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8、你们妖怪都这么小气的吗
坐在亭中,周围无风也无浪,只有静静的月,静静的湖。
唐笑托腮望着对面一身白衣、宽袍广袖,整个人俊美出尘的裴远晟,喃喃道:“裴远晟,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山里的妖怪呢,还是湖里的神仙?”
裴远晟修长的指尖拨弄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青瓷小酒盅,闻言唇边荡开一抹浅笑。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唐笑怅然道:“我说你一会儿像山里的妖怪,一会儿像湖里的神仙——你没意见吧?”
“没有。”
裴远晟轻声应着,不动声色地将指尖一只盛着酒液的小酒盅推到唐笑面前。
“来,仙人请你喝酒。”
他声音清雅含笑,十分动听。
“哦……”
唐笑低头,手指捏起那只精巧的小酒盅,凑近了看,才发现原来不是青瓷,是青玉。
匀净透亮的青玉酒盅中盛着清香扑鼻的酒液,衬着月色,动人极了。
“诶不对……”
唐笑豁然抬头:“你哪儿来的酒盅啊?刚刚桌上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她记得很清楚,方才两人来到湖心亭时,这桌子上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这酒盅到底哪里来的?怎么还有酒?
难道他一直藏在身上吗?
可是他虽然衣袖宽宽大大的,走起路来却毫无累赘之感,随时能够乘风奔月一般——
怎么可能还带着酒和酒盅啊?
奇怪……
唐笑盯着他看来看去,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想知道啊?”
裴远晟身子微微后仰,垂目望向她,好整以暇地笑道。
“想啊,你到底怎么变出来的?”
唐笑一脑门的问号。
“不如你先尝尝。”
裴远晟笑睨着她,悠悠然道:“尝出来是用什么酿的,我就告诉你。”
“嗨呀,你可真会卖关子!”
唐笑咂舌。
“怎么,你还怕我把你灌醉了一口吃掉呀?”
裴远晟调侃道。
“是啊是啊,你看看你,像个大妖怪似的,又会凭空变两杯酒来,我现在合理怀疑,你这大妖怪特意把我骗来,打算趁我喝醉了把我吃掉。”
唐笑振振有词地说。
“是吗?”
裴远晟手撑着下巴,雪白柔软的广袖从他手臂间无声滑落。
月色下,他眉目秾丽,浅绯色的唇角微扬,周身仿佛笼着一层玉白色的光晕。
这样的人,叫人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被他蛊惑、就此沉沦。
说他是山里的大妖怪,可一丁点也不冤枉他。
“是呀,是呀……不过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儿上,你叫我喝什么,我都会乖乖喝下去的。”
唐笑笑眯眯地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是非常清甜的味道。
入口甘醇,一点也不涩口。
清凉而又解渴——
是喝完还想带来一杯的好酒。
在她喝那杯酒的时候,裴远晟也持起自己那杯酒,姿态优雅地缓缓送入口中。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酒盅。
唐笑瞧着裴远晟问:“还有没有?这一杯可太少啦,根本就不够,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小气巴拉的穷酸妖怪,要不,你干脆就再变一壶出来,咱们喝个痛快?”
裴远晟轻笑一声,不答反问:“喝出来是用什么酿的没有?”
唐笑闭上眼,想了想说:“是梅花吗?我记得园中有几株腊梅……去年冬天我们不是还一块儿在梅树下堆雪人来着?”
裴远晟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猜到了,莞尔笑道:“真聪明,不愧是你。”
唐笑抚掌得意地笑:“难道我不是一直都很聪明吗?话说回来,这不会真的是用园中的梅花酿的吧?”
“当然。”
裴远晟颔首道:“不仅如此,还是我亲手酿的。”
“不是吧?”
唐笑闻言一惊,“裴远晟,这个超好喝诶!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你不是说我是这山里的大妖怪吗?”
裴远晟微微扬了扬下巴,说:“妖怪当然什么都会了。”
“我倒是越发分不清,——你到底是人、还是妖了。”
这酒喝起来没什么感觉,晚风一吹,倒是让人微醺。
唐笑手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抬眼瞧着裴远晟,喃喃道:“你还没告诉我……这酒到底怎么变出来的呢。”
“把手给我。”
裴远晟冲她微微一笑。
“嗯?”
尽管满肚子的疑惑,唐笑还是把手递给了裴远晟。
嘴里嘀咕着:“裴远晟,你该不会是要手把手教我变法术吧?”
“是啊,不然呢?”
裴远晟微凉的手指握住她柔软滑/嫩的小手。
然后牵着她的手,来到桌子底下。
他的大手捏住她的一根手指,往桌底某处一按——
“咔哒……”
极其细微的声响。
除非凝神去听,否则很容易被人忽略。
难怪她刚才完全没有察觉。
一个暗格从桌面底部弹了出来。
她的手指很快便摸到了一只圆圆胖胖、颈子上还系着绸布的酒壶,摸上去手感滑腻温润,想来应该也是青玉所制。
“哦……原来是这样啊!”
唐笑一瞬间恍然大悟。
裴远晟取出酒壶搁在桌上。
只见那酒壶与她想象中基本一致,只不过仔细一看,发现壶身上还有几瓣雕出来的梅花。
那梅花雕工极好,栩栩如生,仿佛不小心落上去的一样。
系在酒壶颈口的绸布倒是大红色的,瞧着十分喜庆。
他将她面前那只酒盅拿过来,与自己那只酒盅放在一起,然后分别注满了酒。
唐笑一双杏眼盈盈地望着那酒,满是期盼。
裴远晟却将他自己那杯酒盅送到她面前。
唐笑怔了怔,说:“你是不是把我们俩的酒盅给记混啦。”
“没有。”
裴远晟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先喝完,喝完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哇,你又来!”
唐笑抱怨着,还是乖乖把那杯酒给喝了。
不得不说,这个酒真的很好喝啊,哪怕叫人天天喝,也不会觉得腻。
在她仰头饮酒的时候,裴远晟也持起剩下的那杯酒缓
缓送入口中。
唐笑随意地抹了把嘴唇,看向裴远晟问:“为什么啊?你快说嘛。”
裴远晟微微眯着眼,眸光清澈而温柔,他仿佛也生了三分醉意,手撑着下巴,姿态中透出一股慵懒与随性,浅绯色的唇瓣上还沾染着莹亮透明的酒液。
此刻他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诱人靠近的酒香。
“因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而垂下长长的蝶翅一般乌黑浓密的眼睫,遮住了那动人的眸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我要和你喝交杯酒啊。”
“……!”
一瞬间,唐笑心跳如擂鼓一般。
她瞧着他月光下雪白俊美的脸庞,咽了咽,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千言万语一起被噎在了喉咙里。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他沾染着酒液的唇瓣上,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她朝他的嘴唇伸出手去——
而就在这时,他乌黑的两排长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又扇动了一下……
然后,他手肘一软,削薄的肩背微微一晃,整个人如玉山倾颓一般倒在桌上……
唐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裴远晟?!”
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摸了摸,又凑过去探了探鼻息,唐笑万般无奈地得出一个结论——
他睡着了。
“这才喝了两杯啊……”
握起还剩大半的酒壶晃了晃,唐笑郁闷地瞪着醉倒的裴远晟嘟囔道:“裴远晟,你们妖怪都这么不能喝的吗……”
把壶口凑到鼻端深深嗅了几下,唐笑馋得不行,颇有种一口气喝完的冲动。
湖光山色,月下独酌——
总还是差点儿意思。
唐笑伸出手想把裴远晟拍醒,可是手指终究是落在他脸侧三寸处停住。
他眉目舒展,睡得香甜,月光倾斜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如诗如画一般。
这叫她怎么忍心惊扰。
“算了……算了。”
她又将酒壶放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几口那沁人心脾的酒香,终于恋恋不舍地将壶口封好,重新放回桌下暗格中。
“下次再一起喝吧。”
她托腮望着他宁静美好的睡颜,喃喃道,“下次一定不准你这么轻易睡着了,一定要喝个痛快……等到今年下雪,腊梅花开的时候,一定要拉着你多酿几壶好酒——”
“就这一壶,怎么够我们两个人喝呢……起码得六七**壶吧?”
