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0、她真可笑
季晓茹抬起头，美丽的面容上绽开一抹苦笑。
唐笑连忙笑着安慰道：“怕什么呀？你和裴远晟都在一块儿生活这么久了，对他你还不信任啊？没事的，结婚后和以前一样，你们肯定会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地在一块儿过一辈子的。”
“真的能顺顺利利、和和美美吗……”
季晓茹不安地绞着手指。
她这样子看得唐笑十分心疼，便拖了张椅子坐在季晓茹旁边，手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放心放心，肯定会的~裴远晟人那么好，又帅气多金，他肯定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对你不离不弃的。”
这话却不知道戳中了季晓茹的哪一个点，她瞪大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望着唐笑：“你也觉得裴远晟很好很好吗？”
这话问得怪怪的，唐笑微微皱眉：“我觉得他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他好不好呀。”
“那你说实话，你觉得他怎么样？”
季晓茹追问道。
唐笑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明显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可能婚前恐惧症就是这样吧！
晓茹怎么会觉得裴远晟不好？
她只是太需要别人来肯定她的选择是对的了。
在唐笑眼中，裴远晟自然很好，是个十分完美的男性。
但是呢，她也不能够太过于称赞裴远晟。
她能够感觉到晓茹是极其在意裴远晟的，也隐隐有种预感，倘若自己说得太过，晓茹没准会吃醋。
于是她想了想说：“当然不错了，他对你的好，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他是模范丈夫也不为过吧？以世俗的眼光来看，你们也很般配啊，完全是一对儿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嘻嘻……”
季晓茹掩嘴轻笑，目光闪动。
唐笑看着季晓茹，心里只希望晓茹能够赶快恢复正常，千万不要再这样心神不宁了。
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居然还很早。
这下，连她都快要忍不住焦虑起来了。
又想，裴远晟为什么不来陪陪晓茹呢？
敲门声突然响起。
唐笑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打开门，原来是送果汁过来的慕子豪与易晓晓。
慕子豪和唐笑打了个照面就接着去忙了，他今天负责婚礼大大小小的事项，可谓是分/身乏术。
难为他这么忙，还对季晓茹交待的一杯果汁如此上心。
也不知道裴远晟一个月付给他多少工资。
唐笑默默猜测了一下，觉得那应该是个非常可观的数字，没准实际上能吓她一跳。
易晓晓端着果汁缓缓走进来。
她仍然穿着裴家给女佣们定制的统一黑色套裙，头发在脑后挽成小小一个发髻。
“夫人，您的果汁。”
季晓茹看见易晓晓进来，却莫名觉得不快。
“怎么这么久才来？”
她口气不善地说着，并没有伸手去接。
易晓晓只得端着果汁站在原地，低声解释道：“今天路上有点堵，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不过请夫人放心……果汁一直放在车载冰箱内保存，保证是新鲜爽口的。”
季晓茹斜睨着易晓晓，神情与平时大不相同，唐笑站在旁边感到十分惊讶。
约莫是察觉到了唐笑的诧异，季晓茹意识到什么，瞬间收敛了那副傲慢的姿态，朝易晓晓缓缓抬起手。
易晓晓连忙双手将果汁递到季晓茹手边。
季晓茹接过，垂眸慢慢啜饮着，易晓晓面色平静地站在一旁，眼中似乎闪过笑意
但或许是唐笑看错了。
易晓晓忽然朝唐笑投去一瞥。
唐笑与易晓晓对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然而，易晓晓只是礼貌性地朝她微微一笑，便很快收回目光，做低眉顺眼状。
这可真是太让人费解了
易晓晓为什么忽然看自己？
还是自己太敏感了？
唐笑不禁想，要是成烈在就好了。
要是成烈在，她这些疑惑都可以丢给成烈，就算易晓晓真有什么问题，成烈也肯定能解决。
等等……
她为什么会觉得易晓晓有问题？
唐笑轻轻摇了摇头，疑心自己最近无聊时悬疑小说看多了，变得疑神疑鬼了。
但此刻，却真的开始想成烈了。
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当那个人离开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依恋对方。
她每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的脸，她的梦里，永远是他。
可是，却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现在对于生活真的没有更大的野心，她只希望，能够每天与他牵着手散散步就好。
“你回去吧。”
季晓茹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唐笑的思绪。
只见她漫不经心地将空掉了的果汁瓶丢在桌子上，易晓晓垂首捡起果汁瓶放进托盘中，轻声道：“好的夫人。”
这瘦小黝黑的女人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
唐笑望着她的背影，居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季晓茹喝完果汁之后，心情却奇迹般的转好了。
甚至在唐笑看来，她有点儿亢奋。
“笑笑！你说我口红颜色是不是淡了点？”
季晓茹照了照镜子扭头冲唐笑喊道。
“我觉得还好啊？”
唐笑仔细瞧了瞧，倒是认为季晓茹今天的水红色唇膏颜色十分自然，很衬她的妆容。
可是季晓茹照镜子照来照去却不满意。
“不行不行！我总觉着这颜色显得我有点憔悴，不太精神的样子。”
她摇摇头，瘪瘪嘴说。
唐笑好笑的摇了摇头，来到季晓茹身后，握住她的双肩，与她一起望向镜子里的新娘。
“你好好看看，晓茹，镜子里这个明艳动人，美丽不可方物的新娘到底是谁？难道不是你嘛？放心吧大美人，你今天超级超级美的~”
她笑眯眯地说。
季晓茹本来是对着镜子笑的，笑着笑着，那笑容却僵在了嘴角。
她忽然从镜子前走开，艳丽的眉目间悄然染上了一抹戾气。
只不过唐笑对此浑然不觉。
“怎么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害羞了吗？”
唐笑兀自笑着。
季晓茹打量着唐笑。
刚刚镜子里，本来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自己美极了。
可是唐笑像是故意来到她身后一样。
当镜子里出现了唐笑的面孔之后，她意识到自己输了。
自己打扮得那样精心那样隆重，可是怎么看，都像个精美的玩偶。
而笑笑就不同了。
她那么自然，那么优雅，那么清纯，那么美丽。
纵使她根本不在意唇膏颜色，亦或是
衣服的腰身，脖颈间的钻石。
美最怕比较。
一比较，就让人感到愤愤不平。
有人费尽心思，吃苦受累，最终，却抵不过人家美丽天成。
这是何等的不公平呢？
季晓茹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灼热的火焰。
她转而又想到，裴远晟对着笑笑时那明显与众不同的态度。
是了，谁不爱美人呢？
尤其是，笑笑这样我见犹怜的女子。
连她同样身为女人，都多年如一日的想要照顾她、保护她、对她好。
更何况那些本就喜欢怜香惜玉的男人呢？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能够抗拒笑笑的男人吧。
季晓茹从前总是为自己有这样的好闺蜜感到自豪，在朋友圈晒两人合照，也是她经常做的事。
两人美得各有千秋，她从来不在乎其他人在照片下赞美笑笑。
可现在，她无法以从前那样的心态去面对笑笑了。
因为，两人之间，如今已经隔了一个裴远晟。
只要一想到裴远晟或许真正爱的人是笑笑，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要炸开了一样。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攥住了桌角。
“咔”
长长的美甲突然裂开了。
季晓茹瞳孔遽然收缩：“……！”
“晓茹？！”
唐笑讶然冲过来，心疼地捧起季晓茹的手察看：“疼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呀？”
那涂满蔻丹，点缀着几颗小小的淡粉色珍珠的甲片猝然开裂，显然是季晓茹过度用力的缘故。
但唐笑并不知道季晓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是不小心。
“……”
季晓茹闭了闭眼睛，从唐笑手中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怎么？”
唐笑不解。
“没事。”
季晓茹勉强笑笑说。
“不疼吗？”
唐笑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她望进那双圆圆的杏眼中，心想，她的瞳孔是多么的乌黑透亮，犹如两颗泡在清潭中的黑水晶。
那双眼一丝杂质也无，她从中能够感受到她真挚的关心与疼惜。
然而她越是如此，她越是烦躁、不安。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永远真诚、善良、伟大、无私。
她的好，衬托得她如此渺小、可笑。
笑笑从来都不会嫉妒自己，而自己，却总是暗搓搓地恨她、怨她。
季晓茹啊季晓茹，你真是可笑极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
倘若她从来没遇见过裴远晟就好了。
倘若她从未遇见过裴远晟，是否就能好好的爱陆晨，早早的和陆晨结婚？
那样的话，是不是陆晨就不用死了？
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自己。
世上再也没有比她更可恶更可笑更可恨的人了。
如此向来，裴远晟纵然真的不爱自己，也情有可原。
毕竟，她永远不如笑笑美好。
连她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又凭什么让裴远晟那样的人看上自己呢？
1191、消失的新郎
“我没事。”
季晓茹摇摇头说。
低头看着手指，十指纤纤，唯有右手食指的指甲短了一截儿。
那残缺莫名刺眼。
“晓茹，我联系美甲师过来吧！”
唐笑建议道。
“不了，没事的。”
季晓茹继续摇头。
“时间还早，来得及的。”
唐笑笃定地说着，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位美甲师的电话。
那位美甲师曾经是她的病人，此刻她真庆幸在当时存了对方的号码。
听完唐笑的需求后，对方表示现在立即带着工具出发，最快半个小时赶到。
唐笑千恩万谢后挂断电话，抬起头，发现季晓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么了晓茹？”
唐笑疑惑道。
季晓茹收回目光，笑道：“没有，就是觉得笑笑真体贴，对我可真好。”
唐笑无奈地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不对你好嘛？”
“也是哦。”
季晓茹抿唇一笑，垂下眼眸，心头浮现一丝淡淡的愧疚。
半小时后，美甲师带着工具如约赶到，唐笑松了口气。
这时又有人敲门，唐笑打开门，见穿着白色伴郎服的成烽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瞧着他。
唐笑也跟着笑起来：“你来干嘛？”
“看看你呀。”
成烽手背在背后，也不知道拿着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伴郎团都到齐了吗？”
唐笑问。
“到齐了吧？谁知道呢。”
成烽眨眨眼，似乎对此完全不关心。
“你真是……”
唐笑无奈地想伸手拍他一下，转念一想成烽本就是被临时拉过来凑数的，他又是个玩世不恭的性格，对此不上心也很正常。
“手里拿着什么呢？”
“嘿嘿。”
成烽笑了一声，拿出一只粉色猫爪形状的雪糕来。
唐笑吓了一跳，又一眼被这小猫爪子给萌化了。
“哪儿来的？”
“你别管。”
成烽笑眯眯地把猫爪雪糕塞给唐笑：“吃吧我亲爱的大嫂。”
唐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季晓茹：“我给晓茹吃吧，晓茹肯定喜欢。”
“哎别！”
成烽连忙伸手拉住唐笑。
唐笑诧异道：“怎么了？”
成烽黑眸一转，笑着解释道：“新娘子不适合吃这个啊，万一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诶？”
唐笑一想，也是啊。
她穿的伴娘服还好，跟普通裙子差别不大，晓茹那个婚纱可就麻烦了。
“吃吧。”
成烽个子高，一眼就看见里头美甲师正在给季晓茹做指甲，便怂恿唐笑：“要不要出来透透气？里面很闷吧。”
“还是算了吧？我得陪陪晓茹。”
唐笑拒绝道。
她总对晓茹不太放心。
心里面隐隐的不踏实。
“嗨呀，现在不是有人陪着她嘛？这小猫爪雪糕这么可爱这么诱人，难道你要狠心站在她面前吃却不给她吃嘛？我看嫂子你还是出来吃吧，吃完再进去陪她，你说呢？”
成烽慢条斯理地说。
唐笑看着猫爪子雪糕有点儿心动。
也是奇怪了，小时候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长大了倒是越发馋了。
而且这玩意做得这么少女心，这么可爱，她根本抗拒不了啊。
“到甲板上吹吹风吧嫂子，你这大半天的也够辛苦啦，稍稍放松一下，没人会怪你的。”
成烽一脸真诚的建议。
“嗯，好吧。”
唐笑也确实是有点累了，并且还有点困。
到外面吹吹风，没准就把瞌睡虫吹走了。
“你先拿着。”
唐笑把小猫爪子雪糕给成烽拿着，进去和季晓茹交待了一声，便跟着成烽一块儿出去了。
站在甲板上眺望漫无边际的碧蓝海面，任海风吹拂自己的头发与脸颊，唐笑微微合上眼，感到浑身舒适极了。
刚刚在化妆间内那种沉闷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
成烽手插着兜，长身玉立，先是眯起眼眺望远方，后又侧头望向唐笑。
见唐笑一副惬意的模样，不觉微微笑了。
“喂，猫爪子要化掉啦。”
成烽促狭道。
“……啊！”
看着渐渐开始融化的猫爪子，唐笑惊叫一声，连忙低头吃起雪糕来。
成烽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心里觉得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人舒心了。
每次和嫂子在一起，他内心都会变得温柔而平静。
这是在任何人面前都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段时间，他慢慢的，越来越清楚，自己对嫂子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一种情愫。
但是，他发誓他能控制住自己。
以前他不明白爱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
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肆无忌惮，而是克制自己的**，不去伤害对方，不去做对方不喜欢的事。
只要能陪在大嫂身边就好了，他只要能默默地看着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成烽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面前这个女人。
唐笑手忙脚乱地吃完手里的猫爪子雪糕，一点儿也没浪费。
她眯起双眼，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成烽在旁边看着，又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唐笑察觉到成烽的目光，侧头看向他：“怎么啦？”
成烽歪头问道：“我只是在想，这个真的那么好吃吗？”
“嗯？”
唐笑睁大乌黑的双眸，诧异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成烽缓缓摇了摇头。
阳光下年轻人的脸被映照得白皙透亮，衬得眉眼乌黑，嘴唇红润，犹如偶像剧中的受万千少女宠爱的男主角。
“不会吧？你都没吃过嘛？我还以为你自己觉得好吃才安利我的呢。”
唐笑吃惊地说。
不觉又有些遗憾，舔舔嘴唇，似在回味那雪糕的甜。
“我们男孩子一般不吃这个的。”
成烽笑道。
“那你从哪儿弄来的？”
唐笑问。
“不能说。”
成烽摇摇手指。
这可把唐笑的好奇心给激起来了。
“快说嘛。”
“不说。”
“成烽，你快说。”
“我不说。”
成烽笑着逗她。
“你不说我走了啊。”
唐笑使出杀手锏。
“好好好……我说！”
成烽连忙拦在唐笑面前。
唐笑
眨眨眼，慧黠地说：“所以说你早说就玩了嘛。”
“咳咳……”
成烽屈指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是这样的……那群伴娘里面，有个女孩子给我的，还找我要微信……”
“哈？”
唐笑惊讶极了。
旋即笑道：“哎呀，看不出咱们家阿烽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啊，当个伴郎都有女生主动要微信。”
成烽扬了扬下巴，自信道：“开玩笑，我被女孩子要微信这不是家常便饭嘛。”
“你老实说，这猫爪子是不是你找人家要的？”
唐笑脑海中灵光一闪。
“咳咳！”
成烽老脸一红，猝不及防被看穿了。
“还真是啊？”
唐笑乐坏了。
“我看到她买了好几个，挺可爱的，想着给你拿一个，就说加微信可以，但要给我一个。”
成烽颀长的手指拨了拨鼻尖，怪不好意思地说。
“哈哈哈哈……”
唐笑快笑疯了。
“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你了呀，哈哈哈……”
“不客气，不客气，嫂子喜欢吃就好~下次我再给你买。”
成烽看着唐笑笑得开心，自己也觉得无比的开心。
其实他看得出来，大哥走后，嫂子心情是比较低落的，笑容也变少了很多。
他很心疼变得不快乐的大嫂，所以，总想能给大嫂带来快乐，他别的不求，就只希望嫂子每天能开开心心的。
只要嫂子开心，他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甚至……
如果哪天自己的存在让嫂子不开心了，让嫂子烦了，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你给我买？那就不用了吧，回头我自己上某宝上买一箱。”
唐笑毫不犹豫地说。
“嗯……也好。”
成烽点点头，倒是不再坚持。
“我们是不是出来很久了?”
