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六章 很顺利
舞台上已经人去椅空,可大部分听众似乎依然对返场抱有热切期望,掌声欢呼都未见松懈,甚至隐隐有加码的态势。尤其是华人群体,好些同胞这时候简直高调起来了,身边别的人种坐下了他们还继续站着,也没在意自己的巴掌拍得比别人张扬。
可是观众的坚持并没得到回应,近一分钟后,舞台上的灯光还很不给面子地陡然暗淡了大半。
听众席上一片失落叹息夹杂着抱怨,不过像政客太太或者知名乐评人这种就没耐心陪着普通听众继续闹事了,他们陆续起身又互相致意,让有着显著阶层特征的礼仪和笑容更加引人注目。
杨景行也准备离开的也样子,不过他没接受过什么资助,所以不用像今晚的另外两位作曲家那样向政客或者商人行注目礼,不过对于同胞他也不敢怠慢,有四下的挥手或者问候回以民族味的微笑。
除非耶罗米尔再次登台,不然散场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音乐厅里逐渐闹哄哄不再那么礼节素养。
“杨景行再见。”同胞连名字都喊出来了,还挺亲热,虽然没打过照面。
杨景行准确辨别方向并回以微笑,还点头。
听众们虽然闹了点但秩序还是很好的,想先走一步的和还没动身都一点不着急,尚浦校友们朝杨景行靠近的过程中也没影响到别人,不过四班男生的一声“四零二”叫得不算客气。
正在跟楼上挥手的杨景行连忙把注意力投到校友那边去,还陪笑得更灿烂生怕当了过街老师,不过在这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四零二的恶名。
移动比较困难喊话也不太好,校友们的样子有些焦急,曹绫蓝朝杨景行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杨景行挥手拜拜,口型说谢谢。
曹绫蓝干脆喊:“等你电话!”
杨景行陪笑犹豫,他已经跟同学们说得很清楚甚至是强调过了,今晚或者明天都没时间了。
莫怕四零二没听清楚,用力挥手:“等你!”其他的校友朋友们也看似一脸真诚欢迎地盯着四零二。
杨景行点头,回以电话手势。
校友们还笑得挺开心,几个人继续朝四零二挥手,不过拱手礼就明显是嘲笑了。零七级的还真是不成熟,跳着脚喊学长学长。
还有后续活动的这些人的当然走侧面出口,杨景行和尤老师很快拐了出来,不过有人比他们更快,维诺妮卡是职责所在,而要从楼上下来的通杀教授好像也已经等候多时。毕竟是通杀教授,泛泛之交风轻云淡地伸手:“恭喜。”
杨景行也没啥大热情:“谢谢。”
通杀教授收回手插进裤兜随口一说:“跟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杨景行不经意一问:“你指哪方面?”
“所有的。”通杀教授好像也不太在意,眼睛一转话题一转:“听上去可能有点怪,不过我知道你在浦海音乐学院担任了某种教师职位,据说像个教授,我是说如果茱莉亚也有这样的位置,你会有兴趣吗?”
杨景行就等着对面说完呢,他好摇头好笑:“听上去很好,不过我短期内并没有……”
通杀不听完就十分通情达理地点头了:“我明白,我只是觉得那会很有趣很有创造力……”
通杀其实是个言简意赅的人,但是今天有点失去水准,在他还没表达清楚自己的具体意思时,耶米玛又带着一群人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地过来了。
杨景行得热情迎接两步,讨好在浦音八十周年校庆时见过面的曼哈顿音乐学院的院长和夫人:“兰德尔先生见到你真高兴,希望你有个美好的夜晚兰德尔太太。”
丈夫还在进一步灿烂表情,院长夫人就控制不住了:“真是个奇迹般的夜晚,我看到了一个奇迹,比两年前在浦海见到那个无与伦比高贵光辉的钢琴家时更让我惊叹,我不敢相信是你又一次打破了我对音乐最崇高的盼望。谢谢你,非常感谢!”
杨景行呵呵:“我的荣幸。”
对真正的钟爱者而言天才显而易见只是机会难得。”耶米玛灿烂地抓住机会:“请容我介绍,布克斯鲍姆教授,罗彻斯特大学伊士曼学院……”
杨景行不怠慢:“跟高兴认识你教授,我读过《穆索尔斯基与俄罗斯传统》和《裂痕的产生》,令我印象深刻。”
对方立刻学术起来:“关于《裂痕的产生》,如我刚才所见,我可能遗漏了一些本该探讨的重要部分。”
杨景行挺热情:“如果教授喜欢,中国音乐是一座宝藏,我们非常欢迎你。”
可不能让搞学术的人开始那些无休止的自说自话,耶米玛得见缝插针继续介绍:“我相信莫雷诺先生早已经发现了宝藏的踪影,他去过中国好些次。”
莫雷诺是知名的音乐剧剧作家,勉强算是个东亚文化粉丝,尽管他数年前用脱胎于《女驸马》的剧让一群西方演员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用美声歌唱所谓东方诗篇的所作所为在百老汇以惨败收场,但杨主任还是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耶米玛接着又介绍了一个大概是音乐学者的中年白种男人,只听一遍就能从全方位地高度评价第二交响曲的艺术价值了。还有一个说自己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女性演奏家经纪人,并不是来签杨景行的,只是为了满足听了传说后的强烈好奇心。还有个一身晚礼服的钢琴品牌高管,别看是个生意人,给人戴起高帽子来并不输给杨景行的同行。
听口气都不是什么小人物,但杨景行这会也只能各自客气几句,尽量不得罪人。
通杀教授就个性了,发现自己说不上话后就直接告辞。文化差异,其他人并不挽留通杀,连耶米玛也不跟同事多说句客气话。
虽然再没人主动提供职位或者资助,但是耶米玛这群人的吹捧功夫可是通杀望尘莫及的,院长太太千般不舍地要从高贵钢琴家的粉丝转岗为梦幻作曲家的乐迷。感觉把作曲家吹晕了之后就趁热打铁各种邀请,恨不得马上就出具书面形式,还真透着一片繁荣发达气象。
杨景行依然很荣幸,但是眼下做不出什么决定,而且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去道谢。
也是文化差异,这些热情的人并不跟着杨景行去凑热闹庆功,隆重道别又相信很快会再见。
几个人要加快步伐赶去后台,但尤老师还是跟杨主任感叹:“美国的确吸纳人才。”
杨主任关心同事的样子:“饿不饿?”
“不饿。”尤老师精神抖擞,又会意:“我去问问文团长他们怎么安排一下。”
杨主任没那意思:“你不饿就算了,我自己去找点吃的。”
尤老师又觉得:“估计忙完也想吃点。”
时间似乎很紧张,杨景行这就要跟在旁边陪着笑脸干站了那么久的乐政道别:“维诺妮卡,谢谢这两天你所做的一切。”
维诺妮卡隆重:“这是我的荣幸,杨先生,你是我在这八年工作中见过的最了不起最激动人心的音乐家,而且你是一个非常友好礼貌的人,特别是对我们,你记得格瑞斯吗?”
“当然。”杨景行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她提供很多帮助,我希望能当面说谢谢。”
维诺妮卡惊喜:“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对她而言你就是传奇,你知道她曾经梦想成为钢琴家?”
“希望她依然能从中得到快乐。” 杨景行点着头又对这边的尤老师说:“今天尽量早点休息。”
尤老师也就三十出头,对自己体能很有信心。
杨景行摸出电话来给女朋友发了条信息:很顺利,老婆等我电话。
走到后台入口前,维诺妮卡赶前了两步后一个向左转站端正,满脸笑容变成门迎了:“祝你一切顺利,先生。”
这是要上战场吗?杨景行迈步走进门,发现并没什么骇人场景,还没换衣服的乐手们三五成群的中西融洽友好交谈,乐务还有事情要做但也风度翩翩,再加上有政客太太之类的存在,这后台倒像是什么高雅上流聚会。
当上流
人士也是要技术和天赋的,陪在母亲身边灿烂而尊重地看着莫里茨在说什么的政客女儿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留意几乎在余光范围之外的门口的,她在作曲家还有一只脚在门外时就做出反应了,高度技巧地喊话:“他在那儿,他来了!”
这好几十号人没有惊讶没有迟钝,也不需要试探观望,似乎都被那声音中的技巧瞬间感染了,一张张脸上纷纷浮现出跟喊话者同样的表情。说什么音乐语言,古往今来有哪个演奏家能有这种功力?
没要人指挥,跟表情很般配的掌声响了起来,不仅般配还互相促进呢。
杨景行向所有人点头微笑致意,但是朝那群最上流人士走去的大步子充分说明他的势利眼。
全是势利眼,看见指挥和作曲家握手,刚从舞台上下来的人都变成观众的模样,那一片的欣赏欣悦神情,连来自浦海的民乐演奏家们好像都有点不适应。
跟耶罗米尔对了两句词后杨景行再向莫里茨致敬,对方演技也不错。政客太太对演戏很有热情,所以有点用力过猛。威尔逊也算个主演,戏也好,主动进画不麻烦主角走位。
杨景行显然喜欢走位,走动之中能听到多少没有底线让人脸红的奉承话呀。四位民乐首席真是分散的恰到好处,几乎让作曲家的路径把整个后台都辐射了,而且民乐前辈们也熟练地配合主角走完了戏。
不过像格瑞斯这种小配角就挺不上道的,站在最边上眼睁睁看着主角朝她走去却拿不出半点反应,在主角主动伸手而且观众也明显掌声加油后,她的表现还是明显的不自然让人出戏,论长相也当不上花瓶呀。
龙套们反而训练有素都跟上了主角的节奏,等主角握完手大家的掌声也恰到好处地停了,全场安静都看着主角。
杨景行显然没上流的天赋和经验,还要转半圈环顾了一整圈后才开口:“谢谢,精彩的音乐会,非凡的耶罗米尔先生,了不起的纽约爱乐,了不起的演奏家,谢谢每个人,晚安。”
观众再度鼓掌。
好,仪式完成,上流人士互邀着移步贵宾休息厅,把杨景行也带上了。
在跟上流人士的夸夸其谈中,杨景行先收到曹绫蓝的短信:我们老地方,不着急。
政客子女对东方神秘国度的离奇想象实在是让人担忧他们会很快家道中落,杨景行衷心建议他们有机会去亲眼看看的时候又收到尤老师的短信:大家都在等。
只用了五分钟,杨景行来到艺术中心的小广场上,快十一点了,虽然周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是气温估计已经接近零度,还在结伴拍照留念的中年华人妇女们等闪光灯过后嬉笑蜂拥着去把外套穿上。可苦了民乐演奏家们,得原地不动灿烂陪笑等待下一个快门或者下一批人。
附近人已经不多了,大概四五十号华人就已经是优势群体。女记者眼力也好,简直是抢占头条一般朝作曲家冲上来,非常赶时间的表情和语气:“恭喜你,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你有想到会自己的作品会在林肯艺术中心获得这样的成功吗?对不起……”
电话里的萧舒夏也着急了:“谁?谁说话?你敢不说!”
杨景行给自己长脸:“这边的朋友,先不说了等会再打……”
“不行!”萧舒夏怒吼:“你别挂电话,你让我听你们说什么!照片没有录像没有你还有什么?信不信我收拾你?”
杨景行嘿:“什么都没有就给我留点面子。”
“你还要面子?你有什么面子?”萧舒夏说着又好言轻声利诱起来:“不挂电话也没人知道,回来给你买跑车,你先在美国看好,说话算话。”
杨程义还是敢于反抗一下的:“跑车?我跑还是它跑?”
杨景行再次:“挂了,拜拜。”
女记者已经调整好表情:“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杨景行呵呵不介意,但得先朝文付江那群人迎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茅老师你们还在这……”
第一二八七章 多顺利
文付江现在带领着一支在白天联谊会的基础上组建起来的队伍,减员了不少只补充几个,不过剩下的倒显得更精兵强将一些,没那么大比例的业外人士充场面凑热闹了。
杨景行先巴结最老资格的:“对不起茅老,本应该我去拜访您,只能等您什么时候去浦海我再负荆请罪。”
可能是因为摄像机已经挤到旁边了,茅天池显得很大气:“扶持提携晚辈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是不遗余力的,看到杨景行作为一个这么年轻的作曲家得到西方观众的认同我非常高兴非常激动。两年前在浦海的时候我曾经跟我们著名的青年女钢琴家喻昕婷小姐说过,虽然当时她还是浦海音乐学院的一名普通学生,但是我告诉她你一定能成功,我也给她提了一些建议,当时杨景行先生也在,在浦海音乐学院八十周年校庆上,学校盛情邀请了我。我们中国人讲缘分,喻昕婷小姐已经得到纽约爱乐的充分肯定,今天杨景行先生也在这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在很多年前就跟纽约爱乐和耶罗米尔指挥有过愉快的合作和交流,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希望他们能比我做得更好。”
杨景行心虚了:“茅老的话让我好大压力……这里别拍了吧,冷风嗖嗖的背景也不好。”
茅天池和另外几位音乐家倒是大度,没关系没关系,而且之前已经拍过了。不过女记者还是让同事放下了家伙,但是并不回避,要继续聆听的样子。
大提琴家这时候也没跟他的格鲁吉他女朋友亲密了,笑着说:“李记者很敬业呀,见到我们就问音乐会会不会留存影像资料,我们也都觉得今晚是那么激动人心,这是唯一的遗憾,只能靠李记者的笔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今晚的盛况。”
杨景行简直惶恐:“都是捧场捧得好,可我无以为谢。”
华人富商不来虚的,很想解决问题:“不是还有下一场,下一场跟他们商量一下,让我们录个像。大家可以集思广益,都出点力赞助一下也好嘛,好商量嘛是不是!”
已经围起来的人群顿时热情响应,这些不懂行的同胞引人侧目地闹成了一片,而音乐家艺术家们似乎也支持提议地纷纷点头。
“谢谢,谢谢。”杨景行陪着笑:“不过我还是想向茅老和房老师他们这样的优秀前辈学习,我想继续一步一个脚印地锻炼自己,不能因为这些抬爱就骄傲了,那我就对不起人了。”
茅天池又拍手:“说得好说得好,我在自己的艺术生涯中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自傲自满,音乐艺术的攀登是没有极限的,一个高峰之后还有还有更高峰!”
人群外围又有人喝彩一声,引得大家纷纷注目,一看还是两个兴冲冲的异色人种,于是好多华人同胞帮作曲家灿烂回应。
杨景行又主动说起来:“真的谢谢所有人,今天都辛苦了,特别是茅老,还有王老师他们这几天,我建议先送茅老回酒店,让您好好休息。”
一圈人纷纷点头称是,但是并没拿出送老人走的动静,连茅天池自己也接上话头:“我正想说,感谢浦海民族乐团的各位演奏家奉上如此精彩的表演。在这样的演出中为中国音乐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我觉得不亚于我们华人演奏家在这里举办一场成功的个人演奏会,甚至更有纪念意义!”
不管有没有在这里举办过个人演奏家,一群音乐家还是纷纷赞同老资格的话。民乐演奏家们当然是荣幸还得谦虚,更要感谢同胞们的捧场。
文付江终于能说上话了,还是有点领导气派的:“我代表浦海民族乐团谢谢各位同胞,衷心感谢各位亲人!因为有这么亲人来看我们,我们在舞台上才更有信心,才把杨主任的作品完成得更好。我们好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不是第一次来纽约,但是这几天给我的感受太不一样了,我觉得太温暖了,亲人们太热情了,再次感谢大家!”
华人们纷纷客气,应该的嘛。富商兼顾着团长、作曲家和演奏家们感触:“我两次回中国寻亲,八六年还是小孩子跟父母一起去,零三年带我自己的小孩去,每次下飞机踏上中国的土地,是那样的感情……今天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这颗心里呀!”边说边拍着胸口摇起头来。
周围纷纷附和讨好有钱人,甚至模样都学着凝重起来。文团长也很正经很真诚地邀请富商去浦海到民族乐团做客,更邀请大家都回祖国去看看:“……我有个提议,大家把今晚的节目单或者票根保留好,只要到了浦海就可以兑换我们民族乐团的音乐会门票,长期有效。”
这就叫权力魄力啊,顿时就让一大圈人开心地仰慕起来。杨景行也乐,他也能换。围拢的人们似乎不会冷了,演出服外只加了件薄外套的女琵琶演奏家主持人跟在舞台上一样灿烂:“有机会还可以去看一看杨主任的母校浦海音乐学院,有很多著名的演奏家作曲家都是从那里走出来,包括我们李老师,还有乐团的很多老师,还有我们非常受欢迎的三零六乐团,杨主任为他们创作了很多非常精彩非常美丽的乐曲。”
文付江点头:“对,三零六乐团,在国内已经鼎鼎大名了,特别优秀才华横溢的一群女孩,是民乐的骄傲!”
有华人音乐家作旁证,听众们就更期待又充满想象的样子,有些人都表决心一定要回去看看了。今天真是绕梁三日啊,不光彼此,连那些白人也意犹未尽。这可不是信口开河,大伙搜集了好多证据的。
别七嘴八舌的还是让资深专家先说,世界著名钢琴演奏家茅天池实事求是的中肯样子:“今天观众的热情非比寻常,尤其对于一首这么大胆的新作品,能有这么热烈的反响可能是很多人都没有预见到的,但是我并不觉得很意外,在听完第二乐章之后我就跟身边的人说这首交响曲肯定能得到观众的认同……”
中年浦音校友充分利用茅天池的停顿时间:“度把握得很好,作品首先给了听众亲切感,有他们熟悉的东西,然后再拿出新鲜的东西,之后再表现出民乐的美和内涵和力量,第三乐章非常有震撼力,彻底征服了听众的耳朵,作品对这个过程循序渐进把握得非常好。”
另一位已经转行做了旧金山市政府公务员的校友还没忘本:“我倒觉得比表面的震撼力更重要的是作品逻辑结构上的自恰,是说服力,不能只凭力量,更重要的是让听众接受让他们信服,才能得到那样的心悦诚服交口称赞。”
“称赞,称赞!”完全保留了市场大妈气质的烫卷发中年妇女在外圈嚷嚷:“太称赞了,老外都说一个赛棱体,峨眉增!”
大家哈哈一笑。
中年妇女很受鼓舞:“太有面子了,今天我们中国人在这里扬眉吐气!刚才出来的时候俩老外跟我们说话,态度都不一样!”
大伙呵呵一乐,纷纷踊跃举证,看到的听到的主观的客观的侧面的正面的,很多人都拿经久不息的掌声作为直接证据
,还挺严谨地要统一一下计算方式以确定到底是八分钟还是十分钟,其中又有多少是给作曲家的。
业内人士不会拿上半场跟下半场对比,不能对不同的艺术取向作高下判定,但那些凑热闹同胞却精于此道,何况人家指挥的讲话本就有明显的轻重却别。
“我后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呀,我都不好去看那两个老外了。” 中年妇女的哈哈简直响彻艺术中心。
这几个中年妇女就敢统治艺术中心了,越来越放得开:“看我们自己人又高又帅,怎么看怎么有面子!”
“合张影吧?”简直轻浮了:“小帅哥。”又娇羞。
杨景行呵呵点头:“好呀。”
业内人士也对这些外行表现出足够的宽容,让开地方让杨景行被几个中年妇女簇拥着拍照。
好在业外人士也懂:“小声点小声点,别给作曲家丢人!”
杨景行呵呵:“没有,是您给面子。”
陆续给组曲家面子的人还不少,不过大家兴奋热闹之余都没忘记尊老爱幼,功成名就的浦音校友也很及时退避一些让一个老人能顺利地朝最内圈移动。
挤进内圈的老年人比茅天池还年轻一些,穿着一件大了两号应该是为青年人设计的夹克衫,但老人的气质并不像个追求潮流的人,面对问团长开口说话也显得比较拘束:“领导你辛苦了。”
文付江真不好意思了:“不辛苦,谢谢您。”
老人点点头,转向作曲家这边靠近两步:“小伙子今年二十几?”