唐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冬天和裴远晟一起酿酒的画面,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人生中许许多多当时未能尽兴的事,许许多多的“下次一定”,都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后来回忆起这一晚,她会一次又一次地去想,如果当时叫醒他该有多好呢?
至少……至少也要把这一壶酒喝完。
然而,纵使在今后的岁月中,有千百次梦中回到这一幕,她的手指最后仍然会悬停在他熟睡的脸侧。
这一刻,她心中流淌着脉脉的温存,她想要用余下一生待他温柔,而不止是此刻。
洁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两人身上。
她低头含笑,轻轻牵起他垂落在桌沿的那只手,放到唇边认真地吻了一下。
1669、成长官回来了
次日。
吃早餐时,唐笑又说起前一晚的事,裴远晟一点儿也不承认自己醉倒了。
“我酒量不可能这么差,一定是白天工作太累所以才……”
裴远晟扶了扶额,垂着眼,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唐笑憋不住笑:“你少来……明明是你自己酒量差。这里也没别人,连子豪都不在,你在我面前也这么要面子的吗?”
“……我可是男人啊。”
裴远晟无奈地摇了摇头。
“噗嗤……”
唐笑忍俊不禁道:“你哪里是男人?不是说好的大妖怪吗?”
“妖怪也是分性别的。不过,即便是妖怪,我也是妖界最厉害的那个。”
裴远晟认真道。
说完,还异常用力地咬了口手中的三明治——
好像非要证明自己牙口也特别厉害一样。
“啧啧,你们男人的胜负欲啊。”
唐笑撇嘴,摇头。
“你不懂。”
“嗯嗯,我确实不懂。”
唐笑慢悠悠地喝着牛奶,决定不和这个两杯酒就倒下的家伙争论。
“没关系,糯米糍懂的。”
裴远晟俊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我们男人最懂男人了!你不懂无所谓,糯米糍懂我就行。”
“噗哈哈哈哈……”
唐笑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你确定他一个没牙的小团子能懂你?”
“当然。”
裴远晟理直气壮地说。
“好的,你们男人最懂男人,噗……”
唐笑话说一半又忍不住笑:“下次糯米糍再尿你手上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记得这句话哦!你们男人最懂男人了,糯米糍一定是知道你想洗手,所以……噗哈哈哈哈……”
“笑笑,你……”
裴远晟俊脸微僵,手中最爱的培根鸡蛋三明治顿时也不香了。
“哎呀,好啦好啦,忘了吧忘了吧,赶紧把那个画面从你的小脑袋里清除掉,快——”
唐笑伸手胡乱在他头顶上揉了揉,试图帮他重塑记忆。
然后,她这一通乱揉,裴总为了出门而打理的精致发型顿时全盘报废。
裴总很生气,后果很……
没有任何后果。
唐笑太了解他了。
这个人就是即便不高兴,也只是自己坐着闷闷的生气,看着凶巴巴的,其实一点有效的还击手段都没有。
当然,她自己也清楚,这仅仅只是对着她才这样。
她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看他一个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那里不肯再吃东西,当然只能笑眯眯地凑过去哄。
“乖,再吃一口,嗯?”
拿起三明治送到他嘴边。
裴远晟傲娇地别过脸去。
唐笑又乐了,屁颠屁颠转到他另一边,和他来了个脸对脸,还特别未雨绸缪地用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脑袋不准他再转过去。
“小裴子乖乖,把嘴巴张开~~”
明亮而温暖的晨光中,唐笑歪着头冲他唱起被她改了词的儿歌。
没唱两句,裴远晟那张紧绷的、气鼓鼓的脸便憋
不住笑开了。
“什么鬼……唱个儿歌都能跑调,唐笑你可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
他伸出颀长的手指左右开弓地拉扯她圆圆的小脸。
唐笑一张漂亮脸蛋被拉扯得变形,还是倔强而含糊不清地唱着:“小裴子乖乖,把爪爪松开~~”
“哈哈……”
裴远晟大笑不止,松开手绕到她颈后,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然后低头朝她吻去——
蜂蜜色的阳光静静流淌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他垂下蝶翅般乌黑的长睫,闭着眼近乎虔诚地朝她靠近。
唐笑忽而狡黠一笑,猛然欺近,在他浅绯色的柔软唇瓣上啵儿了一下。
“……!”
裴远晟豁然张开黑眸,浓长纤细的睫毛尖尖微微颤抖着。
“快吃饭!不然上班就要迟到啦,我的裴总~”
唐笑笑嘻嘻地把牛奶和三明治碰到他面前。
裴远晟瞧着她故作殷勤的模样,眨眨眼,悄悄把双手背到身后。
“我的手怎么不见了?”
他特别无辜地看着她问。
“啧,你跟糯米糍谁大啊?你们男人吃饭都这么娇气的嘛。”
唐笑一面吐槽,一面把三明治塞到他嘴巴里。
裴远晟乖乖吃着早餐,唐笑随口道:“小醉新开的酒店就要开业了,邀请我们一块儿过去剪彩,不知道裴总有没有时间呀?”
“陈小醉吗?”
裴远晟想了想问:“具体哪天呢。”
“这周五下午两点,你要是赶不过来的话,我带糯米糍过去,你晚上下班后过来一起吃饭就行。”
“抱歉,笑笑,我周五早上应该在鹰国开会,下午两点可能没办法及时赶到……但是晚饭前一定来。”
裴远晟一脸歉疚地望着她:“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子豪——”
说到一半意识到子豪还在岛国治疗脸上的伤,不禁摇摇头,“我安排一个助理陪你过去。”
“不用啦。”
唐笑笑道:“干嘛那么麻烦,晓宇姐他们都在的,不会有事的,放心。”
“好吧。”
裴远晟无奈地摸了摸唐笑的头,“明天就去鹰国出差了,又有两天见不到我们家的糯米糍了。”
“嗯?原来你只惦记着糯米糍啊。”
唐笑撇撇嘴。
“当然也想你。”
裴远晟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真想把你和糯米糍一起带过去。”
“等糯米糍再大一点吧!”
唐笑笑道:“到时候,你去鹰国也好,镁国也好,我和糯米糍都和你一起去。”
“好啊。”
裴远晟眼中充满憧憬。
“对了,无国界医生的事……我想了想,等到糯米糍一岁的时候我再去,昨晚也和在那边的师姐聊了聊,暂时打算先去一年。”
唐笑忽然说。
“你这么说,我真是又高兴又不高兴。”
裴远晟目光眷恋地望着她:“我一想到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高兴得不得了,可一想到糯米糍一岁生日一过,你就要丢下我们去战火纷飞的地方,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我就害怕。你说,我到底拿你这个女人怎么办才好?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
不行坚决不行!”
唐笑连忙摆手,“咱们俩可不一样,我皮糙肉厚,你金尊玉贵,而且你自己身价多少自己不清楚吗?你这样的人,哪怕是磕一下碰一下都不行——所以,你哪里都不准去,热带雨林更是不准去!到时候乖乖呆在承北等我,知道了吗?”
裴远晟沉静的双眸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忽地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了……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呢,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不走了。”
“喂喂喂……!”
唐笑无奈地瞪他,“裴总,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黏人了嘛?”
“对啊,对啊,你终于发现了?”
裴远晟点点头,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腿上,低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
“我的愿望就是——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和我在一起。”
“……笨蛋。”
唐笑嗤的一声笑了。
暹国。
金黄色的沙滩上,彩色的遮阳伞下,阿烈戴着墨镜躺在沙滩椅上,闲适地叼着一根吸管喝冰啤酒。
穿着波西米亚风格长裙、扎着两条麻花辫的阿凤抱着两只开了口的椰子走过来,将椰子放到阿烈旁边的矮几上,然后在旁边的沙滩椅上坐下,侧头望向一脸惬意的阿烈,微笑道:“阿烈,晚上想吃什么?姐姐待会儿让厨房给你做。”
阿烈没有说话,一口气吸光了玻璃杯里的冰啤酒。
然后,他摘掉墨镜,侧头看向阿凤,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沈飒,我是成烈。”
“……!”