唐笑忽然问。
她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雪糕，伴娘服又没有口袋，所以她是没带手机的。
成烽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说：“还好，也就十几分钟。”
“这么长时间了啊？”
唐笑惊讶。
“才十几分钟啊。”
“我得回去了。”
“不再吹吹风吗？说实话那个化妆间挺闷的。”
成烽皱眉道。
他说不上来问什么，感觉新娘子有点不对劲，下意识的想让唐笑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不了吧，我自己在这儿吹风，晓茹还在里面呆着呢，我怕她看不见我心里着急。”
唐笑说着就要往回走。
成烽叹气道：“嫂子，你怎么这么紧张她啊？”
“这不是废话嘛，晓茹可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闺蜜呐。”
唐笑断然道。
“好吧，那你去陪她吧。”
成烽点点头，侧身给唐笑让路。
“不过我觉得，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应该是她的新郎和她的家人，嫂子你说呢？”
成烽淡淡地说道。
“嗯……？”
唐笑微微一怔，忽然觉得成烽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自己先前竟然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
可是，晓茹自己也没说过呀？
不过，晓茹没什么兄弟姐妹，和她父母关系也不那么亲密。
现在最该陪着她的，确实是裴远晟。
可裴远晟去哪儿了？
唐笑想想竟有点来气。
“你看见裴远晟了吗？”
她问成烽。
1192、他不会逃婚吧？
成烽摇头。
唐笑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裴远晟不会逃婚吧？”
想想裴远晟那个性格……这事没准他还真干得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心情立即莫名的紧张起来。
成烽却是笑了：“嫂子你也太瞧不起裴子哥了吧？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是吗？”
“当然啦。”
成烽点头道：“嫂子你就别瞎想了。”
“可刚刚说应该让裴远晟陪着晓茹的人也是你啊……你怎么又帮裴远晟说起话来了。”
“这是两码事啊。”
成烽摊手。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唐笑说着，快步朝化妆间走去。
成烽跟在后面，心里微微叹气，只觉得大嫂真是个过分温柔，过分为别人着想的人。
虽然大嫂第一次来成家，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个木头人，好像没感情似的，但后来他越和她接触越是发现，她内心简直是一团火热，对于自己在意的、放在心上的人，就会完全把对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在意对方的感受胜于在意自己的感受。
大嫂就是傻子。
他无奈地想。
唐笑来到化妆间外面，听到里面晓茹带着一丝嗔怪的声音：“怎么这么忙？也不早点来，哪有新郎结婚当天还回公司开会的……”
唐笑渐渐慢下脚步。
看样子，是裴远晟来了？
不觉松了口气。
成烽也在唐笑身后停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成烽示意唐笑再回甲板上。
唐笑摇摇头，作为季晓茹最亲密的“娘家人”，她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比较好。
裴远晟似乎在里面哄着晓茹，声音很低，语气很和缓的样子，唐笑也听不太清他都说了些什么。
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听墙角，连忙又往后退了几步。
结果身后的成烽没留意，两人一下撞在了一起。
唐笑差点儿摔倒，成烽连忙伸手将唐笑一搂
唐笑整个人扑进成烽怀里。
她虽然在女孩子中算个子高的了，但和一米八五的成烽比起来，还是颇为娇小。
成烽一只手扶在唐笑的后背上，感受着怀里凹凸有致的身躯，胸口与唐笑的前胸紧挨在一起，那柔软的触感一下让他从胸口蹿起一股发麻的感觉，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成烽登时心脏狂跳起来，连呼吸也变得炙热了。
一时只觉得口干舌燥，心里清楚应该马上放开怀里这个女人，肢体却不受控制地将她紧紧搂住。
唐笑反应过来后一把推向成烽胸口，没料到自己力气太小，成烽居然纹丝不动。
“成烽……？！”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只见成烽俊脸微红，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迷茫，神情居然十分的紧张彷徨。
唐笑不知道成烽怎么了，竟也忘了挣扎，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成烽不敢与唐笑对视，心虚地垂下眼睛，喃喃道：“我……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唐笑忙问。
成烽心道，我哪里都不舒服，心里尤其不舒服。
但嘴上却不能这样说。
唐笑盯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担忧。
成烽与这样的目光相触，更加感到一股难以自控的心悸。
同时也隐隐的自我厌弃，只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她把他当弟弟，他却在心里对她有着非分之想。
甚至……
还在行为上占她的便宜。
他可真是个王八蛋。
但……
也许他就是天性自私吧。
他知道换成平时，他是断无可能这样与她亲昵的。
作为成年人，他如何才能与她拥抱呢？
他没有任何机会，可以与她这样贴近，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呼吸着她身上那令他心醉神迷的甜香。
他真是个小人。
大哥要是知道他这些龌龊的心思，肯定会打死他吧？
想到这里他又害怕起来。
但是环顾四周，这化妆间位置私密，周围倒是并没有闲杂人等经过。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他就只纵容自己一次，就这短短的几分钟……今后他绝对绝对不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他发誓。
成烽微微闭上眼睛。
唐笑只顾着担心成烽，伸手探了探成烽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这么烫……”
成烽身子微微朝唐笑那边倾斜，低声道：“我不知道……嫂子，我只觉得难受……不舒服。”
“到底怎么了呀？”
唐笑担心极了。
“该不会是刚刚海风吹得你发烧了吧？可是……这也没多久啊。”
“我不知道……”
成烽继续低喃。
他甚至有点儿想把下巴抵在唐笑的肩膀上，但到底还是不敢。
他不是君子，但也没办法纵容自己做一个彻底的小人。
嫂子的懵然不知更让他唾弃自己。
也幸好嫂子性格单纯善良，否则的话，恐怕早就看出了自己的龌龊心思。
他对她又是怜惜、又是爱慕、又是担忧。
她这么傻，万一再被其他人觊觎可怎么办？
他忽然很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一些，这样，才好永永远远守护在她身旁。
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更加让他难受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知道自己的心意？
如果他早一点知道，如果他早一点……
那么，他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那么，他定会好好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强大之人。
成烽心烦意乱，痛苦悔恨不堪，想着想着，眼中竟浮现一丝泪意。
唐笑抬眼一看，见成烽脸颊发红，眼中带泪，小模样楚楚可怜，一时母性泛滥，摸了摸成烽的头说：“到底怎么啦？要不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成烽最想的就是和唐笑这样近距离接触，闻言当然乐意之至。
“嗯……”
他轻轻点头。
唐笑疑心成烽是发烧了，好在先前晓茹有告诉她休息室的位置，她便打算扶着成烽往休息室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强而有力地分开两人，并将她从成烽身边扯开了。
唐笑和成烽同时错愕地朝来人看去。
只见穿着新郎服
，额发全部梳起，露出光洁额头的裴远晟正面带怒容地瞪着成烽：“成烽，你干什么？”
原来是化妆间内的裴远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
成烽看见裴远晟，立即一阵心虚。
都是男人，裴远晟会看不出自己那点小心思？
可是，就算被他看出来了，他也绝对不能承认。
“裴子哥……？”
他装作一副惊讶又懵懂的模样，看看裴远晟，又看看唐笑。
唐笑见裴远晟一脸凶巴巴的，有点摸不清头脑，但下意识地就想维护成烽，毕竟，成烽是自家人嘛。
“裴远晟你干嘛对我弟弟这么凶啊？还有……你不在里面多陪陪晓茹吗？”
裴远晟完全没理会她后面那个问题，只是十分不快地盯着成烽。
“我为什么对他凶，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也不想说得太明白，因为，他知道，以唐笑的性格，应该是察觉不到刚刚成烽想干什么。
哼，这个小白眼狼，居然敢肖想笑笑？
就凭他，也配？
裴远晟心里酸得厉害，恨不得把成烽原地暴揍一顿才解气。
“裴子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成烽深深地皱眉。
那皱眉的样子，和成烈很像。
唐笑看着成烽，就像看到一个年轻稚嫩版的成烈。
出于对成烈的爱，她当然更要站在成烽这边了。
“裴远晟，你这人好奇怪哦，好好的干嘛突然对我们家阿烽发脾气？”
唐笑不满地瞪着裴远晟。
裴远晟气得笑了。
他想说我这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到底是说不出口。
他也是看着成烽长大的，心里再生气成烽的所作所为，也不愿意让成烽当着唐笑的面出丑。
“你就当我看他不爽吧。”
裴远晟淡淡道。
刚刚在化妆间就觉得热，此刻更是烦躁，他不由得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这新郎服他穿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当然尺寸肯定是没问题的，他怀疑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难道他也婚前恐惧症了？
尤其是他看到唐笑，他心里更加焦虑，更觉得这身衣服穿得不自在、不舒适。
要是不用结婚就好了……
这念头甫一出现，他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地，难道真想逃婚？
不行，那样不行。
他要对晓茹负责。
可是，就这样把自己下半辈子交给晓茹了吗？
他发现，自己对晓茹，只有责任，那种发自内心的怜惜欲，稀薄得可怜。
他也不想这样。
他真希望自己爱晓茹，真希望自己不要总忍不住想到笑笑。
然而他对此无能为力。
他控制不了他自己。
他最后的理智，只能够让他服从于命运的安排，按部就班地完成这场婚礼。
慕子豪安排得很好，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他费心。
甚至，他今天还去公司开了一场会。
这场婚礼并不需要他这个新郎凡事亲力亲为，唯一需要他的，大概是让他像个木偶一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为晓茹戴上戒指，许下一生一世照顾她爱她对她不离不弃的诺言。
1193、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裴远晟，你别以为你今天是新郎我就不敢教训你啊！”
唐笑虚张声势地捋了把袖子说：“我们家的人可不是能随便让你欺负的。”
成烽闻言，嘴角翘了翘。
裴远晟却微微一哂，心道，只怕烈子在的话，这小子早就被揍得满地找牙了吧。
也就你这个笨蛋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维护他。
“出什么事了？”
这时，季晓茹的声音从几人背后传来。
唐笑回头，见季晓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化妆间走了出来，正一脸困惑地望着大家。
唐笑自然是不能说实话的，飞快地朝成烽使了个眼色，她笑眯眯地走过来挽着季晓茹的胳膊说：“没事，刚刚我们闲得无聊拉了几句家常。”
季晓茹不信，裴远晟可不是那种能够跟人拉家常的人。
她看看裴远晟，又看看成烽，裴远晟因为刚刚在化妆间和她就有点儿不愉快，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
成烽则是笑嘻嘻地说：“是啊，晓茹姐，你的指甲做好了嘛？”
“做好了。”
季晓茹点点头，对唐笑说：“谢谢笑笑啦。”
“跟我还客气什么？”
唐笑见裴远晟一直不说话，不由得奇怪。
刚准备开口，不料裴远晟抢先道：“我有点事，待会儿再过来，你们先聊。”
说完，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就自顾自地走了。
季晓茹面色一僵，两道飞扬的长眉狠狠皱起，却也没说什么，只转身又进了化妆间。
留下唐笑与成烽二人面面相觑。
成烽用嘴型无声地问：“吵架了？”
唐笑更是眉毛打结，忧心忡忡：“不知道啊。但愿不是吧。”
成烽撇撇嘴说：“看起来像。”
他心道怪不得裴子哥忽然看他不爽，原来是自己跟新娘子吵架了，所以才迁怒于他。
唐笑也觉得像，但又不希望两人真的吵架了，又想问问晓茹到底怎么回事，又想马上揪住裴远晟问个明明白白。
但之后裴远晟一直都十分忙碌，她并没有机会单独和裴远晟说些什么。
季晓茹在化妆间坐了一会儿，又说困了，唐笑陪她去休息室，季晓茹怕弄乱造型妆容，不敢躺床上，只得靠在沙发上小憩。
唐笑看得心疼，给合着眼面色透出疲倦的季晓茹盖上毯子，心想，幸好自己和成烈没办婚礼。
婚礼什么的也就看得光鲜，实际上受累的还是新娘本人。
等季晓茹睡熟了，唐笑自己也困了，打了个呵欠躺在旁边的沙发上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不知道是不是睡姿不对，唐笑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她一直做噩梦，一会儿梦到成烈浑身是血，一会儿梦到成萌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一会儿梦见她穿着一身黑衣呆呆地站在人群中，周围一片肃穆，她慢慢意识到自己是在参加一场葬礼，可是这是谁的葬礼呢？
画面一转，她又梦到晓茹满脸的泪水，对她说笑笑再见……
不，为什么要再见？
她这辈子还从未想过和晓茹分开。
她想要拉住晓茹的手，可是晓茹忽的化作一阵风消失了。
天空下去了雨，那雨水是纷纷乱乱的，让人感到彻头彻骨的寒冷。
一把伞遮住她头顶的雨，她侧头一看是裴远晟，刚想对他道谢，一眨眼，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倒在地
上，面色苍白如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定是梦。
这是梦……
是梦。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可是那一幕幕飞快地从她眼前切换，每一个画面都足以令她肝胆俱裂。
生离死别，尽数在她梦境中呈现。
她才知道人生原来是有这么多的痛苦要承受。
而她已经无力承受。
快让她醒来吧！
她在梦里无声地呐喊。
终于，一阵急促的呼唤令她从可怕的梦魇中抽身而出。
“笑笑，笑笑！笑笑……”
唐笑喘着气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
面前是季晓茹惊讶而又充满担忧的脸庞。
“笑笑，你没事吧？”
“没事……”
唐笑喘着气，满脸都是汗水。
但她顾不上擦汗，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晓茹，生怕自己一错目对方就原地消失了。
季晓茹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唐笑吸了吸鼻子，咽下涌到嘴边的话，忽然伸出手用力地抱了季晓茹一个满怀。
季晓茹一愣，随即也伸手搂住唐笑，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做噩梦了吗？”
她放柔了声音问。
唐笑将下巴搁在晓茹的肩膀上，想到自己脸上都是汗，没准妆花了会蹭到晓茹的婚纱上，连忙又抬起头来。
“没事的，笑笑。”
季晓茹明白她的心思，安抚道。
唐笑知道晓茹有多在意自己今天美不美，可她没想到，在晓茹心里，自己是比她那视若珍宝的婚纱更加宝贵的。
不由得心内一阵感动：“晓茹，你可真好。”
“我当然好啦。不过，你干嘛突然对我这样？不会是梦到我了吧？”
季晓茹轻轻眨动双眼，明艳的面容含着一丝慧黠的微笑。
唐笑呆呆望着晓茹，心想，晓茹真美。
晓茹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吧？
晓茹这样美，裴远晟刚才在化妆间到底为什么和晓茹闹别扭？
这个问题突然袭上她的心头，竟一时令她忘却了刚刚那可怕的梦境。
“怎么又盯着我发呆呢。”
季晓茹无奈地说着，伸手刮了下唐笑挺翘的鼻尖。
“因为你美呀。”
唐笑喃喃地说。
“嗨呀，我当然知道我美啊。”
季晓茹笑得更厉害了。
“嗯？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唐笑也笑。
“开玩笑，我又不傻，会照镜子的嘛。”
季晓茹笑眯眯地说着，看着唐笑的脸，心里却说，可是，笑笑你总是比我更美呢。
“晓茹……”
唐笑见季晓茹心情不错，犹犹豫豫地问：“刚才在化妆间，你和裴远晟怎么啦？”
“也没什么啊。”
季晓茹垂下眼睫，看着自己闪闪发亮的指甲，嫣红的唇角勾着淡淡的一抹笑：“这个人就是太爱工作了，你看今天结婚，他还有心思回公司开会，也不多陪陪我，我脾气又没你那么好，自然忍不住说他几句啦。”
这倒也合情合理，唐笑放下心来，想到裴远晟那个性格，忍不住劝道：“算啦晓茹，你就让让他吧，裴远晟平时人挺和气，但好歹也是掌管着整个裴氏财团的人，骨子里大概也是说一不二的……”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季晓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唐笑讶然道：“……啊？”
季晓茹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掩嘴笑道：“我是说，你和裴远晟认识比我认识他早，他以前又追求过你，你肯定对他更了解啊。”
唐笑眨眨眼，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没有追求过我啊，晓茹你可别误会呀。”
她没什么底气地说。
要说裴远晟没喜欢过自己肯定是假的，但是，在她看来，裴远晟根本就没追求过自己。
问题是，晓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晓茹该不会在吃自己的醋吧？
唐笑心里慌得不行。
“这有什么的，他确实喜欢过你，也追求过你嘛。”
季晓茹仿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你就别不承认啦。”
“……”
唐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个话题在今天提起来肯定是敏感的，但她也不明白晓茹为什么会提起来。
