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湍流问题
赵师兄略带着一丝兴趣，问道，“有什么不错的想法吗？”
“暂时还没有，只是想要了解了解。”
张远并不敢说自己想直接挑战这个世纪难题，省的平白招人嘲笑……即便一般而言，赵师兄不会嘲笑他，只是会建议他不要做这么大的难题罢了。
很快，两天的时间悄然而逝……
飞船已经成功转向，主引擎轰然关闭，进入短暂的维护状态。
来自木卫二的人造光源，照射在光帆上，让整艘母舰进入缓慢的减速当中。
光路，一项伟大的技术。
正因为这项技术的存在，小型飞船不必携带大量的燃料，就能快速往返于月球与木星之间。以往的飞船，从月球前往木星，至少一大半的载重量得用来装燃料。但现在不用了，几百、几千吨的小飞船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从月球到达木星，这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张远亲眼目睹了主引擎慢慢熄灭的过程。
就仿佛一锅热水被浇灭了一样，没有了足够的温度，等离子的亮光渐渐熄灭，核聚变反应自动停止。
从这一个角度，核聚变引擎还是相当安全的。它不会爆炸，在反应条件不足的时候只会自动熄灭。
地球时代号的引擎室中，只剩下一个副引擎以及两座熔盐堆在提供基本的电能。
熔盐堆是一种核裂变增值反应堆，帮助人类度过了漫长的“灰色时代”，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所以通常被当做备用能源。对于至关重要的飞船安全而言，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单一的聚变能源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相关技术人员还会对整个引擎进行一系列的维护。
整个引擎室的实习生涯，暂时结束了……
张远有点茫然地回到生活区。
他有几天的假期可以休息，接下来还要去核电站上班，反正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准备宅在家里阅读论文。
好吧，对于湍流问题，看了几天的文献，他什么想法都没有，毕竟是世界级的难题啊……
晚上六点，一场小晚宴正在a区的“大饭桶餐厅”举行。
丁院士就算再忙，每个月月初都会抽出一点时间，请大家吃一顿饭，顺便关心一下几个弟子的状况。
“你在尝试做湍流问题？”
“只是想要了解一下……”面对自己的老师，张远老老实实地说道。
丁兆东笑了笑，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没有打击这个年轻弟子。
“的确是一个很难很难的问题，很多人研究了十几年，也写不出特别好的文章，白白荒废了时间。如果想要在这个方面做文章的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数学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一下罗文昊师兄，也可以直接来问我。”
坐在一边的罗师兄已经快四十岁了，早就已经博士毕业，平时的工作很忙，很少参加这种聚会。
张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罗师兄可是一个大牛人，从事信息领域的研究。不过，他的方向反倒偏向于数学，在正曲率的研究上相当有名，解决了两个著名的hopf猜想。
为什么说是两个？因为hopf猜想本来就有多个，一个是“s^2xs^2 上没有正截面曲率度量”，另一个：“偶数维正曲率流形的欧拉示性数都是正的”。
两个猜想，本来能拿两个大奖，结果被他一个人一锅端了。
张远肃然起敬，产生一种抱大腿的愿望。
“罗师兄！”
“湍流问题，哈哈，有志气！我最喜欢跟这些有理想的年轻人交朋友了。我以前也研究过这方面。”
周边还坐着罗师兄的夫人，一位三十多岁的兰国女数学家，穿着打扮很优雅，有着一种因特殊的维多利亚风味。
“你好。你是拥有300千克黄金的张同学吗？”
张远笑着说得，“莫女士，您就别开玩笑了，其实我更加喜欢拥有300千克的反物质，可以用来做实验。”
“是吗？反物质的价格可太昂贵了……你在我们f区那边的女孩中声望很高啊！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张远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兰国的女孩子啊，我的通讯录中，已经有好几个可以挑选的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整个餐桌上的气氛很轻松，大伙先是聊了近端时间的个人发展，然后聊了一些关于学术上的八卦新闻，还是挺有意思的。
包括某某人证明了什么数学难题；凝聚态物理又有了新的突破；大名鼎鼎的《现代科学》期刊，因为被查出学术**问题，影响力大跌等等。
“抑郁症的人越来越多了，如果确诊，他们会在木卫二下飞船，重新回归地球。”
“这样啊……”
“《现代科学》暂时停刊了，有几个审稿编辑被查下去，以前还在那里投过稿呢……没想到出现了这种情况。”
“学术**这种事情，每个地方都有可能存在。也很难彻底避免……主要还得依靠人文环境来约束吧。”
张远心中一惊，这个期刊影响力大跌，不会和他身上发生的那件事有关吧？
不过，发现大家并没有把讨论重点放在他身上，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聚餐完毕，张远又和新认识的罗师兄讨论了几句。
“湍流问题，主要还是得做非均匀湍流方向。我看了论文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傅立叶分析及相关的积分变换。后来发现不太对……”
这是他的直观想法。
“傅立叶分析，太平凡了。”罗师兄笑道：“我那时候也想过，后来发现那玩意只适用于均匀湍流，就算做出来，拟合效果也不会很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张远赞同道：“如果拿去当试卷里的试题倒是不错的。”
罗师兄一拍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用纯数的方法不太容易，如果是直接数值计算的话，我倒是看到过一个不错的点子，运用les和分别采用non-equilibrium和equilibrium的壁函数……”
“在三种不同网格划分的条件下对于壁面各参数计算的影响，并与相应的dns结果进行比对……这是这几年里还算创新的算法，但实际应用起来，比起你父亲的算法还算差了些。”
张远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把握住了什么，“网格划分？”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对整个观测结果进行某一类的社团划分，先把整个大问题分解成小问题……”
“社团？”
罗师兄愣了一下，“但最后你还是得把整个问题合并回去，否则所有的数据便没有意义。划分以及合并的方法又是什么呢？”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第九十一章 同辈的天才们
晚宴结束后，张远心急火燎地回归自己的房间，翻开个人平板电脑。上边有一个老爹留给自己的点子《一种新的社团发现算法》。
老爹留下的点子，都是非常具有创新性的。
经过半个小时的琢磨，张远惊讶地发现，这个社团发现算法，可以非常合适地用在湍流问题上！
“是不是可以用上呢？”
一团灼热的火焰从心中升起！
社团发现是图论中非常经典的问题，特别是复杂网络中的社团发现，是信息学中的一大研究重点。
网络中的节点可以分成一个个小组，组内节点间的连接比较稠密，这些稠密的节点组被称作一个社团结构。
按照张远的直观想法，一个湍流可以看成一个完整的社团结构。
对单个社团进行分析研究，难度会下降很多。
“可是，单个社团分析清楚后，又怎么将数据合并起来呢？”
不能对整体进行分析，算法的价值并不算很大。
这个问题非常令人困惑，想要解决，难度未知。
张远的眉头紧紧皱着，一时半会，没有太好的想法。
现在，两条路摆在了张远面前，第一，照抄父亲的灵感，将这个“复杂网络中的社团发现算法”整理出来，也能写一篇不错的文章了。
按照他目前的理解，这篇文章，发在顶级一区的期刊中，不成问题，用来当做毕业论文绰绰有余了。
第二个方向，继续解决湍流问题，将这个“社团发现算法”整合进去，变成论文的一小部分。
但如果后续的部分处理地很烂，这个不错的点子也就白瞎了。
“应该如何选择呢？”
张远沉思了片刻，脸上阴晴不定，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是想要选择第二条道路，实在没品再去抄袭一遍父亲的点子了虽然那些都是父亲甘愿送给自己的文章。
金钱？
名誉？
他现在不需要这些。
张远重新翻开父亲的照片，往日的记忆经过时光的洗礼，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明。
张远低低地说道：“父亲，谢谢你。”
……
时光如流水，不分昼夜地流逝着。
随着通讯延迟的增大，和地球方面的沟通变得愈来愈不顺畅，飞船内的气氛正慢慢变得压抑。路边聊天的，健身房运动的人也明显变少了。
大家吃完饭后就工作，工作完了就睡觉，仿佛只有忙碌，才能把那些烦恼给忘记掉。
不管愿不愿意，人们总得去适应这个宇宙。
张远这个热点终于过去了，福尔斯财富榜也重新改成了联邦币计价。有又几个新人从榜单上冒了出来，不过并没有泛起太大的水花。
大家只对第一个亿元先生感兴趣，对第二个、第三个就没什么太大兴趣了。
地球上的钱，又不是飞船上能够使用的钱。一个数字而已，看多了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倒是学术榜单的竞争非常激烈，第一名连续变动了好几次。
宇宙中的真理，在这个小社会中，开始变得更加吸引眼球。
“号外号外！星辰大学的排名，正式进入全人类第500名！”
“我们深空大学可已经被秒杀了。全人类第1000名都进不去！”叶开富这个消息小灵通，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愁眉苦脸地说道：“张大公子，你作为深空大学的扛把子研究生，可得有一点作为啊。我老师一天到晚督促我**文，真的好烦。”
张远惊了，“深空大学名次上不去，不能怪到我身上吧……那些教授呢？”
“教授们忙着调试飞船呢，哪里有空写论文？这么大一艘飞船！”
“等一下，星辰大学又有不错的成果？他们磕了药不成，这么牛逼？”
“我转发给你看看。”
有一个名叫张英博的家伙，写了一篇关于“光线凝滞技术”的创新论文，引发了一阵小轰动。
光线凝滞是目前的研究热门，其原理是将光波交织在一起，使它们停止在固有轨道上。这个技巧依赖于调整光波，以便它们在所谓的“例外点”上相遇。
凭借这个原理，人们能够利用激光来发送和存储信息。
张远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对这篇论文的创新性赞叹不已。他有点搞不明白，在实验条件如此贫乏的情况下，这个张英博是怎么写出这种论文的。
还有前些日子，一个名叫肖伟星的男生写了一篇“光催化剂”的论文，因为涉及到的专业名词实在太多，在加上专业不搭噶，张远看不太懂，也就没办法评价。
反正，业界反响不错。
对了，这家伙也是星辰大学的。
还有一篇“基因匹配”方面的论文，是一位名叫吉娜的女学生写的，从大数据角度挖掘了基因与基因之间的相互选择，数学模型做的相当好。
这家伙还是星辰大学的！
20多岁正是最具有奇思妙想的年纪，剧烈的竞争也导致张远的名次逐渐下划，一路下滑到了100多名。
“张大学霸，你不是在做湍流吗？一个湍流能把他们全部秒杀！”叶开富不怀好意地说道。
张远苦着脸“去去去，你以为这个问题有这么好做？”
“你不是专业成绩第一的吗？我只是一只弱鸡啊，这八个月的时间，也就只有一篇论文……排名233。”
张远恍然，这个叶开富是来拉仇恨来了。他这么久的时间，没有发表论文，都快要被叶开富给赶上了。
张远不禁有一点恼怒，但自己选择的课题，无论怎么样都得坚持下去，“你就这么肯定我做不出？我跟你说，你靠过来……”
“我掌握了湍流问题真正的本质，创造了一个方程式，叫做叶-方程，具体是这样的，其矢量形式为=-p+pf+μΔv……”
“什么？！真的假的？”
咽了口吐沫，叶开富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跳动。他虽然听不太懂，却深刻地知道湍流问题的重要性。而且，只要听不懂，就算对方胡说八道也没辙啊！
“等一下，为什么叫做叶-方程？”
