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潼关
办完李据遗嘱的李忆悔很快回到皇宫,与众人相会后,便一同去向也才从太庙回宫不久的李疆请辞。
“诸位仙师不再多留些时日了?朕还未尽地主之谊,何必如此之早上路呢?”
李疆挽留道。
秦舒在前,拱手道,“如今皇城事了,宁师妹下落也有线索,不可再耽误时辰了,还是早些出发的好,若是归来有空,我等自来皇宫叨扰一番,还往陛下到时莫要嫌弃。”
下山多时,秦舒到底学会了些客套话,如此说辞,也让李疆不好再说什么。
“既如此……朕也不好再多作挽留,此有令牌一枚,乃我皇室特有铸造,见此令如朕亲临,可免各地赋税关税,可于各地关卡畅通无阻,见各地官员亦可便宜行事,小小薄礼,想来各种仙师在途中能用到。”
李疆思量得周到,面对蜀山弟子,金银自然俗气,人家也看不上,倒不如送些真用得着又特殊的礼物,也好让对方承情。
秦舒略一犹豫,虽然先前门中长辈曾交下一枚令牌有大致用处,可如今先拒绝了李疆之挽留,如今再拒,实在折了他面子,只好收下称谢。
“公事繁忙,陛下不必远送,我等自行离去便好。”
秦舒向送至宫殿门口的李疆道。
后者点头,“诸位仙师一路走好。”
有文武官员,无须太监站于龙袍之后,目送这群蜀山之上飘然下凡的年轻仙师。
有清风相迎,衣衫翩舞围绕众人左右,伴随一路踏出宫墙走上救世之路的英雄。
此一来去兮,纵然匆忙,却也于无人无声处掀起波澜……
云海学院。
此时还一片书声朗朗,只是原先李忆悔待过的教室少了那么一号人物。
陆虎不知又犯了什么错,笔墨不停,纸上抄写着。
郑先生依旧在三尺高台之上讲着课,只是在蜀山众人离开皇城那一刹,手中的竹鞭顿了一下。
原宁心怡的教室,那里有个名为张灵儿的俏皮丫头,此时
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有着旁人见所未见的忧愁,她在想谁呢?
皇城街头依旧热闹,平凡的百姓不会注意到这座城里无声无息中发生了什么暗潮汹涌,他们只关心今日的菜钱几何,隔壁的烧饼可曾减价,青楼的花魁又落了谁家,繁繁杂杂的琐碎事让他们看不得更远。
可是有人要看得,他们站在群山之巅,默默守护着,注视着这人间,要让着繁繁杂杂的琐事持续千年不变改,让这世界有它本该有的样子。
现在那群人里有人下了山,入了皇城,又出了皇城,在城门不远处,那行人踏上了征途,他们的前方有座大城,名曰洛阳……
日正晌午,此时蜀山一行人已经走了两日。
“我的亲娘诶,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萧遥有些不堪重负的哀嚎声响彻官道。
“别抱怨了,让你一个大男人帮女生背点东西怎么了?一天天的。”唐峰很适时地堵住他的嘴。
“背点?为啥你不背点?可怜我堂堂风流公子,如今沦落至此,情何以堪呐。”
萧遥的哀嚎声连绵不断。
“萧遥兄弟多担待呀,此去洛阳途中需得经过那西岳派,虽然我蜀山与西岳皆是名门正派,可那西岳派确实常常看不惯我们,要是御剑而去,他们必然会发现,到时候怕是少不了一番阻拦。”李经纬笑着凑近萧遥道。
“要不我替萧遥兄背些吧。”李忆悔也道。
“别别别,还是我来吧。”萧遥忙摇头,这二人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抱怨什么,其实一名修士背些行李能有多累,他只是觉得无聊,故意叫给唐峰听得罢了。
“此去再有一阵,便到潼关了,我们可以在那里稍作歇息整备。”秦舒在前,看了看手中从京城购置的地图道。
于是一行人又在缄默中进发,哪怕鸟雀在林间发出悦耳的叽喳声,也没有人再点评一二了。
潼关是皇城到洛阳的必经之路,更是天下第一雄关!虽然如今成了内关,少了烽火气,多了
些寻常城关的繁荣商气,可其气势之磅礴雄伟,仍无一关可敌!
“来者何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辰关系,此时的城关下,只见人出,不见人进,李忆悔一行逆流而去,立刻便被守城的侍卫瞧见了。
“我等行人,路经潼关,暂作歇息便走。”秦舒当头道。
为首的侍卫左右瞧了瞧李忆悔一行,男男女女皆是年轻人,衣着谈吐不俗,倒也不似歹人。
“虽说你等暂时歇息便走,可是这关税却是免不了。”守卫粗狂地声音道。
“应当的。”秦舒点点头,“不知我八人关税几何?”
为首侍卫眯着眼道,“你八人,五百两!”
这守卫见其衣着,都不是世俗人家穿的起的,少说也是商贾大户的公子小姐们,八人五百两,他觉得应当凑得出。
“五百两?”秦舒眉头一皱,这对于一关之税而言,可谓天价。
“欺人太甚?”李经纬一个脾气冲头,便要上去,却被秦舒一手挡住。
那守卫见李经纬这样子,心间有些许愧疚闪过,却是丝毫不慌。
在大充,以民犯官者,按律当斩,哪怕为官之后代,若犯一关之守卫,罪罚也是不轻。
秦舒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将李经纬劝退,从袖带中取出一枚令牌,一个硕大李字在令牌之中璀璀生辉。
众守卫见之,瞳孔一缩,大惊失色,连忙仓惶跪下,高声参见,引得周围百姓纷纷侧目,连人流都停滞了。
这令牌,大充之内谁人不识?每每有国家大事,此令必于官府的宣告上印画出来,乃是公认的皇族表示,见此令如陛下亲临。
而此令牌又有皇族特殊的炼制技法,无人可冒充,哪怕有,又有谁敢亮在皇城不远的潼关呢?根本无人怀疑真假!
“属下不知大人微服私访,万般得罪,还望海涵!”那守卫头领高声道。
他看到令牌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几年前微服私访的都督大人。
第二百零四章 人间不可扰
秦舒心感惊奇,却又不动声色,顺势低声道,“既然你知我是微服私访,如此架势,岂不废了我一番功夫?”
守卫头领微微一怔,连忙吩咐手下起身,再疏散周围群众,抱拳低声道,“是属下思量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此来我的确只是路过,不愿太过高调,你且不要乱传我等消息,待到过些时日,我便走了。”秦舒道。
“属下明白,大人还请进关。”
秦舒点点头。
于是众人顺利进入潼关。
城关口的风波慢慢平息,秦舒等人顺着街道寻到了一处酒家,准备歇过之后再做打算。
“小二,来一桌饭菜,两壶茶,你看着准备。”
一进门,萧遥便高喊道,再很有腔调的顺手抛出两块银子。
“得嘞。”
接过银子的伙计笑呵呵的给秦舒等人收拾出了一张桌子,让他们稍等片刻,便向后厨传话去了。
客栈的人有些多,毕竟正好饭点,南来的北往的,鱼龙混杂,也不算安静,议论纷纷的声音不断,此起彼伏。
而其中出现最多的的字眼,却是“西岳派”,这让秦舒等人不禁屏息凝神地听着。
“唉,这几天关税又是重的吓人,看样子又要歇停几天咯。”一个老头感叹道。
“嗨,都习惯了,那西岳派的仙师弟子又下山了,这不,转眼关税就上去了。”同桌的中年人道。
“不是都说仙人都是餐风饮露的嘛,怎么那些仙人一来就是克扣我们老百姓的呐?”一个青年愤愤不平。
“诶,还能说什么呢?这些神仙老爷的事情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掺和的,来来来,吃菜吧,怕吃了这顿,就得喝好些天的稀饭咯。”
秦舒等人沉默着听完,正好那小二端着几碟子菜上来,这一段午餐,吃得众人有些没滋没味。
虽然与西岳派相处不来,可是却同属于一个阵营,都是修仙正派,如今西岳派在这些凡人的口碑中,可不是落了一个门派了名声,而是给所有的修仙
正派抹黑,这岂能让秦舒等蜀山弟子听得安稳?
用完午膳,秦舒将碗筷放好在身前,带到所有人都放好,这才开口说话。
“诸位对方才那邻桌所言,有何感想?”
一时间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唐峰试探道,“听那桌凡人所言,西岳派如此行径,确实不妥,毕竟这可不光关乎到他一门一派的声誉。”
李经纬点头表示赞成,“只是此事透着蹊跷,诚如那桌老者所言,都是仙家门派,怎么会缺些世俗黄白物呢?还要靠提高一地关税来获取,实在诡异。”
“或许……也并非是黄白之物。”李忆悔道。
众人一言一语地表达自己的看法。
秦舒一直听着,终于开口。
“这西岳派,听老者的口气,倒也不是第一次来,而且他们如此笃定关税的增长是与西岳派有关,那么一定有所依仗,而且,好像这西岳派最近便来了,所以潼关关税才如此之高,依我意见……不若我们便在此地逗留几天如何?也好查清事情真相。”
李忆悔眉头微皱,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宁心怡的线索刚刚才被发现,现在在他眼中,当务之急是先去寻找到宁师姐,半刻也不能耽误!
可是……秦舒是秦淼大哥的师父,应为尊长,自己又怎能质疑?这让李忆悔很矛盾,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嘿。”
李经纬的手掌突然拍在李忆悔肩上,后者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一般。
“咱俩出去谈谈?”李经纬笑道。
李忆悔望着眼前笑着的脸,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站了起来。
“小舒,你且安排一下住宿,就在这家酒楼吧,我陪李师弟出去一阵很快回来。”
秦舒略一点头,答应了。
“走吧,我记得早些年随长辈历练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潼关,年头有些久了,不过此地有一处地方的糕点,我尝着至今印象深刻,想来现在……应该还在。”李经纬说着,也不顾李忆悔有没有跟过
来,便开始走。
两人同行,擦肩过人来人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经纬突然道,面色却不改,甚至连眼神也未曾移到李忆悔身前。
后者不作答应。
“你一心担心宁心怡,宁师妹是不是?觉得小舒再到此地逗留几日可能会错过救回宁师妹的最好时机?”
李忆悔继续沉默,表情却承认了一切。
李经纬看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宁师妹失踪的时日也不算断了,若是那群黑衣人真的有所图谋,那么宁师妹必然已经回天乏术了,我们这几日的时光根本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李忆悔不做声,却显然不认同这个说法。
李经纬一叹气道,“师弟,你我不光是修士,你我更是蜀山弟子!你我自入门那日开始,一切以师门,以天下苍生,以黎明百姓为重。此次西岳派这番行为 已经是破坏了修仙者不干预世俗的铁律,若是我蜀山弟子坐视不理,那又如何配称得上名门正派之首?”
