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地狱女神的心术
李凤栖表面淡然，内心山呼海啸。
赫卡忒真的在骗自己？
她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对自己出手，却又可以对妲己出手？
自己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来历？
回想自己这一生，貌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在一家平凡的医院平凡的出生，平凡的读书，平凡的长大、工作。
本应该平凡的结婚度过平凡的一生，在偶尔唱一首《平凡之路》感触人生，最终变成一个平凡骨灰盒里的灰。
结果天选了……
问题是狱卒后裔这么多，自己不过是最弱鸡的一个而已。
体内那片世界，乃至于秘境之内的广阔天地之间，倏然响荡起声音，“堤丰没有骗你，你确实不是一位狱卒之王这么简单，现在也确实不能揭晓你身份，至于你的疑惑，其实可以回想一下，这么多年来，你应该经历了一件你看起来平凡，但在他人眼中并不平凡的事情。”
赫卡忒！
她竟然直接在李凤栖的心底里秘语。
李凤栖脑海里闪电一般的浮现起过往岁月里的画面：
小时候在农村的姥姥家，和隔壁小姐姐玩过家家，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假戏真做肯定不算因为懵懂无知，也没能力，只能在外面蹭蹭。
所以长大之后，再见到姥姥家隔壁的小姐姐时，大家也没尴尬过。
事情肯定都记得。
只不过选择遗忘。
而且这种事也很平凡。
再大一点，初高中时期和混混学生打架、抽烟喝酒也不能算。
大学时期波澜不惊，没啥值得一提。
毕业之后更平庸。
李凤栖蓦然想起一件他经历过但没记忆的事情：小时候姥姥家曾经起过一场大火，将房子烧成了灰烬，等火势熄灭之后，本在屋里睡觉的自己，却夷然无事。
这件事不平凡。
李凤栖一直不信，总觉得是爸爸妈妈夸大其词，现在看来，似乎这件事存在着某种奇怪的因果。
难道自己被穿越了。
真实的李凤栖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虚假的李凤栖？
李凤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思绪越来越跳跃，当他思考到最后，已经不仅仅是“我不是我，我是谁”之类的哲学思考，而是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人始终要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之类的……
他心中萌生了放弃意念，眸子浑浊。
他摁住朝歌。
甚至萌生了人生如此艰辛，不如一剑了却的奇怪念想而且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不断的诱惑他，让他选择放弃。
一旁的妲己看出了不对劲。
想都不想，身后巨大的虚影浮现，几欲遮住天穹的九尾摇摆，月轮镜花水月绽放出最为浓郁的清冷月辉。
狐媚神通！
妲己的身影野蛮而强横的闯入李凤栖的心里，声音响荡如当头棒喝，“李凤栖，醒醒，莫要被她诱惑，可还记得陈树老先生的话！”
狐媚神通不止可诱惑人，也能激烈人心。
这一句宛若当头棒喝。
李凤栖骤然醍醐灌顶，秘境内的《春秋》飘散出无尽墨韵，不仅将赫卡忒的声音彻底抹去，也将妲己的身影抹杀。
读书人心中坐正气，百邪辟易。
李凤栖目光恢复清明，按剑的手青筋暴突，看着赫卡忒，声音淡然，“有位老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多读书，明事理，辨善恶，知是非，兼修德，做一个对世间有用的人。”
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我不需要多不平凡，我也不在意我究竟是谁，我就是我，一个不需要做多正确的事，但不论做什么事，不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但求问心无愧的普通人。”
仅此而已。
赫卡忒沉默不语，有些失望，看了一眼妲己，“狐族魅惑之术，果然时间无双。”
妲己警惕万分。
从赫卡忒出现，她就一直在麻痹自己和李凤栖。
以堤丰说李凤栖的身份为线，不断的缠绕成一个谜团，然后引诱李凤栖走入其中，最后以秘语撕裂李凤栖心中的阴暗面。
这不是魅惑之术，而是心术，更在于魅惑之上。
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样的人更可怕。
一只手捏了个决，妖力在指尖涌动，变幻出一艘小舟，轻轻推出去，小舟落在李凤栖脚畔，妲己又按住腰间诛仙四剑之一的“戮仙剑”，悬空月轮镜花水月所有的清冷月辉，尽数落在她一人身上，对李凤栖道：“你速去重新翻开道家源书。”
李凤栖也不敢再耽误。
深恐内心的黑暗面再次被赫卡忒撕裂开来，上了小舟，飘往火山口下。
赫卡忒一直没有阻止。
任由李凤栖自由行动。
她只是看向妲己，点头道：“你知不知道李凤栖是谁？”
妲己摇头。
她真不知道。
也是今天才知晓，原来李凤栖竟然可以引起封印之力的共鸣，这说明李凤栖并不是普通的天选之子，而是和那位妖皇有着某种关联。
赫卡忒叹道：“知道为什么我不对他出手吗？”
妲己冷笑，“说的你好像就能对我出手一样。”
赫卡忒也是无奈，确实哪怕她比万妖之祖堤丰更为强大，可天选之子作为狱卒后裔，体内血脉的天然威压，是被封印者跨越不过去的绝对桎梏。
越强，越被桎梏。
从这点来说，荒兽对天选之子的威胁其实更大。
赫卡忒说道：“但是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为何李凤栖能和封印之力共鸣，为何那些荒兽对他出手，会迎来封印之力的雷罚么，或者说，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八荒天牢里被封印的大罪之人，其实就是妖皇本人么？”
石破天惊。
哪怕知道赫卡忒是在搅乱她心智，妲己听到之后还是震惊莫名。
赫卡忒又道：“小狐狸，你输了。”
妲己一惊，定睛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头三身的赫卡忒，竟然只剩下手握火炬的一头一身。
手握长绳和短匕的那两头两身已经消失不见。
冥月亦不在了。
一头一身的赫卡忒露出了阴狠的笑意，“诚然，我不能对你们狱卒后裔主动出手，可别忘了，在我这座地狱秘境的黑暗世界里，内心死亡比**死亡更容易。”
妲己暗道不好。
月轮镜花水月绽放出无尽月辉，欲要将赫卡忒笼罩在内，同时腰间的戮仙剑出鞘，狂烈剑意冲天而起，冲到天穹被封印之力所阻，迸散如火焰。
赫卡忒手中的火炬汹汹，光彩熠熠照亮四方。
恰好挡住月辉。
赫卡忒笑了起来，得意而狂肆，“来不及了小狐狸，你的狱卒血脉并不纯粹，我只需一头一身就足以挡住你这轮残月，也能挡住你手中的戮仙剑。”
……
……
火山口下，李凤栖陷入天人交战！
第七十七章 人类的本性和未来
李凤栖没有看见火山口下的地狱之门。
也没看见地狱。
更没有看见那本即将合上最后一页的道家源书。
他走入了一条时光隧道。
身畔是无数扭曲着的流光溢彩，弯曲着从深邃的不知道起于何处的远方流来，又弯曲着流向身后不知去往何处的远方。
流光溢彩的背后，无数古往今来的著名画面模糊的一闪而过。
李凤栖心茫茫然不知所谓。
是真实的时光隧道吗？
《星际穿越中》确实有类似画面。
是赫卡忒的术法？
若是她针对自己出手，理应有封印雷罚出现才对，然而他神识外放，没发现封印之下有任何的不寻常之处。
无数画面一闪而逝。
从古至今。
到得最后，便是一些近代耳熟能详的画面模糊闪过。
巨炮轰鸣，浊浪滔天，浓烟股滚的战舰呜咽着缓缓沉入海水之中，无数兵勇争先恐后的跳入大海，密密麻麻的在巨浪之中挣扎求生……
有能活却求死的英雄，大无畏的毅然决然按住了身旁的狗子。
不苟活。
人与狗子，皆一死报国！
李凤栖长叹一声。
想起了清末光绪帝写的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又有画面涌来。
长枪喷火，大炮轰鸣，满目贪婪穿着各色军服的西方士卒，肆无忌惮的在王朝帝都烧杀抢掠，处处见浓烟滚滚而入云天……
富贵奢华的园林里，人群蚁奔，皆抱奇珍。
旋即大火滔滔，浓烟遮天穹。
数日不歇。
李凤栖看得睚眦目裂，这幅画面，恰是中华民族百年耻辱的圆明园大火。
历史已经成为历史。
但身为中华儿女，铭记耻辱而奋发图强。
还有画面涌来。
皆是战争。
无一例外，这条时光隧道里的所有过往画面，都是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画面，恰好是一场人类进化史：战争。
后来的画面越来越现代。
也逐渐清晰。
其中一幅是李凤栖在影视剧里看过的：广岛原子弹爆炸。
再其后，便是现代战争。
画面极少，大多是帝国坟场伊拉克那边的战争这玩意儿李凤栖只能靠猜，毕竟他对伊拉克战争知道得极少。
当现代战争过去，李凤栖以为这条时光隧道会结束之时，又有画面涌来。
极其清晰的画面，几乎有置身其中的感觉。
是……
未来战争。
无比弘大。
蔚蓝星辰之上，到处都燃烧着火焰，昔日繁华的城市，已是处处废墟，废墟之中，游走着无数人类和机器结合的半人半机器士兵，也有全机械的士兵。
最后甚至出现了机器人，以及李凤栖根本无法理解的各种高科技武器。
战争如火如荼。
而民不聊生。
也便罢了，最后的画面，李凤栖便似俯视着整颗蔚蓝星辰，目光之中，从这颗蔚蓝星辰的数片疆域里，升腾起道道火焰，或划过长空直接落入他国疆域，或进入大气层上空巡航之后，再落向地面。
蘑菇云一朵又一朵。
在极短的时间内，星辰不再蔚蓝，整个大气层中覆盖着今年不散的尘埃。
绿色迅速衰败。
人类迅速灭亡。
到最后，当残存的人类在核辐射下彻底死光之后，满目苍夷的蔚蓝星辰再无丝毫生气，只有无尽的死亡和苍凉。
地球，成了一座死球。
时光流逝。
十年。
百年。
千年。
万年。
十万年……
覆盖着星辰表面的尘埃渐渐散去。
曾经的现代化道路，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重归泥土，高楼大厦，也在岁月侵蚀下重归自然，死寂的星球，重新露出绿色的生机。
海水涌动。
当某一天，海洋里一团团海绵开始出现。
无数年后。
一片风平浪静的水域里，第一只单细胞的草履虫打破了平静，旋即是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
时光依然静静流逝。
蔚蓝的星辰再次展现蓬勃生命。
经历了地球变动的大陆之上，有着思考智慧的动物发现两脚走路更方便，前肢能做更多事，于是再次出现了原始人类。
原始人类发明了火。
原始人类学会了晒盐，学会了锻铁……
又开始出现战争。
文明的再度发展，让重新出现的人类又掌握了考古学，他们发现了一些上个文明的痕迹，可是依然没能阻止战争的出现。
他们考古寻找远古文明，他们探索星空，他们的心中，征途是星辰大海。
极度的繁荣之后，又一场战争，摧毁了整个文明。
地球再度死去。
随着时间流逝，地球再度活过来……
如此循环。
生生不息。
直到某一天，太阳忽然变得苍白起来，也在慢慢缩小，整个太阳系都在死亡、枯寂……
蔚蓝的星辰，也随之慢慢枯萎。
死亡和黑暗。
成了这片星系的主旋律。
李凤栖看完这一幕后，内心深处充满绝望。
“绝望吗？”
时光隧道倏然消失，李凤栖站在了空旷和虚无的星空里，极目望去不见边际，脚下是曾经蔚蓝生机盎然，如今正在慢慢死去的地球。
远处的太阳，极白极小。
如今它不再是恒星。
是白矮星。
不远处，赫卡忒安静站着，仅有手提长绳的一头一身，目光怜悯：“绝望就对了，这正是人类深埋在骨子里的本性，也是一颗星辰文明最后的落幕。”
赫卡忒的声音很轻，毫无情绪波动，“实际上，以这颗星辰如今文明能解释的星空理论，在漫长不计数的时间之后，死亡的不止是这个小星系。”
“整个宇宙的所有恒星，最后都会死亡，这片无比繁华的宇宙，它的终点，不是永恒不死的神仙，须知灵气也有消失殆尽的那一日，到得那一日，整个宇宙的亿亿万恒星都会死亡，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哪怕是九州的圣人也一样，宇宙，将只剩下一片绝对的死寂。”
李凤栖知道，这一次赫卡忒没有骗他。
人类消失的那十年里，他看过很多书。
其中有关于宇宙未来的理论。
当宇宙达到一定的时间之后，所有的恒星都会衰老、死亡，依靠恒星而活的生命，也会随着恒星的死亡而死亡。
他只是没想到，修行者竟然也无法超然其上。
第七十八章 我在，这就够了！
李凤栖沉默了。
三头三身赫卡忒，希腊传说中，总是和夜晚、鬼魂、地狱、魔力、巫术和妖术联系在一起，在早期神话里，她是大地、海洋、天空的女神，后期却是不可抗拒的死神、无法战胜或无人能及的女皇，地狱的创造者，是妖术、魔咒和女巫女神，也是极少的未婚女神。
真正身份，却是远古地府一个普通的冥女。
此刻仅有一头一身的赫卡忒看向李凤栖，第一次流露出属于人类的情绪，“你知道，我并不是神话传说中的女神，而是来自九州远古地府的一位冥女，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未婚女神倒是真的。
哪怕只是冥女，当年在远古地府，欲和她结为道侣共同追求大道的神仙人物，可以沿着地府那条黄泉排一个来回。