她心里隐隐后悔不该问起晓茹化妆间和裴远晟发生争执的事情。
看来还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季晓茹马上转换话题：“笑笑，你刚刚是做了什么噩梦呀？我看你满脸都是汗，嘴里一直喊着‘不要’‘不要’，怪吓人的。”
季晓茹一问，唐笑就回忆起刚刚梦里那一幕幕可怕的画面。
登时脸色一白：“就是一些……不好的事。”
季晓茹微微张大双眼：“这里面，是有关于我的嘛？”
唐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
季晓茹明白了。
她苦笑一声，低语道：“无怪乎你会做噩梦，连我自己心里都不踏实得很。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总不安心……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心里慌慌的。”
“没事的，晓茹，没事的，我想我们都太紧张了。”
唐笑连忙握住季晓茹的手安慰道：“婚礼会顺顺当当的结束的，明天开始，你就是裴远晟的妻子啦，你们会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的，相信我。”
季晓茹心里没办法相信。
她倒是越来越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裴远晟并不爱她。
如果他爱她，在化妆间内，他就不会吝啬到一个吻都不给她。
他的身体在抗拒她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她前阵子在家里偶尔发脾气，让他感到厌烦了吧。
可是，作为他的伴侣，在他回家会问问他白天的行程，不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吗？
她不觉得自己错在哪儿。
但裴远晟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甚至说想知道他白天去了哪儿不如直接和他助理联系。
季晓茹感到很难过也很无助，更多的是焦躁。
每次她一旦陷入焦躁的情绪中，就忍不住摔东西。
她也想控制住自己的，但是她控制不住。
刚刚在化妆间，她又差点儿当着裴远晟的面摔掉手机，好在最后悬崖勒马。
但裴远晟看到她拿起手机打算往地上摔去的举动，眼中刹那间闪过的一丝厌烦，却被她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1194、让我留在你身边
整个宴会厅被布置得如梦似幻，空中悬挂着粉色的气球与花束，水晶灯璀璨的光芒将一切映照得晶莹透亮，身着白纱的季晓茹置身其中，感觉脸庞发红身体发热，像是在梦境中行走，她的肢体被她自己所操控着，却又仿佛受某些外力因素所控制，令她不那么的舒适自在。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有些不对，时常感到自己犹如一只提线木偶，但是，这种不对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不由自主地朝站在旁边的伴娘团看过去。
除去笑笑之外，其余几个伴娘皆是裴远晟那边的亲戚，季晓茹都不认识，但从面容上，也依稀可以看得出裴家人的影子。
即便如此，笑笑站在那几个女孩中间，也依然尤为出众。
季晓茹心中稍定，而唐笑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
季晓茹得到鼓励，脸上仿佛贴上去一样的完美微笑愈加灿烂了几分，在场的人无不在心中惊叹新娘新郎真是一对璧人。
唐笑默默地注视着晓茹，也再一次惊叹于自己闺蜜的美艳，她想裴远晟这样的男人，恐怕也只有晓茹这样的大美女才能hold的住吧？
不过，也许是昨晚上睡眠不好，今天中午又做了那样的噩梦，她到现在还是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婚礼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
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祥和、美好。
所有人都在祝福着这对璧人。
“裴远晟先生，你愿意娶季晓茹女士为妻吗？你愿意照顾她、保护她、爱护她，无论生老病死，疾病贫穷，永远对她不离不弃吗？”
婚礼主持人微笑着问。
裴远晟脸上的笑容十分完美，如同排演过许多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愿意。”
台下一片鼓掌声叫好声。
主持人又望向身披白纱捧着五彩花束的季晓茹。
“季晓茹女士，你愿意嫁给裴远晟先生吗？你愿意照顾她、保护她、爱护她，无论生老病死，疾病贫穷，永远对她不离不弃吗？”
季晓茹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我愿意……”
闻言，台下再次传来一片起哄声。
唐笑用力地鼓掌，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
明明是季晓茹结婚，她却比季晓茹更要激动。
也许，是终于能够看到晓茹和她爱的人修成正果，真心为她感到开心吧。
这场婚礼结束之后，她就再也不必担心晓茹不幸福了。
对她而言，这就是美丽童话的结局。
“现在，请新郎为新娘戴上戒指！”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说道。
裴远晟从站在身旁的慕子豪的手中接过婚戒
慕子豪也换上了伴郎服，作为今天“伴郎天团”的成员之一，慕子豪今天也俊朗得不可思议，唐笑已经听到旁边几个伴娘小声讨论慕子豪的颜值和气质了。
裴远晟为季晓茹准备的婚戒自不必说，是一枚大得足以闪瞎众人双眼的鸽子蛋。
裴远晟微笑着，托起季晓茹洁白纤细的皓腕，准备将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唐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了一下了。
璀璨的水晶灯下，季晓茹漂亮的大眼睛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唐笑忽然很想哭。
她伸手捂住嘴，克制住自己几乎激动地哭出声来的冲动。
就在这时
“啪！”
突兀的炸裂声响起。
季晓茹受惊地抬起头。
头顶上方悬挂着的气球不知为何突然集体爆炸，上百上千只气球碎片纷落如雨。
众人惊呼：“哇~！”
正当所有人以为这是婚礼上故意安排的环节时，又一声极不和谐的炸裂声传来
“啪！！”
新浪新浪头顶悬挂的巨大水晶灯突然炸开！
“啊！”
“天呐！”
“小心呀~~！”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
唐笑惊愕地注视着眼前骤然慌乱的人群。
她正想朝季晓茹跑去，忽然间，整个宴会厅随着那只巨型水晶灯的炸裂而变得漆黑一片。
“晓茹！”
她大叫着，朝晓茹的方向跑去，但是，才跑了两步，马上被迎面跑来的人狠狠撞到。
唐笑倒在地上，刚想摸出手机，却发现自己穿着的伴娘服是没有口袋的。
她的手机还在化妆间里！
“晓茹”
她心里慌乱极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深深地攫住了她。
她想大哭，因为她完全能够想象得到此刻的晓茹该有多么的惊慌、痛苦、绝望！
裴远晟呢？
裴远晟没事吧？
裴远晟会好好地保护晓茹吗？
刚才的水晶灯碎片会伤到晓茹吗？
她是那么爱美的人……
不知不觉中，唐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用尽全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断有人从她身旁经过，黑暗中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再次被人撞倒。
也许是因为大部分人都穿着礼服，所有，当偌大的宴会厅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时，竟没有几人拿出手机来照明。
唐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世界会变得如此黑暗，她像是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梦魇中一样。
无可抑制的恐惧与焦虑中，午睡时那个噩梦中的情形再次在她眼前浮现。
不……
不要。
她跌跌撞撞地朝晓茹的方向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踩上了刚才新郎新娘所站的高台。
突然间，宴会厅又重新亮了起来。
光线远不如先前明亮，也许只是启动了应急灯，但是，也足以让人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一眼，她就瞪大了双眼，呆呆的伫立在原地。
一米外的地方，晓茹浑身是血，手中却拿着一枚长长尖尖的，宛如匕首一般的水晶灯碎片
碎片上沾满了鲜血，晓茹面前的地上，也满是鲜血。
穿着新郎服的裴远晟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眼失去焦距，而他倒下的地上，已经有一大片殷红的血迹悄然蔓延开来……
唐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冲过去展开急救，也记不清楚晓茹是什么时候如梦初醒般尖叫一声而后晕倒在地。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梦境般可怕。
但一切的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令人心碎。
唐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
坐在医院icu病房外的走廊上。
她旁边坐着同样表情疲惫的成烽。
一向西装革履发型纹丝不乱的慕子豪无声地站在病房门外，黑色西服上沾染着大片的血迹，脸上还残留着已经凝固的血星，额发凌乱地半遮住双眼。
已经七八个小时过去了。
没有裴远晟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谁都不敢离开半步。
而晓茹，还在另外一间病房躺着。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是慕子豪支走了其他所有人，现在病房外才只剩下他们三人。
记得一开始，唐笑心里实在是太着急，不断地拉着成烽和慕子豪讲话。
她一直重复一句话：“他没事吧？他肯定没事的对吧？你们告诉我裴远晟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后来，她便低着头不断地绞动着自己的手指，低声喃喃道：“不是晓茹，一定不是晓茹……她那么爱他，怎么忍心伤害他？不可能，不是，不是……不是晓茹！一定不是晓茹……”
成烽坐在旁边只是叹气。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唐笑才好。
毕竟，当时的情况很清楚，就是季晓茹拿水晶灯的碎片捅伤了裴远晟。
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这件事的元凶，似乎除了季晓茹不作他想。
毕竟，凶器就在季晓茹的手中。
至于季晓茹为什么会捅伤自己的爱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成烽心里却多少有一些猜测。
譬如，他想，季晓茹或许是出于恨。
一个女人的爱有多强烈，恨就同样有多强烈。
作为男人，他能够感觉到，裴子哥心里爱的人应该不是晓茹，而是大嫂。
这一点，身为天性敏感的女人，难道季晓茹感受不到吗？
她只是假装沉浸在幸福中，实际上，她并不幸福。
成烽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季晓茹安排的
但也有可能不是。
谁知道呢？
又或许，气球爆炸也好，水晶灯爆炸也好，都只是意外。
而季晓茹借着这场意外带来的黑暗，狠狠地将自己深藏内心的恨意发泄了出来。
如果她当时没有愣在原地，是不需要承担罪责的。
她完全可以逃脱。
那么，她为什么呆立在原地，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成烽对于季晓茹的同情非常有限。
但是，他心疼嫂子，因为无论季晓茹还是裴子哥，都与嫂子交情匪浅。
出了这样的事，嫂子心里又怎么会好受呢？
大哥不在，那么，只有他能够陪着嫂子了。
他主动的担负起了这个职责，默默地守护在嫂子身边。
嫂子不睡，他也不睡。
嫂子不吃东西，他也不吃东西。
他想，他没有大哥那么有主意，能够遇到任何事都不慌张，但至少，他可以无怨无悔、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笃笃笃”
清脆的高跟鞋声突兀地在走廊上响起。
唐笑、成烽、慕子豪缓缓地抬头看过去。
清晨时分，这样的动静实在是有些诡异，况且，这家私立医院，是很难容许外人进入的。
1195、他还活着吗
来人穿着一袭深紫色的丝绒长裙，长发盘在脑后，耳边缀着硕大的黑色珍珠，洁白细腻的脖颈上亦佩戴着一串熠熠生辉的黑珍珠项链。
唐笑见她十分眼熟，但因今天在婚礼现场没有见过此人，居然一时有些记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还是慕子豪微微一怔后快步迎上去，恭敬地道：“夫人，您来了。”
唐笑瞳孔微缩，万万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居然是裴远晟与陆晨的母亲
朱力雅。
她与朱力雅是见过的。
但那时的朱力雅十分和善，此刻的朱力雅，却来势汹汹。
而且，她没有参加裴远晟与晓茹的婚礼，说明她对两人的婚姻是不祝福的。
唐笑先前也隐约听晓茹提起过，似乎裴远晟的母亲对她颇有微词。
毕竟，朱力雅是陆晨的养母，对陆晨的感情，甚至超过裴远晟。
陆晨的死，在朱力雅看来，罪魁祸首非晓茹莫属。
她又怎么可能原谅晓茹呢？
既然无法原谅晓茹，她就更不可能同意晓茹嫁给裴远晟了。
好在，裴远晟在婚姻一事上，并不需要听从母亲朱力雅的意见。
只是……
现在裴远晟还未脱离危险，晓茹也尚在昏迷，这件事，该要如何向朱力雅解释清楚呢？
说到解释……
唐笑自己都不知道该要如何解释，从何解释。
她连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又该怎样为晓茹辩解呢。
“啪！”
清脆的一个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了慕子豪的脸上。
慕子豪被打得别过脸去，但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微微低头，充满歉意地对朱力雅说：“对不起，夫人，我没能保护好少爷。”
朱力雅冷笑：“没用的东西。”
慕子豪神色愧疚：“对不起。”
唐笑看不下去了，她皱眉对朱力雅道：“朱阿姨，这件事不应该怪慕子豪……”
“你？”
朱力雅眼睛瞥向唐笑，面色冷冷的：“唐笑，我记得你。”
唐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道：“朱阿姨……好久不见。”
“我对你印象不坏。但是”
朱力雅略一停顿，眼神中透出一股恨意：“你是那个小妖精的闺蜜，对吧？你明知道这个女人对裴子不怀好意，为什么不拦着她？还是说，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
唐笑瞳孔微微放大，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朱力雅口中说出来的。
朱阿姨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可以理解她忧心儿子所以出言不逊，但是，“小妖精”“不怀好意”“一丘之貉”……又算是怎么回事？
唐笑不知道自己该从哪一点开始反驳对方，又似乎能够预料到，无论自己说什么，一定会被朱阿姨狠狠地训斥一通。
她张了张嘴，又是难受又是委屈又是不安。
看着她这副模样，站在旁边的成烽心疼极了，再也忍不下去了。
“朱阿姨，你干嘛这样说我大嫂啊？就算季晓茹有错，那也不关我大嫂的事儿啊！我大嫂可是好心才守在这里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呐？”
他挡在唐笑面前冲朱力雅嚷道。
朱力雅皱眉看向成烽：“成家老二？”
成烽挺了挺胸，下巴一抬：“是我。”
朱力雅冷笑一声，却没说话。
“……”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更加让成烽愤怒了。
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朱力雅打断。
她问慕子豪：“那个季晓茹在哪儿。”
慕子豪皱眉，恭声道：“少夫人在其他病房休息。”
“休息？！”
朱力雅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度，在寂静的医院走廊显得尤为刺耳。
“她也配？！她这个祸害……害死我了我一个儿子，现在又想害死我另外一个儿子是吗？！她和我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夫人，请您小声一点，少爷还在做手术呢。”
慕子豪闻声提醒。
唐笑听了朱力雅的话，却已经再次气得发抖。
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也没怎么休息，此时被朱力雅一气，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旁边的成烽伸手扶住唐笑，几乎是半搂住了女人摇摇欲坠的单薄身躯。
唐笑胸脯上下起伏，嘴唇微微发抖，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朱力雅。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但她知道，朱力雅是不愿意听的。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令人无力辩解的。
就在这时，走廊的尽头又一次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刚才响亮的高跟鞋声不同，此刻的脚步声是凌乱而又拖沓的。
唐笑抬眼望去，只见穿着白色病号服，身上、脸上挂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口，腕上还在滴着血的季晓茹面色惨白、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她步履虚浮，一面走，一面伸手扶着墙，但是走得很急、很快，像是一片在狂风中被席卷着飘向前方的落叶。
她的面色和唇色都像是纸张一样白，唯有一双眼黑得人，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唐笑一见她就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扶住她：“晓茹你怎么来啦？快回病房去……”
季晓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嘴唇打着哆嗦问：“他怎么样了？裴远晟怎么样了？他……他还活着吗？”
“……”
这个问题，唐笑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裴远晟怎么样了，她只知道，裴远晟的情况非常危险。
水晶灯尖锐的碎片被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胸口，再偏离一点点，就正中心脏。
唐笑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这是晓茹亲手刺过去的。
她怎么忍心？
她不相信，所以，在心里默认伤害裴远晟的人一定不是晓茹。
她相信晓茹是无辜的，哪怕所有人都不这样认为。