“可是……”李忆悔内心开始出现动摇。
他也慢慢觉得李经纬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心中对于宁心怡的执念,却久久不能挥散去。
“李师弟啊……我们修仙者逆天而行,窃命运 夺造化,入名门正派不就是想要为人间,为万物黎明造一份安宁吗?我们与凡人不一样,我们是强者,所以我们应该保护他们,如果现在有与我们身份相同的人开始将爪牙伸向这些我们保护的人,你,会眼睁睁地开着吗?”
李忆悔听着李经纬的话,眼神渐渐清明,抬起头来。
“到了。”李经纬蓦然笑道。
李忆悔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有一家糕饼店,在一处街尾的角落静静待着,在岁月中行成了一道静谧的美。
“那个糕饼点很多年前就在那里了,曾经带我来这里的前辈跟我说,这就是我们要守护的,一开始我不懂,现在我明白。”李经纬道,“他说的不是一个糕饼店,是一个安静祥和,不容打扰的人间……”
第二百零五章 不对劲
“我们回来了。”
李经纬提着两包糕点,身后跟着李忆悔,踏进酒楼门来,在门口桌子上撑着脑袋打盹的伙计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见来者是李忆悔二人,随手袖子一擦嘴边的涎线,笑脸走来,“二位,您带头的那位说让你们回来便去他房间,有事商议,二楼左拐地字一间那。”
伙计嘴里说的带头那位的,应是秦舒无疑了。
“晓得了,多谢。”
李经纬客气一句便上楼去。
二人来到秦舒门口,还未敲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进来”。
推门而入,一入眼,便是端坐着倒茶的秦舒。
“坐吧。”秦舒道。
李忆悔老老实实坐下,身体笔挺。
李经纬笑笑,有些随意地将两袋糕点放在桌上,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是芙蓉记的糕点?”秦舒看了一眼两个纸包道。
李经纬点点头,“你当初也说好吃来着。”
秦舒展露一丝笑容,“那是来到蜀山几年里,第一次跟随师兄们下山历练,很久没有尝过山下这些小玩意,再吃一次,自然觉得好吃。”
说着,秦舒打开纸包,捻出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
“怎么样?”李经纬问道。
秦舒吞下,笑笑,“有些不如从前了。”
“原先店铺的主人去了皇城谋生,现在的这个是个小伙子,听说过不了多久也要把店铺转了……”
秦舒听着,默默点头。
李忆悔在一旁,老老实实听着,听着这二位“师兄”的闲谈,恪守着晚辈的本分。
此二人,一人是父,一人为最敬重的兄长之师,虽然当事人不知,可他自己始终要秉承孝礼。
“李师弟,怎么不说话?”
秦舒突然问道。
李忆悔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秦舒沉吟片刻,道,“我知
晓你对我的决定有些不满,你想要尽快去寻找宁师妹,可是我们身为蜀山弟子,就注定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这点我相信经纬在路上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这次西岳派的事,既然被撞见,我们自然不能不管,这点希望你能明白……”
“忆悔知道。”
李忆悔起身,垂首恭敬道。
秦舒张口,本还想再多说几句,可一见李忆悔的恭敬模样,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起。
“李师弟先回房间歇息了,之前还特意拖你去买两包糕点。”李经纬看出场面有些尴尬,出来圆场道。
“师弟房间在地字五号房,床都铺好了,行李也放了,是云儿姑娘帮你的。”秦舒道。
李忆悔点头,拱手退出,轻轻带上房门。
此时,房间内便只剩下李经纬与秦舒二人。
“李师弟对你很恭敬的样子啊。”
李经纬突然道。
秦舒摇摇头,“他是个很恪守礼数的人,对你也不是吗。”
李经纬笑道,“之前可不是,那小子之前之前对我意见很大的样子,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
“可能是有些误会吧。”
“可能吧……不过,还真没看出云儿姑娘像仙子一样,竟然会帮别的男人铺床放行礼。”
“你我在凡人眼中还不是仙人一样的人物,到头连关税都交不起。”秦舒自嘲道。
李经纬哈哈一笑,连道两声也是。
“李师弟心里有些情绪,我想让你明天在城门口稍作看管,若是有西岳派的人进城,便立刻来通知我们,一人一轮,如何?”秦舒突然聊起正事。
“没问题。”李经纬想也不想便说道。
秦舒笑笑,把桌子上的糕点推向他。
李经纬腌起一块方块糕点,放入口中。
味道和许多年前的确实不一样,那时候问师兄要来银钱,只买了一包糕点,两人一块儿吃,秦舒比较早熟,懂得礼让,
让李经纬多吃了好几块。
这些李经纬都记得很清楚,恩恩怨怨,他向来分明。
很快日头偏西,在酒楼用晚膳的食客较少,潼关宵禁不严,可是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刻花冤枉钱,白白交到那些军爷手上。
酒楼外亮起了灯笼,店内燃起了油灯,虽然不及白日里亮堂堂,却也看得清楚。
“最近这几天,太阳落得都早,少见呐。”掌柜的依着门边,望着天色感慨道。
“许是老天爷都瞧不下去这忽高忽低的关税了,开始变起脸来。”伙计凑到一旁打趣道。
“噫!胡说什么!”掌柜的连忙打断伙计的话,低声呵斥道,“那老张头是家里有亲戚在守卫里才敢说道两句,你有什么?当心被人告到衙门,让你吃个十几大板!”
伙计一听也被吓着了,不敢再调侃,灰溜溜去了后厨。
李忆悔这一桌八人,此刻出奇的安静,只闻得碗筷之间时不时传来的清脆碰撞声,便是萧遥也没有话说,老老实实吃饭夹菜。
用罢晚膳,伙计麻利地将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上来两壶茶水,给客人解腻,促进消化。
现在留在大堂的,只有一些在此住宿的客人,那些出门下馆子的吃完便早早回家去了,虽然宵禁不严,可被那些巡逻的守卫抓住,少不了要一番“孝敬”。
“明日,我打算让经纬在关口附近转悠,看看有没有西岳派的线索,其余人,行动随意,别惹事就好。”秦舒直接开门见山道。
众人一一应诺,只有李忆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坐在其一旁的云儿微微侧目,自然发觉了他的异常,可是碍于人多,也不好说些什么。
其实从李忆悔探访宁侯府开始,她就察觉到李忆悔很不对劲,只是一路仓促,也没有机会问,她看着少年脸上的沧桑与忧郁愈重,心里莫名有些不自然的着急。
她察觉到了李忆悔的不对劲,却还未察觉自己的不对劲……
第二百零六章 窃听
简单地安排了一下众人的接下来几日的轮值,基本是一人在城关口守一日,那附近也有酒楼,不算辛苦。
西岳派此事行得并不光彩,必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御剑二来,毕竟就算不怕在凡人之间落下口舌,也应该忌惮被同道之人发现,那到时候迎接西岳派的可是各派共同的施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乔庄成凡人进入城中,但是样子可以装扮,身上修道的气息却是掩盖不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赤焰教的敛息之术。
“好了,诸位早些休息吧。”
秦舒语罢,作散场道。
众人上了楼梯各自走去,欧阳姐妹二人,硬是要住在一起,唐峰与萧遥两个冤家的房间正好相邻,云儿则与李忆悔相邻。
“李……忆悔。”
云儿站在放门口咬了咬唇,总算鼓起勇气喊住那人。
“云儿姑娘何事?”
李忆悔茫然回头。
“你近来总是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云儿问道,声音却是小的可怜,越到最后越是细不可闻,好在周围静谧。
李忆悔笑笑,“无事,可能最近有些劳累,歇一晚就好。”
云儿一番踌躇,终是笑笑,“今晚月色真美啊。”
李忆悔向走廊尽头的窗户望去,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是啊。”他笑道。
两人互相一点头,各自进了房间,只是一墙之隔,却有两桩心事,言之不尽,思之不尽。
赤焰已经沉睡,现在李忆悔实在没有倾诉对象了,月色隐埋于云层之上,他不知道云儿是怎么看见的,那被黑衣人掳走的宁心怡现在何处,是否安稳,他也不知道。
李忆悔觉得他有太多太多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也有太多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辗转反侧,几欲难眠。
夜色如水,如海。
它吞噬了多少寂寞……
翌日,清晨。
李经纬早早去了城关口附近的一家酒楼,用着早膳,感知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并没有什么异常。
秦舒等人相对晚起,毕竟舟车劳顿,哪怕修行之人身体吃的住,可是心神损耗也
需要睡眠冥想才能补充。
李忆悔与云儿相对并无话说,一如前段时日的情景,一个没心思,一个故作镇定。
唐峰与萧遥拌着嘴,欧阳姐妹挽在一起抑制不住女的天性,准备去逛街。
这潼关的一天,好像与别的城关并无分别,忙忙碌碌,人流匆忙,日落月起,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李忆悔就坐在屋檐上,坐了一天,远远地望着笼盖人间的虚无,他是在想念?还是追思?无人知晓。
只有一个身穿素白衣衫的女子瞧见了,眼神微微向上一撇,却将他的样子勾勒刻画在脑海。
这样的日子悄无声息过了两日,而就在第三天,负责看守城关口的萧遥急忙来到了秦舒房间,声称“鱼上钩了”。
众人闻之,迅速向城关口赶去,其中在人流中穿梭最快的,便是李忆悔。
“人在那里!”
将近城关口,萧遥以传音之术,向众人发出通告。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正瞧见有头戴斗笠的三人走在人群中,虽说在商贾来往的集市中并不算异类,可还是足够引人注目了。
秦舒打了个手势,让众人悄然靠近,万莫打草惊蛇。
李忆悔一边靠近一边感知,那空气中的灵气有丝丝线线始终缠绕着三人,令其与旁人立马显出不同,不过此等现象,也只有修道之人可见,那些凡夫俗子,除非天生灵瞳,否则万万瞧不出端倪。
“咱们先跟过去,看看他们如何作案,到时候人赃并获,如此才好一聚拿下,如此,西岳派的长者也就无话可说了。”秦舒传音道。
众人回应表示明白。
众人眼神都始终停留在三个斗笠人身上,独独那云儿,眼神总是不自觉向那个李忆悔的身影扫过,带着白色面纱的脸,瞧不出什么情感。
“那是……都督府!”
李忆悔心中暗道。
这几日在屋檐之上,他可不是一味地发呆,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
他花费了半日的功夫,大概记清了整个潼关的重要建筑,尤其是一些官员府邸,而那三个斗笠人所去的方向,正是他脑海中标记为都督府的地方。
“看来这还涉及到了朝廷官员,看来这下有些不好办了。”李忆悔眯起眼。
若是单纯西岳派的弟子作奸犯科,蜀山一行人有直接权利将其带走,交于门派处理,可如果这涉及到了朝廷,那就是凡间事务了,按理来说是不能插手的,所以犯事官员,他们无权查办与安排。
“停!”