甚至于远古的天庭之主，也曾有意。
最终她选择了被妖皇封印的大罪之人可惜他却看不上她，于是赫卡忒默默的选择成为他的随从，哪怕被封印在荧惑亿万年，也无丝毫后悔。
李凤栖看着赫卡忒，老实说，若只看一头一身，赫卡忒的美貌真不输给妲己，只不过和妲己的天然妖媚不同，赫卡忒始终有股圣洁之意。
不愧女神之称。
道：“宇宙最终死亡，会在多少年后？”
太阳至少还有数十亿年寿命，苍茫星空之中，比太阳更大寿命更长的恒星数不胜数，在这个无法估量的极限数值之下，人类的寿命简直微渺到上不了台面。
那么修行者呢？
赫卡忒苦笑，“这个无从推测，预算宇宙真正死亡的时间，哪怕是圣人也无法做到。”
又补充道：“不是如今九州的狗屁圣人，而是远古圣人。”
须知如今的圣人，远不如曾经的圣人。
并非厚古薄今。
实际上在如今的九州，九圣人之外，也有媲美远古圣人甚至超越远古圣人的存在，只不过都在追寻永恒大道，亿万年不曾现身而已。
赫卡忒甚至知道，就算是远古的圣人，也并没有死尽死绝。
比如……
被妖皇封印的那位！
李凤栖沉思良久，才问赫卡忒，“那么，我们这些修行者，又有多少能够活到宇宙死亡的那一天，有没有超脱宇宙死亡之上的可能？”
赫卡忒笑了，有些无奈李凤栖的无知。
道：“活到宇宙死亡的那一天，你需要超越圣人之上，须知圣人亦会死，没有任何仙神能做到绝对的永恒不死，圣人亦一样。”
“而要超脱宇宙死亡之上，不仅仅是超越圣人。”
李凤栖脑子里划过一道闪电，想到一个恐怖的事情：
他曾经看过一本小说，叫《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一本历史网文，里面说的是无数历史名人穿越到一个大陆上，主角李汝鱼是个土猪，被荆轲、白起……等人穿越后，逐渐成长一国之主，武道修为亦是大陆最强者。
李汝鱼最后打破大陆次元壁，来到了世界之上。
才发现世界之上，竟然只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一片小树叶，正应了佛家那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李汝鱼继续不断的打破次元壁。
然后他绝望了。
无论他怎么走到世界之上，始终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那么问题来了。
如今自己生存的这片宇宙，会不会也存在这种情况，所以它才会有诞生、生长、衰老和死亡。
又或者说，这片宇宙，会不会只是某个秘境？
在秘境之外，也有着无数的修行者和一个苍茫无垠也会死亡的宇宙，依次而上，形成一个没有尽头的套娃。
问赫卡忒：“宇宙之上是什么？”
赫卡忒愣了下，旋即明白了李凤栖的意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此之前，你从没想过这片小星系会是妖皇的秘境，所以你以为，这整个宇宙可能也是一位修士的秘境？”
李凤栖反问，“没可能吗？”
赫卡忒摇头，“不会，宇宙之外是什么，没人知道，但这片宇宙绝对不会是一个秘境，因为最久远的时期，曾经有位圣人之上的存在，追求大道不得，于是用尽余生去寻找这片宇宙的尽头，到他道消魂灭的那一天，也没能发现宇宙的边缘。”
补充道：“无论是何种秘境，都会有尽头的。”
李凤栖沉默不语。
这话……
不太好说。
毕竟自己的那个秘境，貌似目前为止，还没看见尽头在何处。
赫卡忒继续道：“你不是一般的狱卒后裔，无论你能否再次封印我，只要你不夭折，将来的成就都不会低，可是，你已经看过这片星辰人类的本性，你觉得他们有值得你拯救的必要吗？”
人类，始终要灭亡。
文明，始终要重生。
赫卡忒的声音，渐渐让李凤栖感到了亲和，也感觉到了温柔，“你的未来，不是在这一片小星空，你的未来，是充满希望，是俯视星空，这片人类的存亡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须知一点，只要你活着，那么一切就够了，因为人类始终是会自己走向灭亡，文明始终会再次重生，直到宇宙死亡。”
这话好像无法反驳？！
李凤栖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眼神渐渐迷茫，恍然间有种做了万千事却毫无意义的挫败感，身心都似陷入了一团永远无法挣脱的泥泞。
沉默。
许久的沉默。
赫卡忒唇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诚然，论魅惑之术，整个世间真的找不到几个比九尾狐狸更强的人，可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意，并不一定只靠魅惑。
有时候真相更容易摧毁一个人。
得知真相的李凤栖会如何做？
许久许久，李凤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赫卡忒，目光里的迷茫渐渐散去，“我曾经历过十年孤独，在众多天选之子中，算不得出类拔萃，甚至算是最差的一档，因为我只是一个人。”
陈树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孤独。
赫卡忒愕然不解。
不明白李凤栖为何突然说起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李凤栖继续道：“知道何谓人吗？”
赫卡忒越发不解。
李凤栖笑了笑，目光坚毅如铁，“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在暂时的永恒不死之下，什么亲情什么家国情怀民族情意，都变得虚妄了。”
赫卡忒不语，心中叹气，眸子却变得有些明亮。
她有些欣赏李凤栖。
李凤栖继续道：“也许对你们来说，寻求真正的永恒，超脱宇宙之上，才是活着的意义，这大概也是太阳里那位被封印的存在，他带领你们为之追求的大道。”
赫卡忒颔首，“确实如此。”
李凤栖倏然提高了声音，“但是”
世间事，总有但是。
“但是，我读过一些书，我也知道一些道理，在地球东方文明的道理里，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同类，有羁绊，有爱情有亲情，有家国情怀，有故土情缘，有七情六欲，这才是鲜活的人，这才是存在的意义。”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情！”
“我活着就够了吗？”
不够！
人类本性里，有战争掠夺的天性。
我改变不了。
文明会灭亡，会重生。
我现在改变不了。
但我可以用尽一切努力，去阻止文明的灭绝，让这一次的文明不再灭绝，而是走向更高的远方。
我能一直活着，很好。
但我李凤栖是一个人，我不能放弃我的人类同伴，也无法摒弃我身为人应有的情。
达者兼济天下。
若我李凤栖有这个能力，那我便要人类活着，让文明继续延续。
因为……我在。
因为，我曾答应过灰袍道人，也是答应自己，欲要一肩挑起地球的日月星辰。
这就够了。
第七十九章 阴谋的味道
李凤栖说完之后按剑。
蓄势待发。
心中略有诧然，秘境之内，大日悬空散发出万道光辉，和长枪龙胆悬浮在一起的《春秋》，无风自翻，最后《春秋》竟然崩碎，化作浩然墨韵，横陈天地之间。
化作一片墨韵的广袤大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赫卡忒应该不会再有忽悠自己的想法，接下来大概就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然而心中没底。
赫卡忒可是传说中的地狱女神啊。
我一个玉璞境渣渣……
然而何惧！
来战便是。
刺目，灼眼！
经历天人交战，从世界真相的庞大泥泞中爬出来的李凤栖，身有浩然气，虽佩剑却儒气昭昭，恍恍然间，便似有读书人的读书人响荡天际。
在赫卡忒的眼中，更有万丈光彩，如火焰从他身上洋溢而起，冲破天际。
照亮了整个太阳系。
光彩之中，墨韵晕染其中。
一切幻象皆归虚无。
赫卡忒的身影逐渐消散，浩渺星空簇摇着消失，从消失的光影里，渐渐露出火山岩，旋即噗的一声，星空崩碎无形。
李凤栖置身火山口底。
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深不见底，极目望去，只能看见烛影摇红般的暗红色，以及悬浮在洞穴正中处的一座地狱之门。
与黄石火山下的地狱之门一模一样。
青铜打造。
历经了无数岁月，泛散着幽幽光彩，诉说着千万年的沧桑。
门上铜环左盘龙，右踞虎。
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地狱之门前，悬空的那本书。
极厚。
不似书纸材质，莹莹然青光所聚成一般，即将合上的最后一页以及其他书页，皆如青色玉石般纯洁无瑕。
也没有一个字。
这应该就是道家源书。
赫卡忒两头两身分开，左边头身提长绳，右边头身握短匕，分立在道家源书左右，笑容苦涩，且有钦佩，“读书人吗？”
李凤栖莫名其妙，“我勉强算个不合格的学生。”
读书人还谈不上。
陈树才是。
赫卡忒转身向着火山口下的地狱走去，“我等被封印之人，若是对狱卒后裔出手，皆会引动封印雷罚，其后更会有天道压制，将我等境界压制到狱卒后裔一个境界，也就是说，我若是能抗过封印雷罚，对你出手，实力也只有玉璞境。”
若此刻对手是陈树，赫卡忒的境界也将和陈树一样。
这就是九州圣人不愿意来的原因之一。
赫卡忒流露出疲倦神色，“我之心术无法影响到你的心境，世界的真相无法让你停步，那么你要重新翻动道家源书，除了妖皇，谁都无能为力阻止。”
即将走入深渊的赫卡忒顿住。
回头。
言语从容，“李凤栖，小心上面那只小狐狸，更要小心天枢上相和商皇，还要小心觊觎妖皇秘境的妖族，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借助你们狱卒后裔重新封印那位大人。”
赫卡忒走入地狱。
深不见底的洞穴深处，传来夺人心魄的鬼哭狼嚎。
赫卡忒的声音继续回荡：“这是一个你想象不到的巨大阴谋，你们前来封印六道地狱的天选之子，都成了别人的棋子，李凤栖，好自为之。我且再睡上一觉，大概要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也许那时候我们就不是敌人，而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赫卡忒的声音消失。
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鬼哭狼嚎声也消失殆尽，重归死寂。
李凤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他要厘清脉络。
人类消失，已经可以确定，并非是人类消失，而是九州的九圣人用一件叫山河社稷图的法宝，将自己等人从人类世界剥离出来。
天选，是九州一些高人选择道统传人，以及甄选出主导封印的狱卒后裔。
六道地狱封印着六个人，以及无数荒兽。
七丈光牢里封印着一个古老存在。
八荒天牢里封印着的是大罪之人。
这些事……
皆是灰袍道人和妲己的一面之词，嫦娥和后羿这对神仙眷侣的出现佐证此事，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为什么赫卡忒说要小心天枢上相和商皇。
她说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她为什么不挣扎，任由自己去重新翻动道家源书将她再次封印，且说要不了多久，就要和自己并肩作战？
一团浆糊！
李凤栖完全理不清，但隐然觉得，天选和封印这件事上确实有着许多极度不合理的地方商皇如果是帝辛，天枢上相是姜子牙的话，他俩也是狱卒后裔，又是九州圣人，天道压制之下依然有不俗战力，为何不来亲自封印？
深呼吸。
再深呼吸。
李凤栖沉静心绪，也许这一切都是赫卡忒的谎言，没必要被她影响。
保持初衷即好。
当然，也要提防狐妖妲己、圣人商皇和天枢上相。
万一真是一场阴谋呢。
先去翻动道家源书，再走一步看一步。
……
……
奥林帕斯山巅，小狐狸妲己看着自行消散的赫卡忒，目光落在火山口下，欲要看清去翻动道家源书的李凤栖。
却讶然发现她什么也看不见。
是赫卡忒！
她究竟什么打算，为什么不让自己看见李凤栖翻动道家源书？
妲己陷入沉思。
有些不对劲。
赫卡忒确实是六道地狱中被封印的最强之人，尽管有天道压制，以她的能力，哪怕不能扭转李凤栖的心意，只要放手一搏，也有机会。
然而她没有。
以一头一身拦住自己，在地狱之门前蛊惑李凤栖不成功之后，她果断选择了蛰伏。
这不合理。
妲己眼角微微蹙起，难道……
杀意泛散而起。
到了今日，妲己已然明白，李凤栖绝非普通的狱卒后裔，也绝不是狱卒之王那么简单，商皇和天枢上相共同选择了他，背后必然有自己看不见的隐秘。
如今连赫卡忒也选择了他。
知道真相的李凤栖会如何选择，是奋起反抗还是接受命运？
妲己不知道。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贫道要是没看错的话，你此刻有杀意，这就让贫道摸不着头脑了，李凤栖得到朝歌，怎么看都是你主子的传人，而且他的心法似乎来自天枢上相，这样一个被大道眷顾的人，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为何你却有了杀意？你想杀谁?”