沈飒一瞬间惊骇莫名。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阿烈,那张英俊的脸上,的的确确,已经不再是属于阿烈的神情。
此刻的他,是冷傲的,强势的,浑身散发着霸道凛冽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就站直了:“成……成长官!”
“嘘。”
成烈浓眉一皱,“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怕jacob听不见?”
“……”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至少,沈飒完全笑不出来。
“成、成——”
“叫阿烈吧。”
成烈随意说着,又怕晒似的重新戴上墨镜,从桌上拿起一只椰子,把吸管插进去。
他光/裸着上半身,拥有健壮结实肌肉的胸膛被猛烈的太阳晒成诱人的蜜色,下半身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裤,笔直的两条大长腿姿势慵懒地交叠着,地上歪七竖八的扔着两只迷彩色人字拖。
他那肱二头肌格外发达的两条手臂横放在胸前,修长的手指捧着只奇大无比的椰子。
“滋溜……滋溜……”
很快,冰凉沁爽的椰汁便全部被他用吸管给吸光了。
他头也不抬的随手将椰子丢到一边,漫不经心地对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的沈飒说:“就问你一个问题——想做阿凤,还是沈飒?选择权在你。”
沈飒浑身一震:“成——”
“阿烈。”
成烈不耐烦地打断她。
“是……阿烈。”
沈飒垂下头,心情复杂地望向对方:“阿烈,我……我想做回我自己。”
“那不重要,你只要回答我,阿凤还是沈飒。”
成烈不容置疑地说。
沈飒猛然意识到,从前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成长官,是真的回来了。
可是……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为什么她居然都没察觉?
1670、赢了天下输了他
陈小醉的酒店与她的几家酒楼风格类似,属于一眼看上去就很壕那种。
她本人不太讲究格调那一套,本人更是自称高雅绝缘体,对于她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一眼看上去就“特别有钱特别贵”就行。
唐笑不懂开一家酒店需要多少准备工作,但是从到场的社会各界名流,以及酒店内的整个金碧辉煌的装潢来看,陈小醉必定是花了大工夫。
不得不说,醉姐儿的确不是一般女人。
这一天辛泉周晓宇一家都来了,辛泉本就是陈小醉酒楼员工自不必说,周晓宇一家会来,是因为先前陈小醉偶尔跟着唐笑去周晓宇家蹭了顿饭,从此对周家饭菜念念不忘,她这人性格豪爽,这次酒店开业索性将周晓宇一家都请了过来。
唐笑搬去裴宅后这段时间甚少出门,这次能借机与周晓宇一家还有辛泉欢聚一堂,自然是无比的高兴。
下午剪彩仪式结束后,陈小醉便为唐笑一行人安排了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休息,打算晚上设宴款待大家。
唐笑看得出陈小醉今天很忙,便对陈小醉说晚上不必特意招待他们,可是陈小醉却十分坚持,表明晚上已经推掉所有饭局,一定要和她好好聚一聚。
唐笑于是也只好欣然应允。
周晓宇一家人对于初次见面的糯米糍,各个都喜欢得不得了,周晓宇更是抱着糯米糍不撒手,主动揽下照顾糯米糍的重任。
有周晓宇在,唐笑轻松了许多。
趁着周晓宇和小樱还有秦书礼在卧室内逗弄糯米糍,唐笑与辛泉来到套房的露台上闲聊。
“辛泉,最近还好吗?”
唐笑关切地询问。
辛泉低头微微一笑:“还好。”
唐笑却觉得辛泉看上去有一点点奇怪。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唐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问。
他看起来好像比从前更加消瘦苍白了。
“没有,我很好。”
辛泉抿嘴笑了笑,神情淡然。
他穿了一件黑色兜帽外套,手插在口袋里,低头望着她,脸色极其苍白,因为消瘦而显得棕绿色的眼睛在脸上更加显眼,本就尖削的下巴更为突出。
虽然是笑着,但是他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
“辛泉,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
唐笑不放心地说,“我心里一直是把你当弟弟的,不管是任何事,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尽全力去帮助你。”
“任何事吗?”
辛泉玩味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当真是任何事都可以帮我吗?”
“当然啦。”
唐笑认真地点点头,怕他不相信,连忙补充道:“我一定会帮你的,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所以啊,你不要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晓宇姐他们啊,我们都是把你当成好弟弟、好朋友的。”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也相信周晓宇一家对辛泉也是真心的。
“笑笑,你如果真的想帮我,倒也不是帮不上忙。”
辛泉棕绿色的眼眸盯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眸,轻笑道:“你一定帮得上忙的。”
“嗯?什么事?”
唐笑心想,要是辛泉缺钱的话,她可以卖掉房子来帮他,要是辛泉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也一定会联系全球最好的医生帮他治病。
总之,她说到做到,一定不会放任辛泉不管的。
就像当年的晓茹看不得她总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一样,她看到无父无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辛泉,也总是想要尽力给他一些温暖。
“笑笑,你不要回裴远晟那里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辛泉注视着她问。
唐笑愣了愣,退后小半步说:“辛泉,我偶尔会回来住的,但是,我现在和裴远晟,还有糯米糍,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辛泉笑了一声,看向窗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笑笑,你真的已经爱上裴远晟了吗?”
“嗯。”
唐笑点点头,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辛泉,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这样的人的。”
辛泉冷笑。
“笑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心里,裴远晟和糯米糍,究竟谁更重要?”
这个问题让唐笑觉得很奇怪。
她皱了皱眉,困惑地望着他说:“辛小泉,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他们两个对我来说,当然是一样重要啊。”
辛泉若有所思地说:“真的一样吗?”
“辛小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辛泉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你,有点太想你了。”
“辛小泉,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唐笑柔声叮嘱道:“有空我会来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辛泉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那又有什么用呢。”
“……嗯?你说什么?”
唐笑并没有听清。
辛泉倏然伸出手,试图帮她把落在脸上的一丝碎发捻起来别到耳后。
唐笑并不太能够适应这样亲密的行为,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了一下。
“……”
辛泉的手在空中停顿几秒,慢慢收了回去。
他垂着眼,棕绿色眼眸中暗潮汹涌。
而唐笑此刻也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辛泉给她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这种感觉……使他变得陌生。
“笑笑,笑笑!糯米糍饿啦!”
房间内传来周晓宇的声音。
“辛泉,我先进去了。”
唐笑转身匆匆忙忙地离开。
看着唐笑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辛泉的表情始终是平静的。
但是他那一双棕绿色眼眸中,慢慢充斥着一种狂躁的戾气。
“给我安排一架直升机。”
他拨通了那女人的电话。
“直升机?glen,你想去哪儿?”
女人狐疑地问道。
“你不是一直想让她死吗?我会杀了她和那个孩子,然后马上离开这里。”
辛泉淡声说道。
“……什么?”
女人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如常,华丽妖冶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你终于决定要下手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今天?
“不关你的事。”
辛泉漠然道。
女人轻飘飘的笑声传来,“我亲爱的glen,你莫非忘了,谁才是你的雇主?说实话,我现在反倒是没那么着急了,不过,你想今天就动手杀了她,我也没什么意见。”
“我会把地址发给你,你最好尽快安排。”
“好,就按你说的办。”
女人笑嘻嘻地说,“动手的时候,记得把她苦苦挣扎的惨状最后绝望死去的惨状拍下来发给我看哦。事成之后,我会在原定酬劳之外,额外给你一笔奖金。”
“不必了。”
辛泉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什么奖金,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一直很好奇。”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难得这世上还有glen你会好奇的事情。”
女人饶有兴味地问。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她?以你的身份地位还有财产,你要什么没有,你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女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今天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那我告诉你无妨。”
“你说吧。”
“glen,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亲人因她而死,曾经发誓只爱我一个人的男人,连我给他的一点小小的考验都经受不住,那么快就变心爱上了她——你说,我怎么能够放过她?”
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辛泉皱了皱眉,说:“那个你所谓的背叛了你的男人,不是已经被你派人弄死了吗?并且,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死是那个愚蠢的小混混造成的,没有任何人怀疑到你头上。”
“那是他死有余辜,我知道他从来都在意外表,所以,才要让他最狼狈地死去……哈哈哈,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那样的人手上吧?太好笑了,哈哈哈……”
女人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你这女人真可怕。”
辛泉不由自主地说,“明明是你自己推开他,又为什么怪他背叛你?你不过是不甘心他那么快就放下你。得不到他,就要毁掉——他曾经爱过你,真是倒霉透顶。”
“你一个杀手,却对着雇主说这种话,不觉得好笑吗?”