唐笑沉默着，季晓茹的表情越来越慌乱，她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这时，一人忽然大力扯开唐笑，扬手狠狠一耳光朝季晓茹脸上扇去
“啪！”
这一声比刚才打在慕子豪脸上的巴掌更加响亮。
季晓茹本就是强弩之末，被这一巴掌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晓茹！”
唐笑惊叫着扑过去。
晓茹软软地伏在地上，长发凌乱蜷曲，身上的伤口也纷纷渗出血来。
唐笑握着晓茹的手腕，惊讶地发现晓茹
现在居然这么瘦了，她的手腕细得不堪一折，唐笑单手握着都有盈余，甚至感觉自己稍一用力就会弄折了它。
晓茹缓缓地抬头，朝站在面前脸色狠戾的朱力雅望过去。
“贱人。”
朱力雅咬牙切齿地骂。
季晓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此时写满了凄惶。
她神色哀凉，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裴远晟，这辈子是再没有可能了。
发生这样的事，她怎么还有脸继续呆在裴远晟身边？
更何况……
他本就不爱她啊。
泪水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滚滚落下。
除了不断地掉眼泪，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唐笑试图扶季晓茹起来，但她自己饿了一天又心惊胆战这么久，身上根本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季晓茹浑身上下又软又沉，她努力了几次，根本没办法扶她起来。
这时慕子豪与成烽走过来，两人分别扶起了季晓茹与唐笑。
朱力雅见慕子豪扶着季晓茹起来，重重地冷哼一声，指着慕子豪骂：“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慕子豪脸色淡淡的：“付我工资的是少爷，我现在扶的人是少爷的妻子，并不能算夫人说的吃里扒外。”
“呵，她伤了我儿子，倘若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能放过她？”
朱力雅嘲弄地道：“她本就不配嫁给我儿子，现在又做出这种事，怎么还有脸踏进裴家的门？”
季晓茹闻言，身子轻轻一晃，若不是慕子豪手臂半圈着她几乎是半扶半抱，恐怕她此刻已经再次倒下。
裴远晟母亲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又一记朝她重重砸过来的巨锤。
她整个人、整颗心，已经被砸得稀巴烂。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知道自己不配。
她知道，她现在是万死不能辞其咎。
如果裴远晟真的死了，那么，她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抵他的命。
“季晓茹，你最好祈祷我儿子平安无事，否则的话”
朱力雅磨了磨牙，恨声道：“我会让你死得很惨，很惨。”
“……”
季晓茹浑身颤抖如筛糠。
她不怕死。
她只怕裴远晟真的死了。
“你还有脸哭？”
朱力雅满脸戾气：“你真该死！”
她控制不住地扬手想再次朝季晓茹打去，被成烽一把握住手腕。
“现在还不知道真相，也不能就给她定罪吧？您这样随便打人，是犯法的，和您的身份也不符吧。”
“真相？”
朱力雅用力从成烽手中抽走手腕，冷笑道：“你们看看她这个贱样，还问真相是什么？如果不是她做的，她怎么会这样任打任骂的？”
“不，我相信晓茹。”
唐笑搂着季晓茹，坚定地望向朱力雅：“我和晓茹认识这么多年，我对她再了解不过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情，更何况，晓茹那么爱裴远晟，又怎么会忍心伤到他？真相未明，还请您不要妄下定论。”
“你不信是吧？”
朱力雅突然凑近，伸出捏住季晓茹的下巴，使她低垂的面容被迫面对众人。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季晓茹满含泪水的眼睛说：“季晓茹，你自己告诉他们，到底是不是你！”
1196、你杀了我吧
1196、
“……”
季晓茹的泪水如潮涌，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晓茹……不是你，对不对？”
唐笑看着季晓茹这副模样，忽然有点不确定了。
但是，她还是要晓茹亲口说出来。
只有晓茹亲口说她才信，否则无论谁说她也不信。
“对不起……”
晓茹双眼通红，眼泪都仿佛快要流干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唐笑也好，裴远晟也好，慕子豪也好，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刺伤裴远晟的人居然真的是季晓茹。
慕子豪分神之际，季晓茹将慕子豪搀着自己的手臂推开，面朝朱力雅“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是我的错，是我伤了他……随便您怎么处置，都是我罪有应得……”
“晓茹……”
唐笑喃喃着，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以为晓茹是被冤枉的，可是，晓茹却亲口告诉她，这都是真的，晓茹是真的伤害了裴远晟。
这到底为什么？
她不能够理解。
这整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忽然发现，或许她已经不了解晓茹了。
又或许，人总是会变的。
一切的变化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在命运的转折点到来之前，那些变化往往是那么的隐秘。
直到它猝不及防的，张牙舞爪地朝人们扑来。
谁也无法抗拒变化。
谁也无法拒绝无常。
唐笑的心，缓缓地、沉沉地，坠了下去。
“贱人！！”
朱力雅哼了一声，飞快地出手，一巴掌打在晓茹脸上。
晓茹脸上出现对称的两边巴掌印，可是她努力地跪直了，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谁也不敢去拦。
谁也没理由去拦。
“啪！”
朱力雅又一巴掌打过去。
这巴掌好像抽在唐笑的脸上一样，她替晓茹感到疼！
她心疼极了。
这是她在一起十几年的闺蜜，她怎么能不心疼？
“噗通……”
唐笑紧挨着季晓茹跪了下来。
成烽错愕道：“嫂子你干嘛？！”
慕子豪皱了皱眉，伸手要去扶，却被唐笑拒绝了。
“您打我吧。”
唐笑仰头望着朱力雅，决绝道：“如果打耳光能让您心里舒服点，您打吧，但是别打晓茹了，她受了伤，身子虚，您打我吧！”
成烽：“……！！”
慕子豪无声地叹气。
季晓茹侧头，哀婉地看着唐笑轻轻摇头。
唐笑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绵软却有力。
“别怕，晓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和你在一起。”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
“不值得。”
她从她眼中看到了这三个字。
这是晓茹对她的回应。
可是，值得不值得，不是应该她唐笑自己决定吗？
这十几年来，晓茹对她的好，值得她无条件和她站在一起。
“唐笑，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朱力雅眉毛压得极低，声音凉凉的，带着一丝嘲弄。
“我以为您敢。您没有什么不敢的，再说，这是我心甘
情愿。”
唐笑迎着她的目光，沉静地说。
“你这人倒是有趣。”
朱力雅盯着唐笑。
“我只是不想看我最好的朋友受苦。”
唐笑说。
“那是她罪有应得！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身为一个母亲，难道我想看着我最爱的儿子受苦？”
朱力雅质问道。
“……”
唐笑沉默了。
慕子豪这时却淡淡地说了一句：“夫人，恕我直言，您平日里，也不曾真正关心过少爷。甚至每次和您见面后，少爷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差。”
犹如一盆子冰水泼上了灼灼燃烧的烈焰，朱力雅身上那股盛怒竟倏忽间化成了一缕青烟，她眼神往左瞟了下，神情甚至有些悻悻然。
成烽张口结舌地瞪着朱力雅，心道，这女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赶紧伸手去拉唐笑，唐笑却只看着季晓茹。
晓茹冲她摇头，用眼神告诉她：“你别管我了。”
唐笑紧紧攥着季晓茹的手，用眼神回道：“我永远不可能不管你。”
季晓茹叹息一声，垂下双目，心道，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终究还是笑笑吗。
她今天结婚，父母都没来，原因是这两人又不知道第多少次离婚了。
并且火速找了新任伴侣，前些天母亲和新欢出国旅游，父亲得知消息，不甘落后地待着新任娇妻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出国之旅。
他们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却谁都不曾为季晓茹考虑过。
有时候她想，自己一生的悲剧，是否从父母亲第一次离婚就开始了呢？
倘若父亲母亲不是十年如一日的不断离婚复婚离婚复婚，她也不会那么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倘若不是有着这样的父母，当初，她就应该早早的和陆晨结婚，全心全意地爱那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
都怪她自己。
如今的一切，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到此刻，也记不清当时为什么要捅裴远晟那一下。
她只知道，一片混乱中，随着那“啪”的炸裂声，她脑袋里的一根弦仿佛断了。
后来，裴远晟扑过来护住她，担心她被碎片伤到，可是，她却发了疯一样，不受控制地想要推开他。
再后来，她手中是怎么出现了那一根长长的尖锐的利器，又是如何用力地刺进了裴远晟的胸膛……
她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的确是自己做的。
这一点，她必须得认。
朱力雅纵使要杀了她，她也认。
如果她是朱力雅，只怕会当场捅死这个叫季晓茹的贱女人。
难道不是吗？
陆晨或者是裴远晟，哪一个欠她什么呢？
他们对她已经足够好了。
是她自己不知足，是她自己不惜福。
是她不配！
她曾经暗暗地嫉妒笑笑，想着同样童年不幸，为什么笑笑就有一个成烈来拯救，她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她明白了。
命运早已经将陆晨赠予她，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是她自己想要得太多太多。
陆晨因她而死，紧接着，又有裴远晟代替陆晨来照顾她，陪伴她
裴远晟又何须做这么多呢？
他心里明明爱着笑笑，却为了自己而牺牲掉幸福。
裴远晟才是最无辜的。
而自己，却仍觉得不够，仍被嫉妒折磨着，要去伤害裴远晟。
她真是一个可
恨至极的女人。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她，那该有多好。
朱力雅怔愣片刻后，回过神来。
“慕子豪，你是说我不配做阿晟的母亲吗？”
慕子豪温声道：“我没这么说过。”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力雅急道。
成烽看得乐了，却也不好当场笑出声来，只好抿嘴忍笑。
慕子豪默了默，说：“夫人，要不您先回去吧。”
“什么？你……？！”
朱力雅瞪圆了眼睛，万万没想到慕子豪会对她说这种话。
然而慕子豪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而恭顺的。
这种平静和恭顺，甚至带了些漠然和无情的意味。
看着这样的慕子豪，唐笑暗自有些佩服。
“夫人，这么晚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等手术结束后，我会第一时间电话联系您的。”
言下之意，这里不需要你。
朱力雅听出来了，但却无法反驳。
平心而论，她对裴远晟的感情，的确不如陆晨。
知道裴远晟出事，她对季晓茹的愤怒远大于对裴远晟的担忧。
也许是心里不愿意为他的生死去担忧吧。
毕竟，这个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有着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她当年已经为了他的父亲伤了太多次心了，那种牵肠挂肚撕心裂肺的感觉，在丈夫去世后，她再也不愿意去经历。
朱力雅离开后，唐笑等人将季晓茹搀扶着送回了病房。
她不愿意回去，但整个人面色苍白如纸，看起来随时可能会晕倒。
这件事上，唐笑不肯对她妥协，坚持要让她在病房输液。
季晓茹没有办法，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唐笑，唐笑为了看住季晓茹，决定在季晓茹的病房留下来。
成烽与慕子豪正有此意，在病房内呆着，唐笑还可以休息一下，继续在走廊上干坐着，他们担心唐笑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再三承诺一有裴远晟的消息后马上过来通知她们，唐笑才放下心来。
病房内，灯光惨淡，两人面色都很差，唐笑身上还穿着那一袭伴娘裙。
此刻看起来，不免有些讽刺。
伴娘裙上斑驳的血迹，更是明晃晃地提醒着两人，这场婚礼的结局是如何荒唐。
季晓茹没忍住又落下泪来。
她的一双空洞的双眼早已犹如两口枯竭井一样失去生机，但偏偏悲伤的泪水却总能突如其来地从中涌出。
“是我害了他，笑笑。”
她哭泣着说。
唐笑到现在也没办法相信，真的是季晓茹刺伤了裴远晟。
“为什么？”
她盯着她问。
“我不知道……”
季晓茹悲伤地捂住脸，抽噎道：“笑笑，我想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晓茹，不要这么说你自己。”
唐笑目光中也透出哀伤来。
她已经不知道这件事该要如何收场。
裴远晟会平安无事吗？
不……
就算他醒来了，以他受伤的程度，身体也一定会受到极大的损伤。
而这一切，又确确实实，从晓茹口中得到证实，是拜晓茹所赐。
那么，该怎么办呢？
裴远晟会原谅晓茹吗？
不……
她又凭什么要求裴远晟原谅晓茹？
1197、求你活下去
两天后。
从昏迷中短暂醒来的裴远晟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季晓茹、唐笑、慕子豪。
“没事……不怪你……”
他仿佛用尽全力般说出了这五个字，便再次沉沉昏睡过去。
“呜……”
季晓茹捂着嘴失声痛哭。
唐笑也不禁掉下泪来。
慕子豪是三人中最冷静的，但眼中也隐隐泛着水光。
毕竟，裴远晟差一点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季晓茹已经做好了裴远晟死她就马上去死的准备。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在裴远晟昏迷那几天，季晓茹滴米未进，也完全不配合治疗，唐笑无论如何都劝不动，大约也猜到了季晓茹心里的想法。
幸好……裴远晟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朱力雅接到慕子豪电话后很快赶来，但她到的时候裴远晟已经昏睡过去，她站在一旁盯着裴远晟的睡颜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开病房后，在走廊上见到季晓茹，朱力雅冷笑一声，扬手又是一巴掌打过去。
唐笑连忙将季晓茹护在身后，气急道：“你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出手打人？”
“我为什么不可以？！她这样的贱女人，我打多少次都不解恨。”
朱力雅冷冷道。
她身量很高，一头利落短发，戴着墨镜，模样酷极了。
私立医院走廊上不像公立医院有那么多人，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因此，朱力雅虽然身为公众人物，却完全不怕在这里对季晓茹动手。
此时慕子豪刚好不在，只有唐笑与季晓茹两人面对朱力雅，季晓茹现在毫无斗志，一脸生无可恋，唐笑又鲜少跟人打架的经验，面对气势汹汹的朱力雅，竟有些窘迫。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总不能真的和裴远晟的母亲动手吧？
唐笑自认为嘴炮功力极其一般。
毕竟以往只要有晓茹在，无论撕逼还是动手，怎么也轮不到她。
她早就习惯了有晓茹护着自己，仿佛只要遇到这种事，晓茹永远会冲到最前面，永远会在最后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唐笑在季晓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庇护下，已经习惯了当一朵默默地站在晓茹身后的小白花。
可是……
此刻她朝身后的晓茹看过去，那个永远斗志昂扬、意气风发、不知疲倦的晓茹，像是被抽干了水分、拔掉了刺的玫瑰。
她恹恹地靠墙站着，随时可能顺着墙滑到地上的样子，脸色枯槁，唇色惨淡，两边脸颊上还分别贴着好几只创可贴那是被水晶灯的碎片划破的。
她半张着嘴巴，似乎是在用嘴呼吸，这导致她嘴唇干裂，双目失神，犹如一尾搁浅已久的鱼。
唐笑的心脏被针扎一样痛。
她心疼她的玫瑰。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裴远晟代替陆晨陪伴在晓茹身边？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谁真的可以代替谁。
而晓茹如今爱上的，并非陆晨的影子，而是真正的裴远晟。
唐笑不知道晓茹为什么会刺伤裴远晟。
她想了很长时间也想不明白，她清楚自己也不可能从晓茹这里得到答案。
但也不知道是哪个瞬间，她蓦地好像明白了什么。
晓茹不幸福。
如果是被爱情滋润着，被裴远晟爱着，晓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早该发现不对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晓茹就变得有些神经质了呢？
她真恨自己粗心大意，没能更好地体察晓茹的变化！
要是能够早一点发现，早一点了解晓茹的内心活动，是不是如今的一切都可以避免？
裴远晟虽然活过来了，但是内脏多出破裂，心肺功能遭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今后不知道还要承受多少病痛的折磨。
他才恢复健康成为一个正常人多长时间，为什么又要遭受这种痛苦？
而这一劫，他原本可以躲过的
如果他当初没有牺牲自己的自由去装作陆晨陪在晓茹身边的话。
唐笑越想越是难过，心中充满了对晓茹的怜惜，与对裴远晟的愧疚。
她决定护住晓茹，哪怕，她本不是一个擅长与人在言语上争锋相对的人。
“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对晓茹动手的呢？”
唐笑一双点漆般的明亮黑眸紧紧盯住朱力雅。
朱力雅被她盯得一怔，皱眉道：“当然是以裴子母亲的身份。”
“既然是裴子母亲，那您就应该承认晓茹是您的儿媳妇，是裴子的妻子。”
唐笑正色道。
“儿媳妇？”
朱力雅挑眉：“可笑！我没有这样的儿媳妇，什么玩意，也配当我的儿媳妇？”
“配不配当您儿媳妇不是您说了算，是裴子说了算，他想让谁当他的妻子，谁就是您的儿媳妇。”
唐笑不疾不徐地说。
“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我不承认她，她就休想进裴家的门！”
朱力雅冷哼一声道。
“您说的裴家的门是哪个门呢？如果是裴远晟家的门，那真不好意思，晓茹不仅进了，还在里面住了好久，做了好久的女主人了呢。”
唐笑眼中露出一点微笑，缓缓说道。
“你……！”
朱力雅气得攥紧了拳头。
唐笑依然十分淡定：“我不是您儿媳妇，您要是对我动手，恐怕不好收场，我劝您最好也别再对您自己的儿媳妇动手，晓茹不和您计较，不代表就没人心疼她，没人跟您计较。”
