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草稿。
睡前星空下温柔的话语似乎牵引起了儿时遥远的记忆。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忆起来却仍是分割开他人生的线。
不过六七岁光景,他被阿尧拉着跑到了忘忧山后山,那里有一座爬满青草的合葬坟墓。
年幼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生活里不全是看到的那般完整,更多的可能是许多隐藏在平静下的暗伤。
这样的孤单跟痛苦在山上孩子们同父母团聚的时候越发明显。
下意识的,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问忘忧师傅自己的父母怎么死了,师傅从小一直照顾着他,肯定是知道的。
然而,他从来没有见过忘忧的表情那么难看过,甚至于在他很想流泪的时候,清楚地看到忘忧的眼眶也红了。
日夜陪伴在身边的亲人这般模样,越发叫人心里酸酸的。
他们两就各自红着眼眶对视着,谁都不肯退让,像是两个孤独灵魂的无声碰撞。
忘忧的眼神像是一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心上。
那一个至今仍然刻骨铭心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他下意识的理所当然的询问给忘忧带来的伤害有多深。
在难熬的对峙中,他忽然想到:若是,他的父母是在忘忧面前过世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的忘忧又如何能不痛苦?
他问了问自己,这么做对么?
白日里的不欢而散,忘忧又怒又痛拂袖离开后一直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他也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冷静下来想明白自己无心的询问伤害到了忘忧师傅,他擦了擦眼泪,准备去找忘忧道歉。
推开门才发现,他们这么一冷静就是一下午的时间,他走到忘忧房外,房里还亮着灯,想来师傅也还没睡。
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却没有人给他开门。
师傅肯定还在生气吧?
他揉了揉眼睛,坐在门外等着。
乖乖在门外坐了一会,却发现师傅根本不在房里。
他看到忘忧从长廊另一侧的厨房里端着东西走出来,无声地拉上门,却根本没有准备回房,径直端着东西往竹楼后面走。
“师……师傅!”
他赶紧从台阶上站起来叫了一声。
隔得有点远忘忧没有听见,忘忧脚步不停,逐安匆匆跟过去,想叫住师傅同他道个歉。
虽然白日里他的询问想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哪个孩子能做到无动于衷呢?忘忧又是自小看着他长大,自然不会真的把他这点冒犯放在心上,因为这个生他的气。
可是,正是因为如此,逐安才觉得过意不去,其他都不论,单论师傅的养育之恩这一个理由,他就应该去道歉,他不想师傅照顾了他那么久,他却成了一个让师傅讨厌的孩子。
师傅的宠爱与照顾,不应该成为他伤害师傅的理由。
忘忧的脚步很急,他得小跑着才能跟得上,这一跟他才发现,忘忧是朝着后山去的。
他看着那个孤零零的背影,追逐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要跟过去吗?
方才师傅手里端着的方盒,若是他没有猜错,装的是……祭酒祭食?那师傅必定是要去悼念他的父母,他该过去么?
忽然被提及往事,揭开了旧伤疤,忘忧师傅心里的痛苦悔意可想而知,他心里的愧疚越发浓厚。
可是,对于父母的死,他要直接忘却,做到释怀才是正确的选择吗?
若是死于病痛或者是意外,这样的原因对他说明,他虽然年纪尚小,也会懂得其中的无奈。
可是,偏偏师傅不肯对他说明,连提及此事脸色都变了,这背后的原因,实在叫人介意不已。
既然介意,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实在做不到什么隐世高人那样的清心寡欲。
他又朝着忘忧的位置走近了几步。
许是心神恍惚,忘忧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
忘忧直接盘腿挨着墓前坐下了,伸手擦了擦那块冷冰冰的墓碑,然后拿出在厨房里温过的酒倒满了三杯,两杯抬手祭在了墓前,拿起剩下的那杯一饮而尽。
“徒有两杯薄酒祭故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他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格外萧瑟悲凉。
逐安忍不住身子抖了一下,越发沉默地听着。
“师妹啊,你以前总说这世上最有趣的便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可不知道为何,我所遇到的那么几个人,珍视的几个人,都……走了,如今只剩我这一人,想来并不觉得有多热闹……说来惭愧,肖儿那小子,今天跑来问我,他的爹娘哪去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枉我也算是这江湖里有名有望之人,却连一小儿的疑惑都无法解答……要我怎么开得了口呢?因为世事无常英雄末路还是因为用情至深生死相随?莫说他懂不懂,你现在问我懂不懂,我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世事我能都看得明明白白……肖儿他还小,我不想他一辈子就只想着恩恩怨怨打打杀杀,把那些往事告诉他又能如何呢?能杀了那人报仇又能如何?叫这天下大乱,兵祸四起不成?我们行医的一双手可以医人性命,可是终归是医不了人心,景芝手中的一把铁剑能庇疆佑民,可是若是他想庇佑的那人要他死,一把铁剑又如何再去庇佑家国?”
“唉……他若是知道原由,想必肯定会做些什么,怪我太消沉,实在不忍肖儿离去,我一个人留在这忘忧山上又什么意思?以前知道你们安好于世还可以留有几分念想,现在啊,这念想只系他一人了。”
“说起来,我这养孩子实在养不好,至今也没个家室,怕他孤单也无他法,只能招些幼子上山,也好叫他有个伴,这身边伙伴一多,吵吵嚷嚷的,也就不会太过挂念双亲,只是今天他这么一问,我这心里啊实在难受,无能之此,该如何还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呢……”
“……”
逐安跪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虽然白天忘忧对他疾言厉色,到了夜深人静慰问亡灵时却仍是在说自责的话,把问
题揽得一干二净,这叫他情何以堪?
虽然关于双亲离世另有他因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可是此情此景,他选择埋进心底。
所以,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忘忧面前提过,关于父母亡故的任何一个字。
缄口不言,才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只不过,还是有一根小小的刺,从心底长出来。
他做不到放下,只能放在心底瞒了忘忧师傅十几年,直到被允许下山,他才能真正开始正视这件事。
他一路走来,或明或暗询问过不少人,可惜时间确实过去太久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知道的人给的回答同最开始在樊州城里询问那位茶女得到的回答几乎一样。
他的父亲,林景芝,当年天下素有威名的虎威将军,十五六年前战死沙场,在西北坞城存有一座将军冢。
至少在天下人眼里,这位传奇的将军是以这样轰轰烈烈战死沙场的方式殉了国。
可是,他知道,什么将军冢根本不在坞城,他的双亲葬在了离坞城千里之外的樊州城里的忘忧山上,之间跨越了那么长的距离,必定存在特殊隐情,他想要下山便是为了查清楚其中缘由。
他是独自一人下的山,一路上也很清楚没什么人跟着他,然而他还是没有直接赶到西北去。他有一种猜想,忘忧师傅在关注着他的动向,若是刚下了山他就直接朝着西北而去,他瞒了那么多年根本不曾忘却的心事就会忘忧发现,或许知道他的选择,忘忧并不会给予阻止,但年岁渐长心性也该有所成长,他实在不能再如此莽撞。
不难想象,虽然忘忧人在山中,但若是师傅他想知道什么消息,不出半日就会知晓。
他的猜想也很快得到了验证,他刚到江南金陵城时,忘忧子的委托信就跟着来了,虽然忘忧信中有提到是猜测他会对武林大会感兴趣所以才顺便寄了这封信过来,然而,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么?
那封信到的不早不晚,推测送到的时间最多比他到金陵城提前了一天,甚至柳家的人特意到城门口候着他来,连他到达的时间都推测的**不离十,实在叫他难以信服这样是一个巧合。
也就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能理解忘忧的担心,并不是出于不信任,所以,哪怕知道了,他也没有拆穿,一直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一路走来,开始确实是想避开忘忧的视线,所以一直在外不紧不慢的游荡,后来遇到织梦出了事,又如何能袖手旁观,自然是要陪着织梦去幻花湖城处理幻花宫的事了,入了幻花地宫后又千里迢迢前往南国寻药,几经波折,也确实可以说,是在认真地游历江湖。
现在,慕飞白的伤势处理好,如今再去坞城已经是最合适的时间了,按照他对忘忧的了解,这么久时间,忘忧应该是信了。
虽然这行为带着几分算计,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说忘忧的担忧,让他越发沉稳,而织梦的陪伴,让他可以勇敢向心而行。
若是放不下,就应该去面对。
125草稿
她又花了几天尽力完善这具傀儡,虽然不是活人制造,难免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比不上母亲他们那样的活人傀儡,可是,对于吾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无比珍爱,视作性命,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傀儡了,他们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往后一生,她都只会有这一具傀儡。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在她眼里,她总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子辛。
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她带着子辛回到了小镇上,不为别的,这仇她就是死,她也一定是要报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白白枉死?
她要叫害死他的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索雪小姐,这样一个张扬强势的富家小姐,在小镇上稍微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消息。
传言里,索雪家族的大小姐,前段时间因为有婚姻的未婚夫,子辛不幸逝世,过于伤心卧病在床到现在。这段由两家长辈订下的姻亲也理所当然的作废了,但也有人说是索雪家族第二天就找人退掉的。
不管传言有几分真假已经没必要去确认,推子辛下去的人,已经确定就是索雪。
那安宰家的奴仆说的女子,她描述里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真的太少了,叫人见之难忘。
吾娅找到索雪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她跟了索雪一会。
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同子辛有姻亲的女子,这个她曾经退让过的女子究竟有几分后悔。
残阳如血,无尽萧瑟,吾娅坐在屋顶歪着头,子辛坐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伸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她视线往下看去,人群里那般耀眼美貌的女子还是格外引人瞩目,正高声指挥着她家府中的奴仆给她搬东西。
观她神色不见什么伤心,也没有什么大病初愈时的憔悴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强势几分傲气。
过了片刻就带着一众仆人回了府中,吾娅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确认好位置,途中不知道怎么的,索雪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的目光,她总是先要停下四处打量一番才肯继续前行,格外小心谨慎。
吾娅只是静静看了会就离开了,她先到安宰府中取了一件东西来才又回到了索雪府中。
夜幕已经降临,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索雪住的小楼,那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奢华,无一不彰显着索雪家族的财大气粗。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富贵的家族,出了封口费,子辛的死因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家里的大小姐做的事。
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大小姐,理所当然地伸手推了子辛一把。
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吾娅沉默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着索雪在一楼走来走去。
索雪先把整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到了桌边。
她今天买了不少东西还装在盒子里,却是到现
在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吾娅就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神像放在了桌上,还顺势就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索雪为何要特意买一尊神像回来。
索雪又接着打开了其他盒子,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吾娅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有盒子里装的竟都是驱邪物件,神像,桃木剑,玉器,朱砂绘就的厚厚一叠纸符,这么一瞧她房里还摆着不少。
只听见索雪拿着黄符纸就在屋里到处贴,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保佑!我不是故意害死子辛的,请神仙明鉴,叫他的魂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无心的,真是无心的!”
“早些安生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入我的梦了!真不是我害死你的,反正你也病着,活不了几年了!就当做了善事积了福报!”
“我今天请了寺里的高僧帮我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再来小心魂飞魄散!”
“保佑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索雪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坐在她一旁的桌上,像是鬼魅一般,声音如同从寒冬腊月的冰雪里捞出的一般。
“你觉得满天神佛会保佑你今天不死么?”
“啊!”
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符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桌边那人身影小小的,并不像子辛的模样,她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几道发丝一样的线一闪而过,门就被死死封上了,她慌张地试着拉了拉,根本打不开。
索雪拍着门嘶喊着求救,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像是没有一个活人,她叫的很大声却根本没人来。
她头皮一阵麻意,哆哆嗦嗦转过身靠在门板上,看着桌边的人。
“你……你是谁!”
桌边那人轻笑了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你认识他吗?”
索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站了个人,她僵硬着身子转头去看,只看到明明已经摔死的子辛好好的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金缕衣。
她想要的金缕衣。
子辛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想要这件金缕衣么?我帮你取来了。”
真的是子辛的声音!
索雪头皮陡然炸开尖叫一声,胡乱地推开了他的手,跌倒在地,摇着头往后退,“不要!我不要!不要过来!”
她手碰到身后的符纸,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她赶紧抓起来,哆嗦着举在身前,似乎觉得能吓退子辛的魂魄。
“别别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散你的魂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纸有作用了,子辛竟然站着没动,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吾娅手腕一翻,一根细线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索雪脸上,打得她发钗散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披散开。
“害死了他还要他魂飞魄散?”吾娅低声呢喃着,甚至还低低笑起来,只
是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向他道歉。”
索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瞪着她又瞪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子辛,一股恶气突然涌上来。
“凭什么本小姐要道歉,他不过是个病鬼,早晚都得死,死前能帮本小姐的忙是他的荣幸,本小姐才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
吾娅冷笑起来,“好,很好。”
索雪还要再说,却发现她身边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线,在火光里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她被这些锋利似刃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还没等她叫出声,那些细线陡然朝着她收紧。
闷闷地一声,细线绞杀而过,方才还站着的人突然像是爆开的柿子,喷了一团血雾出来,淅淅沥沥落在房间里。
索雪被切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站在黏糊糊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吾娅慢慢转动着身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堆满的驱邪物件,眼前的桌上就放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神像,只是此刻那悲天悯人的素净脸庞上却沾了不少血迹,模样变得格外凄厉骇人。
她扬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眼睛的寒光还是没有散开。
“你这样的人也会敬畏鬼神?”
吾娅伸出手把那尊神像捧了起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着,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真心会敬畏鬼神又何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分明没人会回答她,身后那具傀儡也好,还是地上像是融化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个人的那滩血肉也好,都不会再有人开口回答她了。
这样叫人窒息的血腥空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手里的神像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就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
“就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存在,我也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你切成一滩烂泥!别说你请了一尊菩萨来,你就是把这满天神佛都请来,惩我生生世世下地狱我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你知道,我要杀你,神仙都救不了!”
