怖的模样,至少实力丝毫不曾丧失。沈石沉逐渐感到力怯。
明亮的阳光从洞顶的大口洒下,四个怪物似乎对此甚是反感,攻击得更猛烈了,仿佛不要命似的,疯狂攻击,毫不防守。贺崇宝和程羽飞将两人放下,又立即跳回山洞中助战沈石沉。在他们两个加入之后,沈石沉才从容了许多。三人力战四怪,脚踏层层岩石上下翻飞,“乒乒乓乓”打得非常激烈。
“咦?奇怪……”打着打着,沈石沉忽然发出一声疑问,三人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此看来,贺崇宝、程羽飞也和沈石沉一样有怪异之感。
“清雨,你刚才可曾看见他们的眼睛?”缓过气来的费徒空问道。
花清雨哆嗦了一下:“怎么,他们没有眼睛吗?”
“不是,在我抛刀照亮时,我与其中一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全是黑的,没有眼白!”费徒空连说带比划,“他们一定也中了天星河中的奇毒!”
花清雨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念叨着:“不应该啊,化雪河的水中应该只有奇毒的原材而没有毒才对,我们俩不也触到水了么?”。
“对啊,你还在水里站了好一会儿呢!”费徒空探头向下望去,“可那几人的样子和牡丹集的村民太像了!面无血色,不发声音,讨厌光亮,疯狂攻击!”
“不对,这个山洞出入口尽皆狭小,那四个人即便中毒了又怎么会钻到山洞里?很明显,是有人指使他们进去的!”花清雨惊呼,“还记得我说过的牡丹集的五处怪异之一吗?在酒肆里那些村民由于厌光而没有追出来,可片刻之后又对我俩群起而攻之,现在想来,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对村民们下令!”
“下令?他们不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么,能听得懂命令?”费徒空不解。
花清雨摇摇头,幽幽地说:“你一定没有见过控制人心的邪药。”
费徒空张大了嘴巴,“控制人心”,多么可怕的
词。“啊!难道真是吴兄?”的确,在将种种猜测汇拢分析之后,的确是吴道才的嫌疑最大。当费徒空和花清雨在牡丹集时,他也在,对已被控制的村民们下令也很容易。
“也许……不是吧。”花清雨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如果她对奇毒可控人心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这奇毒可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得多。在大赤界时,一样也有控制人心的邪药,比如当初天云宗主叶申荣所使的乱神散,一样也能摄人心魄。但不同的是,使用乱神散控制人心之后,被控制者的实力会降到和下毒者同等的水平,也就是说,乱神散的具体功效其实是使下毒者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控制另外一具躯体。而天星河中的奇毒却是完完全全将中毒之人转变为只会听从命令的奴仆,不但不用分神去操纵,而且中毒之人原本的实力也不会减弱。
监兵界几位妖族的实力,花清雨再清楚不过。此时四名中毒者与三位妖族高手打得不分伯仲,看样子在中毒之前,他们至少也是七星级的实力。
花清雨心念一动,又将关灵韵从监兵界中召了出来。“放箭射死他们。”她下了杀令。
那几个人实力再强,刀法也只是按照以前修炼的套路施展,丧失了思考能力的他们在关灵韵的神机弩面前完全就是活靶子。“嗖嗖”几声弩箭响后,四人眉心中箭,齐齐倒地。贺崇宝他们枭去了敌人的首级。
“我们下去。”花清雨没等费徒空回答,就率先跳回了山洞中。
贺崇宝、程羽飞和沈石沉都受了些轻伤,气喘吁吁的。花清雨下来之后,径直走到四具尸体前,蹲下身来仔细查看着什么。费徒空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灰色血迹。”花清雨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费徒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和焚天宫外的情形一样。”花清雨道。
沈石沉走上前:“在刚才交手时我们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这四人一声不吭,不怕伤痛一味地攻击,简直就和曲朔衡那批手下一模一样。着伤之后,也不见有血流出,砍去头颅,却喷出一股子灰浆。”
“那些灰浆很奇怪,沾衣却不湿,触地后却迅速渗透。难怪当初焚天宫外不见任何血迹,只留下一大片灰色的痕迹呢!”程羽飞补充道。
花清雨做了最后的总结:“也就是说,曲朔衡的那些手下,也和这些人一样,都中了那种奇毒。”在之前,奇毒已经牵涉到了赤熛大帝纪豫丘,怎么又和丹火混沌曲朔衡扯上了关系呢?此事背后的阴谋似乎越来越大。花清雨已经不敢再轻易做出判断了!“本以为找到解药,我就能化解这场灾难,现在看来,不告知本门前辈是不行了。”花清雨慨叹。
“清雨,这四位高手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近乎封闭的山洞中,值得思虑。”贺崇宝提醒道。
“我已经猜到了,他们必然是遵守了某人的命令,在这里看护一样重要的东西。”花清雨一边说着,一边跃上了先头那四人爬下来的岩石,走到河道边,指着水中一块不大的石笋,“这座石笋在阳光之下呈出一种异样的黄色,又杵在水里,一定就是它了!”
“哦?”沈石沉也跳上了岩石,用矛尖轻轻戳了戳那座石笋,有一小片外壳碎成了粉末,飘飘洒洒落入河水之中,看不见了。 “这果然不是石笋!”沈石沉惊道,“好像是人造的‘石头’,天然形成的石头可不会这么脆弱!”
花清雨抽剑向“石笋”削去,就好像切豆腐一般,上端两尺来长的部分轻而易举地被削落下来,被花清雨装进了储物法宝。剩下的一点残根,则被沈石沉抄底铲出了化雪河。
“巨蟒涎,‘石笋’,原来‘罪魁祸首’就是这两样邪物!如果真是凶妖所为,那就再正常不过了,他是想以此毒灭了我们人类啊!”费徒空猜想得比较严重。
花清雨却不赞同:“此毒是厉害,但仅凭这点伎俩就想清剿所有人类,还是太天真了些。与其在一条小小的天星河中投毒,还不如将毒撒在流域更广的大江大河之中更有效。再说,他也没必要在天星河下游投放解药不是?”
费徒空抓了抓脑袋:“说得也是。还有你们花珺一脉这群解毒行家呢!任何人想要以毒称霸,先得过了你们这一关。”
“天星河的一主二支共三条分流,我们已探其二。现在须得做个试验。”花清雨从河中取了一捧水,放到岩石上的一个凹陷之处,随后又拿出两样东西放入水中:其一是刚才那“石笋”的粉末;另外一样是在天星庙所取的一些巨蟒口涎。原来在巨蟒死后,她弯腰所拾之物就是那根引流蛇涎的竹管,目的即是以便将来用管内残留的蛇涎来试验,真可谓心细如丝!
花清雨深吸了一口气,将探毒粉撒下。静观许久,那洼水还是清澈透明,奇毒依然未成。她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无奈地对费徒空说:“看来,我们还得再去涌泉河走一遭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枝节横生
相比化雪河流域地势之坎坷崎岖,涌泉河畔的地势就平坦许多了。涌泉河大段都在树林间穿行,往年的这个时节,河水早就冻上了,唯独今年例外。联想到水中奇毒的事,花清雨怀疑,天星河及其支流都不上冻一定是人为的原因。
在到达涌泉河畔时,花清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试验了一次。在水里撒下巨蛇口涎、黄色石粉以及探毒粉之后,涌泉河的水立即变红了。
“果然,涌泉河中也有奇毒的一味原材。”花清雨心道。
说起天星河中的奇毒,虽然很邪恶,但身为花珺门人,花清雨对它颇感兴趣。据她长年炼毒的经验,越是这等效果奇特的高级毒药,对炼毒条件的要求也就越苛刻。从材料的品质、材料的配比、炼毒的器具、炼毒的环境、炼毒的方式以及炼毒者的能力,每一个方面都不可怠慢,如此才能成就高品质的毒药。
可这门奇毒却是个例外。
材料的品质方面,从已经掌握的两种材料来看,一种是巨蟒的口涎,没有半点加工;另一种则是个酥脆的“石头”,也不像是什么高级材料。
材料的配比方面,巨蟒口涎时多时少,“石头”又泡溶在水里,最后又通过河水为媒,最终混合在一起,简直毫无“配比”可言。
炼毒的器具,完全没有。
炼毒的环境,直接就在天地自然之间,考虑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炼毒的方式,是最普通、最常见、也是最简单的“混合”方式,完全未经人手操作,比“掺合”更加粗简。
严格来说,这门奇毒的形成过程都算不上“炼”这个字。
难道炼毒者的能力真就如此卓绝?甚至可以无视其他因素,以如此简陋的方式制成旷世奇毒?花清雨简直不敢相信。
此毒又与凶妖曲朔衡、赤熛大帝纪豫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花清雨的心头倍感沉重,因此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费徒空知道她心中有事,也没有多言。
涌泉河比化雪河稍微短些,源头的泉眼就在两座高峰所夹的鞍部地带。这里是一片凹地,几十个泉眼涌出的水聚成了一个不大的湖泊。湖泊蓄满凹地之后,就从两峰之间的斜沟流下,形成了涌泉河。
两人走了快两日,终于走出了茫茫林海。树林一直覆盖到泉眼所在的山坡根下。出了树林之后,“双月峰”的山坡就在不远处。
“吴兄提过的涌泉湖应该就在山顶,那里就是涌泉河的源头。”费徒空指着双凸峰顶,“沿河路的白针林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想必奇毒的最后一味原材就在上面。”
花清雨将手拢在眉前,仰头眺望。双月峰左右两峰相隔并不远,鞍部的地势也不比峰顶低多少,就好像一个大馒头被砸了一棍似的。涌泉河水从两山所夹的沟壑径直流下,仿佛一条透明的丝带。“似乎不太好爬啊。”她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必担心。”费徒空向前迈开了步。
两人边走边寻找着可以上山的路径,似乎只有山坡东侧有岩石可以踏脚。于是,两人离开了河畔,谁料刚走出去没几步,周围的雪忽然裂开一道缝隙,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脚下就“哗啦”一下子塌陷下去一个大坑。两人跌落坑底,随即碎石和积雪一起劈头盖脸地落了下去,将他们彻底掩埋。
陷阱!两人居然在荒山野岭踩中了陷阱!