女人讽刺道:“况且,你自己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得不到就要毁掉。你和我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辛泉微微一哂道:“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女人疯起来,才最可怕。”
女人哈哈大笑:“那又如何?我拥有无尽的财富,即便我毁掉所有我痛恨的人,又有人能拿我怎么样?哈哈哈……”
“那又有什么用?你就算把这个世上所有你看不顺眼的人全杀了,你在意的人也回不来了。”
辛泉淡淡道。
“……”
女人沉默了。
辛泉以为她会发怒,但是并没有。
片刻后,女人幽幽叹息一声:“是啊,你说得对,glen,我的确是疯了,正因为我知道我爱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我才无所顾忌。你呢?你杀了她以后,难道不也一样吗?”
辛泉心想,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到此为止吧,我和你,好像不是可以谈心的关系。”
“哈哈哈哈……哈哈,glen,这次离开承北后,来鹰国吧。”
女人的语气中竟透出几分真诚。
“谢谢,不必了。”
辛泉说完便挂了电话。
1671、要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暹国。
曼城最大的酒店内,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举行。
沈飒身着白色婚纱,虽妆容清淡,但却无比的柔美温雅,与俊朗的新郎jacob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郎才女貌。
jacob全程热泪盈眶,甚至有几次偷偷拭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婚礼到了尾声,沈飒将手中捧花抛向观礼席。
“阿烈,我猜阿凤会把捧花抛给你。”
nicole今天穿了一件罂粟红的长礼裙,纤长优美的颈项间戴着一条鸽血红钻石项链,棕色长发挽成发髻盘在脑后,发髻上还插着一朵娇艳欲滴的黑玫瑰,衬得她格外美艳霸气。
阿烈身着银灰色西装,西装上同样一朵黑玫瑰,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事实上,nicole的组织上下,早已经将阿烈视作nicole的丈夫。
自从上次阿烈为niicole更是对阿烈信任有加。
所有人都认为,两人正式结婚,是迟早的事。
“会吗?”
阿烈侧头看了nicole一眼,忽然俯身,轻轻摸了一下她发髻上的黑玫瑰。
nicole呼吸一窒,那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足以令她神魂颠倒。
“nicole,你今天真美。”
阿烈骨节分明而指尖略带薄茧的手指从她纤长优雅的颈侧划过。
他的指尖,仿佛还带着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nicole多年来干涸的心,早已经被她与阿烈的爱情所滋润。
如今的她,已然是一个沉浸于爱情中的普通女人,在阿烈面前,她的嚣张凌厉渐渐收敛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女人的似水柔情。
阿烈也越来越成熟富有魅力,他不记得过去的事,却像过去一样英俊健壮、浑身散发着喷薄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nicole如何能不爱这样的他。
不仅如此,阿烈对她极为绅士、周到,每天陪伴在她左右。
两人晚上同床共枕,nicole总是枕在阿烈的臂弯,他有时会亲吻她的额头,但他们至今未发生那种事,因为阿烈说要在婚礼当晚,在她身上烙下属于她的印记。
这样的话,自然是令nicole怦然心动而又无比期待的。
阿烈唤醒了她的少女心,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幻想和阿烈的将来。
reg有一次提醒她,不要沉溺于爱情。
她只当reg是嫉妒阿烈。
reg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向以往那样沉默。
虽然nicole有点舍不得将目光从阿烈轮廓清晰、英俊绝伦的脸上挪开,但还是不得不对阿烈说:“快,要抛了。”
阿烈朝她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不知道为什么,nicole觉得阿烈那个微笑和平时好像不太一样。
但来不及她多想,在一片欢呼声中,美丽的新娘将手中的捧花朝他们抛来。
阿烈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那束姹紫嫣红的花束。
nicole开心坏了:“阿烈!太好了!”
“结婚!”
“结婚!”
“结婚!”
旁边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阿烈低头凝视着那束花,双手握着,朝nicole递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nicole还是配合地睁大眼睛,露出又惊又喜的
表情。
“哦,阿烈……”
她垂眸,艳丽动人的面庞上笼罩着幸福的光芒。
就在这时,nicole胸口突然一痛——
她瞳孔剧缩,先是看了阿烈一眼,继而朝自己胸口看去。
只见罂粟红的礼裙上,一朵血花悄然绽放。
没有人知道,那束捧花中为什么会有一把消音手枪。
nicole至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地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杀死。
reg呢?
reg为什么没有冲上来——
在最后一刻,她侧头朝reg的位置望去。
reg平静地望着她,目光中含着一丝悲悯。
她忽然明白了。
原来……
reg与阿烈是一伙的。
阿烈一直都在骗她。
reg也一样。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哥哥jacob。
她第一个信任的人,是沉默寡言的reg。
第二个信任的人,是每晚会温柔地搂着她睡觉的阿烈。
偏偏这两个人……
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人。
阿烈那一枪正中心脏,她甚至连喊叫的时间都没有,就颓然倒了下去。
她落入他的怀抱,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环抱住她,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只以为她是害羞地扑进了爱人的怀中。
当黑暗彻底将她笼罩之前,她不禁想到,这样死去,到底值不值得遗憾和惋惜呢?
但无论如何,那个散发着雄性气息的宽广而温暖的怀抱,总是那么的让人贪恋。
不久前的一天深夜,从噩梦中醒来,黑暗中,她看到他那双闪耀着黑曜石一般光芒的眼眸。
“做噩梦了?”
“嗯……”
她眨眨眼,静静地望着他。
“别怕。”
他亦回望着她,暗夜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梦里的都不是真的。”
“嗯。”
他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nicole。”
“好。”
她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她本来想说,她梦到他朝她开枪了。
可是惊醒后看到他的眼睛,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是啊,有他在。
睡吧……
承北市区的高架上,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平稳地行驶着。
自从慕子豪去岛国后,这些天如果是在市内,便是由裴远晟亲自开车。
慕子豪不放心,每天都要打电话过来。
车子缓缓驶入人间微醉酒店的负二层地下停车场。
裴远晟刚准备下车,慕子豪的电话又来了。
他无奈地接起:“子豪,我一切都好。”
言下之意,不必再啰嗦了。
可慕子豪却像听不懂他家少爷的话一样,唠唠叨叨地说:“少爷,我问过秘书室了,说您刚从鹰国回来,这么赶,会不会太累了?待会儿我让小王去接您和唐小姐吧,这样您也好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裴远晟手肘搁在方向盘上,揉了揉眉心:“子豪,你觉不觉得,你最近有点儿啰嗦?”
慕子豪讪讪一笑:“少爷,我不在您身边,心里总是不踏实……要不,我明天就回承北吧?少爷,我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裴远晟笑了笑说:“别……我听说秦小姐追过去了,岛国的夏季风景绝佳,你这几年还没出去度过假吧?正好趁这次机会,和秦小姐在岛国畅游一番。”
“少爷……”
慕子豪叹息道:“是您让唐小姐将我去岛国的消息告诉沫儿的吧?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一日不在您身边,我心里就——”
“子豪,你对我说这种话,合适吗?不怕秦小姐吃醋?”
裴远晟开玩笑道:“好好陪秦小姐,听话。”
说完,便收了线。
慕子豪又打电话话过来,裴远晟直接点了拒接。
他朝前面不远处的一辆车看过去,目光中带着一丝疑虑。
从刚刚接电话时,就隐隐听到那辆车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他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手机“嗡”的一声,传来唐笑发来的微信。
“裴总,您到了嘛?我在1219恭候您的大驾哟。”
裴远晟一面盯着前面那辆车,一面飞快地回道:“糯米糍呢?”