秦舒的声音蓦然传来。
李忆悔回过神,只见得那三个斗笠人直接来到都督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看门的侍卫也不作阻拦,看样子不是第一次了。
“咱们须得人赃并获才行,待会儿悄然翻墙潜入,千万不要被发现,也不要使用法术,以免打草惊蛇。”秦舒吩咐道。
说完,众人四散开来,围着都督府慢慢靠近。
都督府的围墙足有一丈高,对于寻常人来说,已经是难以翻越,而且墙内还有巡查兵丁,实在没有哪个小贼敢不开眼擅闯此地。
可是那些对旁人来说的拦路石,对于蜀山等人而言,却是踮脚石。
都督府因为许久无人敢擅闯,巡逻的守卫早就放松防卫,一个个漫不经心,以蜀山一行人的身手,很容易就躲过了他们的看查。
都督府虽然大,可是要找到都督所在之地,还是比较容易的,一般要谈论机密之事,男人的优先选择,永远是书房。
以各位蜀山弟子的聪慧,很快便齐聚在了都督府的书房之外,只是房外隔着三尺处有守卫站岗,看样子里面讨论的事情应该就是与西岳派有关的。
“谁身手好?”秦舒问道,虽然他是此地境界最高的,可是这并不是战斗,飞檐走壁这种基本功,还是要看熟练程度。
“我去吧。”
李忆悔自告奋勇。
确实,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及他二世为人的战斗技巧,至于飞檐走壁这些,更是运用到平日里的生活当中,自小便习。
“我也去。”
这次发话的却是所有人未曾想到的人云儿。
“我是女子,身轻体柔,不易被发现。”
云儿平静道。
秦舒望她一眼,缓缓点头。
第二百零七章 捉贼捉赃
只见得二人身法灵动,如鱼戏水,轻灵几步上了屋顶,未发出一丝细小声音。
门口的侍卫毫无察觉,仍是呆板地手持长枪矗立书房门外三尺之地。
李忆悔与云儿猫着腰,来到书房的屋顶正中,轻挪开一块青瓦,露出一条缝隙,足以窥得房中风景。
书房内,一身着锦衣华袍的中年男子正面对着两个戴斗笠的人,正是秦舒等人跟踪的三人之二,却还有一人不知所踪。
“都督大人还是如此雅兴,一些时日不见,书房内收藏的字画又多了几幅。”
其中一名头戴斗笠之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年轻清秀的脸庞,嘴角带笑,说道。
那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牵强的笑一笑,“黎凯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附庸风雅而已。”
那被称作黎凯的年轻男子点点头,笑容淡淡,反问道,“闲话咱且先放着,都督大人想必也知晓黎某此行的目的吧?”
都督笑脸一僵,逐渐收敛起表情,视线下垂,面露为难。
“怎么?大人不愿意?”黎凯笑容不变,只是给人的感觉蓦然阴森起来。
“不,不是……”都督连忙道,“两日前,我手下的城关护卫前来通报,说有人拿着陛下亲令入城,我是怕……这里已经引起了京城那边的注意,以我交给贵派的数额,怕是不到明日,我一家老小的头颅就要出现在西市菜场上了……”
黎凯露出讥讽一笑,“这我可管不着,我的任务就是将我需要的带回去,至于其他……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都督皱眉,“我若被朝廷捉去,谁还能为西岳派收取这巨额关税?”
黎凯冷笑道,“少了你一个苏泽,明日还会来一个张泽,李泽,我西岳派照样收税,苏大人,还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苏泽闻言,面色一冷,略显愠怒,拂袖道,“恕苏某难从命,阁下若是有本事,那便自己去取吧。”
黎凯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沉声道,“你当真不去?”
苏泽纹丝不动。
“好,好,好。”黎凯连道三声,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你也休怪黎某,对阁下亲眷不客气了。”
苏泽一惊,“你说什么!”
黎凯却是不作答,一拍手,一名头戴斗笠的人直接推开房门进来,手中一手抓着一个妇人,另一手则拽在一少年衣领上,而门外的侍卫,却还是纹丝不动站着守卫,对身后房间传来的嘈杂,好像不感一丝兴趣。
“夫人!霖儿!”苏泽瞪大眼,惊呼道。
“老爷!救我呀老爷!他们把院内的侍卫都打晕了,二话不说便把我与霖儿捉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妇人一见苏泽,便哭天哭地地高声叫喊道,可是门外的守卫依旧置若罔闻,好似他们知道,这房间内的事情,容不得他们这些小人物掺和一般。
而那被拎着衣襟的少年,此时脸色苍白,额头有细汗流出,却抿着嘴一言不发,他似乎比母亲要沉稳的多,知道此刻无谓的喊叫并没有任何好处。
“有何事,你们冲苏某来!欺凌妇幼,算何本事!”
苏泽眼底泛红,呵斥道。
只是被他呵斥之人,此时却面不改色,甚至还露出一抹笑意,“无论尊卑老幼,在我等眼中,区区凡人,一碾既死,与蝼蚁何异?欺凌妇幼?那又如何!苏泽,听黎某一句劝,早些交出供奉,你与妻儿,则少吃两分苦头。”
“我已经说过了!此刻手持皇帝亲令之人就在城关,若是此事败露,我一家老小,苏府满门,都逃不过问斩的命运!”苏泽咬牙切齿道,声音像是从怒火中挤出来的。
“我也说过。”黎凯的脸色阴沉似水,“这是你的问题!黎某,只负责拿来需要的东西!”
“做梦!”苏泽啐出一口唾沫。
“冥顽不灵……”
黎凯轻声道,伸手打了个响指,顿时一阵电光迅速由他足下,向苏泽一家三口蔓延。
“啊”少年最先触及,一身隐约可见的电光闪烁,他的灵魂发出痛苦的呐喊。
随即是妇人,她的声音
尖锐高昂,充满了怨恨,在房中久久回荡。
最后的是苏泽,电光开始蔓延他的全身,他的眼圈通红,内心的剧痛比身体的剧痛来得更加猛烈。
他发出一声低吼,像一只愤怒的咆哮的野兽,如果此时他行动自如的话,那么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将眼前带着微笑的年轻男子扑杀撕咬致死。
往日里被附庸风雅磨灭的沙场血性又开始从骨子里钻出来,带着昔日的荣辱,一股脑钻了出来。
只是这一切都未被黎凯放在眼里。
他低声笑笑,阴暗无比。
“该结束了。”
他低声道,方才打过响指的手又伸了出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却蓦然听见身后也传来一道声音。
“早就该结束了。”
黎凯也是反应神速,迅速转身后退,双手成交叉状,格挡在身前。
还未看清眼前的身影,黎凯便马上被一股巨力击飞。
黎凯胸口一阵翻涌,他半伏在地,看向自己方才所在之地。
两名头戴斗笠的同伙已经倒地不起,不知生死。
而一对陌生男女却突然出现在那里,男子瞧着与他差不多的年纪,女子亦然。
前者长相只算一般俊秀,可是眉眼间的沧桑气质,却平添了不少魅力。
女子看不清脸容,洁白的面纱却还是遮不住动人的光彩,一身素白衣裙,仙气满满。
“二位何人?为何突然出手偷袭?”
黎凯皱眉道,却不敢轻举妄动,眼前二人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绝对不是他能匹敌的。
“需要理由吗?”
李忆悔的回答很桀骜。
黎凯深吸一口气,“我乃西岳派弟子,还望阁下,莫要多生事端。”
这个时候,也只能搬出师门来威慑一下对方了。
李忆悔脸色平淡,“西岳派?很厉害吗?”
他来到黎凯面前,蹲下与其平视。
“抱歉,我是蜀山的。”
第二百零八章 无愧良心为值
黎凯脸色瞬间苍白,脑海突然嗡地一下炸开了。
“意外吗?堂堂名门正派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来凡人城关索贿?真是让人蒙羞!”李忆悔愤恨道。
黎凯眼珠子提溜一转,右手向后摸索,突然抽出一把短剑。
只是还未来得及发出任何攻势,便被眼疾手快的李忆悔一把夺走。
“本来还想让你醒着的。”
李忆悔冷冷说道,随即一伸手打在黎凯的脖颈上,一道斗气从手掌传出,令后者很快昏睡过去。
“云儿姑娘,你去将门外的师兄们叫进来吧。”李忆悔向身后的云儿说道。
“嗯。”
云儿点点头便出门叫人去。
门口的两个守卫,还是像两根木头一样,带着严肃的表情呆呆的矗立在门口,仿佛尽忠职守的样子。
云儿直接越过他们,来到众人藏身之地。
“各位出来吧,屋子里西岳派的人已经被擒拿,人赃并获。”
众人纷纷现身。
“怎么着都督府里的侍卫都跟个木头一样的,早知道这样,我们也可以大摇大摆的进来。”萧遥吐槽道。
“可能是被西岳派的人欺压惯了吧,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唐峰道。
秦舒轻叹一口气,摇摇头。
这人间最可怕的,不是生死劫难,也不是凶恶歹人,是那一颗炽热的心已经趋近麻木,心若死,那么留在这人间的,也不过是一俱行尸走肉罢了。
“走吧。”
李经纬的手突然搭在秦舒肩上,打断了其悲天悯人的思想。
秦舒点点头,跟上了众人。
“李师弟,怎么样?”
一踏进门,秦舒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李忆悔道,“这个西岳派的不老实,我把他们三个都打晕了,在押解回去的路上,我们可以对其审问。”
“那这三个凡人呢?”萧遥道。
原先受刑的苏泽一家,此刻也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先叫醒来吧。”李经纬说道。
而后一招手,唤来一阵清风拂过,将倒地的三人吹醒。
“额……”
最先醒来的,是那被唤作霖儿的少年。
“你们!你们是谁?”少年有些惊恐,到底年岁尚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之前面对黎凯等人已是强装镇定,而今经过一番刑法,心理防线彻底被突破,终究露了怯。
“我们是蜀山来人,是来帮你们的。”李忆悔道。
“蜀山?帮我们?”
少年惊疑地看了看四周,发现原先三个坏人已经倒地不起,屋子里有多了八个不明身份的人,心里还是莫名紧张。
云儿来到少年身旁,微笑着蹲下。
“我们是从皇宫里刚刚出来的,不是坏人,路过此地,见你们有难才出手帮忙。”
也不知是云儿天生的亲和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少年好像相信了一般,表情慢慢舒展开来。
“你们……是何人?”