“叶开富方程啊，因为你刚才的鞭策，给了我前进的动力，让我有了继续下去的决心，所有我如果真正做出成果来了，把它称作叶开富方程。”
叶开富恍然大悟，他立马笑着道：“那行吧！为了表示我的感激之情，我以后所有修好的机器，包括各种女孩子给我修的手机，全部偷偷地刻上你张远的名字，怎么样？”
“你敢！”
第九十二章 寻求冥冥中的灵感
等叶开富离开后，张远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其实也没关系，如果因为一个娱乐性质的榜单而乱了心神，那简直就是弱智行为。
学术研究，靠的是偶然、天赋、运气以及勤奋，半年或者一年没有出产，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叶开富也只不过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恶意。
然而，做研究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做出成果的那一刻光鲜亮丽，各种光环加身，仿佛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但做不出来的时候呢？
只能静静地枯坐、发呆，或者阅读其他人的论文，去寻求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灵感。
张远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痛苦，看到别人做出了了不起的成果，自己却一无所获，总归会有一点羡慕，也会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方向。
他思考了这么多个月，曾经和丁院士讨论过几次，发现自己的各种点子还是太过平凡，直接否决了。
他有足够多的精力，但这些精力却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努力，也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所以只能无所事事。
三个月完全不够，很可能是三年，或者三十年。
这其中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
……
闲暇的时候，张远喜欢上了隐藏在天文台的星辰图书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种偏僻的角落，会设置一个图书馆了。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光线异常黯淡，能够享受到一种纯粹的孤独。
“……张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欧氏空间到自身的局部同胚、连续、满映射，是否一定是单射？”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从广义上上讲应该不是。”张远沉思了一阵子。
“我举一个简单的反例，设函数f(z)是整函数，其导函数为f’(z)=e^(z^2)，因此f是局部同胚。另一方面f(0)=0，f(-z)=-f(z)，假设z0≠0不属于f的值域，那么-z0也不属于，这违反了picard小定理……所以，这个大命题是错误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指导。”这位名叫山本一郎的年轻人非常习惯地想要鞠躬。
结果因为没有重力，整个人不小心漂浮在了天上。
他挣扎了一阵子，才用红外探头对准电磁铁，把自己重新吸了下来。
星辰图书馆里边，聚集了一大堆与张远同病相怜的人。
他们想要研究某些问题，却苦于没有任何灵感，没有方向，所以只能在这里苦苦思考，饱受痛苦的折磨。
这一批人很快就混的比较熟了。
山本一郎叹着气：“张先生，像你这么强的人，这么扎实的数学基础，也做不出湍流问题吗？”
“太难了，暂时还没有特别好的点子。这样的问题，做不出才是正常的一件事吧。”
张远回答道：“山本先生，你好像很焦虑。”
山本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任何成果……”
山本一郎研究的是仿生学电子眼的方向，他想要研究让盲人恢复光明的技术。
按照目前的理论，制作电子眼并不困难，但是将电子眼信号转换成大脑能够识别的生物信号，可是世界级难题。
山本苦笑着说道：“上了飞船后，连小白鼠生物实验都没有了，不知道应该怎么研究。所以趁此机会，还是多学一点数学吧，反正数学学好了，不会白费力气……”
话虽这样说，他脸上的焦虑还是有些掩饰不住。
“死死坚守在我们大量投入却得不到回报的事情中，其实是一种沉没成本谬误。我不想这样，又不想放弃……”
张远斟酌了一下，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用出别人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或许，你可以休息一下，寻找一个生活伴侣。”
气氛变得异常宁静，从张远本人口中说出这句话，好像不太有说服力。
“谢谢，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山本苦笑道：“她是一位医生，人很好，在生活上照顾地很周到，所以您不必担心我。只不过，她依旧很难理解我这种焦虑的情绪，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我。”
“是啊，不同的行业，确实很难理解。”
“张远先生，你觉得，我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是否会被认定为偷懒行为？”
张远愣了愣，“应该不会，你不需要这样想。”
自从第四次世界大战后，夏国与暮国关系日益友好，不过两者的经济体量相差了十倍有余，自然有一种附属国的嫌疑。
可能是深受本国文化影响的缘故，这些飞船上暮国人始终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他们甚至潜意识中认为，这艘飞船是夏国人的飞船，没有用的外国人会被丢出去……
山本又问道：“那么，你认为应该如何划分科研工作者偷懒的界限呢？难道靠个人自觉性吗，还是说沿用地球文明的那一套，看一个人撰写论文的数量？”
“其实，一两年完全不足以完成一个世界级的难题，但过于急功近利，又会把人往一些没什么价值，却容易水论文的方向上赶，白白浪费了大量聪明的脑袋。”
一名传统体制下的教授，很难下决心去挑战某某猜想之类的大课题，因为三五年甚至十年的精力投进去了，结果很可能是颗粒无收，最终没法交差、通过考核。
越有名气的人，越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们有着很高的能力，却不敢挑战大问题，这其实是一种恶性循环。
张远摇头：“你说的现象，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如果你有不错的点子，关于这方面甚至可以写一篇不错论文！”
“这可能是……我们建设新文明重点考虑的内容之一吧。”
“是的，我确实想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说道关键处，山本一不小心从地上跳了起来，又漂浮在了半空中。
“或许，我可以加入新文明学派，而不是这样一直无所事事下去……现在这样一无所成，实在太愧对这个社会了。”
张远情不自禁挑了挑眉毛，心中默念，“又疯了一位。”
他好心地建议道：“新文明学派的公开著作其实并不多，几天就能看完了，毕竟只是一个理想主义学派……如果压力太大，也可以休息一阵子，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做出成绩。”
第九十三章 大艺术家
告别了这位有点儿抑郁倾向的山本同学，张远飘在半空中，静静地发呆。
在星辰图书馆中，抬头就能看见璀璨无垠的星空。万籁俱寂，只能感受到极度的宁静。
这种独处的感觉很好。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轻飘飘的失重感。
由于人体本身构造的缘故，失重时大脑的血压会比平时更高，以此又能产生一种很奇怪的专注。
现在是纯粹的理性时刻，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扰到他。
开始吧。
他正尝试着，将所有阅读过的论文一一对比，汲取其中的精华，催生出一种更好的办法。
这种状态，就好比是森林中的猎人，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猎物的蛛丝马迹。
即便这座森林已经被无数猎人搜寻了无数遍，他依旧孜孜不倦地搜寻着漏掉的内容。
一连思考了四个小时，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倒是想到了几个改进方案。
但改进方案仅仅只是改进而已，不会有本质上的提升，也不是他想要的大成果。
计算了一阵子，张远自顾自就将这几个方案给否决了。
“不行，还是不行……”
这种失败带来的挫败感，在这几个月里已经司空见惯。
难怪，那个山本一郎想要当一名社会学家了。至少“社会学”嘛，只要肯花精力，水个论文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且，新文明方面的讨论非常流行，连地球上的大量专家都在疯狂地水论文，提出各种建议，搞得他们才是主要的文明建设者一样。
“悠悠星空，书海无疆。理一理身旁旧事，别忘我来时模样……星辰图书馆欢迎您下一次如约而至。”
柔和的音乐声突然从耳机中响了起来。
每当这段音乐响起后，图书馆将要在半个小时后闭馆。
张远抬起头，发现房间里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他以及周边的一位中年男人。
这位中年大叔名叫埃尔文，是一位知名的画家，在地球上的身价数以亿计。
结果，埃尔文在他最巅峰的时候，做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选择捐掉了全部的身价，跟随“地球时代号”离开！
这一选择的出现，让埃尔文的声望再次暴涨。
艺术家嘛，总是要有些特立独行的东西，否则怎么称作是艺术？人格以及道德品质也是艺术的一种。
不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张远知道这个大画家也在为“灵感”困惑着。
“埃尔文先生，又有什么大作？”飞进轨道汽车的时候，张远随意地问道。
“没有特别好的灵感，也没有好的作品。”埃尔文拿着他的电脑，递到张远的面前。
一幅格“利泽581g”的星空图，是用电脑画出来的。
艺术这种东西，需要的是想象以及张力，它并不追求真实，和真正的摄影完全不同。
张远定睛一看，琉璃色的天空，一颗橘黄色的恒星正在东方冉冉升起，有着两颗月亮，一颗在东方，还有一颗在西方。
仿佛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
“这是我们未来的母星？”
“是啊，想象中的母星，不过，我个人感觉画的并不好。”埃尔文回答道。
张远看了半天，没有特别强烈的共鸣。
他并不期待未来的母星能够如同地球般环境优美，甚至已经做好了如同土卫六般，酸雨环境的准备。
当然了，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人们只能够选择另外的行星进行登录。格利泽581中的行星也不止那一颗，至少有六颗。
第二幅图像，是银河的写真图像，中央的银盘就如同一条银丝带，悬挂在天空。群星争相辉映，耀眼异常。
画的虽然很好，却总感觉缺少了什么。
一张张图片看过去，张远笑着调侃道：“埃尔文先生，为什么你的大作能卖的这么贵？可能是我的艺术造诣太低了吧，我真的看不出特别的好与坏。”
“你的感觉并没有错。我自己也觉得，这些作品不怎么样，缺少了一种星空气质。”埃尔文摇头回答道：“为什么卖的这么贵？我怎么知道，或许那些喜欢画的比我更懂艺术，或许是为了炒作需要……反正随手画一幅，那些人会自动补充画的内涵。”
张远情不自禁哈哈笑了起来。
埃尔文又道：“但是，在到达木星之前，我希望留下一幅传世大作！真正的大作！”
人类的星空艺术图，其巅峰是梵高的《星夜》，正因为那一幅油画实在太过震撼，完全超越了整个时代。
任何艺术家在绘画银河的时候，都得考虑与梵高相比较的压力。
埃尔文虽然是著名画家，但和大名鼎鼎的梵高，还是很难比较的。
“或许，是您把宇宙看的太热闹了吧。”张远笑着说道：“其实真正的宇宙是这样的……”
他用手指在黑色屏幕的边际轻轻点了一下，顿时，那里出现一个白点。
水平不怎么样，点歪了。