“嗯?糯米糍在晓宇姐他们房间,应该正和小樱玩呢。”
唐笑回道。
裴远晟正想说什么,看见前面那辆兰博基尼动了起来,与此同时,又是一声更为清晰的婴儿啼哭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再也顾不上其他,将手机丢在一旁,开车追了上去。
半个小时后。
开往郊区的高速上。
黑色劳斯莱斯与红色玛莎拉蒂你追我赶,但那辆红色玛莎拉蒂明显更加横冲直撞。
原本裴远晟不太能确定,到了此刻,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司机就是辛泉。
而车上那个婴儿,就是糯米糍。
当他最开始满腹疑惑地追着这辆车出停车场的时候,就曾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跟上来。报警或者通知其他人,我立刻掐死他。”
那时他还不确定司机是谁,但可以确定的是,糯米糍被人带走了。
“砰!”
黑色劳斯莱斯从侧面狠狠擦过红色玛莎拉蒂车身。
两辆车几乎平行行驶着。
红色玛莎拉蒂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驾驶位上辛泉那张秀美而邪气的脸庞。
“嗨,好久不见。”
“辛泉,果然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远晟从洞开的车窗看到被辛泉绑在副驾上的糯米糍,只见糯米糍哭得小脸通红,原本白白嫩嫩的脸蛋上此刻糊满了鼻涕眼泪,不由得心痛不已。
“你说呢?”
辛泉邪魅一笑,继续加速。
裴远晟发力追上,却见辛泉侧头朝他狞笑:“裴总,再次提醒你,倘若你敢通知其他人,我立马掐死这小东西。”
说着,伸出一只手卡住糯米糍细嫩的脖颈。
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顿时惊恐不安地挥舞起圆乎乎的小拳头。
“哇呜呜呜呜……”
他大声啼哭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满是泪水。
1672、有本事你下辈子来找我
“我答应你!你快松手——!”
裴远晟厉喝道。
“哼。”
辛泉关上车窗,继续往前,期间再也没有让裴远晟看一眼糯米糍。
车子一直开进了郊区的一片荒野之中。
这里到处是垃圾处理厂,隔老远都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平时鲜有人至。
继续往前,是葱葱郁郁的山林,车子开不进去了。
裴远晟很快就找到了那辆被丢在山脚下一处深沟里的玛莎拉蒂。
看来主人并没有再把它开出去的打算。
裴远晟下了车,循着隐隐约约的哭声往前找去。
翻过一座小山,沿着山坡往下,在荒无人烟的树林尽头,他看到了一片废弃的工厂。
越来越清晰的婴儿哭声从那里面传来。
裴远晟低头看了眼手机,信号显示只有一格。
唐笑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不知道是还没有发现糯米糍不见,还是过于信任辛泉,又或者是他的手机在这里已经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
他知道辛泉在那里面等着他。
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穿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走进了落满灰尘、头顶上到处都是蛛网的厂房。
巨大厂房内,陈列着属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式机器,厚厚的灰尘早已遮蔽了它们原本的模样。
地面是水泥地,并没有铺设地板。
他注意到,角落里有几扇门通向其他房间,靠西有楼梯笔直向上,楼梯的水泥面已经松落不堪,仿佛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辛泉,你在哪儿?”
进来后,那哭声便不那么清晰了。
他怀疑辛泉拿什么东西堵住了糯米糍的嘴巴。
蓦然,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
“砰!”
随着一声枪响,他膝盖一痛,整个人半跪在了地上。
辛泉单手插兜,一手持枪,慢悠悠地朝裴远晟走来。
“真难得啊,可以从你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辛泉用枪托起裴远晟的下巴。
裴远晟侧过头去。
他俊美的面孔血色尽失,双眉紧皱,牙关紧咬,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摁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硬是撑着中弹的膝盖站了起来。
辛泉略显惊讶地看着他:“倒是比我想象中强悍点。”
“孩子在哪儿。”
裴远晟淡声道。
他声音平静,背脊挺得笔直,身着黑色商务西装的他身姿宛如钢枪一般,若不是右腿膝盖往下鲜血淋漓,任谁也不会猜到他已然中枪。
“自己去找吧。”
辛泉眼神讥诮地看着他:“我真不知道,帮别人养孩子,到底有什么乐趣。换成我,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你拿你和我比?”
裴远晟苍白的唇角微扬,带出一抹讽笑:“你配吗。”
“砰!”
辛泉抬手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裴远晟的肩膀上。
他高挑笔挺的身躯一晃,整个人差点扑倒,但却
竭力稳住了。
他闭着眼,脸色煞白,浑身上下满是汗水,左肩和右腿上血流不止。
心跳快得厉害,他有些支撑不住,喉头间血气翻涌,他死死咬住牙关,苍白中透出绀紫的唇瓣微微颤抖着。
摩西岛的海平日里总是风平浪静的,偏偏这一日,忽然起了暴风雨。
一艘随着海水而颠簸起伏的快艇上。
reg与成烈站在甲板上,reg拿着望远镜眺望远方。
“好久没回承北了。”
“多久了?”
成烈问。
“算算时间,十多年了吧。”
reg叹息。
“辛苦了,老林。”
成烈伸手拍了拍reg的肩膀。
“这些年,我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其中也有一些无辜者的,回去后,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reg唏嘘道。
“老林,组织会理解你的,放宽心。”
成烈安慰道。
“没事,我只要能回承北,再看看我爹妈,我就知足了。”
老林放下望远镜,爽朗地笑道:“本来干咱们这一行,都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能活着就不错了。你呢?烈子,这回回去,什么打算?”
问出这句话之后,老林忽然有点后悔。
先前成烈刚恢复记忆不久,与他正式接头以后,就曾拜托他帮忙查过他家里的消息。
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他的父亲远走他乡,母亲和弟弟皆已亡故,而妻子亦有了新的归宿。
“我不回去了。”
成烈黑眸微眯,望着远处的大海,“已经接了下一个任务,把你送上岸我就走。”
“什么?!”
老林大惊。
“国家需要我。”
成烈遥望远方,英俊的面容含着淡淡的微笑。
老林觉得,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强大。
可是……
“不回去看看她?”
“不了。”
成烈朗声笑道:“她要是过得不好,我一定回去揍得那小子满地找牙。但是,我了解他……他会好好照顾她,比我对她温柔体贴一百倍,还不用再为我担惊受怕。所以,我还回去干什么?”
“烈子,你真这么想的?”
“真这么想的。”
成烈英俊出奇的面容上一片坦然。
“那……你真不想再见见她?”
老林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有缘再见吧!她过得好就行。”
成烈洒脱地笑道。
船舱内。
沈飒蹲在铐着手铐的jacob面前,吸了吸鼻子,强忍眼泪:“jacob,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jacob一身狼狈,脸上沾满尘土和血迹,腹部有一处经过包扎的伤口,但他望向她的眼睛仍然亮的出奇。
“飒飒,你这样穿……真好看。”
他深情地注视着她说。
面前的女人一身迷彩服,脚上是黑色运动鞋,婚礼上精致的发髻已经被她一剪刀剪短,此时是利落精干的短发,被她别在而后,露出秀美白皙的一张小脸。
因为装束与身份的不同,她脸上透着一股英气与刚毅,圆圆的杏眼也越发明亮,在昏暗的船舱内熠熠生辉。
快艇因风浪而颠簸不停,
他浑身难受,想吐,又很想睡,可是,他还是想多看看她。
为什么没能早点认识她?
她是如此的,如此的迷人。
沈飒眨了眨眼,又抿了抿嘴唇,将快要滑落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你真傻。明明有机会逃走,为什么不走?”
“我舍不得你。”
他用戴着手铐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这么美的新娘子,我走了……不就再也看不到了。”
“你应该逃走的,jaicole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你,整个摩西岛都是你的——你为什么不走?”
沈飒痛苦地望着他说,“你不该落到这个地步,jacob,你知道你跟我们回去,会面对什么?”
jacob凝视着她,目光贪恋而温柔。
“我妹妹走得很安详。”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声对她说道:“我相信,这是她最愿意接受的死法。你知道吗?飒飒,我甚至有点羡慕她。我们这种人,终究是不得好死的,哪怕活到六七十岁,也不得善终,所以……我理解她,能够死在爱人枪口下,是最幸福的事。”
沈飒面色一变,摇头道:“jacob,你不要胡说。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
“听我说,亲爱的。”
jacob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可不是什么痴情种,只是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你和你的长官,确实很优秀,哦,还有reg——你们能有这个结果,也付出了无数人的鲜血和努力,所以,对于今天这个结果,我没什么不服气的。”
“jacob……”
“亲爱的,不要哭丧着脸,这样不好看。”
jacob笑了笑,说:“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好吗?”