她伸手推倒了桌上的烛火,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整间屋子都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着,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
吾娅站在另一座小楼的屋顶上看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索雪府邸乱成一团,人人奔走着尖叫着赶着去救火,却根本扑不灭那栋小楼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抬起脸神色温柔了一些,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子辛的脸,手指上流的血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留下了几丝血迹,印着火光,却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抬起右手,子辛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个人的手上,在小指上绑着一条细细的傀儡线,把他们紧紧相连。
“子辛啊,我爱你。”
哪怕是双手沾着血,堕落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永远永远通过傀儡线捆绑在一起生死不离,神鬼不弃。
若是爱一个人是恨不得钻进他的血肉里,同他耳鬓厮磨,头破血流。
那么她爱子辛。
127草稿
她又花了几天尽力完善这具傀儡,虽然不是活人制造,难免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比不上母亲他们那样的活人傀儡,可是,对于吾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无比珍爱,视作性命,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傀儡了,他们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往后一生,她都只会有这一具傀儡。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在她眼里,她总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子辛。
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她带着子辛回到了小镇上,不为别的,这仇她就是死,她也一定是要报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白白枉死?
她要叫害死他的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索雪小姐,这样一个张扬强势的富家小姐,在小镇上稍微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消息。
传言里,索雪家族的大小姐,前段时间因为有婚姻的未婚夫,子辛不幸逝世,过于伤心卧病在床到现在。这段由两家长辈订下的姻亲也理所当然的作废了,但也有人说是索雪家族第二天就找人退掉的。
不管传言有几分真假已经没必要去确认,推子辛下去的人,已经确定就是索雪。
那安宰家的奴仆说的女子,她描述里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真的太少了,叫人见之难忘。
吾娅找到索雪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她跟了索雪一会。
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同子辛有姻亲的女子,这个她曾经退让过的女子究竟有几分后悔。
残阳如血,无尽萧瑟,吾娅坐在屋顶歪着头,子辛坐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伸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她视线往下看去,人群里那般耀眼美貌的女子还是格外引人瞩目,正高声指挥着她家府中的奴仆给她搬东西。
观她神色不见什么伤心,也没有什么大病初愈时的憔悴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强势几分傲气。
过了片刻就带着一众仆人回了府中,吾娅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确认好位置,途中不知道怎么的,索雪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的目光,她总是先要停下四处打量一番才肯继续前行,格外小心谨慎。
吾娅只是静静看了会就离开了,她先到安宰府中取了一件东西来才又回到了索雪府中。
夜幕已经降临,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索雪住的小楼,那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奢华,无一不彰显着索雪家族的财大气粗。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富贵的家族,出了封口费,子辛的死因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家里的大小姐做的事。
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大小姐,理所当然地伸手推了子辛一把。
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吾娅沉默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着索雪在一楼走来走去。
索雪先把整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到了桌边。
她今天买了不少东西还装在盒子里,却是到现
在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吾娅就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神像放在了桌上,还顺势就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索雪为何要特意买一尊神像回来。
索雪又接着打开了其他盒子,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吾娅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有盒子里装的竟都是驱邪物件,神像,桃木剑,玉器,朱砂绘就的厚厚一叠纸符,这么一瞧她房里还摆着不少。
只听见索雪拿着黄符纸就在屋里到处贴,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保佑!我不是故意害死子辛的,请神仙明鉴,叫他的魂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无心的,真是无心的!”
“早些安生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入我的梦了!真不是我害死你的,反正你也病着,活不了几年了!就当做了善事积了福报!”
“我今天请了寺里的高僧帮我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再来小心魂飞魄散!”
“保佑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索雪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坐在她一旁的桌上,像是鬼魅一般,声音如同从寒冬腊月的冰雪里捞出的一般。
“你觉得满天神佛会保佑你今天不死么?”
“啊!”
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符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桌边那人身影小小的,并不像子辛的模样,她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几道发丝一样的线一闪而过,门就被死死封上了,她慌张地试着拉了拉,根本打不开。
索雪拍着门嘶喊着求救,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像是没有一个活人,她叫的很大声却根本没人来。
她头皮一阵麻意,哆哆嗦嗦转过身靠在门板上,看着桌边的人。
“你……你是谁!”
桌边那人轻笑了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你认识他吗?”
索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站了个人,她僵硬着身子转头去看,只看到明明已经摔死的子辛好好的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金缕衣。
她想要的金缕衣。
子辛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想要这件金缕衣么?我帮你取来了。”
真的是子辛的声音!
索雪头皮陡然炸开尖叫一声,胡乱地推开了他的手,跌倒在地,摇着头往后退,“不要!我不要!不要过来!”
她手碰到身后的符纸,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她赶紧抓起来,哆嗦着举在身前,似乎觉得能吓退子辛的魂魄。
“别别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散你的魂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纸有作用了,子辛竟然站着没动,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吾娅手腕一翻,一根细线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索雪脸上,打得她发钗散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披散开。
“害死了他还要他魂飞魄散?”吾娅低声呢喃着,甚至还低低笑起来,只
是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向他道歉。”
索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瞪着她又瞪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子辛,一股恶气突然涌上来。
“凭什么本小姐要道歉,他不过是个病鬼,早晚都得死,死前能帮本小姐的忙是他的荣幸,本小姐才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
吾娅冷笑起来,“好,很好。”
索雪还要再说,却发现她身边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线,在火光里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她被这些锋利似刃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还没等她叫出声,那些细线陡然朝着她收紧。
闷闷地一声,细线绞杀而过,方才还站着的人突然像是爆开的柿子,喷了一团血雾出来,淅淅沥沥落在房间里。
索雪被切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站在黏糊糊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吾娅慢慢转动着身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堆满的驱邪物件,眼前的桌上就放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神像,只是此刻那悲天悯人的素净脸庞上却沾了不少血迹,模样变得格外凄厉骇人。
她扬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眼睛的寒光还是没有散开。
“你这样的人也会敬畏鬼神?”
吾娅伸出手把那尊神像捧了起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着,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真心会敬畏鬼神又何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分明没人会回答她,身后那具傀儡也好,还是地上像是融化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个人的那滩血肉也好,都不会再有人开口回答她了。
这样叫人窒息的血腥空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手里的神像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就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
“就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存在,我也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你切成一滩烂泥!别说你请了一尊菩萨来,你就是把这满天神佛都请来,惩我生生世世下地狱我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你知道,我要杀你,神仙都救不了!”
她伸手推倒了桌上的烛火,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整间屋子都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着,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
吾娅站在另一座小楼的屋顶上看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索雪府邸乱成一团,人人奔走着尖叫着赶着去救火,却根本扑不灭那栋小楼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抬起脸神色温柔了一些,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子辛的脸,手指上流的血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留下了几丝血迹,印着火光,却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抬起右手,子辛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个人的手上,在小指上绑着一条细细的傀儡线,把他们紧紧相连。
“子辛啊,我爱你。”
哪怕是双手沾着血,堕落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永远永远通过傀儡线捆绑在一起生死不离,神鬼不弃。
若是爱一个人是恨不得钻进他的血肉里,同他耳鬓厮磨,头破血流。
那么她爱子辛。
128 草稿
她又花了几天尽力完善这具傀儡,虽然不是活人制造,难免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比不上母亲他们那样的活人傀儡,可是,对于吾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无比珍爱,视作性命,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傀儡了,他们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往后一生,她都只会有这一具傀儡。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在她眼里,她总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子辛。
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她带着子辛回到了小镇上,不为别的,这仇她就是死,她也一定是要报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白白枉死?
她要叫害死他的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索雪小姐,这样一个张扬强势的富家小姐,在小镇上稍微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消息。
传言里,索雪家族的大小姐,前段时间因为有婚姻的未婚夫,子辛不幸逝世,过于伤心卧病在床到现在。这段由两家长辈订下的姻亲也理所当然的作废了,但也有人说是索雪家族第二天就找人退掉的。
不管传言有几分真假已经没必要去确认,推子辛下去的人,已经确定就是索雪。
那安宰家的奴仆说的女子,她描述里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真的太少了,叫人见之难忘。
吾娅找到索雪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她跟了索雪一会。
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同子辛有姻亲的女子,这个她曾经退让过的女子究竟有几分后悔。
残阳如血,无尽萧瑟,吾娅坐在屋顶歪着头,子辛坐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伸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她视线往下看去,人群里那般耀眼美貌的女子还是格外引人瞩目,正高声指挥着她家府中的奴仆给她搬东西。
观她神色不见什么伤心,也没有什么大病初愈时的憔悴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强势几分傲气。
过了片刻就带着一众仆人回了府中,吾娅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确认好位置,途中不知道怎么的,索雪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的目光,她总是先要停下四处打量一番才肯继续前行,格外小心谨慎。
吾娅只是静静看了会就离开了,她先到安宰府中取了一件东西来才又回到了索雪府中。
夜幕已经降临,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索雪住的小楼,那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奢华,无一不彰显着索雪家族的财大气粗。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富贵的家族,出了封口费,子辛的死因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家里的大小姐做的事。
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大小姐,理所当然地伸手推了子辛一把。
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吾娅沉默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着索雪在一楼走来走去。
索雪先把整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到了桌边。
她今天买了不少东西还装在盒子里,却是到现
在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吾娅就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神像放在了桌上,还顺势就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索雪为何要特意买一尊神像回来。
索雪又接着打开了其他盒子,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吾娅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有盒子里装的竟都是驱邪物件,神像,桃木剑,玉器,朱砂绘就的厚厚一叠纸符,这么一瞧她房里还摆着不少。
只听见索雪拿着黄符纸就在屋里到处贴,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保佑!我不是故意害死子辛的,请神仙明鉴,叫他的魂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无心的,真是无心的!”
“早些安生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入我的梦了!真不是我害死你的,反正你也病着,活不了几年了!就当做了善事积了福报!”
“我今天请了寺里的高僧帮我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再来小心魂飞魄散!”
“保佑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索雪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坐在她一旁的桌上,像是鬼魅一般,声音如同从寒冬腊月的冰雪里捞出的一般。
“你觉得满天神佛会保佑你今天不死么?”
“啊!”
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符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桌边那人身影小小的,并不像子辛的模样,她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几道发丝一样的线一闪而过,门就被死死封上了,她慌张地试着拉了拉,根本打不开。
索雪拍着门嘶喊着求救,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像是没有一个活人,她叫的很大声却根本没人来。
她头皮一阵麻意,哆哆嗦嗦转过身靠在门板上,看着桌边的人。
“你……你是谁!”
桌边那人轻笑了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你认识他吗?”
索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站了个人,她僵硬着身子转头去看,只看到明明已经摔死的子辛好好的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金缕衣。
她想要的金缕衣。
子辛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想要这件金缕衣么?我帮你取来了。”
真的是子辛的声音!
索雪头皮陡然炸开尖叫一声,胡乱地推开了他的手,跌倒在地,摇着头往后退,“不要!我不要!不要过来!”
她手碰到身后的符纸,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她赶紧抓起来,哆嗦着举在身前,似乎觉得能吓退子辛的魂魄。
“别别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散你的魂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纸有作用了,子辛竟然站着没动,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吾娅手腕一翻,一根细线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索雪脸上,打得她发钗散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披散开。
“害死了他还要他魂飞魄散?”吾娅低声呢喃着,甚至还低低笑起来,只
是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向他道歉。”
索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瞪着她又瞪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子辛,一股恶气突然涌上来。
“凭什么本小姐要道歉,他不过是个病鬼,早晚都得死,死前能帮本小姐的忙是他的荣幸,本小姐才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
吾娅冷笑起来,“好,很好。”
索雪还要再说,却发现她身边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线,在火光里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她被这些锋利似刃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还没等她叫出声,那些细线陡然朝着她收紧。
闷闷地一声,细线绞杀而过,方才还站着的人突然像是爆开的柿子,喷了一团血雾出来,淅淅沥沥落在房间里。
索雪被切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站在黏糊糊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吾娅慢慢转动着身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堆满的驱邪物件,眼前的桌上就放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神像,只是此刻那悲天悯人的素净脸庞上却沾了不少血迹,模样变得格外凄厉骇人。
她扬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眼睛的寒光还是没有散开。
“你这样的人也会敬畏鬼神?”
吾娅伸出手把那尊神像捧了起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着,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真心会敬畏鬼神又何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分明没人会回答她,身后那具傀儡也好,还是地上像是融化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个人的那滩血肉也好,都不会再有人开口回答她了。
这样叫人窒息的血腥空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手里的神像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就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
“就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存在,我也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你切成一滩烂泥!别说你请了一尊菩萨来,你就是把这满天神佛都请来,惩我生生世世下地狱我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你知道,我要杀你,神仙都救不了!”
她伸手推倒了桌上的烛火,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整间屋子都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着,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
吾娅站在另一座小楼的屋顶上看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索雪府邸乱成一团,人人奔走着尖叫着赶着去救火,却根本扑不灭那栋小楼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抬起脸神色温柔了一些,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子辛的脸,手指上流的血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留下了几丝血迹,印着火光,却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抬起右手,子辛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个人的手上,在小指上绑着一条细细的傀儡线,把他们紧紧相连。
“子辛啊,我爱你。”
哪怕是双手沾着血,堕落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永远永远通过傀儡线捆绑在一起生死不离,神鬼不弃。
若是爱一个人是恨不得钻进他的血肉里,同他耳鬓厮磨,头破血流。
那么她爱子辛。
129
她又花了几天尽力完善这具傀儡,虽然不是活人制造,难免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比不上母亲他们那样的活人傀儡,可是,对于吾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无比珍爱,视作性命,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傀儡了,他们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往后一生,她都只会有这一具傀儡。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在她眼里,她总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子辛。
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她带着子辛回到了小镇上,不为别的,这仇她就是死,她也一定是要报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白白枉死?