杨景行热情回答:“我二十二了您。”妇女们一片赞叹。
老人认真讲述:“我六十二,二十八岁过有三十多年,一言难尽……越老越想家。”
杨景行点头陪笑:“您放心,家里很好。”
老人看一下两边:“第一次进这个地方,我女儿他们没空叫我来。”
当着这么多人,杨景行会表现:“您一个人?这么晚了您注意安全。”
老人抬手指大概方向:“subway,有……”
热心人很多,不光让杨景行放心也打听老人的家在什么地方,或许可以顺道。
老人生怕话头被抢走:“你们远道而来,我没有什么好招待……”
文团长安抚:“老人家您客气了,您来看音乐会就是最好的招待。”
老人又看看今晚的演奏家们,再想跟作曲家握手的样子:“可惜我女儿女婿没空,他们很忙,都做几份工。”
杨景行接住老人的手:“还有下次,欢迎您的家人。”
老人用力点头:“我一定叫他们来,高兴,心里头骄傲!”
杨景行呵呵点头:“谢谢您。”
老人酝酿了一下,开始低声念歌词但也有点像是唱的:“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飘两岸……”这么难听还那么高效率地把自己感动得泪花花的。
周围凝重了些,连烫卷妇女也认同:“我才过来几年,条件都不差,我也忍不住……”
中年男人也凑热闹告诉作曲家:“我们刚才对camera说,今天每个华人都感到巨大的自豪,下一次我们一定要请更多的朋友一起来!”
密切捕捉素材的李记者证实点头:“大家都很激动,在采访中说的话都很感人。”
杨景行点头感谢,还是先关心老人得早点回家,并且抢美差:“我先送一下茅老。”
文付江不介意:“你先送茅老,这里我来……”
但是亲人们依依惜别又花了些时间,而且那些等了这么久的华语华人媒体可不能空手而归,至少让作曲家留个邮箱什么的做个远程采访也行呀。尤老师还是不错的,勇于挡箭向媒体说明杨主任的个人习惯,bbc也不例外。
央视的李记者也帮杨景行脱困,但也不全是因为义气,她的说法比较委婉:“还有些想法想跟你沟通一下,好素材是在太多了,我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切入更好。”
杨景行绞尽脑汁了:“明天早上六点可以吗?”
记者很敬业,随时随地。
撇开了那群外行后就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几个所谓音乐家艺术家了,大家不用过分端着姿态了,校友问杨景行:“陈群冠这次没时间?你们师兄弟关系不错的呀。”
杨景行呵:“不敢这么说,我之前很惶恐,知道越多前辈来捧场我越害怕,矛盾。”
大提琴演奏家鼓励:“今晚过后还叫杨主任是屈才了,我看至少再升一级。”
杨景行无奈:“您别笑话我。”
另一个校友笑问:“杨景行现在有些什么感想?”
“现在……”杨景行由衷:“现在我最想感谢这么多华人音乐家前辈打下的那么好基础,不然我也没机会来这里。”
前辈们欣慰而客气,还夸奖杨景行:“你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也充分证明了自己的才华,我们也跟高兴,不然不会等到现在。”
杨景行再次道歉:“我不知道,不然怎么敢,太对不起人了。”
校友笑得宽容:“今天耶罗米尔也被吓了一跳吧?”
杨景行点头:“对,的确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华人和音乐家来捧场,一个太难得,一个是都是内行。”
前辈们呵呵哈哈,还是肯定一下:“准备得还是很充分的,要把这么复杂的作品表现得这么通透也很不简单。”
茅天池点头:“他对音乐的要求格外精益求精,连我也吃惊。”
晚辈称道:“茅老跟纽爱的合作也是经典。”
“今天晚上听众是彻底被征服了。”浦音校友赞叹中带着点担忧:“就看明天乐评怎么写了。”
前辈安抚:“耶罗米尔的人缘还是不错的。”
杨景行人微言轻,不发表这些意见。
另一位前辈则思考:“如果让杨主任来评价当今世界成就最高的指挥家,杨主任会选那几位?”
杨景行深思熟虑:“以我对成就的理解,我觉得有很多成就非常高的指挥家。我原来在里昂听过一场学校的音乐会,一个老师指挥的,但是我觉得他对柏辽兹的钻研已经到了很高的高度。”
前辈们当然明白杨景行的意思,点头称赞也好奇那个老师是怎么个高法,然后说起柏林爱乐现任指挥欧根,听说杨景行跟他也有不少交集:“……他跟耶罗米尔,杨主任知不知道他们关系怎么样?”
杨景行不敢吹牛:“我只见过欧根一次,简单聊了几句,不熟。”
不会吧,人家已经演过《杨景行第一交响曲》和《第一钢琴协奏曲》了,评价都很高的呀,怎么会还不熟呢?
浦音校友倒是知道:“弹过杨景行钢琴奏鸣曲的钢琴家也不少了,杨主任见过的恐怕是少数
。”
杨景行惭愧:“大部分都没都机会当面感谢。”
大提琴演奏家赞叹:“茅老现在已经到另外一个境界了,不过杨主任跟秦蒙礼有没有过合作?”
杨景行自嘲地笑:“还没机会,秦蒙礼曲库太大了,估计开几年演奏会都不用重复。”
不对呀,你们有过交集的呀……
杨景行点头承认:“是,那么重要的场合,他把我介绍给那么多人认识,我一直很感谢他。”
前辈们似乎也因那种音乐家之间的惺惺相惜而感触,一个校友想起来:“杨主任明天几点到费城?”
杨景行说:“八点多坐火车从这边出发……”
校友很熟悉:“十点能到,柯蒂斯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
大伙笑,一位前辈热情起来:“杨主任如果什么时候到西雅图一定要通知到我,如果跟我还客气,以后见面可不好说话。旧金山奥克兰,我的很多朋友都住在西岸,可惜这次没机会来。”
杨景行高兴:“谢谢黄老师,其实一般也没机会出差。”
一个校友很不给面子:“不可能没机会,明天早上,看着吧!”
这边前辈呵呵分享感触:“成功的滋味固然很好,可是忙起来也不轻松。”
“杨主任其实很早就名满乐坛了。”校友鼓励着,也不需要被人补充:“当然这一次更有影响力更有意义,因为不仅仅对你个人而言了,看得出来民族乐团王老师他们对你也是非常的赞赏。”
杨景行心存感激:“有这多么前辈都无私地帮我是我的幸运,无以为谢只能说尽量不辜负期望。”
前辈们纷纷欣慰,一个说:“如果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听众见证今晚,我也很理解那种高兴和身为中国人的自豪,只不过我们毕竟不算普通听众,所以还有很多东西在酝酿发酵,我觉得不能对杨主任这件作品作过于初浅感性的评价。”
杨主任尴尬呵呵。
另一个补充:“但是杨主任的才华还是令人折服,震撼了我。耶罗米尔说得对呀。”
杨景行求情:“您就别这么说了,太惭愧了。”
前辈们纷纷发表一致意见对作品高度评价,似乎在临别关头酝酿出一点东西了,一个人猛然提议:“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慢慢聊,我一个朋友就在格林威治,特别好客。”
有更大方的:“去我家吧,过布鲁克林桥不远。”
大家都不客气,开始商量怎么成行,杨景行就遗憾了:“我去不了,那边还有很多事,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前辈们理解惋惜,只能期待这下次重逢了,这个邀请杨景行一定要去亚特兰大,那个盼着在下一场音乐会上把作曲家介绍给更多人,还有想尽快回母校看看的。
多么浓烈的感情啊,一个个前辈轮流跟杨景行久久握手话别,场面都有点伤感了。
杨景行也是争分夺秒,坐上回酒店的出租后就开始打电话,先打给李迎珍。星期六上午呢,李迎珍正在陪孙女,没时间跟学生嗦那些庸俗,而是责怪杨景行不该让一一学会吃什么肉酱薯条,多不健康呀。
校长,校长难得在浦海,但是也不跟杨景行废话,消息他已经收到若干:“……等你回来再给你庆功。”
贺副校长,贺副校长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她老婆跟萧舒夏提过浦音钢琴系主任路楷平“太仗着杨景行”了这事,对于纽约是什么情况也不是特别在意,随便问几句了也等杨景行回去再说。
到酒店已经十一点过半,杨景行不急上楼,给女朋友打电话:“喂,媛媛,媛媛……”
何沛媛有点不耐烦:“干嘛?”
杨景行讨好:“想你了。我刚回酒店,你再等我一会,我去见见文团他们了再给你汇报。”
何沛媛立刻变了语气嚷嚷质问:“你之前干嘛去了?”
杨景行这时候可耐心了:“我刚把黄靖城那批人送走,送走才回酒店,王老师他们先回来了。”
“哼!”何沛媛先重重警告一声,再审问:“一个半小时,你送人送那么久?送到新加坡呀?”
杨景行低声下气:“你听我说,结束了我就给发短信,先要先跟乐团打个招呼,跟耶罗米尔聊一会就十点半了,然后出来又跟那些华人见个面扯几句就十一点了,后来我送黄靖城他们,文付江他们送的联谊会的那些人,现在回来碰头,一分钟我都敢浪费。”
“我不管,我等这么久,你就这么敷衍我!”何沛媛叫嚷着,又想起来:“那你回来路上在干什么?”
杨景行说:“打电话,李教授和校长他们……”
何沛媛释怀了的语气:“好,知道了,你去吧,挂吧,反正我不重要。”
杨景行鬼鬼祟祟躲在大堂角落里对着电话哀求:“当然是最终要的留在最后,坐车这么点时间哪里够,等我去跟他们说一声了回房间了再舒舒服服跟老婆聊。”
何沛媛无所谓地伤感:“反正我最后才知道,别人都先知道。”
杨景行几乎没原则了:“别人不知道,我还没说什么具体情况,肯定是跟老婆的汇报才是最真实的。”
“我等了那么久……”何沛媛又回去了:“就等到这么一句话,知道我最不重要。”
杨景行得想点别的辙:“那你都没回我短信,我叫你等我电话,你都不回我。”
何沛媛理直气壮:“我知道就行了,我回了你,你又要看还要回……”
“看条短信能用多长点时间?”杨景行准备占据优势了:“你不回我就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我,第首先就告诉你你却一点回应都没有,我还还没说呢。”
何沛媛思索了一下才叫屈:“你叫我等我电话,又没要我回短信!”
杨景行总结:“这样,谁都不追究了,你再等我一小会,好不好?”
何沛媛很不情愿地哼哼:“你还不如不打这个电话,害我白高兴一场。我不等了,我出门逛街去!”
杨景行嘿:“逛街等我回去陪你逛,一个人逛多没……”
“我找帅哥!”何沛媛催促了:“挂电话,不要你管。”
杨景行哀求:“好老婆,你就原谅我嘛,无心之失……”
“那你说。”何沛媛似乎还有余地:“你说很顺利有多顺利?说得好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杨景行思索:“就是很顺利……这么说吧,我很希望媛媛也在这里亲眼目睹,你自己想象是多么空前绝后吧。”
“你少不要脸。”何沛媛很反感:“我才不想目睹。不想听你说话了,我挂了,你爱打不打。”
杨景行赶紧:“老婆拜拜,等会聊。”
“拜你个头!”
第一二八八章 两家话
文付江跟团员们一样住的没有客厅的标准房,给杨景行开门的是尤老师,他似乎也只能站在门边了,房里的沙发、床、茶几、脚蹬都尽量充分利用了,可还是有好几个人只能站着靠着。
氛围看起来倒还不错,屋里的二十二张面貌都显得挺有神采,没见拥挤的烦躁和开会的困怠,首席二胡还惊喜地离开沙发:“回来了。”
杨景行也满脸堆笑地答应:“哎,耽误了会。”
坐着的人陆续站起来,都挺灿烂的,年轻的琵琶演奏员还分享脚蹬:“杨主任来坐会。”
“不用。”杨景行客气着还扭捏起来:“之前人多没好意思说……真的感谢各位老师,感谢文团长,谢谢。”说完的样子就显得真诚了。
一屋子人各种表情和叹词,大多都不太愿接受杨主任的话。文付江也用一种原谅的笑容往作曲家跟前走,劝告的语气:“民族乐团还有谁不把杨主任当成我们自己一家人?今天还说这样的话,杨主任是不是见外了?”
大伙纷纷附和团长,神情都亲切得真像一家人,尤老师似乎也很赞同。
王亚明也冲作曲家发难:“不管杨主任怎么想,反正我们跟杨主任是不讲客气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首席的话也得到热烈响应,扬琴演奏员大声突出自己:“杨主任到乐团来我都觉得他是来上班,经常碰到了我也只随便打个招呼。”
宣传处主任跟大家一起哈哈好笑:“小岳你这么说我怕杨主任会多想,杨主任也没天天上下班。”
杨主任自己还没明白要多想个什么呢,小岳又连连摆手否认:“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文付江呵呵教育起团员来:“你们年轻人应该学习,我年轻的时候骑自行车也坚持接送女朋友。”
团长自曝丑闻,大家顿时兴奋欢乐了,王亚明还使坏:“那下次见到太太我们得问问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了?”
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了,文付江只好嘿嘿后变得正经一些再对杨景行说:“玩笑归玩笑,对杨主任我还是比较了解的,我也很佩服做实事的人,所以这么多紧密合作过来我从来不跟杨主任官腔辞令,尽力把工作做好,朋友之间,会心!”
大家颇有感触,杨景行就为难了:“本来还有好多感谢话,那我就不说了?”
前辈们纷纷支持赞赏,二胡首席知性的样子:“为什么杨主任跟三零六能碰撞出那么多精彩的火花?我觉得就是因为你们之间有那么亲密的创作关系,我不是指别的,仅仅说这种创作关系,我就觉得非常美好,特别有成效。《花腔》、《无穷极》这样的作品,真的能感觉到是在深厚的友情基础上诞生的。”
说起艺术,大伙都严肃安静了些,首席三弦就只需要轻声感悟:“高山流水觅知音,我个人觉得这是中西方音乐在追求上的显著差异之一。”
行业内谁还不能聊点这些,今晚的主持人也发表:“起源和历史的差异,西方是宗教音乐和宫廷音乐,而我们的诗词歌赋创作流传于文人雅客之间,表达的内容更不一样。”
首席三弦越来越正经:“所以今天听众这么出奇的反应,思考起来恐怕更多人还是流于表面,可能还停留在生理感官刺激层面,当然我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对,毕竟有文化差异。”
首席二胡看想同事接话讨论:“听众的习惯和目的不一样,经过这么多体会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杨主任这件作品的创作情景和目的也跟以前很不一样。虽然这么受欢迎,但是第二交响曲让我感觉作曲家特别自我,演奏中有一种难以把握的感觉,事实证明听众也一次又一次被震惊,这种感觉跟杨主任为三零六创作的作品很不一样,那种亲密的交流好像少了一些。”
大家不得不思考起来,场面简直艺术到做作,杨景行回过神:“王老师你们坐,请坐。”
有位子的人互相客气着坐下,宣传主任又突然呵呵起来,笑了好几声让大家有足够心理准备后再开口对也才三十出头的首席二胡说:“李老师我说句真心话,你跟齐团长她们站在一起也是个大学生的样子,不说都看不出差别。”
那是那是,文付江也呵呵告诉杨景行:“李老师也是远近闻名民乐一枝花。”
这些人是不是开始被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侵蚀了,二胡演奏员居然:“李老师的意思这么明白了,杨主任是不是得考虑一下?”
杨景行像个二百五傻呵呵。
李老师无奈叹气恼火:“我说你们这些人,今天这样日子,民乐史上第一次,说是里程碑也不过分,还说这些话是不是觉得杨景行好欺负?”
虽然同事是半
真半假的样子,但大家还是保险起见收敛了放肆,宣传主任赔笑跟李老师说明:“太高兴才开个小玩笑,杨主任这么大度怎么会往心里去。”
杨景行继续呵呵。
“都很高兴。”文付江踱步准备吟诗的样子:“值得高兴应该高兴!但是不能只顾着高兴,杨主任没来我们就在讨论,除了庆祝我更要思考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怎么做最好?”
杨景行质疑:“这几天这么辛苦了,先休息一阵吧。”
“也想休息呀。”文付江是没办法:“我们刚上车那个维诺妮卡就给联系老张,打商量能不能晚一天返程,几个采访还有美迪西电视台都联络上了,sinotv还有好几家也跟我好说歹说……是我失职,准备还是不充分。”
这么严重吗?尤老师也开口说话:“秦老师他们也在自愿加班,几个乐评人几家媒体都有消息了,我准备这就去接传真。”
衰败得比音乐产业严重得多的乐评业还这么积极的吗?杨景行好像并不在意,对尤老师说:“这么晚就算了。”
王亚明又找茬:“杨主任,我有点闹不明白了,这顿庆功饭到底是该我们请你还是你请我们?”
大家哈哈,但杨景行还是明白:“应该我请。”
主持人真好心:“我们请杨主任吧,三零六请杨主任吃东西我见过,很有创意的呀。”
杨景行呵呵:“闹着玩。”
首席扬琴问:“杨主任还是老样子?不接受采访。”
另一个前辈说:“刚刚下面还有记者的呀,剪了吧?”
杨景行摇头解释:“我不知道说什么……文团你们还有工作的话我们先走,不早了。”
“是不早了。”文付江想起来:“喜讯国内都通知到了吧?”
杨景行点头:“路上打了几个电话。”
宣传主任呵呵:“杨主任,这一趟回去我们可得吹吹牛了,你千万别拆我们的台呀。”
一群人哄笑,一个出主意:“杨主任谦虚他的我们吹我们的,这叫互不干涉。”
文付江边笑边好为难的:“你也没休息好,明天又那么早……那我们就沉淀沉淀回国再庆祝,多戴一天应该也比你先到,我们先准备着,等你。”
杨景行高兴:“听您的。”
文付江下定决心:“这些小事就不跟你商量了,你忙更重要的去。”
杨景行好笑:“你跟我商量我也提不出意见。”
文付江还是不甘心:“是真想把酒言欢呀!唐青跟你说了吧?他走的时候碰到我,说如饮美酒!”
团里年轻的行政兼蹩脚翻译补充:“而且还没到最陶醉的时候,意思是说酒劲慢慢上来。”
杨景行实在忙:“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候,身体不太好应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打电话。”
首席三弦兴奋起来:“听说杨景行是海量?”
“不敢。”杨景行吓得连连摇头。
“这事可不能让你谦虚了。”首席二胡也变得不客气:“都得跟你喝这一杯!”
宣传主任深谋远虑:“这事想办成了恐怕得先想办法把三零六支开。”
大家又哈哈,但是并不看好:“跟杨主任说这个怕是不好商量呀。”
文付江苦笑:“这些事情再说,一家人哪能见外。”
杨景行陪着笑:“不耽误老师们说事情了,我们先走了。”
文付江稍一思索就点头:“你们早点休息。”拍上杨景行的肩膀:“也辛苦了。”
看团长都要送一下作曲家的样子,团员们又纷纷站起来,开始说些道别的两家话,一路顺风啊,再创佳绩呀,等待凯旋啊。
尤老师前面开门,文付江回身建议都朝门口挤的团员们:“等着吧,别这么多人。”
走前面的王亚明笑起来:“既然杨主任先客气了我们是不是也表示一下?我说一句……不负凌云万丈才!”
自作孽,结果是一群人纷纷奉承起王亚明来。
杨景行也敢呵呵好笑,立刻就有人转而针对:“杨主任,我也说一句,听我说一句……今天在台上的时候我非常的激动,好多人都听出来了,我声音一直在颤抖,真的是一次毕生难忘的演出,所以谢谢你创作出这么卓越的作品,无关名利,只为了那刻骨铭心的感觉。”
大家几乎鼓掌,说得好说得好!
杨景行可受不了,几乎生气了:“走了,各位老师也早点休息。”
大家哈哈着互相怂恿对方接力,但大部分人是还是好心的,没有再冒出什么让作曲家下不来台的两家话,还是亲近地关心一下
学校方面有什么动静之类的家常事务吧。
人都跟出来一半了,文付江再次欣慰劝告:“行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次演出,一次把话说满了以后怎么办?”
大家哈哈,就此再见吧,应该三天后就又能聚首。
文付江很义气,一直送作曲家,还提醒:“尤老师现在还能不能接传真?”
尤老师又按向下按钮:“我去看看,应该可以。”
文付江再跟杨景行感叹:“今天这个场面我也是第一次见。”
杨景行谦虚呢:“我也没想到,有运气成分。”
“运气……”文付江有见地:“运气也要实力支撑。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准备得过于保守,力气用错地方了反而有点碍手脚。”
杨景行不明白:“怎么了?”