“……”
朱力雅自然是不敢也不能对唐笑动手的。
那毕竟是成家的儿媳妇。
她蹙眉瞪着唐笑，蓦地想到很久前见到唐笑时的情景。
那时的唐笑多和气，多好说话，给她的印象多好啊。
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季晓茹这种女人呆久了，连唐笑也变了。
她眼中露出一丝鄙夷。
唐笑若是年轻个几岁，一定会被她眼中的这股子瞧不上的意味所激怒。
可唐笑今非昔比，这几年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早就不那么容易被人激怒了。
容易生气的人，哪儿能笑到最后呢？
她现在哪怕是为了晓茹，也得保持情绪稳定。
否则的话，谁来保护晓茹不受伤害？
“你想替她出头？你凭什
么？”
过了许久，朱力雅问。
唐笑面不改色道：“凭我是晓茹和裴子的朋友。”
听了这话，朱力雅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她瞟了眼靠在墙上满脸憔悴双目无神的季晓茹，又瞧了眼她面前亭亭玉立的唐笑。
唐笑穿着一件v领白衬衫与焦糖色长裤，脚上一双低跟深棕色奶奶鞋，素面朝天，却唇红齿白、眼神明亮清澈，头发乌黑浓密，整个人在雪白一片的医院走廊上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她不瞎，她相信她儿子也不瞎。
“唐笑啊唐笑，你真相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存在？”
她不怀好意地问。
唐笑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如初。
她轻轻一笑：“友谊就是友谊，哪有什么纯粹不纯粹的，如果什么感情都要刨根究底，那纯粹也变得不纯粹了吧。”
朱力雅一怔。
她本来是想故意拿这话来激一下唐笑与季晓茹，最好能离间这对儿看似亲密的闺蜜，却没想到，唐笑的诡辩一时让她说不出话来。
见朱力雅皱眉不语，唐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静静看着她说：“裴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当着我们的面说了，不怪晓茹，当事人自己都不计较，您也就别操这份儿心了吧。”
“你是说我多管闲事？”
朱力雅不可思议地瞪着唐笑。
唐笑露出友善的眼神：“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您要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我没意见。”
朱力雅：“……”
唐笑微笑：“听说您息影一年了，粉丝都翘首以待您的新作品呢。”
朱力雅不悦道：“这关你什么事？”
唐笑淡淡地说：“我和晓茹也是从小看着您的电影长大的呢，自小把您当成女神，晓茹还买过您的写真集，不管您现在和晓茹是什么关系，还是希望您能够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下去。同时，我也是真心期待着您的新电影早日上映的。”
朱力雅噎了噎，瞪着唐笑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两人对峙片刻，朱力雅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见朱力雅终于走了，唐笑这才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刚才表面上强装镇定，实际上有多紧张！
回头握住晓茹的手，她苦笑道：“晓茹，我可真不是跟人吵架这块料！下次还得靠你。”
季晓茹斜靠在墙上，像是个木头雕出来的人一样，过了很久眼珠子才极慢极慢地转动一下。
唐笑心里着急，却不敢催促，等到季晓茹终于将眼珠子挪向她，她才暗道一声谢天谢地晓茹对她说的话还有反应。
这几天下来，晓茹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晓茹了。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希望从前那个晓茹能够早些回来。
“笑笑，我……”
她干裂的嘴唇缓缓地蠕动着。
唐笑满怀期待地望向她，两只漂亮的圆眼睛波光流转：“嗯？”
“我……该死。”
季晓茹说出了这三个字。
唐笑闭了闭眼，心里无奈极了。
但不得不挤出微笑，摸了摸季晓茹的脸颊，柔声道：“胡说什么呢，你得好好活着，没有你，以后我可怎么办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吵架也吵不赢别人，打架更是使不出半分力气，我这么没用，你忍心不管我啊？”
1198、为什么要伤害他？
季晓茹嘴角下垂，嘴唇哆嗦了几下，黑漆漆的双眼中泪光闪烁。
唐笑看得内心剧痛，她知道晓茹要哭，可她要怎么样才能让晓茹不哭？
如果一切重来，究竟怎么做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究竟哪一种选择才能对所有人都好？
她忽然发现，很多事情，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
世间安得两全法。
到底谁又负了谁，谁又能说得清？
“啪嗒……”
晓茹落下泪来。
唐笑吸了吸鼻子，眼睛好酸，可是，她必须忍住眼泪。
她知道，如果自己也哭的话，就没有人能帮晓茹止住眼泪了。
总不能两个人对着哭吧？
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晓茹，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嘛？身为我这么多年的好闺蜜，你可不准突然撂挑子不干啊，要是你不罩着我了，从今往后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笑忍着泪，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笑道：“你看看，刚才那种情况，我这小心肝儿都快吓坏了，裴远晟妈妈那么凶，我应付这一次就够够的了，下次她再来，我可要躲到你后边去了，谁让我一向都是这么怂呢？”
“……”
季晓茹望着她，不言不语，只是“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唐笑难受极了。
她何尝不想哭呢。
可是她不能哭啊。
晓茹又是为什么哭？
她不知道。
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晓茹现在心里非常非常非常的痛苦。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晓茹好受一点呢？
她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拼命告诉晓茹她对自己有多重要，希望晓茹能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觉得对不起裴远晟就要去死。
裴远晟已经不怪她了啊，她那么爱裴远晟，为什么不能好好地重新振作起来呢？
唐笑不明白的是，无论她说得再多，季晓茹心里十分清楚一件事
她和裴远晟再也不可能了。
她有多爱裴远晟，心里就有多绝望。
她心知肚明，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三天后。
朱力雅愕然地翻阅着手中厚厚一沓文件。
那上面的内容让她震惊不已。
当她飞快地阅读完这份文件之后，她已经从震惊变成了震怒。
“啪！”
她猛地一拍桌子，横眉怒道：“季、晓、茹！！”
同一时间，裴家花园内。
易晓晓蹲在花圃间，难得的没有穿女佣制服，而是换了一条粉橘色的丝绒长裙，低着头表情惬意地抚弄着眼前的花枝。
金色的非洲菊开得正好，绿色的小雏菊也开得正好。
阳光洒满人世间，这一切，都美妙极了。
易晓晓眯起小小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身后，传来一阵属于男性的从容有力的脚步声。
易晓晓不需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来啦。”
她凑过去嗅了嗅手边一株小雏菊，悠闲地与背后那人打招呼。
“是不是你做的？”
那一贯温和的
声音中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焦躁。
易晓晓微微的笑了。
十月的轻风拂过，手指间的非洲菊花瓣在风中颤抖着。
易晓晓手指又细又尖，两根手指捏住花瓣一扯，几片金色的花瓣连着一小片花蕊从方才完整的花朵上脱离，落入她干燥的手心。
“你说话！！”
声音更近了一些。
易晓晓微笑着回头，见一身黑色西服三件套的慕子豪正俯身望向自己，眉目间尽是不忿。
“子豪，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
她嗔道。
小而精光四射的眼睛中略带几分羞涩，肤色微黑的面容上表露出三分委屈，一瞬间，慕子豪眼前竟又浮现起从前那个端庄美丽的金晓仪来。
他鼻子一酸，心头痛苦难耐，简直想要捶胸顿足一番，问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相不难调查，而他……竟在调查出真相后，下意识地帮她掩盖了某些蛛丝马迹。
他是疯了吗？
也许，他就是疯了吧。
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想死。
哪怕他死了，他也没有脸面去见严叔。
为了这个女人，他舍弃了一切。
值得吗？
不值得。
可人就是这么可笑，偏要为了不值得人和事去作践自己。
易晓晓的那双小眼睛洞察人心，她盯着慕子豪看上几秒，就差不多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她得意地抿了抿嘴，却没能笑出声来，只是侧头看向身边一簇蓝色绣球，掩饰住眼中暗藏的兴奋。
“是你做的，对吧。”
慕子豪闭上眼睛，他那么大个人，站在她面前，却像是矮上一大截一样，毫无气势。
易晓晓扬手抛下刚刚被自己扯下来的花瓣，金色的、漂亮的非洲菊花瓣，随风飘飘扬扬落于尘埃。
易晓晓轻轻巧巧地起身，不经意间一抬脚，将那花瓣碾入泥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易晓晓仰头，一脸无辜地望向慕子豪。
慕子豪明知道她在装傻，有那么一瞬间却真的希望这件事与她无关。
她怎么能够忍心做出那种事呢？
她看起来如此单纯，她怎么可以……？
他真搞不懂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都知道了，晓仪……你还要在我面前装下去吗？”
慕子豪沉痛地望着她说。
“嘘……”
易晓晓抬起手，将一根手指按在慕子豪的唇边。
“你在叫谁呢，这里只有易晓晓哦。”
她认真地凝视着他，谆谆提醒道。
“……”
慕子豪伸手握住易晓晓的手指，将它从自己嘴边拿开。
易晓晓也不反抗，只噙着三分笑意望着他。
慕子豪没有松开她的手。
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他感到痛心，忍不住想，若是一辈子握着她的手，再也不准她干傻事，该有多好。
或许，他真的可以呢？
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英雄豪情，他在刹那间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她，最好能带她离开这里，让她再也没法干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这一切自然全部落入易晓晓眼底。
她饶有趣味的观察着他，心里给慕子豪贴上了“恋爱脑”这个标签。
一个女人若是恋爱脑，也顶多算是年少痴情不懂事。
可一个大男人恋爱脑，就有点好笑了。
在易晓晓眼里，慕子豪无疑是可笑的。
但慕子豪自己并不知晓。
因为他正沉醉于自己那个拯救坏女人的英雄梦中。
“我都知道了，我全部都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那些伤害少爷、伤害少夫人的事，瞒不过我的眼睛……我都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没有你，少夫人不会发病，少爷也不会受伤……你以为我能查出来，别人就查不出来吗？”
慕子豪压低了声音，但情绪却难以自控。
他的大手紧紧攥着易晓晓的小手，易晓晓感到疼，但并不吱声，她静悄悄地望着慕子豪，一双小的仿佛被黑色瞳孔塞满的眼睛里透出薄凉的光。
她像个没有心的人，或者说，她的心全部给了裴远晟，除了裴远晟，她对任何人都是没有半分怜悯的。
当慕子豪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在想，慕子豪手里有证据吗？他还能帮她多少，他愿意继续帮她吗？她都陪他睡了，他没道理不继续帮她。
如果他不愿意再帮她，她该怎么做？
他会愿意帮她保守秘密吗？
倘若他要向裴远晟揭发她，那么他手上一定掌控着她所有的秘密，包括整容。
她是没办法抵赖的。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里毫无感情的想，怎么样才能让他永远的帮她守住秘密呢？
她不可以让裴远晟知道她为了接近他、得到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啊。
那样的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慕子豪被易晓晓注视了许久，却并未从她的目光中发觉出什么。
他只以为她在难过，在忏悔，在担忧。
人们总是难以避免地喜欢从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行为习惯、思考模式去揣测对方的心。
一个本性善良宽容的人，总以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善良，做了坏事会忏悔，做了错事会担忧。
一个本性自私恶毒的人，总以为对方会背叛自己，会惩罚自己，会报复自己。
善与恶本就是不相容的。
善良很难融化恶毒，恶毒却总能轻易吞噬善良。
“子豪……我什么都没做啊。”
她轻轻地，用充满蛊惑力的声音朝他说道。
“……”
慕子豪不由自主地迟疑了。
难道真的不是她？
毕竟，她看起来如此的瘦小、柔弱。
也许真的不是她呢？
她那么喜欢少爷，怎么忍心……
不。
她瞳孔中倏忽划过的一丝狡黠泄露了她的心。
他猛然醒悟过来
她在骗他。
一个为了接近少爷不惜整容两次的女人，做出什么来，也不足为奇吧？
是她。
就是她。
他不是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还帮她掩盖了吗？
如果不是确信是她，他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帮她善后？
呵……
差一点又被她骗了！
他目光一凝，冷声道：“晓仪，你骗不了我的，我知道是你。”
“噢……”
她略显失望地叹息一声。
这次，她没再纠正他叫错名字这件事。
1199、他是我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眉头紧拧，明明是在丰盛明亮的阳光下，他却感到浑身如坠冰窟。
也许，是因为手心里攥着的那只小手太过于冰冷了吧。
他只是握着它，就感觉遍体生寒。
可他却像着了迷发了疯一样，不忍也不愿放开她。
她垂下眼睛，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轻轻地说：“子豪，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吧？”
“……！”
慕子豪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无疑是等于承认那些事都是她做的了。
尽管已经知道真相，但她亲自承认，他仍然感到震惊。
“子豪？你快告诉我呀。”
她摇了摇他的手，像是恋爱中的小女人正对着自己的男友撒娇。
可他要怎么向她承诺？
她太疯狂了。
“你知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是犯法的？”
他忍不住轻斥道。
易晓晓瑟缩了一下，十分委屈地收了收下巴，露出可怜的眼神：“子豪，你为什么凶人家呀。”
“……”
慕子豪竟真的在她的眼神下，没办法理直气壮了。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真的太凶了，吓到他了。
他已经全无理智，即便她做再多坏事，他仍然相信她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可怜弱女子。
见他动摇，她心里满意的笑了，表面上依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子豪，除了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啦。”
她柔柔地说道。
对于这句话他是毫无抵抗力的。
因为他没办法抗拒做她的“唯一”。
在被严叔相中来到裴家担任管家之前，他一直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是金晓仪头一次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女人需要的男人。
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拒绝她。
不论她的脸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她的心坏到什么地步，他都要硬着头皮做她的英雄，在她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万死不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朝他展露微笑。
这笑容一下就甜到了他的心里。
他像个这辈子没吃过糖的人一样，别人稍微给他一点点甜头，他就晕头转向了。
“你真傻。”
他又是宠溺、又是疼惜地对她说，就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呆头呆脑瘦瘦小小的小女孩。
易晓晓轻轻抿了抿嘴，细声细气地说：“你才傻呢。”
“嗤……”
慕子豪不禁笑了。
他以为易晓晓是不好意思才说了这句话，殊不知，易晓晓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傻。
他眼里她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当然是有资格傻的，小女孩的傻，是需要保护和照顾的。
她眼里他与旁人并无两样，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成年人的傻，即是蠢了，她只在心里嘲笑他。
两人手拉手，从阳光底下，一直走到了易晓晓的卧室。
这种事对于易晓晓来说，不过是一种妥协，一种手段。
她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对慕子豪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奖赏，是人世间最最欢愉之事。
两人做完之后便沉沉睡去，慕子豪一直抱着易晓晓，他想她需要这样的宠爱。
而易晓晓只觉得厌烦
交易结束了，她并不想继续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然而不得不装作顺从和享受。
再醒来时，夕阳西下，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帘洒落在两人身上。
“子豪，帮我……帮我得到他。”
她靠在他怀里恳求道。
“……”
闻言，他的满腔柔情一瞬间冷掉了。
沉默半晌，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淡淡道：“晓仪，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会假装不知道，但以后，请你不要再做害人害己的事情了。”