她要叫害死他的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索雪小姐,这样一个张扬强势的富家小姐,在小镇上稍微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消息。
传言里,索雪家族的大小姐,前段时间因为有婚姻的未婚夫,子辛不幸逝世,过于伤心卧病在床到现在。这段由两家长辈订下的姻亲也理所当然的作废了,但也有人说是索雪家族第二天就找人退掉的。
不管传言有几分真假已经没必要去确认,推子辛下去的人,已经确定就是索雪。
那安宰家的奴仆说的女子,她描述里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真的太少了,叫人见之难忘。
吾娅找到索雪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她跟了索雪一会。
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同子辛有姻亲的女子,这个她曾经退让过的女子究竟有几分后悔。
残阳如血,无尽萧瑟,吾娅坐在屋顶歪着头,子辛坐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伸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她视线往下看去,人群里那般耀眼美貌的女子还是格外引人瞩目,正高声指挥着她家府中的奴仆给她搬东西。
观她神色不见什么伤心,也没有什么大病初愈时的憔悴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强势几分傲气。
过了片刻就带着一众仆人回了府中,吾娅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确认好位置,途中不知道怎么的,索雪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的目光,她总是先要停下四处打量一番才肯继续前行,格外小心谨慎。
吾娅只是静静看了会就离开了,她先到安宰府中取了一件东西来才又回到了索雪府中。
夜幕已经降临,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索雪住的小楼,那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奢华,无一不彰显着索雪家族的财大气粗。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富贵的家族,出了封口费,子辛的死因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家里的大小姐做的事。
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大小姐,理所当然地伸手推了子辛一把。
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吾娅沉默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着索雪在一楼走来走去。
索雪先把整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到了桌边。
她今天买了不少东西还装在盒子里,却是到现
在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吾娅就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神像放在了桌上,还顺势就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索雪为何要特意买一尊神像回来。
索雪又接着打开了其他盒子,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吾娅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有盒子里装的竟都是驱邪物件,神像,桃木剑,玉器,朱砂绘就的厚厚一叠纸符,这么一瞧她房里还摆着不少。
只听见索雪拿着黄符纸就在屋里到处贴,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保佑!我不是故意害死子辛的,请神仙明鉴,叫他的魂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无心的,真是无心的!”
“早些安生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入我的梦了!真不是我害死你的,反正你也病着,活不了几年了!就当做了善事积了福报!”
“我今天请了寺里的高僧帮我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再来小心魂飞魄散!”
“保佑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索雪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坐在她一旁的桌上,像是鬼魅一般,声音如同从寒冬腊月的冰雪里捞出的一般。
“你觉得满天神佛会保佑你今天不死么?”
“啊!”
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符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桌边那人身影小小的,并不像子辛的模样,她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几道发丝一样的线一闪而过,门就被死死封上了,她慌张地试着拉了拉,根本打不开。
索雪拍着门嘶喊着求救,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像是没有一个活人,她叫的很大声却根本没人来。
她头皮一阵麻意,哆哆嗦嗦转过身靠在门板上,看着桌边的人。
“你……你是谁!”
桌边那人轻笑了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你认识他吗?”
索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站了个人,她僵硬着身子转头去看,只看到明明已经摔死的子辛好好的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金缕衣。
她想要的金缕衣。
子辛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想要这件金缕衣么?我帮你取来了。”
真的是子辛的声音!
索雪头皮陡然炸开尖叫一声,胡乱地推开了他的手,跌倒在地,摇着头往后退,“不要!我不要!不要过来!”
她手碰到身后的符纸,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她赶紧抓起来,哆嗦着举在身前,似乎觉得能吓退子辛的魂魄。
“别别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散你的魂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纸有作用了,子辛竟然站着没动,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吾娅手腕一翻,一根细线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索雪脸上,打得她发钗散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披散开。
“害死了他还要他魂飞魄散?”吾娅低声呢喃着,甚至还低低笑起来,只
是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向他道歉。”
索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瞪着她又瞪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子辛,一股恶气突然涌上来。
“凭什么本小姐要道歉,他不过是个病鬼,早晚都得死,死前能帮本小姐的忙是他的荣幸,本小姐才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
吾娅冷笑起来,“好,很好。”
索雪还要再说,却发现她身边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线,在火光里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她被这些锋利似刃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还没等她叫出声,那些细线陡然朝着她收紧。
闷闷地一声,细线绞杀而过,方才还站着的人突然像是爆开的柿子,喷了一团血雾出来,淅淅沥沥落在房间里。
索雪被切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站在黏糊糊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吾娅慢慢转动着身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堆满的驱邪物件,眼前的桌上就放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神像,只是此刻那悲天悯人的素净脸庞上却沾了不少血迹,模样变得格外凄厉骇人。
她扬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眼睛的寒光还是没有散开。
“你这样的人也会敬畏鬼神?”
吾娅伸出手把那尊神像捧了起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着,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真心会敬畏鬼神又何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分明没人会回答她,身后那具傀儡也好,还是地上像是融化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个人的那滩血肉也好,都不会再有人开口回答她了。
这样叫人窒息的血腥空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手里的神像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就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
“就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存在,我也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你切成一滩烂泥!别说你请了一尊菩萨来,你就是把这满天神佛都请来,惩我生生世世下地狱我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你知道,我要杀你,神仙都救不了!”
她伸手推倒了桌上的烛火,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整间屋子都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着,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
吾娅站在另一座小楼的屋顶上看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索雪府邸乱成一团,人人奔走着尖叫着赶着去救火,却根本扑不灭那栋小楼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抬起脸神色温柔了一些,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子辛的脸,手指上流的血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留下了几丝血迹,印着火光,却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抬起右手,子辛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个人的手上,在小指上绑着一条细细的傀儡线,把他们紧紧相连。
“子辛啊,我爱你。”
哪怕是双手沾着血,堕落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永远永远通过傀儡线捆绑在一起生死不离,神鬼不弃。
若是爱一个人是恨不得钻进他的血肉里,同他耳鬓厮磨,头破血流。
那么她爱子辛。
130
她又花了几天尽力完善这具傀儡,虽然不是活人制造,难免存在一些小小的缺陷,比不上母亲他们那样的活人傀儡,可是,对于吾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无比珍爱,视作性命,从此以后,这就是她的傀儡了,他们会融为一体不可分割,往后一生,她都只会有这一具傀儡。
也许是经历了生死,她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傀儡,在她眼里,她总觉得他从未离开,他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子辛。
不论如何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开他了。
她带着子辛回到了小镇上,不为别的,这仇她就是死,她也一定是要报的。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以白白枉死?
她要叫害死他的人,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索雪小姐,这样一个张扬强势的富家小姐,在小镇上稍微打听一下,很容易就能得到消息。
传言里,索雪家族的大小姐,前段时间因为有婚姻的未婚夫,子辛不幸逝世,过于伤心卧病在床到现在。这段由两家长辈订下的姻亲也理所当然的作废了,但也有人说是索雪家族第二天就找人退掉的。
不管传言有几分真假已经没必要去确认,推子辛下去的人,已经确定就是索雪。
那安宰家的奴仆说的女子,她描述里的女子,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真的太少了,叫人见之难忘。
吾娅找到索雪的时候,没有直接动手,她跟了索雪一会。
她想看看,这个曾经同子辛有姻亲的女子,这个她曾经退让过的女子究竟有几分后悔。
残阳如血,无尽萧瑟,吾娅坐在屋顶歪着头,子辛坐在她身旁安静地陪着她,伸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她视线往下看去,人群里那般耀眼美貌的女子还是格外引人瞩目,正高声指挥着她家府中的奴仆给她搬东西。
观她神色不见什么伤心,也没有什么大病初愈时的憔悴模样,一如初见时那般,精致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强势几分傲气。
过了片刻就带着一众仆人回了府中,吾娅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确认好位置,途中不知道怎么的,索雪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的目光,她总是先要停下四处打量一番才肯继续前行,格外小心谨慎。
吾娅只是静静看了会就离开了,她先到安宰府中取了一件东西来才又回到了索雪府中。
夜幕已经降临,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索雪住的小楼,那座两层的小楼布置得很是奢华,无一不彰显着索雪家族的财大气粗。
是了,就是这么一个富贵的家族,出了封口费,子辛的死因里根本没有提到他们家里的大小姐做的事。
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大小姐,理所当然地伸手推了子辛一把。
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吾娅沉默地坐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看着索雪在一楼走来走去。
索雪先把整个房间的门窗都关好,这才回到了桌边。
她今天买了不少东西还装在盒子里,却是到现
在了才从盒子里拿出来。
吾娅就看着她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尊神像放在了桌上,还顺势就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
她抿了抿唇,不知道索雪为何要特意买一尊神像回来。
索雪又接着打开了其他盒子,看清楚她拿出的东西,吾娅的眼神冷了下来。
所有盒子里装的竟都是驱邪物件,神像,桃木剑,玉器,朱砂绘就的厚厚一叠纸符,这么一瞧她房里还摆着不少。
只听见索雪拿着黄符纸就在屋里到处贴,口中念念有词。
“神仙保佑,保佑!我不是故意害死子辛的,请神仙明鉴,叫他的魂魄不要再来找我!我是无心的,真是无心的!”
“早些安生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入我的梦了!真不是我害死你的,反正你也病着,活不了几年了!就当做了善事积了福报!”
“我今天请了寺里的高僧帮我开过光很灵验的,你再来小心魂飞魄散!”
“保佑保佑!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突然,索雪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坐在她一旁的桌上,像是鬼魅一般,声音如同从寒冬腊月的冰雪里捞出的一般。
“你觉得满天神佛会保佑你今天不死么?”
“啊!”
索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符纸哗啦啦撒了一地。
桌边那人身影小小的,并不像子辛的模样,她这才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气氛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转身就往门口跑去,几道发丝一样的线一闪而过,门就被死死封上了,她慌张地试着拉了拉,根本打不开。
索雪拍着门嘶喊着求救,可是门外静悄悄的,偌大的府邸像是没有一个活人,她叫的很大声却根本没人来。
她头皮一阵麻意,哆哆嗦嗦转过身靠在门板上,看着桌边的人。
“你……你是谁!”
桌边那人轻笑了一声,竟是女子的声音,“你当然不认识我了,你认识他吗?”
索雪觉得肩膀被拍了拍,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站了个人,她僵硬着身子转头去看,只看到明明已经摔死的子辛好好的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件金光闪闪的金缕衣。
她想要的金缕衣。
子辛看着她,开口问道:“你不是想要这件金缕衣么?我帮你取来了。”
真的是子辛的声音!
索雪头皮陡然炸开尖叫一声,胡乱地推开了他的手,跌倒在地,摇着头往后退,“不要!我不要!不要过来!”
她手碰到身后的符纸,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她赶紧抓起来,哆嗦着举在身前,似乎觉得能吓退子辛的魂魄。
“别别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打散你的魂魄!”
也不知道是不是符纸有作用了,子辛竟然站着没动,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
吾娅手腕一翻,一根细线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索雪脸上,打得她发钗散落,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披散开。
“害死了他还要他魂飞魄散?”吾娅低声呢喃着,甚至还低低笑起来,只
是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向他道歉。”
索雪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眼眶瞬间红了,捂着脸瞪着她又瞪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子辛,一股恶气突然涌上来。
“凭什么本小姐要道歉,他不过是个病鬼,早晚都得死,死前能帮本小姐的忙是他的荣幸,本小姐才不道歉!我做错了什么!我没错!”
吾娅冷笑起来,“好,很好。”
索雪还要再说,却发现她身边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线,在火光里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她被这些锋利似刃的细线密不透风地围住了。
还没等她叫出声,那些细线陡然朝着她收紧。
闷闷地一声,细线绞杀而过,方才还站着的人突然像是爆开的柿子,喷了一团血雾出来,淅淅沥沥落在房间里。
索雪被切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站在黏糊糊满是鲜血的房间里,吾娅慢慢转动着身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堆满的驱邪物件,眼前的桌上就放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菩萨神像,只是此刻那悲天悯人的素净脸庞上却沾了不少血迹,模样变得格外凄厉骇人。
她扬起嘴角,轻轻嗤笑一声,眼睛的寒光还是没有散开。
“你这样的人也会敬畏鬼神?”
吾娅伸出手把那尊神像捧了起来,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着,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若是真心会敬畏鬼神又何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分明没人会回答她,身后那具傀儡也好,还是地上像是融化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个人的那滩血肉也好,都不会再有人开口回答她了。
这样叫人窒息的血腥空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手里的神像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就在她脚边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她却浑然不觉,任由手掌滴滴答答淌着血。
“就是这世上真的有神神鬼鬼存在,我也要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你切成一滩烂泥!别说你请了一尊菩萨来,你就是把这满天神佛都请来,惩我生生世世下地狱我又如何,我就是要叫你知道,我要杀你,神仙都救不了!”
她伸手推倒了桌上的烛火,转身从门口走了出去,很快整间屋子都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着,如同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
吾娅站在另一座小楼的屋顶上看着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整个索雪府邸乱成一团,人人奔走着尖叫着赶着去救火,却根本扑不灭那栋小楼越烧越旺的大火。
她抬起脸神色温柔了一些,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子辛的脸,手指上流的血在那张冰冷的脸上留下了几丝血迹,印着火光,却像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抬起右手,子辛也跟着抬起左手,两个人的手上,在小指上绑着一条细细的傀儡线,把他们紧紧相连。
“子辛啊,我爱你。”
哪怕是双手沾着血,堕落到最深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永远永远通过傀儡线捆绑在一起生死不离,神鬼不弃。
若是爱一个人是恨不得钻进他的血肉里,同他耳鬓厮磨,头破血流。
那么她爱子辛。
231
逐安帮慕飞白检查身体换药的时候,慕飞白看着他忙碌的手指,忽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指尖。
逐安抓着药包停下来,“如何?”
上邪蛊起效后,又休养了几日慕飞白的脸色终于褪去一些病态的苍白,至少看上去好多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再不用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了。
他收回了手指,认真地说:“逐安你知道吗?我醒过来之前有听到你们在说上邪蛊的后遗症,那时我在想,为什么我没有遗失我的记忆呢?”
逐安伸手抓了一只凳子过来,坐在了床边看着慕飞白,似乎打算认真听一听,“为何?”
见状慕飞白笑起来,扯得伤口有些发痛,“其实我昏迷不醒的时候有时候会恢复些模糊的意识,虽然睁不开眼睛,我却能感知到周围的事物。”
逐安点点头,温言肯定道:“嗯,人在长期昏迷的时候的确会偶尔出现意识回复的情况,说明你体质甚佳,好事。”
慕飞白听得又是一笑,“我又不是要你分析我这病况是不是合理。”
“我知,然后呢?”