文付江有点懊恼:“你是对的呀,现在看来这些华人华语媒体其实帮不了多少忙,人情还欠了一屁股。大使馆那边还好说,华侨和急着这边我都不好对付了。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麻烦没?”
杨景行连连摇头:“没有。我之前跟您说的意思是想实际验证一下究竟行不行,回头看我倒觉得您高瞻远瞩,如果没这么多华人见证这场音乐会的意义就大打折扣。”
“也有这方面的好处。” 文付江点点头:“我也是稳中求稳想有个尽量好的开篇……我倒有个建议。”
杨景行期待:“您说。”
“欧洲的首演……”文付江思索着:“有了这股东风肯定也快了。第一交响曲的欧洲首演是伦敦交响乐团,听说反响也很不错,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是不是慎重一点?柏林爱乐现在什么意思?”
杨景行呵:“还没意思,他们比较保守。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我一个bbc的熟人,帮过我不少忙,他现在正促成bbc交响乐团那边,我还在等他消息。”
文付江很民主:“你怎么想?”
杨景行说:“我觉得各有利弊吧,欧洲的听众跟这边不一样,我也拿不准,所以我倾向于bbc,可能传播面广一些会多点反响。”
“所以要权衡呀。”文付江十分思虑:“不过毕竟有一些经验了……”
杨景行也是保守派的:“现在都说不好,不一定能成。”
文付江又乐观了:“这个我相信绝对没问题,关键是怎么样做出效应来,不光要一炮打响,已经打响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开花。”
杨景行泼冷水:“作品毕竟是西方形式,真能开花可能也开在别人的地上,以后要做的还很多。”
文付江毕竟是个团长:“开花可以开在他们的地方,但是结果了我们得收一份。靠着这份果子我自己种,生根发芽就是我们自己的!”
杨景行不得不钦佩点头。
文付江好像来气了:“如果没一点东西拿回去,我还不说别人同行怎么说,王老师他们回去了在齐团长她们那都抬不起头来!”
杨景行惊诧:“你说哪里话……”
文付江简直怨恨:“还有我,我也没脸见人。我见了李教授贺副校长,我怎么说?”
杨景行好无助:“您说哪里去了!”
文付江很正经:“所以这件事情啊,我肯定对你的作品负责,要尽全力。你呢,也要帮我一些忙。”
杨景行连连点头:“那当然,你这么帮我,我自己还不加把劲能行?”
文付江点头:“齐心协力才能把事情办好,我们也是为国争光啊。”
杨景行好笑。
文付江严肃的:“没走出音乐厅电话就打来了,大使馆的,不是开玩笑。”
杨景行感激:“辛苦您了。”
文付江也有觉悟:“这些事本该我们做,我这一晚上,你没出来的时候,我好说歹说才把那些人送走了,后来少数几个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才叫尤老师通知你一下,我看你对茅天池也还比较尊重。”
杨景行严重点头。
文付江又安抚:“你放心,这些事情我知道怎么做。庆功宴什么看你心情,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麻烦。”
杨景行呵呵:“谢谢您。”
文付江朝走廊看一眼:“那行,今天先不说了,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你早点去休息。我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都以为我吹牛。他们也一样,大半辈子,王亚明你以为他不激动?黄靖城他们,本来是想捧个场当个嘉宾,可能这个滋味……”
杨景行又念叨:“真的是无以为谢,都那么忙。”
文付江也赶时间:“行,有事随时电话。”
第一二**章 主动还是被动
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打通女朋友的电话后,杨景行先自觉:“老婆久等了,老婆准备吃午饭没?”
“少肉麻。”何沛媛不吃这套,没好气问:“你回房了?”
杨景行高兴呀:“终于清静了。”
何沛媛又怀疑了:“几分钟?这么快就说完了?”
杨景行邀功:“想你了,怕你等得不耐烦。”
“谁等你?”何沛媛又嗤之以鼻:“我看我的书,别打扰我!”
杨景行没自尊的,还新奇:“什么书?”
何沛媛漫不经心:“电影剧本写作基础,故事形态学。”
“啊!”杨景行立刻骄傲了:“媛媛太厉害了。什么时候买的书?”
“昨天下午,无聊打发时间。”何沛媛不让无赖转移话题:“问你……你只跟文团说话就回房了?”
杨景行说明:“都说到了,他们正开会,省事了。”
何沛媛问:“什么会?”
“总结会,工作会。”杨景行还吹一下:“庆功会。”
何沛媛简直冷笑:“五分钟的庆功会?反思会批斗会吧!”
杨景行哈哈:“他们在继续我先回来了。”
何沛媛又理解了:“也对,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杨景行的看法是:“他们是团队合作关系当然一起庆祝,我独立创作所以要跟最该感谢的人一起庆祝。”
“哦,这样啊……”何沛媛深长地恍然大悟,非常支持:“抓紧联系念念不忘呀,现在立刻马上,打铁趁热找她们去!”
杨景行苦叹:“老黄历了怎么还在说……媛媛,说正经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第二交响曲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面貌。”
何沛媛嗯:“是啊,如果不是我,就能开庆功会而不是批斗会了吧。”
杨景行开怀苦笑:“就因为媛媛才开庆功会……不过老婆,他们好像对你有点什么看法。”
何沛媛稳健得冷漠:“怎么什么看法?”
杨景行汇报:“刚才在下面说回浦海了摆庆功宴,说都要跟我喝几杯。喝几杯我根本不怕,不过他们怎么说要躲着你喝,还不能让小何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何沛媛依然从容:“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杨景行怀疑:“他们说得哈哈笑,该不会是觉得我怕老婆吧?媛媛,如果他们敢这么冤枉污蔑如此美丽温柔的你,那可就别怪我不够意思了,合作马上中止。”
何沛媛咋舌:“哎呀呀好吓人呀,杨景行要中止合作了,民族乐团没活路了,我们抓紧另做打算吧。”
杨景行连忙解释:“是中止跟他们的合作,跟老婆合作是我的幸运,你是甲方我是乙方。”
短暂沉默后,电话里突然传来何沛媛的尖利愤怒:“你们还说我什么坏话了!?”
杨景行吓破胆:“我怎么会说媛媛的坏话?怎么舍得怎么可能?”
何沛媛就温柔了些:“那他们还说什么?”
“也没说太多。”杨景行回想:“哦对,季杨对你也有成见,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什么巴尼斯就隔壁两条街不远,要给小何带礼物,她把媛媛当成什么人了?我当时就恨不得警告她,我媛媛才没那么庸俗,媛媛早对我三令五申了。”
何沛媛好像并不在乎,轻哼一下而已:“还说什么?”
“没什么了。”杨景行自我感觉良好:“多少要给我点面子吧。刚才问我给你打电话没,我说还没有,估计他们也怕我告状。”
“怕你?”何沛媛真好笑:“怕你不要脸……谁说要躲着我喝酒?”
杨景行舌头长得越洋:“周主任,他今天有点得意忘形了,说些没轻没重的话……”
何沛媛仔细点:“他怎么说的?怎么说起要喝酒的?”
杨景行好一通举报高密,疑神疑鬼颠倒黑白捕风捉影地把他十几分钟前还感恩戴德的前辈领导们出卖得差不多了。
何沛媛真是豁达,听到连她比较尊重的首席扬琴也说了“等下次小何她们出来杨主任肯定要到现场”这样空穴
来风的话也不怎么生气,这姑娘只是好笑:“下次?他们有没有下次还不一定呢。”
杨景行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们快了,这边马上安排,早点估计圣诞节之前。”
何沛媛惊讶:“啊,那还不如就在那边不回来,下场还在纽约?”
杨景行嗯:“纽约至少还有一场,合同肯定还得加,这个音乐季演够六场应该没问题。”
“你少吹牛!”何沛媛简直气愤:“你是不是沾光了?上半场特别受欢迎是不是?”
杨景行笑:“莫里茨的应该也还能演一两场,反响是挺不错。”
何沛媛外行般质问好奇:“那你演六场?你一个人演啊?”
杨景行得意:“我那么多作品,再说古往今来也还有很多配得上我的……”
何沛媛想到远:“钢协呢?喻昕婷要回纽爱去?”
杨景行说:“怎么演请什么人我无权干涉,不过喻昕婷的可能性不大,还不够格,安馨勉强。”
何沛媛忿忿不平:“第一钢协首演就是她……”
杨景行过河拆桥:“那是首演,现在不一样了。”
何沛媛讲道理:“就算是,有过合作的总顺手一些吧,而且别人不一定有人愿意弹你的,他们只能请喻昕婷!”
杨景行嘿嘿:“那我估计多半请不动。”
何沛媛幸灾乐祸起来:“丢人现眼,连个小演奏家都请不到……是不是好伤心呀?叫耶罗米尔想想办法多劝劝嘛。”
杨景行说:“对这个事我现在不持态度了更不干涉了。”
何沛媛哼:“那纽爱会不会去费城?”
杨景行继续:“也不干涉不持态度,我也不会再出席,除非我女朋友真的参演。”
何沛媛斗志昂扬:“我就要去,就要去费城!”
杨景行问:“为什么?”
何沛媛好义气:“给你机会,过去几趟就多几次机会。”
“我的好媛媛呀。”杨景行不怕困难:“经过一晚上的喧嚣我刚清净下来,跟老婆谈谈心聊聊情多么惬意的事情,就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何沛媛哼:“你给老齐打电话没?”
杨景行走步险棋:“你觉得呢?”
何沛媛又问:“文团呢?没跟她汇报?”
杨景行劝:“别这么说,文团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有些事是没办法,哪有这么不知所谓。”
何沛媛直白了:“看不到你我不放心!”
杨景行自责:“以后还是尽量少出差,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呀。”
“少装可怜。”何沛媛通知:“当你带着你那些念念不忘追我的时候,你就该自觉承担起让我安心的责任和义务。”
“也对,对!”杨景行又醒悟了:“还有什么,问吧?”
何沛媛给机会:“你自己坦白。”
杨景行想都不想:“没了。”
“回来再跟你算账。”何沛媛似乎掌握有什么把柄,不过还是让男朋友喘口气地换个闲杂话题:“那……晚上有几个观众?”
杨景行顺着:“有好几个呢。”
“你认真点!”何沛媛斥责又分析:“是不是光想着念念不忘都没注意其他的?”
杨景行连忙说:“有一千八百八十八人,不会错,我数了几遍。”
何沛媛哼:“那你根本没想我。”
杨景行哀嚎:“苍天啊大地……”
难得,电话那头的姑娘嘻嘻了一声,然后还温柔鼓励了一些:“认真说。”
杨景行就认真:“差不多,说买了两千张票多一点。”
何沛媛再问:“中国人多不多?”
杨景行也只能估摸:“不少,差不多有两百来个,不过有些看样子不是纯种了。”
何沛媛很反感:“什么纯好难听!那除了中国人呢?”
杨景行先对今晚音乐厅的局势进行详尽的汇报,连唐青坐哪边而茅天池又坐哪块都得说明白了,不过女朋友也没因为他没能留意到华人听众中是否有美女而责怪。
问出京剧演员孙女的这个小插曲后,何沛媛还推算起来,只怪杨景行没多打听一些信息:“……我妈说那个年代那些名角都有钱,后辈出国的好多。不过他们会不会很失望啊?可能跟他们想象的太不一样了。”
杨景行比较自信:“应该没失望,最后跟我再见的时候比较激动。”
“先说开始!”何沛媛挺在意叙事结构:“中国人是去得早些还是去得晚?”
“相对可能要比其他人早一点吧,听说好多人很早就到艺术中心了,可能平时也不怎么来这些地方……”
说完了华人的细节后还得讲一下西方听众是个什么情况,杨景行可不敢猜测别人的收入阶层情况,就觉得跟一般的音乐会差不多。当然了,新作音乐会上会有一些同行和乐评人的出现,再加上乐团和指挥的那些社会关系,观众席上衣冠楚楚装模作样的人是会多几个。至于自己的前后左右,杨景行也没有什么特备深刻印象,都是普通人。
音乐会终于开始,还好没有主持人也没啥开场白,杨景行不用过多描述回忆,直接说说今晚的第一件作品吧。
虽然何沛媛并不喜欢先锋派作品,但是她知道很多著名的作曲家和了不起的作品在他们的时代也被归纳为先锋派也不被大众所接受喜爱,所以从音乐史的角度去看,戈特的新作在艺术中心得到的热烈掌声可能还是多少说明了纽约是走在行业前列的。当然了,获得成功的先锋派只是极少数,更多更多的都被大浪淘沙了。比如杨景行的同班许学思的那些尝试,虽然获奖了,但基本上也只有评委看过听过。
何沛媛对莫里茨是比较有信心的,当然也为作曲大师今晚的成功而高兴,而且:“跟大师比一比,让你知道自己的差距,有压力才有动力。”
杨景行哼:“那你恐怕要失望了,一点动力没有,骄傲使人退步。”
“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何沛媛不需要回答:“中场你看美女没?”
杨景行说:“没有,跟出版社和经纪人聊了几句,还有茱莉亚的几个学生……”
何沛媛嘿:“你是不是故作镇定?其他人没找你先把场面话说了?不然就说不出口没机会了……”
事情并没向何沛媛所期待的方向发展,下半场的听众并没减少,也没有人被民乐音色惊吓得愤怒离席,场面更不是越来越混乱。
“哇……”何沛媛都不得不钦佩纽约听众:“他们太能忍了吧,是我早就走了,什么嘛中不中洋不洋四不像!第二乐章开始他们肯定受不了。”
杨景行得意:“恰恰是第二乐章稳定军心,激励好奇心。”
“不会吧……”何沛媛温柔怀疑担忧:“三弦都没吓跑他们呀?”
杨景行叫嚣:“我的旋律里灌注的是爱,是美!”
“你的爱……”何沛媛都有点委屈了:“就是吓人,折磨人。”
杨景行不要脸:“你感觉到了?”
“没有!”何沛媛机敏翻脸:“你又不爱我……”
真是让人失望,第二乐章都让作曲家化险为夷了,那第三第四乐章恐怕就难以出现什么正义的转机了。
何沛媛都问得蔫声蔫气了:“那下面全奏的层次感清晰吗?”
杨景行评价:“也还行,耶罗米尔跟连立新的侧重点不一样,连立新对民乐的突出稍微有点过重……”
何沛媛烦烦的:“那你喜欢耶罗米尔的?”
杨景行说:“不是,只不过有时候刻意的突出反而会弱化听众的获得感受,被动和主动的区别。”
何沛媛对音乐会都不抱期待了:“那你对我是主动还是被动?”
杨景行叫起来:“有没有良心?”
“怎么没良心?你说呀……”
乐曲演奏完毕了,果然是一点惊喜也没有,何沛媛似乎都想睡觉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杨景行当然顺着女朋友:“那不说了,中午吃什么?别窝在屋里了。”
何沛媛又找到最后希望:“有没有喝倒彩?”
第一二九零章 一点意思都没有
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面对这么矢志不移坚百折不挠的女朋友,杨景行都被水滴石穿了,他都开始相信:“应该有喝倒彩的,只不过我没听到。”
终于见到曙光,何沛媛顿时兴奋得紧张:“为什么?为什么没听到?”
“因为叫好的太多了。”杨主任已经逐渐入行:“其实我倒想听一些不同的声音。”
何沛媛切:“那你怎么没听到?”
“听不到。”杨景行大言不惭:“就像人眼看不到水中的杂质。”
何沛媛哼:“你肯定选择性失明失聪,只看好的不看坏的。”
“有时候我也有点怀疑自己……”杨景行又动摇了:“媛媛,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何沛媛从来不怕鬼敲门,反而期待:“什么?问!”
“就是……”杨景行明显心虚:“客观真实的媛媛是不是跟我眼中的媛媛一样那么漂亮、温柔、聪明、勇敢、孝顺、进取、纯洁、可爱、善良,是不是真的一点缺点都没有?”
“没有,有!”何沛媛毫不犹犹豫脆声断定:“我一点优点都没有,一点也不漂亮,也不温柔。”
杨景行还有指望:“那纯洁可爱呢?”
“也没有,全没有!”何沛媛予以沉重打击:“一点点一丝丝优点都没有。”
杨景行顿时颓丧了:“看来我真是选择性失明症,那之前可能……”
何沛媛再次强烈肯定对方:“你怀疑得对,早就该怀疑我了,我就是又丑又粗陋,我小气我狠心!”
“但是你依然是我老婆。”杨景行显得多专情:“不管你有多少缺点……”
“可别委屈自己了。”何沛媛好着急的:“抓紧,抓紧,该怎么办怎么办,别再活在怀疑之中了。”
杨景行赶忙说明:“不是怀疑你,我怀疑的是自己,不敢相信我能拥有这么好这么全面发展的女朋友,书里不都那么说么,凡夫俗子看见仙女了都要擦擦自己眼睛,原谅我这个凡人吧。。”
“仙女你个头!”何沛媛用嚷叫掩饰哼笑声:“……好,你现在知道了,说吧想怎么办?”
杨景行当机立断:“保持病情……”
“别乌鸦嘴!”何沛媛的声音像是真不高兴了:“说什么不好?”
杨景行换个说法:“反正媛媛在我眼中将一直这么美下去,还会更美。”
何沛媛又哼一声,狠气祝愿:“你肯定能好,康复痊愈!”
杨景行叹气:“媛媛,你知道我刚刚耳朵听成的是什么?我听到的是你说我的病肯定能好,虽然我知道你说的应该是好不了……”
“少不要脸!”何沛媛出离愤怒了:“我才没你那么不要脸!你冤枉我!”呜呜作哭。
杨景行疑惑了:“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冤枉我!”何沛媛更伤心了:“我巴不得你快点好。”
杨景行尝试用正经和温柔自救:“好了你也还是我老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偶尔短暂正常过,看到过真实的媛媛,但是我才不怕呢。”
故事怎么惊悚起来了,何沛媛好像有些怕怕了:“什么时候看到过?”
杨景行小心吐露秘密:“有一次,我看见媛媛把我手机都摔坏了。”
何沛媛肯定震惊了,好一会没说出话来,然后就是哇哇大叫:“杨景行你无赖,你说清楚,那次是谁的错在先?行!好!是我的错,我不讲理,我不温柔,想怎样吧?”
“不是不温柔也不是不讲理。”杨景行至今还窃喜:“媛媛在我眼中一直都聪明伶俐,但那次终于让我看到了笨笨的一面,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跟老婆用上了情侣电话,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大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何沛媛气愤承认:“是,我笨,我傻,你找聪明的去!”
杨景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那一次,平时都比我聪明,出的难题都有让我毫无办法。”
愤怒之后是伤心,何沛媛简直悲痛:“你说我笨。”
杨景行解释:“就那一次,人非圣贤,芝麻蒜皮的小事方面难免有疏忽,这也不是不完美,反而是完美的点缀……”
“反正我就是笨。”何沛媛想客观认识自己吧:“你说,我什么时候最丑?”
杨景行叹气:“那我真没见过,媛媛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何沛媛很虚心的:“那我什么时候不温柔过?”
“没有。”杨景行图省事:“都没有,就是因为看到的都太完美我才怀疑自己嘛。”
可何沛媛已经记仇了:“反正我就是笨。”
杨景行叹气:“那我就是蠢,都被笨笨逼到墙角了。”
短暂安静,何沛媛终于喘过气:“你肉麻死了!”
杨景行感叹:“为了生活,都不容易。”
何沛媛就幸灾乐祸咯咯咯笑得可开心了:“那你为了生活还对谁肉麻过?”
杨景行继续:“媛媛就是我的生活呀。”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对别人肉麻少了吗?”不过何沛媛先不追究,前面还有问题呢:“我问你,如果你真的康复了,发现我真的又丑又凶又恶你怎么办?”
杨景行嘿:“我愿意为我的选择性失明付出代价。”
“什么意思?”何沛媛听出来了:“后悔了?”
杨景行语气不太好:“也就是你了,换别人换任何一个人敢说我媛媛又丑又凶,我会当成是对我人格尊严的侮辱。”
何沛媛呵呵挑逗:“你怎么样?”
“我有的是办法,我让他为说出这种话后悔一辈子……”杨景行吹着又丧气了:“唉,也弥补不了这种天大的冤枉啊。如果有人跟你说我一点音乐才华也没有,你会怎么想?”