易晓晓侧头望向窗外，眉目间悄然浮现一抹戾气。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不论是远处的山峦，还是近处的合欢树，皆被黑暗所笼罩。
空气难以言喻的静，易晓晓默不作声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然后回头冲慕子豪轻轻一笑。
“好啊。”
慕子豪也笑了。
他胸腔中升腾起细碎模糊的快乐与憧憬，一瞬间很多话冲到嘴边，但还来不及说，穿戴整齐的易晓晓就走了出去。
私立医院的病房内，裴远晟再一次从昏睡中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沉重与无力，还有间或传来的各种痛楚。
这种感觉很熟悉。
这二十多年来，疾病与痛苦对他来说无疑是老朋友了。
只是，自打换心手术成功后，他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并不打算追究，因为，追究也没有用。
或许，这就是报应。
他明知道晓茹爱上了自己，更知道自己没办法真的爱上晓茹，却仍然与她举行婚礼，试图伪装成一个负责任的伴侣
晓茹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你醒了……？”
身侧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他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意，侧头望过去，只见季晓茹趴在床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憔悴的面容上带着三分惊喜，七分愧疚。
“嗯。”
他朝她露出笑容，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她的更为沙哑，喉咙也干渴得厉害。
“你回去睡吧……不用陪我。”
季晓茹摇了摇头。
“我不怪你。”
他低声道。
季晓茹扁了扁嘴，眼泪滚滚落下。
“回去吧。”
他又说。
季晓茹擦了把眼泪，忽然问：“我叫笑笑来好吗？”
“……”
裴远晟微微一怔。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季晓茹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不需要她。
所以，无论她再怎么样守在他身边，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笑笑在这里，他才会快乐，他的痛苦才有可能减半。
自己在这里，也许他只会感到难堪
毕竟，他不得不原谅她。
她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原谅她。
可是，他凭什么原谅她？
季晓茹越想越是心灰意冷。
她讪讪地站起来，朝裴远晟勉强笑了笑：“笑笑快下班了，应该
很快就过来。我到外面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裴远晟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
这种沉默更让她感到窒息。
她仓皇地从病房中逃出去，一关上门，她就捂住嘴，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病房内，躺在床上的裴远晟缓缓张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唐笑下班后就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索性这家私立医院离她上班的疗养院并不遥远。
结果刚一进来，就看见季晓茹站在病房外刷刷刷掉眼泪。
唐笑登时吓了一跳，快步走过来握住季晓茹的肩膀，紧张道：“怎么了？裴远晟不行了？！”
季晓茹听见“不行了”三个字，吓得眼泪都止住了。
“别胡说！”
伸手捂住唐笑的嘴，一双泪眼瞪向对方。
唐笑松了口气：“呼……看你哭这么凶，我还以为他怎么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季晓茹哭笑不得地说：“你不是亲自察看过他的各项检查报告么，‘绝对没有生命危险’还是你自己和我说的呢。”
唐笑讪讪一笑，心道，那可说不好，他本身身体底子就没多好，被你那一刺又伤到内脏，心肺功能受了重创，只能说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后面会不会有问题谁也不能保证啊。
这话她当然不能如实向季晓茹交待。
当着季晓茹，她都是尽量捡好的说，并且发挥自己毕生演技，拍着胸脯保证裴远晟没太大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活蹦乱跳。
她不想让季晓茹继续愧疚下去这也是裴远晟的意思。
“啊，是啊，当然啦，我这还不是被你吓的嘛！”
唐笑笑嘻嘻地说。
季晓茹本来心情低落得很，见唐笑来了，才缓解了些。
这段时间，唐笑已经渐渐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
又或者应该说，无论对于裴远晟还是对于她来说，唐笑都是最大的精神支柱。
“这是你熬的汤？”
季晓茹看向唐笑手里拎着的保温盒。
“不是。”
唐笑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她家里除了她就剩一个成烽，这题太简单了。
“那就是你小叔子熬的。对吧？”
季晓茹眨眨眼问。
“哈哈哈，是啊，想不到吧？成烽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居然学会熬汤了。”
唐笑面上不无骄傲地说。
“是什么汤呢？”
季晓茹问。
“当然是我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啦。”
唐笑笑得十分开心。
“嗯？不是给他喝的吗？”
季晓茹指了指病房的门。
唐笑坏笑道：“他现在还不能随便喝汤，这个汤啊，是给咱们俩准备的。”
说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季晓茹听得一愣，但还是跟在唐笑身后走了进去。
病房堪称五星级酒店豪华套间，除了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陈列着各种医疗器材之外。
裴远晟身上插了不少管子，躺在那儿不能动，除了头发和眼睛乌黑，整个人简直苍白的像笼着一团云烟。
唐笑一看见他，心里就一颤。
但脸上还是挂着轻松的笑容。
她发觉自己如今的演技是日益精湛了。
1200、该不会失忆了吧？
裴远晟一直都没睡着，唐笑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来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躺在床上暗自期待着。
当她站在门外与季晓茹谈笑风生时，他更是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但等到唐笑终于推门走进来的时候，他却马上闭上眼睛装睡。
“嗯？还没醒嘛……”
唐笑诧异中夹杂着担忧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刚刚还醒了……也许又睡着了吧。”
季晓茹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有活力很多，显然是唐笑来了的缘故。
“那不管他了，咱们说咱们的，没准过会儿就把他吵醒啦。”
唐笑坏笑道。
“吵醒他？你不怕他有起床气啊。”
“起床气就起床气咯，反正他都睡这么久了，该醒啦。”
唐笑漫不经心地说。
裴远晟带着点儿无奈地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望向唐笑。
唐笑连忙双手一合，一脸惊喜道：“你终于醒啦！”
裴远晟心道，还装？
小样儿，真有你的。
不过……
当他看到唐笑眼中那一抹调皮之后，忽然心生一计。
“你是……？”
他缓缓地开口，俊美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迷茫。
唐笑：“……？！”
季晓茹扑到床边，讶然道：“你……你不记得了？”
裴远晟极慢地眨了眨眼，眼神中写满了懵懂。
唐笑吓了一跳，看看裴远晟，又看看季晓茹。
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季晓茹立即瞪圆了眼睛，双手紧张地攥住了唐笑的手：“不会吧？！你可别吓我啊。”
唐笑也不希望裴远晟失忆啊！要是裴远晟也失忆了，那未免也太狗血了吧？
等会儿……
裴远晟伤到的是胸口，又不是脑袋……
怎么会突然失忆？
“晓茹，他之前不是还醒过吗？”
唐笑赶紧问。
“嗯！”
季晓茹连忙点头，回忆：“醒过一两次，没说几句话，但是……他说不怪我，那就应该是很清楚我是谁啊？”
“上次清醒是什么时候？”
唐笑又问。
季晓茹一下儿恢复了镇定，以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看了眼病床上面无表情的裴远晟。
“就在……刚刚。”
唐笑愣了愣：“刚刚？”
“嗯，可能就半小时前吧。”
季晓茹越越觉得不对劲。
笑笑来之前裴远晟不还和自己说话呢吗？
怎么笑笑一来就失忆了？
这也太巧了吧。
而且，还有人说失忆就失忆的？
她刚刚是关心则乱，现在冷静下来，发现疑点可太多了。
唐笑也开始怀疑了。
她坐到床边，凑过去仔仔细细观察裴远晟。
裴远晟躺在病床上，任她研究着，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动一下。
唐笑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连个双下巴都没有？
一般人这么躺床上被人从上往下看过去
都不会有多好看，裴远晟居然这个角度还完美得挑不出毛病来，并且皮肤白皙细腻，跟一尊玉石雕像似的。
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不知不觉走了神，唐笑不禁赧然，正稍稍抬起头试图拉开自己与裴远晟的距离，却听见他沙哑而带着一种别样的磁性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唐笑慌忙坐直了，正色：“我在看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裴远晟一脸沉静：“那么，我是吗？”
唐笑扶额：“据我观察……你是。”
裴远晟眨了眨眼，问：“我是谁？”
唐笑默了默，伸手指向季晓茹：“你是她老公！”
季晓茹点头：“嗯，你是我……老公。”
她心里对裴远晟忽然失忆这事儿是不怎么相信的，又因为对裴远晟心怀愧疚，所以连“老公”这两个字都羞于启齿。
裴远晟“哦”了一声，看向唐笑：“可是……我已经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
唐笑绝倒。
大哥，您不仅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您还快奔三了好吗！
裴远晟见她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看她一会儿，不慌不忙地又问：“这位……姐姐，请问你是谁？”
闻言，唐笑又是差点没直接喷出一口老血。
“拜托！我哪儿点长得像你姐姐？这位大哥！难道我看起来很老吗？啊？你好好看看，我很老吗？”
唐笑指着自己鼻子，满脸愤慨。
裴远晟黑琉璃般的眼眸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表情仍然极为镇定：“抱歉……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所以不知道我和你谁看起来更老……”
唐笑：“……那你就凭直觉叫我姐？”
“嗯。”
裴远晟乖巧地应道。
唐笑抓了抓头发，烦躁：“我有那么老？我有那么老吗啊？没天理！真是气死我啦。”
“算了笑笑。”
季晓茹握住唐笑手臂，冲她摇了摇头。
唐笑顿足道：“哎！生气！”
“别气别气，他现在脑袋不清醒嘛，你好歹也是医生，就原谅这个可怜的病人好啦。”
季晓茹柔声道。
此情此景，颇有种唐笑和季晓茹的角色颠倒过来的感觉。
以前，每次季晓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都是唐笑在旁边温声劝慰的。
却没想到，从前风风火火的季晓茹如今倒变得和声细语的，连过去那种意气飞扬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气，也一并化为乌有了。
唐笑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无端感到伤感，但眼下最让人忧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裴远晟。
她乌黑发亮的瞳孔紧紧盯住裴远晟
真失忆了？
不可能吧？！
装的？？
也不像啊……
唐笑迷惑了。
“你不能叫我姐姐。”
她皱着眉对裴远晟说。
“嗯？”
裴远晟露出好奇而懵懂的眼神。
配合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苍白虚弱的模样，看得唐笑莫名就心软了，眉毛也不皱了，神色也和缓了，语气也低柔了。
这无疑是女人刻在骨子里的母性作祟。
“我是你老婆的好闺蜜，也是你好兄弟的老婆，论年龄我比你小，论关系……我可以算是你嫂子吧？反正，我不是你姐姐，你这么叫，我有压力啊。”
她慢慢解释道。
“哦……”
裴远晟点点头。
“嗯，就是这样。”
唐笑也跟着点点头，又瞅着裴远晟说：“不过……你确定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裴远晟茫然道：“是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唐笑黑眼珠转了转，忽然狡黠一笑：“好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裴远晟莫名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唐笑手握成拳，放到唇边咳嗽两声，敛容道：“是这样的，你肯定不记得你是你们裴氏企业的ceo了，更不记得你前几天说，自己身体不适合继续操劳，所以把ceo这个位置移交给我唐笑，托我接管裴氏企业。你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会当一个合格的霸道总裁的！”
唐笑说得半点也不像开玩笑，把季晓茹都给听傻了
要不是她很确定笑笑不是当总裁的那块料，就她现在这表情这语气，她都差点以为是真的了！
“……”
裴远晟闻言，嘴角抽了抽，垂下长长的眼睫，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旁边唐笑和季晓茹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裴远晟。
唐笑心道，小样儿，骗我？哼哼，看最后谁能忽悠过谁！
坦白说一开始她是被裴远晟唬住了，以为这货真的失忆了，可后来，越看越不像！
她又不是没见过失忆的病人，哪有一上来管她叫姐的啊？
明摆着是趁机拿她找乐子么！
以为她傻啊？
至于季晓茹……
她是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裴远晟真失忆。
毕竟，半小时前她才从病房出去，那会儿裴远晟还好好的呢。
怎么可能睡了一会儿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琢磨着，裴远晟可能是在逗笑笑玩。
那么裴远晟为什么要逗笑笑？
这个问题，稍微一深想，她心口就难受得紧。
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去逗一个女人呢。
无论多大年纪，男人本质上都跟上小学时差不多
越稀罕一个异性，越想要在对方面前做一些另类的举动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裴远晟在唐笑面前会变得格外幼稚，甚至不惜装疯卖傻，也无非是想要引起唐笑的关注罢了。
这个认知，令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她不由自主地按住闷疼的胸口，感觉自己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不行……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连裴远晟看向笑笑的眼神，她都没办法忍受了。
她和他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什么时候这么看过她？
哪怕是两人相处最和谐最快乐的时候，他望向她的眼睛中也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满藏欢喜。
是的，裴远晟只要看到笑笑，就难以言表的欢喜。
这种欢喜，从他的眼睛里，从他的声音里，从他的微表情中，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笑笑看不出来，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病房中，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脑海中忽然响起小时候听过的一首歌来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她难受得闭了闭眼，也顾不得听裴远晟又说些什么了，转身朝外面走去。
1201、有钱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晓茹？你去哪儿呀。”
唐笑惊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聊！”
季晓茹努力不让声音泄露出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完，就飞快地闪身出门。
晓茹走后，房间只剩下唐笑和裴远晟两人，她却有点不自在起来。
看了看裴远晟，她笑眯眯地说：“裴总，咱们公司账户密码是多少啊？”
裴远晟眨眨眼，一脸无辜：“不知道……原来我还是个总啊？”
“当然啦，不然你怎么住得起这么好的病房？”
唐笑环顾四周，见这里环境优美大气不亚于五星级酒店套房，不由得咂舌道：“有钱人的快乐真让人想象不到！”
裴远默了默，小声说：“我很难受。”
“哪儿难受？”
“浑身难受……”
裴远晟声音弱弱的，再配合他浑身上下插着管子连接着医学仪器的效果，还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唐笑登时意识到，哪怕他恢复意识了，他现在还只是个刚刚醒过来的重症患者！
登时紧张起来：“没事吧？要不要帮你检查下？看看你的伤口？”
“不用……”
“怎么不用啊？我好歹是医生呢，由我来动手，不总比不认识的医生动手好呀？”
说着就要去掀裴远晟的被子。
“你别……！”
裴远晟急道。
唐笑摁住他的手，俯身盯着他的眼睛：“裴远晟，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就乖乖躺着吧！”
裴远晟怔住：“笑笑你……”
唐笑眼中精光一闪，松开裴远晟，轻哼一声：“好啊！裴远晟，你露馅儿了。”
裴远晟表情呆呆的，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唐笑皱眉瞥向他，心道，怎么这副反应？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她刚刚故意装作要轻薄他，就是想试试他是什么反应。
谁知道他这个不禁试。