然后就没有了，外边是完全的黑色，只有这样一个孤独、黯淡的白点，散发着那么一丁点的光芒。
无论是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也好，人类的认知也好，这个白点已经是全部的全部，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形形色色的世界当中，总有一些孤独的灵魂，总有一些解决不了的事。
这是张远这几个月来，对自然的一种感悟，我们拥有的，对比不曾拥有的，实在太少太少。
埃尔文莫名感受到了那种纯粹的情绪。
他沉默了一阵子，幽幽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才是大艺术家？要不……你不要搞科研了，跟我学画画吧。”
张远大言不惭道：“哈哈，每个科研工作者都想要抓住自然真正的真正本质。其实这种本质是非常抽象的，可能在寻常人的角度，又有一种艺术美吧。”
埃尔文摇头说道：“我很想抄袭你这个点子，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它是一幅不错的大作了，可惜，它属于你。有时候，简单并不意味着不好，简单其实也很出彩……”
张远再次笑了起来：“或许，这个点子可以送给您，只有您亲手画出来的白点，才能卖出真正的高价！而我画出来的白点，只能被人丢进垃圾桶里。”
第九十四章 回不去的
埃尔文沉默了一阵子。
他突然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刚刚上飞船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后悔抛弃地球的一切，后悔抛弃亿万的家产以及优越的地球生活。这**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在懊恼中度过，所以画出来的画，只不过是一堆垃圾而已！”
张远心中一愣，不知道埃尔文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埃尔文先生，你可以选择回去，在木卫二还有我们的工业基地，再加上返程的飞船……可以重新回归地球。”
埃尔文摇了摇头，语气开始加重，“回不去的，我一旦回去，就会永远遭受唾弃，再也卖不出任何一幅画了！”
“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有去无回……”
“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了！就算我厚着脸皮回去，也会被暗杀的，你知道吗……只有死人的作品才能卖出真正高价！”
“我不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可是我又害怕，又后悔，我后悔失去已有的一切。”
“我怀念地球上的生活，但是我不可能回去啊！”埃尔文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因为心中的痛苦，鼻涕眼泪一并冒了出来。
张远无言以对。
突然间，埃尔文好像想到了什么，癫狂地大叫着。
“我会画一幅真正的艺术作品，以记录我此刻的懦弱、胆怯以及无知。这才是真正的我，从来都什么伟大的人格，都见鬼去吧！”
……
告别了这位大画家，张远重新回到了生活区，顺带着给社区内的上级联络员打了个电话。
“是林璇女士吗？”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是这样的，我建议你们，找一个心理医生去探望一下m区的画家，埃尔文先生。他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张远讲述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
挂掉了电话，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他能够选择的最好办法了。
他感觉，随着木卫二的邻近，每个人都变得有点神经质，很可能与他接触的特殊人群有关，又很可能与飞船上越来越压抑的气氛有关系。
回过神，继续思考自己的“湍流问题”。
这种长时间的持续性思考，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可以做到思考的同时，不影响其他一些简单的活动。
他可以做到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也可以做到和人交谈的时候，也在暗地里思考，只不过这个时候看上去有点书呆子气罢了。
甚至和走路撞到电线杆的某些科学家有点类似。
有时候，张远也会质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些能够做出成果的工作，而不是啃这个硬骨头。
不过最终，还是否决了。
反正自己还年轻，就算失败了，又算得上什么呢？
“叮！”
手腕上的联络手表突然响了一下，张远回过神，晃了晃略微有点疲惫的大脑。
这个通讯装置经常会发布一些座谈会、歌舞会等大型集体活动。
【……今夜，青春的音符在跳动，热情的火焰在燃烧。一场神秘的歌舞会，将在z区歌舞台上演。】
【甚至还有千载难逢的麻辣烫以及油炸食品可以吃哦！】
心中一动，新一批的辣椒已经成熟了吗？想着想着就有点流口水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欣赏一下舞蹈也是好的。
z区是环状生活区的上层区域，因为靠近中心轴更近的缘故，这里的重力大约只有地球的一半。
低重力环境下，人体会变得更加轻盈，原先的芭蕾舞等各种高难度舞蹈，会变得更加简单。
张远不紧不慢，来到z区，买了张门票。
也不贵，只要40元。
然后，随便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开始享受自助餐。
虽然说是自助餐，但荤菜的味道普遍不怎么样。合成猪肉、合成羊肉、合成羊肉，全都是一些肉丸子。
不过，多了一丝辣椒的辣味，再加上油里炸过，又好像变得好吃一点了，毕竟平时吃的全都是蒸菜，简直快吃吐了。
张远无比怀念地球上的大鸡腿、麻辣烫、火锅、香锅、海鲜拌面、兰州拉面……
就在吃的满头大汗的时候，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坐在了他的正对面。
是他的师兄赵青锋。
赵青锋道：“你这个吃相太不文雅了。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种晚会，不去参加舞蹈吗？”
张远擦去嘴边的辣椒，“不去，我只是找个地方静静，顺便吃点辣的东西。”
舞会？一边吃辣椒一边跳舞，不觉得很奇怪吗。
“静静，在这个地方静静？”赵青锋有点玩味地说道：“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假正经？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非常开放的西方姑娘，大家一起吃麻辣烫？”
“我还有一瓶祖传牛肉酱，地球上带上来的，要不要吃？”
没想到赵师兄还是个吃货，把宝贵的物质携带份额，拿来带食物。
张远调侃道：“牛肉酱可以尝尝，但西方姑娘我可吃不消。倒是你一个有妇之夫，为什么也来到这里？据我所知，这里是单身俱乐部，是另一种形式的相亲会。”
“赵师兄，婚内出轨可是要浸猪笼的……”
赵青锋指了指对面，“我夫人不就在那里吗？一起欣赏艺术之美，才是人生乐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美丽的女孩，你这种没有审美能力的人完全不懂。”
张远干咳了一下。
“嗨，张先生，你也是来看我表演的吗？”
迎面走来了一位女孩，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身上一件白色的芭蕾舞裙子，没有太多的修饰，却感觉异常的优雅以及美丽。
张远抬起头，一时半会忘记了这姑娘到底是谁，只感觉挺好看的，又好像挺熟悉的，哪里见到过。
“你是……”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你竟然忘了我是谁？”女孩秀眉紧蹙，语气中有一点不满意。
“原来是安娜啊，哈哈……”张远相当尴尬，从女孩的音色中才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其实是实验室里边的一位同事，结果，换掉那一身厚厚宇航服，反倒不认识了。
张远心中暗道，这也不能怪我吧，谁叫你平时穿着宇航服，说话也通过一层耳机。
不过他口中却连连夸赞，“没想到你那么漂亮，还会跳芭蕾舞？”
安娜笑着说道：“是啊，等一下我就要上台表演了……这位绅士，如果你想要追求我的话，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机会哦。”
“那么，我请你吃麻辣合成肉丸子吧。”张远仿佛思考到了一个关键处，根本不知道自己嘴巴在说些什么。
“……”
姑娘沉默了一阵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第九十五章 重大的突破
赵青锋看到一群人都在调侃张远，也开玩笑道：“你就别为难他了，在做出真正的结果，或者正式决定放弃之前，就算你的美貌堪比海伦，他一样无动于衷。”
“海伦？”
“……希腊主神宙斯的女儿，因为绝世美貌，最后引起了特洛伊战争。”
“这样的美貌，我可比不了呢！看来吃不到这个麻辣烫了。”安娜咯咯笑了起来。她发现张远还是那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把绝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同样是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这种状态倒也可以理解，一时半会想要调戏对方的**大增。
“喂！问你话呢？”
“什么？”
“可是我比你大几岁呢，还有男朋友，你能够打的过他吗？”
“啊！什么？”
“就像草原狼一样，需要决斗，知道不？”
“哦。”
突然间，张远脑海中“轰”地一声。
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忽闪而至。
这种感觉，就好像用一根竹竿捅破了昏暗的天空，露出了一丝渺茫的光线！
他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安娜吓了一大跳。
张远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往大门口急速跑去。
“想到了一步不错的点子！先走了！”
“我的麻辣丸子呢？”
“下次再请你！”
安娜小声地抱怨了一下，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赵青锋等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不奇怪，这种事情真的不奇怪。
张远脑海中飞速运转，完全听不到周边的人在说什么。
这种产生灵感的感觉十分古怪，明明没有任何实验验证，心中却完全笃定它是对的，仿佛任督二脉被打开，与宇宙的终极产生了一种冥冥中的沟通。
张远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言语难以描述的第六感，兴奋地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他想到的，是一种用可微神经网络的方式，去串联处理那一大串划分出来数据！
这个想法很奇特，而且难度也很大。
走到自己的房间，长长吐出肺部的浊气。
开始吧！
他尝试着将整个灵感梳理清楚。
右手在平板电脑上奋笔疾书，一页又一页的电子稿很快就写了几十页。
已经到达了深夜，张远完全没有感觉时间的流逝，他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试图将破了一个小洞的黑色天空捅的更大一些。
随着思考的深入，那种神秘的第六感又出现了，而且天空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开始慢慢清晰！
他完全沉浸在，解决世界著名难题的那种快感当中。这种一阵阵的快感实在太过剧烈，仿佛人生的全部意义只是为了这一刻。
紧接着，天亮了……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满脸通红。
通过一个通宵的计算，复杂的湍流问题已经被完美地转换成神经网络方面的问题！