何沛媛欢迎之至:“好哇,说得对呀。”
杨景行叹气:“我们病到一块去了。”
何沛媛咯咯咯:“少不要脸,你有什么才华了?”
杨景行叹气:“算了,不说了,你也理解不了媛媛有多可爱。”
“不说就不说。”何沛媛不屑:“谁稀罕。”
杨景行叹息:“可惜啊可惜,我最爱的人不能跟我一起欣赏我最喜欢的东西。”
安静了好几秒,何沛媛再开口变得正经真挚而友好了:“喂,你不觉得肉麻呀?”
杨景行哼:“我无愧于心,肉麻个什么?”
何沛媛也哼:“肯定跟她们说了无数次了才那么熟练。”
杨景行委屈了:“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选择性失明。”
“哦!哦!”何沛媛恍然大悟:“到我这就怀疑了是吧?别人就不怀疑!只有
我值得怀疑?”
杨景行半天说不出话来:“……惨了惨了,等我理理。”
何沛媛才不肯等:“说呀,你说呀!”
杨景行很勉强:“是这样,不是都说人一辈子就那么几次运气,好运是有限的,你看我,遇到一个又遇到一个,再遇到一个,每一个女朋友都那么好,一而再再而三,我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怎么会那么幸运……”
“现在想起别人的好了吧?”何沛媛欣慰:“更念念不忘了吧?”
杨景行铤而走险:“就是因为这种念念不忘,对以前念念不忘的时候我明确地知道自己现在拥有更多的幸福,而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都是因为对现况不满才怀念以前,所以我特别感谢生活,感谢媛媛给与我这种幸运难得。”
何沛媛又被气着了,又嚷起来:“我还得谢谢了?”
“不是,不是你。”杨景行舌头都理不顺:“我感谢,我谢谢,我谢谢所有人,更谢谢媛媛。”
沉默了一下,何沛媛还是嫌弃:“少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意思都没有,就会诡辩。”
杨景行加把劲:“更是真心话。”
何沛媛明察秋毫:“真心想她们是吧?”
杨景行说明:“是真心感谢。”
何沛媛哼:“触什么景生什么情了?”
“没有。”杨景行委屈:“是你说起来的。”
何沛媛纯粹是义气:“我帮你回忆帮你怀恋,让你在纽约的夜晚上有个感情的港湾。”
杨景行很喜欢:“那你叫我声老公就够了……”
“臭老公!”何沛媛凶狠狠的:“破老公!”
杨景行还哈哈乐:“好老婆香老婆。”
何沛媛也无聊:“又失明了吧。哎,有个故事你看过没……什么声音?”
“门铃。”杨景行坦荡荡:“应该是尤老师,等我下。”
杨主任拿着电话去开门,外面就是尤老师,拿了几张打印纸显得歉意:“估计那边传真有问题好久没弄好,让他们给我发邮件我打印出来了。”
“不着急。”杨主任不在意:“先不说了,你也早点休息。”
尤老师点头:“好,那我回去了。”
关上门,杨景行连忙问电话那头:“什么故事?”
何沛媛问:“什么东西打印?”
杨景行边看边说:“学校搜集的几个推文几个短评。”真是难为浦音国际钢琴艺术心中的加班老师们了,三张打印纸上总共不到五百个单词,而且还有不少一看就是出自普通听众,所以也有几段简体字正体字的。
“这么快?你好大的架子呀?自己不会看?”何沛媛先批评再命令:“读给我听。”
“没什么内容。”杨景行着急:“你说什么故事?”
“你先读!”何沛媛很强硬又看穿:“被骂了吧?不敢读吧?”
杨景行呵呵:“我翻译一下……奇妙的搭配,先喝伏特加再吃甜点,菜最后才上。《杨景行第二交响曲》激活了我的味蕾。”
何沛媛好鄙视的:“就这样?谁呀,打的什么比方?”
“不知道是谁。”杨景行抢救面子:“听这个,天才显而易见,耶米玛说的。”
何沛媛还是稍微斟酌了再下结论:“关系户,有什么了不起,不算。”
杨景行读下一条:“期待很久的,久到已经让人差不多忘记的轰动,当它突然出现,以我没有想象过的形态出现。”
何沛媛简直怀疑:“就这样?什么跟什么嘛?你翻译的什么?”
杨景行给自己贴金:“艾门德考金的,明天应该有他专栏看。”
何沛媛还是关心的:“他去了?那你没说。托马西尼有没有?”
杨景行找一下:“没看见,他应该没社交账号。”
何沛媛再问:“戴维斯呢?”
“也没有……”杨景行还是惊喜:“这有段吹的,耶罗米尔在下半场说音乐会让人害怕,我懂他的意思,我听海菲兹也会被他以最轻松的姿态完成最难的技巧而折磨,我很骄傲地这么说,我想指挥家也是。布朗斯坦说的。”
“他?”何沛媛很不放在眼里:“小提琴家懂什么?那么年轻一点都不权威,而且也不算吹。”
杨景行哈哈乐:“媛媛还有个优点,谦虚。”
“少来。”比气愤更明显的笑,何沛媛又趾高气昂:“继续!”
杨景行都不好意思了:“又是个关系户,纽爱的长笛演奏……”
其实根本不算是乐评,除了吹牛也没什么实际内容,而且何沛媛也看出来了,秦老师他当然多少会给杨主任留个面子,难听的真话肯定不会收集的。
对于不用翻译的那些内容,何沛媛还是保留了基本的尊重和信任,但是也觉得跟男朋友没啥关系,那些华人肯定是因为《我的祖国》才热泪滚滚才骄傲自豪。
什么什么?有超过六分钟的掌声?观众还一次又一次向作曲家致敬?何沛媛对这位吹牛的同胞演奏家也失望了,不对,肯定是杨景行在借别人的名誉说谎:“……你保存好,拿回来给我看我就信你!”
杨景行好笑:“不用,明天你就看得到报道,今晚上。”
“好!”何沛媛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没有怎么办?”
杨景行豁得出去:“没有我就不给你带礼物,有你就不准拒绝。”
男朋友好狠呀,何沛媛似乎犹豫了,然后还是硬气:“行,你说的!那你说有几次跟作曲家致敬。”
杨景行说:“也没几次,两三次。”
何沛媛要求严谨:“两次还是三次,二和三不分吗?”
杨景行只能尽量以旁观者角度向女朋友客观中立地描述一下两个小时前艺术中心的情况:“……一会看前面一会又转过来,有些人转过来有些人没转过来,我回礼回了两次。”
何沛媛认定:“那就是两次,还一次又一次那么夸张。”
杨景行不要脸:“一次又一次就是两次。”
“那谁都可以说一次又一次了。”何沛媛简直为行业陋习操心,再想起来:“当时……文团他们在干嘛?”
杨景行说:“跟大家一样。”
何沛媛难以置信:“他也一直鼓掌呀!?”
杨景行也不确定:“不知道他休息没,估计没有,今天挺积极的。”
“当然积极。”何沛媛沉吟一下:“你应该先跟唐青打个招呼听听他的看法。”
杨景行多高端:“作品已经完成,看法什么的就不着急了。”
何沛媛又批评:“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没这样呢?我看你急不急!”
杨景行嘿:“老婆说得对,我以后注意。”
“然后你就……算了。”何沛媛突然想起来:“几点了?十二点零八分。你饿不饿?还能叫吃的吗?”
杨景行说:“没了吧,也不饿,没美女就没胃口。”
何沛媛又忧愁了:“我怎么跟王蕊说?她刚还打电话问了。”
杨景行建议:“有什么说什么。”
“好假!”何沛媛被连累的感觉:“哪有那么长的掌声?”
杨景行就:“那就说勉强还行,谦虚点。”
“不行!”何沛媛的声音有跺脚的抖动感:“回头又要说我装,上次就说我跟你学会了,气死我了!不想理她!”
杨景行也头大:“那怎办呀,你就说……”
何沛媛不指望男人:“你早点洗了休息吧……老公辛苦了。”她自己都不习惯这种温柔话了。
杨景行可没忘记:“你说的故事呢?”
何沛媛嘻嘻,还得酝酿一下讲故事的情绪:“问你,你知道女人想要什么吗?”
杨景行承认:“这方面我是蠢材。”
何沛媛开始:“从前有个皇帝,发出皇榜来向全天下征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女人想要什么……听过没?”
“没。”杨景行迫不及待:“快说,我也想知道。”
说有一个老巫婆能回答天下所有的问题,于是一位勇士经历了千难万险找到这个老巫婆希望得到答案。老巫婆答应给出答案,但是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这个勇士娶她为妻。
何沛媛绘声绘色的:“勇士高大帅气阳光,可巫婆又老又丑,可是勇士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巫婆告诉他。答案就是,女人最想要的是主宰自己的命运!”
杨景行惊诧:“不就是想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吗?说得这么好听。”
“这不是重点!”何沛媛也有点闹不清了:“也是重点!主宰命运并不等于贪心好不好……”
小小争论一番,杨景行心悦诚服接受了女朋友的观点,承认主宰自己的命运就是终极答案。
何沛媛就继续故事:“勇士是非常遵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了娶巫婆他就会做到,而且不管她多难看也不会有二心。可是在婚礼这天晚上的洞房里,勇士却发现巫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又绝色的姑娘……”
杨景行不服气:“有我眼中的媛媛绝色吗?”
“听我说。”何沛媛沉浸在故事里:“其实这个姑娘就是巫婆,只不过这个巫婆受过诅咒,白天丑陋晚上漂亮,不过也可以晚上丑陋白天漂亮,对半分的,她让勇士选择,自己到底是白天好看还是晚上好看。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杨景行认真听了:“让她主宰自己的命运,自己选吧。”
“哼。”何沛媛气鼓鼓的:“你怎么知道?”
杨景行理所当然:“不说了吗。”
何沛媛提醒:“如果巫婆选择白天好看,那你晚上在床上就要面对一个……”
杨景行嘿:“我跟媛媛都是白天。”
好哇,你杨景行居然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大吵一架充分教育之后,何沛媛才结局:“……白天晚上都非常漂亮,这是作为勇士对承诺遵守和对女人尊重的奖励!”
杨景行懂得:“有点教育意义,有所收获。”
何沛媛问:“什么收获?”
杨景行汇报:“我没经历过这么重大考验就得到一个全天候都非常漂亮的老婆,一定要好好珍惜。”
何沛媛兴头上了:“还有一个版本要不要听?”
这次男女对换了,男人想要的也是主宰自己的命运,女勇士面对一个集天下男人缺点于一身的胖懒脏臭巫师,漂亮的女勇士也让巫师自己选他的命运,然后巫师就选择了永远地胖懒脏臭下去。
杨景行积极表现:“意思是说男人不懂知恩图报吗?”
“一点意思都没有……”何沛媛叹气焦心:“意思是男人就喜欢那种生活状态,哎呀,你懂不懂?”
杨景行连忙:“懂了懂了懂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何沛媛很是抱怨:“我找半天连一只脏袜子都没找到!”
杨景行起疑心了:“老婆你在哪?”
何沛媛又嘻嘻:“你猜。”
杨景行诧异:“你……没陪你妈?”
何沛媛怨愤:“他们不管我了!”
杨景行着急呢:“那你中午吃什么?”
何沛媛不讲究:“我煮饺子吃……本来可以回家的,谁叫你这么晚!”
杨景行还抱怨呢:“你好好待在家嘛,难得周末能陪陪爸妈,平时都被我占了。”
“你还知道。”何沛媛都委屈,“以后我都回家吃晚饭。”
杨景行想办法:“你去楼下吃点,去那边新开的,先尝尝味道怎么样,好吃我们再去。”
“一个人不想去。”何沛媛好像终于动身了,有开门的声音了,“我先洗的被套,床单还没烘干。”
“老婆你别这么贤惠。”杨景行说得好听,“可以一起洗。”
“不想。”何沛媛有自己的讲究:“老公,我买了新洗衣液和柔顺剂,烘干的床套又香又暖,好舒服。”
杨景行卡壳了一下:“老婆现在别说这个,容易引起联想。”
“流氓。”何沛媛轻切批评:“少想歪……你快点休息,睡不好了。”
杨景行叫:“我现在怎么休息?我去机场看看。”
“你去吧。”何沛媛咯咯笑:“老公乖,今天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洗了上床,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今天所有的事情,总结一下,一会就睡着了,明天后天在辛苦一下。我在家等你。”
杨景行义正辞严:“对我而言媛媛才是正经事,我现在满脑子只有你了。”
何沛媛轻声利诱:“你答应我现在就去洗澡,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本来想等你回来的。”
杨景行连连答应。
何沛媛悄悄话:“我还洗了一样东西,粉色的,小小的,紧紧的,你猜。”
杨景行半天说不出话:“……老婆我想你。”
“我也想老公。”何沛媛还是解释一下:“好漂亮,我不敢在家洗晒……我就知道老公一定会载誉归来的……我要给你一个湿湿的热吻。”
杨景行喘气了:“老婆……”
“不说了不说了。”何沛媛柔声娇烦:“例假刚来,不想想这些了。老公你乖乖的,我等你回来。”
杨景行积极表现:“老婆有没有不舒服?”
第一二九一章 捉弄
毕竟才分开三天时间,还没破两个人的纪录,稍一阵拖沓嗦腻歪之后就成功挂断了电话,十二点半都还差几分呢。
观察了一会窗外的情况后,杨景行给曹绫蓝打电话,很快接通后听到的是一片类似娱乐场所的嘈杂,从嘈杂之中冒出头的是零二级男生高声鄙视室内靶场的无趣,校友的女朋友关注的还是国产明星的八卦,然后是校友们对迟到者的谴责威胁也有原谅等待,莫就好心:“你问他吃不吃东西?”
杨景行惊讶:“你们还没散呀?”
曹绫蓝也说话了:“当然,快来,在哪?”
杨景行小声些恼火:“不行,实在走不开,领导和前辈有点多。”
曹绫蓝没说话,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不少,一个女声在夸张:“帅哥快来呀,等不及了。”还有人义气问要不要接。
杨景行又解释:“突然多出来好多事,要赶紧商量一下,明天来不及。”
“嗯。”曹绫蓝似乎理解:“还要多久?我数一下,这边现在十八个。”四班男生美女美女地叫,让四零二抓点紧。
音乐会上只有十三个的呀,杨景行有点意外:“谁?认识吗?”
曹绫蓝说:“赶过来的,我也刚认识,两个大美女。”不认识的女声倒是热情:“帅哥快来,我们鲜花掌声都准备好了。”
杨景行好像并没被电话那边“献吻”的呼声惊喜,他反而迷茫:“现在真的过不去,怎么办……等会你们怎么打算?快一点了。”
曹绫蓝很轻松的:“猜到了,你别着急。我们没问题有班长,房和车都有悉听尊便。”周围人也听出来了,四零二还没忙完?过不来?也有人已经决定今晚就住下了。
“我想一下……”杨景行很为难着慎重:“你们不着急的话就再玩会,我尽快,一个小时之内吧。千万别等我,不早了安全重要,机会多下次再聚。”
“够意思。”曹绫蓝就大声通知:“他还要一个小时,你们等不等?”
又是一片谴责甚至讽刺,四零二这是耍大牌啊?不过也没人说不愿意等了,都还挺坚决的,甚至誓不罢休。
曹绫蓝愉快地告诉杨景行:“你去忙吧,他们嗨着呢,你来了再说。”
杨景行抓紧:“我先挂了……”
挂电话后不到四十分钟,杨景行就步行过几百米已经很冷清的街道到了另一边的酒店。凌晨一点过了,绅士装扮的门迎依然热情,大堂很暖和。
中年接近老年的白种男人笑得可灿烂地从前台朝杨景行迎过来,很认识了:“杨先生,晚上好。”
杨景行也客气一下:“好。”
男人这才自我介绍是什么经理,再恭喜杨先生:“……对你和你的朋友而言一定是个十分特别的夜晚,他们都非常开心。”
杨景行笑一笑。
经理似乎太闲了:“有荣幸为你带路吗?”
杨景行谢谢。
不用等直接进电梯,经理瞎侃了两句音乐话题也知道自己是个外行,还是搞自己的本职工作问杨景行有什么需要,肉麻地说什么能为音乐家服务将荣幸之至。
杨景行感谢。
经理好像也会拉关系:“卡尔顿酒店和华诚集团有长期良好的合作,我们很荣幸能得到陶氏家族的信任,陶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令人尊重的男人!”
杨景行呵呵。
今天有经理帮杨景行按门铃,里面也有服务员快速反应开门,不过还没等经理一句简单的介绍说完里面的人就涌出来了,迎面之后,冲在最前面的西化深眼影大红唇女生就像见了鬼,啊呀叫着回身就往人堆后面钻。其他人没怕,四班男生大步向前一把拽起杨景行的手意气风发地摇出了样板戏派头:“四零二同志你辛苦了!”
杨景行嘿:“为人民服务。”
同龄人一片嘲笑,还是要靠同班同学给面子,张何君作势拖四班外人:“我们零三三的人我们先来。”
四班男生很不服气:“四零二,四零二!”
张何君还真假模假样跟杨景行握手并装腔作势:“代表零三三班全体同学……niubility!”
杨景行还没听明白,四班女生就急着宣示版权:“我说的!”
四班男生也立刻展开斗争:“你能代表?陶萌才能代表!”
一群人都呵呵哈哈,似乎都认识陶萌,连新面孔都显得意味深长了。
零七
级女生伸着手焦躁摇晃:“学长,学长,我!我代表尚浦学妹。”
“别闹了。”杨景行还是想保持住风度,对灿烂得像是想参与的酒店经理说谢谢。
经理礼貌告辞,聚会的年轻人也表现一些客气。莫有经验:“杨景行你不饿?我每次忙的时候都没感觉,忙完了饿得慌。”说着就熟练地询问起服务员。
杨景行摇头:“不饿,不需要。”
一个戴眼镜的新面孔男生思乡了:“这时候如果来顿烧烤喝点小酒……”
“中国城还有没有?”大伙的思路立刻活泛起来:“麦当劳肯德基?”
零七级女生娇声怕怕:“不要,满街流浪汉。”
“坐会聊会吧。”杨景行也是空口说白话:“这顿记我账上再找机会。哎,介绍一下呀。”
零二级男生一把搂住新面孔:“我兄弟张乐荣,石家庄人,wpi毕业,material scienceand engineering,现在在普利司通纽约研究所。”
杨景行土包子:“荣哥好,都是兄弟。”
两人在哈哈声中握手,张乐荣也给面子:“都是兄弟。早就听他说,很想来可惜没时间,不好意思啊……这我女朋友。”
杨景行哗众取宠:“嫂子好,嫂子好漂亮。”
还保持学生模样但是年龄肯定比三零六大好几岁的女人并不被大家的哄笑影响,微微笑:“杨景行你好,听过很多你的歌。”
零七级女生见缝插针:“学长学长,这是我朋友!她本来特别想陪我来的,可是她不是尚浦的,早知道就一起去!后悔得睫毛掉三根,最长的三根!”
杨景行点头打招呼:“你好。”
大红唇女生主动握手,忍着坏笑又带着娇羞的样子:“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是曲杭人,她去过九纯,说那里特别特别好玩,可惜她这周去波特兰了。我叫顾唯佳,很高兴认识你……下次音乐会我一定去。”
杨景行就灿烂了:“谢谢。”
另一个零二级男生的女朋友期待着:“不是说要献吻吗?”
大红唇女生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几乎嚎哭。
还有两个新来的男生,杨景行主动点:“这两位哥怎么称呼?”
总之都是兄弟姐妹,彼此年龄差不了几岁,校友不校友的这时候也不重要了,虽然张何君还警告四班以后再别嚣张了。
这群人亲亲热热闹闹腾腾地移动到客厅,发现总统套房的座位也不是那么富裕,毕竟大都算是走上社会的人了,大家没像高中生那样自己先抢一个,又都显得礼貌谦让起来。
主办方不在,算是承办方的曹绫蓝负责一下:“坐呀,干什么?”
四班男生又捉弄杨景行:“你为国争光你先坐!”