“……不。我不要。”
沈飒浑身一震,猛烈摇头。
“飒飒,让我潇洒地死去吧,我想你记忆中的我,是一位英俊、体面的绅士,而不是什么阶下囚。”
jacob朝沈飒露出鼓励的微笑,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
“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砰——”
一声枪响。
甲板上的成烈与老林面色一变,匆忙冲进船舱。
船舱内,jacob靠墙坐着,心脏处被子弹洞穿,正汩汩冒着鲜血。
沈飒瘫坐在地,握着枪的手不住发抖。
“谢谢……”
jacob虚弱地对沈飒说:“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飒飒……最后一刻还能看到你,真好……”
“呜……”
沈飒捂着嘴,发出一声呜咽。
jacob戴着手铐的双手颤颤巍巍地在外套口袋中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出一枚戒指来。
那枚戒指,与他食指上的戒指是同款。
“答应我……不准再丢下它。”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为她再一次戴上戒指。
可是她却从他手中夺过戒指,扬手丢出窗外。
不止jacob,连成烈与老林都吃了一惊。
却见沈飒泪流满面,恨恨地瞪着jacob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鬼才要你的破戒指!你死了休想我记得你!有本事你下辈子来找我,自己给我戴上!这辈子我偏要忘了你,忘得干干净净!”
“也……也好……”
说完这几个字,jacob头颅垂向胸口,再无一丝声息。
1673、你再这样,我就要疼死了
停车场内。
唐笑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往前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刚刚在上面她正询问晓宇姐糯米糍去哪儿了,晓宇姐说她肚子疼去洗手间的时候是辛泉帮着带的,难道辛泉带着孩子到楼下去找醉姐儿了?
唐笑给辛泉打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给裴远晟打电话,也是一样的打不通。
这时,一个一身商务西装的年轻人来到门外,神色焦急的说裴总在车上晕倒了。
唐笑吓得不轻,一时心急便跟着进了电梯。
可下到车库以后,这人却一直把她往监控死角带,这不免令她生疑。
“你到底是谁?”
唐笑停下脚步。
“唐小姐,我是裴总的助理啊。”
那人回头,一脸无辜地朝她靠近。
“不可能,你——”
对方猛然捂住唐笑的口鼻!
唐笑伸脚去踹,这时,那人一手捂着她的口鼻,一手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狠狠往墙上撞去——
“……呃啊!”
后脑勺猛然一痛,唐笑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那人继续紧紧捂着她口鼻使她无法呼吸,最终,在强烈的窒息感与头痛双重夹击下,唐笑双眼渐渐上翻,身体缓缓软倒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终于逐渐复苏。
好疼……后脑勺好疼。
空气似乎有些阴冷。
四周安静得出奇。
耳边隐隐有婴孩专心吸吮奶嘴时,间歇性发出的满足的声音。
……是糯米糍吗?
她在哪儿?
难道已经回家了吗?
裴远晟呢?
唐笑豁然张开双眼!
“你醒了……”
一道沙哑而低弱的声音传来。
唐笑侧头循声望去,看见空旷而陈旧的房间内,裴远晟抱着糯米糍靠墙坐着,脸色与唇色皆是一片雪白。
应该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一抹如血的残阳从结满蛛网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
唐笑双手双脚皆被捆绑着,她在地上拼命蠕动着将自己挪到裴远晟身边:“裴远晟你怎么样了?糯米糍呢?”
“没事。”
裴远晟轻声道。
可是离得近了,唐笑却发现他一条腿微屈着,支撑着怀里的糯米糍,另一只腿横在地上,膝盖往下满是鲜红的血迹。
再凑近一点,发现他隐在黑暗中的一边肩膀上也一样,从肩胛骨处鲜血蔓延,半边身体都已经被鲜血染红。
而糯米糍一直吸吮的也并不是什么奶嘴,而是他的手指——
除了被糯米糍两只小手抱着吸吮的那根手指外,其他几根手指指尖也一样被咬破了,鲜血渗进指缝里,有的已经凝固。
“裴远晟,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干的——是辛泉?!”
电光火石之间,唐笑已经想明白一切的始作俑者——
是辛泉。
是他!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裴远晟害成这样?
唐笑心中缓缓升腾起一个可怕的猜测,可是,她不愿意相信。
“别怕……笑笑,我没事。”
裴远晟苍白中透着绀紫的唇瓣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唐笑的眼泪一瞬间从眼眶中跌落。
她的双手拼命地在绳索中挣动着,她多想用这双手去察看他身上的伤口,去帮他包扎,不要再让他流血,不要再让他疼!
“你不要骗我了……你看起来哪里像没事?你用不着骗我,我又不是傻子……裴远晟,你疼不疼啊?你怎么这么傻……”
唐笑心痛得快要没办法呼吸。
“没事……不疼。”
他又笑了笑,仿佛是因为晕眩或是其他,微微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你看……糯米糍也没事,放心……”
“我知道他没事,可是,裴远晟你身上这些伤怎么办?裴远晟,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她这么没用?没有她连一个绳索都挣不开?为什么她不能保护好他?为什么她要害得他受伤?
为什么?!!
“啊——!!”
唐笑愤恨地大叫,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也许是因为绑住她双手的人没想过她会用这样大的力气持续不断地挣扎,也许是她的手腕足够纤细,在这一声大叫之后,她竟奇迹般的发现,绳索处居然多出了一根手指的宽度。
唐笑于是拼命地将一只手五指聚拢,努力地缩紧自己的手掌,一点一点地往外钻……
终于,她的一只手从绳索中钻了出来!
“裴远晟,我自由了,我的手自由了!”
唐笑惊喜地将那只手亮在他眼前。
“是啊……你真厉害。”
裴远晟嘴唇干裂,声音喑哑,却毫不吝啬地夸奖她。
当他看到她手腕上和手背上血红的勒痕时,眸光一颤,苍白俊美的面容上立即露出疼惜之色。
“手……疼不疼?”
“不疼,一点也不疼!”
唐笑用力摇头,含着泪扑过去抱住他:“你疼吗?裴远晟,你别骗我了,你一定很疼对不对?”
“咝……”
被唐笑不小心碰到伤口,裴远晟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秀挺的长眉微皱,无奈地叹息:“疼啊……你再这样,我就要疼死了。”
唐笑慌忙松开他,伸手抹了把泪,低头试图查看他的伤口。
“不要……”
他冲她轻轻摇头。
“为什么?”
“不想……让你看。”
“我偏要看。”
唐笑强忍心痛,不由分说地凑过去要扒他的衬衣衣领。
这时,糯米糍忽然松开裴远晟的手指,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
窗外,传来轰然巨响,那是直升机降落的声音。
裴远晟侧过头,无限眷恋地看了一眼唐笑。
“什么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直升机?”
唐笑秀美的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裴远晟手指轻抚着糯米糍的后背,刚刚被惊动的糯米糍居然又平静了下来,趴在裴远晟怀里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不是……”
裴远晟低声对唐笑说:“我的手机已经被辛泉销毁,但是他不知道……在手机彻底失去信号那一刻会自动发送定位给子豪。”
唐笑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发现也已经不在了。
“这个地方偏僻又隐蔽,即便派人搜救,也不一定能迅速找到……但是,别怕……应该快了,相信我,你和糯米糍一定会没事的。”
“那你呢?”