“有你们这群知交,倾力相助我又如何舍得遗忘?”见逐安笑而不语的模样,慕飞白无奈地叹了口气,逐安这人呐,就是太过通透而敏感,他不过起了个话头,逐安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他的目光像是飘远了一些,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那时候,总会感觉到一双手,温度凉凉的,比你的指尖还要凉些,触碰着我的身体,照顾着我,帮我换药。”
“疏花。”
他们前往南国找药的时候,是疏花每天都在照顾慕飞白。
慕飞白点点头,视线落回他身上,“我想,我要是把她给忘了,我会觉得痛苦,就算是醒过来也会过得很痛苦。”
“我很害怕,会把她忘了。”
“虽然我听了也觉得很是感动,不过……”逐安挑挑眉,站起了身,“飞白兄,这话同我说可没用。”
慕飞白拍了拍床沿,“哎哎哎,这不是不敢开口,同你说一说嘛!”
“比起这些,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同疏花道歉比较好吧。”逐安伸手帮他敷好药包扎好,带着些同情的意味拍了拍他的手臂。
慕飞白的笑容瞬间僵硬了,那日醒来作死骗了疏花,这几日疏花虽然偶尔会送东西过来,观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却再也不肯帮他换药,全部推给了逐安来做,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还在生气了。
他每次想要同她认真道歉,疏花就会借口离开,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只觉得刚有些好转的关系,又被他自己作没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低叹了口气。
夜幕星河满空。
织梦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就看到逐安坐在院子树下发呆,他的眸子像是在看着星空,又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带着些难以捕捉的落寞。
他从拓拔盛会上跟那个面具怪人比过那一场后就开始会这样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发呆。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织梦站在屋檐下看了会,这才走了过去。
“哥哥。”
逐安回过神来,再看又是一脸温煦的笑意,“阿梦。”
织梦挨着他坐在了树下,也抬起头看着夜空。
夜色静谧,夏天的晚上院子里还有了几声蛐蛐儿的叫声,他们靠在树干上一起坐着却没有说话。
很多时候,他们待在一起没有话语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自然又轻松。
过了片刻,织梦依旧保持着望向星空的动作,状似无意地说:“哥哥,我昨夜里梦见一桩怪事。”
逐安转头看向她,“哦?说来听听。”
织梦也正色了不少,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梦到了我小时候,翻墙出去玩来着,就是山下那个村子里,本想顺手从二狗家田里拿点蔬菜回去,我仔仔细细地挑中了一朵圆滚滚的空心菜,结果那空心菜特别重,明明就那么大一点,我怎么抱都抱不起来!”
逐安认真地听着,好奇地问道:“为何?那空心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织梦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就很不高兴,非得把它抱起来,结果那空心菜竟然开口跟我讲话了,把我吓了一跳。”
“噗,果然是怪梦呢!那这朵空心菜对你说了什么呀?”
“它说:‘愚蠢的凡人,别挣扎了,你是抱不起本大仙来的!’我问它为什么呀!它就说,‘因为我有心了啊!心里装了很多很多东西就太重了!你这小小丫头又怎么会懂!’我就特别纳闷,一朵空心菜怎么会有心了呢?”
逐安明显身子愣了愣,遂低头闷闷地笑起来。
他身边这个人,总是这样温柔,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连关心都这般变着花样逗他开心。
空心菜有了心,心里装了很多东西,所以变得很重很重,不就是有心事了么,弦外之音就是在问:哥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最近是有些心事,并不是出于不想说才一直不讲,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现在织梦问起也好。
他伸出手揉了揉织梦的头发,想了想说道:“阿梦,你还记得你在江南的酒楼里问过我的问题么?”
虽然总觉得不过短短几个月之期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但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她还是记得格外清楚。
织梦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逐安,你为了什么下山?”
“嗯,就是这个问题,当时我回答说,大千世界,想游历一二,此话不假,但这并不是我下山的初衷,我心里尚有一桩夙愿未完成……”
月色如水,他们就这样靠在彼此身边,像是最坚定的依靠。
也没什么遮掩,他将自己为何下山的原因坦白地讲了出来,织梦双手环抱着膝盖认认真真地听着。
当日初见时,以为不过匆匆过客,怎想相知越久,他们的人生像是丝丝缕缕的细线越发紧紧纠缠在一起。
逐安顿了顿又接着说:“……天地之大,变化万千,想来不过是一些执念,然而是我心性世俗,实在不能释怀,西北我必定是要走上一趟的。”
他有时候会觉得,越是珍重之人,有些心事越是无法轻松讲出来,对于师傅忘忧便是如此。他知晓忘忧对他的期望与保护,替他改名的用意便是希望他能远离这些恩怨琐事,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一生,所以他根本没办法对着忘忧讲出,他就是要去寻仇,要去查清父母死因,这样带着些自我任性的话,哪怕他讲了也固执地下了山,忘忧会如何?忘忧从小看着他长大,一心期盼着他能避开这些祸事却因为他的执念变成徒劳,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仇恨却根本阻止不了,必定心寒不已,甚至会归咎到自己身上。
这是他心中所愿吗?他并不想这般,平白惹师傅伤心。
对于织梦也是如此,她身世已经坎坷至此,却仍是心心念念都是希望他能好好的,连失去了自我意识却仍是不愿伤他分毫,甚至差点废了一只手,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一切。若是她知道自己这般心事,会不会是一种伤害呢?
他不敢去尝试。
树下静了会,织梦突然捂着嘴笑起来。
“这世上之人,皆有所愿,哥哥自然也是这样,有何不可?”
织梦伸出了手翘起了小指凑到逐安眼前晃了晃。
“然,哥哥心中所愿,便是我心中所愿。刀山火海,亦无所畏!”
只要身旁有这么一个人。
逐安笑起来,伸出小指覆上了她的。
“我亦是。”
122
身边的脚步声一直萦绕在他耳中,却始终没有在他面前停下,在他附近搜寻一通,并无所获,横没有发现苟延残喘的他,那人已经转过了身,慢慢地走远,离开了他附近。
脚步声渐行渐远,耳边再次死寂下来,望着那群象征死亡的黑色乌鸦,他心里产生的那一点点希望被现实无情地浇灭。
自发大水以后,突如其来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家,残酷的现实让他措手不及,他却自欺欺人地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假的,可是现在,他又要失去他的性命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委屈感涌上来,让他想起来,他现在还是个孩子。
像是心爱的玩具被莫名其妙地抢走,他觉得很委屈,他做错了什么了吗?
他有些想哭,却觉得不止喉咙里干,眼眶也干涸得可怕,拼尽全力想哭出声,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情绪,却只能如同被猎人用弓箭射下来的鸟,凄凉的急促的哀嚎一声,然后声音像是断了气一样哑下去。
心存期待吗?
真傻啊。
没人会来救他。
他的爹娘真傻啊。
奋不顾身死死把他举高自己却被淹死了,想让他能活下去,却忘记了,他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真是太傻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躺在尸体堆里的这两天,因为担惊受怕一直不敢阖眼,现在最后的希望也没了,那种浓重的困倦感忽然涌上来。
好累啊,他想睡一会。
希望下次醒过来的时候,这个噩梦也会跟着醒过来。
“孩子……孩子?醒醒!快醒醒!”
是梦吗?
难得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感觉似乎格外真实,他梦到自己被人从尸体堆里找到,然后抱了起来。
“啪。”
脸颊再次被重重拍打了一下,那声音又响起来。
“孩子,醒醒!”
又是一下打在脸上。
脸颊实在痛得厉害,他气若游丝地睁开眼睛,倏地睁大了眼睛,他竟然真的被人抱在怀里。
他呆呆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的皮肤,一身冰冷的铠甲一点也不温柔,只带来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把他从一地尸体里找出来,抱起来,怕这孱弱的孩子醒不过来,拍着他的脸,力道有些重,拍得他脸生疼,一双眼睛亮得不像话。
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他忽然有了力气,捂着脸大哭起来。
清晨的阳光似乎也被洪水洗得发白,苍白而无力,一点也不暖和,他一个人乖乖坐在避难所的角落,不远处人来人往,在排队领吃食,他却只是小口小口喝着手里的水,神色凝重肃穆,像是在品尝什么美酒佳酿。
他被救了。
他能喝上干净的清水了。
这感觉,这活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因为与剑为伴食指上带着一层厚厚的老茧,那只手
递过来半个糙面馒头。糙面做的馒头微微发黄,冒着热气,口感比不上细腻柔软的白面馒头,是这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里免费供应的食物,却结结实实能充饥,在这劫难后还能吃上一口,已经叫人心里踏实得想流泪。
“小娃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只喝水,喏,吃点馒头。”
抬起头,救下他的那个年轻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跟前,他知道的,这个人每天都亲自在避难所里巡逻,早中晚各一次,一次不少。
瞧见他一个人坐在角落,自然而然地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馒头撕了大半个递给他。
热呼呼的,冒着荞麦面粉特有的香气。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半个馒头,看着那人温和笑起来,冲淡了身上披着的盔甲带来的肃杀之气,手掌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直起身,咬着剩下的半个馒头继续巡逻。
腰侧别着一把长剑,背影高大如山,光是看着就觉得安心。
犹记得昨日这人在尸体堆里找到他的时候,还问责了那位搜寻不认真的下属,因为下属的疏忽,他差点就死了。
而现在,他能跑能跳能说话,已经是苍天的眷顾,命比纸薄,然而,还是要好好地活着。
他低下头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糙面馒头,在嘴里咀嚼了一会,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明明是以往每天都能吃到的普通馒头,甚至以往阿娘在家里做的是比这个更白更细腻的白面馒头,他却第一次觉得糙面馒头的味道特别香。
往后也一直停留在他的味蕾记忆里,一辈子都没忘掉的味道。
哪怕后来可以吃到的食物比它美味比它昂贵,他却永远记得那半只馒头的味道。
因为是这个人分给他的。
他好像跟以往那些文绉绉的官员不一样。
光是打扮得就很不同,明明生了一张清秀俊美的脸,虽然黑了点,穿得却不是精致的官袍,一身冰冷的盔甲是他最常见的打扮,盔甲下的素衣有些发旧,却洗得很干净,看着很简朴。
而且他这个人不笑的时候实在很有压迫感,带着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场,跟那些满脸虚情假意笑意盈盈的文官不一样。
他的确是不同的。
不过短短几天,他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避难所,还有江南东部地区,不难想象再过几天就会传遍整个天下,尽人皆知。
在避难所里随便找个人堆里一蹲,就能听到人们都在议论着他的事,就这样交口相传,想不知道都很难,而他每次听到有人在讨论他,总是忍不住停下来站着听完。
他猜的不错,一如往常一样,一发生洪涝就上报到了朝廷,皇帝十分忧心这里的灾情立刻拨了赈灾的钱粮下来,只不过与以往不一样的是,这位将军被钦点,跟在赈灾的钱粮后面到了灾区,一路走一路查,一路查一路杀。
铁面无私,绝不姑息,是对他最多的评价。
他出行的消息被隐蔽地压下,以往官官相护的情况没在再出现,没有朝廷那边的人
及时的通风报信,毫不知情的地方官仍是如往常一般行事,暴露出最真实的贪婪。
拨下来赈灾的钱粮数目,每一分他都记录得很清楚,但凡有胆大包天的官员私自扣下了赈灾的钱粮,这位将军手腕铁血,直接当场惩治这些蛀虫,压下所有风声,将私扣的钱粮收到手里,只是做下明细记录,并不着急放回去,很多下层官员见数目不对才敢跟着克扣,像是贪官污吏间彼此心知肚明的暗号,越来越少的数目告诉他们,没事,可以拿,上面的人都已经拿过了,很安全。
而将军就若无其事地跟在一直被私吞掉一部分的钱粮后面继续追查,以赈灾款为敲门砖,后面跟着他这尊铁面的杀神,既护送赈灾物资又查办连赈灾款都敢私吞的贪官,一石二鸟,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已经雷厉风行地查办了一众贪赃枉法的蛀虫官员,等他人到达灾区后,拨下来的赈灾款竟然一分不差,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对待贪官污吏冷血得近乎无情,对他们这些受灾受难的普通百姓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很快就同百姓们打成一片,虽然是此次赈灾真正的钦差大臣,却跟灾区的百姓所受待遇别无二致,除了带着妻子所以单独搭了一间帐篷入住,却也是搭在避难所的角落里,很朴素的一小间,连摆设都简单得不行,吃的更无特别,每天避难所会做大锅饭,免费分发给灾民们,灾民们吃什么,将军就跟着吃什么,从未听过一句抱怨不满。除了每天定时定点巡逻避难所,还经常帮着医术高超的妻子处理伤患,亲自带着人去修理被洪水冲毁的堤坝,彻底清查出了以前草草完工了事粗制滥造的堤坝……等等,都是灾民们议论最多的故事。
这个人分明是位雷霆手腕的将军,却像是带着叫人心悦臣服的魔力,他的名字带着英雄的色彩,迅速被灾民们传颂开来。
说起来,他也见过将军的夫人,那位夫人一身素衣,眉眼明丽,周身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和,耐心地辗转于受伤的灾民群里。
洪水泛滥,受得伤千奇百怪,有的在水里泡久了身体浮肿不消,有的高烧腹泻,有些被洪水裹挟来的各种东西袭击砸伤,伤口又被污浊的水一泡,很容易就会腐烂,发出浓郁的恶臭……那位夫人谈笑自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病症,温柔又细致,没有一丝不耐的神色,叫这些灾民们心里感动,见到她都很热情。而且洪水过后正是疫情高发的时候,她每天都要仔细检查一遍避难所里搭设给灾民暂住的休息棚,以避免更多人染病。
用医者最直接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大家。
这样一位夫人,比起那天突然闯进他视线里,大力拍着他脸颊的将军温柔太多。
帮他检查身体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心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这位夫人真是好温柔,眉眼带笑,神色宛如少女并不沉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见到自己如此紧张,还是主动找话题同他聊天,缓解了他的局促。
甚至将他内心里的委屈不安也一并安抚了。
像是在摔倒的时候,被温柔地揉了一把脑袋。
123草稿
人在承受巨大悲伤时,往往没办法一下子就能哭出来,需要时间去反应,然而,不哭出来,憋在心里就会烂掉。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场噩梦,没有出现那场把他瞬间变成孤儿的大水。
他的爹娘还好好地活着,他只能这样欺骗着自己,这样才不会痛哭流涕,像个什么做不了的可怜虫。
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
所以当这位夫人温柔的手指搭上他的脸颊,帮他擦掉脸上的泥痕,像阿娘一样温柔,他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这时才显得像个可怜的孩子,大声地发泄地哭了出来。