身后悬空一白袍道人。
大袖飘飘。
步步生莲。
白裳！
第八十章 妲己的保命手段
妲己转身看着白裳，眼眸眯缝，按住了腰间的戮仙剑，她知道白裳为何而来，于是毫不掩饰杀意，“心太贪婪的人，命都不会长，这把剑你拿不去。”
白裳哦了一声，“小狐狸，你能杀贫道？”
妲己按住戮仙剑，“你说呢？”
白裳哈哈大笑，“若是剑修圣人商皇手握的诛仙四剑，贫道连望风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可戮仙剑在你手上，不啻于暴殄天物，你杀得了贫道？”
妲己缓缓拔剑。
白裳毫无惧意，笑容阴险，“贫道师门在九州名声不好，但底蕴渊长，不巧的是，贫道恰好从师门底蕴里知道一个传说，小狐狸你想不想听？”
锵！
戮仙剑出鞘，妲己就欲出手。
白裳轻轻挥手，便有无尽灵气弥漫周围，形成一片狂暴风刃，笑道：“小狐狸莫要忘了，贫道最擅长对付女人，且贫道如今已不再想要区区一把戮仙剑。”
目光落下，看下地狱之门处，叹道：“不愧是曾经的地府冥女。”
妲己妖力澎湃。
身后虚影，这天的九尾摇摆不停。
白裳收回目光，“商皇和天枢上相对九州言说，这片小世界封印的是一位大罪之人及其随从，可这座地狱之下的却是地府冥女赫卡忒，不巧了，贫道知道的那个传说里，地府冥女赫卡忒自从远古地府崩溃之后，便一直跟随妖皇。”
妲己面容凝重。
因赫卡忒回归地狱而重新悬挂在耳垂之上的月轮镜花水月，翻滚着变幻，形成大月悬空在她头顶，清冷月辉光照四方。
白裳绝对不怀好意。
白裳依然毫无惧意，他本就比妲己更强，挥手，便有无穷灵气将他和妲己笼罩，隔绝天地，形成一个无人可以窥探的小世界。
道：“这座地狱封印的赫卡忒，如此说来，其他五座六道地狱，封印的也是当年那位妖皇的随从，这就有意思了，是否说明，太阳里封印的大罪之人，其实是妖皇本人？”
妲己有些讶然，赫卡忒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这是真相？
旋即摇摇头，身为狐妖，她最明白言语蛊惑的可怕，立即坚定本心，不愿意再听下去，缓缓道：“在来此之前，商皇给了我一道本命剑意。”
白裳愣住。
如临大敌，撤下背上道剑，一手捏道决，急声道：“贫道对什么天选之子乃至于那颗蔚蓝星辰亿万生灵的正义没有丝毫兴趣，贫道所要的，不过是这一整片小世界，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妲己冷笑，“好大的胃口。”
杀意越发浓烈。
这件事就还有转机，毕竟哪怕有商皇的本命剑意，她也没有必杀白裳的把握。
白裳紧张起来，虽然不怕小狐狸妲己，可若是有商皇剑意，自己能赢也要伤筋动骨，很可能大道根本受损，再无望道家圣人之途，急声道：“贫道猜测没错的话，你们要图谋的事情，需要李凤栖这个非比寻常的人，但你们需要的是他的肉身？”
妲己默然不语。
白裳紧张的神态里浮起兴奋，“那么不妨做个交易，等下待李凤栖翻动道家源书之后出来，贫道以无上道法抹杀他的神魂，再以自身神魂入主其中，待你们大事一完，贫道便以李凤栖的肉身掌控这片世界，我们各走阳关道，如何？”
本是为了戮仙剑而来，没想到让自己撞见这么大一桩机缘。
李凤栖能引封印之力共鸣。
来历惊人。
他肉身血脉之中，并非是普通的狱卒血裔，还有更深不可测的来历，若是自己掌控了这具肉身，真有可能掌控妖皇留下的这片秘境。
妲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裳实在太贪婪。
白裳却不觉得，他相信妲己会同意，“你没得选择，你若不同意，我拼着大道受损，杀了你和李凤栖，一样可以和商皇谈判。”
妲己忽然笑了，“你知道的那个传说是真的，但又不全对，八荒天牢里被封印之人不是妖皇，只是和妖皇有着无法斩去的羁绊，大罪之人是妖皇亲手封印的，商皇和天枢上相也没有什么图谋，所以”
没有和你交易的必要。
请你去死。
出剑。
戮仙剑挥出的刹那，白裳眼中妲己已然消失不见，待之而起挥剑的，是一位身材高大头发浓密的中年男子。
目光坚毅。
出剑刹那，皇气浩荡三千里。
商皇！
这是商皇的本命剑意。
圣人之下皆蝼蚁。
总有那么一些人，自以为是比天高，总觉得天老爷第一自己第二，从而忘记了对高山大海的敬畏。
白裳便是如此。
商皇这位剑修，对于圣人以下的修行者，皆是高山大海。
当这一道剑意出现，白裳才知道何谓高山仰止，何谓大海无疆。
他挡不住。
甚至连与之一战的信心都彻底崩碎。
他的眸子里出现了一道剑意，一道从漫长的千年岁月里走出来的剑意，掠过白山黑水，掠过亿万星辰，从遥远的九州而来。
剑意之前，万物皆可摧。
白裳只有逃。
但却惊恐的发现，在这道剑意之下，强大如他，肉身也被禁锢，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这就是圣人的恐怖吗？
白裳不想死。
能在修士如云的九州走到今天的地位，成为一位即将跻身道家仙人的高手，白裳是有大魄力的，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肉身。
神魂出窍，破开天幕，飞落远处。
那道剑意漫过白裳的肉身。
白裳那句近道的道家之躯，已不输武夫的强硬，然而被剑意触及的刹那，便如尘埃一般湮灭，根本无法让那道剑意停滞哪怕一个刹那。
剑意漫过长空，穿透远处地平线上的封印之力，越过天际线。
直入星空。
最终在无穷远处，将一颗方圆数十里的行星炸裂成碎片。
妲己握剑，摇摇欲坠。
身后，却又忽然传来声音，“这就是你保命的手段吗？”
妲己转身。
脸色刷白。
不知什么时候，李凤栖竟然破开了白裳以灵气布下的小天地，一手按剑的站在她身后，目光不再如以前那般清澈。
很冷。
李凤栖缓缓的道：“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和白裳的不杀之恩？”
妲己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件事被赫卡忒和白裳这么一搅和，已经无法解释。
苦笑，“你怎么上来的？”
李凤栖看向地狱之门。
妲己懂了。
李凤栖只是玉璞境，没有凌空飞翔的能力，他能出现在这里，是居心叵测的赫卡忒出手为之，就是让李凤栖对自己以及天选封印一事，产生误解。
赫卡忒好深的心机。
只怕这位地府冥女早就知道白裳出现在了一旁，算到了这一切，故意蛰伏，借机在李凤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一旦发芽，封印八荒天牢一事就会失败。
大罪之人挣脱封印的话。
六道地狱也将彻底解封。
不得不说，赫卡忒这一招高妙无比，她并没有计较一座地狱的得失，而是看着更高远处。
第八十一章 宠物：万妖之祖
妲己长剑归鞘，沉默许久。
风吹裙飘。
李凤栖按剑而立，默然不语。
等她解释。
妲己撩了撩鬓发，像个普通女子，看向李凤栖，轻轻笑了笑，像个少女，“白裳说的确实没错，赫卡忒在远古地府崩溃之后，便跟随妖皇。”
李凤栖挑眉，“所以，太阳里被封印的人，是妖皇？”
妲己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为何六道地狱封印的人会是妖皇的随从？”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妲己想了想，“我只知道一件事，无论八荒天牢里封印的大罪之人是谁，一旦脱困，我们出生那颗星辰上的亿万生灵，都会死。”
“我只知道一件事，无论商皇想做什么，都有绝对正义的原因，他不会对不起生他养他的这片天地，更不会……”
妲己说不出后面那句话。
她没信心。
她想说，无论商皇做什么都不会对不起她。
但明白这是她的一厢情愿。
李凤栖微微颔首，“你喜欢他。”
妲己点头。
喜欢一个人不丢脸。
喜欢一位剑修圣人，更不丢脸。
李凤栖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我究竟是谁？”
可以肯定，自己不简单。
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有点欠揍，然而这是事实，人，无论站得多么高，多么的自以为是，都要对事实低头。
妲己摇头，“我也不知道。”
见李凤栖蹙眉，又补充道：“也许商皇和天枢上相知道，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你。堤丰看出来了，但它死了，赫卡忒知道，她不会说。”
李凤栖叹了口气，“我不怪你。”
如果妲己说的真话，那么这一场天选以及其后的封印，就算存在着阴谋，妲己也是无辜的，她也只是一颗棋子。
他甚至有种感觉，这一件事中，所有人都是棋子。
包括赫卡忒。
也包括商皇和天枢上相。
真正的幕后黑手，大概要到封印八荒天牢时才会露出马脚。
一念及此，有些震撼。
如果真的还有幕后黑手
以一个太阳系为棋盘，将无数人甚至包括九州圣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人该强大到何等地步，简直无法想象。
“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沉思的李凤栖和妲己两人，讶然转头看向不远处。
地上的一堆灰烬里，聚起一具破碎到的骷髅骨架。
是堤丰。
他竟然还没死？
命长。
李凤栖缓缓来到他面前，按住腰间朝歌，毫不掩饰威胁的口吻，“说，我究竟是谁？”
堤丰沙哑着声音，“您是”
话音未落，便有光华突来。
黑光。
黑色的月光。
从火山下的地狱里升腾过来的黑光，拂过堤丰本就破碎不堪的骨架后，这位万妖之祖再次死去，再次化成一堆灰烬。
“这次你死了。”
是赫卡忒冷漠的声音。
李凤栖和妲己面面相觑，两个不明真相的人越发茫然，不明白赫卡忒为何要极力掩饰李凤栖的真实身份。
李凤栖一声长叹。
拿这位地府冥女没有半点办法，总不能深入地狱去质问她罢。
问也不会说。
对妲己道：“走吧，该回去了。”
哪知两人刚转身，身后又传来堤丰的声音，“别走，我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两人哭笑不得的转身。
发现堤丰又活了。
这次不是一具骨架，只剩下一颗骷髅头。
不愧是万妖之祖。
赫卡忒如此强大的人物，两次出手都没能彻底抹杀它赫卡忒无法全力对狱卒后裔出手，对堤丰却是可以的。
李凤栖乐了，按剑挡在骷髅头前面，防止赫卡忒再次出手，“说吧。”
堤丰话语惊恐，“我不敢说。”
他是怕了。
再被赫卡忒杀一次，真的会死。
李凤栖沉默良久，“如何救你？”
堤丰急声道：“我形体尽毁，如今仅有一缕神魂，如果您愿意收留我，请让我进入您的秘境，待我沉睡多年，只能恢复到巅峰境界，足以胜任您麾下死士。”
李凤栖看向妲己。
妲己点头，“没有危险，它的神魂一旦烙印上你秘境的印记，意味着它成了你秘境的一部分，你要抹杀它，只是一念之间，这是利，有利就有弊，弊端就是它在你秘境内沉睡，会吞噬你的灵力滋养自身。”
李凤栖不确信，“你确定？”
让一位万妖之祖的神魂进入秘境，总感觉不靠谱。
妲己点头，“确信，历来皆是如此，比如这片世界里的土著人类，若是妖皇不死，要杀全人类的话，只需要一个念头，这片世界的全人类就会灰飞烟灭。”