本来她是打算好好嘲笑他一番的，可眼下他兀自躺着发呆，她满肚子嘲笑的话语倒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喂喂，裴远晟！你真傻了？”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裴远晟的胳膊。
裴远晟这才恢复正常，就好像刚才的神游天外不存在一般。
他轻轻一笑，虽然整个人还是很虚弱，但黑琉璃般深邃漂亮的眸子中眼波流转，倒是一下子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流恣意。
“好了，是我输了，刚才逗你们玩呢。”
“就你这个演技，还想装失忆呀？啧啧，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在专业人士面前装疯卖傻，你还差得远呢！”
“是我低估了你。”
裴远晟无奈地承认。
唐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认真道：“不不，我觉得吧，是你高估了你自己！”
裴远晟苦笑：“……好吧。”
“话说回来，你还好吗？难不难受？”
换成平时唐笑肯定要好好教训下裴远晟，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她决定宽宏大量一点，不和这个病歪歪的家伙一般计较。
“嗯……还好。”
裴远晟淡淡地说。
其实刚醒那
会儿难受得厉害，说话都快说不出来，看到唐笑后，为了逗她，倒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精神，硬是坚持了这么久。
也许，他就单纯只是想和她多说几句吧？
毕竟，除非自己生病，不然的话，是没太多机会和笑笑相处的。
朋友妻，不可欺。
他不愿意做对不起烈子的事儿。
再者，他已经娶了季晓茹，这辈子就要对季晓茹负责，笑笑又是季晓茹的好朋友，他怎么能不去避嫌呢。
他知道自己和笑笑平时多说几句话，晓茹也是要吃醋的。
所以，他已经刻意拉远了自己与笑笑的距离。
今天……就当是最后纵容自己一次吧。
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每次生病难受的时候，都会偷偷地吃掉藏在枕头底下的巧克力豆。
他是不被母亲允许吃巧克力豆的，平时他也总是乖巧听话，不愿意做让母亲不喜欢的事情，毕竟，母亲已经很不喜欢自己了，他要尽力讨她喜欢才行。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吃巧克力豆。
于是，他就偷偷买了一些，藏在枕头底下，甚至还花了一些压岁钱买通收拾自己房间的保姆，让她帮自己保守秘密。
每当他身体不适的时候，就会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巧克力豆，躲在被子里撕开糖纸，慢慢地让巧克力豆在自己口中融化。
有些巧克力豆被压扁了，或者化了，其实卖相和口感都没那么好了，但对于一个因不敢违背母亲意愿而从不吃糖的小孩来说，这已经是世间最好吃最让人拥有幸福感的食物了。
因为嘴里的那一点来之不易的甜，好像身体上的病痛也变得能够忍受了。
以致于后来他一直想，要不是那些巧克力豆，他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但这个秘密，他从未让任何人知道。
而到了一定年龄后，身体上的病痛也日益严重，是吃巧克力豆也没办法忍受的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的枕头下面再也没有巧克力豆了。
他变得心如死灰，对人生失去任何期待，日复一日地重复工作，为了如母亲期待中一样管理好家族企业而活着，或者说，是等死。
直到某一天，唐笑出现了。
她之于他，就像是巧克力豆之于记忆中那个默默忍痛的少年。
只可惜，他心里明白，巧克力豆属于他，而她不。
“裴远晟，你真的还好吗？”
见裴远晟垂目不语，唐笑又是一阵担心。
“没事。”
裴远晟看向她，眼中蕴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你要是累了困了不舒服了就和我说啊，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可别怕麻烦我。”
唐笑认认真真地俯身望着他说。
“我知道。”
裴远晟声音很低，他确实不太舒服，但是，他不愿意错过难得的和唐笑相处的机会。
唐笑眼睛瞟了瞟门，侧耳倾听，走廊上似乎并没有脚步声传来。
她放下心来，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对裴远晟说：“其实……我有话和你说。”
“嗯。”
裴远晟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只不过，唐笑一直纠结着心里那点事，并没有发觉。
她还没开口，他就猜到了她打算说什么。
但也不挑明，只静静等着。
唐笑犹豫了十几秒，心想再不说晓茹就回来了，难
得就他们两个人在，还是说了吧！
便硬着头皮，挺不好意思地说：“裴远晟，我知道这有点难为你，但是……我、我请求你，不要因为晓茹刺伤你，就……”
她望着裴远晟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睛，突然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暗自懊恼起来
唐笑啊唐笑，瞧瞧你说的是人话吗？
躺在床上浑身插着管子的不是你，因为受伤而损伤心肺功能今后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健康的人不是你，被自己最亲密的爱人所刺伤的人不是你
你凭什么要求他不怪罪晓茹？
你有什么资格啊你？
再说了，那是人家夫妻俩商量着来的事情，哪儿轮得到你来管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还试图道德绑架裴远晟，实在不是个东西。
这种事她这辈子都没干过，刚刚一时冲动，因为太担心裴远晟迁怒于晓茹，所以才莽莽撞撞地开了口。
现在她简直快要后悔死了！
裴远晟会不会觉得她很混蛋？
会不会觉得她太自私，太可恶？
最最关键的是，她那样说，可完全没站在他的角度啊！
“对不起！”
她猛然隔着被子抓住他的隔壁说：“对不起，我错了，裴远晟，刚刚那些话，你当我没说，我不该说的，对不起……”
裴远晟静静地凝视着她，表情似乎有一点点受伤，又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唐笑心慌意乱，不敢多想，也不敢再去看裴远晟的脸。
他低低的声音响起，仿佛叹息一般：“你又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
唐笑茫然地张大眼睛。
裴远晟闭了闭眼睛，微微侧过头去，将脸朝向了另一边。
唐笑心道，完了，他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那个荒唐的毫无自知之明的请求生气了吗？
但是……
但是又好像不是。
她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忽然又想起他刚刚那句，你又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哪一句？
唐笑拼命地去想，因为她真的很害怕裴远晟对自己生气。
也就过了半分钟的时间，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我我我想起来了！你说……你说、说让我不要对你说对不起！”
她激动得快要变成小结巴。
“是这句吗？是这句吧！裴远晟，你看看我啊，我说的对不对？”
“嗯。”
他转过脸看向她，唇角微微扬起。
唐笑霎时松了一口气：“好……我、我再也不说了！”
“好。”
他目光欣慰。
唐笑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是一阵赧然，挠了挠头说：“刚才我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
“我说过，不怪她。”
裴远晟淡淡地说。
“为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难倒裴远晟了。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和季晓茹都心知肚明他不爱她，而他因此对季晓茹心怀愧疚，所以不怪她刺伤自己吧？
1202、心里的小欢喜
沉默半晌，他轻道：“夫妻之间，没什么好计较的。”
“哦……”
唐笑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甚至有点儿感动：“原来，你对晓茹的感情这么深啊……”
裴远晟心道，感情是有的，但友情亲情的成分更多一些吧。
这些话当然无法对唐笑明说。
也不好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只得转移话题：“笑笑，我饿了。”
唐笑这才想起来她带过来的汤。
只不过，这汤还真的不是给裴远晟带的。
因为裴远晟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喝汤。
“那个……不行啊裴远晟，我带的汤，不能给你喝……”
唐笑对着手指，挺难为情地说。
裴远晟微微一怔：“真的不是给我带的啊？”
看着裴远晟这个透着点委屈的小表情，唐笑“噗嗤”一声笑了。
“是啊，我不是刚一进来就说了嘛，这个是给晓茹带的……哎等等，原来你知道啊？那你一开始就是装睡咯？”
唐笑的眼睛越瞪越大。
“……”
裴远晟默默地转过脸去。
“裴远晟，你暴露啦！你这人真是……真是不可貌相啊！原来你这么会装的嘛？”
裴远晟动了动没插针的那只手，将被子往脸上拉了拉，但因为使不上力气，只扯上来一个小角，堪堪遮住下巴。
“我困了……”
他说完便闭上眼睛。
唐笑看得目瞪口呆：“……”
裴远晟这家伙是属鸵鸟的吧？
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唐笑转过头，看到晓茹站在门边，脸色似乎有点奇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觉到唐笑疑惑的目光，季晓茹快步走进来，笑道：“刚刚肚子有点不舒服，去的有点久，没让你等急吧？”
唐笑愣了下，心想，晓茹怎么忽然和自己这么生疏呢？
太奇怪了。
而且……
“晓茹，这病房里不是有洗手间吗？”
她伸手一指。
像这种高级病房，有配套的洗手间、浴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晓茹表情不自然地笑了下，说：“我知道啊，不过刚才还是想出去透透气，在里面呆久了，有点闷。”
“这样啊。”
唐笑点点头。
季晓茹看了眼合着眼似乎睡着了的裴远晟，疲惫的双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但是她想，她不配。
是的，她季晓茹从来都配不上裴远晟。
是她痴心妄想，企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人。
可是，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自己啊。
刚刚，她早就回来了，但是在推门的那一刹那，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
然后，她听到了笑笑和裴远晟所有的对话。
其实……似乎也没什么。
但，她和裴远晟在一起那么久，听他说话的语气，就能够知道他怀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和自己在一起时，情绪总是低落的、压抑的。
而他和笑笑在一起呢？
她能够感受到，那种脉脉流动的温柔与耐心，还有涓涓细流般隐秘无声的欢喜。
她早就
知道裴远晟喜欢笑笑，而在刚刚那一刻，她更加确定，他爱笑笑。
她站在门外，难受崩溃得想哭，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呢？
从她不受控制地刺伤了他开始，她就不配再出现在他面前，不配得到他一丝一毫的温柔与爱护。
因为她爱他，所以，她了解他。
以他的性格，即便不爱她，也不会离开她，更不会怪罪于她。
他会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好老公，一辈子忠于她，忠于这段婚姻，哪怕有再多的女人追求他，诱惑他，他也绝不会动摇。
但这样的他，会快乐吗？
不会的。
他会一直疲惫，一直压抑下去。
就如同他的前半生一样，后半生依然为了“责任”而活。
不应该这样的。
季晓茹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心想。
他的母亲，还有裴家的那些，已经逼得他那么不自由了，难道，她也要助纣为虐，让他更加的不自由吗？
她站在那里，望着他躺在病床上修长瘦削的身影，眼中满是忧虑。
“晓茹，你饿不饿？快来喝汤吧。”
唐笑盛好汤，一转头看见晓茹呆呆地看着裴远晟，不禁笑着揶揄道：“嗯？我们家晓茹什么时候变成一尊望夫石啦？”
“……我就是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季晓茹面上一红，连忙收回目光，坐下来和唐笑一起喝汤。
“就让他眯会儿吧。”
唐笑见裴远晟一直不吭声，心想他或许是累了。
对于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来说，刚才他讲那么多话，也的确是不容易。
“嗯。”
季晓茹点点头。
裴远晟倘若醒着，除了愧疚，她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
香气四溢，唐笑十分可惜地说：“真好喝，可惜裴远晟现在真的没法喝，等过段时间，晓茹你可以帮他炖一点清淡的解解馋。”
“好啊。”
季晓茹随口应着，心里却有了打算。
她低头默默地喝完一碗汤，望向对面的唐笑。
“笑笑，我有点累了，待会儿想回去休息，你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能帮我陪陪他吗？”
她语气诚恳，脸色和眼神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虽然觉得好像有一点点不妥，但……毕竟晓茹是自己的好闺蜜，裴远晟和自己也认识好几年了，也算是自己的朋友，留下来照顾一下，好像也说得过去吧？
关键是，裴远晟一个人呆在这空荡荡大的离谱的单人病房里，也确实挺可怜的。
“嗯，好啊。”
唐笑笑着拍拍胸脯：“你回去好好休息，这里就交给我吧！”
季晓茹本来害怕唐笑不肯答应，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继续说服她，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又这么开心，季晓茹心里却又莫名的不舒服起来。
难道笑笑她……也对裴远晟有想法？
季晓茹眉头微蹙，定定地望着唐笑。
“怎么啦？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还是我脸上粘东西啦？”
唐笑被季晓茹看得有点难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晓茹偶尔会用这种略有些神经质的眼神盯着她。
那种眼神中，潜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没什么。”
季晓茹摇摇头，动手收拾碗筷。
唐笑忙说：“我来吧，你休息下。”
“没事，我待会儿就回去了。”
季晓茹笑着将桌子整理干净，然后对唐笑说：“这里就交给你啦。”
“……这么快？”
唐笑还以为她过会儿才走呢，不由得大为吃惊。
“嗯，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季晓茹揉揉眼睛说。
“那边不是有沙发嘛，实在困了要不先睡会儿？”
唐笑建议道。
“不了不了，这房间里面的消毒水味儿我闻着不舒服，睡也睡不踏实，不如回去再睡。”
季晓茹说。
眼看季晓茹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走掉，唐笑不觉疑惑。
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要说消毒水味儿，其实病房里这种味道很淡很淡，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毕竟是承北收费最贵的私立医院，据说这家医院还是裴氏控股，那么裴远晟现在享用的也无疑是最好的医疗服务。
晓茹找的这个理由……似乎有点牵强呢。
唐笑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晓茹的确累了，想回去了。
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但也没办法马上揪住晓茹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转头看了眼裴远晟，仍然安安静静的睡着，唐笑脑海中莫名浮现大大的“乖巧”二字。
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抿了起来。
她在房间内靠墙的一张墨绿色沙发上坐下来，抱着一只同色抱枕，托着腮发起呆来。
想成烈。
也不知道成烈此时此刻在干嘛，有没有想她，有没有照顾好他自己。
这种丝丝缕缕的思念，让她有点儿牵肠挂肚。
仿佛双手双脚都被缠上了解不开的线，她迫切地想要从这种密不透风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但
除了能够马上见到他，否则，这种严重的相思是无解的。
她真想他啊。
唐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裴宅。
季晓茹瞪着客厅地上的水晶烟灰缸碎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像是有些不明白这双手为什么控制不住地做出这种事。
女佣见状连忙过来收拾，季晓茹心中慌乱一片，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易晓晓默默地端上了一杯新扎好的果汁，季晓茹端起来喝了一口，似乎稍稍舒适了一些。
她掀起眼皮看了易晓晓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谢谢。”
易晓晓垂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无的笑意。
裴远晟打了个盹儿，忽然醒了过来。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一盏壁灯亮着。
他的身体不能动，好在眼睛还可以逡巡四周。
本以为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谁知道，却看到靠墙的墨绿色沙发上，一道纤瘦的身影侧躺在上面。
尽管以他的角度看不清脸，但只凭身形，他就可以确定，那个人是唐笑。
笑笑怎么会在这里？
他感到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的视线静静地遥遥地落在她身上，她不动，他也不动。
就这么默默的共处一室，也足够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了。
1203、乖宝宝
忽然间，躺在沙发上的人影动了动。
然后她伸直了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裴远晟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没想到唐笑伸懒腰是这个样子的，和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咪没什么两样。
而她伸完懒腰后，又漫无目的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儿，随后慢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裴远晟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她。