杨景行低头:“那我找条缝。”还是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同学聚会的气氛顿时恢复,不过大家哈哈着也还是体谅的,想得到作曲家肯定辛苦了。
嫂子毕竟多几年人生经验,帮杨景行回答关心:“但是这种时候会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现在应该说辛甜而不是辛苦。”
大家很赞同,杨景行似乎也同意,莫就灿烂鼓励期待:“poser有什么感想,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吗?”
“感想?”杨景行嘿:“我现在敢想怎么去跟邵磊叫板了。”
零三级的都哈哈哈,低一届的周梵莉也呵呵,连零七级的好像也了解一些情况:“啊呀,好想看邵学长照片呀!学长,当时喜欢的你的女生多还是邵学长的多?”
杨景行还是有点心虚的:“我一直都想打翻身仗,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希望。”
大家都欢乐,莫尝试一下中肯:“我觉得没有吧,是因为我们初中三年,所以刚升高中的时候可能有一点……”
二班男生解释:“邵磊有群众基础,四零二你是半路杀出。哎,其实是你威胁他的地位,初中部他都根本没对手,该他恨你!”
二班另一个哈哈:“初中时有你呀。”
杨景行连忙:“我们联手吧,胜算可能大一点。”
一片哄笑,零七级小姑娘却把玩笑当真:“我们那几届都没有公认的校草,长得高的都不帅,唉,感觉自己少了好多回忆。如果当时能认识杨学长我肯定特别崇拜,我认识艺考班的好多学了很多年音乐美术后来都没考上。”
几乎冷场,还好杨景行挺住了:“当时
你这些学姐也是这么评价我们。”
男生们顿时同病相怜,同心敌忾地指责女生那时候都迷恋高年级的。女生们简直怒不可遏,这些见了漂亮师姐就眼睛放光的贱人居然敢倒打一耙。不算太漂亮的学习型四班女生也能举证,对对对,零二一班那个特长芭蕾舞的女生,就不信这些人没眼巴巴过。
零二级男生不同意了,零三级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虽然他们自己也只能眼巴巴。没带女朋友的零二级男生还知道芭蕾舞美女现在在平京读研,学的是语言文学专业,男朋友家里是副部级……
瞎子也看得出来:“肯定暗恋过呀!”
人的脸皮似乎随年龄而增长,暗恋已经不是什么羞耻,更是主动坦白自己还暗恋过零一级的呢。不过零一级对零三级来说还是远了点,没太深刻的印象了。
零二级男生类比:“跟你们零三级陶萌差不多,也非常优秀,而且很有亲和力,那时候比我们成熟太多了。”
一些人看看杨景行,杨景行鄙视同类:“你这是落她们口实。”
大家又一阵哈哈,曹绫蓝也说话:“这么多故事,发校友录。”
莫想起什么来:“看看有回复没?”
曹绫蓝拿手机划拉。
零七级的又兴奋:“那个邵磊在不在?你们帮学长作证,今天晚上!”
莫提醒一下单纯的小姑娘:“他们俩其实很好的朋友,开玩笑而已。”
杨景行不给面子:“朋友是朋友,亲兄弟还明算账。”
嫂子也呵呵说话了:“能有这么优秀的对手和朋友,邵磊一定会觉得很荣幸。”
杨景行荣幸还佩服:“感觉一句话把我和他的档次都提了几级。”
嫂子认真的样子:“肺腑之言,光听他们说我都觉得今天能见到你已经是荣幸。其实白天很累准备休息了,接他电话我们立刻从长岛开四十分钟车过来,所以也觉得蛮遗憾的。”
杨景行蛮不自在了:“我那边实在走不开……”
不是校友的这些人就客气得多,他们还不好意思让作曲家这么晚不能休息呢,而且也都是在国内长大的,知道那些情况。
曹绫蓝把手机递给杨景行看,已经划拉好了,网页上是校友录的新帖子,曹绫蓝的id发布的,但不是她一贯的冷淡行文:今天晚上,曹绫蓝、莫、张何君代表零三三班全体同学和老师在林肯艺术中心为杨景行而骄傲。能亲眼见证这一切,无与伦比,妙不可言。
帖子才发布一个多小时已经有八个回复了,还是挺热闹的,大多是在国内的同学表达了恭喜祝贺或者好奇。因为主贴没有具体内容,同学们也给不出多少实际反馈,还有人不确定音乐会是不是结束了,或者打听有纽约没有宵夜吃。
杨景行也扒拉一下屏幕,凑近了的莫分析:“周末了出去玩了,罗大科学家说要等一手消息的……”
杨景行没太仔细看就把手机还给曹绫蓝:“你怎么这么肉麻。”
手机被莫接过去了,曹绫蓝就指张何君:“他。”
张何君承认:“我本来想说为中国人骄傲,为中国文化骄傲。”
“我考。”杨景行叫起来:“我还见不见人?我受不起。”
喜欢暗恋的零二级男生劝:“别谦虚,至少今天晚上……我操,我真的有点骄傲!”
“真的!”:零七级女生站起来理论:“平京奥运会,开幕式,我爸的朋友有包厢,一个包厢三百万,请了我们一家!刚开始都觉得外面肯定好热好挤,后来他们都后悔了都觉得不如去外面,我都觉得特别骄傲是中国人,真的今天也是那种感觉……”
看小姑娘有点吃力,并没看音乐会的石家庄人帮忙:“氛围,我们好多留学生一起看直播,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觉,不用说彼此都感觉得到。”
九零后姑娘连连点头:“对,就是那种,我爸那天都说我成长了懂事了!”
莫打商量:“张何君你文笔好你再写一篇详细的吧,我觉得很有必要。”
杨景行几乎恐吓:“别!还写作文?”
张何君也有点为难:“试试吧,估计写不好。”
嫂子说空话:“可惜我没看,不然可以试一试。”
零二级男生立刻竖大拇指:“中英法三语,西班牙语也没问题。”
九零后女生雀跃:“我也要我也要,我发给我们班,零七级六个班!”
第一二九二章 受过伤
大家纷纷为下一步工作出谋划策,甚至要出人出力,可不是开玩笑,嫂子的好朋友在中国同学会任理事长,算是比较有影响力的组织了,是由美国财政部批准正式登记在册的。
“不好意思太麻烦别人。”杨景行陪着笑:“杀鸡不用牛刀。”
零二级的女朋友也认真起来:“哎杨景行,你跟他们,浦海民族乐团,你们是什么关系?”
杨景行解释:“合作关系。”
“跟领导关系怎么样?”大家好像都比较关心这个。
“还行吧。”杨景行不太有底气。
石家庄人自信眼力好:“我发现你这方面肯定没问题,我自己吃这个亏,在国内跟导师搞不拢……”
零二级师兄遗憾说明:“他本来该保研,不过也因祸得福。”
杨景行点头还想八卦一下,这边零七级九零后又拉回话题:“学长,学长,我们出来的时候看到记者了!”
张何君猜测:“应该知道吧,cctv的!”
杨景行点头:“对,有一个。”
看了音乐会的人七嘴八舌说起来,可不止记者一个人,还有负责摄影和打光的,一共四个人吧,看起很正式的。校友们本来兴致勃勃准备接受一下采访却发现记者组实在太忙了而排着队想面对摄像机的人又太多,导致大家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邀请,再加上不想被认出来是同学之间而被安上“拖”的嫌疑,而且还要回酒店等新朋友的到来,一群人才不得已忍痛舍弃了向全国人民表达内心激动之情的好机会。
“肯定采访你了吧?”四班男生理所当然地问。
杨景行摇头:“没有,我是幕后,几个演奏家应该有。”
大家质疑这合理吧,幕后功臣就该被遗忘?
杨景行解释:“受众问题,新闻面对的是听众,听众关心的是演员。我面对的是创作团队,再加上我也不习惯采访这一套。”
大家又理解了,哼,所谓记者,看看他们在《陪你同行》这事上扮演的角色吧,如果自己是四零二肯定也恨透了记者。不说远了,就先前的那些采访,大伙跟着看了那么久,发现那个记者根本就找不准重点,还是重复一些假大空的问题引导者采访对象去拍马屁,而且有些采访有很明显的彩排表演痕迹,而那些想说真情实感的人却没得到足够重视。
莫懂得:“先有了作品才有后面的所有,不关注创作根本是本末倒置。”
杨景行觉得:“也不能这么说,不能脱离受众去谈作品价值,很多作品是受众成就的……”
莫有所悟的样子,其他人的理解则是过了今晚作曲家可就有价值了,肯定发了。校友之间不用注意那么多,好奇一下作曲家的收入情况没问题吧?
杨景行羞于启齿:“饥一顿饱一顿的不一定,不干活肯定没收入,活没干好也不行,难。”
九零后校友往好处想:“今天晚上呢?这么好有没有奖金?”
杨景行惨笑:“有口头表扬。”
别以为大家不懂,现在这社会有名的不愁没钱。莫触类旁通,本来默默无闻的模特只要在稍好点的t台上走上一趟……何况杨景行之前就有建树了。
校友们也觉得以后尚浦的著名校友名录中必须加上杨景行的名字了,班主任和带过课的老师们肯定会拿零三级杨景行同学作为榜样事迹了。
曹绫蓝呵呵揭穿:“其实是违纪先锋挨训标兵。”
一群人不给面子地哈哈,九零后女生又惊奇:“所以老师让你跟陶学姐同桌,让陶学姐监督你!”
可能都有过少年经历,一屋子人的讪笑都有点往事不堪回首了,连大红唇女生似乎也眼神责怪好朋友带错了话题。
杨景行依然没脸没皮地呵呵:“我一直还没谢过张老师,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美女班长同桌。”
大伙啊哈哈地笑,喜欢暗恋的零二级捶腿懊恼叫唤:“我小学老师安排座位跟女生坐,我死活不肯让家里去跟老师说,换了!我靠,初中再看人家女孩,我靠,我死的心都有!”
杨景行嘿嘿:“你挺早熟啊,初中就知道后悔了。”
暗恋高手不得了:“其实五六年纪就懂了,是人家女孩初中才长开,可惜都不同班了。”
屋里一片欢乐气氛,零四级男生更兴致起来:“其实陶萌好像高中才开始变,初中都没注意。”
莫义正辞严:“班长初中就很美好不好!我知道我们班都有男生喜欢她,高中跟她分一个班好大压力。”
零二级的嘿嘿理解:“还有蒋箐呀。”
“蒋箐!”四班男生连连点头:“越来越漂亮,返校那时候把我们都惊呆了!”
四班女生好笑建议:“你早该去三班。”
大伙又乐,四班男生更得劲了:“我也想呀,可是学习重要啊,留在四班就为了心无旁骛奋发图强!所以我们比你们班考得好,就是分班的功劳。”
杨景行好笑:“四班是女生考得比较好吧?”
四班男生有一说一:“怎么会?不可能!四班就靠我们撑着。哎论平均实力,篮球足球三班赢过我们几次?”
景行哼:“你以为你们厉害?是你们拉拉队有实力。”
四班女生很谦虚:“我们男生当然厉害,关键是团结,不像三班搞内斗。”
杨景行看看只顾着好笑的几位同班,不得不点头认输:“关键是我们的女生没你们这么团结男生。”
大家哈哈着都看出来杨景行所言不假,都让四班女生有些羞恼了。大红唇女生哎哎着让大家听她发表见解:“但是他跟我想象的真的好不一样,昨天诗函刚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肯定是那种头发有点长,看起来很温柔很……就是那种!”
零二级的女朋友很向往:“书卷气。”
“对对对!”大红唇失望地娇羞着:“完全相反……而且个性也不一样!”
被看透的杨景行只能尴尬:“尚浦校友还是有很多温柔书卷的,不要因为我起成见。”
新来的博士男诚挚表态:“都是年轻人,不管学生么干什么,生活中搞得特立独行假清高我觉得真没意思。我们一个组台湾的鸟人,就想表现有修养有素质,我们聊点人之常情的话题他都做出不屑的样子,去他妈的,其实硬盘除了片儿还是片儿!”
男人们啊哈哈,部分女生也呵一下。石陵天利的公子哥笑得格外爽朗:“有意思。”
杨景行坦白一下:“其实我也经常装清高,只是今天这里装不过去了。”
大家也很理解,毕竟是艺术家嘛,总不能见人就真性情,这就又说起音乐会,校友们普遍认为杨景行面对全体起立鼓掌时未免淡定得过分了,甚至可能让人觉得目中无人。九零后女生都后怕:“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了学长,我会觉得你太高高在上了,今天晚上我很可能就不会来了。”
嫂子似乎亲眼见证了:“我倒觉得应该是一种谦虚,也包含自信,宠辱不惊。”
杨景行受宠若惊地笑:“太多中国人了不敢丢人现眼,少做出错,没弄巧成拙吧?”
没有没有,大家还觉得有面子呢,就该这样。四班男生透露:“之前我们跟陶萌都说你今天太强悍了,四零二是零三三的也是零三级的,更是尚浦的!”
零二级的女朋友好笑:“我们走了,留他们尚浦的。”
男朋友连忙挽留:“你们的话更可信,不然真像吹牛。”
暗恋高手显得很义气:“这么多人轮流,该说的都说得差不离了,就算是班长、同桌!”
九零后得意:“我跟萌姐姐讲了好多话!”
零四级女生补充:“关键是我们自己也喜欢,**听得特别激动,觉得心脏都受不了。”
杨景行点着头陪笑。
曹绫蓝解释一下:“他们说等你到了再给班长电话,我不知道等你到什么时候。”
感觉聊起私事了,大家变得安静守密了些,甚至要斟酌之后,零二级的女朋友才轻柔而正经地建议:“自己打个电话吧,不过可能休息了。”
大家都等着自己表态的样子,杨景行就嘿着点头。
“应该的。”暗恋高手做出高一届的姿态:“这一晚上也几万刀,虽然对她们不算什么,毕竟先有心意,如果是我肯定打这个电话说声谢谢。”
杨景行点头同意:“是应该的。”
大红唇也参与:“我觉得女生能做到这一点至少说明她还想跟你做朋友,而且本来就是同学之间跟一般的不一样,其他还可能说老死不相往来……你人都来了就没必要弄得那么尴尬,而且你也有女朋友了!是吧?”
杨景行尴尬点头:“我都厚着脸皮来了……”
暗恋高手表扬:“这就对了,看你也是个豁达的人,letitgo。”
“对呀,这不叫厚脸皮。”大红唇突然变知性了:“其实谁没受过伤?我告诉你,拿得起放得下才对得起自己!”
“谢谢……”杨景行好像扛不住了:“不说这个了……”
莫义气地及时开展新话题:“后来怎么样?跟指挥聊了下没?”
杨景行点头。
大家纷纷提问猜测联想起来,不再谈及让作曲家尴尬的事情。
杨景行在套房里待了有四十分钟,这么多人都精神抖擞思路活跃。幸好校友朋友的手机闹钟在凌晨两点大声响起,才知道本该通宵守实验数据的人都来帮忙开庆功会了。杨景行更加过意不去了,非得亲自送大家离开不可。
虽然口头上约着各种聚,但是也都知道机会难得,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都互相依依惜别,杨景行更要郑重握手道谢再见。
先是校友们一起送走非校友,然后零三级送走另外几届。虽然杨景行没给面子分享女朋友的照片,但九零后校友也不生气,还是约着回国了找学长玩,最好是学长下次来纽约时多安排点时间。
人越来越少,杨景行似乎更郑重:“零四级代表,谢谢,真的谢谢。”
周梵莉呵呵打量作曲家:“突然觉得我眼光挺好的。”
杨景行陪笑:“回去早点休息,辛苦了。”
“那拜拜了。”周梵莉又想起个事:“我感受到过陶萌的敌意,你们高三。”
杨景行好像没听见:“上车吧。”
周梵莉还跟曹绫蓝谢谢拜拜呢。
好,就剩三班的了,而且都住酒店里的,杨景行轻松了:“跟你们就不客气了,回去休息吧。”
莫有点遗憾:“人太多了,再找机会吧。”
张何君还是不放心:“叫辆车吧?”
杨景行装起来:“我喜欢走一走。”
莫又抱怨:“有些事该说不该说他们拎不清一样,以后还是要我们自己班的才行。”
杨景行没觉得:“没事,也没说出什么丑事来……对了,之前没机会问你,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里格迈尔斯的艺术基金会?”
莫稍想了一下:“有这个,怎么了?”
杨景行掏手机:“我了解得很少,这个基金的负责人叫莱瑞拉托雷斯,她丈夫是纽约州参议员叫特里托雷斯,一家跟耶罗米尔关系都很好,有个女儿叫卡米尔在一个叫什么轻蔑还是鄙视的杂志上班,说是时尚杂志……”
“flaunt吧!”莫简直惊愕:“你不知道?”
曹绫蓝好笑了:“招摇吧。理解,男生有几个知道的。”
张何君很配合:“什么东西?”
杨景行跟重新审视自己的莫陪笑:“我差点露馅,不过还是混过来了,反正感觉她有点不得了,我就跟她提起了你,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试试跟她约个时间见个面。你自己看着办,我是完全不清楚到底什么底细,也不了解时尚。”
莫已经对门外汉失去信任:“真的假的?”
杨景行也不确定:“身份是真的,今天坐在包厢的……”
同学们都对今晚的音乐厅记忆犹新,一说都有印象了,不过莫并不是问身份真假,而是:“真的能见面?”
杨景行还是不确定:“她是这么说,给了个邮箱叫你联系她,我跟她说你的名字了。”
莫有点着急了:“她人怎么样?你怎么说的?”
杨景行说不好:“感觉比较热情,但是也有点老成。当时聊起来我就说我的朋友是设计师,说了一下你的情况。”
莫烦躁了:“你们聊多久?”
杨景行没计算:“几分钟,十分钟。她日本越南泰国都过去,正计划什么去中国。”
莫还是先确认一下:“我看看什么邮箱?”
几个同学一起分析一下,应该是没错的。曹绫蓝建议:“试试呗,又不花钱。”
莫叫苦:“我什么都没准备,什么都没带过来……”
杨景行可聪明了:“我说了,我说你最近有点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
张何君建议:“可以先打个招呼,看看有没有回信。”
杨景行却觉得:“不一定要准备什么,又不是面试。随便聊聊,聊中国你总能唬住她的。”
莫焦虑着想起来了:“谢谢你,杨景行。”
杨景行好笑:“说了我们之间不客气。”
莫又求助同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跟这些人的交往中,你觉得他们最欣赏你的什么?因为我常常不是很自信。”
杨景行安抚:“自信也是慢慢建立的,别着急。”
莫很想知道:“那你是怎么建立的?”
杨景行想了一下:“实力。”
张何君哈一声笑,不过马上就止住跟两个女生一样正经起来。
杨景行解释一下:“因为音乐和时尚不一样,音乐看得见水平高低,同行看得见你付出了多少拥有多少。”
莫严肃思考,然后更遗憾了:“真的很想好好跟你聊一下。”
杨景行再装:“其实成功的经验都是差不多的,就是付出。很多行业也一样,就是多看多练习多思考。”
莫不得不点头承认,深吸一口气:“你明天有时间方便接电话吗?”
杨景行稍犹豫:“我有空就打给你。”
“谢谢。”莫还笑得客气呢。
杨景行说:“你比我难,中国有很多很了不起的音乐家了,时尚这方面好像还是空白。”
莫呵呵:“没有啦,也有一些不错的设计师,不过……总之向你学习吧!”
杨景行庆幸:“幸好没外人在,恶心死了。”
几个人呵呵,曹绫蓝建议:“晚上也先想一下吧,杨景行你先回去休息。”
莫点头同意:“对,不耽误你了,我回去先查查资料。不管怎么样真的谢谢你……原来都没怎么联系过同学,好惭愧呀。”
“说这些。”杨景行嫌弃,“你们进去吧,我就几步路。”
曹绫蓝还有事:“你给不给班长打电话?”
杨景行思考几秒钟,嘿:“你管我打不打。”
曹绫蓝可不是开玩笑,烦着呢:“我怎么说?”
杨景行又想一下,嘿嘿:“当然要说谢谢,我明天早上打。”
曹绫蓝干脆:“那我中午打。你有这边电话没?”