而后苏泽与其夫人几乎同一时间清醒过来。
前者是先问出这句话,后者醒来的第一个反应却是一把扑过去抱住瘫坐在地上的儿子。
“没事儿吧,我的儿……”
妇人发丝凌乱,抱着少年呜呜地哭着,这一番场景,看得在场的众人都泛起心酸,莫名难受。
这让李忆悔蓦然想起了自己母亲,心有共鸣,竟有几分隐隐作痛的感觉传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苏大人,我们是蜀山弟子,途径皇城又路过此地,之前拿着陛下亲令进关的人,也是我等。”李忆悔转过身道,努力不去看那另自己难受的画面。
“蜀山弟子……陛下亲令……”
苏泽喃喃道,好像还有些迷茫,可是突然间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眼中亮出一道精光,可是随即又被一抹灰暗占据了。
所持皇帝亲令者就在他的眼前,还是蜀山弟子,再一看四周情景。
那倒地不起的西岳派三人,想来是被眼前的男子收拾的,那么自己与西岳派的勾当肯定被知道的一清二楚,而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就是
他最不想面对的。
“苏大人,你与西岳派之间有什么勾连,我们身为修仙门派也只能监督同道,你们凡人,按理来说我们是没有身份介入的,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拉你去报官,但是像鱼肉百姓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向陛下坦白的好。”李忆悔说着,撇了一眼被母亲揽在怀里的少年。“毕竟……您不光是个官员,还是一名父亲。”
少年在母亲怀里,一双大眼忽眨忽眨,他已不是三岁儿童,来到这个房间开始,这里在他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或多或少都让他知道了一些什么。
苏泽嘴巴微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西岳派三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儿,一股纠结的情绪开始在胸口回荡。
“大人从前也是纵身沙场之人?”
李忆悔忽然问道。
他看见挂满琳琅字画的书房内,有一处角落还挂着一柄宝剑,一副铠甲。
只是铠甲有些破旧,不少坑坑洼洼的缺口,看起来是刀剑所致。
苏泽沉默地点点头。
李忆悔笑道,像唠起家常,“我之前在白水关遇见一个叫王忠的守将,他曾经也是沙场中九死一生走出来的汉子,他有一名战友兄弟,曾经为了保护一地百姓,身先士卒,最后死在了一处无名的山坡上。”
苏泽听着有几分动容。
李忆悔继续道,“那名英雄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是记得王忠跟我说,英雄死前,曾高呼一声值了。别人都不解其意,只有王忠知道。他兄弟的意思是,这辈子先是做了个好儿子,而后当了个好兵 最后临死还能当一个好官。值了。虽然死前官也不算很大,可是对得起自己那一颗半斤重的良心,那这辈子,有什么不值呢?对此,我深以为然。”
苏泽听得越发落寞,他回首看了看自己那副经年已久的盔甲,有些直不起腰来。
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少年突然叫了一声。
“爹!”
苏泽抬起头,看见儿子希冀的目光,有些刺眼……
第二百零九章 潼关案落
他苏泽,家中三代贫农,乃是十年前入的军伍。
先是于蜀中为兵,后至南关为将。大大小小也立过不少军功,虽不如镇西将军魏长生一生传奇,也好歹算军伍内一方人物,比之战死沙场,籍籍无名的同袍,他最后能安享富贵,已是羡煞旁人。
可是……
如今眼前的一切,真的如他所愿吗?
遥想当年从军,怀着一片赤诚,满腔热血,只想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一国之百姓保平安。还未曾奢想能做一方都督,坐拥家财万贯。
然,如今虽说是受西岳派所胁迫,可自己又何尝没从中捞取油水呢?
人性本贪。他苏泽不是圣人。
“苏大人,好自为之吧。”李忆悔道。
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选择只能苏泽自己决定。
苏泽抬了抬没精打采的双眼,仰望着李忆悔,道,“自从西岳派前来找我合作开始,我便开始差人去向皇城报信,可是区区凡人,又如何与那些会仙术的仙师对抗,报信者十有**都被半路拦截,更有运气不好者,连尸骨都荡然无存。苏某也是没有法子啊……若不去搜刮民脂民膏,谁来把我一家大小平安?蜀山仙长,苏谋是迫不得已呀!”
李忆悔摇摇头,“说句绝情些的话,那是你的事。无论胁迫与否,做了便是做了,错了便是错了,具体缘由 你应当列成公文呈报陛下,我等世外之人,不容掺和。”
苏泽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件事,兜不住了。
“不过……”李忆悔道,“西岳派黎凯这边,我等自会替你讨个公道。”
苏泽面色铁青,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像李忆悔拱手弯腰。
“诸仙师乃蜀山高徒,苏某一人死,并不要紧,唯有妻儿何其无辜,苏某在此请求,还望蜀山仙长可以修书一封,替某家于圣上面前求情,保妻儿性命一双,从此愿立诸位长生牌坊,日日祈福……”
李忆悔一抬手,堵住了苏泽还未说完的话。
“凡尘恩怨
,沾染不得。你此次行事,实属不愿,若将明细列好,依陛下圣明,应会从轻发落,不至于满门抄斩一说。”
苏泽还想说话,李经纬却又向秦舒道。
“小舒,这西岳派三人还是早些带走,早些处理,毕竟此地离西岳派不算太远,若是他门中有人隐藏身份,前来劫囚,事后再拒不认罪,可就不好办了。”
秦舒点点头,“经纬所言有理,我们还是早些把这三人押送去西岳山,当堂问罪,以免夜长梦多。”
众人没有发表意见,唯有李忆悔暗自皱了皱眉头,却什么也没说。
“苏大人,接下来的事,你只能自行斟酌了,这西岳派三人,我等自会替你讨回公道。”秦舒上前道。
“如此……多谢诸位先生相助了。”
苏泽不好再厚着脸皮多说些什么,只能拱拱手致谢道。
蜀山众人唤醒了昏睡中的西岳派三人,各自捆上绳索,押向居住的酒楼,打算准备好行李,再向西岳派进发,兴师问罪。
而另一头,都督府的书房内,惊魂未散的妇人与少年还依偎在一起。
披头散发的苏泽,一身华服好像也失去了光泽,总算闻讯赶来的忠心手下想要进来查看,却被他一挥手,制止在门外。
苏泽四十已末,年近半百,对一个男人来说,还不算太老。
素闻古书中有一猛将,年已六十,却可与一正直壮年,手持丈八长矛的将军大战六百回合,不分上下。
那是多少军伍之人艳羡的,苏泽也是如此。
他缓缓向角落里那一副盔甲走去,取下,再一一穿戴好。
头盔,胸甲,护腕,披肩。
最后,那个锦衣华服,略显富态的都督已是不见。
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名老兵。
曾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的老将!
苏泽穿戴好盔甲,取来墙壁上挂着的宝剑。
“呛啷”一声出鞘!
宝剑未老,寒光闪烁,昔日里沉
淀下去的血腥味好像随着被一把拔出,也开始弥漫开来。
苏泽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剑身,像轻拂情人柔嫩的肌肤一般温柔,眼神中的追思,好像带他回到了当初刚入伍的那段时间一样。
“以我之魂,永驻边关!以我之身,永护疆土!有我于此,大充勇进!”
这是当初入伍时的豪言壮语,自从他入伍的第一天起就像烙铁一般深深烙印在了灵魂,血肉之中。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句话,这些字,开始被掩埋,开始被视而不见。
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贪念放在这群昔日里自己拼死保护的平民百姓身上?
他记得许多年前,那时战乱四起,不如现在安稳,可那时候的自己,却活得安稳的多。
苏泽感觉到自己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霖儿。”他喊道。
少年与母亲对视一眼,而后轻轻的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怯生生地走向有些让人陌生的父亲。
苏泽半弯着腰,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慈祥平和些,他极尽温柔道,“爹知道以往对你严苛了一些,老是动不动就凶你,可是爹那也是不得已,只是希望你能做的更好一些而已。”
“我知道……”少年低着头,扯动着自己的衣袖。
苏泽欣慰地点点头,揉了揉少年的头,道,“霖儿已经长大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好好照顾娘,知道吗?”
少年点点头,他实在有些不适应现在的父亲。
苏泽又来到自己的妻子面前,蹲下身去,握住妻子也已经显得沧桑的手,轻柔道,“以后,要苦了你了,霖儿你要多费些心了。”
妇人只是一味哭哭啼啼地擦着眼泪,她比少年要明白的多,也大概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我走了。”
苏泽站起身道。
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少年望着脚面上父亲的影子,愣愣地发起了呆。
第二百一十章 不解苦心
苏泽留恋地环视了一眼四周,在这个房间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他叹息着卸下盔甲。
披肩,护腕,胸甲,头盔。
露出之前穿的那身暗淡了的华服。
“楚二龙,过来。”
他叫了一声门外的亲信,一个穿着甲胄的侍卫小跑着进来。
“都督。”
楚二龙轻声叫了声。
“拿来枷锁脚链,把我押解去皇城吧。”
苏泽淡漠道。
“这……这怎么可以……”
楚二龙有些犹豫不定。
“叫你去你就快去,记得日后好生替我照看一下你嫂夫人与侄儿就好,也不枉我当初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
“都督救命之恩,二龙没齿难忘!”
苏泽摇摇头,“叫声苏大哥吧,好久没听你那么叫了。”
楚二龙愣了一愣,轻声喊道,“苏……苏大哥。”
苏泽笑笑,“去吧,替我挑副新一点的。”
“是。”
楚二龙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苏泽看了看低头发愣的儿子,看看伤心落泪的妻子,心里空荡荡的。
这房前屋后的一切物什,想来很快,便不姓苏了。
“苏大哥。”
楚二龙取来一副邢枷。
苏泽沉默地伸出手,他没想到给别人戴了半辈子的东西,临了,自己也能享受一回。
应了那么一句老话,“天道好轮回”。
戴好邢枷,苏泽表情毅然,面色灰白,周围的手下看着,眼神怪异。
“苏某贪污,有此下场也是应得,望诸位以此为戒,莫要重蹈苏某之覆辙,于此,也多谢诸位这些年对苏某的帮助。”
说完,苏泽一个鞠躬到底。
周围人摄其余威,纷纷弯腰还礼。
苏泽站起身来,最后扫视一眼。
“我走了。”
他说道,算是最后的临别词,而后一个转身,向门外迈步。
“爹。”
少年的声音蓦然响起,苏泽不曾回头,脚步却顿住了。
“我和娘亲等你回来。”
稚嫩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冲撞在苏泽的心里。
“好……”
苏泽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也跟着发颤。楚二龙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上,涕泗横流。
楚二龙曾在苏泽手下当过兵,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哪怕战场再凶险,哪怕兄弟战友就倒在他身边,哪怕他曾经被敌人生生勒断胸口两段肋骨,这个叫苏泽的男人也没有流过一次眼泪。
弟兄们私底下都叫他苏阎王,说他人狠,心更狠,也只有这样像阎王一样对自己,对别人,都心狠的人,才能踩着死人堆往上爬,不被小鬼扯了去。
但现在阎王老了,几年的风云变幻,富贵安乐泡软了他的骨头,苏泽现在只是一个老兵,他知道怕了,也知道痛了。
楚二龙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苏泽,他并不讨厌。
苏泽的脚步沉重,一步一个脚印,踏出了书房,出了后院,出了前庭,出了都督府。
就在他走远后,留在书房里发愣的少年,“哇”地一声哭了。
……
押解着三个囚犯的蜀山弟子漫不经心地向客栈走去,一路上的人还是不少。
说书的,唱戏的,表演杂技的;叫好的,起哄的,吆喝买卖的。
这群生活在底层最普通的人,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外,又有一户高楼崩塌。
树倒猢狲散,可他们只是蝼蚁,他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大树倒了又会有人栽一颗新的大树,他们只需要关心这个新的大树能不能为他们遮阳挡雨,会不会带来飞虫灾祸,至于之前那颗倒了的大树,管他呢。
偶尔有人不甘过这些碌碌无为的生活,想要对天空呐喊,然后有些人成功了,他们长出了翅膀,飞向了天空。
他们分成两类,一类开始变成树,变成栽树的人,然后再过些时间,又被飞出来的蝼蚁取代,进行岁月的更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类始终翱翔在天空,想要逆天而行突破天道,他们守护着最底层的那群蝼蚁,维护着他们的生存。
前者是阶级中的贵族,后者是修仙修道之人。
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底层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蝼蚁。
他们看似普普通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所谓有无的一类,可他们却是这个轮回中的核心。
回到客栈,秦舒向掌柜的多要了一间房,安置西岳派三人。就在一间客栈内,倒也不怕逃跑。
而后又安排了一桌饭菜,正好也到晚膳时候了。
“秦师兄,我觉得让我们押解那三人去西岳派之事,不妥。”
李忆悔踌躇片刻后,沉声道。
“有何不妥?”