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社团被划分地异常清楚，将这些社团分区域的处理，再通过一种微妙的方式进行整合，就能清晰地描述湍流问题。
这种成就感仿佛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在云端飞舞。
也顾不得睡觉，随便在餐厅里吃了一点早餐，张远带着自己一晚上的成果，兴奋地展示给丁兆东院士看。
“有不错的想法了么？”
丁院士看到这张图的第一眼，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是的，您看，这是一个神经网络的转化结构……”
但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听着张远的诉说，丁院士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他的嗓音开始情不自禁变大，“你这个想法的确非常好！但是，我总觉得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其中有几个关键点……”
张远又问道：“……的确还有几个大问题，如何将这种方法推广到拓扑复杂曲面？如何实现全局方法？”
丁院士思索片刻，斩钉截铁地说道：“想要联系分析与拓扑，可以尝试着使用阿蒂亚-辛格指标定理，调和微分可以看做是一个光滑的矢量场。”
“……然后保持上同调类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些问题。”
两人一直狂热地讨论了六个小时。
丁院士很忙，经常会有人打电话找他，结果今天一谈到兴头，全部都推掉了。
因为他真正意识到这是一次非常重大的突破。
到最后，他非常激动地说道：“大胆地尝试！就算最终方向是错误的也不要紧。其他的工作你暂时也不用做了，所需要的实验我会帮你申请，全力研究这个问题吧！”
张远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种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心潮澎湃的感觉，让他整颗心如同核聚变的火光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捕获神秘森林中的猎物。
严格意义上，上一次的论文并不能算。因为所有的灵感都是父亲提供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主体是自己把握住的。
张远握紧了拳头。
加油！
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整个写论文的过程很困难，就算清楚了大方向，还是有无数的细节问题需要搞清楚。如果不是使用电子稿，而是纸质草稿纸的话，张远估计，这些废弃的草稿纸堆起来比自己整个人还要重。
再加上，湍流问题是实质性的问题，必须要通过真真切切的实验，才能论证一个方案的好坏。否则，就算口头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人会相信。
但地球时代号上边的实验条件不怎么样，就算张远的方案再好，也不可能拿母舰的核引擎来做实验。所以，最重要的等离子湍流实验，暂时做不了。
等离子湍流不能做，还有各种其他的湍流，譬如说管道流体实验，这些并不成问题。
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实验室中响起了热烈而又持久的掌声。
实验结果，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完美。
“……很不错的结果，即便不是等离子湍流实验，这份成果，也已经足够伟大了！”丁兆东教授带头鼓掌：“恭喜你！”
亲眼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他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红晕，“等离子湍流实验，可以发送回去，让地球上的科学家去检验。我相信，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第九十六章 一颗新星的崛起
丁院士略有点意味深长地说道：“湍流问题啊，被你父亲在三十年前解决了一次，心中又被你解决了一次。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希望你能够不忘初心，在这条困难道路上继续奋斗下去。”
“有了这篇论文，你已经可以提前毕业了。”
“恭喜你。”
“恭喜！”
后边的几位师兄、师姐也在不停地讨论今天目睹到的奇迹。他们一个个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包括赵师兄、罗师兄，还有安娜小姐。
人类历史上，截至目前最优秀的湍流问题解法，竟然出现在这个贫瘠的实验室当中。
被这个天才的师弟抓住，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其实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好过张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稍稍帮助了一下。
没想到最终的结果远远好于预期。
一颗新星的崛起！
“解决了这个问题，可以请我吃麻辣烫了吧？”安娜小声嘀咕了一句，她本来还想调戏一下张远的，不过当着这么多大师级人物的面，根本就不敢。
“谢谢，由衷地感谢大家。”张远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些同行在这一过程中给与了诸多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自己的论文还没有办法这么快出来。
真正将实验结果出来后，那种成就感以及踏实感，远远不是言语能够描述的……
一个星期候，张远终于将这篇论文完完整整地写好，然后递交到了深空大学创办的学术期刊《万物理论》当中。
……
随着一年期限将至，木星，这颗巨大的气态行星已经近在咫尺，用肉眼观测，会发现它已经如同磨盘大小。木头般的纹理很漂亮，是由薄层大气中不同纬度上温度的差异所形成的。
在木星旁边有一颗小小的类地星球木卫二，也即人类目前为止，最外围的太空基地。
或许是因为靠近一颗行星的缘故，飞船内压抑的气氛又渐渐变得缓和起来。
无论是适应，还是不适应，反正总归得去适应。
最终的工作考核快要开始了，许多人没有特别成绩的人，已经做好了长期冬眠的心理准备。
这一天，深空大学的校长夏旭，以及《万物理论》的主编张小勇教授，正在抱团唉声叹气。
“……所以啊，在冬眠之前，我还想着把《万物理论》的影响力给提上去……你让我出一期期刊也好啊，这么大猫小猫几篇论文，怎么出？”
“等我们进入冬眠，地球上再也不会有我们这个期刊了。”
“……发表这些灌水论文，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深空大学整个校办历史才区区一年的时间，学术期刊《万物理论》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力。
放在地球上，它只是个可怜的毛毛虫罢了，连前1000名都进不去，除了几所大学以及论文库友情订阅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玩意。
科研工作者可不会因为你是“地球时代号”，是新文明产出的论文，就高看一眼。一切从实际出发，该是垃圾就是垃圾。
夏校长摊了摊双手，“那你说怎么办？投进来的论文倒有几篇，只是大都是灌水的货色。”
“如果没有好的论文，还不如不刊登！”
这件事可把他们给愁坏了。
但论文这种东西，急也急不来，不可能因为一道行政命令就有所改善。
最关键的是，隔壁星辰大学的学术期刊《星辰学报》，倒是搞得风生水起。
什么光催化、基因匹配、光线凝滞等优秀论文，都是星辰大学出产，在地球上也获得了不错的反响。
别看《星辰学报》这个名字土得掉渣，但因为那几篇优秀论文，它已经有一定知名度了啊！
对比起来，深空大学还啥都没有，这两位别提有多郁闷了。
“是不是我们这个《万物理论》的名字取得太大，搞得别人不敢投了？”
“和名字无关，你看看什么《自然》、《科学》，不都是取得很大？”
“难道是学校里的天才太少了？不应该啊，当初是平均瓜分的……我觉得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老夏，你还是要狠抓学风建设。”
校长夏旭苦笑了一下，狠抓学风建设？
学风已经很好了，真的。
那些研究生、博士生又不是本科生，难道还要让他们强制上夜间自修课，每个月搞一次月考不成？
不可能的！
“咚咚咚”，就在这个时候，会议室的大门响了响。
说曹操，曹操就到，走进一位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人，《星辰学报》主编丹尼尔先生。
后边还跟着一堆星辰大学的专家教授。
丹尼尔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西方人，因为成绩始终压着深空大学一头，脸上堆满了快活的笑容。
这群人一进来，两人顿时不说话了。大家私底下的私交虽然很好，但也是直接竞争对手，内部事宜总不能让外人听到。
这老外也不懂得谦逊，一开口就直接说道：“……我们《星辰学报》编辑部收到了一篇不错的论文，不过因为专业知识所限，对里边的内容有一点分歧。所以这篇论文，邀请你们两位权威看看。”
夏校长微微皱了皱眉头，什么叫专业知识所限？
明摆着是炫耀来了！
这个老家伙……
在这一刻，夏校长多么期待出现一篇传奇级别的论文，能够吓地这老头说不出话那种。
不过，表面上却要装作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夏校长淡淡道，“什么论文，拿来看看吧？”
是一篇关于新型纳米材料的论文，确实是自己的专业领域内。
盯着屏幕上的各种数据以及公式，夏旭本来想挑一些刺的，但找了半天，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论文的格式、语法，自然不用他来评判。
各种实验数据也没看出什么毛病。虽然是竞争对手，他还是相信丹尼尔教授的人品，文章中不至于出现篡改数据这种学术不端行为。
笔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夏教授问道：“我有一点需要问的，半充满关联绝缘体行为的研究，已经比较充分了吧？这篇论文的计算方面，和目前实验结果比起来，误差比较大。这又应该怎么解释，不需要优化一下再发表吗？”
第九十七章 《一种基于可微神经网络的湍流数值模拟方法》
面对对方的质疑，丹尼尔教授笑了笑。
停顿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计算与实验之间误差虽然大了一点，但我觉得还算可以接受。这些优化的难度很大，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得靠全体同行的共同努力。”
“这种材料虽然不是第一次出现，但其机理却是我们一直不能了解的。现在，却给出了一条全新的线索，全新的方向。”
“这条线索可能是一条死路，但也有一定的概率，通往另一片崭新天地。所以，我还是决定录取这篇论文。您觉得能？”
许多物理学，譬如说某一些超导材料，之所以发展不下去，核心问题之一就是，物理学的绝大部分计算，都是基于微扰展开的方法。
只要展开参数足够小，就可以只取微扰展开的最前面几项，省略后面的，使问题得到极大的简化。
但是，对于某些性质古怪的材料而言，微扰展开已经被证明是条死路。
想要进一步理解它们，就必须发展非微扰的计算方法，这对人类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反正，无论承认或者不承认，这的确是不错的论文。因为它使用了一种非微扰的思维方式，是一种新思路。背后有没有新天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旭点了点头，他现在这种身份也不可能胡搅蛮缠，去为难一个小辈，“从这一角度，确实是很不错的论文。恭喜了，丹尼尔先生，你们的校刊又多了一项成果。”
结束了整个同行评议的过程，又获得了竞争对手的祝贺，丹尼尔的心情很好。
他随意的问道：“夏校长，你们那边有什么好的论文？也可以一起分享嘛。木卫二快要到了，在不发表，大家都要冬眠了。”