杨景行点头好笑:“通讯录上都有。”
莫思索点头似乎觉得安排合理,张何君点头则像是应景。
第一二九三章 喂,你好
当地时间十二月四号清晨六点过几分,天上还是漆黑的,城市好像也没苏醒的迹象,但杨景行下到酒店大堂后就得跟记者道歉自己迟到了。
记者实事求是自己只先到了一小会,但也的确通宵没睡去查阅了很多资料,请教了对音乐艺术方面的了解比自己多的国内外朋友及同行,所以这会还显得更有激情了:“……我认为完全称得上是一次胜利,是一个标志**件,背后有非常深远的意义值得去挖掘报道!”
杨景行呵呵:“太夸张了,新闻要实事求是呀。”
记着坚信自己看见的听到的就是事实,根据她的了解昨晚的音乐会已经创下了很多个第一,而且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新的纪录继续产生。记者的同事都不肯相信她对音乐会的真实描述,可见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新人往往豪情万丈,面对初次涉足严肃音乐领域而像打了鸡血般要为民族音乐发展贡献微薄力量的记者,杨景行耐心说明苦心引导希望对方能更全面地看待事情,作曲家甚至不得不直白:“我们并不需要用西方社会的认同来肯定自己,民乐的价值根本在中国,不在欧美。”
记者犀利采访一般:“为什么还要来纽约演出呢?”
杨景行解释:“这是一次商业演出。”
记者正义凛然的表情:“难道商业的成功不更意味着民乐的成功吗?”
杨景行反问:“如果昨天不成功呢?民乐的价值和乐团的艺术成就是不是就得不到肯定?”
记者迫切:“所以我们选择一个最好的角度去肯定民乐的价值有什么不可以?”
杨景行不客气:“可我觉得是最差的角度,你把中国听众当什么了?浦海首演的时候听众也很喜欢反响也很强烈,他们的肯定不值得你们重视?”
记者简直急了:“杨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杨景行不太耐烦:“艺术家音乐家口口声声说的谢谢听众谢谢观众不是假话,可中国民乐最该感谢的是纽约听众吗?你觉得昨天那些老外听出多少东西了吗?他们的激动热烈有华人一半深切吗?所以我觉得你更没必要激动。”
记者愣了一会后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修养:“对不起,杨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杨景行又清醒了些:“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你是记者当然会有自己的角度,我只建议你不要在这上面多做文章,在我看来这是对民乐音乐家和中国听众的不尊重。”
这大帽子简直吓人,记者好一会才点头:“我再好好想一想……”
杨景行还没完呢:“关于我个人,我更不希望自己以这种形式实现所谓的为国争光,仅仅是一次商业演出或者说是艺术外交,我没什么荣誉感可言。”
记者都不提出质疑了,严肃凝重地点头。
杨景行也想了一下:“你说想尽一份力我当然非常感谢,不过你觉得怎么样做对民乐行业更有帮助?重点是文团长王老师他们这些兢兢业业的人还是其实什么都不懂的西方听众?”
记者好像有点糊涂了:“杨先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思维惯性……”
杨景行又好笑起来:“我们讨论而已,别这么严重。”
记者又没头绪得挺痛苦:“那你能给我一点提示吗?或者说你自己怎么看待昨晚的成功,先暂且称之为成功吧,毕竟有那么多华人听众……”
杨景行显得多客观:“是成功,但十分微小而且偶然。纽约有八百万人,昨天才有一千多人刚认识扬琴二胡。”
记者赶忙:“对你而言,让世界上更多的人认识扬琴和二胡应该不只是商业意义吧?”
杨景行嘿:“还有文化认同和文化优越感,跟商业一样俗气。”
记者连连点头,也笑了一下:“所以也是你的一种爱国情怀?”
杨景行犹豫:“谈不上爱国……我个人是想把这种感觉分享给我的亲朋好友,就跟请朋友吃饭一样,酒足饭饱大家都开心。”
记者笑得更开心了:“只不过你请大家吃的是精神食粮。”
杨景行连连摇头:“远没到这个高度,跟努力挣钱让家人过得更好一样的出发点,可以说庸俗。”
记者咯咯,然后又不笑了,简直凝视作曲家。
杨景行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不过王老师他们是很有情怀的,而且对观众而言王老师他们的成功要比我的成功更有说服力得多……”
两个人聊了半个多小时,记者并没因为自己昨晚通宵工作整理的出来的思路被作曲家大面积否定而恼火,因为也有了大约的新方向。记者还坦诚自己在这边更多是负责社会民生类新闻,比如华人华侨怎么过中国传统节日或者动物保护组织又在搞游行之类,所以在科教文卫方面确实欠缺经验。
杨景行又鼓励:“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呀,很多重点都抓住了。”
记者为难:“虽然杨先生你是那么说,但是昨天晚上真的太轰动了,大使馆都给站里打电话了,所以站立可能会派更有经验的同事来跟进。虽然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跟下去,你看我准备了这
么多东西,我的搭档也是通宵整理素材……”
“就你,不换了。”杨景行也义气:“我跟文团长那边说一下。其实我觉得换个角度去报道可能效果更好,就用那种生活化的视角显得很普通很平凡,不要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观众可能更能接受更爱看。”
“那太谢谢杨先生了。”记者好高兴:“我一定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七点差一刻,郑重握手互相感谢再见,杨景行又朋友起来:“我有好朋友也是学新闻的,明年就毕业了,以后可能还要请教你。”
记者很热情,恨不得立刻就能帮忙。
杨景行回楼上,发现尤老师拿了一沓报纸等在自己房门口的,脸色略严肃,似乎不是很好的消息。
杨主任故作轻松:“我行李装好了,你帮我拿到你房里叫他们来取,等我打几个电话再去吃东西。”
尤老师点头递上:“报纸刚拿来。”
杨景行接过一看,比通常篇幅稍大一点的一篇乐评,标题就叫《yangjingxing,symphony no.2 》,知名乐评人的开篇写道:古斯塔夫马勒曾经说,我的时代终会到来的,令人钦佩的悲怆自信安抚了我们对他生时不得志的惋惜。杨景行,他根本不需要那种自信……
杨景行好像没兴趣多读,把折叠讲究的报纸翻过来,果然是更老资格的大牌乐评人艾门德考金的长篇专栏,标题赫然《another madechina》,而且开篇就不客气:如果一件东西上标有中国制造,我不会对它寄予高期望,但通常也不至于抱怨自己的选择,直到昨晚我无可选择地经历了一场漫长闹剧……
艾门德考金对杨景行第一交响曲和第一钢琴协奏曲的评价还算正面的,虽然这个人向来不讲情面,但是作为一个乐评人也从来没用这么低劣的笔触上升到这种高度去批评打击过哪个音乐家或者作品。
还想为国争光呢,分明要为国抹黑了,杨主任开门的动作都慢下来了,继续看着报纸。
尤老师尝试放松一下神情:“我觉得还能接受,毕竟这种偏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杨景行还是先进房再看,关于闹剧,乐评人首先要说的就是他前所未见匪夷所思的掌声,正是疯狂到诡异的掌声把几乎也要被迷惑的乐评人拉回现实并让他清醒和警惕。
尤老师提了杨主任的行李箱,然后还仔细看了看周围再站到主任旁边来。
杨景行镇定呢:“你先去,我一会找你。”
尤老师点着头:“我感觉可能是一种嫉妒。”
杨景行摇头:“别说这种话。”
尤老师郑重点头出门去。
得有两千单词的专栏文章,全文基本没有说作品如何表演如何,有几十年经验的著名乐评人似乎变成了愤怒青年,通篇都在嘲笑观众的不理智易煽动,指责乐团的谄媚和取巧,憎恶指挥家的纵容甚至共犯。当然了,考金最重点谴责的还是作曲家,他的结论是杨景行是“用他的聪明和技能掌控玩弄着听众”, “音乐只是工具而不是艺术”,用“难以识别的新方法掩饰并实现他膨胀的野心”,最不能容忍的是“却对这些恶意追求的后果无动于衷”。
不光下结论,乐评人也有分析论证,音乐史上没有作曲家能用“十分不同于当前流行形式”的作品获得听众的崇拜,可是《杨景行第二交响曲》却以资深人士都你难以理清摸透的路数让一群外行得多的人毫无保留心甘情愿地奉献出喜欢甚至释放出狂热,凭借的只可能是作品最表层的那些煽动性语言,而煽动性语言向来是简单直接粗劣经不起智慧推敲的。试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个艺术家舍得为自己的心血结晶裹上一层谄媚并隐藏一层欺骗呢?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件艺术品,作曲家的目的也不是用创作实现艺术意义。
关于中国制造这个话题,乐评人并没抨击太多,而是变成政治家还是经济学家,呼吁警告可不能让音乐厅步了超级市场的后尘,如果让这些对方也满是中国制造,那么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就业率。乐评人也知道自己的话很危言耸听,但“他们已经开始这么干了不是吗?”
也还好,乐评人虽然恶意但是没有很恶毒,没让杨景行给祖国抹黑太多,应该不至于万人唾骂。不过浦音作曲系估计得气坏,系里之前还把这个考金当成友人呢,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窗外天空已经蒙蒙发白,杨景行抓紧时间给女朋友打电话。何沛媛可能是上午在国际名园洗床单搞卫生累了,到晚上了接电话就显得慢吞吞懒洋洋:“你起床了?”
“都准备出发了。”杨景行尝试先发制人:“你也不打电话叫我起床!?”
“忘了。”何沛媛好闲散的:“我在蕊蕊新家帮她打扫卫生,好漂亮好漂亮……”
王蕊怒火中烧的声音立刻冒了出来:“好哇?好哇!我不废话了你自觉点……”
何沛媛的声音也随之高亢:“又没说你在旁边,自己说话了想怪我?”
杨景行的时间可不够女生间吵一架,他连忙转
移话题:“你们吃饭了没?老毕呢?”
“还没吃。”何沛媛有点可怜呢:“累了三四个小时了……”
王蕊又叫起来:“你别冤枉好人啊,自己不肯去!”
杨景行问:“新家打扫什么卫生?”
何沛媛解释:“好多地方有灰尘地上也不是很干净,我们用毛巾慢慢擦,不然家具进来就不好弄了,水好冷。”
“辛苦辛苦了。”杨景行简直感激:“回去后要看看你们的劳动成果。”
“阿怪!”王蕊又叫:“媛媛说你丢人丢到西半球去了。”
杨景行笑:“你们注意安全,那边黑灯瞎火的。”
“比原来好多了。”何沛媛又赞叹:“老毕快到了,幸福呀。”
王蕊又在抗议:“我自己打,阿怪你接我的!”
杨景行小声点:“早点回家,我到那边了再跟你说。”
“嗯。”何沛媛屈服还是义气:“蕊蕊有事问你。”
“怪怪。”王蕊真如三零六一直认定的越来越恶心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自己老实交代。”
杨景行不懂:“交代什么?”
“快点!”王蕊有点审问技术:“那边几个人发微博了,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杨景行真无聊:“知道了还问……”
王蕊急切:“媛媛她要听你说,要你再说一次,她上午没听够。”
何沛媛也叫唤了:“我一次半次都不想听。”
王蕊叹气:“果然是拥有的都不知道珍惜……”
何沛媛也催:“有话快说他还赶车。”
“是不是好姐妹?”王蕊威胁语气:“我告诉你,你们再这样媛媛就要失民心了,好消息都不跟我们分享了,快点弥补,我做好事帮你传传话。”
杨景行气愤:“明明是你们喜新厌旧把我弃之如敝履……”
“没有,不是!”王蕊很给面子:“你是莫罗是吉米周是普拉达,是最新限量款。”
何沛媛受不了:“你们恶不恶心?”
杨景行连忙正经:“昨天是还行,他们也高兴,不过对我而言还不如看你们排练有意思,不赏心也不悦目。”
王蕊干呕起来:“……这种话我说不出口,你让媛媛转达吧。不耽误你了,你跟媛媛说。”
何沛媛太不给面子了:“你挂呀,没什么说的了。”
“那我挂了!”王蕊嘿嘿着又:“我要不要回避?”
何沛媛讲电话了:“不说了,你别误点了。”
杨景行嗯:“早点回家,老婆拜拜。”
何沛媛拜一声就挂了。
文付江真是周到,还带着几个人来给杨主任送行,顺便知会一下乐团的决定是留六个人下来继续后续工作,其他人按原计划下午登记回国。乐团也看报也上网,真是可喜可贺的一片叫好。“唯一让人担忧的是作曲家会不会长期陷入无法超越自己的痛苦,因为超越他自己就是超越时代”,这种的不要脸的话主团前辈们根本无法复述出口,只能含混表达一样。
当然也有个别的质疑声音,但是那些反对意见都完全不在点子上,前辈们让杨景行千万别往心里去,老还说不遭人嫉是庸才,能让知名乐评人撕破脸失了态也是本事。
杨景行并没在意那些事,抓紧赶车。
车站挺近的,站内外人也不多,尤老师赞叹真是跟电影里一样呢,可惜没时间观光了。上车发现硬件也不错,不过尤老师还是觉得不值票价,在国内够最南坐到最北了。估计美国人也嫌贵,一等座空出来很多简直像包车,而且有免费咖啡和无线网。尤老师很快地边享受边工作起来。
杨主任倒先认输了:“休息一下吧。”
尤老师遗憾:“有卧铺还可以睡一下,这里也不方便。”
杨景行坐着就行。
车子开动半个小时后,杨景行起身离开座位,好像是去行李架那边检查了一下,然后就近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拿出手机来玩。
闲玩了一会后,杨景行还是低头在拨号界面输入了陶萌在班级通讯录上的美国联系电话,按下拨打键后放在耳边,唉,才几秒中好像就打通了。陶萌也没弄个彩铃,响的就是铃铃的拨号音。
六次拨号音之后,电话接通了,随之传来陶萌精神的声音:“喂,你好。”
好久不联系的老同学,杨景行陪着笑:“陶萌……我杨景行。”他现在很少需要自我介绍了。
“是我。”陶萌确认。
杨景行组织一下:“……昨天太晚没给你打电话,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客气。”陶萌成长出新语气了,干脆甚至果断,还有疏离的礼貌。
杨景行拉扯下嘴唇:“……谢谢。”
“不客气。”陶萌的声音中好像多了点熟人的亲切:“没别的事我挂了。”
杨景行得想一下:“……好,拜拜。”
“再见。”陶萌这两个字说得端正,似乎透着商务味的通话愉快,然后电话就断线了。
第一二九四章 闲话
尤老师是第二次来费城,虽然时隔六七年也还记得柯蒂斯距离火车站挺近,观光步行也就半个小时左右,不过还是先打个车到酒店安顿下来吧。
这次访问柯蒂斯并不是受邀请,对方就没有接待车马食宿。不过杨主任高风亮节,上任以来没因为那些找学校报销过,而且把尤老师的差旅费用也包了。可是尤老师这次做得有点过,给主任订的是六百美元的套房,自己却弄了个最便宜的小标准间。杨主任当然提了意见,以后再不要这样。
酒店比曼哈顿的便宜了一半但是硬件并没明显落后,而且位置就在柯蒂斯对面,中间只隔了个小公园,但杨景行站那么高也没看见啥。
还是打电话重要,接通之后,传来何沛媛轻飘飘地一声:“喂。”
“在家吧?”杨景行也神秘秘:“上床没?”
“没有!”何沛媛打击的语气:“看书,看……《活着》,沉重死我了!你到了?”
杨景行嗯:“刚到,刚进房间。”
“怎么样?”何沛媛并不沉重,根本轻佻:“有没有在空气中感到亲密的气息?”
“天平洋这么大,台风也刮不过来啊。”杨景行的状态还行:“闻到了闻到了!是媛媛的气息,媛媛十六岁一声少女轻叹的蝴蝶效应。”
“无聊。”何沛媛十分鄙夷,还嫌弃:“你去睡觉吧,不想跟你说话了。困不困?”
杨景行想:“晚饭哪吃的?”
何沛媛发现了,毕海洋存在大男子主义,就算是对王蕊好也是透着大男子主义。王蕊想买几幅画,选好了美术学院学生的作品,虽然一万多的价格有点贵但是那种吴冠中的风格何沛媛也觉得很不错很适合他们的新居。毕海洋是同意了,但让何沛媛感觉他是用一种恩准的态度同意的,何沛媛很不爽。
杨景行猜测:“应该是咬牙同意吧,蕊蕊是太能花了……”
“好好好!”何沛媛立刻嚷起来:“不花你们的钱,你们跟钱结婚吧,跟钱过日子吧。”
为这种立场不同的事就吵了半天,杨景行是步步败退:“……他们准夫妻关系了,蕊蕊自己喜欢就好。”
何沛媛大怒:“谁会喜欢这种感觉?”
杨景行举例:“我吃顿烧烤也要恩准,我没觉得怎么了,我很开心。”
何沛媛哼了好长一声才找到新话题:“你肯定瞒着我吃了好多美国垃圾食品!”
说起美国佬,虽然中午已经听过详细汇报过,但是帮王蕊做了一下午卫生后何沛媛几乎累得忘光了,又让男朋友仔细把音乐会的情况重新描述了一遍,她还是当新闻来听的,提出了很多疑点。
杨景行有新材料呢,把那篇吹嘘他的时代已经到来的乐评连原文带翻译地读了一通。何沛媛是边听边骂,太不要脸了!哎呀,会不是捧杀呀?
说起捧杀,何沛媛知道一件她很不愿意提起得杨景行逐句逐句打听的丑事,就是她跟王蕊两口子吃晚饭的时候,收到了团办公室群发给同事们的短信通知:三日晚与纽约爱乐合作《杨景行第二交响曲》获圆满成功,盛况空前。此次成功是全团共同努力的成果,离不开每一位同事的贡献,感谢全体同事通力合作。特别感谢杨景行主任,他的无私奉献是为榜样楷模。
何沛媛简直仇恨:“害我饭都差点吐出来了……”
通知还说文付江要延期回国,团里工作麻烦曾副团长和齐团长代为主持。也不能怪杨景行蠢,就算两百五的智商也难以猜出何沛媛的重点居然是“跟她一起出现在通知里相提并论是不是小鹿乱撞啊?”
何沛媛分明讨厌全世界,包括自己的父亲。何伟东也是胆子大,居然敢问女儿准备怎么给杨景行庆功……凭什么呀?庆个大头鬼!
对了对了,何沛媛还发现王蕊现在似乎不怎么在毕海洋面前提起丑八阿怪了,甚至都不怎么说音乐的事,关于主团那几位发的微博博客内容也只跟何沛媛讨论……某人是不是有点酸酸的呀?
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最后是因为彼此瞧不起觉得对方需要休息而休战,约好八个小时后继续。
午饭还有点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杨景行又给莫打电话:“,你现在方便吗?”
比起半年不见的班长,昨天才亲密聚会过的莫的语气里简直透着温柔:“杨景行,哎,你说。你有空了吗?”
杨景行嗯:“昨天真的不好意思,我回去还弄到半夜,其实很想跟你多聊一会,在外面的这么多同学要么读书要么享受生活,你走的地方做的事情都要多一些,对外面的文化潮流更了解,所以很多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没有啦。”莫谦虚:“我这几年大部分时间也在学校里,不过接触的东西和面可能稍微广一点。”
杨景行中肯:“我就是这个意思,时尚应该讲究把握趋势,音乐其实也一样……”
莫问:“你在哪?”
杨景行不撒谎:“我在酒店……”
莫给面子:“那我过去找你吧,正好我
也没出去我们见面聊吧。”
杨景行吹:“我这边不太方便,人来人往的,等会就要出门。”
“这样,那好吧。”莫似乎想象得到:“一举成名一鸣惊人肯定是这样,不过你也不算一夜成名……”
一晚上过去,莫对耶罗米尔和纽约爱乐的了解更多了,关于新作音乐会的影响力和含金量也有了新认识,而对“著名作曲家杨景行”的底细几乎已经摸得一清二楚,连杨主任在欧洲讲学的法文小报道都通过机器翻译仔细阅读了,懊恼的是还没能找到安馨获得利兹钢琴大赛冠军的纪录片观看。
杨景行不敢骗内行:“但凡要强调著名的往往都值得怀疑……”
“并没强调。”莫连忙安抚:“只有少数,大部分都只写你的名字。应该是考虑到我们不懂的,经常也会说山本耀司三宅一生著名呀。”
杨景行嘿:“谁呀?日本人?”