李凤栖看向堤丰，“问题来了，我现在还无法将宝物以外的东西收入秘境之中。”
堤丰道：“我可以自行进入。”
李凤栖看向妲己。
妲己懂了。
腰间戮仙剑再次出鞘，一旦堤丰稍有异心，就能一剑将之斩杀。
李凤栖点头，“你去吧。”
堤丰大喜。
刚刚聚气的骷髅头化作一线飞沙，从李凤栖气海穴附近涌入，置身李凤栖体内，看见那广袤的骨架和血肉世界时，堤丰有些震惊。
但当它突破肉身桎梏，进入秘境，看到浩瀚无垠的虚无之中大日悬空后，呆若木鸡。
这秘境……
旋即狂喜万分。
李凤栖可是有着那种身份，拥有这样的秘境再正常不过。
堤丰没有犹豫。
直接一头扎进《春秋》崩碎之后，化作墨韵聚成的广袤大地之中。
沉沉睡去。
李凤栖神识内观，目睹这一切后稍稍放心，问妲己，“他要睡多久？”
妲己摇头，“不好说，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余生，这要看你境界攀升的速度，毕竟它现在恢复境界和实力倚靠的是你的秘境，从某方面来说，你养了个宠物。”
李凤栖哭笑不得。
有些后悔了。
我就算是要养宠物，那也该是养东魁这种食铁兽，好歹是国宝。
现在倒好，养了个万妖之祖。
妲己安慰道：“不用在意，如果它能恢复巅峰，你将拥有一个可以灰袍道人那个级别的荒兽之王，对于堤丰而言，也不尽是好事。”
李凤栖将来若是成长为圣人级别的人，死后秘境若是自成天地，堤丰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这是堤丰最好的结局。
正如七丈光牢下那尊古老的存在一般。
若是李凤栖这期间死了，秘境崩碎……
堤丰也得死。
第八十二章 哟，好久不见啊
李凤栖内心懊恼，面上云淡风轻的点点头。
不置可否。
妲己感觉到了。
李凤栖对她的感情出现了变化。
最初相见时，李凤栖对她存着敌视和戒意，一起呆了一段时日，他依然清澈，多多少少对她有了丝亲和。
如今却疏远了。
也是无奈。
只有等封印结束之后，当他明白自己没有骗他时，或者当他知道，商皇和天枢上相并没有在背后玩弄天选之子，他才会释怀。
都怪赫卡忒。
妲己怨恨的同时，不得不钦佩这位地府冥女。
不须魅惑之术。
仅仅靠心术，再利用白裳的贪婪，就给天选封印埋下了如此巨大的隐患。
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李凤栖心中的这一点点阴霾，真有可能导致所有事情前功尽弃。
可是……
妲己又不得不承认，连她都觉得赫卡忒并非全是谎言。
八荒天牢里封印的大罪之人……
究竟是谁？
为何妖皇在封印那人时，连他自己的随从赫卡忒也一并封印了。
不得而知。
问了李凤栖，得知道家源书已经重新翻动，妲己也能看见，火山口下的道家源书已经重新翻开了第一页。
妲己正欲带着李凤栖回地球的山河社稷图里，忽然转身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多意外。
此刻又有意外。
妲己望向远处。
正在不远处，打算把白裳那把道剑据为己有的李凤栖敏锐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妲己答非所问，“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杀白裳吗？”
“为什么？”
“不杀他，你我都可能会死，他并没有诚心和我交易，因为他不敢留下活口，否则就算得到你的肉身，灰袍道人也能杀他。”
李凤栖默然。
人心贪婪。
白裳看上了妖皇留下的这片秘境，也看上了自己的肉身，妲己的出手合情合理，毕竟她是天选监理者，需要保护参与最后封印的天选之子。
“那一道剑意，确实是商皇的本命剑意，也是我最后的压箱底，本来准备在封印七丈光牢时用的，白裳自然扛不住，他肉身灰飞烟灭，神魂却跑了。”
李凤栖明白。
他看见了白裳远遁的那道紫色神魂。
妲己笑了起来，“其实杀他，也是我的一点私心，因为有个人在我们之后来到了荧惑，白裳不死，她就得死。”
李凤栖怔住，“谁？”
妲己轻笑一声，“你认识，她此刻在和白裳的神魂大战，去看看？”
李凤栖想都不想，“好。”
妲己挥手。
妖力涌动，挟裹着李凤栖飞往远处，一瞬之间便是千里。
清风徐来。
在李凤栖和妲己原本站立的地方，赫卡忒出现，这一次不是黄白荧光构成的三头三身，而是真正的肉身出现。
娉婷袅娜，宛若仙女。
古老的长裙齐膝，随风摇摆。
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如玉，滑腻宛似羊脂白玉，却又晶莹剔透，仅凭肉眼便可看见血肉见血脉里流动的青色血液。
赫卡忒赤足而立。
一头黑色的长发长过脚裸，青丝凌乱的张扬飞舞，宛如盛开了一朵巨大的地狱之花。
五官极美。
眉若远山青云，双眸如明月高悬，又如镜湖藏雪间，小巧鼻梁便似卧在脸上的万年雪山，一张红唇述说着千秋万世的**与诱惑，无暇的脸蛋刀刻一般。
美而圣洁。
世间所有的风情尽聚在此，哪怕是世间最华丽的文章词语，都无法描述这聚天地造化于一身的美丽，尤在妲己之上。
默默的看着李凤栖消失的远方。
眸子里满是杀意。
良久。
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颊，顾影自怜长叹一声，“小狐狸啊，世间男人多薄情，我们都是可怜人。”
……
……
徐娇一直在等待。
她比白裳来得早。
白裳没有狱卒后裔血脉，所以无法通过黄石火山下的地狱之门，需要横渡星空来到荧惑，而她却可以通过那道门出现。
她没出现，等机会。
她也知道，凭她的境界和实力，不可能完全遮掩住气息，所以李凤栖身畔那个狐妖肯定发现了她，万妖之祖堤丰也发现了她，自然瞒不过赫卡忒。
甚至后来的白裳都发现了她。
只不过那三人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揭破，而白裳则是看见了更大的利益诱惑。
暂时无暇顾及她。
她无所畏惧。
等。
只要等待就会有机会，她时刻准备着，或者殊死一搏逃命，或者找到绝佳机会一击必杀白裳。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她等到了。
徐娇完全没想到，白裳会那么快和狐妖谈崩从某方面来说，白裳锋芒太露，不懂藏拙，他给了狐妖女子太大的压力。
换谁有着这么强大的压箱底功夫，都会对白裳出手以绝后患。
这一点，白裳根本不配道家高人。
遗憾的是，白裳没死。
神魂逃了。
徐娇并不失落，打不赢全盛时期的白裳，这是正常的，但打赢你一个失去肉身的神魂还是大有机会须知这里是荧惑。
没有任何生命让你的神魂攀附。
白裳一逃，徐娇立即追上。
然而她错了。
低估了白裳神魂的强大之处剑修圣人商皇的一缕神魂出剑，就可以劈杀借助地狱之花重生的妖女玉石，白裳的完整神魂并不弱。
很强。
白裳紫色神魂化作人形，道法万千，打得徐娇毫无还手之力。
白裳哈哈大笑，“逆徒，若不是那可恨的小狐狸，为师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你就得乖乖俯首，求死而不得，成为那永无出头之日的炉鼎，竟然还妄图借机弑师叛上，天真！”
徐娇苦不堪言，沉默着反击。
然而没用。
无论她拥什么招数，都在白裳预料之中，连神打都无法请出。
她已经在等死。
可惜，白裳并不想快速杀死她。
一边施展道法将徐娇禁锢，一边冷笑道：“真以为为师只有神魂就会任你宰割了，莫要忘了，你我境界差距天上地下，哪怕只有神魂，为师的实力也是你仰望不到的，之所以不立刻杀你，不过是为师暂时需要你这具肉身罢了，待我先行拘押你的神魂，借助你肉身重归九州，找到另外一具肉身重塑秘境之后，便是你成为炉鼎永无出头之日。”
白裳越发得意，从被妲己秒杀的痛苦里挣脱出来，身心无比愉悦，“很绝望吗？”
“绝望就对了。”
“想杀而不得，甚至连自杀也做不到，偏生还要日日夜夜承受为师的雨露恩泽。”
“仅是想一下，为师就觉得很愉快。”
白裳走到徐娇面前，神魂人性伸出手摸着徐娇的脸颊，由上而下，落到锁骨，笑意张狂，“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神魂也可以做肉身可以做的事。”
哧！
衣衫脱落。
徐娇面如死灰，咬牙切齿，只说了一句话，“只要我活着，一定杀你。”
白裳哪会在意。
虽然有心在此刻对徐娇做点什么，不过妲己和李凤栖还在荧惑，谨防万一，他压住内心的骚动，身影闪烁，就欲入主徐娇肉身。
耳畔传来声音，“哟，好久不见啊。”
第八十三章 我辈剑修，教你道理
白裳吓了一跳。
身影如风掠动，落在远处转身，戒备的盯着来人，内心无比愤懑，“小狐狸，莫要欺人太甚，你已灭我肉身毁我秘境坏我无上大道，还想赶尽杀绝不成！”
妲己默然不语。
眸子盯着白裳的身影，心里讽笑了一声。
她看见白裳的紫色神魂里，有个嫣红小人儿应该是在黄石火山下收起了玉石的一缕残魂，先前逃命时，以神魂将之裹挟远遁。
人心不足蛇吞象。
都在逃亡求生，还不忘炉鼎之事。
白裳该死！
不。
实际上九州白裳那一脉的道家，都该死。
徐娇依然被禁锢，衣衫剥落后风光半露，好在是现代人，不至于靠肚兜遮羞。
泳装都不害臊的年代……
看着李凤栖，凄凉的笑着，“你好啊，李凤栖。”
李凤栖默然不语。
上前两步，将白裳的那柄道剑塞入她手里，又亲手为徐娇披好衣衫，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平，又说平就平吧，偏生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这胸衣加了多少层棉啊……
徐娇一脸黑线。
旋即噗嗤一笑，“节省布料我骄傲。”
他目光真清澈。
李凤栖也乐了。
回头看妲己。
妲己挥手，便有蓬勃妖力将禁锢徐娇肉身的道家术法一一剥落，让她重归自由。
李凤栖按剑看向白裳的神魂，冷然道：“我不知道你们九州的道家读不读书，想来是要读书的，要不然哪去明白那么多的天地大道理，既然读过书，那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己之不欲勿施于人。你也不想死，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傀儡，更不会心甘情愿沦为他人玩物，为何偏生要将这等痛苦施加给他人？既然肉身秘境皆碎，本应该带着你这道神魂回九州，参悟过往，悔过而知后善，却偏生要做这等狭隘之事，我李凤栖身为剑修，出剑当为不平事，便冒然一次，以手中长剑教你一个道理。”
壮气浩然！
顿了一下，缓缓道：“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
出自《增广贤文》。
说完拔剑。
妲己微微一笑，真酸。
像个读书人了。
默默的按住了腰间戮仙剑……李凤栖可能还打不赢白裳的完整神魂。
徐娇撇嘴，重新手捏道决，“他是我的。”
失去的尊严，我要亲手拿回来。
李凤栖没好气的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意气用事，就不能成熟点，一边去，这些事情你们女人在一旁看着就好。”