将军夫人只是温柔地把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静地陪着他,任由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将他心里的委屈,痛苦都宣泄出来。
他失去了一切,却也重获新生。
将军一直在灾区待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所有幸存者在将军带领着下属坚持不懈地搜寻之下,都成功获救;灾民所受的病痛得到及时的处理,都已经痊愈;被大水毁去的家园在朝廷的帮助下很快就会得到重建,历经过风雨,人们仍然会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灾民们之后的去处也安排妥当,有些被招募成工人前去参与堤坝的清理重修,不愿当工的百姓重新分了田地以自给自足,像他这样成了孤儿的孩子,也被妥帖地考虑到,找了愿意养护孤儿的人家收养,有些人在大水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而实在不愿跟着陌生人生活的,就送到了附近的私塾,专门盖了学舍,让他们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在将军的带领下,受难的人们不再哭天喊地,悲观度日,纷纷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灾后的重建。
将军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精神支柱,燃起人们对生活的希望。
直到将军离去时,这片土地又恢复了生气。
他目送着将军同夫人策马离去,如来时一样,两袖清风什么都没带走,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那身盔甲远去。
林景芝。
那是将军的名字。
乱世总是同英雄联系在一起,人们仰慕英雄的传说,自然连英雄的出身都一并带上传奇色彩,这位年轻将军的身世背景也不断在众人口中传播开。
甚至从不少算命先生口中传出,林景芝命入破军,乃是天生的英雄,注定了他天生是干大事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并未亲眼所见本人的算命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在这些人坚持不懈的传播下,林景芝的身世成了妇孺皆知的传奇故事。
或许碰巧给这些算命先生说对了,林景芝,打出生起就被丢弃在集市路边成了孤儿,只在襁褓外放了一张写了名字的白纸,还写着一句话:恐蛟龙得**,终非池中物也。
也不知道何以对一个小婴儿下了这样的批语,还因此把他丢弃。
出于某种莫名的威慑力,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敢去捡他,没人管只能凄惨地死在路边,然而不
知道哪里合了眼缘,被当时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孤剑”聂水寒捡了回去。
这里少不得要提一提这位名号孤剑的大侠聂水寒,他出生少林,法号明镜,取自心如明镜亦非台,后还俗入了凡世,取了聂水寒为名,从小勤学苦练,长大后武艺超群,一身修为傲视群雄,无奈性子太过孤傲,不与人合,虽然也因为这个原因脱离了少林,性子却根本没变多少,不少武林世家接到消息纷纷向他示好,他却不屑与旁人为伍,独来独往,仗剑江湖载酒行,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惊艳世人,所以被称作了孤剑。
就是这样一位性子冷漠讨厌与人接触的聂水寒却毫不在意那张白纸上稍微有些恶毒的批语,把这小婴儿捡了回去,养在了身边,被丢弃时随身携带的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个什么名字无从得知,聂水寒无心红尘一生未有姻缘,虽然也是将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但没改他的姓,只是重新给他起了个名,林景芝的名字就是这般由来。
万幸随着聂水寒长大,性子却没受聂水寒的影响。
林景芝性子温和,带人诚恳,难得一颗坚韧赤诚之心,年少时已经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侠义之心,凭着聂水寒传授的剑法武艺,立志行侠仗义,以自身力量帮助别人。
聂水寒打小十分疼爱林景芝,时常花时间陪着他一同游历,甚至这位冷漠的剑客第一次拉下脸求人,找了当世铸剑大师欧阳子帮忙给他这唯一的徒弟铸了一把剑,这一行为叫世人啧啧称奇,声称林景芝将他师傅聂水寒以往高冷孤傲的形象都带跑偏了。
不过因为聂水寒年岁已高,晚年身子不好,早早撒手人寰。
聂水寒逝世,林景芝仍旧谨遵师父教诲,匡扶正义,事无巨细,哪里有需要,他都愿意去帮一帮。
后来林景芝在行侠仗义的时候偶遇到当世神医唯一的两位亲传弟子之一忘愁,因缘挽剑,促成一段良缘佳话,羡煞旁人。
夫妻恩爱和睦,携手游历江湖,在当时武林上威望甚高。
果然同算命先生所说,林景芝注定就是要干大事的人。
因为只要别人有需要,他都会去帮忙,从不看人身份地位,所以游历途中机缘巧合救下后来的圣上,当时的亲王,遂结成好友,亲王感其才能,招他入宫,正逢战乱,林景芝拒绝了做亲王的座上宾,转身就入了兵营,,抛弃了往日江湖的威名,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积累战功,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甚至只凭一人带领着一小队人马击溃了敌方一整支先行军,官职一路高升,不到一年就做了当朝最年轻的将军。
曾经救下的亲王被选为储君,登基为帝。新官上任都三把火,何况皇帝,自然也要一番新政改革,励精图治。
尚在储君之位时,贪官污吏便是心头一根毒刺,如今做了皇帝,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拔掉这根长满蛀虫的毒刺。
正逢江南东部发洪涝,皇帝私下托付,把这件交给林景芝全权负责,林景芝不负众望,雷厉风行
,铁血手腕,直接一石二鸟,把刺一根根剃掉,如猛虎下山,震慑朝纲,让当时朝廷低迷的风气为之一肃。
在西北战乱时,御封了虎威将军的名号,手握兵虎符,成了坐镇三军的大将军,开始为当今陛下征战四方,开始了他的戎马一生,名号越来越响,放眼天下,孰人不知,将一众匈奴番邦打得节节败退,敌军闻风丧胆,退守国境不敢造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神的威名在军中迅速传开。
这样的将军乃是万人敬仰,在他们这些新兵眼中亦是如此。
每次被提起这些带着传奇色彩的身世故事,林景芝总是无奈地笑着摇头否认,“哪有传闻里说的这么夸张,我跟你们一样,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罢了。”
他就站在人群里,仰望着他的将军,他相信,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是的,他跟着参了军,成了林景芝麾下的一名小兵。
刚过十六的他,听闻将军在西北征战的消息,他心里的渴望越来越浓,反正也是孑然一身,他收拾些干粮跟简单衣物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西北的路。
那位将军是他想追随的人,他为帅,自己便愿做其麾下一名小将。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参军,头也不回地抛下了江南的长柳如烟莺歌软语,他心里有个小小的愿望,他也要像林景芝一样,以肩膀抗住国家安危,庇佑百姓,捍卫天下大义,虽然做不了同将军一样的英雄,他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因为历经过生死,因为将军。
西北自古便是凄寒之地,从军的生活也格外艰苦,严格如铁的军纪,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手掌被磨出茧子,像是那时伸到他面前的那双手一样有了印记,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很快乐,能跟着已经成了统领三军的大将军一起浴血奋战,真的像是圆了他的梦。
本以为林景芝已经忘了他,这个多年前救过的孩子,毕竟他们不过只能算是一面之缘,时隔多年,他也从一个瘦弱伶仃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身强体壮的少年了,不记得他也很正常,他也没有奢望过能被记住,只要能做大将军手下的一个兵,随着他上阵杀敌,驰骋疆场,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然而,作为新兵,他留在校场上整理收拾训练用的兵器时,有盔甲摩擦的声音响起,一个人站到他面前,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这不是江南那个爱哭的小娃娃吗?真好,都长这么大个了,怎么也来参军了?”
他抬起头,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线条越发坚毅,是被塞外风雪磨砺出来的痕迹,一双眸子还是亮得不像话。
大将军……还记得他?
他记得!
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爬上他的心间,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为了给将军留下他很可靠的好印象,他咳嗽一声,强装淡定,却仍是掩饰不住笑意。
“因为我想像将军一样成为能帮助别人的人,还有……是将军你打脸的力气太大了,疼哭的!”
草稿
他们离开不过片刻就返回,酒楼大堂里的气氛却诡异起来。
从那女子落座,窥探的视线就没停过,一直在她身上流连着,一如织梦刚进来的时候。
像是察觉到他们不怀好意的视线,那黑袍男子不耐烦地冷哼一声,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女子的发顶,女子却坐着一动不动,唇边那抹笑意一直没有消失。
也许逐安看来觉得那笑容诡异,但旁人可不这么觉得,那耳畔的一缕黑发,露出的一片雪白肌肤,唇边勾着的那一抹笑意,格外摄人心魄,简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像是有一把小钩子,拨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坐了片刻,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询问,也许是想结伴也许不过为了一睹芳容。
有人带头很多人不甘示弱纷纷跟上,聚在桌边的人越来越多。
那男子连手上都带着手套遮得严严实实,他放下手里的茶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稍微抬手往上拉了一点兜帽,露出了一点冷峻的下颚线条,他对身旁的女子说了句南国话,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声调起伏。
织梦偏过头轻声问流光,“这人说的什么?”
流光虽然也察觉到这两人有些不对劲,但仍是一头雾水,他压低声音回道:“他说,‘吾娅’,啊,是这女人的名字!”
织梦念了一遍,“吾娅?”
那男子说完,那被称为吾娅的女人突然缓缓站了起来。
她从黑袍下伸出手,跟男子一样带着一双黑丝手套,她轻轻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
发丝乌黑如墨,左半边以四根银片簪挽起一缕长发,颇似一把精巧的银扇,右发柔顺铺在肩上,明眸皓齿,雪白的脸颊上有两处对称的奇异刺青,像是两轮弯弯的月牙,月牙下还有四颗繁星跟随,延伸到双眼眼尾下,平添了几分妖艳,双唇饱满而鲜红,带着一抹惑人的笑意。
很美的一张脸,美到不似真人,不带一点生气。
引来众人一阵惊叹。
吾娅咯咯一笑,宛若银铃作响,她轻巧地翻身坐到了桌上,坐姿格外妩媚诱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黑色长袍的左侧开了一条细岔,修长的双腿从黑袍下显露出,交叠在一起,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像是盈盈白雪。
用一句“人间尤物,勾人魂魄”来形容恰如其分。
见状又是一阵齐齐惊呼声响起伴着不少抽气声,围到桌边的人简直摩肩接踵挤作一团,好几盏茶杯没拿稳直直落地,摔得粉碎。
别说酒楼里的众人眼神如狼似虎狂热而痴迷,连织梦都真诚地叹了一句,“哇,这吾娅好生妩媚,比我们在琳琅看到的婉儿姑娘还要美艳上几分。”
逐安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织梦是一脸兴奋的神色。
他欲言又止,过了会才淡声说:“假的,看那男子的手。”
织梦跟流光一齐看去,只见那男子一直静静坐在凳子上,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却放在桌面上,不经意间五指动了动,细微又自然的动作,在一双黑色手套
的遮挡下更是难以察觉。
流光挠挠头,不解地问道:“逐安师傅,这人怎么了?”
织梦却瞪大了眼睛,她又看了一眼才抬起头看着逐安,语气里多了些惊讶,“这是……”
逐安点点头。
流光又是一头雾水,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桌边围的一群人都没有注意他微不可察的细微动作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个黑袍男子做了什么,目光全都被一旁迷人的吾娅所吸引,甚至有人情不自禁一脸痴迷地往前走了两步,想去触碰吾娅。
吾娅又咯咯笑了起来,伸出了带着黑色手套的手,那双手套裁剪正合适,她被包裹的手指依旧纤细修长,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缓慢又妩媚地撩动了一下乌黑的长发。
迷人的笑意充斥着这间小小的酒楼,人间尤物不过如此颜色。
这女人的妖艳妩媚简直就是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扣人心弦。
她红唇一启,说了两句话,声线像是沾染着甜美蜜糖外衣的毒药。
流光一听却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音来,他压低声音哆哆嗦嗦地给两个人翻译,“她她她她说……”
“一群色眯眯的臭虫子,我应该先杀谁好呢?”
那静坐的黑袍人唇边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声线却还是那样平淡又僵硬。
逐安虽然不会说南国话,但这段时间听得多了,也能听出一些简单的词语,流光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我亲爱的吾娅,一个都别留。”
他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伸到吾娅脸颊边要去抚摸吾娅的脸,吾娅却直接凑了过去,那双红唇直接吻上了他的下颚处。
男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片刻后吾娅眯了眯眼睛愉悦又餍足地说:“都听子辛的。”
两人说完,酒楼大堂的门突然砰一声重重关上了。
那声音惊得众人一愣,方才还一脸神往的脸上露出些迷茫的神色,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不明何故。
因为门口并没有人。
也许是气氛过于古怪压抑,一种不对劲的恐慌感瞬间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发生什么了?谁把门关上了?”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
吾娅从桌上直起柔若无骨的腰肢,低头咯咯一笑,把右手伸到子辛面前,子辛捧住了她的手,拉住了那只手套。
黑丝手套慢慢褪下,露出一只爬满刺青的手。
雪白的皮肤上覆盖着古怪又繁复的刺青花纹,视觉冲击力过于强大,无端的透着一丝妖异。
吾娅咯咯一笑,风情万种地一撩衣袍,踩着凳子爬到了桌面上。
那只手像是一尾长蛇,柔若无骨地舞动起来,接着她整个人都开始扭动,宛如一簇火舌,撩心撩肺。
酒楼里的人都目光再次变得呆愣而痴迷,视线都紧紧黏在她曼妙的身体上,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流光不自觉地抓住了织
梦的袖子,紧张得口齿不清,“织织织织梦姐姐……她她她她在干嘛?”
织梦伸手拍了拍流光的背以示安抚,“小矮子,你看不出来吗?她在跳舞啊。”
“跳跳跳跳舞?”
“是啊,你好好看着,那些人要死了。”
“啊啊啊?”
吾娅妩媚舞动着,如轻烟如流水,她的身影左右摇曳着,众人的目光就紧紧追随着,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察觉到脖颈处紧紧贴着根什么东西,不用低头,看一眼身旁的人就能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喉咙处多了一根纤细如发的线。
流光这才发现,吾娅的那只刺青右手指缝间抓着十几条细线,在空气里隐隐发亮,那是吹毛断发的寒光,随着她的舞姿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已经从四面八方布满整座酒楼,缠绕上所有人的喉咙,像是潜伏多时的毒蛇,彼时才露出了它的阴森的毒牙。
吾娅舞完最后一个动作这才停下了,仿佛空气里还有她摇曳的身影,她的长袍还在轻微摆动,那只爬满刺青的手虚虚地抓着那些线,握着一切恐惧的源头。
有人颤抖着想用手把那根线扯下来,吾娅抬起另一只手搭在红唇上,咯咯笑起来,吐气如兰带着要命的诱惑,“最好不要乱动,我的娅丝可没有长眼睛哦!”