费徒空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一边奋力拨开压在身上的积雪。可连头都尚未露出时,上方就落下几道挠钩和缚索,将他从雪堆里拉了出去,四肢张开吊在半空。花清雨随即也被如此吊了起来。费徒空用力甩了甩头,将脸上的雪尘抖落,定睛一看,陷阱边竟围了不少人。有四组人分别扯紧缠在两人双臂上的钩索。
“放开我!”费徒空用力挣扎起来,结果又来了两组人,往两人身上抛了好几道绳索并收紧,这下彻底动弹不得了。
“你们是什么人!”费徒空连脖子上都绑紧了一根绳索,只得憋足了劲儿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一个穿着虎皮衫、猎户模样的大汉从人群后转了出来,摸着下巴细细打量着两人,瓮声瓮气地说:“我当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然是两个低手!”
“你们这伙山贼好大的胆子!”费徒空喝道。竟然在深山老林里挖陷坑,实在不像是什么高档次的人。
“山贼?哈哈哈!”那虎皮衫大汉笑得脸上的肉都一颤一颤的,“多蠢的山贼才会选择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劫?听好了,我们是奉命来抓人的!给我绑紧了带走!”
一群喽啰一拥而上,将两人的手脚绑在竹竿上,头上还蒙了布袋,然后由几个壮汉挑着,那情形简直就像是猎到了野猪后凯旋回村似的。
一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遭遇,花清雨心中百般猜测。这伙人说是来抓人的,却又用“挖陷阱”这种被动的方式,难道有人算准了他们两个会到双月峰来?那个陷坑的位置也很奇特,因为只有想要攀上双月峰的人才会往那里走,莫非那个主使之人连他们的意图都事先预料到了?从这伙人围拢的速度来看,显然是一直埋伏在附近。想到这里,花清雨心中“咯噔”一沉,暗暗叫苦:“不妙了,一定是我们杀蟒蛇、毁石头的事被下毒之人知道了,所以才派人埋伏在最后一味原材附近守株待兔!”虽然有监兵界的妖族相护,但花清雨实在
不愿这么早就和幕后主使对上。如果那个神秘人物权尊势重,即便有妖族相助,恐怕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在花清雨思索期间,费徒空的嘴就一直没停过:“你们这群杂碎,趁大爷我还没生气,赶紧把我们放了!”“好小子们,再不把我们放了,过会儿必将你们碎尸万段!”“我可是有高手朋友相护的,他现在只不过是有事暂离,等回来找不见我们,哼哼,一定会把你们全部剁成肉酱!”
咒骂似乎挺有效,费徒空脸上的布袋被扯掉了,虎皮衫大汉阴沉的脸映入眼帘。费徒空冷笑:“呵,还算你……”谁知“识相”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大汉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又臭又咸的布,而后把布袋重新套上了。
费徒空连连干呕,破布的气味在布袋里更加熏人,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呜呜呜!”“嗷嗷嗷!”他用尽全身力气扭动着身躯,愤怒地大吼,直到有人点了他后脖颈上的哑穴,并且用绳子将他从头到脚一箍一箍牢牢地绑在竹竿上,他才终于“安分”下来。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落到幕后黑手手中!”花清雨思来想去,还是除掉这帮人最为妥当。她正要将监兵界中的妖族召出来,旁边喽啰说话的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上头吩咐下来说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可这男的不像是老头啊!瞧瞧他,刚才闹起来多大的劲儿,差点把竹竿都弄断了。”一个喽啰道。
另外一个声音说:“也许是传话的人搞错了呗,管他呢!反正除了那两人,没人会到双月峰来。老大设下陷阱的计策太妙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哈哈哈!”
“这还能搞错?老头就是老头,年轻男子就是年轻男子,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反正主要目标就是那个女的,白衣,清瘦,斗笠,长发,全都对上了。地点也没错,苍云岭本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双月峰这儿更是没人会来,他们俩刚才分明想要上山,准没错!”
听到这里,花清雨连忙开口:“各位好汉,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们是从外地来的,途经神玉谷时,听闻苍云岭双月峰上有个涌泉湖,我们来这儿不过是想上去取点儿水罢了。”
虎皮衫大汉的声音传来:“取水?你取水做什么?”
“我是个炼药者,山泉之水对我很有用。”花清雨道。
“炼药者,那就没错了。我们在这儿等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劝你不必再动歪脑筋,骗不了我的!嘿嘿!”大汉得意地笑道。
花清雨愣了,随后暗暗啐道:“真是个猪脑袋,若要骗人,又怎会承认是‘炼药者’让你给对上?”不过从虎皮衫大汉的话能知道,下令他们抓人的主使并不是在天星河中下毒的人,毕竟花清雨到达牡丹集也不过就是数天之前的事,而这伙人却是埋伏在此很长时间了。如此,她心安了不少,反倒不急着召唤监兵界的妖族出来,她想看看这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天星河中的奇毒,三种原材已毁其二,暂时也不必担心。想到这里,花清雨干脆闭上双眼,随着竹竿荡悠悠的颤动节奏闭目养神。
也不知走了多久,竹竿突然被重重地掼在地上,疼得花清雨“哎哟”叫了一声。她感觉地面很平,像是在房子里。
“抓来了?”一人道。
“这不明摆着嘛!快去通报三爷!就说我蒯金安没辜负期望,在雪堆里静候了一个多月,终于把人给抓住了!”虎皮衫大汉催促道。
“嘁,不过两个低手,抓起来有何难?要表功,等三爷来了你自己说吧,我可不想替你挨骂。”先头那人说完后,踩着轻步走远了。
留在房中的蒯金安嘟嘟囔囔地抱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冰天雪地的,藏一个多月那滋味儿好受么?哼,这厮被三爷看中提拔之后就立即翻脸无情了,连过去那些兄弟义气都忘得一干二净……”
一个喽啰劝道:“大哥,算了,看他那面相,本来就像个见利忘义的家伙。这种人走了也就走了,不必惦记。再说你还有我们呢,我们以后会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的。”
“唉,你以为我在为失去他这个兄弟而惋惜?我是怕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早知道,不该把他推荐给三爷的!”蒯金安懊悔不已。
花清雨听着,心中暗道:“那个‘三爷’应该是这伙人的首领。高位的人是‘首领’,低位的人是‘弟兄’,拥有这种简单结构的组织如果不是山贼的话,那会是什么呢?”忽而,李凌山说过的一个词跃入了她的脑海,“对了,是‘帮派’!”
据花清雨所知,江湖帮派之中也有名声显赫的大家。自统领往下,职位区别细致,大家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纪律严明,和军队无二。像这种“首领以下皆弟兄”的帮派只有两类,要么是所有人都称兄道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帮,要么就是纪律松散、仅以首领为尊的小帮。从蒯金安所说的状况来看,这个帮派显然是第二种。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次响起,有人进屋来了。蒯金安连忙恭敬地呼道:“三爷!”
“唔。”出乎花清雨的意料,这个“三爷”的声音竟然是个女的!而且声音还年轻。
“‘三爷’,这事儿我办得还算不错吧?”蒯金安向她讨好。
“三爷”却冷冰冰地斥道:“抓两个人竟然用了一个多月,你还有脸说?”。
可是,这娘们儿直到今天才刚回双月峰啊……”蒯金安十分委屈。
“三爷”见蒯金安还嘴,气得一拍桌子:“那你们就在那干等着?若是她一去不回呢?你是不是也打算在山下等到死?”