见她呆呆地坐在那儿，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毯，两只惺忪的睡眼半张不张，一头长发凌乱蓬松地垂落下来，整个人慵懒到了极致
他的心却像是一瓶刚刚打开的可乐，充满了绵密的小气泡，每个小气泡都在鼓噪不休地叫嚣着，她为什么这么可爱？
唐笑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才彻底清醒过来。
伸手在沙发上摸了摸，抓起丢在沙发角落的手机看了眼，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自己这一觉就睡了这么一个小时吗？
要怪就只能怪这儿实在是太安静了，完全没有人打扰，四周一点点噪音都听不到。
借着壁灯那橘黄色的光，她朝病床上看过去
正好对上一双遥遥望着她的黑眸。
唐笑“啊”了一声，穿上拖鞋朝病床走过去。
“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
“怎么不叫醒我？”
唐笑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还说来陪你，结果还是让你一个人躺着。”
“没事。”
裴远晟嘴角微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要不要喝点水？”
唐笑听他声音哑哑的，便问。
“好啊。”
裴远晟生病期间往往会刻意控制少喝水，毕竟以他现在的情况，去洗手间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今天一天他都没怎么喝水，喉咙也确实难受得厉害了。
唐笑倒了温水过来，扶着裴远晟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了靠垫，让他坐得舒服一些。
裴远晟起身的时候下颌线紧绷，眉头微微皱起，但一直沉默着，没有发生半点声音。
等他坐好了，唐笑才后知后觉地盯着他额角的汗水问：“刚才坐起来是不是很难受？伤口疼了吗？”
“没事……还好。”
裴远晟苍白的嘴唇轻轻抿了抿，想伸手擦汗，但手上没什么力气，竟抬不起来。
于是也只好作罢，在这种时候，他是最不愿意麻烦别人的。
唐笑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额头上黏着汗水应该很不舒服，二话不说就从床头柜里的纸巾盒中抽了两张纸出来，凑过去帮他仔仔细细把汗给擦干净了。
她擦汗的时候靠得很近，裴远晟想抬眼看她，又不敢看，只能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珠子定住了一般。
他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小苍兰的味道，他想再闻得清楚一点，但不敢动，怕自己逾越了规矩，便只能像个木头一样，任由那纸巾在额头上反复擦拭。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对他而言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唐笑擦完汗，将纸巾团成一团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墙角的垃圾篓里，笑眯眯望着裴远晟：“你怎么坐得这么乖啊？像个乖宝宝似的。”
裴远晟心颤了一下，心想，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乖宝宝”，连他母亲都从未这样叫过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自己比唐笑大，被唐笑这
么叫，心里居然欢呼雀跃起来。
“不这样坐着，还怎么坐着呢。”
裴远晟淡淡地说。
有些人表面上淡定，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说的就是他。
不过，这种装模作样，他再习惯不过，18岁时第一次召开股东大会，他慌得手心全是汗，不也照样装出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大人模样么。
唐笑没去追究他是不是口是心非，只笑笑说：“来喝水。”
她也没等裴远晟伸出手，自己端着水杯凑到裴远晟嘴边，一副尽心伺候他的样子。
裴远晟乖乖低下头，小小地饮了一口，就停下了。
这口水他慢慢地喝下去，任由它缓缓地滋润他干涸的咽喉，一口水恨不能喝出十口水的效果来。
这种事他当然也相当富有经验。
见他停下来，唐笑不由得惊奇道：“怎么不喝了？”
裴远晟认真道：“可以了。”
“可以了？”
唐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几乎还是满的水杯。
“你这才喝了多少啊？比猫喝得还少。”
裴远晟嘴角扬了扬：“你是猫吗？怎么知道我喝得比猫少。”
“我……”
这可把唐笑问住了。
她想了下说：“我不是猫可我也见过猫喝水呀！猫好歹得舔个几十下吧，你就抿一小口，你确定喝够了？要不再来一口？”
她满怀期待地把水杯又往裴远晟跟前送了送。
裴远晟有点无奈，只好又抿了一小口，然后无论唐笑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
唐笑摇摇头，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你上辈子肯定是只猫。”
裴远晟侧头看着唐笑：“你喜欢猫吗？”
“喜欢啊。”
裴远晟笑了。
唐笑愣了下，瞪了裴远晟一眼说：“好啊，你套路我。”
裴远晟无辜状：“我可什么都没说。”
“哼。”
唐笑不说话了。
裴远晟忙道：“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唐笑：“我就这么小心眼啊，以后不准拿我开玩笑，更不准套路我。”
“好，记住了。”
裴远晟一脸诚恳。
唐笑又问：“饿不饿？”
“不饿。”
裴远晟一向对食物没多大兴趣，唐笑是知道的。
“还是吃一点吧？像你这种vip，是不是有营养餐？”
“嗯。”
裴远晟点头。
唐笑没征求裴远晟意见，就按了铃叫了餐来。
餐桌摇起来，裴远晟面对桌上的食物微微叹了口气。
唐笑托着腮笑得好像一只小狐狸：“吃吧。”
医院有专门的营养学专家，来为裴远晟这样的病人配制三餐。
但这样的食物绝对和美味没什么关系。
至少，裴远晟完全没闻到一丁点类似于唐笑带来的排骨汤那样的香味。
他再不情愿，在唐笑炯炯发亮的眼神下，也只能强迫自己一点一点地吃进去。
唐笑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监督者，在他进食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就坐在旁边，等着他吃完。
约莫十分钟
后，裴远晟放下筷子，对唐笑说：“笑笑，我吃不下了。”
唐笑讶然道：“这才吃了三分之一呢。”
裴远晟沉默地看着她。
他穿着纯白色的病号服，面色苍白，头发乌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却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气质。
只不过……
此刻谪仙的嘴角黏了一粒米。
唐笑“噗嗤”笑出声来。
裴远晟：“……？”
唐笑也不说为什么，坐那儿盯着他直乐。
“嗯？怎么了。”
裴远晟被她笑得有点发毛。
唐笑难得看到裴远晟这么“不优雅”的样子，竟然不舍得告诉他实情，就想多看一会儿他这副傻样。
却不知她那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有多摄人心魄。
裴远晟无法躲避她的目光，被她这样看久了，又难免心跳失去节奏。
“哎呀，真没想到，小龙男也有出糗的时候，啧啧~”
唐笑一边看着，一边笑眯眯地感慨。
“小龙男？”
裴远晟还没悟过来，微微拧着眉，一脸呆萌地思索着。
“哈哈哈哈……你可不就是小龙男嘛？”
唐笑哈哈大笑起来，亮闪闪的黑眼珠一转，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指，趁裴远晟发呆，对着他“咔嚓”就是一张。
这张照片抓拍得很好，镜头里的裴远晟仙气中夹杂着几分傻气，唐笑对着手机端详着，兀自乐得不行，正想要不要发给晓茹，就被裴远晟两根修长灵活的手指把手机给夹了过去。
“哇！你这手不是手，是蟹钳吧？”
唐笑不禁讶然。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蟹钳？”
裴远晟悠悠然说着，低头一看手机，表情僵住了。
“……”
唐笑却再次乐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傻？是不是？”
裴远晟俊脸一沉：“删了。”
“哎别！”
唐笑扑过去抢手机。
她是尽了全力合身扑过去的，一来是这照片太难能可贵，二来是还没分享给晓茹呢！她可不能让他给删咯。
谁知道裴远晟术后身体不济，被她这一扑，居然直接扑倒在床上。
他手一软，手机“啪”一声从指间滑落。
唐笑却顾不上心疼手机，连忙用胳膊肘撑着支起上半身问：“裴远晟？你没事吧？”
裴远晟闭着眼，唇色发白，唐笑担心自己把他给砸晕了。
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张开眼睛，眉心微微蹙着。
“死不了……”
唐笑讪讪地爬起来：“对……对不起啊！”
“你是竞争对手派来谋杀我的，对不对？”
裴远晟哂道。
唐笑老脸一红，挺不好意思地说：“我错了……本来是来照顾你的，结果还……”
“好了，扶我起来。”
裴远晟怕她又说“对不起”，非常自然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唐笑扶着裴远晟坐起来，朝他伤口处看了眼，担忧道：“没事吧？要不我看下？”
裴远晟白她一眼：“想得美。”
唐笑急道：“哎！我又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医生，你能别把我当女流氓么？”
1204、她只是个弱女子
“你是医生，但不是我的主治医生。”
裴远晟纠正道。
“好歹以前是啊。”
“你看，你自己都说是以前了。”
“……”
唐笑默默地蹲到地上捡起手机，看了眼，手机毫发无损，照片也还在。
“手机没事吧？”
裴远晟说，“坏了我赔你一个。”
“那倒是不用了，裴大总裁。”
唐笑揶揄道。
“……那个照片，你别给别人看。”
裴远晟忽然说。
“啊？为什么。”
唐笑不解。
她还想给晓茹乐一乐呢。
“你自己留着就行了，不要给其他人看。”
裴远晟淡淡地说。
唐笑刚想继续追问，裴远晟又威胁道：“不然我告你侵犯我肖像权。”
唐笑：“……”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让慕子豪送你。”
裴远晟看了眼时间说。
“你困了吗？”
唐笑问。
裴远晟摇摇头。
他一直在睡，这几天就没怎么清醒过，难得醒一会儿，又怎么会困。
唐笑想了想说：“那我再陪陪你吧。反正还早呢。”
“九点了。”
裴远晟提醒她。
“我知道啊！可是我答应过帮晓茹照顾你的。”
唐笑理所当然地说：“九点还很早啊，不是么。现在回去我也睡不着的。你就甭跟我客气了。”
“嗯，谢谢你，笑笑。”
“说了不跟我客气，还和我客气啊？你看我又没为你做什么，就是陪你聊聊天而已。”
唐笑笑道。
“你能陪我聊天，我已经很开心了。”
裴远晟温声道。
“那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对啊，我很容易满足的。”
“晓茹还真是找了个好老公。”
唐笑却不由得感叹。
裴远晟不置可否地说：“晓茹也很好。”
“当然啦！晓茹她……”
唐笑刚想夸夸晓茹，又想到裴远晟现在躺这里还是因为晓茹，在他面前夸晓茹，多少还有点心虚。
于是弱弱地说了句“晓茹她确实很好”，便转移话题道：“裴远晟，你这段时间恐怕都得躺医院了，会不会觉得无聊啊？你要是有什么特殊要求的话可以提出来哦，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努力帮你实现！”
她拍着胸脯，眼睛亮亮的向他保证。
裴远晟心想，只要她能每天来陪他，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还敢有其他什么奢望呢？
他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也无非是一个爱人。
他不敢肖想于她，如今只盼着能多见她几次罢了。
他甚至有点感激这一场意外，若不是住院，他哪有机会得到她的陪伴。
“怎么不说话？难道还没想好？”
唐笑眨眨眼说：“可别太难为我胖虎哦！”
裴远晟嘴角扬了扬：“不会难为你的，我哪儿敢难为你？”
“那你说说呗，什么要求？”
唐笑笑眯眯地托着腮问。
“你每天带一种水果来，必须得你亲自买来，不准重样。”
裴远晟墨色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表情却十分的认真。
“……哈？”
唐笑果然愣了愣，“这是什么要求……为什么啊？”
她心想，裴远晟要是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她怕是也没那么多水果找给他啊？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爱吃水果？
“不是说什么要求都满足我的嘛。”
裴远晟声音低了低，语气中透出一丁点委屈。
唐笑马上心软了，寻思道，每天一种水果似乎也没那么难吧，毕竟我国地大物博，什么稀奇古怪的水果没有呢？
“好好好，我答应你！”
唐笑目光坚定，表情诚恳，一副说一不二的架势。
“嗯，一言为定。”
裴远晟嘴角弧度拉大，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
“不过，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你那么爱吃水果吗？”
唐笑忍不住好奇道。
“你猜？”
“我不猜！我要知道还问你呀？”
唐笑非常直男地摇摇头说。
“那明天再告诉你吧。”
裴远晟淡淡地说。
这可把唐笑急坏了：“为什么今天不说？”
“不想说。”
“为什么不想说？”
“你为什么那么多为什么？”
裴远晟反问。
“那还不是因为你这人老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唐笑嗔道。
裴远晟嘴角抿了抿：“今天上班累不？”
“嗯？”
尽管奇怪裴远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唐笑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疗养院平时都很闲的，没太多事情做。”
“挺好。”
裴远晟颔首道。
“挺好？哪里好啦。”
“你这么柔弱，把你累坏了怎么办。”
“柔弱？”
唐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指了指自己鼻尖：“你说我啊？我一点也不柔弱好嘛！”
“明明就很柔弱啊，瘦瘦小小的，风一吹就吹走了。”
裴远晟说得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唐笑啼笑皆非道：“喂喂，我在女生当中算高个子了好嘛，还瘦瘦小小，你要不要挂挂眼科呀这位同学？”
裴远晟眨眨眼，长长的眼睫翕动了一下，依然是认真的神态：“在我们185cm以上的人眼中，175cm以下的都很柔弱啊。”
唐笑竟无言以对：“…………”
裴远晟忍住笑，也不逗她了，接着问道：“以后什么打算？”
“……嗯嗯？”
唐笑又愣了下，裴远晟这家伙说话怎么跳跃性这么大？
“以后事业上没什么打算吗？”
裴远晟又问了一遍。
“打算啊……”
唐笑摸了摸鼻子说：“继续呆在疗养院上班咯，目前也没什么更好的打算。”
也不是她不想，问题是，成家让么？
成烈他妈怎么可能允许她回公立医院上班。
就现在在疗养院上班不住在成家相夫教子学习做贵太太，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好么。
想到这个，唐笑就想叹气。
“笑笑，以你的能力，不应该一辈子留在疗养院内蹉跎。”
裴远晟看着她的眼睛说。
唐笑再一次愣住了。
以她的能力？
裴远晟就那么相信她的能力吗？
其实，在疗养院当医生在很多人
眼中已经是个不错的工作了。
裴远晟却说，留在疗养院内是“蹉跎”。
诚然，唐笑自己，也是不愿意待在疗养院的。
曾几何时，她也是有着远大抱负的。
然而，为了爱情，她放弃了那些。
她以为自己只要拥有一个真心与自己相爱的丈夫，就能够放弃那些野心，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平凡人。
只是……
她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
转眼间，她都快要三十岁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不禁感到茫然。
真的快要三十岁了吗？
如今的她，又获得了什么成就呢？
想当年，她曾经多么意气风发地表示，自己要做承北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而不仅仅是最优秀的外科女医生。
那时候的她，多么骄傲啊。
而今却恍若隔世……
她脸上的伤感被裴远晟默默看在眼里。
“笑笑，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没事，你还年轻。”
醇厚清雅的声音静静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唐笑抬起头，迎着他柔软的目光，涩然一笑：“我不年轻啦，再说，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而且，其实在疗养院也挺好的，也不是不能够找到自我价值啊，大家都挺喜欢我，真的。”
裴远晟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心疼极了。
他克制住眼中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情愫：“笑笑，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
“嗯。”
“然后呢？”
不等裴远晟开口，唐笑又苦笑道：“告诉你你就能帮我搞定一切吗？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要是能轻轻松松搞定成家，那她又怎么会在疗养院一呆就是这么久。
只不过这后半句，她不想说。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裴远晟不明白。
他都懂的，她的一切苦楚，他都懂。
就是因为他懂，所以，才格外心疼。
他很想告诉她，只要她想，无论任何事情，他哪怕倾尽所有，也会帮她实现。
但是，他不能说得那样直接。
因为，那是一种逾越。
明明深爱着，却无法说出口，更无法肆意表达，无疑是痛苦的。
然而，这一切更使他清楚地意识到，爱是克制。
他必须小心克制，不能做出哪怕一丁点伤害到她，让她感到不适的事。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出出主意。”
裴远晟说完，又补充道，“多一个人帮你出谋划策，难道不好吗？又或者，你可以冲我吐吐槽，倒倒苦水。也不能白白让你浪费时间来陪我，不是么？”
“好啊。”
裴远晟都这么说了，唐笑自然也不再推辞：“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的。”
“好，我等着你。”
裴远晟笑道。
唐笑看着裴远晟，正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打电话来的是成烽。
于是很快接起：“喂？成烽，有事吗？”
“嫂子！这么晚了你跑哪儿去啦，怎么还不回来？我饿死啦。”
成烽在电话那头嚷嚷道。
唐笑伸手扶了扶额：“不是可以去疗养院食堂吃饭么？而且附近还有那么多餐厅，你饿了就去随便吃点啊。”
“我不，我要等嫂子回来一起吃。”
成烽十分不讲道理地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