她这么说着,众人果然不敢再乱动,惊恐万状地盯着她。
不敢反抗只能求饶。
众人刚开口说了两句:“求求你……”
吾娅却像是恶作剧一样,指尖一收拢,那些线宛如锋利的尖刀瞬间割开了他们的喉咙。
顿时,血花四溅。
求饶声还没说完,已经喷了一室的鲜血,满堂倒着喉咙被割开的尸体,血腥又残忍。
吾娅愉悦地咯咯一笑,指尖一抖,那些线光滑不沾血迹,又瞬间从尸体喉咙里钻出,缩回了她手里。
做完这一切,她从子辛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套,慢条斯理地带回了右手上。
“哎呀呀,真是好可惜呢,我接到的指令可是一个都不留哦!”
子辛全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杀人,没有一点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血腥手段。
等吾娅杀完了一屋子的人,他才站了起来,直直地伸手把吾娅抱下了桌子。
吾娅扑在他怀里,轻轻喘了口气,气息扑在他脸上,带着无尽的缠绵。
“子辛,我做的好不好?”
子辛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说着最温柔的话,“我的吾娅自然是最好的!”
吾娅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上,像是一根柔软缠绵的藤蔓,手指似有若无地滑过他的脸,她仰起脸凑近舔了舔/他的下颚线。
男子反过来伸手捏住她的下颚,低头吻上了那双勾人的红唇。
流光面红耳赤地捂住眼睛,“呀,这两人……”
织梦跟逐安却看到,原本应该是两个人缠绵悱恻的一个吻,吾娅被捏着下颚仰着脸,视线却似有若无地往他们这边飘来,唇边再次爬上一抹诡异诱人的笑意。
等会再替换一章,下个月就正常更新啦。
朔月蹲在忘月药坊屋顶上,手里提着一把杀猪刀,这把锃亮锋利的杀猪刀是她从青鱼镇街口卖肉的郑屠户铺子上借的。
她去的时候还把郑屠户夫妻俩吓了一跳,因为她浑身湿透,像是掉进了河里,周身狼狈,好说歹说才拒绝了夫妻俩要给她熬一大锅骨头汤补补的好意。
她一身凉意裹挟着半夜的大雨怒气冲冲地从青城山庄冲回来的时候,没多想直接就去提了把杀猪刀,她要去找那个人问问,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气势是很猛很足,就是她这么一蹲,直接从清晨就蹲到了再次月上柳梢。
今晚是满月日,月亮很大很圆,不同于她的名字,暗无天日。
她就看着那人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磨药都能走神,石药杵砸了好几次手,来来回回去她房间就去了三十多次,生怕她又像以前一样,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又去爬窗子。
这是多怕她回来啊?想必是觉得做了亏心事,坐立不安担心她回来报复吧。
朔月撇了撇嘴,把杀猪刀丢到了院子里。
哐一声。
朔月看着容寻的尸体逐渐凉透,她失神地推门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脑子里该想什么,乱糟糟的一团,有一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疯狂盘旋着。
“毒药是忘忧的啊!哈哈……是忘忧啊……”
她没怎么看路直接往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条长廊走去,有雨丝随着冷风飘进来,斜斜打湿了她的衣袖。
走了一会,她停下了脚步,方才那孩子披了一件浅色的披风,提着盏纸灯笼站在长廊边看着夜色里的漫天大雨,眸子里是空无一物的漠然,手边放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
朔月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开口道:“小鬼,嫌命太长?”
本来就身子弱,还站在寒风里吹,可不是嫌命太长了么?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在风雨里响起,那孩子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来,把手边的伞递给了她。
“下雨了。”
朔月看着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她走近了两步,坐在了他身旁的栏杆上不着痕迹地替他挡住了风雨。
“喂,小鬼,我们来交换个秘密怎么样?”
“你想知道什么?”
“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我想
跟你讲点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裹了裹披风蜷着腿坐在了她的脚边。
“……好,那你想讲什么?”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总觉得除了自己住的石宫以外的世界都特别意思,向往的不得了……”
他仰起脸,纸灯笼昏黄的火光笼罩住他的眉眼,暖的不像话,他小声地问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闭嘴,小鬼,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
朔月不知道为什么,很想找个人说一说,她的绝望,她的后悔,她的情绪无从宣泄。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就这么落在夜色里。
朔月讲完了,那孩子却闷闷地一言不发,她等了会忍不住问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他扬起那张漂亮的小脸,一脸严肃地说:“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啧,你这小鬼……”
朔月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那孩子吃痛用手揉了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着脑袋显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合年纪的漫不经心。
“我说啊,难道我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不应该亲自去听他的回答吗?”
朔月闻言倒是愣住了,是了,她平日里遇到一点小事非得刨根问底问个透彻,现在怎么自己在这伤神?
她在逃避什么呢?
害怕那是事实吗?
可是,无非是确认了再给他一刀弄死他而已嘛!
朔月眨眨眼,看向他,声音低了一些,“小鬼,你相信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的秘密。”
他抬起眼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
朔月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雨声里。
朔月直起身子时,他却瞪大了眼睛,过了会,他才再次开口,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朔月,你真讨厌。”
但话里却没有一点讨厌的情绪。
朔月笑了一下,从栏杆上跳了下来,“讨厌我不挺好的吗?想跟我做朋友的人多的不得了,想讨厌我的人还没有。好啦,不跟你废话了,我的时间可不多啦,下次再见时,就等下辈子吧。”
他也跟着站起来,拂了拂披风上的水汽,把手边的伞递给她,她却没有接。
朔月
认真地看着他,而后转身随意地挥了挥手,灵巧地往屋檐上一跃。
最后的一句话,似有若无,像是他的幻听,浸泡在这样漫天的大雨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浓重的水汽袭来,他手里的纸灯笼噗一声灭了。
“再见啦,容怜。”
朔月看着趴在药坊大堂木桌边睡觉的忘忧被她丢下去的刀砸出的动静吓醒,慌慌张张地冲到门口。
“朔月?”
朔月又退回了屋顶坐下,她本来以为她会像找容寻复仇一样坚定地来找忘忧,好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问他为什么要给容寻毒药。
可是真的蹲在这里的时候,看着那块被忘忧嫌弃的不得了的药坊牌匾的时候,看着忘忧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问,她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
不管是不是他给的毒药,她都一点办法都没有,问与不问都一样,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谁叫她很是在意这个叫忘忧的人呢?
没办法,算他走运,只能放过他了。可是,她却再没有办法放过自己了,她不能对不起为她而死的小满师傅。
朔月对着那轮满月,轻声呢喃道:“啊,朋友,算你走运。江湖人嘛,讲究一命还一命,既然你欠了我师傅一条命,那这次,就这一次,我替你还了吧。”
院子里忘忧还在发疯一样提着那把杀猪刀里里外外的找人,朔月却从药坊屋子里悄无声息地摸了两坛子酒上来,身影一晃融进了夜色里。
她不停赶路,过了会已经跑到了蒲州城。
朔月抱着那两坛酒坐在蒲州城最高的那座塔楼的楼顶,对着月亮猛灌下去几口,酒入喉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辛辣,可是却感觉整个人都漂起来。
蒲州城的月亮跟青鱼镇的一样好看,又大又圆,月盘仿佛近在咫尺,像是伸手就能碰到。
那个少年仿佛隔了些距离坐在她身旁。
那少年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眼神温和的如同晨间溪水,眉目间有种悲天悯人的暖意。
他们在这喝了酒打了一架互相把对方踹下了楼顶。
朔月抬起手中酒,对着空荡荡的身侧笑着问道:“忘忧,跟我做朋友吧!”
有道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却生于朔月日,终究不得圆满。
111草稿
沙匪们团团围在桌边。
“对!是他!我也记得他!这小子昨天还跟老大打了一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放心好了,先不说老大有没有朋友,这都打起来了,绝对不可能还是老大的朋友!”
“有道理。”
“昨天你们说的就是他啊!我看他年纪不大,真有这么厉害吗?”
“毛头小子一个,哪能多厉害,要不是昨天老大心情很好,哪能轻易饶了他。”
“哈,真的假的?你怎么看出老大心情好的,瞎猜的吧!”
“咳咳,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那性子实在阴晴不定,根本摸不透,换做平时哪会这么轻易饶了他,必定是心情不错了。”
“言之有理,老大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屑跟这黄毛小儿计较,咱们可不一样,既然入了渡鸦,就得尽心尽力给老大分忧解难才行!再说了,老大亲自跟一个毛孩子计较多有**份啊,这等小事肯定不好跟我们开口,直接交给我们好了。”
“老付你这出瞒天过海好啊!这小子肯定是以为昨天放过他是怕了他,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找上门来了,也不知道该夸他勇敢还是愚蠢了!”
方才假扮成渡鸦的老付摆摆手,压着得意回道:“马马虎虎罢了。”
“我瞧着这小子像是外来人,也是,肯定不懂咱们西北的规矩,想来逞英雄,英雄是这么好当的吗?哈,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的名号!”
“连我们的路都敢拦,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咱们给他点颜色看看,老大回来肯定会高兴的!”
“我赞成!昨天这小子太嚣张了!我到现在还憋着口气,在这沙漠里还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拦咱们渡鸦的路,现在落在咱们手里,我要好好出这口恶气!”
“……”
一群人已经想到渡鸦回来之后会如何夸赞他们了,真是越想越叫人兴奋,跟等夸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哪怕他们年纪不那么合适期待这样的事,也不影响渡鸦在他们心里的地位。
“喂,兄弟们!你们来看,这小子这把剑!”
一沙匪伸手拿起了逐安佩戴在腰侧的长剑,忍不住惊呼:“这把剑的剑鞘跟剑柄是用纯玉做的吗?这上好的色泽,单剑鞘就值不少钱啊!”
“我看看!”旁边的人伸手接了过去,“是真的!这是把不可多得的宝剑!快搜搜他的身,肯定还揣着不少宝贝!”
几个人围在一起研究那把宝剑值多少钱,只是挥挥手让靠最近的同伴去检查。
老付点点头应了一声,弯下身子靠近逐安,刚准备把手伸到逐安随身携挂在腰侧的小布袋上搜寻时,却陡然间对上了一双墨玉一样的眼睛。
方才还在昏睡状态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老付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头皮陡然间炸开,总觉得这少年的一双眼睛带着洞悉一切的冷静,甚至有些漠然。
逐安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依旧是温煦的语调,听不出是否不悦,只不过现在这气氛下,很难叫
人觉得友善。
“前辈招待的茶,挺好。”
老付几乎有些站不住,仓惶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尚未摘下的眼罩结绳散了,像是一片枯萎的秋叶,从他脸上剥落下来,露出了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
他并没有瞎。
这少年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他为何还坦然地喝下那杯茶?
不对,问题是在于,分明亲眼看着这少年喝下了有药的茶为何他没被迷晕?
同伴见他站了半天没有动静,转过头询问道:“老付?搜到什么宝贝啦?”
他僵硬地转过头想把这件诡异的事告知同伴,他们是抓了个不得了的人,只不过抓没抓住这个问题现在似乎还有待商榷。
然而他只觉得喉咙像是梗了一根鱼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他还醒着!”
“你在说什么啊?”
“喂喂,是不是第一次扮成老大太过紧张了!没事吧?”
同伴哈哈大笑起来,“他哪里醒了?”
闻言老付诧异地扭头去看逐安,却发现方才还跟他讲话的少年仍是撑着脑袋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并未醒来,只有细微的呼吸起伏。
就像方才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他产生的幻觉。
他诧异地瞪大眼睛,没醒?
怎么回事?
他又伸出手在逐安眼前晃了晃,仍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的没醒……
他松了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也许真的是太紧张了所以出现了幻觉,毕竟他是偷偷溜进老大房间里偷了老大的眼罩出来,一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虽然他们干的就是强盗的活,不过偷自己人的东西还是有点奇怪的感觉,特别那个人是他们最为敬畏惧怕的老大,偷东西偷到老大头上,真是嫌命太长。
老付赶紧笑着说:“没事没事,我逗你们玩呢。”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可真有你的,快找绳子把他绑起来!”
“这哪有绳子,我去后院拿。”一个沙匪跑出了门,剩下的几个人又闹哄哄聊起天,注意力都不在桌边两个人身上。
老付伸手去把茶具收起来,刚伸手抓住逐安面前那只茶杯时,再次对上了一双眼,还是那样如同春日里一汪幽幽的池水一般的眼神,温煦醉人。
就这么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他。
“前辈,这么好的茶,下药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这次没忍住,尖叫了起来。
“怎怎怎么了?老付!”
他的叫声瞬间引起了其他沙匪的注意,几个人疑惑地围拢了过来。
老付指尖发颤指着桌边的逐安,惊恐不安地从桌边退开两步,“他……真的睁眼了!”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
“别开玩笑了,都第二遍了,已经不好笑!”
同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不解地说:“老付你今天怎么了?这小子不一直都闭着眼睛嘛!中了迷药哪有那么容易醒?”
“是啊,别一惊一乍的,
怪吓人的。”
老付分明看着逐安还睁着眼睛望着他,所有的同伴却视而不见,疑惑地盯着他。
“真的!我没有骗你们啊!你们看不见吗?”
老付扑过去抓着同伴着急地想解释,一会指着桌边的逐安,一会又盯着他们看。
“你们看啊!他说话了,他有说话啊!你们没听见吗?”
他脸上的恐惧过于真实,叫几个沙匪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们看着桌边的逐安,仍是安安静静地闭着眼,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如实摇摇头。
老付拽着同伴衣领的手陡然松开了,一种诡异发寒的感觉从心底爬起来,一点一点攥紧他的喉咙。
这时,他又听见了那个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贴着他耳朵说的话。
“前辈,真是可惜,他们好像不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住嘴!别说了!”