秦舒淡淡问道。
“今日已在潼关逗留三日之久,洛阳之行,容不下一拖再拖了。”
秦舒眉头微皱,“师弟以为该如何?”
李忆悔道,“我们可以请潼关守卫替我等押解去西岳山。”
“荒唐。”秦舒道,“且先不说几名凡人能不能看守住西岳派的那三名弟子,单是仙凡有隔这一条,便否掉了这法子。西岳派涉俗,此乃大忌,如今你要几名城关里的凡人守卫来押解我修仙之人,岂不是与他同错?此事绝对不可!”
“可是……”
“别再说了。”秦舒堵住李忆悔的话头,“此事我断然不会同意,明日我们即可押解西岳派三弟子去西岳山问罪,而后继续洛阳之行,就这样!”
李忆悔咬牙权衡再三,却终究没有忤逆秦舒的意思,可是内心却有一股愤愤不平之意,冲撞在胸口。
索性一转身,向外跑去。
众人见之,忙要起身追去,却被秦舒叫住。
“让他去吧,这仙凡之隔乃是我修仙大忌,有违者通通都被打上了魔道标记,我不想他以后因为这种事情被人诟病,这也是为他好。”秦舒缓缓道。
在他心里,修仙戒律便是天规,修仙已是逆天而行,若再不遵守天规,终遭报应。
众人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坐下。
唯独云儿,还是站着。
她沉默片刻,还是只留下一句“我去看看他”,便出门向李忆悔追过去了。
秦舒无奈叹息摇头,他自是有他的苦衷与苦心,终有一日,李忆悔会明白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有良辰
到了晚膳的时辰,各户人家慢慢燃起了炊烟,袅袅飘升,直连天幕。
街道上人影绰绰,李忆悔走在其中。
“你去哪儿呀!”
云儿在其身后叫道。
前面那人却置若罔闻,依旧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云儿见那人不停,银牙一咬,追的上去。
“你平时瞧着不是这样,怎么还干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来?”,云儿叫道。
李忆悔脚步顿了一顿,看了眼她,却又继续走了起来,只是步伐慢了许多。
云儿跟上,走在一旁,轻声叹息道,“我也得知道你苦衷的,你只是一时担忧同门安危,乱了分寸罢了。”
“我没有乱了分寸。”李忆悔道,他仍是不觉得自己错了。
“没有?”云儿反问一句。“我问你,降妖除魔是不是修仙之人的责任?”
李忆悔不回答,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降妖除魔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天下苍生。”李忆悔下意识回答道。
“好,天下苍生。”云儿点头,“那么天下苍生是不是以人为主导?”
“是。”
“那人又以何为主导呢?”
李忆悔思索片刻道,“人当是以黎民百姓为主导。”
“很好。”云儿道,“那这潼关之内的百姓,因为仙门与**衙门之间的勾当而受到了欺压,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们见了,应不应该管?”
“这……”
李忆悔有些无话可说,云儿所言 无可反驳。
“修道之人,以天下黎民为重,一州一郡为百姓,一城一关也为百姓,一家一户也为百姓,那么这个城关里的百姓因为仙门,被官服鱼肉,此间责任是不是也有我们的一份?”云儿循循善诱道。
李忆悔的内心开始出现动摇,他感觉非常矛盾,一时间竟在心里打成了一团结。
“你说的对。”
他放下了心里的担子,甘愿道,只是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
云儿笑笑,她很高兴他想通了。
“李
忆悔,我想听听你跟那个宁师姐的故事。”
云儿突然正色道,扯着李忆悔的衣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脸,透露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嗯。”
李忆悔轻轻点头。
“还记得在汉中城的时候吗?一天夜里,我们在屋檐之上相逢。”云儿道。
“自然记得。”李忆悔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他心里曾涌出的,异样的感受。至今回想起来,都仿佛还在发生着一样。
“今晚月色真美呀。”
云儿仰头望天,不知何时,日头已经彻底沉落到西山之外,月亮缓缓从东边升起,带着银白色的光。
路上的行人少了,客栈开始挂起来灯笼。
整个潼关因为少了都督府中那位管事的主人,开始变得随意散漫起来,巡逻的宵禁队伍也没有出现,倒是有不少的小贩窥准了这个商机,支起了夜市。
这满满人间味道的烟火气,让李忆悔瞧在眼里,暖在心里,情绪大好。
“去赏月吗?”李忆悔突然道,看向云儿。
“去哪儿赏?”
李忆悔一指那潼关正中,有一鹤立鸡群的塔型建筑,高四丈有余,其名曰,“望楼”。
乃是昔日战乱时用于观察城外战事之利器,而今虽不敢说天下太平,可好歹在天子脚下,还算是喜乐安稳,于是这望楼逐渐成了潼关一处景点,无甚实用之处。
“去呀。”
云儿笑道。
李忆悔一点头,一把抓住云儿的手,另一手握住精灵剑,如驾风而起,飘飞向望楼。
其速度飞快,只留一抹惊鸿残影,世俗之人不可见,一眨眼,二人便被精灵剑带上望楼之顶,整座潼关,尽收眼底。
望楼之顶,有二人影迎风,衣衫翩翩,明月银光渡在脸庞,宛若神仙风采。
“今夜月色是极好。”
李忆悔感慨道,好像每每与身旁这人相遇都是一场美妙夜色。
这潼关尽在其眼底,万家灯火,熙攘夜市。人群来来往往,像忙碌的飞虫蚁群,或许这就是神的视角吧…
“夜色极好,人却不妙。”
云儿说着,看向李忆悔,这少年的眉眼已经被她熟悉,只是那忧郁的沧桑还是让她陌生,好像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番岁月。
李忆悔坐了下来,不再俯瞰望楼下的人群,开始仰望天空,这数不尽,望不穿的万里星河呀,到底承载了多少人的心事?
“李忆悔。”
云儿轻轻唤道,也随着他坐了下来。
那人扭过头望她,带着疑惑。
“你有什么事情也许可以跟我说说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告诉旁人去。”云儿道。
李忆悔笑笑,“我能有什么心事呢……”
沐浴在星月之下,他感觉无比舒坦,夜色温柔,方才与秦舒之间的不快,好似也被尽数掩埋。
“我知道,你是有很多秘密的人,我不去问你,等到什么时候你想跟我说了,再跟我说吧。”
云儿也不强求,抱着膝盖也仰望天空,那摧残的星光令她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源于古老的血脉,跨越万古,流传至今。
“之前宁师姐向我表白过。”李忆悔突然道。
云儿面色不改,手指却下意识地捏住了衣裙一角。
“然后呢?”
她问。
“我没答应,出于某些原因,我不能和她在一起。”李忆悔道,“事实上……我没身份去爱一个人。”
是啊,穿越三十年的光阴过来,每一个人如果论亲及辈,谁都是李忆悔的长辈,若是动情,岂非有违人伦大道?
可是云儿不知道,她不懂。她只觉得李忆悔可怜,让人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出于本能的靠近。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潜藏在人心底的母性。
“爱是没有界限,没有理由的,无论你是谁,你是何身份,倘若两情相悦,最后总能在一起。除非……你不喜欢她。”
李忆悔露出一抹“你不懂”的苦笑。
也许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懂。
其中苦涩滋味,也只有自己一人可以细细品尝……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向西有座西岳山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但是我知道,哪怕真的喜欢,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们之间也注定没有结果。”
李忆悔说得决绝,这个问题他早已在心中问过自己无数遍。
“那你为什么去找她?”云儿突然问道。
李忆悔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一开始到了皇城只是想见见她,而后听闻她失踪的消息便很快想尽办法去寻找线索,到现在,为她心急如焚,甚至与秦舒起了冲突矛盾,这一切……他只是下意识地去做,还没问,也没时间去问,自己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嗯?”
云儿见李忆悔陷入了沉思,靠了靠他的肩膀,催促一下。
“我们是同门。”
李忆悔沉默了很久,只说出那么一句话。
“你信吗?”
云儿笑道。
李忆悔摇摇头,“不信,可我再找不出别的理由。”
“或许,你是喜欢她的呢。”
李忆悔摇头,“不会。”
“谁知道呢。”
……
两人的话题好像戛然而止,底下的人流又发出嘈杂的声音,挤进来两人中间。
“你有什么心事吗?”