唐笑下意识地问。
“我没事。”
裴远晟淡淡地微笑。
“裴远晟,你……”
“笑笑,听我说。”
他冰冷的手指握住她的小手,轻道:“我猜……辛泉应该是在等什么人,这个地方开车走不了,工厂顶楼倒是适合直升机降落,他在等有人接他逃离这里。也许……他想带你一起走。”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跟他一起走——”
“嘘……”
裴远晟示意她噤声。
唐笑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裴远晟,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裴远晟又笑了。
他墨玉般的眼眸中流淌着温柔的波光。
“你这么说……我真开心。”
“我不止这么说,我还要这么做。”
唐笑认认真真地说:“你、我,还要糯米糍,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裴远晟唇角微弯,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头顶上方嗡嗡直响,天花板似乎在小幅度地震动着。
裴远晟眼睛向上瞥了一眼,握着唐笑的手,压低了声音认真叮嘱道:“笑笑,如果辛泉要带你走……不要反抗,我的人会有办法找到你的。”
唐笑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可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辛泉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黑色运动服、戴着黑色防风镜的金发男人。
那金发男人嚼着口香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进来,摘下墨镜扫了唐笑等人一眼,偏头一脸不快地质问辛泉:“怎么这女人还活着?”
“不关你的事。”
辛泉皱眉冷淡地答道。
“小姐说了,这个女人必须得死。”
金发男人拿出枪指向辛泉:“杀了她。”
“如果我不呢?”
辛泉看着金发男人冷笑。
“很遗憾,那我不能带你离开。”
金发男人耸了耸肩说。
“你拿到飞行执照多久了?”
辛泉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嗯?十年,怎么了?”
金发男人一脸莫名其妙。
“哦,那真是了不起。”
辛泉微笑。
“什么?”
金发男人无语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搞什么鬼,但是我警告你,最好快点动手。小姐交待过,在确认这女人死亡后尽快带你离开——华国可不是我们的地盘。”
“抱歉,我也有飞行执照。”
辛泉朝那金发男人眨眨眼,“五年了。”
“……什么?”
金发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
辛泉双眉压低,棕绿色眼眸中透出森冷而诡异的光芒。
当金发男人察觉到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甚至来不及开枪——
“砰!”
辛泉一枪击中了他的眉心。
金发男人大睁着双目,额重心弹孔中鲜血滑落,他高大魁梧的身躯沉重地砸落在地。
1674、艹,我是你男人!
辛泉一言不发地走到唐笑面前,迅速伸手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跟我走!”
“不,你做梦!”
唐笑厉声道:“辛泉你这疯子,我看错你了,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
“是吗?”
辛泉朝唐笑阴恻恻地一笑,“那就先斩断你所谓的牵挂好了,反正,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他话音未落,已经毫不犹豫地开枪朝裴远晟怀中的糯米糍扣下扳机!
“砰!”
一声枪响。
婴儿的啼哭声并未传来。
因为裴远晟在那一瞬间翻身牢牢地将它护在了身下。
“不……!”
唐笑凄声喊道:“不要!!”
唐笑想要朝地上的裴远晟扑去,可是辛泉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无论她怎样挣扎,都无法从他那钢铁一般的手臂中挣脱。
“哭得这么伤心呢?记得我问过你,他和那个小东西,谁更重要——现在看来,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
“……我真的很讨厌你为他流泪的模样。”
辛泉狞笑着,棕绿色眼眸中划过一丝戾气。
紧接着,他发狠地连续扣动扳机——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
“不要,不要啊!!不要……!!”
唐笑的哭喊声被淹没在持续响起的枪声中。
那短短的五秒钟,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当辛泉终于停下来,仰头狂笑的时候,唐笑盯着地上那道后背上满是弹孔的身影,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强忍着巨大的晕眩感,踉踉跄跄地朝地上一动不动的裴远晟扑过去。
她翻过他沉重且满是鲜血的身躯,将他搂进怀里。
糯米糍躺在地上,含着他的一根手指懵懂地望着她。
他双目紧闭,苍白俊美的面容上沾染着刺目的鲜血。
他的身体十分的冰冷,让她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裴远晟……裴远晟你醒醒……你醒醒,求你了……你醒醒!”
她呜咽着,滚烫的泪水落到他的脸上。
蝶翅一般乌黑的长睫微微抖动着,终于,将他的双眸撑开一条小缝。
他非常努力地想要张开眼睛看一看她,可是,这仿佛用尽了他仅剩不多的所有力气。
他垂落在地的一只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抬起来,帮她擦掉眼泪,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工作,他也已经做不到了。
“别哭,我没事……不疼……”
他绀紫色的唇瓣间,溢出极其轻微的气流声。
怎么会不疼呢?
他这个人,明明最怕疼了……
唐笑浑身发抖,轻轻地摇着头,像是在反驳他说的话。
他的嘴唇扬起一点点弧度:“我爱你,笑笑……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去……做你想做的事……”
“不,裴远晟,我哪里也不去了,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我哪里都不去了,你也哪里都别去,好不好?”
他的唇边开始有鲜血溢出,她哭着帮他拭去。
可是,那鲜血却源源不断,像她的眼泪一样,无休无止。
她要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他?
她感到绝望极了。
“别……别怕……”
他担心吓到她,可是,下一秒,他忽然呛咳起来,更多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裴远晟……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拼命地去擦他嘴角和下巴上溢出的鲜血,可是,没有用……
他目光温和地望着她,那双总是透着墨玉一般柔亮光泽的双眸,正逐渐变得黯淡。
他的瞳孔亦在渐渐地涣散……
最后的最后,他对她说——
“不要告诉严叔……”
那双漂亮的、温柔的眼睛终于缓缓阖上。
他脖颈一软,唇角与下巴俱是鲜血的雪白脸孔无力倒向她怀中,唇瓣微张,却再也没有一丝声息。
唐笑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传来的强烈而难以忽视的痛意令她再也支撑不住,紧紧抱着他的尸身倒了下去。
三年后。
位于西非大西洋岸,与西内亚、利比斯亚接壤的塞拉里弗昂。
由无党派人士森科领导的“联合阵线”发动叛变,塞拉里弗昂内战爆发,全国人口近半流离失所。
恰逢这时,一场全球性的瘟疫爆发,在缺衣少食、缺乏基本医疗条件、混战不断的塞拉里弗昂,感染病毒然后迅速死亡,已经是再稀松平常的事。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死亡,会引起以家庭为范围内的传播,继而整个家庭成员相继死亡。
塞拉里弗昂五年前还算繁华的贸易中心,如今就连街道上都随处能够看到死亡后倒在地上生出蛆虫的尸体。
然而,在这样的地方,仍然有人为了利益而贩卖军火,使本就恶劣的生存环境雪上加霜。
在塞拉里弗昂,人们的平均死亡年龄为32.5岁。
临时搭建的医用帐篷内,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与医用手套的唐笑正蹲在地上,忙着帮一个被弹片炸伤腿部的小女孩清理伤口,忽然门口传来了整齐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唐医生生日快乐……”
“好了,记住,伤口不许碰水哦。”
唐笑处理完伤口,用流利的当地语言叮嘱完小女孩,在她蓬乱的小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才转头微笑着看向门外。
一群同事带着七八个当地的小朋友,正拍着手朝她唱《生日快乐歌》,站在中间那个小男孩,双手捧着一只插着蜡烛的黑乎乎的大面包,咧开一张缺了门牙的嘴巴朝她傻笑:“唐医生32岁生日快乐!”
居然还是一口华国
话,听起来怪腔怪调,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但这久违的乡音,却让她感到格外的温暖。
转眼间,她来这里已经快三年了。
三年前,裴远晟死后,辛泉很快被抓获并执行枪决。
但她那时已经万念俱灰,就连糯米糍,都无法使她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
心理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已经不适合带孩子。
这时,成烈的父亲派人将糯米糍接到了国外。
唐笑没有反对,毕竟,成烈的父亲或许比她更能照顾好孩子。
再之后,她便来到了塞拉里弗昂。
来了之后,因为持续的战乱,他们医疗队更换过很多据点,但一直没有离开塞拉里弗昂。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就是希望。
她终于明白了先前师兄对她说的那些话。
在忙碌中,她的抑郁症无药自愈。
这里的孩子都很喜欢她,有时候,夜里睡醒,她会想起自己的孩子,会责怪自己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从未好好照料过糯米糍。
可是,在三年前,她实在是无法面对那个孩子,因为只要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裴远晟临死时的情形。
他身上一共有十二枚子弹——
这是她后来知道的。
每当想起这件事,她就感到无法呼吸。
甚至,她会痛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昏厥过去,而不是亲手杀了辛泉。
三年了。
一切似乎在慢慢好起来。
无论是成烈,还是裴远晟,都终将成为她遥远的过去。
深夜。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唐笑最喜欢坐在帐篷外的空地上,仰望群星闪烁的夜空。
月光与星光总是公平的。
无论是怎样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也总有月光与星光洒落。
大概这就是,来自宇宙的浪漫。
师姐韩璐来到她身边坐下。
“看你坐在这儿发了好久的呆,想什么呢?”