老付忽然捂着耳朵大声喊道,恐惧地摇着头,这次不止把同伴们吓了一跳,还让他们有些不悦,本想劝慰的话被他这声大叫堵回去了。
同样的戏码上演两次,还装得这么认真,大家不想配合还继续开玩笑,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老付,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耍我们吗?”
眼看气氛有些不对劲,老付赶紧摇着头,辩解道:“我……我没有……”
逐安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开口说:“前辈,你想知道为什么只有你听得见吗?”
同伴仍是没有听见桌边那个少年的声音,就像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看见,心里又惧又怒,面对这戏谑的话,老付无力解释,愤怒地吼起来:“你这混蛋!”
“喂!老付你别太过分了!”
“玩太过火了吧!怎么还骂人了?”
“就是说啊,咱们大伙是关心你才问你的!态度也太差了!”
老付双唇嗫嚅着,脸色忽红忽白,整个人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
逐安眨了眨眼又开了口,“因为我很喜欢前辈招待的茶,礼尚往来罢了。”
“你!”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来。
这回礼无疑是巨大的折磨,让他掉进了崩溃的边缘,同伴们质疑的眼神,这少年似笑非笑的戏谑,他心里的恐惧已经被憋屈占据,只能靠本能的暴力去发泄,不然他会被这诡异的气氛所逼疯!
于是,他提着拳头直接冲了过去。
抬起拳头的时候,已经被身侧误以为老付是要对他们动手的同伴先打了一拳。
“这他妈发的什么疯!”
“老付你是不是找打!兄弟们都给足你面子了,别不知好歹!”
老付被打了一拳,脸颊火辣辣地疼,脑子彻底乱了,嗡嗡直响。
不知好歹?他们不信他说的话,还说他不知好歹!
他抬手按了按被打的地方,仍然痛得厉害,下手一点都不留情。
老付冷笑一声,抡起拳头朝着打他的同伴脸上招呼。
“老子今天就不知好歹了!”
135
入夜的时候他们没再赶路,途经一块巨石的时候,发现巨石上开了一个背风的石洞,像是过往商队留下来的,不算很深却足够抵御夜间的寒冷,两人决定就在这石洞里休息一晚。
进了石洞察看,洞中有些未烧尽的火堆,以前确实有路人夜间在这里停留,如此也便利不少,逐安麻利地拾捡了几根烧一半的枯柴,很快在石穴中生了团火。
他低头在贺婶塞给织梦的吃食里找了找,拿出一个饼靠近火堆烘烤,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暖融融的,低垂着眼眸,认真的模样叫人移不开视线。
拿在手中翻转着烘烤了一会,饼子重新变得松软,散发出浓浓的小麦香气。
织梦撑着下巴盯着他看,忍不住开口笑道:“哥哥好像连下厨房这样的琐事都很熟练嘛。”
逐安把烤好的饼子递给她,“先吃点。”又拿起一个继续放在火边烘烤,这才回答她的话,“在山上时照料师傅起居,做着也就习惯了。”
织梦咬了一小口饼,细细地咀嚼,说来她对逐安的师傅医仙忘忧子也颇有耳闻,以前花奈教习她武艺时也会同她讲江湖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跟传奇故事,在这些故事里特意挑出来讲的江湖传说就有忘忧,跟世人提起忘忧马上联想到他广为世人称颂的高超医术不同,花奈跟她讲的却是忘忧自创的一套剑法。
哥哥的剑法便是师承忘忧,虽然逐安未曾听闻忘忧提起过这剑法的名字,但是花奈师傅跟她说的时候却提到过,忘月剑法,后来这名字也在幻花宫里得到了验证。
忘月剑法,只此一剑,无色无相,无嗔无狂。剑意无物可断乾坤,剑气无相不添杀业。
然而忘忧子后来弃了剑道,隐世后只醉心于医术,这套剑法的名气也就被他医仙之誉压下去了。
她从前就很仰慕这剑法的风华,在逐安手中见识过它的威力,也能隐约联想到忘忧的风采。
“原来如此,哥哥上次做的粥也很好喝。”
“你喜欢就好,想喝的时候我再给你做。”
织梦笑着点点头。
夜色愈浓,两人说了会话准备休息。
织梦和衣躺在洞中的干草上,不远处就是暖和的火堆,洞外夜风凄寒,却一点寒意都没有溜进来。
她稍微侧过脸就能看到逐安抱着剑靠坐在洞穴入口处闭目养神,替她守夜。
那串精致的剑穗从他臂弯里露出来一点。
背影挺拔,同他怀里的剑一般,叫人心安。
织梦忽然想起逐安同她说起想去将军冢的事情。
“阿梦,陪我去一趟将军冢可好?”
当时织梦听了还有些发愣,就她对逐安的了解,哥哥很少会主动提出请求。
一起经历了诸多坎坷,他们之间无需多言便能心意相通,自然而然会主动替对方考虑,就像之前深入幻花宫触及到幻花宫秘密时,逐安首先担心的是织梦心里会不会难受,做决定前都要问一问她的意愿,织梦对逐安亦是如此。
织梦想过很多次,他们此行前往坞城肯定是要去将军冢的,虽然从逐安口中已经得
知那不过是一座空坟,却仍是意义特殊,需小心对待。
反复想了多次,她还是觉得先让逐安自己进去好一点,有些情愫太过隐秘而柔软,她可以陪着哥哥来到西北,给予他陪伴给予他安慰,却不能代替他去面对。
那座将军冢就像时光留下的一道隐蔽的伤口,它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逐安要去拨开沉痛的迷雾。
世间诸事残缺颇多,她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她会越发小心地去守护逐安。
然而这次好像有些不同,逐安主动询问她的意愿,从另一方面来看,已经是一种小小的示弱,他主动将内心的柔软对织梦敞开,希望她能陪在他的身边。
很细微的小小举动,却实在叫她高兴。
织梦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求之不得。”
哪里都好,只要哥哥开口,哪怕刀山火海,她都愿意陪着他去。
就这么看了一会,她闭上眼安心睡去。
远远瞧见前方有两三座险峻的山峦耸立,逐安指着那处对织梦说:“我以前在书里看过记载,西北坞城外有三山一关,批语为:高峡流云,人随飞鸟穿云去。数峰着雨,相对青无语。可谓雾气氤氲,长关如蛇,浩浩荡荡。所以那儿被称为银蛇关,是通往坞城的必经之路,看到它的话,坞城也就不远了。”
织梦往逐安指的方向眺望而去,果然如批语说的一般,几座山峰紧挨着留有一条缝隙,山峦间雾气弥漫,远远瞧去只能看见山峦的轮廓,“瞧着倒是个险峻的隘口,易守难攻,我记得贺叔说,看见银蛇关后再往东去五里才能到将军冢。”
逐安点点头,“正是如此。”
织梦抬起手推着逐安的后背往东边走,“已经快到银蛇关,说明目的地也很接近了!哥哥,我们快些过去。”
“?阿梦不打算休息会吗?”他们天亮从石洞离开后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了,他自己倒没什么,以前奉命下山施诊时就经常要翻过山才能到达一些偏远的村子里,已经习惯了长时间的赶紧,他就是担心织梦陪着他风餐露宿觉得累却不肯说。
织梦从他背后冒出脑袋,笑道:“哥哥博闻强记,总能讲不少有趣的事,同哥哥一起结伴同行,一点都不觉得累呢。”
比起以前的她,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一个人好上太多。
逐安侧过身子把她拉到身旁,揉揉她的头发,温言叮嘱,“累可要跟我说。”
两人又重新并肩而行,织梦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说起来忽然有些想吃江南的冰晶角儿。”
“为何?”
织梦抬起手对着远处的银蛇关比划了一下,“哥哥你瞧,银蛇关绵白一片,看上去跟冰晶角儿好像。”
逐安目光看向了远处,唇边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江南的风光迷人,值得好好游历一番。”
这句话是他们初到江南时,织梦对他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织梦也记了起来,“想与哥哥同去。”
“好。”
他们赶到将军冢的时候还
未到黄昏,天光犹盛。
岁月匆匆,荒草遍布,破败之意甚浓,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可是仍能辨出它的原貌,屋舍俨然,院落分明,虽然已经倒塌成废墟,只剩残檐断壁,却仍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座小村庄。
织梦打量着眼前的荒芜,有些迟疑地问:“哥哥,将军冢建在……”一座废弃的村子里?
虽然来时贺叔有说过,看见银蛇关后再往东去五里,遇到一座小村子也就到将军冢了,然而这同她想象中的村子还是存在不小的差异。
按照世间传闻而言,护国大将军林景芝乃是战死,三军统帅殉国可谓是举国之殇,未马革裹尸厚葬于陵,反而把将军冢修在了这座小村庄里,先不说这座村子远离沙场,位置偏僻,而且已经废弃多年,单是这荒草萋萋,无人照管就很令人费解,将军坟前无人问津,同藏于荒山野岭的孤坟无异,不免叫人心寒。
这事处处透露着怪异。
织梦说了两句就止住了话音,这些她能看出来,哥哥肯定也能看出来,他心里肯定越发不是滋味。
远处有鸿雁结伴飞过,像是有抖落的羽毛从云端轻飘飘的落下,逐安忽然觉得有些寒意,恍然间才发现,不知何时已入了秋。
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大约有些落寞而已。
逐安抬头望着满目荒野,听出织梦的小心翼翼,像是多了一分勇气,再艰难也要走下去。
“走吧,我们进去。”
他朝着织梦伸出手,五指纤细有力,是一双诊断病痛摆弄药材的手,也是一双握剑杀伐的手,他身上带着介于少年的青涩跟成年人的沉稳两种混合的气质,让织梦毫无理由的相信,她的哥哥拥有搅动乾坤的力量。
织梦抬起手,搭上了他的手掌。
走进废弃的村子,废墟堆中间的路还算宽敞,直直通往将军冢,稍有不同的是,附近的荒草都快漫过膝盖,可是将军墓周围一圈的杂草都被仔仔细细地清理过,痕迹明显,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有人来将军冢祭拜过,还将杂草耐心地清理干净。
不管是谁,都叫逐安心生谢意。
岁月不饶人,坟前那块石碑上都已经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显得格外沧桑。
看着那块石碑上的字,逐安直直跪了下去。
织梦退开半步的距离也跟着恭敬地跪下。
两人认真跪拜行礼,气氛也跟着凝重起来。
千言万语压在心间难以启齿,逐安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碑上才觉得稍有慰藉。
不想打扰哥哥,认真跪拜完的织梦蹑手蹑脚地站起身,把这寸地方留给逐安,想必哥哥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她在附近转着察看,偶然发现将军冢后面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隐蔽小路,路边的枯枝还留有被锋利的兵器清理过的断口,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长刀或者什么的兵器随手一挥斩断荆棘方便通行。
织梦驻足疑惑地打量着这条路,这条路通往哪里?
想了片刻,她朝着小路走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陷牢狱
直到有一阵整齐有序的马蹄声靠近,这样落叶有声的寂静才被打破。
“大小姐!”
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从远处策马而来,见到女子时纷纷下马行礼,这才让僵硬站在原地的女子回过神来。
她忿忿地瞪了织梦一眼,弯腰捡起来了身旁的落梅枪,放回了枪筒中。
看着跪了一地的士兵,她像是重新恢复了底气,趾高气扬地盯着两人,目光如箭,怒意不减,却挡不住那眉眼间的傲气。
“无知的庶民,本小姐乃三军统帅,当朝独一位大将军,万将军之女,万昭和,胆敢冒犯本小姐,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庶民抓回去!”
像是要宣告于世,她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赶来时,三个人只是静默地站着,也不知道大小姐又闹的什么脾气,然而,奉将军之令来接大小姐,他们也不敢怠慢,只好拔出武器,对准了一旁的两人。
织梦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女子之前的古怪行径,是在拖延时间,也真是有些不冷静了,竟然没发现如此用意,然而,这女子的身份倒是出人意料。
她靠近逐安压低声音,“哥哥,这女子……”
逐安只是点了点头,之前就猜测她的身份非同寻常,没想到竟是将军之女,不过也让逐安心生一计,他们本来就准备接下来去拜访万将军,甚至还担心贸然登门,万将军会什么都不肯说,现在他的女儿突然出现,还要把他们抓回军中,无疑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接近万将军机会。
看着围拢过来的士兵,织梦也说:“哥哥,我们可以请他们载上一程。”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逐安点点头,收了织梦递过来的剑,佩戴回腰侧,不打算出手。
“这两人有些本事,都警觉点,放跑了他们就拿你们是问!”万昭和在一旁趾高气扬地吩咐着,然而忍不住又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剑。
连她都不得不承认,那一剑的风华,天下无双。
闻言,士兵们不由谨慎起来,然而在不断收缩的包围下,两人只是意思意思就收了手,很轻松就被擒了。
万昭和看他们的眼神简直得意到要飞上天去,不屑地哼了一声,倒是一群士兵心里犯嘀咕,这两人真的有本事吗?该不会是被大小姐威胁了吧?
之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他们心下了然,对两人也没过多苛责,连逐安的剑都没没收,只是草草的绑了手。
一群士兵跟着万昭和先行离去,只留了五六个士兵押送他们两人,栓了条绳子在马上,让他们跟在后面走,看管得实在宽松,也不怕他们跑了。
好在他们都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只是慢悠悠跟在押送的士兵后面并肩走着。
过了一会,逐安靠近织梦,状似不经意地问:“阿梦的一剑,倒是美不胜收。”
织梦侧头看过来,笑着眨眨眼睛,“哥哥想知道吗?”
逐安看着她一脸笑意,很想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再说一句“是啊,我很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都很想知道”,然而他们的双手都被缚住,只能作罢。
逐安点点头,嗯了一声。
织梦也不再卖关子,笑道:“说来这招跟哥哥也颇有渊源。”
“嗯?”