被“三爷”如此一呛,蒯金安不敢吭声了。
“把布袋给我摘了,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儿,竟把二爷家的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三爷”下令道。
“原来‘三爷’不仅仅是个称呼,还代表着在帮派中的地位。如此说来,除了‘二爷’之外,还应该有个‘大爷’才对,那个‘大爷’应该就是这个帮派的一把手。”花清雨正想着,头上的布袋就被粗暴地扯掉了。
“嘁,还带什么斗笠,装模作样!”“三爷”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她走上来撩起一脚,踢飞了斗笠。
花清雨的青丝滑落到肩膀,她抬起头看着“三爷”。
没有想到,“三爷”不折不扣是位美人儿呢,虽然穿着朴素的布衣,但她的清秀气质根本无需华丽的衣着来衬托。可惜,她脸上涂着气味略嫌呛人的胭脂水粉。花清雨觉得,此人虽然貌美,但似乎品味不高。另外,此女脸上有戾气,眉宇之间肃杀之色若有若无。
“哟,果然长得挺俊俏。”“三爷”笑道,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
花清雨理了理头发,从容地说:“我在路上就已经说过了,你们应该是抓错人了。我是第一次路过苍云岭区域,到双月峰只是为了去涌泉湖取些泉水而已。”
蒯金安连忙说:“‘三爷’,不要听她胡说,她是想编造胡话以便脱身。白衣、斗笠、长发,都对上了。还有,她已经亲口承认是个炼药者了!”
花清雨好奇地扭头看了看,这个愚蠢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模样。两人对上眼之后,蒯金安喝道:“看什么看,我说的有错吗?”
花清雨回过头来,又轻轻摇了摇头,蒯金安的长相和他的脑子很相配,难怪他在帮派中爬不上高位。
“蠢货!错大了!白衣长发又带斗笠的女子,天底下多得去了,你去大城的街上恐怕一抓就是一群,这也能算?还‘亲口承认是个炼药者’,人家既然敢说出自己是个炼药者,就证明她不是你要抓的人!真是笨蛋!无能!”“三爷”连珠炮似地骂了一通,替花清雨把想说又不能说的话全说出来了。
蒯金安吓了一跳,和那几个喽啰连忙跪地讨饶:“属下办事不力,还望‘三爷’恕罪!”
“罢了罢了,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办成事,滚吧!”“三爷”不耐地摆了摆手。
“是,是。”蒯金安唯唯诺诺地带着手下的弟兄们退出了房间。
“三爷”背起手,围着花清雨绕了一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真是个炼药者?”
花清雨回答:“我叫段清雨,会炼点药。”。
“三爷”威吓:“敢骗我的话可不会有好下场!”
花清雨瞅了她一眼:“你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据我判断,你在两个时辰内应该接触过山公藤、元麻仁、鹿蒙草、巴蒲绒这四种草药。”
“三爷”怔了片刻,拍手叫了声“好”。“看来你比我想象得厉害多了。你是四象级?”
“不是。两仪级。”花清雨如实道。
“两仪级竟然能在炼药术上达到这种程度,本事不小嘛!”“三爷”的话根本听不出是褒是贬,说完之后,她再度围着花清雨绕起圈来。
“他又是谁?”“三爷”这才问到费徒空身上。
“他是我的朋友,我们结伴而行,一起往仙族地境去的。”
“哦?”“三爷”蹲下身子,亲自为费徒空摘去布袋,解开哑穴,又将他身上的箍绳全部弄断,仅剩下绑住他手腕的那道绳索。最后,她又从他嘴里将那团臭烘烘的破布扯了出来。“什么破玩意儿,又脏又臭的!”“三爷”皱眉道,将破布甩到了一边。
“呸呸呸,我可是把这臭布团含了一道,我还没抱怨呢!”费徒空恼怒不已,使劲往地上吐着口水。
“呵呵。”“三爷”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得不承认,她笑起来还是非常好看的。
费徒空抬起头:“三爷,既然抓错人了,可以把我们放了吧?我们还有别的事呢!”
“嗯,你可以走,不过她却不行。”“三爷”指着花清雨。
花清雨猜测:“‘三爷’可是要让我炼什么药?”
“果然聪明,难怪炼药术道行不浅。”“三爷”道,“确切地说,是想让你去医一个人的病。”
“医病……”花清雨有些惊讶。虽说炼药之人多少都懂点儿医术,但并非是绝对的。更何况天下名医成千上万,为何要她去医人?
“你今天先安心休息,待明日一早,好好打扮打扮,我亲自送你到二爷那儿去。”“三爷”道。
花清雨愣了愣:“炼药、医病还要打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三爷”不肯细说,又转向了费徒空,“小子,你想走还是想留啊?”
“我是绝对不会丢下清雨妹妹自己走的!”费徒空道。
“那就是想留咯?无妨,我叫人给你们安排房间。”“三爷”拍了两下手,从门外进来几个人。“三爷”如此这般地对他们吩咐了一通之后,那几人押着花清雨和费徒空走出了房间。
第四百八十章 一路向东
走出屋外,回头看看,原来这座厅堂竟是建在一座凸起的平地之上。平地很狭窄,厅堂前面有一小块空地,空地当中竖起一根旗杆,杆端的三角白旗上,有一个大大的“鬼”字。“鬼”字为黑线所绣,左右还各绣着一把断刀、一柄断剑,这面旗子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诡异。空地左右两侧各有一排房屋,与厅堂将空地三面合围,唯独空着的南面是一排长长的“之”字形阶梯,通往高台之下。在厅堂后面,还有一排二层的矮楼,除此之外,高台上再无他物。在高台下面,又有许多房屋环绕,最外圈则是由削尖的木桩拼起的围墙。
从四周连绵的高峰来看,这里是群山中的一片洼地。花清雨根据被抓后的时间估计,此地应该依旧没出苍云岭的范围。“在荒无人烟的群山之中建帮立寨,这群人真是古怪……”花清雨心道。
“清雨。”费徒空喊了她一声,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花清雨知道,他是想让她召出监兵界中的妖族。
花清雨轻轻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摇头的意思是说暂时不召妖族相助,而点头的意思则是安慰费徒空不必担心。
费徒空心领神会,知道花清雨自有安排,他也放下心来。
几名喽啰将两人引到高台后面的一排房屋前,分别押入了相邻的两间房内。进屋之后,喽啰们替两人松了绑,又退了出去,关上了门。窗外透进来人影,看来两人是被软禁了。
不一会儿,外头又来了几个人,向门外的守卫通报之后,推开房门进到屋内。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有酒壶酒盅,茶壶茶碗,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他们将酒菜放在圆桌上,一人道了声“请用”,随后全都退了出去。自此再无人来。
费徒空没敢马上吃菜喝酒,他担心里面会不会有毒。可酒菜的香气很快就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馋得他咕噜咕噜直咽口水。他围着桌子绕了一圈又一圈,视线始终不曾离开桌上那些东西。最后,他实在是馋得受不了了,只觉得好似连魂儿都被吸进了那酒壶之中。他走到墙边,敲了敲墙壁:“清雨,这酒菜……”
“没有毒,放心吃吧。”隔壁的花清雨早就猜到了费徒空的心思。
费徒空大喜,一步蹿到桌旁,连酒盅都顾不得用,拿起酒壶就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这时,屋外传来了一名守卫的声音:“我们‘三爷’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会以卑劣手段害人。再说了,她若想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何至于用下毒的手段?你们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嘁,光明磊落还指使手下挖陷坑害人?”费徒空既不屑,又不满。
外面的守卫都笑了,一人道:“挖陷坑那种低级的手段也只有蒯大胖那个家伙能使得出来,与‘三爷’何干?”
“你们‘三爷’错抓了我们,还不肯放人,她究竟想做什么?”花清雨问。
“就是,被抓了就是阶下囚呗,居然还好酒好菜地款待我们,你们‘三爷’当真是个怪人。”费徒空边说边咂着嘴,瞧瞧那几碟精致的下酒小菜,鹌鹑蛋、野鸽翅、林蛙腿,在冬日里这些东西不仅难得,烹调得还十分讲究,简直太合他的胃口了。
“提起我们‘三爷’的大名,在江湖上那还是小有名气的哩。她为人处世奉的就是一个‘义’字,要不区区一介女流怎能撑得起咱们白鬼帮?”