李忆悔问道,他好像终于显露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好奇心。
“有。”云儿浅笑道,“但是不能说。”
李忆悔回以一笑,不作追问。
“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了。”
云儿轻声道。
“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早点押解西岳派那三个弟子回西岳山呢。”李忆悔突然起身道。
云儿愣一下,随即展颜一笑,起身道好。
因为此时已经离地数丈,李忆悔不惧身旁再有凡人瞧见,一个剑指甩向夜空,精灵剑随着一动,悬停半空。
李忆悔一跃上了飞剑,云儿很熟练地也跃了上去,二人同乘一柄剑,似乎已成习惯。
回到了客栈,发现秦舒还坐在原来的桌椅上,只是其余人全都散了。
看见李忆悔回
来,秦舒抬了抬眼,转身向擦着前柜的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二点点头,向后厨去了。
“秦师兄。”
一入门便看见秦舒坐在原处,后者自然不可能是闲来无事,只能是在等自己。
李忆悔老老实实走上前去,低头恭敬道。
“回来了。”秦舒轻声道。
“嗯。”
“坐吧。”
李忆悔与云儿对视一眼,二人前者坐秦舒左侧,后者坐秦舒对面。
“你们走得急,连晚膳也没动,我叫小二给你们留了一份,现在想来还是温热的,刚刚叫他端来了。”
秦舒正说着,小二便抱着几碗菜上来,其中便有云儿颇为青睐的地三鲜。
“吃吧,早些用完早些歇息,明日里还要赶路去西岳山。”秦舒道。
李忆悔点点头,端起碗筷吃了起来,云儿见状,有样学样。
秦舒与秦淼的性格颇为相似,同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无论嘴上如何如何,可论及关心,还是他们最上心,这点,让李忆悔感触很深。
用完迟来的晚膳,已到了改熄烛的时间。
店外的街道不见多少人影,小贩也挑着担子回家去,巡逻的军爷总算姗姗来迟地随着打更人出现了,整座潼关瞬间恢复到了往日夜里该有的冷清模样。
伙计打着呵欠关好店门,掌柜的自然早就抱着媳妇睡去,受苦的自然是这些穷人家出生的孩子,关好店门,收拾好碗筷,在这个城关最晚安歇的,应当就是他们了。
秦舒在李忆悔二人用膳之时就沉默地走开了,不知是去冥想,还是真的早早睡去。
西岳派三人规规矩矩地待在房中,李忆悔睡前还去查看一番,发现这三人倒也心大,比蜀山这几位同门还要睡得安稳,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另有算计。
云儿回房歇息去了,带到整座酒楼都陷入了一片沉寂时,李忆悔才悄然回了房。
可是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下声响过后,隔壁的女子,才真正地安稳阖眼。
躺在床上的李忆悔有些发愣,一天的光阴好像又眨眼就过去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好像对时间已经模糊了,一刻一时一日,都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他突然觉得三十年并不长了……
想着想着,不知疲倦从何时开始趁虚而入,眉眼逐渐沉重,慢慢合在一起,气息也逐渐安稳。
李忆悔睡着了,只是在他闭眼的那一刻,好似有一丝赤芒闪过,身体深处的某个灵魂,就在那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苏醒……
雄鸡报晓。
日头开始从东边绽放出一丝光采,撕裂夜幕,宣示自己的主权来临。
此时是一日的光景中阳气最盛之时,初阳之力,乃为世间极火。
于是某人体内的某个灵魂开始动荡不安,搅扰了一团清梦。
“没想到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是变得惫懒起来,太阳晒屁股的时候还不起来修炼?看来没有本尊的督促,你活得很失败呀。”
一个慵懒的声音在李忆悔脑海中响起。
“额?什么?”刚从睡梦中清醒的少年有些懵。
可是下一秒,却突然惊起清醒过来。
“赤焰!你醒来了?”
李忆悔险些惊呼出声。
“除了了本尊,谁还能让你小子如此激动?”自恋的声音那么熟悉,这让李忆悔笃定了声音主人的身份。
“你这次好像要比之前清醒得更早,这才没几天的功夫。”李忆悔道。
“这次主要是心神受损,之前有些牵动本源了,所以需要恢复的时间更长一些。”赤焰解释道。
“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赤焰问道。
李忆悔老老实实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悉数讲了一遍,只是有意无意间忽略了与云儿昨夜畅谈的事。
“接下来要去西岳派?看来还要低调一段时间才行了,毕竟是大门派,说不定就有些修炼多年隐藏起来的老怪呢。”
“嗯。”
李忆悔赞许地点点头。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叙旧。
“李师弟,醒了吗?”
李经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残图动,春心动
“李师兄?”
“是我。”
李忆悔平息了一下心情,套起一件衣裳,起身去开门。
“师兄早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虽说李忆悔还无法对过往完全冰释前嫌,可到底心里总是柔软的,对于李经纬,他至少没有最初的那么大的怨念。
“小舒要我来叫你,看看你有没有准备好行李,此去西岳山,耽误不得太久。”
李忆悔点点头,“就那几样物什,昨夜已经包好了,随时可去。”
李经纬道,“那好,我去看看其他人,你且先下楼用早膳吧。”
李忆悔应一声,李经纬便转身走了。
前者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着下楼去,发现桌上只有秦舒与云儿落座了,自己还算早起的。
“先用早膳吧,我猜西岳派不会那么轻易就在我们面前认错,可能需要唇枪舌战一番,怕是会连饭都没得吃。”
秦舒说道,他面前的粥碗已空。
李忆悔点点头,便靠着云儿坐下,麻利地端起眼前的白米粥喝起来,其他人陆续下楼,很快集合。
“这一去大家跟着我,莫要走丢了。”
秦舒当前道。
付清了这些天在客栈消费的伙食与房费,李忆悔一行很快踏上了去西岳山的路。
这一次出了潼关便很快御剑而行,毕竟此去是西岳山,倒也不怕西岳派前来找麻烦,就是他们不来,蜀山一行,也是要去寻他等晦气的。
云儿与李忆悔同乘一剑,虽说自己并不惧怕高空,可是那双手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轻捻着他的腰带,仿佛这样,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更有安全感。
先前说道,潼关此去洛阳,距离西岳派并不远,加之李忆悔一行又是全速飞行,待到差不多午后,太阳已暮之时,便隐约可见西岳山的朦胧之影。
“小子,待会儿到了西岳派,可记着让你们门派长辈给我们报晓你们的房间和饭钱呐。”
萧遥笑着调侃道。
这三人被捆绑着,无法自行御剑,自然被分
配一人捎带一个,其中黎凯,便正巧被萧遥抽中。
“哼。”
黎凯冷哼一声,并无言语。这一路飞行,骑葫芦的这怪人便总来缠自己说些无聊的话题,这让一向话少的黎凯很是烦扰,可是如今身为他阶下之囚,哪里有力气反抗,只好心中暗暗咒骂,想着等到了西岳派,一定要让这话痨尝尝苦头!
“诸位师弟,前面便是西岳派的山门,大家可以稍稍减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秦舒当前道。
众人闻言,也很老实地降下速来。
只是萧遥不禁有些嘀咕,“都把人家弟子绑到山门兴师问罪来了,还讲哪门子误会。”
这话却是被唐峰听见了,之间后者回头一记白眼,撂下一句,“你懂个屁。”
萧遥难道地没有搭理,驾驭着宝葫芦向前快了半分。
不过眨眼的功夫,西岳山在众人眼前逐渐清晰起来,那座半山腰上的石门也逐渐显现出来。
“来者何人!”
半空中远隔着一段距离,便有叫喊问话声从西岳山传来。
“我等自蜀山而来,如今有一要事需拜见西岳派掌门。”秦舒用斗气传音道。
“你等且先上前来。”
那头又传来回话。
于是众人御剑上前,落于西岳派山门,那有数名身着西岳派弟子服饰的少年,负剑而立。
“便是你们要见掌门?”为首有一少年喊话道,表情颇为桀骜。
西岳派与蜀山素来不合,门下弟子久而久之也就不愿亲近对方。
秦舒皱眉,不搭话。
李忆悔倒上前,“你是几代弟子?”
少年有些不悦,“与你何干?”
“瞧你年岁尚小,境界低微,我秦舒师兄无论哪方面都比你要长,你这般说话?谁教的!”
李忆悔说到越后越严肃,最后一声甚至用上了元气境的威压,把对面练气境的少年震撼得练练后退。
少年连退数步,脸上表情露出一丝惧意。
似这种未经世事,肚中只有三分傲气却
无傲骨的软蛋草包,李忆悔实在不放在眼里。
哪怕他年岁不比对方长几分,可是所经历过的事情,所达到过的高度,怕是对方如今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
“小子,金灵珠残图有异样!”
赤焰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忆悔一愣,连忙感知一下秦舒怀中的金灵珠残图,确实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不过这种异常太过微妙,是金灵珠周围的元素多了一丝不安躁动,常人基本无法察觉,哪怕秦舒也是如此。
只是赤焰本就是同根同源的灵珠之灵,他自然感受得到,而李忆悔,前世所达到的高度足以与妖神一战,如今虽然境界不在,可是眼界还在,加之赤焰的提醒,他也能察觉出来。
“这西岳派肯定非同寻常,说不得便有和金灵珠有关的线索。”李忆悔脑海中回道。
“小心点,我不能过多出现,各大门派毕竟存在那么多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赤焰提醒道。
李忆悔暗自点点头,而后也不管眼前的西岳派弟子,转头对秦舒道。
“秦师兄,金灵珠残图可否借我一观?”
“什么?”
秦舒有些被搞糊涂了,这个时候怎么李忆悔会突然提起金灵珠残图。
“是这样的。”李忆悔小声解释道,“师弟最近刚突破元气境,境界不稳,听闻世间灵珠重重奇异,我想看看金灵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稳固境界。”
秦舒狐疑地看了看李忆悔,却还是把怀中的金灵珠残图玉佩给了他。
李忆悔接过,不动声色地放入了自己怀中,眼神无意识向众人一扫,却正好瞧见欧阳岚直勾勾看着自己,脸色泛着桃花红。
李忆悔笑笑,惊得欧阳岚连忙收回目光,心中扑通扑通乱跳。
李师兄拿玉佩干嘛?那玉佩是爹临死前给我们的,也是欧阳家传世的定情信物,如今李师兄主动要了过去,莫不是……对我有意思?
欧阳岚春心萌动,全然忘了那玉佩还是灵珠残图。
第二百一十四章 问罪
“你们……是蜀山弟子?”
一道略显浑厚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李忆悔回头,一名留着长胡须的中年模样男子,穿着与西岳派弟子同式不同款的衣袍 翩然走下来,仙风道骨,带着威压。
“大长老。”
“参见大长老。”
山门下的西岳派弟子纷纷行礼,全无之前的桀骜,皆是面露恭敬,规规矩矩。
“蜀山弟子秦舒,携众师弟妹,参见西岳派大长老。”
秦舒礼数作得足,毕竟论起守规矩,他是妥妥的蜀山楷模。
“嗯。”大长老点点头,“老夫严承,你等唤我严老便好。”
“是。”
“起来吧。”
严承抬手道,在场众人纷纷起身。
“有何事可随我去大殿商议,此地不是个谈论大事的好地方。”严承道。
说完,眼神一撇被束缚的黎凯三人,那三人在到来之前被封了哑穴,如今说不得话,只是拼命用眼神向严承求救,可是后者虽然一眼就看出这三人是西岳派弟子,可是仍只一撇,便转身带路,对三人的求救眼神,视而不见。
“你们在此好生看守山门,戒骄戒躁,如若秉性再无改,便要你等去后山罚扫十年。”
严承路过桀骜少年时,表情清淡地说道。
后者闻言,脸色苍白,低头称是,不改丝毫忤逆。
而后严承便继续领着蜀山一行人向西岳派大殿走去。
李忆悔在后,对严承的做法比较赞赏。
他显然是看到了之前西岳派守门弟子对蜀山一行人的所作所为,如今略施一些口头惩戒,既敲打了门下弟子,又给了蜀山一行人几分薄面,为人处世很守规矩,李忆悔不反感。
而从秦舒略微缓和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对严承的做法,比较满意。
西岳派的大殿与蜀山的大殿,规格相差不多,总得来说,较为简约,也更是经历过岁月风霜,很是古朴。
大殿大堂,严承引众人来到,只见大殿主位,有一白袍道人,居坐与此,白眉无须,三千白雪缠冠,一睁眼,便是无穷岁
月。
严承站到老道身旁,一言不发。
“何人?”