相对而言，夏旭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很抱歉，暂时还没有特别好的成果……按照我们夏国人的语言，这种事情也得靠缘分，不是吗？”
丹尼尔又笑着问：“的确如此，实验条件差，阻碍了很多工作，否则我们还能做得更好一些。”
“对了，丁院士的学生，不是在搞什么湍流问题吗？近段时间一直在借用我们学校的实验室。湍流问题，可是个世界级别的问题啊！”
夏旭微笑道：“哦，这个我也听说过。难道你真的指望他能做出特别好的结果不成？湍流问题，他父亲的算法已经足够好了，而研究难度又过大，就算他的导师丁兆东本人艰苦奋斗个十年八年，也可能一无所成。”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课题。”
“这倒也是……我还听说有人在思考哥德巴赫猜想？”
“年轻真好啊，可以无所畏惧地挑战这些难题。”
“我当年也研究过这方面的大问题，但是因为代数基础不好，很快放弃了……”
“哦，是吗？”
硕士，以及博士，是人生中最具有创造能力的年龄段。许多重大的科研成果，都是在这个年龄段做出的。
等年纪大了，地位高了，一方面，思维活力以及创造力会下降，另一方面，会被名气所拖累，不再有勇气去挑战那些难题。
两人稍微感慨了一下。他们又开始聊行政方面的工作。
“关于新的科研考核制度，你怎么看？”
“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一个问题。旧有的制度有各种弊端，但也确实解决了不少问题，依靠个人的道德品质，肯定是不够的。”
“……对了，关于接下来的冬眠时间，学校如何管理，有什么计划吗？”
“已经考上研究生的，可以延期一两年冬眠。具体的冬眠安排还要让舰长办公室统筹计划过。”
……
就在这群人，对于整个新文明规划讨论地正起劲的时候，坐在一边的主编张小勇突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他瞥了一眼，阴差阳错地，点了一下标题。
《一种基于可微神经网络的湍流数值模拟方法》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到一个标题，心跳速度剧烈加快。
再看了看作者名字张远！
“我去……这个张远竟然真的投稿了？”
咽了口唾沫，神经莫名有点紧张。
在会议中长时间看手机，其实不太礼貌，但张小勇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屏幕，根本就挪腾不开。
他看着各种公式以及文字，额头上汗水一点点渗出，因为里边的知识开始慢慢超出他所了解的范畴。
他所做的方向，材料学，和这个领域差的有点远，以至于跟上文中的思路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终于，他忍不住叫了一句。
“夏校长！”
“怎么了？”
“我有一点急事，如果这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夏旭看到他那种奇怪的表情，也意识到好像发生了什么，“那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就来。”
你晚一分钟来，就是你自己的损失！别怪我没告诉你！
张小勇心中念叨了一句，急匆匆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迫不及待地赶往丁兆东的办公室，大声叫了起来，“老丁，老丁，你在不在？”
“请进！”
丁兆东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其实心底里快乐开了花，“你来的时间，比我预估的晚了那么几分钟……”
“你这个论文是真的还是假的？”
“什么叫我这个论文，是我学生张远写的，你可不要弄错。上面没有写着我的名字，是他独立完成的！”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张小勇心急火燎地大叫道，一张老脸红润了起来。
丁兆东不慌不忙：“难道你怀疑我的学生数据作假不成？整个实验还是我在一边看着的。”
“这可太令我……惊喜了，虽然看的并不是很懂。可是，实验效果也太好了吧，比张启明的那个算法还要强？什么情况！”
“只是惊喜而已吗？”丁院士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认为是惊吓！”
张小勇也跟着大笑了起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丹尼尔窘迫的神情了。
现在就让惊吓传播地更远一些吧！
第九十八章 大会议
张小勇很快就召集了深空大学里的各个专家教授，开始重点研究这一篇论文，并进行重复实验。
管道湍流实验所需要的条件并不复杂，甚至连程序都已经弄好了，现用就行。
“整个算法我觉得有点复杂，一时半会没搞懂，反正事实胜于雄辩，先看结果吧。”其中一位专门研究等离子的专家说道。
“你觉得实验数据是真的吗？难以置信，真的难以置信……”
“这么简单的重复实验，不至于数据作假。你看丁兆东那副得意的神情就知道了……”
“我还是不怎么相信。”
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空白的屏幕，上面开始跳出一个个数据。
一阵又一阵的窃窃私语，在这个实验室中接连不断地产生。
这种忐忑感越来越剧烈了。
“教授。”
其中一位年轻人低声道，他也是其中某一位院士的学生，今年刚刚24岁。
同年人之间，总是有一点比较心理的。
“怎么了？”
“如果这篇论文是完全正确的，会发生什么？”
认真思考了一阵子，这位院士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我认为，很可能是近十年最杰出的成果之一。或者，‘之一’这两个字可以去掉。”
“可是，这只是一种数值模拟的方法，而不是真正的数学本质！”
看到自己弟子有点不服气的样子，这位院士笑着说道：“不要以为湍流只是经典物理学问题，就以为它很容易。如果你深入了解过，就会知道它恐怖的难度。”
“湍流的概念及其应用早已经超出了经典物理的框架，并延伸到了现代物理学研究的各个分支中。大到恒星演化，小到凝聚态物理、高能物理、生物物理……”
“所以，这篇论文，可以在诸多不同的领域，产生很深刻的影响。”
“最简单的，从工业的角度出发，我们更好地控制住等离子湍流，能够将核聚变装置制作地更小。你知道这一点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吗？”
这位年轻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种攀比的心思渐渐熄灭了……
因为人家已经破碎虚空而去，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
张远的第一篇论文，机器人控制理论，还算不错，但是有超越的可能，但现在，已经不在同一个位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个实验室里很安静，只剩下一片凝重的呼吸声。
惊讶。
诧异。
难以置信！
竟然拟合地这么好！
“老张，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夏校长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他推开门，愣了愣，“咦，大家都在？发生了什么？”
夏校长的嗓音，好像又把所有人重新拉回了人世间。
几秒钟后，“轰”地一下，整个实验室爆发出了最为猛烈的讨论声！有几个教授已经情不自禁大声笑了起来！
……
这件事情想要捂，肯定是捂不住的，各种小道消息几个小时内，开始漫天飞舞。很快，传到了《星辰学报》的编辑部内部。
这些星辰大学的编辑、教授心中有坐立不安，似乎预见，一篇论文把他们所有的论文都干趴下了。
“出现了更强的湍流问题算法？是谣言还是其他的什么？”
“怎么可能？你应该知道，这个问题有多难。”
“可微分神经网络？什么玩意？”
只有一个文章的题目，就算再怎么脑补也不可能脑补出具体的算法。
“深空大学的人因为没有重大科研成果，恼羞成怒，故意捏造出了一个谎言，来提升学校的影响力？”
这怎么可能？谣言总归会散去，露出最后的真相。
夏校长不至于是这种蠢材吧！
分不清是好奇还是恼怒，丹尼尔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吩咐道：“你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年轻的助手拿起手机，拨通《万物理论》的主编张小勇的号码。
“你好。”
“……是《星辰学报》编辑部吗？哈哈哈，有一篇非常厉害的论文，同行审评会在下午一点举行。如果你们有空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不是张小勇没有涵养，而是他实在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真的忍不住！
丹尼尔心中咯噔一下。
真的出现了轰动性的成果？！
他想故意不去，以减少对方对自己的羞辱。但浓郁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
“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理论上，论文的审核没有那么快，经过一审、二审、三审等等，少说也得半个月。
但无奈这篇论文实在牛逼，牛逼到可以无视整个流程的地步！
……
下午一点，张远也被邀请到了整个a区的会场当中。
好吧，对于他来说，这些情况都是预料之内的。
底下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基本上全都是飞船里的重量级人物。
没有邀请函，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我给大家带来一种全新的湍流问题模拟算法。因为时间匆忙，没有准备ppt，希望大家见谅。”
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才是大家所需要的。
他开始在大屏幕上，描述自己的整个算法步骤。
回想起那六个月的奋斗过程，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六个月，似乎很漫长，真的很漫长，也很煎熬。
但又很短暂，区区六个月而已。
真的，仅仅只有六个月，就做出了不得的成果。
毫无疑问，张远认为自己是幸福的、幸运的。
如果没有那一丝偶然的灵感，或许，他还得继续在迷雾当中，长时间地摸索下去。
六年，甚至六十年，都不稀奇！
真正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就好比那一副深空艺术图，光明只有小小的一个白点，黑暗才是真正的主流。
“摸索不到光明，才是宇宙中的真正常态。”
就这么思考间，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试图将自己摸索光明的过程，完完整整地展现给台下的观众。
甚至，他已经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只是想要重新走一遍艰难的长征路而已。
真理的舞台，没有长幼之分，也没有肤色人种之分。唯一的区分，便是正确，以及错误，再也没有多余的中间选择。
第九十九章 榜单第一
丁兆东坐在下边，一边听着张远的演讲，一边叹息道：“三十年前，他父亲，张启明在世界级别的舞台上，展现出了一种新的湍流算法。从此以后，几乎所有的核引擎中的湍流控制部分，都采用了他的算法。”
“那时候我还是老张的同学，我的老师认为，一百年的时间，不会有更好更强的算法出现了。这个问题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
“没想到，区区三十年，就轮到他的儿子，而且是同一个难题，一个更强大的算法……也许，这就是世界的一种轮回？”
隔壁一位物理教授笑着说道：“那么，你觉得这个‘可微分神经网络’的算法，能够保持多少年？湍流问题，依旧没有被彻底解决，只是一种数值模拟，虽然模拟的很好，依旧不是真正的数学本质，总是能够超越的。”
丁院士摇了摇头：“本质？哪有那么容易，几百年都没有发现的数学本质，未来几百年也不见得能够发现。”
“不好说啊，你预测一下，给个超越的时间吧。”
认真思考了一会，丁兆东道：“我们预知不到五十年以后的世界，一百年、两百年，更是无法想象，所以就说个一百年吧。”
“能够保持一百年，你对这个算法这么乐观？”
“是啊，希望未来的人类，比我们想象中的更聪明一些，能够实现完全的超越吧！”
“呵呵，一觉睡醒，我们就能看到结果咯！”