此人的话引得其他几名守卫连连称是,他们仿佛忘记了房中的两人,互相开始交谈起来,其间说了“三爷”不少好处。
费徒空和花清雨都静静地听着,从守卫们的话语中,他们可以总结出“三爷”所具的几样秉性:首先,“三爷”极为义气,对手下的弟兄也不可谓不好,只是性格太凶太冷,给人一种无法接近之感;此外,“三爷”赏罚分明,不管对方是何人,该赏的绝不吝啬,该罚的也决不姑息。“三爷”在白鬼帮的帮规中所定的处罚条令可是极重的,哪怕是偷窃这等小事,倘若被发现也得受斩首之刑,可见她是个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最后,“三爷”也是个十分神秘的人物,就连她的亲信,对于她过去的经历也是一无所知。全帮上下都只知道她姓柳,却不知她的真名。就连和江湖上的人相会时,人家也只是恭称一声“柳三爷”。当初“柳三爷”孤身一人远离尘世,进入崇山峻岭之中隐居,后来又陆陆续续从各地招来了一干孑然一身的落魄之人聚义,最终被拥戴为首领,成立了白鬼帮,逐渐发展到如今的样子。虽然不算什么名门大帮,但对一个女子来说已是相当不易,更何况开帮立派之地处于如此偏僻的地方。
“‘柳三爷’似乎在刻意隐瞒自己过去的经历,‘白鬼’之名也起得有些刺耳。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花清雨心中想道。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翌日清晨,尚未到卯时,花清雨的房门就被推开,随后“呼啦啦”进来一排人。先进来的是几位女子,后面又有两名男子抬着一个大木桶进了房中。揭开木桶盖,里面已经灌满了热水,水上还飘着厚厚一层花瓣。两位男子放下木桶之后就退出房间并带上了门,接着那几名女子开始帮花清雨脱衣服。
“是要帮我洗澡
对吧?不用你们帮忙,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洗就行了。”花清雨好不习惯,攥紧衣襟躲躲闪闪。
那些女子却不由分说,直把花清雨逼到墙角,七手八脚地把她剥个精光,架到木桶里。接着,几位女子分工明确,有给搓背的,有给梳头的,有给洗脸的。花清雨见拗不过她们,索性不抵抗,随她们洗。隆冬时节的一场花瓣热水浴,别提多舒服了。在被服侍的期间,花清雨忽然想到,隔壁的费徒空会不会也在“享受”同样的待遇?想象着他被一群大汉扒光衣服强行按进澡盆中的情形,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澡洗完了。几位女子为花清雨换上了崭新的内、外衣。外衣也是雪炼一般的洁白,甚合花清雨的意。着装完毕,一名女子敲了敲门,等候在外面的两名男子进屋将澡盆抬了出去,又抬进来一座梳妆台。台子上放了许多胭脂水粉,花清雨从那芬芳的香气就能判断出,这些红妆用品档次不低,至少比“柳三爷”自己涂的那些要好很多。如此,“柳三爷”的特异之处又多了一点:明明白鬼寨里有高档妆品,为何她却不用,反而甘愿涂抹那些呛得刺鼻的劣质妆品呢?
那几位女子将花清雨按在梳妆台的座位上,其中一人拉开了抽屉。房中顿时金光闪耀,那是满满一抽屉的珠宝首饰!女儿多爱饰品,花清雨自然也不例外。她拿起这个,又看看那个,满心兴奋。
见花清雨有中意的首饰,几位女子就将她手中所拿的饰品给她戴上。发簪、花钿、耳环、项链、手镯、胸针、腰佩,一样不缺。装扮完之后,花清雨看了看铜镜中的像,自己都觉得美若天仙。之后,服侍她的女子们都离开了房间,她们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又喜滋滋的花清雨在房中。许久,她才发现,自己的那身旧衣服都被拿走了。
“把我打扮得这么漂亮,究竟想要做什么?”花清雨美过之后,静下心来细想,“昨天‘柳三爷’说过,今日带我去见那个‘二爷’。莫非‘二爷’来头很大,须得精心打扮才能见?”忽而,她想起刚被抓到白鬼寨时,“柳三爷”说过一句话:“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个模样儿,竟把二爷家的公子迷得神魂颠倒!”联想到抓错人的事,花清雨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想必是“二爷”家的公子看上了一位隐居在双月峰附近的白衣女子,于是“二爷”就请“柳三爷”相帮,去抓那女子回来,不想却阴错阳差地把花清雨给抓回来了。现在既然那个白衣女子不知去向,干脆就以相貌也不差的花清雨去抵。
“难怪对我们这么客气呢。”花清雨摇头暗笑,“殊不知,爱情这种东西会遮蔽人的双眼,自己的意中人哪怕别人都说不好看,他也会觉得美若天仙;就算旁边真的站着一位‘天仙’,他也会视而不见的。白鬼寨藏在苍云岭群山之中,又和涌泉河离得那么近,暂时还无法洗清与奇毒有关的嫌疑。另外,我被误认为的那名白衣女子以前应该就居住在双月峰上,听蒯金安所言,她也是个炼药者,如此来看,她的嫌疑更大。”花清雨思虑了半天,决定先不逃走,顺其发展以便探探线索。
不一会儿,屋外又有人来。房门被推开之后,花清雨看到屋外放着一顶轿子。轿子比较简陋,无篷无帘,说白了只是绑在两根长棍上的一把躺椅罢了。花清雨走出房来,看到隔壁房间的门前也停着一顶轿子。“柳三爷”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负手站在两顶轿子中间。
费徒空也从房内走了出来,看到屋外的情形后颇为吃惊,指着轿子问:“这是给我坐的?”
“柳三爷”道:“正是。我们马上出发,争取五日之内赶到‘二爷’那儿。”
“哈哈,”费徒空大笑,“我这可是大老爷们儿上花轿——一辈子也不见得有这么一回啊!”说完他就自己坐上轿子,还扭了扭身子,“唔,不错,很舒服!”
花清雨笑道:“花轿?花在何处?”
“不就在这儿吗?”费徒空指着花清雨,“你看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还是那个淡泊的清雨妹妹吗?”
“贫嘴!”花清雨嗔了一句,也坐上了轿子。
“柳三爷”也难得再次露出了笑面,“现在很舒服?一会儿恐怕你就舒服不起来了。来呀,都给绑上!”她招了招手,几名属下拿着绳索走到了轿子旁。
费徒空急忙道:“哎,昨天不是已经给松绑了吗?为何又要绑?路上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是坏人呢!”
“少废话,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柳三爷”毫不留情,还让那些人绑得紧些。
被牢牢捆在轿椅上的费徒空只得在心中咒骂:“这女的真是古怪,一会儿客气,一会儿又翻脸,将来谁娶了她谁倒霉!”
绑妥之后,“柳三爷”指挥着喽啰们抬着两顶轿子往白鬼寨大门走去。出了大门,已经有几人牵着数匹骏马在外面候着了。
这些马匹极为雄骏,背鬃很长,马蹄宽大,满身鼓胀的筋肉透着健硕的美感,每一次喷鼻都会从鼻孔中冒出浓浓的白汽,当真是好马!难怪不惧这酷冷严寒。
这群骏马一共有十几匹,“柳三爷”和几位牵马之人翻身
上马,抬轿的喽啰们则将轿子放下,把马牵了过来,然后用绳索将轿杆绑在马背上。
“啊?用马抬轿子?”费徒空觉得新鲜。
“‘二爷’那儿离这里很远,靠步行要走到猴年马月去?”“柳三爷”道。
费徒空撇了撇嘴:“你这破山寨选地儿如此偏僻,离哪里不远?”
“少啰嗦,再话多还用臭布给你堵上!”“柳三爷”瞪了他一眼。
每顶轿子有两根轿杆,一共是四个端,分别架在一匹马背之上。四匹马之间还以铁索相系,以防各自跑偏。此外,在轿前还有一匹领头马,马上驮着一位驾马之人。此马身上的铁索既和轿子相连,又和另外四匹抬轿马相连。如此每顶轿子各有五匹马,加上“柳三爷”以及四位属下所骑的五匹,总共是十五匹骏马。随着“柳三爷”一声号令,马队沿着山道一路狂奔,浩浩荡荡地迎着太阳向东方急驰而去。
山路本就难走,何况还有积雪。那些高头大马狂奔起来却是有如平地。直到这时,费徒空和花清雨才明白了“柳三爷”之前所说的“我这是为了你们好”究竟是何意。若非是那些缚紧的绳索将两人牢牢地固定在轿椅上,恐怕早就被颠飞了。
即便这样,两人还是难受至极,毕竟抬轿的四匹马腾跃和落蹄的节奏有差别,山路左右也有高低之差,两人随着轿子左摇右晃、横颠竖摆,骨头都快被震散架了。费徒空断断续续地抱怨:“你、你倒是、早、早说啊,我们、又不是、不会、骑马,何、何苦来哉呢!”