韩璐随口问道。
“我在想,这里什么时候能不打仗。”
唐笑望着星空说,“师姐,你看着天空多美啊,在我们国家,他们看到的也是这一片天空吧?现在是七月,在这样的夏天晚上,我们国家的大妈们肯定都在跳广场舞,小孩子们一定闹哄哄的,你追我赶的,还有大排档,也会一直开到下半夜,光着膀子的社会人吃得满嘴是油,一边喝啤酒一边对路过的美女评头论足……”
“笑笑,我看你是馋烤串了吧?”
韩璐揶揄道。
唐笑“咝”了一声,露出一脸馋相:“哎,说实话,还真是怪想的……”
“瞧你,就想着吃。”
韩璐一脸嫌弃。
唐笑灵动的美眸一转,笑睨着她说:“师姐,你不想啊?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du、烧子鹅、卤猪、 卤鸭、酱鸡、 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 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 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 山鸡、兔脯、菜蟒、 银鱼、清蒸 哈什蚂、 烩鸭丝、 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 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儿虾、软炸里脊、 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 烩三鲜、烩白蘑、烩 鸽子蛋、炒银丝、烩鳗鱼、炒 白虾、炝青蛤、炒面鱼、炒竹笋、芙蓉燕菜、 炒虾仁儿、烩虾仁儿、烩腰花儿、烩海参、炒蹄筋儿、锅烧海参、锅烧白菜、炸木耳——”
“你确定你不想?”
“……!!”
唐笑这贯口说到一半儿,韩璐感觉自己哈达子都要掉下来了。
“我想我想,饶了我吧!我想还不行嘛?”
韩璐又气又笑地瞪着唐笑。
“早承认不就好了嘛?非得给你来个美食诱惑。”
唐笑调侃道。
韩璐摸了摸肚子,说:“你不说还好,不说我都快忘了咱们华国有这么多好吃的——我的天啊,华国人是人吗?是神仙吧?怎么创造出来这么多美食的?艾玛,我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这可咋整?”
“回去睡吧,——梦里啥都有。”
唐笑一脸坏笑。
“哎,你这人……”
韩璐无奈地瞪她几眼,又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说实话,怪想家的。”
“那回去?”
“再等等吧。”
韩璐转头看向唐笑:“倒是你,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家糯米糍都不认识你了。”
“我也再等等吧。”
唐笑说。
“等什么?”
“等这里的人不再流离失所,疾病肆掠,等这里迎来和平,所有人都能过上像咱们华国人那样的生活。”
唐笑望着星空,静静地说。
“我看难,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华国人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幸福生活,还不是经过了流血和战争,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
“嗯,所以,再等等……不是有句话叫,正义终究战胜邪恶吗?我相信,这里终将会迎来和平。”
唐笑微笑着说。
“但愿吧,我听说,南边的叛军要打过来了,笑笑,说不定,咱们又要搬了……”
韩璐摇摇头,语气中透着一股悲观。
唐笑没想到,韩璐一语成谶。
几天后,他们所在的位于塞拉里弗昂北部的城镇遭遇空投炸弹。
一时间,不断有伤者与被炸得看不出人样的尸身被送到唐笑他们所在的医疗救援队。
唐笑已经整整忙碌了四十几个小时了。
这四十几个小时对于她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了白天黑夜的概念,她马不停蹄地救治伤者,饿了累了就喝口水继续。
后来,头顶的轰隆声与枪弹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频繁地响起。
开始有民众自发跑来劝他们离开。
可是,他们怎么忍心离开?
还有那么多躺在病床上哀嚎的伤患,还有那么多双望向他们的满是求生欲的眼睛——
要怎样的铁石心肠,才能够抛下这些人离开。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她与师姐韩璐擦身而过。
韩璐忽然看着她说:“保重。”
“师姐,我们都要活下去。”
她朝她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活着才能回去撸串。”
“嗨呀,你这人……怎么又来?”
师姐瞪她一眼,摇摇头,转身继续救治下一位伤患。
夜里,就在医疗队驻扎的营地附近,终于迎来了第一波轰炸。
一枚炸弹投向唐笑他们旁边的帐篷,轰然一声——
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快走啊!”
“快跑!不要管我们了!”
“唐医生,你们走吧,谢谢你们……”
“谢谢,谢谢!”
“快走……”
医疗队队长已经打电话向当地政府请求援助,但是……
没有援助。
绝望之下,不少人开始哭泣。
“叛军快打过来了,就算他们不来,一个炸弹投下来,大家都得死。”
“走吧,都走啊!”
“走到哪去?”
“我不走,我要死也要和我的病人们死在一起。”
“都不想回去了?想家吗?活着才能回家啊。”
“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回家?”
……
没有任何办法了。
所有人陷入了绝望,不少人开始写遗书,虽然,这几年,大家人均写过好几次遗书。
但这一次,恐怕真的是遗书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直接被炸死,遗书也没办法留下啊?
更多的人,仍然坚守在岗位上默默照顾伤患。
黎明之前,天黑的更加彻底。
这时,远处传来非常强烈的震动声与炮火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事实——
叛军终于要打过来了。
那些人,是不会给华国人留活口的。
“轰隆——”
一枚炮弹落在了帐篷不远处。
帐篷剧烈晃动,靠近门口的几个人甚至直接被冲击得摔飞在地,各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唐笑放下手中的医用碘伏,走到帐篷门口向远处望去。
黎明前的黑暗中,可以望见叛军的部队正朝这边驶来。
快了……
也许,不出十分钟,他们就会被那些极端仇视华国人的叛军所杀害。
唐笑此刻心里突然很平静。
从来到塞拉里弗昂的第一天,她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没关系。
她闭上眼睛,心想,死了的话,应该就能见到成烈和裴远晟了吧?
不过,这么久了,成烈会不会已经去投胎了?
这个假设,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好。
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对自己的选择无悔。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荒野上,忽然有十几辆越野车朝这边驶来。
“那是什么?!”
“是救援部队吗?”
“难道政府军出动了?不可能!他们不是已经……”
“是……是维和部队!”
有人惊叫道。
那些车队来势凶猛,带着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
这种感觉,莫名让唐笑有几分熟悉。
离得近了,他们看见车队每一辆越野车上,都插着一面红色的旗帜。
“那是——”
“那是我们华国的国旗!!”
“呜哇……”
有人捂着嘴痛哭失声。
夜幕逐渐被天边一抹红光驱散。
越野车队风驰电掣般驶来,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着。
叛军的部队也越来越近了。
“轰隆——”
坦克车对着帐篷的方向发射一枚炮弹。
帐篷轰然倒塌。
所有人向前扑倒。
在炮弹声与熊熊燃起的火焰中,唐笑恍惚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她听错了吗?
还是说……太久没有听到华国话,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唐笑从尘土中抬起头来。
四周硝烟弥漫,尘土飞扬。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一群群荷枪实弹的军人从那些越野车上跳下来。
唐笑犹自发着愣,一个人群中异常高大矫健的男人朝她这边走来。
他身穿迷彩长裤与黑色马靴的笔直双腿停在她眼前。
随即,他弯下腰,一只骨节分明而布满老茧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拽紧她同样长着薄茧的小手。
“快走!别趴着了,这里要炸了!”
那熟悉的霸道而带有一丝傲气的声音。
唐笑做梦一般,恍恍惚惚从地上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理会耳边的炮弹声与人们的奔走哭嚎声,瞪着他那张涂满迷彩色,依然英俊出奇的脸问。
“……”
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黑眸死死盯着她,过了几秒,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迎着炮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艹,我是你男人!”
-----------------------------
愿世界和平,向所有沉默而伟大的英雄致敬。
感谢网,感谢编辑岚萧,感谢可爱又长情的读者们。
期待在下本书与大家重逢。
(读者群:275394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