要不然要男人有什么用。
嗯，此男人非彼男人。
徐娇颇有傲气，毫不客气的剜了李凤栖一眼，“偏不！”
不远处的白裳越发恚怒。
我被轻视了么。
旋即又暗暗苦笑，肉身和秘境皆碎，打一个李凤栖加徐娇，并不算难，难的是妲己还在一旁，这个狐族大妖，虽然已没了商皇的本命剑意，可她不仅仅会狐媚神通。
耳垂上的月轮镜花水月，圣人联手辅助所炼。
威力不可小觑。
李凤栖咳嗽一声，“事实证明你打不赢他，毕竟你会的他都会，你不会的他也会，不如让我这个剑修来试试。”
徐娇还欲再言辞。
妲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一畔，拉了拉衣袖，示意让李凤栖出手。
他心里有气。
壮气。
在黄石火山下，李凤栖观上皇一缕神魂出剑而生壮气，然而不得抒。
荧惑之巅出手几次，皆不是出剑。
这股壮气不抒，极易影响李凤栖的剑心，从而让他本就艰难的剑修道路，再蒙上一层阴影。
不仅有壮气。
还有压抑。
不知道赫卡忒说了什么，让李凤栖对自己、商皇和天枢上相的用心起了怀疑，这让他本欲一肩挑日月的豪情受到打击。
若不将这股压抑发泄出来，只怕心境会受损。
于剑，李凤栖要出剑。
于心境，他更应出剑。
徐娇懂了。
默默的退到一边，从某方面来说，她和白裳并没有不生不死的恩怨，她的出手，仅仅是为了自由的活下去，而不是沦为玩物。
白裳死即可，死在谁手上，并不重要。
李凤栖出剑。
自黄石火山下观商皇神魂出剑而生的豪气，因赫卡忒言语而生的压抑，对未来的担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点。
出剑刹那，长剑化虹。
剑身绰约。
一道黑色虹桥起于手间，沛然之势油然而起。
白裳怒喝一声，手捏道决，灵气聚于身前，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风刃，同时道决变幻，一手指天，一手问心，轻哧：“敕！”
天穹之上，便有雷云四起。
锵！
黑色虹桥击中风刃，同时迸散。
天穹之上，雷云凝聚，化而为蛟，盘卧四方，狰狞吐息，欲要降下惊雷。
肉身秘境被毁，仅靠神魂，白裳以无法将雷云化龙。
仅是蛟。
李凤栖面无表情，再次出剑。
第二剑。
剑气张扬，威力更盛。
那一道黑色虹桥，便似欲要穿透整个地平线一般，带着一股不破不立的势，狂浪席卷，激射如电，不仅如此，更有一股微渺剑意于其中滋生。
剑意！
在剑气之后，李凤栖终于触摸到了剑意的边缘，真正的成为了一只脚踏进门槛的剑修。
妲己暗暗颔首。
徐娇略有无奈。
今日之后，自己大概是打不赢李凤栖了。
白裳略有吃惊。
却也毫无畏惧，指天的道决倏然松开，凌空一抓，从天穹盘卧的蛟龙最终，抓下来一道龙息亦是惊雷闪电。
闪电在手上缭绕劈啪，化作一剑。
旋即劈落。
白裳很无奈，没办法，秘境和肉身不在，没有浩瀚灵力支撑，也便不敢将所有的灵力耗费在道法之上，只能选择和李凤栖肉搏。
道家和剑修肉搏……
结果不好说。
毕竟人间剑修杀力最重，玉璞境的剑修就不是剑修了？
何况手握朝歌。
白裳的闪电之剑崩碎了朝歌剑气化作的虹桥之后，他没有丝毫怠慢李凤栖已起势，那股不破不立的剑势让他有死亡的威胁感。
必须阻止。
白裳双手虚握在脸面之前，如抱剑，急声念道：“一眼青天，众神在山，但念痴顽，法降人间，涤清荡浊，一剑飞仙！”
神打！
第八十四章 妖族不可欺
徐娇曾施展过神打。
白裳应之。
如今白裳施展神打，谁可应之？
有人。
无穷远的浩渺宇宙之中，有头顶莲花冠的青袍道人漫步星空，一步便在光年之外，一步步走向更浩瀚的深处，去寻找这片宇宙深处无人探究的天地。
倏然侧首，微微蹙眉。
掐指如莲而舞。
旋即叹气，随口道了句，“商皇欺人太甚，劣徒，为师许之。”
话落，天地共鸣。
浩瀚星空之中，便有一片金色莲花一闪而逝，穿透时空，一瞬亿万里。
荧惑，金色莲花从天而落。
没入白裳神魂之中。
金光乍闪。
白裳浑身缭绕着拇指大小的金色闪电，道家气象恢弘，仙气缭绕之中，白裳浑身披金甲，缓缓凌空，伸手一抓，直接将天穹雷云凝聚的卧蛟抓至手中。
化而为剑。
大剑百里，横压长空。
白裳哈哈大笑，狂态萌发，“小狐狸，师尊降恩，此刻你已无商皇本命剑意，今日贫道就将你等一并诛杀，商皇和天枢上相又能奈我何？”
妲己怜悯的看着他。
徐娇知道神打的强大之处，担心的握着白裳的那柄道家，欲要上前帮助李凤栖。
李凤栖挥挥手，示意不用。
怒意在心中沸腾，有若火焰炙心，恨不得就此一剑劈杀白裳。
以清明天地。
我之势未竭。
为何不能战。
抬剑。
体内秘境，悬空大日爆发出无尽炽热，光照四方。
《春秋》化作墨韵，形成的广袤大地上，沉睡的堤丰惊恐发现，无穷墨韵竟然在涌动，恍恍然间，竟有万千读书声。
声声入耳。
更有一股寒意，欲要天穹大日共争辉。
李凤栖出剑。
迎着悬空而站身披金甲手握大剑的白裳，用尽全力挥出一剑。
依然是青云三式第一招。
君临天下。
黑色剑气磅礴，不再是一座虹桥。
是一条大河！
黑色的大河！
逆流而上，席卷天穹。
狂风激卷，方圆数里之内，砂砾漫天飞舞，随着这条黑色大河逆天而上，所过之处，空间荡漾起涟漪阵阵，天风松涛之声震耳欲聋。
这一刻，李凤栖只想着一件事。
杀。
心中的万千壮气，终于溃堤，宛若洪峰过境，席卷一切。
摧毁一下。
一股微弱剑意随之而起。
剑意。
剑修心意，亦是剑之心意。
李凤栖手中的朝歌，身形暴涨，便如光线一般，与剑气形成的黑色大河并肩齐驱，不可阻挡的向着高空蔓延。
徐娇看得心旷神怡。
忽然觉得修道好没意思。
还是剑修洒脱。
妲己笑了。
这一剑很好，心中壮气压抑了这许久，终究到了临界值。
爆了。
李凤栖这一剑，足以越境杀敌。
可惜。
杀不死白裳。
双方之间的境界，终究有着巨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就算白裳只是神魂，可神打之下，其师尊降恩，此刻他就算不复巅峰，也不是李凤栖能赢的。
白裳手中百里长剑，缓缓压落。
缓缓，是针对长剑的巨大而言。
实则很快。
剑气黑色大河与身形暴涨的朝歌对上了雷云大剑。
嗡！
轻微一声颤响。
两剑相交之处，燃起了一个小光点，旋即爆发，在平面之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浪，不断的向外激射，直至远处目光不可及之处。
旋即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气浪，两柄剑就这么缠在一起。
李凤栖浑身颤抖。
白裳气定神闲。
高下立盼。
哪怕是壮气淤积，哪怕是剑意微生，李凤栖终究吃亏在境界太低。
百里大剑落下，只是时间问题。
那一刻便是李凤栖灰飞烟灭之时。
白裳狂笑不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区区一玉璞境剑修，注定走不到剑道成仙那一步，更无望剑道圣人之路，竟然妄图螳臂挡车？”
“给贫道讲道理？”
“你以为你是儒家圣贤啊？”
“也配？！”
“真是天助贫道，待贫道一剑将你镇压，之后抹杀神魂夺你肉身，届时小狐狸得死，戮仙剑将成为贫道之剑，甚至于那地狱之中的赫卡忒也将臣服，哈哈哈哈！”
狂傲。
白裳现在有这个资本，他真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他有点飘了。
于是忘记了一点，小狐狸妲己是大妖，敢带着李凤栖前来，自然有把握。
李凤栖默然不语。
他承受了言语无法形容的压力，于是心中越发郁闷。
对无法掌控命运的郁闷。
灼心。
李凤栖恨不得仰天长啸快意恩仇，然而现实却是不得不继续拼尽全力抵挡白裳欲要镇落下来的雷云大剑。
妲己知道，再不出手李凤栖会死。
轻声叹了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恕，白裳，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死在自己的贪婪之下么？”
白裳越发狂笑，“小狐狸，你吓不住贫道，真以为贫道不如你么，笑话，若非戮仙剑，若非你有商皇本命剑意，贫道要收拾你并不难，待我夺了李凤栖的肉身之后，贫道会在杀你之前，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什么叫人间仙境，倒要让你知晓，双修之法，贫道不输狐族！”
妲己冷笑一声，盯着白裳身体里某一点，声音傲然，“玉石，你还自认是妖族么？”
李凤栖一惊。
玉石？
女妖玉石还没死？
徐娇莫名其妙。
白裳闻言却是大惊失色，旋即放下心来，哈哈大笑，“区区一道残魂，已被贫道禁锢，她凭什么能影响贫道！”
妲己微微眯眼，“哦？我妖族在道长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话音未落，骤生异变。
白裳紫色神魂之中，拇指大小的嫣红小人儿倏然睁开了眼，旋即便有嗲嗲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好好自私，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让妹妹我灰飞烟灭，不过”
呵呵呵一声俏笑，嫣红小人儿轻脆的道：“妹妹我也看不惯这牛鼻子老道呢，李凤栖的剑无法告诉他的道理，妹妹来告诉他！”
“道理啊，很简单，妖族不可欺。”
我可以死在天枢上相的怒火之下。
我可以在赫卡忒的地狱之花里重生。
但我绝对不会沦为你区区白裳的玩物。
你不配。
我是妖族，不是人尽可欺的蝼蚁。
因为啊……
两世为妖，我都活在姐姐的光彩之下，世人只知狐妖妲己，而不知女妖玉石。那么我又怎能沦为一个牛鼻子老道的玩物，永生永世被姐姐以及世人嘲笑呢？
这是女妖的尊严。
我是女妖，玉石！
嫣红小人儿崩碎。
于是白裳紫色神魂形成的身躯之中，红色从一点蔓延，不可阻挡的吞噬着紫色，眨眼之间，白裳便半紫半红。
紫色那半，是白裳。
红色那半，是玉石。
男女共身，极为诡异。
天地之间，响荡着玉石尖锐的声音，“李凤栖，此时不出剑，更待何时？！”
第八十五章 我有一剑，可求人间太平乎
李凤栖深呼吸一口气。
出剑。
在以青云三式的第一招君临天下出了两剑后，皆无寸功，让心中壮气以及压抑杂糅在一起，淤积心中，反让他有股欲要一剑劈碎眼前万千事物的抒泄之意。
闻言毫无犹豫。
出剑。
明知这一剑下去，白裳可能会死，玉石也可能会死，也毫无犹豫。
白裳该死。
玉石求仁。
李凤栖从来就不是圣母心。
出剑，不再是君临天下。
也不是八方来朝。
壮气和压抑充斥心间，整个脑海里一片清宁，不想，不闻，不问，理所当然的出了他最想出的一剑。
青云三式第三招。
太平。
这一招李凤栖一直都会。
青云三式不难，每一招都很简单，只有第二招君临天下需要特殊的剑诀掌控剑气。
第三招李凤栖会。
一直使不出。
之前李凤栖认为是灵力不够。
哪怕秘境之内生大日，又或者刚刚《春秋》崩碎为墨韵，聚而化为广袤大地，亦是一样墨韵大地，并无实质。
依然觉得灵气不足。
所以无论是哪一场天选，又或者是面对玉石、堤丰、赫卡忒，李凤栖都没想过出第三招。
此刻顺心意而出剑。
在诸多原因诱导下，顺势而为的使出了第三招。