“你懂什么?此马并非凡种,其性烈如火,且终身只认一主,岂肯驮陌生之人?唯有从小饲之,方可驯服。就连这驮轿,也须得久练才行。”“柳三爷”道,“我劝你还是少说话,当心咬断了舌头!等出了山区,自然会好很多。”原来天下还有这等不事二主的烈马。
出了山区就会好些,这的确是个盼头。可马队行进了两日,依旧还在群山之中。在两日里,只休息过三次。这些马的确是良种,一跑起来就不带停的,除非领头马上的主人喝止。费徒空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两日,只觉得头昏眼花,全身骨头没有一处不疼的。可惜了在白鬼寨中所吃的那些酒菜,坐马轿的第一天上午就吐了个精光。最可怜的就属花清雨了,那一顿精心的打扮完全成了白费,披头散发,满面憔悴,诸多首饰除了项链和手镯还在身上,其它都不知颠落在何处了。
“柳三爷”在休息时看到了花清雨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罢,罢,是我没考虑周全。等到了二爷那儿先捯饬捯饬,再拉去见人。”
按“柳三爷”的估计,马队应该在五日之内赶到目的地。可直到第四日夜里,马队才冲出了山区,来到了平原上。由此足见这片山域有多么宽广。其实,苍云岭不能代表整片山区,自白鬼寨往东不远,就不属于苍云岭范围了。只是群山众多,又人迹罕至,所以许多山峰都没有名字。至于东边外沿的山丘,则有一个“翠风屏”的美名,因为连绵不断又差不多齐高的群丘就仿佛一道屏风似的,尤其在春茂夏繁的季节,满山翠绿,郁郁葱葱,“翠风”之名由此而来。
出了翠风屏的这片平原十分广阔,土壤肥沃,原上有不少州城村镇,是个人居稠密的地区。由于出山区时已是出发后第四日的丑时,万籁俱寂,所以没什么人瞧见“柳三爷”的这支骏马队。“柳三爷”似乎也不想招人瞩目,下令不许休息,披星戴月驱着马队彻夜疾驰。几近天明之时,她又领着队伍变了方向,绕过人多之处,只在草野无路之处狂奔。
终于,在第五日的午后,“柳三爷”放慢了速度,以骏马走路之速慢慢接近一片湖边闲庄。
“四天半的时间,从白鬼寨赶到剑林庄,还算挺快。”“柳三爷”满意地团起马鞭,翻身下马。“怎么样,滋味儿还不错吧?”她戏谑地调侃轿上早已精疲力尽的两人。
“你这根本不是让我们坐轿,而是让我们受刑呐!这样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招了,快给我解开吧!”费徒空求道。
“呵呵。”“柳三爷”这是第四次露出笑容了,她亲自为两人松了绑。
这时,从剑林庄中涌出来不少家丁打扮的人,列成整整齐齐的两行队伍,一名领头的走过来对“柳三爷”行礼:“我家二爷早已料到三爷最近会来,故而已在庄内恭候多时了。”
“哦?”“柳三爷”眉毛一扬,“他倒是挺会猜的嘛。你速去通报,我的人风尘仆仆,长途劳顿,稍待整装之后,即会进庄。”
“是。”那人飞快地跑回庄院去了。
整装的重点就是帮花清雨恢复一下仪容。梳子、铜镜、发簪等物品,“柳三爷”的储物法宝中都有,连胭脂水粉都不缺。只不过,这些胭脂水粉并非是花清雨在白鬼寨中所用的那些高级货,而是“柳三爷”自己用的低劣品。
“哎,不必了。”花清雨梳完头之后,眉头微蹙,拒绝了“柳三爷”递来的红妆用品。
不料,此举却激怒了“柳三爷”,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怒嗔道:“怎么,嫌弃?我还不舍得给你用呢!不知好歹!”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名门望族
“柳三爷”喜怒无常,花清雨不过是婉拒了她提供的劣等水粉,就惹得她怒气冲冲的。花清雨眨了眨眼睛,没再说什么。反正她极少化妆,即便是高档红妆用品,她也不习惯浓妆艳抹。
冲花清雨发了一通火,“柳三爷”也不打算帮她捯饬妆容了,背着手在剑林庄门口来回踱着,低头想着什么。不一会儿,方才进庄通报的庄丁再度迎了出来。花清雨已经整装完毕,“柳三爷”冷冷地冲她说了一声:“进庄!”然后大步往前迈去。
剑林庄算是罕见的大庄,进门之后几丈外是一堵玄关,玄关墙上正中阳刻着一个工整的“剑”字。绕过玄关,堪比广场的庄院呈现在眼前。庄院正中有一圆池,池中竖起一座几丈高的剑形石雕,池前还有一块石台,上面刻着“林女剑”三个大字。大字下面还有几列小字,但从旁匆匆而过,来不及细看说的是什么。
穿过庄院,硕大的前厅大门敞开着。厅内的装饰无比豪华,处处透露着奢侈的气息。厅中已有几人坐着,上首是一位光头的胖子,正在吹饮杯中热茶。
见“柳三爷”一行到了,厅中其余几人都起身拱手行礼,唯独那光头胖子依旧坐着,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三妹到啦,辛苦了。”
“柳三爷”无视其他人,只对光头胖子拱手:“二爷,我把人带来了。”说完,她将身后的花清雨让了出来。很奇怪,光头胖子称呼她为“三妹”,她却不喊胖子“二哥”。
光头胖子放下茶杯,抬手摸着肉囔囔的下巴,一双小眼直盯着花清雨看了许久,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哈哈,好,好,翼儿的眼光果然不错!”胖子满意地笑道。
“二爷,人虽然带来了,却不是令郎看上的那个人。”“柳三爷”道。
胖子收起笑容:“哦?”
“那女子自两月前离开了双月峰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过。这女子恰好路过那附近,是被我的手下错擒来的。”
“怎么,抓不到我要找的人,就随便弄个冒牌货顶替吗?”胖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本想放她离去,可她却也是个炼药者,岂非巧合?我想了想,约期已近,不如先带此人来给令郎看一看,说不定能有些作用。”“柳三爷”解释道。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在花清雨的预料之中。
“罢了,既然千里迢迢来了,就带进去试一试好了。”胖子招了招手,上来两个家丁将花清雨带去内庄。在出前厅之前,花清雨朝费徒空使了个眼色。费徒空轻轻点了点头,有监兵佩相护,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花清雨的安危。
到了这时,那胖子才留意到站在“柳三爷”身后的费徒空。
“此人是谁?看着面生,不似你帮中之人。”胖子指着费徒空问道。
“是那女子的同伴。”
“两人莫不是已经双修了!”胖子拍桌而起,气势凛然。
“应该是没有。”“柳三爷”泰然自若,“看他们的关系更像是兄妹。”
胖子又坐回了椅上:“那你带他来这儿作甚?”
“我带他来是让他知道那姑娘到了何处,免得他心中生疑,还以为我白鬼帮害了那姑娘。”
胖子干笑一声:“三妹,未免多此一举了吧?既然决定把那姑娘带来我剑林庄,就该一刀把此人宰了,免生后患,也省得我麻烦。”
费徒空一听,火不打一处来,气恼地骂道:“好你个秃脑壳,你没听说过‘来者就是客’吗?‘三爷’带我来拜庄,你竟要害我性命?”
“休得对二爷无礼!”“柳三爷”一巴掌扇在费徒空的脸上,留下了五根指头的掌印,随即,她又对胖子说,“‘二爷’,无怨无仇,放他走就是了,何必呢?”
胖子冷笑:“女子留在我这儿,如若铲草不除根,将来麻烦自然也在我这儿,三妹倒是脱得无事一身轻。”
“二爷的剑林庄名震江湖,何人敢来造次?再说凭他区区一个四象级低手,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二爷未免太高看他了。我只是觉得,无谓的杀戮徒增罪孽而已。”“柳三爷”道。
费徒空又不乐意听了,把眼一瞪:“四象级怎么了?我这四象级低手也照样有本领高超的朋友!你们若是敢动我和清雨妹妹一根汗毛,我保证夷平这剑林庄!”
“住嘴!你真想死吗?”“柳三爷”毫不留情地又在费徒空另外一边脸上留下了红通通的掌印。
“这厮猖狂至极,惹人心烦。先押下去,待大事毕后再来收拾他!”胖子挥了挥手,几名大汉将依旧骂骂咧咧的费徒空押离了前厅。
“柳三爷”长吐了一口气,对胖子道:“二爷,事已办妥,还望你恪守承诺,马上放了我那几位弟兄。”
胖子却似推脱:“哎,事成与否尤未可知,三妹何必急于一时?正好你许久未来了,不如在我庄上多留几日,若真是事成,也可喝杯喜酒不是?来啊,带‘柳三爷’去后庄客房休息!”