莫还表扬呢:“对呀,很有名的设计师……”
尚浦高中零三三班两位在艺术行业干实事的同学之间的共同话题挺多的,虽说各行如隔山,但莫昨天亲眼所见了,杨景行也知道几个品牌名称,彼此不至于对牛弹琴。莫还是想听成功学,相信成功不是偶然。
艺术行业嘛,首先需要天赋,两个人都充分肯定这个前提的重要性,小小分歧是杨景行认为更多所谓的普通人并不是没天赋,而是他们没机会去施展甚至没有被发现。莫自己看到的现实证明同一个学校里有大部分学生的作品就是平庸,无论怎么去努力也触不到天才们稍稍灵光一现创作出的那些色彩线条之美。莫甚至悲观地觉得自己也只能算及格,如果不是因为年轻还剩下一线希望可以勉强试试运气,她早就另做打算了。
杨景行不否认自己的音乐天赋,但是固执己见:“我觉得这是方向问题,乔丹是篮球之神可是他玩棒球就不行,所以才说男怕入错行。罗大科学家连篮球都拿不稳但他弹珠玩得那么好,你记得吧。”
莫好笑:“可是校运动会也没玩弹珠的呀。”
杨景行说:“这就要看你的目标是运动会还是发展自己的兴趣,很多体育项目最开始也是由少数人推广去慢慢普及,如果罗正为不钻研科学而是专攻弹珠,没准弹珠运动已经进入亚运会了。”
“不太可能吧。”莫呵:“感觉你现在分析看待问题的角度站得好高呀!”
杨景行不傻:“别讽刺我,不过我的经验是胆子应该大一点,自信也很重要。”
莫羡慕:“自信是需要实力的,你当然可以自信。”
杨景行解释:“我说的不单是个人自信,昨天晚上其实很多很多因素,假如没有零八年奥运会是不是有那么多观众?如果乐团不是来自所有人都知道的浦海呢?如果没有那么多中国人有时间有钱来捧场呢?昨天晚上的成功我的个人实力只有小部分,别说换到二十年前,就是十年前情况会完全不一样。时机很重要,相比我自己我对这个时机更有信心。”
莫明显怀疑:“你说的可能也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就说回到十年前你就什么也不是了吧?以前也有很多成功的人呀。”
“是。”杨景行赞叹:“昨天也来了一些前辈,都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做得非常好的人,都特别有天赋而且付出的努力不一定比我少,可是我刚开始就已经超过好多人的上限。”
显然被高中同学的不要脸震惊了,莫轻啊了一声。
杨景行已经失去自控力:“而且我的主要事业规划都在国内,再过二十年三十年等我到他们的年纪,国内已经遍地是音乐厅,到时候大中小城市都有自己的乐团,中国很可能成为最大最繁荣的音乐文化市场。如果我不出什么问题,站在那样的市场基础上我的个人定位也会完全不一样,可能也是大师级别。”
“天呐……”莫轻叹:“你好自信呀。”
杨景行嘿:“是对祖国有信心,如果那些前辈跟我们一个时代,他们的选择也很可能跟我一样,他们的成就和地位也会高得多,甚至是贡献。”
莫继续赞叹:“你好自信好乐观。”
杨景行也知道:“听起来是大言不惭,不过也是我的真实想法。今年中国的gdp已经超过日本成世界第二了,二十年前有几个人敢想象?我在唱片公司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现在年轻人对有文化归属感的音乐的需求,可以说很强烈,只不过我们以前基本都是跟风模仿所以以后的路也还长。或者说我眼里的时尚,现在去南京路淮海路会发现景色跟我们高中时大不一样了,变化太快了,已经紧跟世界潮流,没准再过十年大家会开始嫌弃lvprad。”
莫咯咯咯的笑声中透着惊讶。
杨景行还自说自话:“我是觉得国家发展是我们这代人最大的机遇和底气,更是我们的实力,应该更好的运用这些实力和机遇。”
“可能吧。”莫尽量保守的语气:“但是我觉得,时尚方面应该还是欧美的机会多一些,国内真可以说还没有…
…”
“处女地不更好吗。”杨景行哈哈着想起来:“你跟那个卡米尔联系没?”
“暂时还没有。”莫又郑重起来:“想先问一下你的意见,因为我觉得她对你的印象挺好的。”
杨景行好笑:“她跟你说了?”
“语气呀。”莫觉得:“不然不会用click吧?”
杨景行还停留在字典上:“什么意思?”
原来那个卡米尔昨晚十一点过在自己有着三十多万关注的社交网络上发了一张音乐会节目单照片并说是经历一生中最让人难忘的音乐会,还跟来自浦海的作曲家杨景行聊得很投机。虽然对方是把杨景行的拼音打错了,但莫也不肯再虚伪下去,坚决拆穿杨景行:“你不可能不知道,别装了。”
杨景行就不争了:“你有没有?可以跟她联系,比较方便。”
“我还没申请这个。”莫又选择相信:“可能是觉得你一定会关注她吧,这种女生都觉得自己魅力无限的。她没问你要加你好友呀?”
杨景行嘿嘿:“可能是知道国内情况怕刺激到我。”
莫正经:“其实我本来想跟你聊一聊,关于自我经营的话题的,我觉得西方名流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你的名字其实就是个人品牌……”
现成的例子,莫对这个卡米尔托雷斯真是知根知底了,要先从鼎鼎大名的里格迈尔斯艺术基金说起,是由烟草大亨里格迈尔斯在上世纪初创立,到六十年代改名过一次后来又改回来了。迈尔斯烟草公司至今也是全美行业前五,但也只是迈尔斯家族产业中的一部分。而且美国人能生呀,卡米尔的母亲莱瑞拉有叔叔伯伯,她自己更有一兄一弟一妹,卡米尔也有两个哥哥……虽然找不到太多相关资料,莫相信迈尔斯家族肯定很庞大也有能量。
至于卡米尔的父亲参议员特里托雷斯,来自水牛城的普通中产家庭而已,莫估计他是靠老婆起家,所以重点还是莱瑞拉托雷斯这边。用莫的话说这个莱瑞拉就是典型的名媛,六岁就跟总统合影了,现今身影更是频繁出现在各种政治商业活动中,耶罗米尔在她的交际圈里不算大人物,不过两人关系好像真的很不错。
卡米尔托雷斯明显随母亲,八四年出生的她比两个哥哥活跃得多,在社交网络上就看得出来。正如杨景行猜测的,卡米尔似乎每天都在跟名人来往,而且范围很广,从影星名模到那种身残志坚的精神偶像到成功商人。
莫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卡米尔就是个典型的美国年轻人,但是仔细观察分析就会感觉并没那么简单,这个人的社交网络里从来不涉及政治倾向或者江湖恩怨,从来不表达讨厌谁或者批评谁,很少提及自己在时尚杂志的工作情况,平时穿衣打扮甚至显得保守……莫的总结是卡米尔可能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直率,没准是个“有心计”的。
杨景行被吓一跳:“我就知道资本主义的这些资本家没好人,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不是。”莫急忙:“我是说,跟这种人说话可能需要点技巧,你是介绍人,你觉得我怎么说合适?”
杨景行觉得:“没什么讲究吧,你自己觉得怎么说怎么好,我觉得没必要太注意这些。”
莫拿不准呀,是简单点还是隆重点?是显得亲热还是放尊重些为好?毕竟杨景行先有过接触,总会有点感觉的吧。
这次通话比跟女朋友的时间还长,最后莫都能想到杨景行的电话费问题了,不过也不在在乎再多讲几句,莫还挺隆重:“杨景行,真心真心谢谢你!”
杨景行都烦了:“是不是老同学啊?举手之劳又不是什么了不得。”
“当然是同学。”莫诚挚语气:“可是这种事一般人真的很少……他们说你不近人情不合群,我觉得是他们不懂你,其实我也认为平时那些所谓的感情联络没有意义,毕业之后我跟你一次面没见一次电话都没打过,但是我觉得……”
杨景行好笑:“废话少说,都努力吧。”
莫笑:“当然……包括上一次班长帮我那么多,虽然你们分手了,但是……”好像还没组织好语言。
杨景行就哈哈:“好久的事情了,不说了。”
莫的意思是:“我特别后悔返校的时候没回去。”
杨景行安抚:“还有的是机会。”
莫嗯:“下次一定无论如何……其实这一次都重新认识你了,以后肯定再不会有人说那些话了。”
杨景行呵呵:“说一说也没关系。”
“那个……”莫要想起一下名字:“周什么,前天晚上明显对你有想法,还那么露骨,昨天就不敢说什么了。”
杨景行呵:“估计是不喜欢沽名钓誉的人。”
莫呵呵:“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闲话。”
杨景行哈:“有时间我能跟你聊到下午去,现在真的不行了,又叫我了。”
莫还是要郑重道别。
第一二九五章 讲解员
柯蒂斯和浦音差不多的年纪,两校的最初创建时间都要比茱莉亚晚二十来年,可柯蒂斯的硬件比茱莉亚还寒酸陈旧得多,临街一栋矮矮小小的三层老建筑,占地面积不见得能比民族乐团主楼大多少。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建筑二楼外鲜艳紫色旗帜上的c字标的确享誉世界乐坛,独奏家的摇篮。
不同于茱莉亚标榜“学校的责任重点不在于训练演奏家”,柯蒂斯向来骄傲于自己在这方面的丰功伟绩。在攀比校友时柯蒂斯根本不用心虚地强调“著名”演奏家谁谁谁,它罗列出来的都是伯恩斯坦这种被载入世界音乐史的人物,能写出好长一溜。像纽约爱乐现任乐团首席威尔逊这种没搞出什么大名堂的,恐怕早就被母校遗忘了。
美国拿得出手的乐团不少,费城交响乐团、芝加哥交响乐团、波士顿交响乐团、旧金山交响乐团、克利夫兰管弦乐团、纽约爱乐乐团、匹兹堡交响乐团……如果把这些乐团的声部首席挑出来站一起,会发现几乎就是柯蒂斯校友会。
这么些年来,柯蒂斯和茱莉亚在各种排名评选中把世界音乐院校的头两把交椅轮着坐一直难分高下,但是如果仅仅对比学生在专业上的天资高度和技术水平,估计茱莉亚那群“全世界精挑”也会有点怵柯蒂斯这些“天才中细选”。
柯蒂斯一直鼓吹“极具天赋的学生就应该跟随最好的老师”,学校也的确有一群混了多年成就斐然的老油条,这些人手中掌握着丰厚的教学资源和社会关系。李迎珍当初为了给杨景行争取一个机会还得豁出老脸通过乐弦找耶罗米尔,而柯蒂斯的资深教师常常会被求着出让天才。
不光教育资源丰厚,柯蒂斯还很有钱,别看它教学楼只有这么一点,但学生全员有全额教学金,然后再把学费标得高高的一年要五六万美元,会让人觉得学校真有诚意。近十几二十年来柯蒂斯也吸引了不少中国产天才,好些也培养出息了,还出了几个著名青年演奏家歌唱家。
显然,杨主任在柯蒂斯眼里根本不算个啥,学校派到酒店来跟尤老师接洽工作的竟然是一个“administration receptionist”,接待员,还是男接待员。堂堂浦海音乐学院国际钢琴艺术中心的主任上门友好访问,对方竟然弄个区区接待员来应付事。
只能往好处想,这个接待员还算老成持重,没有因为周末加班而甩脸色,还愿意随着杨主任的爱好从酒店步行去学校。
下午两点的天色和气温都还过得去,杨景行穿的是何沛媛最喜欢的这套深灰西服,被老家明州因为幼时家贫只读过几年小学的裁缝称之为什么“younger power suit”。其实裁缝手艺还行,作品看起来不比尤老师身上的昂贵名牌差。而且尤老师从酒店出来后一走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就缩脖子,而柯蒂斯的大门正好背光。
年近四十的接待员也不容易,走那么几步路就把鼻子都冻红了,还得保持热情洋溢:“我们到了。先生,非常高兴能为你介绍这些,如果你有计划看看周围我或许还可以为你和尤先生作一些建议。”
杨景行感谢,做出表扬肯定的微笑,在国内陪笑惯了的人这两天还真是过了不少瘾。
柯蒂斯的入口简直丢人现眼,根本不能称之为校门,而走进去后就发现建筑真是表里如一,里面很般配地也是满眼老旧,遍布岁月痕迹的蜡黄全木装饰和已显破旧的地板,古董般的壁灯台灯柜子桌子板凳,感觉这就是美国的历史建筑了。
房子那么小厅堂也不会大,柯蒂斯的前厅只比杨景行新家的客厅稍大一点,还好周末也没什么人,就入口正前的前台边站着三男一女,都有把年纪了肯定不是学生。
都是熟练工了,杨景行稍一驻足就老朋友般地笑起来,对面三男一女更灿烂,然后双方同时迈步相向而行。总共只有四步的距离,所以对面打头的四十岁左右白种男人在迈出第二步时就抬起手来:“杨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杨景行握手礼貌回应,保持微笑看了接待员一眼。
接待员连忙
介绍,翻译过来这位应该是行政副校长。副校长本身不是音乐家,好像也不介意杨景行不认识他,还热烈祝贺杨先生昨晚在林肯艺术中心取得的 hugely successful ,然后再亲自介绍旁边的年长男人,校董事会副主席。
为表分工明确吧,董事会副主席边握手边说明自己今天只是作为一个热爱音乐的人来表达对音乐家所做出杰出贡献的敬意。
另一个相对年轻一点的男人是校长办公室助理,向杨先生说明校长今天正在辛辛那提举办自己的演奏会,要明天才能跟客人见面了。
中年白种女人是什么学术主任,高兴地表示学生们都在热切期待杨先生的到来,可是这里一个学生都看不到。还不说没有欢迎标语和鲜花之类,连前台后面的椅子都是空着的,太不重视太不给客人面子了。
杨景行也没怎么热情寒暄,先注意的是前台后方墙上的相框。
董事会副主席骄傲介绍:“这就是我们敬爱的柯蒂斯夫人,是她无私地捐赠创建了这所学校。”
杨景行端正地瞻仰还是致敬了几秒钟,把旁边的人都感染了。
接下来就是带客人参观了,倒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是都够不大气甚至拥挤。学校最大的演奏厅就是个活动室的规模,墙边堆码着幼儿园般的小椅子。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著名最有成就的钢琴教授格拉夫曼的办公室跟即将启用的杨景行专家教室完全没得比,不过据说学校会给钢琴系每个人学生配备一台施坦威三角琴。
终于见到学生了,亚裔男生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钢琴伴奏的白种女生也表现出了极为扎实的基本功。
杨景行驻足欣赏了一会,可是学生却一点面子都不回赠,别说要签名求合影了,似乎抬脸看两眼都嫌烦显得完全不认识,哪里有校方说的热切期盼。
倒是走廊值得一看,像个校史小博物馆,很多的照片和纪念物件。音乐之外的杨景行会饶有兴致地听校方讲解,音乐之内的他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毕业生纪念墙,说是建校以来的每一届毕业生合影全在这,从照片的色彩质量变化能看得出科技的进步。柯蒂斯只有不到两百名本科生,历年的毕业生人数都是三四十个没有很大起伏,人像在十几寸的照片上看得挺清楚,何况下面还有名录。
杨景行眼力也很好,对著名音乐家的辨认比在这工作了几十年的人还认得快,而且他还能评头论足一番,不过说的基本都是优点长处。
校方人员似乎很喜欢听杨景行点评那些演奏家歌唱家,虽然杨景行说得并不是很深入,但是这些董事和助理也听得如有所悟,还会提问呢。
那一对练琴的男女学生提着琴像是要离开的,结果也不报告申请一下就跟在旁边听起来了,没大没小没礼貌,校方竟然也不阻止。
会发现一个趋势,现在的音乐家也成名要趁早了,所以看照片辨识也越来越容易。比如一九九九年毕业的希拉里科尔,这个“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世纪难得一见的”小提琴天才,即便毕业照跟时尚杂志的大片有不小差别,但是杨景行还是赞叹“她很漂亮”。
校方似乎并不觉得客人轻佻,他们还深有同感地骄傲起来。
虽然没听过现场更没见过真人,但杨景行也胆敢谈论当今世界最红的古典音乐明星“神乎其技的演奏”,那怕人家十几岁时已经享誉世界,在乐迷中的名气是一百个杨景行也比不过的。
当然了,作为专业人士在专业地方谈论行业顶级高手,杨景行也不能老生常谈去夸演奏家的音色有多么丰富多彩,旋律是多么刚柔并济,情感是多么清新脱俗,演奏充满了年轻的热情但也不失成熟内省……
希拉里科尔也是dg的演奏家,出版了不下十张专辑基本每一张都大卖,让利兹大赛冠军安馨都望尘莫及的。杨景行点评了其中三张专辑,这三张专辑从整体到细节都最能体现演奏家的特点,也反应出演奏家这些年的变化进步。
公认希拉里科尔拉出来的巴赫是当今世界无敌手的,杨
景行也从各种细节去论证的确是无可挑剔,更难能可贵的是演奏家还在无可挑剔的基础上不懈地追求更高境界,并且一直有收获,只是:“……我感觉她在寻求个人最优解的方向上有细微的偏差,就像一个舞蹈家在最优美的舞姿和最绚丽的舞步之间的侧重选择上产生了疑惑。当然,即便事实如此,也仅仅是完美之下的对她个人而言的小小遗憾。”
几个老的几个小的都盯着这不速之客,掩饰不住的讶异。学术主任尽量维持住礼貌到严肃:“是什么让你这么说?我很好奇。”
杨主任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以巴赫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中的分解和弦为例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说明:“……就如作品几乎综合总结了所有巴洛克音乐的技法和特征,希拉里科尔也尝试把最好的技法完美地整合为一体,对我们所有人而言她当然做得非常好,但是她自己,反复甚至矛盾的指法变化说明她还在探索,我猜可能是因为她还不确定怎么样成为最好的希拉里科尔。”
一群行政,再怎么了解音乐也不可能了解到演奏家不同专辑中的细微指法变化呀。还好旁边就有专业的,几个老家伙看看提着琴盒的亚裔男生。亚裔男生呆呆望着墙上的毕业照,嘴巴都没合拢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杨景行惊喜换下一个人物了:“库博史密斯,我在柏林见过他……”
刚来半个小时,杨景行反客为主当起讲解员,到最后十几二十个人跟在旁边听他另辟蹊径介绍点评音乐家。这么狭窄的走廊,为了不造成拥挤,杨景行只介绍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就下总结了,柯蒂斯真是了不起呀。
听众还鼓掌呢,欢送客人去继续参观。
参观结束就开始座谈,先是熟悉彼此沟通感情的闲聊。好在尤老师现在不会装模作样拿个本子做记录了,杨主任就不用尴尬分心,跟人谈笑风生。
闲聊之后其他人先告辞,接待员和校长助理再跟客人确定一下明天的活动项目和细节,更重要的是两校的合作,校长那么忙可没时间坐下来逐条商谈。
杨主任被送出校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过,明天才是正式活动,今天也不用郑重道别了,说两句客气话就得了。
异国街头,冷风把一个小时前还用专业唬外行的杨主任被打回原形了,他嘿嘿跟尤老师商量:“去逛逛?买点东西。”
“我……”尤老师犹豫了一下:“我回去再准备一下,把明天再捋一捋,老秦他们肯定也有新消息。”
杨景行打击:“还看个屁,早就休息了。”
尤老师坚决摇头:“今天不能休息,这边帮忙的第一时间要联系得上,工作量是不小。”
杨景行好笑:“是抱怨还是抬举我?”