黄石火山下，商皇的一缕神魂曾以长剑朝歌使出这一招，仅仅是一剑劈落，就将彼岸花开的玉石斩了个灰飞烟灭。
李凤栖呢？
一剑能杀白裳否。
长剑朝歌，剑气疯狂内敛，转瞬之间，再无丝毫黑色剑气缭绕，只剩下漆黑的剑身。
没有剑气。
没有剑光。
但有剑意。
相对于其他剑修，相对于商皇神魂，相对妲己先前的出剑，李凤栖这一剑上的剑意，便如火焰山前的一点小野火。
皓月之下的一粒晨星。
极弱。
然野火可以燎原，晨星皆恒星。
漆黑剑身迎天而斩。
微弱剑意湛然，洋溢着李凤栖的心意：
我心有壮气，何物不可斩。
我心有郁气，何时可得抒。
此刻当斩，当抒！
这一剑，可越境杀敌！
黑色剑身划过长空，白昼之间，众人眼里出现了一片夜幕，将天地一分为二，将白裳手中的雷云大剑一分为二，也将半紫半红的白裳神魂一分为二。
旋即在切开的两爿躯体之间，微弱剑意凝聚成一个小黑点。
宛若黑洞。
半紫白裳，白虹玉石，皆无法逃遁。
被黑点吞噬。
玉石还好，任由黑点吞噬她的神魂，对着妲己凄凉笑道：“姐姐，为什么会有你呢，既有玉石，为何这世间还要有个妲己，我恨你！”
妲己只能沉默。
白裳却在疯狂挣扎，心胆俱碎的怒吼，“李凤栖，你敢杀我，我师尊知晓了，一定会让你永坠地狱，哪怕是商皇也保不准你……”
眼见李凤栖无动于衷，白裳又哀嚎道：“饶了我，我可以送你无上道法，我还能带你回九州，让你成为商皇之下剑修第一人，只要你饶了我，你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白裳怕了。
他不想死。
然而李凤栖依然无动于衷。
最终玉石和白裳皆被吸入黑点之中，于刹那之间，黑点爆裂，微弱剑意炸裂如烟花，在广阔空间里，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美轮美奂。
最终消弭于无形。
白裳消失不见。
死了。
玉石消失不见。
也死了。
这次是真的死了。
从李凤栖出剑开始，白裳就没放弃，然而他低估了玉石被天书上相仙火烧去真身，她能重生，被商皇一剑灰飞烟灭，依然能保存残魂。
玉石不弱。
只是她遇到的对手太强。
在玉石俱焚的念想之下，玉石以残魂吞噬、掌控了白裳的一半神魂，足以掣肘他。
但仅仅是掣肘。
若非李凤栖这一剑，哪怕是妲己出手，也不一定能彻底击杀白裳。
这一剑太平，看似威力不大。
但只有妲己和白裳知道，这一剑究竟有多强。
不仅仅是越境而已。
哪怕是神魂处于巅峰的白裳，面对这一剑，也极有可能狼狈不堪，甚至稍有不慎就会陨落这一剑，已有商皇之风韵。
一剑斩敌。
李凤栖心中压抑的郁气一扫而空。
心中壮气越发澎湃。
于是壮气生浩然气。
李凤栖按剑于腰间，仰望星空，轻声道了一句：“我有一剑，可求人间太平乎？”
心中快哉，竟有向天下问剑之意。
衣袂飘飘。
剑修风采睥睨无遗。
李凤栖心中清澈，如置身于蓝天白云间。
体内秘境，黑白双剑化成阴阳，游走如常，大日悬空，暖意洋洋，墨韵大地之上，万千读书声响荡在整个秘境的天地之间，更有一股浓烈寒意，在某个不可知的角落里，雀跃骚动。
经此一剑，剑心澄净。
心境更上层楼，再念封印之事，欲要一肩挑日月之大义，似乎便不仅仅是为了父母亲情。
有更高更远的立场。
只是有些模糊。
李凤栖暂时还无法理出来。
终究不是读书人。
好帅！
这就是剑修啊。
徐娇看着这一幕，满眼都是小星星，觉得自己真是选错了道路，为什么偏偏会成为道家修士，如果也是剑修，该多好。
道心有隙！
妲己忽然侧首，担忧的看向徐娇，“坚守本心，勿念大千！”
她很喜欢徐娇。
徐娇被李凤栖出剑风采惊艳，道心已有些动摇。
若是不就此打住，很可能杂念滋生，从而影响追寻道家大道之心，最终沦为庸碌之才。
徐娇怔住。
旋即大汗淋漓，急忙心神合一默念道家心法，深恐再多些关于剑修的念想，就会让一颗无暇道心出现裂缝。
不愧于是天生近道之人，心神合一之后，瞬间便浑身清明。
更有丝丝道韵如绸而缠身。
李凤栖澄净心境，将心中浩然气压下，也压下了那股问剑天下的心意，看了一眼妲己，又看看徐娇，叹气问道：“该回了？”
妲己倏然脸色煞白……
有人来了。
李凤栖倏然抬头望星空。
妲己看不见。
但他看得见。
遥远的星空之中，有青袍道人一步一瞬，眨眼便从浩渺星空之中来到荧惑上空，背后道家梵唱响彻天际，更有一朵无比巨大的莲花盛开。
遮掩住整个荧惑天空。
莲花之畔，霞云铺天。
青袍道人站于莲花之上，小如芥子，却又伟岸如耸入青天的高山。
俯视众人。
第八十六章 道君
青袍道人出现，惊动整个星系。
泰山之巅，玉皇顶上盘膝阖目而坐的灰袍道人睁开眼，起身，对着星空荧惑的方向，打了个揖首：“贫道玄清，清莲道君有礼。”
神态尊敬。
皆是道家宗门，不同脉而已。
尽管对白裳这一脉的道家作风多有微议，但对这位道君，玄清道人还是多有尊敬。
圣人之下有道君。
白裳这位恩师，便是一位道君，道号清莲。
可惜……
教不出好弟子。
这位道君也无奈，他所在道统便是以双修起道心。
但其本人和门风孑然相反，从不双修。
濯然如清莲。
值得尊敬。
六道地狱被重新封印，六颗星辰而来的彩虹褪去之后，广寒宫泛发神彩，暂时将其下的七丈光牢镇压，得意喘息片刻的嫦娥手按腰间短刀，捋了捋鬓发，问身旁的后羿，“他怎么来了？”
后羿手执长弓射日，闷声闷气的道了句大概白裳死了。
打了小的来老的。
九州修士，都这个臭德行。
后羿旋即大咧咧的一笑，“要打架么，这边暂时无忧，我倒是想去看看。”
论打架，巫族从没怕过谁。
嫦娥摇头，“算了，别去，这牛鼻子也不像是来打架的。”
广寒宫的七丈光牢里，那枚无比巨大的眼眸再次睁开，并不是试图冲破封印，而是透过广寒宫的层层殿宇，看向那青袍道人。
目光多有不屑。
荧惑之巅下的地狱之中，赫卡忒冷笑连连，透过地狱直视覆压了整个天穹的莲花，颇有些厌恶，冷道：“有本事来战啊。”
别说有天道压制，就算没有天道压制，赫卡忒也不惧怕这位道君。
青袍道人并不受挑衅。
道心无尘。
对着蔚蓝星辰方向微微颔首，回礼灰袍道人。
从境界上来，他高于玄清。
但玄清是天枢上相的大弟子也是天书上相七位弟子中，最不擅长打架却又最悲天怜人的弟子，极受天枢上相看重。
九州有传言，天枢上相欲将一脉道门之首传于玄清。
是以玄清地位极高。
不过他主动请缨前来这片星域主持封印一事，就算能活下来，只怕也会大道受损，天枢上相一脉的道统，大概率会越过最擅长打架的二弟子，而传给最擅长道家理意的三弟子。
那位二弟子有多擅长打架？
比天枢上相还擅长！
可撼商皇之剑。
清莲道君目光俯视，重逾万均，仅仅是目光，就连大妖妲己，也感觉如被万山重压，站立困难，妖力疯狂运转，才勉强不跪。
他讶然了一声。
李凤栖竟然还站着，徐娇也还站着。
微微颔首。
李凤栖不愧是天枢上相和商皇选中的人，青云三式且不提，剑修一路，终究在仙坠之后断了问鼎圣人的大道。
但太虚经确实练得不错，有点天姿。
未来不好说。
身为道君，连他也看不穿李凤栖，这是他讶然之处。
徐娇么……有一副近道之躯。
好胚子。
微微拂袖。
地面上的妲己大惊，以为这位清莲道君要为白裳复仇，他若出手，哪怕是灰袍道人也保不住李凤栖和徐娇。
徐娇坦然目视，毫无惧意。
同为道家一脉，在清莲道君的俯视之下，她反而如沐春风，道心雀跃，隐然有破境迹象。
李凤栖却很难。
他修太虚经，但和青莲道君同宗不同埋，却又是剑修。
在道君目光之中，长剑朝歌颤抖而生鸣。
不屈之剑鸣。
体内秘境，悬空大日光辉万丈，倒是没有异常，唯独黑白光剑形成的阴阳鱼中，代表着剑修本源的黑色光剑，敌意盎然，几欲挣脱秘境刺往天穹。
也正因如此，他承受着那两道目光的巨大威压。
浑身骨骼吱吱作响。
肌肤沁血。
转眼变成血人。
但李凤栖依然桀骜站立，凭什么我等剑修就要屈服在你道家威严之下。
不服。
大写的不服。
大不了一战。
何惧之有。
随着清莲道君拂袖，李凤栖就欲拔剑而战，却发现只有清风拂面，于是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
清风拂过。
徐娇讶然。
先前被白裳击落的道剑，竟然化作一缕清光飘入李凤栖给他的长剑之上，凝聚在剑穗尾端，幻作一枚阴阳配。
和之前自己从白光之中得到的道剑一模一样。
妲己见状松了口气。
对徐娇道：“你所配道剑，其实是白裳这柄道剑神魂之中的阴阳配所成，如今这柄道剑，才算是真正的神魂归一，是青莲道君门下第一神器。”
徐娇哦了一声。
无悲无喜。
若是天穹上的青莲道君和白裳一个德行，这样的师门不要也罢。
清莲道君见状，略微颔首。
此子心境不错。
便有天音浩渺响荡在地上，“徐娇，白裳已死，贫道之衣钵无人传承，你乃贫道徒孙，可愿放弃心中罅隙，随贫道去往九州修道，以证大道？”
徐娇望向他，想了想，问道：“我若随你去修道，可要修白裳之道？”
炉鼎？
双修？
想起就厌恶。
况且我一个女子，让我找无数炉鼎双修，是炉鼎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
怕不是炉鼎的幸福。
我吃亏好么。
大亏！
青莲道君摇头，“一脉宗门，功法万千，大道万千，只是白裳选择了这一条捷径而已，待去了九州，你可任选贫道之道家真诣。”
徐娇沉吟半晌，“我若是不去呢？”
清莲道君笑而不语。
大道随缘。
你若不去，贫道这便离去。
是你福浅。
徐娇懂了。
感情这位道君来此，并非为白裳报仇，而是来带走自己的，这让她有点忐忑。
自己这么有分量？
犹豫再三，“我去。”
清莲道君挥手。
地上的徐娇凭空消失，下一步，她便捧剑站于青莲道君其下的一朵莲叶之上，再看地上，已经看不见李凤栖和妲己。
她境界不够，还做不到心之所在目光所及。
清莲道君轻声道：“李凤栖，剑修路难，且行且珍惜，若得一日，改为修道，亦可趋大道，今日之事，白裳咎由自取，知你对贫道心有不服，可来九州找贫道便是，贫道道号清莲。”
转身便走。
李凤栖冷笑一声，确实不爽，被人如此俯视，以道家威压震慑，谁服气。
徐娇转身，忽然又回头，看着地面。
清莲道君便笑语，说你但讲便是，他听得见。
徐娇笑眯眯的，“李凤栖，可别死了哦，等你来到九州，若是打不过我，我就把你抓回宗门当炉鼎，我认真的哦。”
这个我不觉得是吃亏。
而且欢喜。
第八十七章 仙坠
饶是道家道君，青袍道人也抽了抽嘴角，颇有些无语。
好在不损道心。
由得她任性去。
大袖一挥，他与徐娇皆一闪而为芥子大小，旋即消失不见。
李凤栖如释重负。
忽然对青莲道君有了那么一丝好感。
他应该看出来了。
哪怕他再呆五秒钟，自己就要站立不住，到时候不只是跪膝，骄傲和尊严皆受到打击不说，更会让自己那一颗刚刚清澈的剑心蒙尘。
所以他走得极快。
徐娇一同意，青莲道君就带着她离开。
至于徐娇说以后不如她，会被抓去当炉鼎，李凤栖根本没放心上。
反正不是我吃亏。
闷骚一点，我倒喜欢九州所有的漂亮女冠都把我抓去当炉鼎。
求之不得呐。
妲己何等聪慧，在旁看李凤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龌蹉。
李凤栖假装没听见。
道：“我已翻动道家源书，将赫卡忒重新封印在地狱之中，其他五座地狱情况如何，如果不行，我们可以去支援一下。”
梁笙极好，徐墨规很好，赵使然不错，张泽世亦好。
这些人，李凤栖愿意帮助他们。
不过东魁嘛。
这货该干嘛干嘛，实在受不了它。