那道士缓缓开口问道。
“蜀山弟子。”
“何事?”
“问罪!”
老道闻得这二字,双眼一睁,精光直射向秦舒,有些可怖。
“你再说一遍。”
秦舒对视着老道的眼睛,那一股无形的威压始终压在自己身上,可他仍是顶着压力开口,重复那二字。
“问罪!”
老道轻笑两声,重新闭上眼睛,顿时秦舒感觉身上一轻,威压消失不见。
“也好,我倒要听听,一个黄口小儿能向我问什么罪。”
老道开口道。
秦舒正色道,“晚辈此次不是仅代表一人,而是整个蜀山,整个修仙正道……”
“行了行了。”老道不耐烦打断秦舒的话,“你有何事便快说,少给老夫扣帽子,也少给自己戴高帽,你说,你问什么罪?”
秦舒看老道两眼,冷声道,“晚辈问罪西岳派,仙凡勾连,鱼肉百姓,不顾修仙界规矩,擅自干扰凡人生活!”
“呵呵,老夫修道百年,仅凭你一言之词,便要毁老夫半生清誉?”
秦舒一招手,萧遥推着黎凯三人向前。
“这三人乃是西岳派弟子,我与众师弟途经潼关,恰好目睹西岳派威胁潼关都督一家三口,更是当场人赃并获,并且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如今来到西岳派,不过是想为那些黎明百姓,为都督一家三口,讨来一个世俗之人讨不来的公道!”
秦舒语出连珠,可老道闭目听着,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秦舒说完,他才再度睁眼。
“说完了?”
秦舒点点头。
“既然你蜀山派说完了,那么就轮到我西岳派说道说道了。”
语罢,老道一抬指,那黎凯三人的哑穴封印瞬间被接触。
三个重新获得语言自由的人,立马高声呼喊掌门救命。
“住嘴!”
老道厉声道,冷冷看向三人,“丢人现眼!还不将潼关城内
的事情说清楚!”
那三人立马噤若寒蝉,不敢再乱喊乱叫。
倒是黎凯先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禀告掌门,蜀山弟子所言潼关之事,弟子……万不知情!”
秦舒眉头一皱,这黎凯一张口就矢口否认,让他很不悦。
“当场人赃并获,黎凯,你还要狡辩?还要挣扎?”李忆悔怒道。
“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蜀山弟子不过与我西岳派不合,想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抓我们三人,不过见我们实力低下罢了,如今在掌门面前,我等又何惧你们的淫威!”
黎凯声情并茂,完美诠释了演技二字。
“你!”萧遥都要被气得炸裂,他可未曾料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倒打一耙的小人。
“潼关都督,此刻正在押解向京城的路上,莫非掌门,还要我等请来作证一番不是?”李经纬倒是异常冷静,说道。
老道,半眯合着眼,笑道。
“这个老夫不管,我只晓得你们捉我门人,来我门派兴师问罪,却只是凭着自己的一面之词,这……是何道理?莫非欺我西岳无人!”
说到最后,老道猛然睁眼。
一阵庞大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压在蜀山众人身上,让人为之心神一颤。
“西岳派,堂堂名门正派,如今却是以大欺小,倒真是领教了。”李忆悔咬牙道。
老道看了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又收回威压,“不过是想看看蜀山弟子到底有何能耐,竟敢来我西岳派栽赃陷害,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栽赃陷害?若是掌门敢与我等去与苏泽都督对峙,便可知事情真相了。”李经纬道。
老道摇摇头,“老夫哪儿都不去,要么你们拿出证据,要么就给老夫滚回蜀山去!一群小辈,妄图在老夫面前称大!”
可是老道话音刚落,却见秦舒一件离恨直指黎凯,冷声道,“你说不说实话!”
老道见竟有人当着他的面为难徒子徒孙,一时怒从心起,历喝道,“拿下!”
西岳与蜀山。
针锋相对!
第二百一十五章 收押
大殿内,周遭西岳派弟子听得掌门一声令下,纷纷拔剑,包围蜀山一行人。
秦舒冷眼看着四周,连道三声好。
这一路来,他刻意压制自己的脾气,老老实实,遵规守矩,不过想要一切都按规矩来 可是如今西岳派如此架势,想要善了,怕是不可能了。
“既然西岳派已经彻底不要名门正派的头脸了,那我秦舒,也就不用再给几分薄面了!”
说完,身体爆发出一阵属于固形期的修为,青色斗气形成一股气场,缓缓围绕秦舒四周。
那些围上来的西岳弟子心中忐忑不已,以他们的境界眼力,若不是秦舒主动展现境界,谁又能看得出呢?
这些年西岳派太多安稳了,对于门下弟子也疏于管教,无论是修炼亦或人品,导致这名门大派,竟隐隐出现了将要没落的迹象,这些围攻的弟子,境界最高的,也不过元气境。
说句不留情面的话,李忆悔一人,便可将这群温室里中看不中用的花朵,一斩而空。
“你们还等什么!蜀山弟子都欺压到我大殿来了,还不动手?要老夫一个个将你们逐出师门吗!”
老道怒道,门下弟子如此的怯懦反应让他瞧着很是心烦。
人家蜀山弟子不过开了个气场,一个个便不敢上前,虽说境界差了一些,可是比之那蜀山弟子敢于顶着自己太清境的威压和自己针锋相对的这份心境,实在是拍马不及。
恨铁不成钢,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位西岳派掌门此刻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一弟子闻言,咬咬牙,举剑向秦舒等人冲去。
他是为数不多的几名元气境弟子之一,若是掌门话到了这个份上,他再不做些动作,怕是日后责罚起来,可是不轻。
常言道,有一便有二。
其余弟子见其冲上前去,纷纷跟随其后,也举着长剑向李忆悔等人发起攻势。
只见数十把剑向蜀山弟子冲飞而去,可惜后者丝毫不慌,以秦舒为当头,众蜀山弟
子各自施展神通,将飞来之长剑纷纷击飞。
而后便是一番法术对垒,虽然撕破了脸皮,可蜀山一行人却还是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只伤不杀,毕竟都还属于一个阵营,若是出了人命,那就不是起冲突这个阶段能解决的了。
只一阵的功夫,平日里懒散惯了的西岳派弟子,又怎么会是蜀山一行人的对手呢?三下五除二,便纷纷被撂倒在地。
西岳派掌门坐在大殿正中,脸色铁青,太阳穴微微鼓起,沉声说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你西岳派先动的手,我们不过自卫而已。”李忆悔冷淡道。
掌门却是置若罔闻,冷笑道,“我余安奇自从踏上修炼之道以来,还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折辱,更何况还是一群小辈。”
“尊下既然贵为一派之掌门,又何必放下身价对我等小辈泼脏水?”秦舒道,他已经发现,这西岳派掌门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们的说辞。
余安奇冷哼一声,拍案而起。
大袖一挥说道,“既然你们这群小辈在我西岳派都敢不管不顾地伤人,折我脸面,也就莫怪我以大欺小了。”
而后便看见一阵彩光从于安奇的大袖之中飞出出,盖向蜀山一行人。
秦舒双手高举,青色斗气瞬间喷涌而出,吃力地抵御那一片带着浓浓危机感的彩色。
李忆悔等人也在身后爆发出庞大的斗气,祝秦舒一臂之力。
可惜境界差距实在太大,众人的负隅顽抗换来的不过是片刻的喘息,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于安奇拔出佩剑一斩,无形的剑气彻底攻破众人的斗气屏障,将众人击败。
余安奇冷冷的看着下面倒做一片的众人,内心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反倒越发烦躁。
他冷声向西岳派弟子呵斥道,“你们还看什么?还不赶快给我把人带下去,关入赏罚堂!”
底下的弟子纷纷应是,着急忙慌地把暂时失去行动力的蜀山一行人押解去了赏罚堂。
“其他
人都给老夫出去!”
余安奇又一挥袖道。
其余弟子也极为惶恐地退了下去,生怕再给掌门的怒火浇上一层油。
严承在一旁,目睹了事情从头到尾的经过,却一言不发。
此时闹剧收了场,他眉眼一跳,终于睁开眼来道,“掌门,此事恐怕不妥。”
“嗯?”
余安奇压着脾气,看向严承。
“掌门的这番举动。算是彻底与蜀山撕破脸面了。”后者不急不慌道,仿佛未曾感受到这个西岳派掌门眼神中久久未平息的怒火。
余安奇徐徐闭上双眼,坐回大殿之上的位置。
严承继续道,“此次的事情败露本就是我西岳派的不是,如今虽说关押了他几名蜀山的小辈,暂时把事情按了下去,可要是侍候他们师门找上来,还能像今天一样以力压下吗?”
余安奇逐渐平息了情绪道,“大长老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虽说我脾气坏些,可是经过那么多年的修身养性,到底不至于跟一群小辈起争执动手,可是那些事情确实触犯了仙凡大忌,我也是一直心慌加心急,这才厚着脸皮矢口否认一群小辈,还把他们亲自打压下来。”
严承点点头,“我知道,掌门都是为了西岳派着想。”
余安奇轻叹一声,“遥想当年,我西岳派想要一些凡俗之物,不就是口头一句话的事情嘛,哪里还需要用得着去威胁一个城关的都督,这一切……都是我余某人的错啊,竟让门派在我手中落寞至此,真是……唉……”
严承冷静道,“掌门,此刻可不是唉声叹气,唏嘘过往的时候,我等现在应该考虑当今。”
余安奇收拾一番情绪,问道,“大长老可有何稳妥的法子?”
严承望余安奇一眼,点点头。
后者色喜,问道,“是何法子?”
严承沉声道,“将蜀山派弟子放出赔礼,主动承认潼关一事,再与众修仙门派晓之以情,应可从轻发落。”
第二百一十六 逃跑
“不可能!”
余安奇冷声回应道,方才平息下的怒意隐隐有再起之势。
“也不是让掌门去与一群蜀山弟子赔礼,是去向其他门派道声不是,仅此而已,说不得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如若不然,西岳派成了众矢之的 怕是真的要没落了。”严承不死心,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不可能!”余安奇怒气未消,抬手制止了严承还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架势,道,“我西岳派的脸面不能落在我余安奇的手上,我们修仙派表面上和气一团,可是背地里,谁又真的服气过谁呢?”