台上……
整个大屏幕已经被写满了16次。
论述的过程也已经到达了尾声。
张远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原本黯淡的宇宙，如今已经充满了光明。
“根据以上的算法，实验数据如下表……我相信，这些数据能够在实验室中非常轻易地重复。”
在这一刻，他完成了，对自己父亲的超越。
“……也希望地球上的同行们，能对等离子湍流实验进行最终的检测，以补全实验数据中未能完成的部分。”
“我也希望，在未来的时间里，有真正的天才，能够给出n-s方程解的存在性与光滑性的完整证明，从而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届时必然会有更新颖也更加精确的算法出现……”
“我的论述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台下一片寂静，没有提问，也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
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片浓郁的真理之光。
又看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科学新星。
它属于23世纪，一个属于科学的黄金年代。
打破沉默的，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位中年人。
应该是相关专业的教授，他对张远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开始带头鼓掌。
哗啦啦
热烈的掌声由小变大，如同浪涛般经久不息。
紧接着，后排的年轻人吹起了口哨，有好大一部分是张远的亲友团。
“你的福尔斯榜又得变动了啊！不知道这篇论文的影响因子有多少？”
后排的座位上有两位年轻人，一边大声吹着口哨，一边议论着。
“影响因子？”
这位金发年轻人，正是福尔斯榜的制作人福尔斯。他面色古怪地说道，“你不会觉得，能够用‘影响因子’这玩意来衡量这种级别的论文吧？”
“开玩笑，其他的论文，包括那些优秀论文，能够隆重到还没有正式发表就召开一场学术会议的地步？我一旦给他安排一个影响因子，就是自取其辱，活该被人喷了。”
另一人问道：“那么，榜单第一，已经被深空大学给抢走了位置？”
福尔斯笑道：“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这样，这个成果实在有点爆炸。而且人家已经乘坐火箭上天了。对于第二名，得给他一艘宇宙飞船级别的外挂才能追的上……”
等掌声停止后，是提问环节。下面专家们终于活跃了起来，一个个依次举手提问。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张远回答了好几个专业问题，讲的口干舌燥，然后终于从台上退了下来。
这种光环加身，赢得全世界瞩目的感觉很难忘。
不过此时此刻，没有太多的感觉，张远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鸡血打了太久也是有副作用的，无论什么事情放在第二天再说。
不过很显然，他低估了一众狂热人群的热情。
就在他离开会场的一瞬间，有很多人已经趁机追了出来。
“嘿，兄弟！”
“我想到了一种用递归神经网络去模拟数值的方式，你觉得有戏吗？”
张远脸色一青，虽然都是神经网络，但两者相差很多的好不好。
“我想到了一种深度神经网络的方式，哥们，能不能一起合作……”
“……指标定理到底怎么用，能不能重新复述一下？数学方面的合作，我有个想法……”
“帅哥，交换一下扣扣吧！”
“能不能请你吃饭？一起吃个饭也好交流啊！”
张远连忙想着跑路，等一下，好像有咸猪手在抓头发，要不要这样啊喂！
有没有人救命！
咔嚓、咔嚓、咔嚓，只有一声又一声的拍照声，喧闹声越来越大。
似乎没有人听到他的真正心声。
人群越来越哄闹，有一些热情的小姐姐已经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吻过来了。
虽然初吻早就没有了，但张远还是有一点慌张。
能不能不要这样，文雅一点！
他甚至看到了那几位被自己欺负过的女记者，包括那位叫林萱萱的小姐姐，已经堵住了前方的逃生路口。
又要接受采访了？
怎么办，在线等。
“想要逃命，乖乖跟着我！”林记者笑的很开心。
虽然没有听清楚，张远还是读懂了她的表情。
即便只是逃出狼口，又入虎穴的愚蠢行为，但张远还是不管不顾，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那边跑去。
……
一刻钟后，张远在几个女记者以及摄影师大哥的双重护驾下，终于离开了喧闹的a区。在这一刻，他觉得这位林记者好霸气。
“有什么问题，你们快问吧。”
张远试探着说道。
他现在很疲惫，真的很想睡觉。
可能是看到张远真的很累，林萱萱也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身份地位发生了一系列的转变，财富榜和学术榜的含金量，是完全不同的。她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感。
林萱萱清了清嗓子，安慰道：“你好像瘦了一点……很辛苦吧？”
“有吗？”张远看了对方一眼，“可能是作息不规律的关系吧……嗯，你好像胖了一点。”
“……”
第一百章 木卫二
林萱萱有点生气，心中暗骂这个张远一点眼光都没有，她明明瘦了1斤！
过了好一阵子，才平息要爆发的心脏。
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现在没有直播，放轻松一点，就随便地聊几句好了。嗯……产生灵感，有没有特殊的方法？”
张远咳嗽了一声，回复道：“灵感？不知道你有没有奥数题？”
“当然做过。”
“做科研和做奥数题目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科研没有标准答案，难度大。至于那种灵光一闪的感觉，怎么做到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你做奥数题是怎么灵光一闪，做出题目的，做科研也是类似的感觉，所以不可能有什么推广性……反正先得积累知识，你总得有足够的工具，才能往下做吧？然后就一直想，一直想，一直想吧？”
这位美丽的女记者想了老半天，愣是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她只是感觉这个回答有点儿好笑。
学术方面的东西她又不懂，顶多报道一些平时的生活、学习状况，然后报道一下未来产生的影响等等。
“所以，介绍一下你平时的生活状况吧。”
“唉，还是不要过度报道了。”
张远摇头道，“像我这样的成功者，已经足够幸运了，没有必要再增添话题，引发更多的热度。”
“……你们应该去多加关注那些没有取得成功的人，给他们更多的鼓励。那种在迷雾中探索的痛苦以及彷徨，实在难以向外人诉说，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林记者想了想，笑着说道，“你说的，我们也知道。可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就是奖励那些成功者，而不是奖励那些失败者。否则，谁还会愿意努力去当成功者？”
“哎，你说的确实没错……”
接受完整个采访，又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后来看到张远已经意识模糊了，这位好看的小姐姐才不怎么请愿地起身告辞。
……
就在张远美滋滋睡觉的时候，整个会议视频以及论文已经传递回地球。
许多科学家已经知道，一位飞船上的小伙子，干掉了湍流问题！
也不能说完全干掉，而是把这个问题的“下一次解决”，推向一个令人发指的难度！
“下一次解决”，可能真的需要研究数学方法，去探讨什么“光滑”之类的东西了。
这件事情在圈子内引发了巨大的轰动，一些有条件的实验室已经开始着手，最后也最重要的“等离子湍流实验”。
当然了，在圈子外并没有引发太高的热度。对于普通人民群众而已，什么“湍流”之类的问题，他们根本就看不懂。看不懂的东西，也就没有办法发表评论。
人们关心的更多的是衣食住行，以及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物。
就算是黑子们看到这个问题，也没有可以黑的着力点。否则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的文盲的事实。
……
从床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张远习惯性地开始检查自己的个人邮箱。
一大堆同僚的祝贺，包括地球上许多科学家的祝贺。
虽然很麻烦，但还是要一一回复，表示“衷心”地感谢。
还有一些文件是等离子湍流的实验报告，某些疯狂科学家已经连夜赶工，完成了一些最简单的测试。
心中一跳，张远仔细阅读上面的实验数据。
很好，全都符合预期。
这意味着他的算法，面对等离子湍流，也是非常适用的。
他的一颗心渐渐放松下来。论文的最后一块内容以及得以补全，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张远，恭喜你，在这一领域超越了你的父亲！”是王钟教授发过来的祝贺视频。
“山顶上的风光，感觉如何？是不是一览众山小？”
张远笑了笑。
感觉确实挺好的，但又有些孤独。
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他已经可以确认，湍流问题，从他目前的能力上，只能逼近，却没有办法真正地解决。
王教授在视频中继续道：“等离子湍流实验获得验证后，我们连夜召开了科学研讨会……”
“许多科学家认为，你的算法比你父亲的方法更加有效，约束精度更高。这将会迎来核聚变工业的另一次升级，也就是为小型化带来了一定的可行性。”
“……甚至连地球时代号上的核引擎，都可以更新换代。”
“但我们经过认真研讨后，还是觉得让‘地球时代号’继续向远方进发，没有必要再进行这一次的升级了……”
“因为航天工业的更新换代，第一，是可靠与安全，第二才是经济实惠。你的方案虽然先进，但至少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通过长期实践，才能确保其可靠性。”
“地球时代号的经典引擎，已经通过了时间的洗礼，足够可靠，而所有的宇航员却没办法耽搁几十年。这一点希望你能够知晓。”
张远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王教授笑着说道：“上级有通知下来了，如果你想要留在地球，从国家层面不会对你做任何处罚……”
张远心中微微一愣。
“不过，从我个人角度，还是希望你能够离开。”
“小伙子，尘世间的繁华不值得留恋，一切的一切，且看三千年以后吧！”
……
就在各种议论当中，木卫二，终于到了。
这颗卫星距离地球已经相当遥远，大约是6.3亿公里，地木之间的信号传播时间为2100秒。
地球时代号经过几次转向后，缓缓地停靠在木卫二的星空港口。飞船本身甚至比港口更大一些。
木卫二是木星的第二大卫星，直径3183公里，它的重力加速度只有地球的八分之一。
从遥远的太空中眺望，可以将它看做一颗巨大的冰球，星球表面的冰盖足足有一百公里的厚度。
根据科学家们分析，木卫二厚厚的冰层下方，可能有液态水的存在，甚至还有可能存在外星生命。
不过一百多公里的冰层，实在有点厚的离谱，到现在也没有特别好的方式钻破冰层进行科考。根据推测，就算有外星生命，顶多也是一些微生物，不至于影响到人类。
这里的人类，人口总数保持在六百万。
他们已经在厚厚的冰盖中建立了复杂而又巨大的生存乐园，为未来的星际移民提供了良好的示范。
地球时代号将会在这里，停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整艘飞船将会填满核燃料，补充水资源，进行最后的资源补充。紧接着，冗余人口将会进入冬眠状态，只剩下少量的工作人员，开始长时间的星际航行。
真正的远航，终于要到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明信片
作为科考团队中的一员，张远是第一批登陆木卫二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下太空电梯，漫步在木卫二的冰盖上。暗无天日的天空中，只有几盏闪烁着。这些永冻冰层，从出现起就从未融化过，至少也有十亿年以上的历史了。
抬头就能够看见铺天盖地的木星。
是真的铺天盖地，它的面积大约是地球目睹月亮时的23.5倍，肉眼可见，木星表面一条又一条木头一样的纹路。