“二爷”不放人,“三爷”也只好听从其安排,领着属下跟随家丁往庄内去了。留在厅中的几人中有一人笑道:“闻言‘白鬼三爷’冷若狼、凶如虎,到了二爷面前还不是温顺得跟小狗、小猫一样?”
“嘁,一个女流之辈能成什么气候?不过占了深山老
林的便宜而已。二爷是心存仁厚,懒得动手罢了,否则清剿区区一个白鬼帮,还不跟玩儿一样?”另外一人附和道。
那二爷悠哉地品着茶:“非也,白鬼帮建在山里也是有好处的,只要她‘柳三爷’对我俯首帖耳,也就等于替我们占下了那块地盘。将来若剑林庄真有什么事,呼应起来也是一股出其不意的战力。”
一人竖起大拇指恭维道:“二爷果然深谋远虑,远超我等。不过剑林庄声名显赫,能有什么事?留着白鬼帮让他们年年岁岁往这里进贡一些山中的好东西,如此甚好。”
“常言道:‘树大招风’,剑林庄此时强盛,难保将来不会遇到强敌。大哥那边又靠不太住,总得做些安排才好,有备无患。”“二爷”道。
“听二爷的意思,之前抓回来的白鬼帮那几人,您是不打算杀了?”一人问道。
“呵,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他们,只不过是借故拿三妹一把罢了。记住,恩威并施才是良计,你们都学着点儿。”
……
再说花清雨,跟着家丁出了前厅之后,在庄中拐拐绕绕走了许久,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庄中的大小道路错综复杂,似乎布局还有些玄奇奥妙,就连庄丁走到一些路口,都得左右看一下才知道方向。
路上,花清雨清理了一下思路。目前她需要查清的线索有以下几点:剑林庄和白鬼帮之间的关系,“二爷”的身份,双月峰那白衣女子的来历,以及这些江湖人士与天星河中的奇毒是否有关联。“想要弄清这么多事,可不轻松啊。”她暗自苦笑。
正想着,路上迎面过来一些丫鬟,她们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头发都有些蓬乱,好几人眼中还闪烁着泪花。她们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满是碗碟的碎片。
领路的庄丁问道:“诸位妹妹,三少爷又发飙了?”
另外一人连忙提醒他:“嘘,你小声点儿!”
几名丫鬟纷纷点了点头。
“伺候这么个主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啊!”领路庄丁摇头叹息,带着花清雨继续往前走。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别院,院中有亭,有廊,有坛,有塘,景致算得美观雅致。但小楼内却传出了男子声嘶力竭地呼喊:“滚!都给我滚出去!”
领头庄丁连忙跑到楼前敲门:“三少爷,白鬼帮‘柳三爷’已经把人带来了。”
“啊!快,去把她带来见我!”楼上的男子欣喜地喊道。
“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口。”
“快让她进来!”
庄丁打开了房门,将花清雨推了进去,威吓道:“你好生替我家少爷看病!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看病?”花清雨还没来得及细问,庄丁就把大门关上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楼梯。到了二楼,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走廊的地上还有大片大片的酒渍,看来刚才那“三少爷”就是在这里发飙的。
前面的房门大开着,花清雨刚到门前,不料里面的人猛然冲了出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那男子油头粉面,衣着华丽,满脸尽是浮夸之气。花清雨一眼就看出,此人想必是长久沉溺于女色,气亏体虚,但却是个无病之人。
“你根本没病。”花清雨道。
“你也不是她……‘柳三爷’竟然抓错人了?”男子显得颇为惊讶,“来,请进。”
花清雨看了看屋内,桌椅东倒西歪,水渍、茶渍、酒渍、油渍满地都是,甚至还溅到了窗帘上。生性喜净的花清雨皱了皱眉头,停在门口没动步。
男子觉察到了,笑道:“既然姑娘嫌脏,我这就喊人来打扫。”
“不必了,旁边也有空屋,到那里便是。”花清雨走到旁边一间屋前,推开了门。
“哎,别进……”男子连忙追了过来。
旁边这间屋子是书房,窗边摆着几案,文房四宝齐备。墙上还挂着许多画,花清雨虽未跨进房内,却将画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画居然都是一些男欢女爱的春宫图!
花清雨顿时羞红了脸,转头瞪着那男子:“你这人……怎地如此下流!”她一甩衣袖往楼下去了。
“姑娘且慢!”男子也跟了下来。
楼下的小厅还算干净整洁,花清雨在桌边坐下。
男子见花清雨没出小楼,松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襟,踱着方步走进了屋内,来到桌旁,替花清雨倒了一杯茶,躬身双手奉上,赔笑道:“姑娘,请用茶。”
花清雨本不想接的,而后转念一想,还是接了下来,然后直截了当地问:“我听闻你原本要找隐居在双月峰的一位女子,那女子是何来历?”
“呵,姑娘提她作甚?”男子笑嘻嘻地问。
花清雨呷了一口茶:“既然我是被当成她错抓来的,自然好奇想问个清楚。”
“嗨,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什么来历我也不清楚。姑娘,不如我们互相认识认识吧?” 男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花清雨身旁,“我叫甄飞翼,是剑林庄的少庄主。你呢?”
花清雨向后挪了挪,冷笑:“‘萍水相逢’?何至于兴师动众要抓她回来?抓不回来还要砸碟摔碗?”
甄飞翼也不脸红:“我是想让爹把她请来给我治病的,并非是想抓
她。至于砸碟摔碗,全是那些下人伺候不周,惹我发火而已,让姑娘见笑了。”
花清雨摇了摇头,此人说话没有半点真话,还一脸色相,让人生厌。若是在外头遇上如此轻佻之人,非得让他吃些苦头不可。
“姑娘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我叫花清雨。”
“花清雨……好听,真好听!‘鲜花丛间清雨落,娇艳欲滴扑鼻香’呐!常言道:‘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我看来,却是:‘花间一壶酒,夫复有何求?如花美人伴,人生尽风流’啊……”
见甄飞翼越说越离谱,花清雨连忙打断:“行了行了,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不必大做文章。你根本就没有病,却口口声声说要寻那女子看病,想必是患的‘相思之病’吧?如今你却说和她仅是‘萍水相逢’,叫我如何信得?”
“不瞒姑娘,还真是‘萍水相逢’。那阵子我随爹去白鬼帮做客,期间甚觉无聊,于是带着几名随从去山中游玩打猎,在双月峰附近巧遇那女子采药,于是说了几句,报上了我的姓名和身份。但她却没有透露她的身份,所以我对她一不知姓名,二不知来历,只知道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老者而已。”甄飞翼如实回答。
花清雨道:“那女子想必十分美貌吧?使得你回庄之后依旧对她念念不忘,于是让你爹委托白鬼帮去双月峰抓人,谁料那女子已经离开了,而我又偏偏不早不晚地出现在双月峰之下,才被抓到这儿来。”
“清雨姑娘说笑了,那女子的相貌又如何比得上你?‘念念不忘’谈不上,不过有些好感而已。如今见了清雨姑娘你,就更不必再去念她了。”甄飞翼使劲儿讨好。
花清雨又是一声冷笑:“你倒是滑头。我本以为你是个痴情男子,‘柳三爷’想让我当替代是行不通的,结果你却是个只要是美貌姑娘都‘来者不拒’的人。”
“呵,清雨姑娘,不是我自夸,我们剑林庄在赤熛域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江湖上提起我爹甄涂海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赤熛军大元帅那等级别的高手见了我爹都要礼让三分呢!”甄飞翼搬出了显赫的家势,花清雨却觉得不可尽信。魔军大元帅可都是七星、八卦级的高手,与江湖名门之人的地位还是有高低之分的。
甄飞翼依旧滔滔不绝:“还有,我大哥甄飞云,在赤熛军中任一方首领,统管三座大营,连赤熛大帝本人都曾亲口赞誉:‘飞云乃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将来荣升将军、元帅指日可待;我二哥甄飞火,虽不在赤熛域,却在灵威域东部重镇——露阳城任城主之位,也是闻名遐迩。多少女子排着队想嫁入我家门,都捞不着机会呢!”
难怪剑林庄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甄家两位公子都有权有势,理应如此。
“哎,既然你两位兄长都在魔族地境任事,理应是修魔之人。为何此庄却名‘剑林’?前院又为何竖起剑雕石像?”
“哦,那是我爹起的名字,爹是个剑仙。‘林女剑’是他早年间所用的武器。后来他移居魔域后结识了娘,生下我们弟兄三个,就培养我们修魔了。起名‘剑林’,竖起剑雕,都是为了纪念他从前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甄飞翼解释道,“清雨姑娘,我甄家家大、业大、势大,不会亏了你的,你如何考虑?”