“哥哥肯定还
记得我师傅的师傅,朔月前辈吧。”
“记得。”
“之前花奈师傅在同我提起朔月前辈时,就用了这一剑,但是哥哥你也知道,幻花宫历来修习幻化神功很少修习兵器,朔月前辈也不佩长剑,但她后来隐居幻花宫时常常用这一招,我想这是忘忧子前辈教给朔月前辈的一剑吧。”
不过忘忧后来弃了剑,这曾经惊艳过朔月的一招,他也再没有用过,连逐安也未教过。
而花奈想起朔月的时候,就会反反复复用这一剑,耳濡目染之下,牢牢印刻在织梦心里。
说来剑法可以世代相传,但用剑者领悟不同,用出来的效果便不尽相同,可刚可柔,也可两者相济。
织梦的确用出了自己的风姿。
天色刚过傍晚,已经入了坞城,他们被带到了军营之中,把他们关进监牢时,三个当班的狱卒正坐在桌边准备吃晚饭,对押送他们而来的士兵见怪不怪的打趣:“大小姐又闹脾气抓人了!”
“,是啊!也不知道这次要关几天,你们稍微照顾些。”
“没问题!”
互相打过招呼后,押送的士兵离开了。
两人打量了一眼,很常见的牢房,并没有什么特殊,每间牢房之间隔着一堵墙。
眼看狱卒就要把他们关到两个牢房里,织梦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我跟他是一起被抓来的,为什么不关在一起!”
“姑娘,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大小姐吩咐下来的,小的们也只有照办的份。”关他们的狱卒年纪不大,脾气也挺随和。
织梦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走进去逐安隔壁的牢房。
狱卒们又回到了门口的矮桌旁吃饭,几样小菜,还算丰盛。
一名身材高大的狱卒走到牢狱门口四处张望一番,这才小心关了门,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两坛子酒,一身的肌肉在衣服遮挡下仍然很明显。
性子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兄弟们,这是我托掌勺的张老头带回来的,分给大伙尝尝!”
一名狱卒期待的搓了搓手,端起来闻了闻,一脸神往,“香!真香!我知道,这是镇子上酒铺里卖的花雕酒!”
“哟,兄弟这是长了狗鼻子啊!”
方才关他们的狱卒有些拘谨地看了看门口,“喂,咱们在值夜的时候喝酒被头儿发现就死定了!”
拿出酒的那个狱卒把倒好的酒盏递过去,“放心,五爷我早有准备!”
自称五爷的狱卒又转身从桌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扎着花布的小陶罐,撩开一边角在另外两人面前晃了晃,“听说这玩意解酒,咱们喝好了吃两个就行!”
“妙啊,五爷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
“嗨,家里那口子托人跟家书一起送过来的,说今年家里的果树又结了果子,想让我也尝尝,娘们儿就是磨磨叽叽!”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提起来却一脸笑意,那粗犷的面容都带得温柔不少。
同伴笑骂道:“你这大老粗就知足吧,也就嫂子有心了!”
“唉……我还没娶媳妇呢!有些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这臭小子,敢揶揄你大哥了!”
“哈哈!岂敢岂敢!”
三个狱
卒边说边笑,话语间就喝了好几盏。
织梦靠着墙角坐了会,觉得无聊得很,很想同逐安说说话,然而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墙,叫人高兴不起来。
她低声自言自语道:“虽然哥哥有时候闷闷的,不过总觉得闷闷的也很有意思。”
她侧耳听了听旁边牢房里的动静,什么都没听见,也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排解无聊,静心打坐吗?
又坐了一会,见几个狱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这边,喝得正酣,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就出去一会会不影响吧?
被关进牢房后绑在手上的绳子就解开了,正好方便了她行动。
织梦从墙角站了起来,放轻脚步往牢门走去,测了测牢房的木栏距离能不能钻出去,很显然为了防止被关的人逃跑,这些木栏杆都做得很到位,除了特别瘦弱的小孩子大约可以一试,想要从木栏缝隙里钻出去很显然行不通。
织梦视线落在用链条拴着的锁上,好像只能这样了。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门上的铁锁,心里估摸着震碎这锁该用多大的力道,期间五爷想起职责,往牢房这边看了一眼,眼疾手快的织梦在他视线落下来之前迅速坐下,从外面看,像是她只是换了个位置坐,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狱卒还是站起来指着他们这个方向,“喂!你在做什么!”
织梦疑惑地回应狱卒的视线,很奇怪他怎么发现的,她分明已经很谨慎了,动作也没发出声音,斟酌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到隔壁的哥哥先行开了口。
逐安被抓包了仍是从容自若,淡定地回答:“唔……看看这牢门结不结实。”
织梦:“……”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这可是军牢!军队里的牢房,还用问吗,肯定结实啊!老实点!”
大约逐安勉强点了点头,狱卒这才重新坐了下去,又开始喝起酒。
缓过味的织梦捂着脸差点笑出声,原来哥哥也在琢磨怎么出来吗?
她破开铁锁的时候都忍不住笑意,她用内力震断了锁头,推开了一条缝,蹑手蹑脚地钻出了牢房。
身影一晃而过,织梦刚跑到逐安的牢房前,就见到逐安把长情从锁链间收回,控制长剑打开铁锁而尽量不发出声音,实在有些耗费时间,比织梦慢了一步,也轻轻推开了牢门。
两人隔着木桩相对无言,只觉得彼此的举动实在过于孩子气了些。
几分幼稚,又几分情动。
织梦眼睛亮得很,张了张嘴,用唇语说:“哥哥,我来做客了。”
逐安笑起来,把牢门轻轻拉开了一些,也同她一样用唇语回答:“欢迎啊。”
织梦钻进了牢房,逐安又顺手把锁链拴好,挂了把坏掉的铁锁。
方才的狱卒又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许是喝得有些上头,见两个人老老实实靠墙而坐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低下头继续喝酒的时候,他端着酒盏动作顿了顿。
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今天是新关进来两个人,都在,门上的锁也锁得好好的,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嗯……好像没有。
看了会眼神都有些发晕,他这才慢悠悠收回了视线。
第一百四十章 柿饼之毒
静坐的两个人坦然自若地回应着他的视线,见他又朦朦胧胧回过头,这才一起笑起来,很像两个做了坏事以后还装得一本正经的孩子。
织梦伸手碰了碰逐安的手背,触感凉凉的,“哥哥找我做什么呀?”
逐安轻咳一声摇摇头,“没什么。”
织梦掩着唇偷笑,“好吧,其实老实讲,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看一看哥哥。”
逐安低头看着她,唇边带起笑意,半晌才答了句,“嗯。”
织梦扯了下逐安的衣袖,笑着追问:“嗯什么?这也嗯。”
但是不用多言,她也能懂逐安的意思,他同她一样,并没有什么真的要说的事情,只不过想见一见织梦。
说完牢房里安静了一会,织梦用左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几个喝得不亦乐乎的狱卒身上,看着他们觉得画面实在逗得很,她状似无意地开口:“真是很奇怪呢,自己一个人待着很闷,哥哥这人也很闷,可是跟哥哥待着就觉得很有意思。”
织梦把视线收回来,歪着脑袋盯着逐安,目光灼灼,“莫不是哥哥会什么修仙之人才会的法术?”
逐安伸手戳戳她的额头,然后抓起她放在身侧的右手,仔细地握在手心里,带着将两人的手举到眼前晃了晃,笑着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织梦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哥哥这么可爱。
“不过,真是有些过意不去,让你跟我一起被关进来。”
“哥哥说的哪里话,跟哥哥一起,在哪里都一样。”想了想织梦又说:“再说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进过牢狱,还不知道牢房里是这样的,也算长见识了。”
也亏得是织梦了,连这样的经历都觉得没那么糟糕。
两个人正说着话,监狱里忽然传来两声惨叫,一盏酒碗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两人赶紧抬头看去,本来在桌边喝酒喝得好好的三个人,其中两人忽然捂着肚子痛苦抽搐倒地不起,把剩下的那人给吓坏了,原本喝了酒,红润的面色瞬间吓得发了白,那酒碗就是他失手摔的。
他抓着同伴的衣服慌慌张张地询问:“你们怎么了!没事吧!怎么了?别吓我啊!是酒有问题吗?”
回应他的只有两人痛苦的呻吟声,让他瞬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哆哆嗦嗦间就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脸色忽红忽白,像是担心自己也会中毒倒地。
那人就是送他们进牢房的狱卒。
织梦站了起来,“哥哥……”
“看他们发作症状像是中毒,我去看看。”跟着一起站起来的逐安当即扯掉了那把虚挂着的锁,奔到了桌前,伸手查看两人脉象。
跌坐在地的狱卒被忽然从牢里钻出来的逐安吓得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发颤地指着逐安,“你你你你……”
有一句,你怎么出来的,这是越狱吗,堵在他的喉间愣是说不出来。
织梦淡淡瞥了他一眼,“别哆嗦了,想救你兄弟们就先安静
会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就从上了锁的牢房里走出来太过诡异,狱卒只觉得像是入了梦,整个人呆若木鸡,半晌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逐安检查了两人的脉象,松开了手,沉声道:“脉搏细而弱,偶然间歇停断,神色痛苦抽搐,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手紧抓胸腹,确实是中毒之症。”
“可有解?”
想要解毒就必须知道是如何中的毒。
逐安转过头,扫过桌上的东西,除了方才进来时看到的几碟小菜跟酒壶外,就多了那个叫五爷的狱卒拿出来的小陶罐。
他们吃了许久并未有何异样,可见真有毒也不在酒水小菜里,倒是这小陶罐有些问题。
他伸手拿过来,入手不算沉,封口的花布已经掀开,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飘出来一点甜腻的果香。
逐安眉头轻皱了起来,织梦一看心中明了,若是酒跟小菜都没有问题,那就是那小罐里的东西有问题了。
她凑过去往罐子里一看,惊讶地望向逐安:“?哥哥,这不是柿饼吗?”
逐安点点头,从里面拿出了一块,颜色金黄如枫,表面附着一层白霜,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叫人食指大动。
那个狱卒神游了半天终于回过神,看明白眼前这少年切脉动作娴熟,必定是擅于岐黄之术,可以帮助他们,也就没再纠结他们两人是如何出来的。
从地上爬起来,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见他们把怀疑的目光看向柿饼,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仍是主动解释道:“那那那是老五媳妇做的,他老家有几棵柿子树,他媳妇挂念他,但是送到西北来太远了,路途遥远担心在路上坏了就做成了柿饼,方便存储,我们都知道的,没没没没毒……”
织梦也不解,奇道:“哥哥,耳濡目染之下,我也懂一些浅显的医理,这柿饼颜色跟气味都无异状,并未有何异常,而且,我记得,柿饼好像有润肺,涩肠,止血,这些功效来着,怎么吃了这柿饼会中毒呢?”
逐安将手中的柿饼放回陶罐中,掏出帕子擦了擦指尖粘上的白霜,解释道:“嗯,你说的没错,柿饼乃是取成熟的柿子,削去外皮,日晒夜露,约经一月后,放置席圈内,再经一月左右,即成柿饼。本身可以入药,并没有毒。不过……”
他顿了顿,收起了手帕,又指了指桌上的酒碗。
“酒?”
织梦凑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呛了她一口。
“嗯,并不是这两者里有被下过毒,相反,这里的所有吃食酒水都没有毒。”
逐安边说边蹲下了身,将地上已经痛得满头大汗意识溃散的两人拉开,“但是,柿子本身性寒,而白酒属于温热食物,两者均含有一定的刺激性,食用后会刺激肠道,同食更是如同剧毒,很容易引起腹内绞痛,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的还伴有心口发闷,喘不上气,再者入了军营,经常风餐露宿,饿肚子也是常事,肠胃自然较差,反应也更为剧烈。”
狱卒听完已经懵
了,竟是这两样普通的食物就成了毒药吗?
“可可可是,老五说,柿子解酒来着……”越说声音越低。
逐安并未责怪他大胆的疑问,态度随和,耐心解释道:“柿子虽然解酒,但不能同时吃,同食容易中毒,喝了酒后,起码得相隔两个时辰才能食用。”
织梦听完恍然大悟,她扭头问狱卒,“你只喝了酒,没有吃柿饼是吗?”
狱卒点点头,只觉得冒了一头冷汗,“我我我我刚要吃的时候,他们就倒下了,自然就没吃。”所以,幸运逃过一劫。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你……少侠,神医,能不能救救他们!”
逐安点点头,“自然可以。”
他冷静地吩咐,“准备些干净的温水来,能多一些的话最好,有盐的话再取一点盐过来。”
“盐?吃的那种吗?”狱卒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逐安肯定的视线,不知为何,像是吃了定心丸,赶忙应下,“好好的,我马上去拿!”
等狱卒急匆匆地回来后,逐安先喂两人都喝了些温水,冲淡药性,又道:“阿梦,把盐加到剩下的水里。”
织梦麻利地照办,然后递给逐安,逐安喂一个人喝下,那人意识忽然清醒,眼睛瞪得老大,被咸得直呕吐。
织梦挠挠头,略微不好意思地说:“啊呀,好像盐加多了一些。”
狱卒看着他拿来的一小碗盐已经去了半大,偷偷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无妨,要得就是他吐出来。”
“是用盐水催吐吗?”
逐安点点头,从容不迫地回道:“眼下无药可用,只能催吐,这法子可以及时吐出不慎食入的毒物。”逐安又回过头示意狱卒去帮另一个同伴喂食盐水,然后伸手双手挤压腹部,过了会那干呕了半天的狱卒果然吐了。
在他的指导下,狱卒照着他的动作帮同伴催吐,等两人都吐了出来,他已经快被带着刺鼻酒味的呕吐物淹没,差点也跟着吐起来,然而神奇的是,中毒的两个狱卒脸上痛苦神色很快淡去,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已经呼吸平稳的睡去,确实为肉眼可见看出症状的减轻,几乎是立竿见影。
逐安扶着狱卒躺下,闻此异味仍是脸色如常,只是温言叮嘱道:“嗯,现在便好了,军中有随行的医师,你之后再去找军医取些止泻的药来备用,他们有腹泻的症状可以适当服用一些,若是还有胸闷气短的症状,煮些绿豆汤服下便可。”
不仅治好了两个狱卒,连后续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剩下的狱卒简直感激得想跪地,心里不由肃然起敬,连声道谢。
“是是是,一定照办!”
处理完后,织梦也松了口气,“多亏哥哥妙手。”
然后,在狱卒下巴都要砸在脚背上的惊悚视线里,两个人又自己老老实实走回了同一间牢房里,甚至还顺手把牢门给锁上了,虽然是用了一把坏的锁。
让狱卒觉得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也许真是孤陋寡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