有时候还能目睹大名鼎鼎、暗红色的大红斑，如同一颗硕大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如果是某些害怕鬼故事的人，看到这一轮真正的血月，可能会活生生吓死。
张远饶有兴趣地拍了几张照片。
之所以选择潮汐锁定的这一面作为基地，是因为这个地方遭受陨石袭击的概率更小。
木星这个大家伙，为太阳系的内行星清理了无数的陨石。有了木星做盾牌，地球遭受陨石打击的概率就小了许多，为生命的形成提供了更加有利的环境。
但木卫二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居住在这里，遭受陨石打击的概率大大提高。
整个基地内部，还配备了目前最强大的氦-3核弹，来抵御可能袭来的陨石。没办法，谁让木星是最重要的核燃料库呢？
“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欢迎来到木卫二工业基地。人类太空部署的最边缘。”一位穿着太空服的中年人站在基地大门口，笑着对大家招呼道。
紧接着，他又和舰长相互握了握手。
丁院士回过头，对着张远说道：“走吧，这个外星基地可能和我们未来的部署比较类似……可要好好地参观一下。”
“我在这里有几个老朋友想要拜访，你是跟我去，还是自由行动？”
张远想了想，“我也有一个长辈想要拜访。暂时先自由行动吧！”
“那就下午见。”
张远走进木卫二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美美吃了一顿烤肉饭！
那种烤肉的香气，让他直流口水，唾液分泌的期待感，简直堪比做数学题！
即便味道比不上地球上的大餐，但好歹不是合成肉了。
木卫二基地，相比起飞船，简直就是天堂啊！
“不错，真的不错！湍流问题被你解决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位中年男子是他父亲以前的同事，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
“远叔，运气而已。一种数值模拟的方法，其实也没有完全解决……”张远不好意思地笑道。
“运气？靠的是实力！你以为我不懂行啊？湍流的应用多着呢，上到天文下到地理，你看看木星，那个大红斑，不就是湍流形成的吗？对了，等一下的会议几点钟开始？”
“大概下午一点吧。”张远回答道。
“那还可以稍稍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这群人受邀来到木卫二，是要参加一场工业方面的学术会议。
这个基地中，有许多现有的成果，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值得借鉴。
冰盖内部的大型建筑，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各种散热、支撑、排污等结构，需要统筹规划。特别是，散发的热量不能超出整个冰盖的承受能力，否则冰块融化地太多，可能引发塌方、地震等恶**故。
木卫二，作为一颗比较成功的移民星球，实地考察，多学一点新东西，肯定有好处。
“远叔，准备啥时候回地球？”张远满意地拍了拍肚子，又问道。
“再过三个月就满三年了吧，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没有办法实时视频，也好久没有见到儿子女儿。肌肉也开始萎缩了，再不回去，头上都要顶着一片青青草原了。”
“哪能呢……”张远连忙打了个哈哈。
木卫二出产的，是一个文明最为重要的资源能源。所以这里相当于以前的中东地区，工资必然是顶级的。
普通工人一个工作周期，大约是三年的时间。
就算是最低级的岗位，也能赚几百万。
但是由于远离了文明中心，虽然有钱，也没有办法享受，更不可能照顾到家人，所以必然会承担某些风险吧……各种狗屁倒灶，辛辛苦苦赚钱回来，结果发现戴绿帽的故事，简直数不胜数。
“还有什么东西想要带回地球的，我可以给你做个快递员。”远叔笑着说道。
“嗯……”张远想了想，“有明信片吗？我寄一点明信片回去就行。”
“行，正好还有几张，全都给你吧。”
思考了一阵子，张远分别给王丽丽、许云静两位师姐，王钟教授、小姑一家人以及韩紫月写了几封信。
很简短，讲述了自己最近的经历以及感悟。
写到韩紫月那一封的时候，张远愣了愣，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
“怎么，是个女孩子？”
“啊，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样啊……”远叔笑了笑，仿佛很理解。
写些什么呢？
张远灵机一动，在明信片上画了一个自己的头像，天空上漂浮着一颗星球，也就是木星。
他的素描水平不怎么样，只是跟着画家埃尔文简单地学习过。整副画像看上去歪瓜裂枣，比他本人丑多了。
不过，正因为丑，看起来又有一种莫名的滑稽感。
下边签署上自己的姓名。
【张远，】
没有机会和你一路相伴，也没有借口和你彻夜长谈，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现在的生活，只能寄一张明信片，告诉你，我很好，相见不如怀念。
彼此珍重。
张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最后，他还给自己留了一张。
斟酌一番，在上边写道：【今天，我们来到了木卫二，人类最外围的工业基地，母舰会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次资源补给。木卫二比不上地球，却又比飞船上踏实地多，毕竟，它是一颗星球啊。】
【再接下来，我们将会奔赴遥远的星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另外一颗星球。】
【长夜漫漫，不知道前方的道路。希望在未来，我们能够记住这美丽温存的一天。】
【】
写好了，又莫名沉重。
张远抬起头道：“这一张我就自己留着了，剩下的，您回到地球后，帮我投进邮箱就好。”
“好嘞，这点小事。这么见外！”远叔收好这一叠明信片，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我就先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新标准制定
眼看着时间不早，张远快步走上一辆轨道班车，前往科学会议厅。这一次的木卫二考察，并不是观光旅游，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会议室里人头攒动，他找到丁院士后，端正地坐好。
丁院士给他传输了一份资料，吩咐：“这样的学术会议，对我们来说已经探讨过好多次了，不过对你来说，还是第一次。有很多大方向，是我们这些飞船科研人员未来需要研究的。你可以自行选择想要听的报告。”
张远点了点头。
“第五天的会议，你还有一篇湍流问题的报告会，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早就准备好了。”
张远自信满满，那篇论文他早就已经烂熟于心。让他倒着背都能背出来了。
这场会议的主题是“未来工业的发展探讨”，其中包括新文明在原有工业基础上的大量改进工作。
地球文明发展到现在，形成了巨量而又复杂的工业标准。这些工业标准中，有许多是不合理的，但因为历史固有原因，纠正成本巨大，以至于没有办法纠正。
丁院士上台，侃侃而谈。
“……举个简单的例子，在机械加工领域，具有复杂拓扑的曲面上构造处处二阶光滑的样条曲面，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中心问题……”
“……我们在机械制造业、汽车、航空工业，取得了非常长远的发展，学者们和工程师们为了构造流形上的光滑样条函数费尽心血。但是结果一直不理想，样条总存在光滑性变差的奇异点。”
“这个问题是否能解决？”
“答案是，不能。”
“从数学上已经证明了不能。”
会议室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张远也跟着思考着。
这些观点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很有趣。
丁院士继续道：“为什么不能？因为当初制定的工业体系不对。”
“传统的样条构造方式，包括样条理论，本身具有不可弥补的缺陷，这导致无论后人多么努力，传统样条到流形上的自然推广都将是徒劳无功的。”
“具体的证明过程，大家可以翻阅以下资料……”
“……我曾经翻阅过历史资料，发现当初的学者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当初的工业不够发达，加工的零件全都相当简单，不需要考虑太多的复杂数学。当初的工程师在建立整个标准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数百年后可能出现的技术危机……”
“工业基础的不稳固，直接扼杀了整个文明的上限。我们目前的工业体系已经趋于稳定，绝不可能因为理论基础的不稳固推倒重来。大家想一下，把所有的东西推到重来，得花多少钱？所有的零件都得重新设计，现实吗？不现实。”
“所以，我们的未来只能局限于局部的修补，是另外一种悲哀吧……”
张远对于这方面不甚了解，但还是听得有滋有味的。
他们未来从事的重点工作，应该就是新文明工业标准的重新制定了。
用目前的数学基础，去重新建立一整套工业体系，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那将会使整个新文明变得更加强大，后续的发展也会更加顺利。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第一天的学术会议才正式散场，简直累的够呛。
丁院士他们还有另外的活动，张远准备自己一个人随便逛逛，然后早一点回到居住地休息。
门口还有一位招待者，正热情等候，她是专门负责接待张远的工作人员。
“嗨，你好。”
“你好！”
耸了耸肩膀，张远微微感到有点寒冷，这里的气温常年只有十多度，并不高。可能是为了保证散发热量不超标的缘故。他感觉不是太舒服。
这位女孩道：“你们飞船里边常年恒温24度，抗寒能力不太行啊。人类这种生物，只要不使用的东西，就会很快退化掉。”
“是啊，其实我们的抵抗力，免疫能力也会变差，如果回到地球更容易生病。”
“听你的口音……”
很凑巧，接待张远的姑娘也是一个夏国人，口音中甚至还带了点东华口音。
在这个异星球，老乡见老乡，简直两眼泪汪汪。
“难道你也是东华市的？哈哈，实在太凑巧了！”
姑娘甚至想要帮张远拿行李，张远连忙拒绝了。一位绅士总不可能让女孩拿这些东西。
但是在这个鬼地方，身体轻飘飘的，他感觉这玩意握在手里，重心有点拿捏不稳，连走路都不会了。
“还是我来吧，反正没什么重力。”因为常年居住在这里，这位名叫金美林的女孩已经渐渐习惯了木卫二的重力，步伐很稳当。
为了掩饰尴尬，张远随意地问道：“你们这里的人普遍比较高，是不是因为低重力的关系，骨骼被拉长了……你原来多少高？”
“我原来只有一米六五，被活生生拉倒了一米七！其实女孩根本不需要长这么高。每天还要吃一种生物钙，以抵御这种钙质流失，好麻烦。”
姑娘撇了撇嘴，指着自己大腿上的肌肉说道：“像我这样，来这里一年的，肌肉萎缩地还不严重，如果待得时间久了，就会退化地如同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张远笑了笑：“能够长高倒是极好的，许多卡在一米六九的男生，多么渴望焕发第二春！”
“至于肌肉萎缩，很多办法可以解决，譬如说锻炼身体，用离心力模拟重力等等。如果回到了地球，只要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不用太过担心。”
金美林又笑着说道：“张先生，哪有你想象中的那样，锻炼只能减缓肌肉的退化，而不能完全杜绝。特别是胸部的衰退，想要恢复太难了。虽然，哈，在这个地方很挺拔，回到地球以后，就像焉了的茄子一样，真是难以想象……”
张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尴尬地笑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对方的胸部，嗯，确实很挺拔。
甚至，空气浮力已经堪比地心引力了，可以说变成了最完美的形状。
不过长时间盯着，好像不太礼貌，瞥了一眼也就不看了。
可能是难得碰到老乡的缘故，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这位负责接待的女孩子很开朗，带着张远参观了基地里的各种设备。这些设备也是以后可能会出现在未来母星当中的。
第一百零三章 会议结束
两人逛了整个基地一圈，终于来到一个大型的离心轮面前。