花清雨笑问:“听你刚才所言,你那两位兄长的确英雄了得,那你自己呢?你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功绩?说来听听。”
“这个……”甄飞翼一时语塞。
“我看是没有吧?很多女子愿意嫁入你甄家,我信。但想必她们并非愿意嫁给你吧?反正听了你的话,我更想嫁给你的大哥或二哥。”花清雨讽刺道。
甄飞翼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一纨绔子弟,连修炼都比常人慢一截,哪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已有妻室了……”
“就剩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家伙继续风月情场、游戏人间呗?”花清雨言辞犀利地数落着,“真不知当外人说到甄家三位公子时,提起老大、老二都竖起大拇指,唯独提到你时满脸鄙夷之色,你心里如何作想?”
“没人敢当面笑话我!”甄飞翼恼火地站起身来,也不知是说别人,还是在说花清雨。
花清雨自然不怕他:“你爹娘培养出两位杰出的青年才俊,可见他们并非不明事理,怎么唯独到你这儿松劲儿了呢?”
甄飞翼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
本来花清雨还想打听一下“柳三爷”的事,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法继续往下谈了,甄飞翼已经到了爆发的极限。
“好了。我与你也只是阴错阳差、萍水相逢而已。甄家我高攀不上,就此告别。”花清雨起身想走。
“且慢!”甄飞翼阻止道,“我甄家的剑林庄,也不是随便能来,随意能走的!”
“那你想怎样?”花清雨斜瞟了他一眼。
甄飞翼轻笑了一声:“你从白鬼帮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而来,想必也疲惫了。不如就在庄上休憩一夜,待我明日向父亲禀明一切,赔你些盘缠,再备一匹快马,如此上路岂不更好?”
“如此……也好。”花清雨竟痛快地答应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六壬秘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费徒空大声喝问着押送他的几位庄丁。没有人回答他。庄丁的力气很大,扭着费徒空的胳膊,按着他的肩膀,押着他在庄内东拐西绕地走了半天,直到东边围墙附近才停了下来。围墙外传来了水声,费徒空记得,剑林庄东北就是一座大湖。
一位庄丁掀开地面上一块不起眼的盖板,露出了向下的阶梯。“水牢!”费徒空暗暗叫苦,这地牢中的水想必都是从墙外的湖泊引进来的。比起在白鬼帮的经历,剑林庄的待遇可是差了许多。
庄丁们把费徒空用铁链锁在牢室后就离开了。四周一片黑暗,还有股浓烈的霉味。“清雨啊清雨,你早把那些妖族召出来不就没事儿了?何至于让我遭这等熊罪,唉……”牢中响起了费徒空无奈的叹息声。
时间在沉寂与黑暗中缓缓流逝,强烈的压抑与窒息感让费徒空头昏脑胀,冰冷刺骨的水倒成了唯一可以使他保持清醒的原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水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怪响。那声音并非是从入口处传来,而是从费徒空背后的墙外传来的。费徒空本能地警觉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不一会,又传来了“咚”的一声,这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墙上似的。“莫非是湖里有什么大鱼?”费徒空心道。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连续不断,费徒空渐渐瞪大了眼睛,背后汗毛直竖,他已经可以确定,那根本不是什么大鱼,而是有人从墙外进入了水牢!可他此时被绑在木架之上,连回头都做不到。
“是谁?”他壮起胆来喝道。
“小声点儿!”身后传来一个女声,随即,房中被烛光照亮了。
“‘三爷’?”费徒空记得这个声音。知道来者是“柳三爷”之后,他的心也放了下来,“柳三爷”凶归凶,但不会要他的性命。
“你来做什么?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水牢,墙外就是湖泊,费徒空能清楚地感到从湖面吹进来的凉风。
“柳三爷”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正如我所料,二爷对你抱有杀心。再不救你出去,你恐怕活不过今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既然料到了二爷要杀我,还非要把我们往火坑里送?送就送吧,为何现在又要救我出去?”费徒空对“柳三爷”的行为完全不理解。
“傻子,我带你来剑林庄是要你记住这个地方,日后好带援手来解救那位姑娘!你不是说你有本领高超的朋友么?”“柳三爷”将费徒空从木架上解了下来,拿出一把钥匙,替他打开了手腕和脚踝上的锁链。
费徒空活动了一下手腕,诧异地问:“怎么,你和‘二爷’不是一伙儿的吗?”
“哼,我怎么会和那头猪一伙儿?挟花清雨来此并非我本意,只不过我有几个好弟兄陷在剑林庄了,我不得不受二爷要挟,只好对不住你们了!”“柳三爷”面露愠色,似乎对“二爷”的所作所为非常憎恶。
费徒空回头看了看身后那堵墙,墙上竟有一个洞,活动的墙砖成为一扇暗门。“柳三爷”就是从这道暗门进入水牢之中的。“你怎么知道墙上有活门?你又怎会有锁链的钥匙?”费徒空又问。
“柳三爷”皱了皱眉头:“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为了解救弟兄,我当然要在庄中安排内线咯!只不过二爷十分诡诈,不知把我那几位弟兄给藏到何处去了。好了,事不宜迟,你赶紧从长烟湖游出去,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剑林庄的地盘,‘二爷’又精通奇门遁甲之术,道路景致扑朔迷离,陆上反而难走,你不熟悉很容易迷失,所以你要走水路,凫水游到长烟湖的对岸再上岸,然后绕过这片区域去求救!”
费徒空却是不急,花清雨有监兵界的妖族保护,剑林庄根本没人动得了她。“那你呢?二爷觉察到我不见了,岂不是要拿你是问?”费徒空此时已经觉得“柳三爷”是个好人了。
“柳三爷”瞟了他一眼:“你居然还惦记我?我可是把你们害到如此的人呐!我自有办法脱身,不用你多管闲事,快走!”“柳三爷”不由分说将费徒空推了出去。
费徒空出了水牢之后,“柳三爷”在牢内将暗门给关上了。他凑近墙边仔细看了看,却连缝隙都找不见。“柳三……柳姑娘!”费徒空敲了敲墙壁,附耳仔细听着,牢内没有任何声响。
“我又不用去求救,该到哪里去啊?”费徒空回头看着茫茫的湖水发呆,“得了,在这片地区随便逛逛吧!”打定了主意,他潜入了湖水之中。
……
再说“柳三爷”。
将费徒空放走之后,她又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锁。走出水牢,来到台阶旁静静地候着。没过多久,顶盖上有人敲响了三声,随即被打开了。外面那人探头进来,冲“柳三爷”点了点头。“柳三爷”没急着出地牢,而是先回到牢房前,一刀剁坏了水牢的门,然后再返回到入口。
“‘三爷’你快走,看守很快就回来了。”那人催促道。
“柳三爷”叮嘱了一句:“小心!”随即一跃翻上了一座房顶,离开了入口区域。
“河图五行水为尊,
十干末二皆可遁。
阴阳际会后者盛,
甲子轮回取六壬。
地支方位不动坤,
天盘分野十二辰。
岁月日时万千数,
课式九用入八门。”
“柳三爷”在心中默念着剑林庄的六壬口诀。
所谓六壬秘术,与奇门、太乙齐名,并称玄学秘术的三大精要。河图五行是以水为首的,天干十字中,最后两位壬、癸对应的皆是水。而壬水为阳,癸水为阴。阴阳际会,舍阴取阳。在干支六十花甲子之中,壬开头的分别有以下六个:壬申、壬午、壬辰、壬寅、壬子、壬戌,“六壬”之名由此而来。十二时辰分野做天盘,十二地支方位为地盘。地盘不动,天盘旋转,产生五行、四方。岁、月、日、时在其中为数,对应万、千、百、十。在天盘摆定之后,以当日的日天干、日地支对应的天地两盘支起四课,从天盘到四课的变化方式主有九种课式,结合天盘八门,日日演化无穷。
剑林庄,正是依六壬秘术而布的局。庄中之路由花坛、假山等景观围摆而成,景观底部都有活动的机关,依照岁、月、日、时四因素演化移动,不知其规律者必当被迷惑,分不清东西南北,看不到日月星辰,辨不清真假虚实。许多死路的尽头都埋藏着凶险的机关,随意乱走只有死路一条。庄中的下人其实都不懂六壬秘术,庄中道路变化的结果是由甄涂海提前推演完毕,每日由专人向下人传达的。
“柳三爷”自住处出来时尚是酉时,此时却已是戌时了。时辰变了,庄中的布局也变了。所幸,她对六壬秘术有一些了解,细心地推演完毕之后,她顺利地回到了住处。
房内亮着灯。
“柳三爷”心头一紧,她出门的时候天还亮着,这灯不是她自己点的。定了定神,她推开了房门,甄涂海正坐在桌旁。
“三妹这是去了哪里?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甄涂海道。
“柳三爷”故作轻松之态,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许久不来剑林庄,一时兴起,在庄里随意逛了逛。”
“呵,我这剑林庄并非是个环境怡人之地,又有机关陷阱。如此看来,三妹还真是好兴致啊。”甄涂海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对六壬秘术有点儿兴趣,正好也借此机会检验一下我的推演能力。”“柳三爷”道,“言归正传,二爷寻我所为何事?”