妲己摇头，身为大妖，又是天选监理者，自有神通知晓其他六道地狱的情况，道：“不用，东魁那边，因为有妖王兀虫，最先翻动妖族源书；徐墨规和周密卿两人，因有《抱朴集》这等神器，又有读书人之浩气，恰好有些克制那座地狱被封印之人，是以也极为顺畅；紧随其后的是张泽世及其恩师，有惊无险，应是受了些伤，毕竟他的恩师是一位不输大巫后羿的巫族后起之秀；赵使然和姚碧莲那边，倒是有趣，姚碧莲为了救被封印之人蛊惑了心智的赵使然，义无反顾的以拳撼地狱，被荒兽围杀而身死道销；但是梁笙那边，状况不好……”
李凤栖急忙问道：“他们怎么了。”
对梁笙这对剑修师徒，李凤栖极有好感，分外担心。
妲己道：“生死无虞，但是两人都受了重伤，梁笙的剑太过于直，被封印之人虽然因为封印的压制和他同境界，但法宝、战斗经验都远胜于他，好在他最终还是翻开了剑道源书，但他恩师却遭受重创，没死，可剑修大道也就止步于此了。”
李凤栖默然。
天选之子一个没死就封印了六道地狱，结局已经完美。
可惜还是死了个九州女子武夫姚碧莲。
又伤了个九州剑修。
旋即释然，若是没有这两人，只怕赵使然和梁笙都会死，如果陈树知道了，大概会有些欣慰罢。
黯然道：“回了吧。”
从地球到荧惑，是从黄石火山下的地狱之门传过来那座地狱之门，本就是为狱卒巡狩各大封印地狱准备的。
此次归去，可以通过奥林帕斯山下地狱之门。
妲己怕横生事端。
顺手从地上找了块长条薄石，妖力涌动，将之化为一艘石舟，和李凤栖登舟之后，破空而起，驶入茫茫星空。
横跨！
对于妲己而言，不算太难。
只不过稍微要耗费一点时间，没有地狱之门来的快。
石船在死寂而空虚的星空中前行。
星空妖娆而惊艳。
不过人都是远香近臭，李凤栖这段时日很看了几次星空，于是便腻味了些，坐在船尾，有些百无聊懒，索性闭目修行太虚经。
妲己坐在船头，小脚丫荡漾，就似在荡漾着水浪。
一只手撑肘，想起了过往。
不知多久，李凤栖从修行者苏醒过来，看着妲己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刺眼：这个女妖，这数千年来，她一直这么孤单么？
她没朋友吗？
她没爱人吗？
她究竟在追寻什么？
她和商皇到底什么关系？
妲己……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收回思绪，咳嗽一声，问道：“剑修什么时候成了断头路的？”
妲己回头，笑了笑，“醒了。”
“嗯。”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李凤栖想了想，“我觉得有些不合理，不论是我看的武侠、玄幻、仙侠，还是其他书，所有的书中修行世界，剑都占据着最为惊艳的故事，用剑之人也最多，为何在现实的修行世界里，剑修却反而成了断头路。”
妲己将双脚从船头抬起来，并膝放在身前，微微弯腰，脸颊放在拱起来的双膝之上，侧首看着前方苍茫星空，轻声说起了久远的故事：
“你说的没错，剑一直是修行界不可或缺的角色，从古至今，剑修都是整个星空最为璀璨的存在，最繁盛之时，整个星空修士，人人佩剑。”
“在那久远的时代里，道家、武夫、儒家都是陪衬。”
“哪怕肉身最强的巫族，在杀力最重的剑修面前，也不过是米粒之光。”
“直到仙坠大战之前。”
“当然，在仙坠之前还发生了很多事，因果之下，道家、儒家和妖族渐渐崛起，让修行者的世界充斥着更多的可能。”
“但剑修依然最强。”
“仙坠发生之前，九州九圣人之中，剑修有四位，其中有位圣人，拥有四把剑，就是诛仙四剑”说到这里，妲己拍了拍腰间的戮仙剑，“它是其中之一，黄天恩师背负的那柄也是之一。”
又道：“这些事，你们听说过吧？”
李凤栖点头，“在你们离开九州后，地球文明发展中，东方的神话传说里有个封神故事，就是讲的这些事。”
妲己笑了笑，“那些事啊……”
捋了捋鬓发，“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神话传说，不过是从九州那颗大树上飘落过来的一枚枯叶而已，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九州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所以便有了圣人也无法顾及的地方。”
“更有很多绝才惊艳的人。”
“可是圣人之位只有九位，剑修独占四位，这便引起了道家、儒家、巫族和妖族的不满，但他们又无可奈何：因为九为数之极，圣人只能有九位这里面涉及到天道气运之说。”
“天道是确实存在的。”
“剑修却又独占天道大半气运！”
“可又能怎么办呢？”
“于是便是有了仙坠之战，这一战起源于九州，引起这场战火的正是商皇和天枢上相两人，彼时，两人皆还没有成为圣人，他俩都是我们这颗星辰的狱卒后裔，去到九州后，一练剑，一修道，各寻大道，走到大道尽头时，皆被圣人之位所阻。”
“倒是造化弄人，恰好有位道家圣人陨落。”
“商皇欲要入圣。”
“天枢上相也欲入圣。”
“若是商皇入圣，则九州将有五位剑修圣人，这是道家、儒家、巫族和妖族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于是仙坠之战爆发了。”
第八十八章 真相总是残酷的
李凤栖明白了，“所以仙坠其实就是封神？”
妲己，“封神传说？”
李凤栖点点头，“在我们后人的历史书上，商皇和天枢上相之战，就是商周之战，在神话传说里，则是封神故事，起因是商皇因为亵渎了女娲娘娘，嗯，就是神话传说里山河社稷图的拥有者，也是一位圣人，于是她派出了轩辕坟的狐妖苏妲己”
说到这里，李凤栖瞟了一眼妲己。
妲己微微点头，“我确实叫苏妲己，但不是轩辕坟的，你继续说。”
李凤栖并不震惊。
他早就猜测这女子是妲己。
只不过由此可以看出，神话传说并不是全对，还有后人加工。
继续道：“女娲娘娘派出苏妲己去诱惑商皇帝辛，让他倦怠朝政诛杀大臣，建酒池肉林而夜夜笙箫，和你日日夜夜醉生梦死，更有千古明臣比干挖心的故事，后来武王得到直钩垂钓的天枢上相的辅佐而伐纣，纣是商皇的谥号，再其后，便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封神之战，诛仙四剑，昆仑十二金仙以及诸多仙人牵扯其中，陨落无数，在武王得天下建立周王朝后，天枢上相以封神榜开封神。”
说到这里，问道：“这可是仙坠之战？”
妲己点点头，“仅仅是一部分，极少。”
李凤栖：“仙坠之战，可有三只眼的二郎神杨戬？”
“有一个三只眼的，不叫杨戬。”
“可有莲藕化身的哪吒？”
“有莲藕化身的，不叫哪吒。”
“可有”
妲己打断李凤栖，“我说过，你们知道的神话传说，都是从九州那颗大树上飘落到九州的一枚枯叶，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其中多有谬误之处，仙坠大战死的人极多，漫天仙人皆陨落，其中包括四位剑修圣人，以及一位道家圣人、一位儒家圣人，还有一位妖族圣人，九圣人最终只有两位得以全身而退，却也大道受损，再无法追寻圣人之上的大道，不过死得最多还是剑修。”
“最后两位圣人，以及儒家、道家、巫族、妖族共同筹谋，为了防止再出现剑修独占天道气运的局面出现，以逆天之大手段，斩断了剑修气运。”
“所以自那以后，剑修成了断头路。”
李凤栖不解，“为什么大家这么仇恨剑修？”
妲己苦笑，“就在一句话上。”
李凤栖，“哪一句？”
妲己：“人间剑修，杀力最重，圣人亦如此。”
李凤栖：“不懂。”
妲己：“道理很简单，剑修独占天道气运，这并不算什么，儒家、道家、妖族、巫族也不弱，皆可以争夺圣人之位，可人间剑修，杀力最重，这便坏了规矩。”
李凤栖：“……”
妲己正色道：“天地之所以为天地，正是因为有规有矩，如此万物才能正常运行，偏生剑修杀力最重，圣人以下的剑修，往往能问剑儒家、道家、巫族和妖族圣人，但有剑修将入圣，便总会压过其他有机会入圣的人，甚至于直接剑指圣人，强行抢占圣人之位。”
李凤栖忍不住暗乐，“剑修这么强势？”
身为剑修，听得自然很爽。
妲己苦笑，“仙坠之前的剑修，就是这么强势，所以才引起公愤。”
顿了一下，继续道：“关于仙坠，这是我能知道的一些表面原因，其背后我等小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我总是美好的以为，仙坠大战是剑修故意做出的牺牲，目的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李凤栖不解，“什么机会？”
妲己不确定的道：“我一直在想，为何现在的圣人不如旧时圣人？圣人不如旧时圣人，其他修士也不如旧时修士，为何会出现这种断层式的跌落？”
李凤栖，“为何？”
妲己苦笑，“也许在从五圣人到九圣人之间的时期，宇宙之中的天道出现对修士的禁锢，从而断绝圣人攀寻圣人之上的大道，所以我推测”
妲己望向星空深处，“也许仙坠大战之中的所有先贤们，包括剑修，只是甘愿贡献大道和生命，目的是为了打破这层禁锢，让修行重归旧时荣耀。”
李凤栖不懂。
妲己便解释道：“为何偏生要断剑修路？而不是儒家、道家、巫族或者妖族？答案也在那一句上，人间剑修，杀力最重。”
李凤栖，“怎么说？”
妲己索性说出心中猜想，“仙坠大战，圣人以诸多先贤共同筹谋，欲要打破那层禁锢，让修行重返巅峰，甚至巅峰之上，便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需要压抑到极致之后的爆发，这就有剑修断头路，当剑修断头路太过久远，被压抑了无数年的剑修再次爆发时，便是数千年、数万年、甚至亿万年的沉淀爆发，有着人间杀力最重的剑修，届时共同递出一剑，能剖开那层天道桎梏否？”
李凤栖悚然动色。
有点意思。
反问，“你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妲己摇头，“我也不知道，胡思乱想的，毕竟确实有这种可能，须知如今九州，剑修承受了无比巨大的压力，圣人以下皆对剑修怀有间隙之心，但九位圣人对商皇却尊重有加，包括打死打活数千年的天枢上相这很不寻常。”
李凤栖内心之震撼无以复加。
世间事，总是进化的。
然而无论是修行小说中还是现实中，总有很多的厚古薄今，是现在正的不如过去吗？
当然不是。
如果按照妲己这么说，倒是可以理解。
也许因为修行超脱了宇宙的规律，将会打破规矩，出现另外一个崭新天地，所以才会出现禁锢，让修行日下。
规矩就是规矩。
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圣人想知道圣人之上是什么，其他人也想知道宇宙之上是什么。
真是一个大秘境？
又或者是天外有天？
但李凤栖不信。
仙坠不过是儒家、道家、巫族和妖族对气运的争夺。
人心总是有黑暗的一面。
只怕这才是真相。
妲己想的，不过是她心中对仙坠之战的美好假设，也是对未来的美好念想而已，是她个人的猜想而已。
毕竟……
真相总是残酷的。
第八十九章 归来
蔚蓝星球在望。
狐妖妲己有些意兴阑珊，李凤栖却高兴的很，看着远处的一座空间站，上面鲜红的国旗在星空之中，是世间最美好言辞都无法形容的娇艳。
笑着问妲己，狱卒后裔是否只在东方。
妲己点头说对。
其他都是土著。
李凤栖便说，没让你们失望啊。
数千年的岁月里，我们的文明历经繁冗衰落，如今又屹立在世界顶端。
很想过去打个招呼。