“掌门!此为大势所趋,大丈夫能伸能屈啊,一个小小凡人都明白的道理,您为何就是想不通呢?”严承苦心道。
“严承。”余安奇突然道,“你现在可不是那个仗剑游侠,可以伸张正义,只为公平而战!你现在是西岳派的大长老!凡事都应该以师门为重!”
严承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忘了,若不是我请求师尊收留你,救你一命,教你法术,让你修仙。你现在可就是河水里的一具浮尸罢了,说不定连白骨都没得留!”余安奇冷冷道。
严承像被触及到了某个时间深处的伤疤,变得有些缄默,低头称是,不在言语。
余安奇胸口起伏不定,半是怒气未消,半是心头仍然慌张,虽说他嘴硬成这般,可到底是情绪使然,如今略微又冷静一些,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余安奇的指尖在桌椅把手上敲打,内心不断冲突,一边觉得严承说的对,一面又觉得师门颜面重要,难分高下。
他的性子一向如此,易怒易暴,很是情绪化,可是偏生冷静下来又是一个爱讲道理的人,这戏剧性的冲突性格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不仅是他自己,旁人也会觉得他是个怪人,只有严承例外。
“我去安排。”严承沉默道。
“好。”
余安奇在沉思中,下意识点头道。
随即又很快回过神来,表情
有些迷茫 可是严承此时已经快步离开了大殿。
他比谁都了解余安奇,从许多年的相逢开始,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曾经的严承不信命运,不信天道。直到他在人间地狱走了一遭,直到被人带入一个不曾想也不敢想的世界,他渐渐信了。
他还相信,下辈子,他严承还会有余安奇相遇……
随着严承的离开,整座大殿空荡荡只有余安奇一个人。
他现在不用纠结了,因为有人替他做了决定。世人只知西岳派有个掌门脾气暴躁,果断专权,可又有谁知道,还有一个军事大长老在身后力挽狂澜,若不是有他,这余安奇,便不安了。
此处有二人的争论,一人的纠结,而另一处,却要众志成城得多……
蜀山一行人被押解来赏罚堂,一路上因为余安奇刻意所致,都无法施展斗气,现在不过像是一群普通的凡人而已。
赏罚堂历来关押有罪的弟子,无论大罪小过,未定审之前,一律关押至此,而今为了安顿蜀山一行人,此堂内的所有戴罪之身都被清空,外面有西岳派弟子看守,内里只有蜀山众人。
“小舒,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经纬凑上前来与秦舒作商议。
后者摇摇头,很是无奈。
余安奇毕竟高于他们不少境界,封印很难破除,需要的时间不短,而他们此时,恰好最缺的就是时间。
“咱们可以想办法,先逃出去。”李忆悔道。
“怎么逃?咱们现在的斗气都被封印住了,门外虽说看管不严,可是对付我们几个身无斗气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李经纬道。
“那可未必。”
李忆悔神秘一笑,抬起右手,一团灵活怦然出现。
李经纬大惊,低声道,“你还可以施展斗气?”
李忆悔笑笑,他可不是一个人。
“嘿嘿嘿,小子,关键时刻还是本尊有用吧。”赤焰的声音在李忆悔脑海中响起。
原来,那余安奇所用的封印之法不过是最基础的封穴之法,以自己太清的斗气,堵塞住众人经脉运行,无法施展斗气。
可是赤焰存在于李忆悔脑海,以他火灵珠之灵的身份,调动周遭的火元素根本不用李忆悔体内的斗气。
而余安奇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封印之法,在一个小辈身上竟然毫无用处。
“没想到你还留了那么一手。”秦舒由衷笑道。
李忆悔道,“可惜这个方法你们用不了,因为身体特殊的原因,我只能帮助自己恢复。”
秦舒点点头,“没事,以你的本领,逃脱这群酒囊饭袋的看守是轻而易举的,你出了西岳派之后,先去玉山派寻求帮助,让玉山派向西岳派施压,来解救我等,顺便将此间内幕告知,而后再回蜀山,请求门中长者定夺。”
“我知道了。”李忆悔道。
“也别太多声张,此事能只告知玉山派掌门一人便好,毕竟事关正道一个门派,不是小事,若是引得整个修仙界都动荡起来,可是得不偿失了。”李经纬低声,以只能他一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李忆悔犹豫一番,却还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秦舒虽然瞧见了李经纬对李忆悔的耳语,却无甚在意的。
他道,“赶快动身吧,趁早去,乘早回。”
李忆悔点头,一个闪身,跃上了屋顶,以斗气轻轻划开一个小口子,仅容自己通过,而整个人钻出,消失在屋顶上,半点细微声响都未发出。
而除却秦舒与李经纬外,其余人基本都还不知情,因为此三人都是在角落商议,而李忆悔速度太快,他们又丧失斗气,少了几分感知,自然没有察觉。
也独独只有那不时将目光洒向李忆悔的云儿姑娘,发觉到了他的消失,只是她不动声色,并没有表现什么。
她了解,越多人知道的计划就越会出乱子。
门外的守卫毫不知情,丝毫没察觉有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追捕
赏罚堂内的蜀山等人静心等待,堂外的严承却是焦急不堪。
心思缜密的他倒没有直接便来赏罚堂,而是先去了后厨,要负责伙食的弟子今晚大排宴席,算是与蜀山等人的赔罪礼。
而后,才匆匆向赏罚堂赶来。
“大长老。”
堂外的弟子一见严承,便躬身行礼,很是尊敬。
他们门内之人可是知道,虽然一门之尊权在于掌门,可是所有重要事情,还是要经过眼前这大长老之手才行。
“那蜀山的来人呢?”,严承问道。
“回大长老,就在赏罚堂内,弟子等人一刻也不敢松怠。”为首弟子恭声道。
严承点点头,“带我进去。”
那弟子点头应是,在头前带路,其余弟子继续看守在门外。
赏罚关押受罚弟子的房间与禁闭室并无差异,不过此次关押之人是蜀山弟子,于是干脆便将人带入赏罚堂之后直接将整座大堂封印来路,也没有各自分开关押,任他们在里面自由活动。
一进大堂,严承便瞧见秦舒等人了,各自坐着,屏息凝神,丝毫没有被关押的焦虑与寄人篱下的恐慌。
这悠然自得的心性,让严承都不禁在心间赞叹一声。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西岳派弟子,有些惆怅,当初自己第一次来到西岳派的时候,可是能人辈出,还没到现在的这番光景。一眨眼……
“唉……”
严承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在寂静大堂内,清晰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大长老来此,有何贵干?”
秦舒睁眼冷声道。
他现在对于西岳派一切的人或事物都没有一丝好感,那西岳派掌门不顾情面以大欺小的举动,让他很愤怒。
严承陪笑道,“方才是有一些误会,让掌门与贵派弟子发生了一些冲突,后来事情查清了,确实是我西岳派的不对,掌门才吩咐我前来赔礼道歉,向诸位师侄道声不是。”
严承笑得憨厚,
说得诚恳,再用“师侄”这个称呼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可谓是严丝合缝的赔礼,叫人挑不出毛病。
可是,挑不出毛病,以秦舒的性格就会领情吗?
“不必了。”秦舒一摆手道。“此事虽说有误会,可是贵掌门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气,将我等关押至此,实在让人气愤,只好请师门做主,来替我等讨回一个公道了。”
“唉,师侄何必如此绝情呢?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虽然我掌门师兄修炼已久,境界也高,可到底还只是个在修仙路上摩挲的人,情绪一直把握不好,一时冲动,这才犯下此错,如今冷静下来,不是连忙叫我来赔礼了嘛。”严承叹息道,苦心劝说,为了西岳派,他可是彻底放下了长辈的架子。
秦舒心中有些动弹,却还是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
其余人见秦舒未曾发言又怎好说话,只是将视线移开,假意去观赏周围的桌椅。
“诶,这怎么只有七个人?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那名带入前来的弟子突然低声惊呼道。
秦舒闻言,神色一凛,李经纬亦然,只是面上却不改色。
严承闻言,狐疑的转过头去,问那弟子道,“你可看清楚了,他们少了个人?”
那弟子恭敬道,“弟子确信,有一擅使火灵力的蜀山弟子消失不见了。”
要说这人为何对李忆悔印象如此深刻,还得从大殿围攻说起,这名引路的弟子当时恰好面对着李忆悔,可是却不是对方的一合之敌,胸口被击到,倒飞了出去,受了轻伤,故而对李忆悔印象很是深刻。
严承看向蜀山弟子,冷静道,“诸位,我这弟子所言可真?”
但秦舒等人依旧修那闭口禅,不言不语,置若罔闻。
严承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很不解,他记得这群人里头境界最高的就是固形境的秦舒,其余人不是元气境就是练气境,那人是怎么解开掌门封印的?若是没有解开,那又是如何消失不见?难道自己门下弟子当真如此不堪
严承握了握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向一旁的弟子沉声道,“你现在赶快下去吩咐门派剩下所有弟子!赶紧把那个失踪的蜀山弟子给我找回来!记住,不准发生冲突,把人给我请回来!”
那弟子见严承突然阴沉的模样,不敢懈怠,连忙低声道是,匆匆跑下去。
“诸位师侄还请在此地稍坐片刻,我下午吩咐众人准备晚宴赔罪,待会儿会有人端茶过来。”严承道,他微微低垂着头,叫人看不起他的表情,很快转身离开了。
“我们现在被放了?”萧遥在身后道,表情有些狐疑。
“没听见人家说让我们在这等着吗?说明我们现在还是在被囚禁当中。”唐峰道。
“而且他说待会儿会有人端茶过来,不是真的会端茶来,只是在提醒我们还有人继续看守着我们,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而已。”欧阳静怡接着道。
萧遥晃晃脑袋,“就是想不通这些话里有话的,明说不好吗?”
“有些话,明着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了。”唐峰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脑子啊?”
萧遥切了一声,闭目打坐,不再理他,最近真是越来越说不赢他了,这一路上唐峰的话痨水平可是被萧遥锻炼得厉害了不少。
“他不会有事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云儿终于开口道。
秦舒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放心吧,他会没事的,西岳派的最近酒囊饭袋,抓不住他。”李经纬笑道。
秦舒突然领悟,也跟着点点头。
云儿笑笑,“那就好。”
欧阳静怡的欧阳岚有些神色不对了,纵然她再懵懂清纯,可是这段时间自己交好的云儿姐姐,她表现出来的行为连自己也察觉到了异样。
“希望他没事吧。”
云儿轻声道。
她寂寞地看向大堂之外的一片虚无,今日里没有太阳,她有些想念那个陪她赏月的男子了。
一剑直上,飒沓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