“为此事而来。”甄涂海从怀中拿出一张喜帖,“三妹带来的女子虽不是吾儿原本要寻之人,但刚才问过之后,他更中意这位姑娘。三妹确实高见,转移吾儿情思之后,他的相思之症就自然消失了。”
“转移情思?恐怕是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见一个爱一个吧?”“柳三爷”心中如此想,嘴上却在恭喜:“如此说来,那位姑娘已经同意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甄涂海得意地笑道:“我甄家如此尊贵,不由得她不肯。”
“柳三爷”暗自惋叹,甄涂海想必是要对花清雨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了。害了一个姑娘的清白,“柳三爷”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此时只能期望费徒空能早日带来帮手,救助花清雨脱离苦海了。
“柳三爷”收了喜帖,便问起最为挂念之事:“二爷,既然事成,你该把我那几位弟兄给放了吧?”
“哈哈,三妹果真是个急性子。你放心,我没有亏待你那几位弟兄。再说,不论如何也要留下来喝杯喜酒不是?待喜宴之后,我备齐良马、礼品,恭送尔等。”甄涂海到此时依旧不肯放人。
“柳三爷”还得称谢:“那几位弟兄莽闯剑林庄,坏了规矩和义气,吃些皮肉苦也是活该。多亏二爷宅心仁厚,不曾亏待,日后白鬼帮必将送上大礼,一来答谢二爷恩德;二来也算为令郎贺喜。”
“三妹不必客气,哈哈。好了,我该走了。”甄涂海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柳三爷”也起身相送。到了门口,甄涂海忽而回头道了一声:“三妹,前番之事你若答应,这剑林庄也就是你的了。可既然你拒绝了,哼哼,我这小庄也不是任你妄为之地。”
“柳三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口干舌燥,咽嗓灼痛:“二爷此、此话怎讲?”
“唔……我觉得水牢建得还是差了些,居然漏进水来。”甄涂海直盯着“柳三爷”的双眼。
“柳三爷”顿时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她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败露了,可口中却不敢露出破绽:“二爷真是说笑了,水牢有水又有何妨?”
“哦?”甄涂海扬了扬眉毛,“照你的意思,水牢漏水并非是建造之过咯?”
“呃……应、应该……”“柳三爷”猜不透甄涂海的意思。
“那就一定是看管不力之过了。给我带上来!”甄涂海拍了两下手。
房后的小道上转出来一干人,被两位衣着明显光鲜的人押着。他们都是剑林庄的下人,一行人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在甄涂海面前站成一排,“柳三爷”安排的那名内线也在其中。“柳三爷”知道,那两位负责押人的庄丁是甄涂海培养的亲信。
“这些人都是看管地下水牢的人。既然看管不力漏了水,那就只能如此了!”甄涂海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身动如风,剑出如电,一排人的头颅齐齐被削掉,骨碌碌滚了一地。血如泉涌,十具无头尸首纷纷瘫软倒地,一片狼藉。
“柳三爷”惊呆了,甄涂海竟如此杀人不眨眼,一瞬之间就取了十人的性命!她心痛无比,那
名内线是个机灵的人,在白鬼帮时深受她赏识,当初是她下令让他混入剑林庄以当内应,如今却惨死在她面前。至于其他九人,相信对甄涂海并无二心,甄涂海却依旧毫不留情一并斩杀,他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儿。
“‘水牢漏水’罪不至死,二爷出手忒狠了些。”“柳三爷”强捺悲痛,故作镇静。
“呵,我剑林庄的规矩就是如此严苛。有功者,得丰赏;有过者,得严惩。纪律不严,如何治理全庄?”甄涂海抖了抖剑上的血迹,对那两名身上溅满了鲜血的亲信下令:“都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是。”那两人也和甄涂海一样冷血。
“柳三爷”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甄涂海淡笑:“抱歉,血迹弄脏了你的衣服。我稍后就叫人给你拿套新衣服来。”
“不、不必了。”“柳三爷”摆摆手。
甄涂海点了点头,说了声:“三妹好自为之。”随后就背着手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柳三爷”目睹他的背影消失之后,踉踉跄跄地回到房内,闭上了门,背靠在门上滑坐在地,泪流满面。她握紧双拳,指甲甚至将掌心掐出血来。“好兄弟,现在我还无法替你报仇,一路走好……”她喃喃念道。
“柳三爷”在偷放费徒空的整个过程中,没有片刻的延误。就连那名内线支走其他看守也没花多久时间。想不到甄涂海知晓得如此之快,由此看来,恐怕“柳三爷”的一举一动始终处于甄涂海的监视之中。“甄涂海不是个善类,若不是因为大哥之故,我根本都不愿和他打交道。可现在不知大哥去了哪里,也不知何日回还,否则由他出面调解,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罢罢罢,但愿此事快快了结,待他放了那些弟兄,我白鬼帮和他剑林庄不多来往便是……”“柳三爷”心想。
……
是夜,花清雨在甄飞翼为她单独安排的一间客房内静静地打坐调息。以她的聪睿与老道,怎会不知甄飞翼心中所想?他之前所说的“向父亲禀明一切后备马放人”全是鬼话,目的是想欺骗花清雨暂时留下,以便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至于“进一步的行动”为何,以甄飞翼的德性,花清雨估计恐怕不是什么见得了光的手段。但她还是佯装中计,一来,她有监兵佩,没人奈何得了她;二来,她想借机给甄飞翼一个教训;三来,她想查一查剑林庄究竟和天星河的奇毒有没有关系。她现在就是在等甄飞翼来对她“图谋不轨”。
可是,左等右等,直等到夜半子时,甄飞翼也没再出现。“看样子今晚他是不会来了。”花清雨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了看。天上月光胧明,屋外除了树影在微风中摇曳,没有半个人影。
“呵,竟不设人看守,正好方便我行事。”花清雨闭紧窗户,换上一套黑衣,吹熄了灯,悄悄摸出房去,趁着茫茫夜色,飞速离开了小院。
剑林庄覆地不小,庄内也有专门炼制丹药的地方。剑林庄与天星河的奇毒有没有关系,只要去炼丹房探一探便知。在白日里被押去甄飞翼住处的半途,经过某个路口时,花清雨曾经闻到过数种熟悉的药材气味飘来,而且很浓烈,于是她判断剑林庄的炼丹之处必然就在那个方向上,而且距离不会太远。可由于树木的遮挡,她并未看到走烟的烟囱。她遂暗暗记下了附近的地形与建筑格局,以便后来查探。
只可惜,花清雨不知道剑林庄中复杂的布局还会随时辰而变化,别说白日里经过的那个路口了,刚出小院没多远,她就分不清方向了。“奇怪,甄飞翼带路时,我已经把走向和沿途的标志物都记清楚了啊,怎么回事……”她俯身趴在屋脊之上,四下观望了一圈。标志物都能找到,但位置格局却和印象中不太一样,“那座假山,我记得分明就在那座石桌旁边,当中夹着一条小道,怎么现在两者之间却变成了一株大树?那条路哪儿去了?”
花清雨在房顶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脑中反而乱糟糟的。“看来以庄中的道路指向是行不通了,”她抬头看了看月亮,“只能靠它了……”但是,靠月亮指向,那就意为着要越墙翻房,被人觉察的可能性太高。
正在犹豫之间,远处忽然响起了哼唱声,有一人挑着灯笼哼着小曲往这边走来。看他的衣着,是庄丁打扮。
“有了!”花清雨心生一计,下了房顶,躲在屋后,召出了贺崇宝,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待那庄丁经过时,贺崇宝如同鬼魅一般闪现到那人身后,掐住脖子捂住嘴巴,将其扯到路边的草丛之中。
“说!炼丹房在哪儿?敢叫我就杀了你!”贺崇宝故意压低了嗓音威吓道。
那人吓得战战兢兢的:“别、别杀我,我不喊。炼丹房在剑林庄前厅的西北方向上,离这里有点儿远。”
迟疑了一瞬之后,贺崇宝又问:“怎么走?”
庄丁老老实实地回答:“沿着这条路往南走,然后右、左、左、右、右、左、右、左、左、右拐,再直走不远就到了。”
贺崇宝皱了皱眉头,路线有点复杂拗口,他手上使了点儿劲:“再说一遍!”
“先往南走,然后右、左、左、右、右、左、右、左、左、右拐,再直……”没等他说完,贺崇宝就一掌将他打昏,随后又点了穴,掩藏在草丛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