妲己便笑了起来，“别去，去了徒增惊恐。”
李凤栖一想也是。
要是太空站的宇航员发现有一艘石船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下横渡星空，影像传回地球，只怕会引起掀然大波。
于是分外惆怅。
衣锦夜还乡啊。
临近大气层，石船闯入之后，荡起一层层涟漪，再抬头看时，已不见空间站。
进入山河社稷图了。
石船直奔泰山之巅玉皇顶，早有多人。
灰袍道人玄清，依然盘膝阖目，虽然神魂遭受重创，但他终究是天枢上相最看重的弟子，其根基就不在打架。
是以只要他坐在那里，大道便在那里。
练拳的少年张泽世依然站在边缘处，神情萎靡，上身近乎**，下身衣服也破碎不堪，左爿躯体，头部以下，似乎被火焰灼烧过，漆黑如墨，皮肤翻卷可见血肉之中的血脉。
受伤不轻。
张泽世恩师，那位巫族的后起之秀，受伤也不轻。
小腹处被洞穿出一个透明窟窿。
应是被荒兽的角抵穿。
万幸没伤到秘境。
两人站在边缘处，极有师徒气质，皆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不发一言。
周密卿和徐墨规两人，倒是清爽。
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读书人么……
讲究个体面，况且他们去封印的人属于魔道，换句话说，就是歪门邪道，恰好被讲究天地正气的儒家克制。
两人站在一起，周密卿低声说着什么。
大抵是一些学术道理。
依然戴着斗笠的东魁，依然蠢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根鲜竹，啃得津津有味，一双萌萌的黑白眼贼溜溜的打量着众人。
妖王兀虫依然那般穿着，挥手召来一片白云，慵懒卧于其上。
其手腕处有伤。
肉烂了一片，皆是青色，而且似乎要不断蔓延，伤口周围，妖力澎湃着，便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挑着针，不断的剔除着另外一股鬼魅的妖力。
极慢。
兀虫这伤势，少则也要三五年才能恢复。
东魁对此毫无内疚。
他除了翻动妖族源书，什么事都没干，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老子是国宝。
你还是老子的师父，你不动手谁动手？
剑修梁笙剑已断。
却依然将断剑入鞘佩在腰间。
浑身上下皆是剑伤，显然被封印在金星那座地狱的人，也是一位剑修，同境界之下，梁笙能活着已是万般侥幸
侥幸都是实力。
而他师父就不够侥幸，为了给梁笙争取翻动剑道源书的时间和机会，在被天道压制的情况下，一人拔剑而战众多荒兽，不仅长剑崩断，肉身重创，连秘境都受损。
断了一臂，骨折了几根，五脏六腑碎了些。
好在是修士。
能够不死。
换做普通人，早就死了千百遍，饶是如此，这位从九州来的剑修，境界下跌不说，还彻底断了大道之路。
但他脸上挂着欣慰笑意。
断了左臂？
没关系，我之右臂依然可以握剑。
大道断了？
没关系，我弟子梁笙已在大道路上。
最黯然的，当属赵使然。
这位身材矮小却又胸怀天下的女子，似乎是江南出身，有着江南女子该有的婉约，此刻巨大的长柄镰刀和姚碧莲的短刀一起放在身畔，黯然坐在一块石头上。
她浑身浴血。
有她的血，也有荒兽的血，还有天王星上，被镇压在地狱的那位武道之人的血，更多的，却是她恩师姚碧莲的血。
姚碧莲死了。
为救她而死。
本是女儿身，身材高大喜着男装的姚碧莲，在生死关头，极为男人。
赵使然还记得她最后回眸看自己的那一眼。
很从容。
赵使然知道恩师想说什么。
可惜被一拳轰杀的恩师什么也说不出。
从天王星归来，赵使然便坐在石头上，一直想着恩师想对自己说，却没能说出来的话。
当李凤栖和妲己从石船上跃下，慵懒卧在白云里的妖王兀虫哟了一声，“不得了啊小狐狸，你竟然藏了那么多保命手段，更是连白裳那牛鼻子也给你杀了，护犊子的清莲道君竟然没有找你秋后算账，倒是稀奇事。”
妲己指了指李凤栖，“他杀的。”
意思明确。
清莲道君要算账也是找李凤栖，倒是不巧，李凤栖得到的传承来自商皇朝歌和天枢上相，清莲道君大概还要掂量下他自己。
惹怒一位圣人，不算大事。
惹怒两位，那真是大事。
何况其中还有一位杀力最重的剑修圣人，就算是清莲道君那一脉的那一位道家圣人，若是要出面护犊子的话，也得再三掂量。
李凤栖笑了笑，“运气运气。”
全靠女妖玉石。
东魁狠狠的啃了口竹子，不屑的啐了口痰，狗日的运气好。
灰袍道人，道号玄清，此刻睁开眼，扫视众人一眼，略有叹惋的道：“虽六道地狱再次被封印，诸位也从六道天书中获益匪浅，可惜女子武夫姚碧莲身死，剑修李守拙大道断绝，贫道心中，委实愧疚难安。”
梁笙的恩师，名为李守拙。
很有意境的名字。
李守拙闻言哈哈大笑，“在下本无望大道，我辈剑修，剑往不平处，休说大道断绝，若是如那姚碧莲一般，在下亦在所不惜，此正是我九州修士修行之本。”
说这话时，他看向赵使然。
赵使然微微茫然。
不知道李守拙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玄清道人拂袖，便有清光掠起，一闪而释，没过赵使然，声如惊雷炸裂在赵使然耳畔，“愚子，还不开窍么！”
赵使然如醍醐灌顶，猛然醒悟。
她明白了恩师赴死之心。
我辈武夫，若是出刀，则一刀无阻，刀锋之下见对错。
刚且直。
我辈武夫，若是出拳，则人间生死、天地大义，则在这一拳之下。
无须畏战。
亦无须惧死。
赵使然笑了，温婉的轻声念了句。
师父！
似有所感，赵使然身上的鲜血，便剥离开来，无尽鲜血在她身前如丝线交缠。
化而为人。
姚碧莲。
长衫飘飘，巾帼不让须眉。
地上短刀，颤鸣如雷。
呜咽不止。
第九十章 世界那么大
姚碧莲先是对剑修李守拙抱拳为礼。
李守拙回礼。
姚碧莲又对玄清道人抱拳为礼。
玄清揖首还礼。
姚碧莲一一行礼。
受伤的巫族汉子，那双看谁都不顺眼的眸子，第一次露出半分柔和与一丝钦佩，裂嘴一笑，学着武夫抱拳还礼。
慵懒卧于白云上的兀虫起身，还礼。
妲己还礼。
姚碧莲最后看向赵使然，云淡风轻，微笑着点头。
为师去也！
鲜血缠丝凝聚而成的身影，寂然无声的消失在天地之间，空留武夫豪情，继续书写着传奇故事。
赵使然起身。
先拿起了长柄镰刀，又将姚碧莲的短刀佩于腰间。
神态坚毅。
玄清道人见状欣慰。
对众人道：“虽然不知道为何，但七丈光牢和八荒天牢这一两日极为安静，并没有手笔来打扰你等重新封印六道地狱，如今已功成，接下来便是重新封印七丈光牢，没了六道地狱的掣肘和协助，七丈光牢的封印不算太难。”
玄清道人目光落在几位天选之子身上，“张泽世、梁笙、徐墨规、东魁、赵使然，你等五人可以从天梯去往九州。”
顿了一下，“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颗星辰。”
留下的人，会抹去记忆。
徐墨规笑了笑。
她决定去九州。
张泽世亦如此。
东魁求之不得。
梁笙按住腰间断剑剑柄，豪迈大笑，“我想留下，去看看七丈光牢和八荒天牢。”
赵使然神态绝然，“我也愿留下！”
玄清道人根本没看他们，目光落在巫族那位后起之秀身上，这位受了伤的巫族高手微微颔首，依然不说话。
他要留下来。
玄清道人看向妖王兀虫。
这位极媚的妖王笑呵呵的，“我还没吃到人呐。”
怎么能走。
玄清道人看向周密卿，这位九州大儒思忖半晌，对徐墨规说道：“咱们读书人啊，总不能万事缩在后头，墨规你且去九州，会有同门师兄弟接应你，师兄稍后便回。”
玄清道人没看妲己。
众人去留已定。
大袖一挥。
根本不管坚决留下的梁笙和赵使然意愿，一团璀璨清光将五位天选之子，连带着梁笙恩师李守拙一起挟裹，顺着天梯没入云空不见。
天梯亦节节崩碎。
根本不给这些天选之子挣脱桎梏返回的机会。
目睹这一幕的李凤栖内心忧郁。
老实说。
如果有高大个子顶着，他倒是想走。
可惜。
从天选一开始，注定自己走不成。
认命了。
谁让自己愿意肩挑日月呢。
泰山玉皇顶，只剩下天枢上相座下首席大弟子玄清道人，妖王兀虫，巫族汉子，大儒周密卿，以及大妖妲己。
一位天选之子，李凤栖。
六人。
玄清道人缓缓起身。
兀虫最先问道：“现在就去重新封印七丈光牢？”
玄清道人摇头，“等。”
周密卿不解，“等什么？”
玄清道人望向星空，“等一个人。”
陈树该来了。
只要李守拙和五个天选之子回到九州，陈树就应该知晓，这位一日入青云的儒家圣贤，从九州来此处，不会太花费时间。
兀虫呵呵一笑，“还等谁，就我们这群人，加上广寒宫里那两位，还镇压不住七丈光牢？”
玄清道人正色，“贫道，李凤栖，妲己，三人将和随后赶来的那位，一起前去镇压八荒天牢，七丈光牢这边，兀虫，你和京落、周先生去配合广寒宫封印。”
京落，是张泽世恩师的名字。
一位年轻巫族。
兀虫讶然，“一并封印？”
玄清道人颔首，“不错。”
兀虫不说话了。
乐得轻松。
她自视甚高，可天道压制之下，让她去封印八荒天牢，她还真没底气。
玄清道人正衣冠，对众人说了句且先歇着，贫道去去便回。
说完身影消散。
兀虫慵懒的打了个呵欠，“走吧走吧，得好几日呢，玄清牛鼻子大概率是去找什么宝物了，毕竟要重新封印八荒天牢嘛。”
巫族汉子京落一语不发，拔地而起。
落入远处。
周密卿笑了笑，儒气昭昭而起清风，去了神州大地，欲要数日之内，看遍这片小天地的儒家读书人的本性。
岂有见书不读的道理。
兀虫欲往白云深处，她需要疗伤，却忽然看向李凤栖，娇滴滴的嗲声道：“你眼睛乱瞟什么呢，是看腻歪了身畔的小狐狸么，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新厌旧，要不要随奴家一起，去那白云深处大睡一场呀，奴家本体是蛇妖哟。”
蛇族盘躯，最是擅长。
李凤栖无语。
我没看你啊！
苦笑道：“我想回家。”
兀虫没劲的挥手，没意思没意思，你可一点也没我那徒弟相公的气度呐，走也。
身影腾空，卧于白云深处。
大睡。
李凤栖哭笑不得。
好像妲己说过，兀虫是个有徒弟来着，用剑，也是蛇妖。
那么是白素贞？
兀虫那句话，是自己不如许仙的操蛇气度？
嗯……
确实不如！
狐妖啊、猫妖啊还可以理解。
蛇妖啊！
鬼知道会不会忽然变身巨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愿多想，对身畔的妲己道：“也许这一去，有去无回，还有几日，我只想做一件事，送我回去，陪陪父母。”
也许是最后的时光了。
就算封印成功，自己也会去九州。
因为……
世界那么大。
我想去看看。
妲己沉吟良久，挤出几句话，“这是情理之事，不过你回去之后，需要记住你是一个普通人类，不再是长剑在身的天选之子李凤栖。”
李凤栖颔首。
心念动处，腰间的无鞘长剑朝歌消失不见。
悬于秘境之中。
妲己出其不意的抓住李凤栖，猛然发力，便见李凤栖成了一道线，划破长空，落向远处天际尽头，山河之上，一线的李凤栖宛若穿行在水中。
漾起层层涟漪。
目送李凤栖归去，妲己落寞的看了看玉皇殿，眼神茫然。
许久，才叹了口气。
身影闪烁。
下一刻，妲己站在了华山之巅，眸子里光彩熠熠，神色复杂的轻声说了句，“您也要来么？”
何必。
何苦。
白云里，大睡的妖王兀虫睁开眼。
冷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