金美林笑着说道：“好啦，这就是你的房间，晚上十一点钟会旋转起来，一直到早上八点，到时候就不能出门了。在那之前，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哦。”
“我的房间号码是8-1132，嘻嘻……如果你喜欢的话……和帅哥相处还是挺愉快的。”
张远红着脸，就当没有听懂。
“谢谢你哈！”
“那么我先走了。”
望着金美林的背影，他心中暗忱：这里的女人都这么开放的吗？
有点搞不懂了。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低重力环境下，人类的器官会发生一系列的变化，而他们这些刚刚下飞船的人，相对而言更健康一些？
更加强壮？
又或许是因为环境因素造成的人文变化。
木卫二毕竟不是地球，压力依旧很大，会让人下意识地去寻找一些心理慰藉。
这和学历没有任何关系。
张远有点难以预计，地球时代号上的环境因素，会对整个人文产生什么样的改变……或许会和这里变得比较类似。
不过，这一点也不用他来担心吧。胡乱评判别人的私生活，没有太大的意义。就算是地球，不也照样那么开放吗？
吐出肺部的浊气，走进大门。
这里的房间，一个个悬挂在横在地上的大型离心轮上边，这个离心轮足足有数百米的宽度，在人们进入睡眠的时候，所有的房间会跟着旋转起来。
如此，人们的一天当中，至少有的9个小时的时间会感受到类似于地球的重力，以此能够抵抗一部分低重力带来的身体机能衰退。
地球才是大家真正的家园，木卫二只是一个工业基地，没有人愿意长期居住在这里。如果身体真的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那才是最糟糕的。
整张床是圆筒形状的，就像海绵一样柔软。产生人工重力的时候，整个人体会不由自主地滚到另一个方向，又不至于被甩出去。
张远洗漱完毕后，安静地躺在了床上。
他回忆起地球时代号内部的a区，好像也有这样的摩天轮装置，只不过暂时没有使用。如果等绝大多数人进入冬眠，这些装置就会开动起来了。
11点钟到了，随着一阵纯音乐的响起，顿时产生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张远在床上连续滚了几个圈，随着重力方向的改变，原先的一堵墙变成了地板，而原先的地板，又变成了一堵墙。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厕所以及各种家具，都如此古怪了。
想通了这一点，也不再研究。
因为累的慌，他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就这样，整个学术会议一共维持了五天的时间。
他在这里学到了很多新的东西，也了解到了未来基地的各种科技设备。
因为“湍流问题”的重要性，在第五天，面临尾声的时候，张远还有一场专门的报告会负责演讲。
期间到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大事，将论文重新复述一遍，再顺便解答一些问题，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无数的鲜花以及赞美迎面而来，各种祝贺搞得张远都有一点麻木了。其实，各种被人仰慕恭维的感觉，也就只是那样，时间久了怪无聊的，远远没有做出问题的那一刹那来的快活。
两个小时后，所有的报告结束，闭幕仪式正式开始。
参加闭幕式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上台，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非常感谢诸位地球时代号的同僚，亿里迢迢地来参加这一场学术交流会，也感谢深空基金会、雅马哈工业集团、大饭桶食品有限公司、绿精灵科技等企业的赞助。没有这些赞助，就没有这一次的盛会。”
台下的人笑了笑，送上了善意的掌声。
“……这一次大会，是学术交流、相互学习的盛会，更是老朋友相聚，新朋友相识的机会。但大家再依依不舍，还是要迎来最终的告别。”
“……特别是地球时代号的朋友们，将要离开文化底蕴深厚、现代气息浓厚、养育了人类文明的太阳系，开始长达20光年的旅途。”
“我的同胞们，这必然是一次艰难的旅程。”
“而我们，包括我们的后代，将会在后方，你们永远的家园中，提供默默的祝福以及源源不断的技术支持……”
“最后，真诚地祝大家，一路顺风！”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这一场学术会议，终于落下了帷幕。
张远感觉自己收获颇丰，无论是知识层面还是眼界，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紧接着，享受完丰盛的晚宴后，一众人马上就要回归飞船了。
“……张远先生，真的没有考虑过重新回到地球，从事一些科研工作吗？你这样的年轻人才，就算回归了，从国家层面也不会对您受到任何惩罚。”
有几位官员正在餐桌中，尝试着说服张远留下来。
“谢谢大家的好意，我还是决心到更远的地方去看一看……”他微笑着回复道，“这是我从小到达的心愿，还请谅解。”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遵从你的意见。祝你们一路顺风。”这位官员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就算张远不愿意也没什么，地球上缺少了谁都能够正常运转。多一个天才不多，少一个天才不少。
“谢谢！”
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位好心的先生还多给了他一点小礼物，来自大饭桶食品有限公司的赞助两大盒真空压缩的牛肉干！
每一盒都有一公斤之多。
是的，他有两盒，其他人只有一盒。
面对这个小礼物，张远倒是两眼放光。
他有点忐忑地问道：“这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带上飞船？两公斤肉，我不可能现在吃的完啊。”
丁院士笑了笑：“放心吧，来自科学会议举办方的礼物，应该是可以的……就当是开了个小灶。”
一路上，气氛比较沉默，没有刚刚来到这里时的那种兴奋感。
张远心底里琢磨着，这些食物到底能够保存多久。
上面写着的保质期是24个月。但如果放在太空环境下，真空超低温保存，是不是能够保存好几百年？
第一百零四章 不为人知的黑夜
那么，是应该在冬眠之前就把它吃光，还是冬眠醒来之后，再享受美好时光？
如何才能达到最高的满意度，同时减少变质等问题带来的风险，这是一个很难的数学问题。
闲极无聊，张远脑海中一直在构造着“满意函数”以及“变质风险函数”，试图以两公斤牛肉干的代价，让自己获得更高程度的满意。
半刻钟后，“轰隆”一声轻响，他们乘载的电梯已经到达了地表，仪器上显示的外界温度为零下170摄氏度。
“张先生，我就只能送你送到这里啦。”
“可能以后永远见不到面了呢，能不能……拥抱一下？”负责接待张远的小姑娘犹豫了一小会，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这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故事，她还是觉得怪可惜的。
张远愣了愣，张开双手，和这位刚刚认识了五天的女孩子抱了一下。
忍着肉疼，他还是将手中的牛肉干，分给了她一些。
“感谢你这些天的照顾，这点小礼物就送给你吧。”
姑娘高兴地跳了起来：“啊，你可真是个好人！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地球的牛肉干了……唉，这里的东西，全都很贵哦……”
从她惊喜的目光当中，可以知道，这玩意放在木卫二，绝对是响当当的“奢侈品”。
也难怪，举办方会把它们当成小礼物了。
木卫二虽然已经开始养殖一些牲畜，但为了保持生态圈的健康，产量必然是不高的。
“只是一点牛肉干而已。没什么的。”
张远心中黯然，他们这些宇航员，可能也要面对如此惨淡的明天。
或许……更加惨淡。
“一路顺风！”
微微点了点头，张远转身搭乘列车离开，远远地，还能看到那位姑娘在玻璃窗里边挥舞着双手。
太空电梯在几百公里外的地方。
“再见！”
一路上，能够看到各种热火朝天忙碌的工地场景。
核聚变的火光已经在这颗星球点燃，接下来的开发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这里将成为人类的另一个家园。
或许吧……
木卫二比起地球，其实也有不少缺陷。这里的地表全都是冰块，水资源并不缺乏，但是这颗星球异常缺乏金属元素、稀土以及有机物。
目前的矿物采掘公司，只能去开发某些落在地表的大型的陨石矿。但是，这些陨石矿的储备全都相当有限，开采完了也就没有了。
木星还有另外一颗比较大的卫星木卫一，开采就更难困难了。
木卫一的体型和木卫二类似，是一个类地星球，但众多超级火山活动和超强地震频繁发生，让它成为了一颗极度危险的星球。
没有人会去投资一个不稳定的地方，说不定几年的功夫，一场超强的地震，使得全部投资都打水漂了。
从这个角度，人类的星际开发水平，还有相当大的提升空间。
如果有足够的能力平息火山以及地震，太阳系可以居住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赵师兄，我注意到，可能因为保养不当的缘故，有一部分人身体退化地很严重，他们的肌肉线条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在乘坐太空电梯返回地球时代号的时候，张远悄悄地问道。
“这种大幅的身体变化，可能会引发某些不可修复的损伤，就算最终回到地球，也很难恢复了吧？”
这个一直问题萦绕在心中，没有时间发问，这时候问出来，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在低重力条件下，椎体间这种由于体重造成的对于椎间盘的压力消失了，椎间盘的压缩得以释放，人会变得更高。
通常情况下，只要损伤不严重，返回地球后，宇航员身高便会恢复正常。
但低重力环境会对基因表达产生一系列的影响。对于某些退化严重的人而言，可能再也无法适应地球环境了。
“你也发觉了么……”赵青锋思考了一会，低声说道：“你觉得，他们会是夏国人么？”
“看样子，应该不是。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会是米国人，或者是兰国人吗？”
张远摇了摇头，“应当也不是吧。”
“那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可能是……某些小国家？
心中沉思了一会，恍然大悟。
所有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黑夜。
这里的正常技术人员，工资实在太高了，百万年薪起步。而且大多数人的合同只有三年，最终还是会回归地球。
三年的时间，比起动辄几十年的开发周期其实太少了点，频繁的人员流动，对整个开发工程肯定是不利的。
既然如此，对于整个文明以及某些资本家而言，必然会有一些更加“省钱”以及“经济”的方式。
即便目前的自动化工业已经相当发达，但在复杂环境中，人的作用依旧不能被轻易代替。
张远又悄悄问道：“这些人已经在这里定居了？”
“是啊，从一开始，几十年前就存在了。”
“为什么有人愿意这样？”
赵师兄笑了笑，感叹道：“你所认为的好与不好，愿意不愿意，只是相对而言的。为什么有人愿意居住在穷山恶水的地方？为什么有人居住在黄土高坡？为什么有人到现在依旧居住在农村，而不是城市？”
“比起以往的苦日子，在这里定居，又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至少不可能有饿死的烦恼，还能生活的有滋有味的，比地球上有前途地多吧……”
张远默然，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又问道：“那么，他们能够繁殖后代吗？”
赵师兄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说道，“据说，可以。”
停顿了一会，他又加了一句，“以目前的医疗水准，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一点风险，怀孕的几率并不高。”
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张远本来想问，这样的剧烈环境变化下，一代又一代的演变，是否会形成生殖隔离，形成不同的人种？
但想来想去，这一番话他又咽了回去。
生理性的筛选，至少也得几万年的时间吧？让他来考虑这个问题，的确有些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