尤老师也咧嘴乐了:“……都不是!你去逛吧,再没时间了。纽约那边上飞机了吧?刚刚也没机会打电话问一下。”
杨景行嫌弃:“哪那么多讲究,谁还见外了。”
“那肯定不会。”尤老师的意思是:“作为我我应该给那边老周说一声。”
杨景行懒得嗦那些:“一起去看看,不给女朋友带东西说不过去。”
尤老师还不好意思了:“……她理解,时间这么紧。”
杨景行就问:“喜欢什么颜色?我帮你带个包。”
尤老师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
杨景行都烦了:“别嗦。”
尤老师立刻:“红色,蓝色也行……其实都可以。”
杨景行就:“我随便看了,反正你的品位估计也比我高不了多少。”
上出租车后杨景行又变成暴发户,直接让司机去最能购物的地方。司机先建议一个好地方,然后说明那可有点远哦,听意思是不在主城市区里。
杨景行才不在乎这点车钱,走吧……去之前先去一趟什么区什么街。
司机还是要提醒,那可是在南面相反方向呀,也不近,这么一去一回再到北面去购物,四十英里不止。
杨景行有钱,走。
第一二九六章 冷静点
出租司机很快就看出来乘客是观光客,而且应该是个大生意,于是就热情地当起导游来,跟乘客介绍费城除了商场还有很多去处,比如他曾经从机场拉几个日本年轻人,还提着行李就急着去看战列舰,今天也正是周末……
杨景行还真像是第一次进大城市,连无聊街景他也是用旅游的神情去欣赏,看见路边一个教堂的样子有点奇怪也要问一问。
城市似乎并不大,还没过几个街区路边的生意就越来越冷清,建筑更显颓势,司机都没啥好指点的了只能往远处扯,好在交通状况还不错车速不慢。感觉道路是方方正正的,除了直行就是直角弯。
出租车开过大片的居民区,房子独门独栋但样式大同小异,建筑规模和材料看上去简易甚至廉价,陶萌家应该不会住这种地方。
跟国内的情况有点像,远离市中心越来越偏僻后,地面上开始出现家居卖场集贸市场之类。更类似的是一大片卖车连在一起,看样子日本车在美国也很有市场。
出租司机口若悬河地跟客人吹老鹰队,而杨景行只知道七六人,两个人兴致勃勃对牛弹琴各说各的。
也就十几分钟车程,就快到乘客要求的第一站了。地段肯定很偏了,路面上不太远就看得见巨大的像是储油罐和化工业之类的设施,不过也有大片大片可以开发的绿地空地,浦海的外环之内估计已经找不到这种宝贝。
司机再度热心:“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几个关键词,我想我能为你节约时间……”
杨景行尝试下:“听说过华诚吗?”
“当然!”司机简直恨铁不成钢:“哇秤!我当然知道,h-u-a-c……”
杨景行连连点头:“耶耶耶死……”
司机叹息懊恼鄙视:“你早该告诉我,先生,你应该相信我……”絮叨着就加大了油门。
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了,原来陶庆辉在美国就这么点出息,难怪在国内都没啥消息放出来,因为没脸呀!
在几乎能形容为冷清的地段上,一栋数起来只有四层的建筑,普普通通的长方形啥造型设计都没有,占地面积撑死能有两千个平方。建筑正面的玻璃幕墙上方简单地挂着红色的huacheng名字,字体小得一点气势都没有。前面的停车场倒是显得阔绰比建筑的面积还大,但是车位空了有一半以上,显然是人丁不兴旺,也的确没见到几个人。
司机已经按照乘客的要求围着建筑转了一圈了,听乘客说还要再转一圈,他就很了解观光客地把停在了入口边的草坪前,简直殷勤:“先生我可以帮你拍照。”
杨景行才不要呢,草坪里的华诚形象墙更寒酸,估计只有一米高两米宽,纯粹就是一堵矮墙随意点缀了几个直线凹凸。
别说下车拍照,杨景行连车窗都没放下来,还提醒司机别太慢了,转完了第二圈后就直接去下一站。
司机真黑心,穿过城市又穿过旷野后才把杨景行送到他建议的购物中心,感觉就像是来到了费城周边的一个小城市。车费达到了惊人的六十多美元,杨景行现钞一百不用找,司机乐得说出些上流话来。
杨景行也没受骗,的确是很大的购物中心,商品种类品牌很丰富,血拼效率很高,他只转了两个小时就花掉两万多美元,也是大包小包提着好几个了,不过比起遇到的一拨同胞就小巫见大巫,人家用大号行李箱装东西的。
“我把她背都决肿起。”一个声音不低的女声说着杨景行耳熟的方言像是骂人:“曲黑曲黑的宝批龙!”
另一个女人接话:“真的是鬼火冒,老子喊她扭都不晓得扭一哈……”
还有第三个,声音年轻温柔一些:“哎哟算老,好大的事划得着咩?以为还是国内的妹儿哦?”
杨景行连忙跳到走廊中间去朝楼上望,看到了三位中青年女同胞的上半身,穿着打扮都时尚高级,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略有怒气。
不过等杨景行转上楼跟踪上后,三个女人的心情又变美了,她们的叽呱跟喻昕婷和付飞蓉聊天时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语气和姿态也是那种感觉,连说英语单词也是方言发音。
跟了一会后,杨景行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尽量不吓着同胞:“不好意思……”
三个女人还是稍微惊了一下,不过看清楚搭讪的人后就把神色都变得温和了些愿意交谈的样子。
杨景行尽量礼貌:“请问你们是哪里人?”
继续观察了一下,一个中年妇女好笑了,说普通话:“中国人!哪里人?”
另外两个也笑,看起来快五十的毫不掩饰的偏头看杨景行手里提着的是些什么东西
:“帅哥是哪里人?”
杨景行陪着笑:“我曲杭的。”
二十几岁的时尚漂亮女孩笑得甜:“我们重庆的。”
“哦, 哦。”杨景行如我所料的样子:“你们好。我有个重庆朋友,所以刚才听你们说话觉得像,不好意思。”
“都是中国人!”四十岁的看出来了:“你也旅游?”
杨景行点头:“对……”
五十岁的还没看清楚:“买的些什么?”
“随便买点。”杨景行这人奇怪:“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简直莫名其妙嘛,就年轻女人点下头,再见都是象征性动动嘴唇。
杨景行打车回到酒店已经天黑七点多,他先悄悄回房间把东西都收好了,再提着那个只卖五百美元的包去找尤老师,还做出坚决不要同事算账的大方样子,说就当请吃饭了。
也不知道具体价钱呀,尤老师也只能感谢,而且实际行动感谢,更积极热烈地沟通工作,他现在很乐观,坚信一系列的好消息能淹没掉那篇不友好的《another madechina》,让考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才一个白天过去,已经出现有三四个分量的人谴责考金的狭隘偏见了,尤其是考金的那个老对头爵士名家,真是尽情发挥了一把。
杨景行这人古怪,并不想知道考金是怎么被批判的,也没兴趣再看那些没有理论联系的所谓正面乐评,还告诉尤老师“有不同的声音是好事”,应该多留意这方面,说的更明白一点,“敌意就是对手的真实想法应该重视”,善意的听听就好。
尤老师还真没什么情报,的确是还没什么人显示出敌意。包括王亚明那边,几个人今天做了五个专访,同样是《纽约时报》,据说记者可是相当恭敬。另外的报纸网站和杂志也都一样,华语报纸还为演奏家们准备了礼物和鲜花甚至要组织活动呢。
看样子文付江他们两三天内回不去浦海,接下来几天的日程已经排得水泄不通了,采访和活动还好说,还有三个电视节目要录制。民乐演奏家们在国内时虽然多多少少有上电视录节目的经验,但是这边的情况肯定很不一样,尤其是语言。虽然有两台节目是纽爱接下来的可以跟纽爱的演奏家们一起上,但是更得讲究为国争光呀。
还有,杨主任可别以为国内都在睡大觉,民族乐团的各种联系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尤老师也是开了眼界,听民族乐团那边说记者们为了抢新闻抢时机连隔了三四层的关系都打通了,还有记者使出了死皮赖脸的招数。当然了,找到民族乐团的人也不都是为了做新闻,曼哈顿音乐学院就想搞学术交流,还有好几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经纪人……尤老师觉得乐团的人心疼文付江一天到晚只啃了两个三明治应该是真情实感。
杨景行果然成幕后了,他一天到晚就收到几条不怎么想干的短信,没人求采访要请客呀,不过他还是表示明白了尤老师的提醒,晚些时候再给文团长打个感谢慰问电话吧,现在先休息下再去吃饭吧,自己也逛累了。
尤老师还没叨叨完呢:“文团长又说了一下,能不能跟纽爱商量一下下次演出录个像录个音整理成资料。”
杨景行笑:“这是纽爱的事,他们不需要经过我同意,出版给钱就行。文团长那边我们能帮忙的肯定帮,帮不上的也别过问。”
尤老师点头。
杨景行又说:“为学校做事,那些只有短期效应的东西上面就少花点精力,明天能把交换演出的事谈好比什么都强。”
有老师点头:“我明白。”
杨景行笑:“冷静点。”
尤老师点头。
杨景行回到自己房里后给手机充上电再拨号,一点也不冷静,简直恶心:“老婆起床没?”
那头没声音。
杨景行轻声呼唤:“媛媛……媛媛。”
传来短暂轻巧的吸鼻子声。
杨景行听出来了:“干嘛?说话呀。”
延迟严重,而且何沛媛心情很不好:“不想说话……”
杨景行立刻知道事态严重,语气格外小心:“怎么了?”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原来何沛媛昨天晚上做梦了!知道女朋友是做了不好的梦之后杨景行就开始各种假设猜测试探,艰苦跋涉。
不胜其烦之后,何沛媛终于艰难吐露:“你和陶萌……”
“怎么了?”杨景行的语气还敢带笑。
何沛媛继续不情不愿:“你们去学校……”
“以前啊?”杨景行嘿:“媛媛不高兴了?”
“不是以前!”何沛媛低声强烈声明:“就是现在,以后……反正不
是以前。”
杨景行奇怪了:“那是怎么回事?”
在无赖的软磨硬泡之下,何沛媛还是断断续续地把她奇怪模糊混乱而且忘记了大半的梦境分享了一下,之所以不是以前,是因为在学校里演出的是至少第二交响曲更可能是第三交响曲,但是三零六却又还在校学习并且参演,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然后杨景行就带着陶萌出现了,而且陶萌也参演,虽然不知道是担任什么角色但是感觉一定是主角,大家依然高高兴兴的,齐清诺还跟陶萌说说笑笑呢。
杨景行奇怪:“她们说话,那我女朋友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何沛媛伤感倾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糊涂了。梦里面我不确定自己跟你是什么关系,好像有关系又没关系,迷迷糊糊的。”
杨景行壮起胆子:“应该是没关系,不然我哪来的胆子?”
“可是我好伤心!”何沛媛脆弱了:“梦里面,越来越伤心,好难过!你知不知道我醒的时候都……喘不过气,感觉胸口好重好重,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杨景行温柔劝慰:“梦是假的,相反的……”
“梦里又不知道是梦,你们所有人……”何沛媛暂停了越来越酸楚的语气,然后像是哼了一下又尝试强硬起来:“如果是真的还好了,我早点解脱,证明你根本不值得我在乎,我高兴还来不及!”
杨景行哼:“我才不会让你高兴呢。”
短暂安静,何沛媛再开口又低落了:“其实最让我难受的不是伤心……”
杨景行问:“那是什么?”
酝酿了一下,何沛媛语气变化:“梦里突然觉得她们好可怕,不知道为什么陶萌和齐清诺都变得特别可怕,但是你一点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根本就没人在乎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更不是你女朋友!”
“你当然是我女朋友……”杨景行贱无敌:“她们都有什么可怕的?都被我伤害过,我是你手下败将,你说谁厉害?”
“我又不能伤害你。”何沛媛酸楚中透着温柔,不想平时那种发难质问:“也不能让你念念不忘。”
“媛媛让我魂牵梦绕。”杨景行十分肉麻:“你猜我这两天想谁最多?”
何沛媛打击还是悲观:“谁知道……那你想谁第二多?”
杨景行咦嘿嘿:“……想到了,但不是想念,性质不同。对了我还想到喻昕婷了,你梦到没?”
何沛媛居然没炸毛:“没有,好像没看见她。”
杨景行问:“安馨呢?我也想到了。”
何沛媛又不蠢:“你少来,安馨才是真的性质不一样!”
杨景行还是关心为妙:“你几点做梦?行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点骂我几句心里早舒服呀。”
何沛媛有委屈了:“两三点,醒了好久,好怕继续做那个梦。”
杨景行遗憾:“给我打电话呀……”
“三点!”何沛媛抱怨:“你在柯蒂斯。”
“不管在哪,谁的电话都可以不接,媛媛的必须接。”杨景行何其无耻:“唉,如果当时我在媛媛身边,媛媛醒了会不会特别可怜特别温柔地依偎着我?”
“你想得美!”何沛媛恢复了点气势:“我打不死你,都是你害的!”
“哎!”杨景行惊讶后怕:“我当时是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因为媛媛在骂我?”
何沛媛还真信呢:“怎么心神不宁了?”
杨景行回忆:“下午刚到学校那边没一会……”
挺顺利过渡到了行程汇报之上,杨景行连学校对面和旁边是什么都说仔细了。何沛媛善于抓重点,首先就是对柯蒂斯下午迎接客人的看法,哼,这种学校肯定走下坡路,茱莉亚都知道出动那么多精英去捧场音乐会。
杨景行还帮柯蒂斯说话,官方而言已经够意思了,何况明天才是正式活动。再说茱莉亚那边捧场的都是个人行为,学校方面并没有什么表示。
四点就结束了见面?何沛媛似乎还不知道时差:“现在几点了?”
杨景行想以牙还牙,支支吾吾不肯说自己这几个小时去哪了,可何沛媛一声吼之后他就乖乖坦白自己去逛街买东西了:“……先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听我说,没给你买。”
何沛媛轻飘飘哼一声:“……算你识相。那你给谁买了?”
杨景行一通坦白,有父母的,一一的,三零六集体的,分别是什么东西。何沛媛一通表扬,不错嘛。
知道杨景行还没吃完饭后,才十几分钟的的通话就结束了,何沛媛要再睡一觉,警告无赖,再敢去自己梦里打扰,不客气!
第一二九七章 考察
当地时间星期天早上七点过,杨景行就在电话里跟女朋友道晚安了。何沛媛晚饭都还没吃完,而且陪妈妈和大姨表妹逛了一天街累坏了不想跟杨景行嗦。李迪雅倒是姐夫姐夫叫得亲热,被小姨批评却得到亲妈的声援。
柯蒂斯的接待员今天聪明了,穿了件大衣到酒店接人,不然早上八点的寒风更够他受的。接待员歉意说明柯蒂斯这边情况有变,希望杨先生能多安排一场会面,是希拉里科尔的导师著名小提琴教授库什尼尔提出来的。
库什尼尔如今已经是七十高龄了吧,曾经还当过柯蒂斯的院长好几年,虽然名师培养出高徒若干,但希拉里科尔应该是迄今最火的。库什尼尔很可能是听说了杨景行对她爱徒的评头论足要理论理论,不过杨主任不带怕的,见就见吧。
双方都准时,八点半在前台握手见面,可是柯蒂斯比昨天更过分,只有院长一个人出来,也没带个助理或者秘书,就连接待员也转头就不见了,这让尤老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柯蒂斯的院长卢梭刚上任两三年,应该五十岁不到,他曾经在费城交响乐团干了近十来年的大提琴首席,后来自立门户当了几年独奏家也混得不错,虽然比不得秦蒙礼和希拉里科尔这种大明星,但也能勉强并列陈群冠这种级别。如今更不得了,柯蒂斯院长这名头说出来就唬人,演奏会的水准肯定不容置疑票房更没得说。而且卢梭作为院长也没让董事会失望,可以说很善于外交,尤其在名气实力扩张方面取得了不小成绩,虽然学校没扩招,但对拉赞助肯定很有帮助。
杨景行跟卢梭亲切友好地交谈了一个钟头,比预定的时间超出一刻多钟,然而两个人并没探讨高雅艺术,聊的基本全是教育和是生意。杨景行清楚地知道自零七零八年以来西方尤其是美国各大乐团过的都是紧巴巴的日子,柯蒂斯这两年在世界各国举办大师班之类的活动虽然看起来业务挺忙,但人气和收入恐怕都不是很乐观,而中国的音乐教育市场这几年则在迅速增长,并且这种增长还只是行业的阶段。
卢梭毕竟是个院长,虽然没去过中国但是也能直言不讳中国目前最需要做的不是培养从业者,这个国家已成长出很多了不起的音乐家。中国最欠缺的是听众,中国的从业者应该着重去培养听众。在卢梭看来培养听众可比培养音乐家的难度大多了,至少要五十年的大力投入才能初步见成效。
杨景行也不客气地指出卢梭先生显然太不了解中国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为愿意为之付出的其他民族难以想象的辛勤和毅力,而这个美好生活绝不仅仅停留在金钱物质方面,尤其是对二十一世纪出生的人而言。
卢梭虽然没特别关注过但是也有感受的,甚至就局限在柯蒂斯而言中国学生也明显地更渴望成功成名,他们都有十分强烈的竞争意识,可恰恰就是这种过分而又局限的竞争意识让这些学生在柯蒂斯倡导强调的全面发展上遭受了局限,比如对人文课程的忽视。
杨主任承认了己方目前面临的一些初始阶段的局限,但也跟卢院长分析展望了严肃音乐文化未来在中国的发展会必然不同于欧美这种传统模式,因为那是一片极其肥沃广阔的文化土壤,虽然是经历了一段时期的荒废,但是等到了风调雨顺的年代,稍加耕耘灌溉之后那前面几千年扎下的深厚的而且从未断折根基必然会让大地焕发新生,西方音乐在这片土地上也将不仅仅是被模仿移植或者消费。
卢梭也越来越直白:“我想知道在杨先生的美好期待中有什么是我们需要去做的?以及应该这样做的充分理由?”
杨景行几乎翘起二郎腿:“正如卢梭先生所说,对音乐我们都有责任,我想你对这个责任的内容认识要比我宽广的得多。当然跟职责密不可分的还有成就和荣誉,取决于我们履行了多大的职责。很多的人,当然也包括我会认为卢梭先生更加值得尊重,因为你的开明和贡献,我对你尊重将是长久的而不仅仅是今天。”
卢梭点头:“是的,责任……”
杨景行跟柯蒂斯钢琴系的会面晚了几分钟,
好在有卢梭送他到格拉夫曼这边并帮忙解释了一下,虽然卢梭并没资格要格拉夫曼给面子。
钢琴系也没给杨主任什么面子,除了格拉夫曼就还有一个台湾出生的老师。台湾人将近四十岁,曾经也是格拉夫曼的天才学生,如果不是命运开玩笑生了一场大病导致肌肉出问题他现在可能也是陈群冠这样的人物,好在留校任教也很受好评,而且十分坚强地又能开一些小型演奏会并且获赞别具一格。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杨景行跟格拉夫曼已经有过一些渊源,格拉夫曼才的学生对杨景行的钢琴奏鸣曲进行过商业演出,他的以色列钢琴家好友还去过浦音并跟杨景行结下了些友谊。不过格拉夫曼这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头并不跟年轻人扯渊源,急不可耐地进入老熟人状态后就翻出《友谊变奏曲》的谱子开始没有顾忌地说长道短,指着那些密集得几乎印刷困难的音符认为这里奇怪那里反常,这里让人疑惑那里又不明所以,就快用上贬义词了。
姜是老的辣,格拉夫曼根本不给杨主任展开亲切友好交谈的机会,直接就指钢琴:“坐,请坐!”比李迎珍的语气是客气一些,但是现如今古典乐团也没几个人能这么指使杨主任了。
杨景行慢吞吞的:“这架琴一定有辉煌的历史。”
“三十年了。”格拉夫曼说着自己先在对面的钢琴前坐下了:“需要另一份谱子吗?”
杨景行摇头:“我很熟悉。”
台湾人呵呵笑,尤老师也跟着乐一下。
格拉夫曼子在气势上完全压制杨景行:“十二到十六小节。”
十几秒的片段,杨景行抬手就来,琴的音色是真不错。
台湾人的笑容完全消失甚至显出一些凝重,可格拉夫曼很平常的样子,这白发小老头就像教学生一样,稍微品了一下就:“不,不,不完全是这样……”
杨景行笑:“我想听细节,教授。”
当老师的好处,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或者就简单地示范一个琶音后就叫学生精确地弹出四声部,格拉夫曼就是这样干的,简洁熟练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好像根本不知道对面坐的正是作曲家本人。
杨景行还得拍马屁:“很有趣,我想我可以把这个作为保留节目。”说着就又弹上了。
听完之后,格拉夫曼还是稀松平常的样子,问旁观的:“你们怎么认为?喜欢哪一个?”
尤老师当然不会发表意见,台湾人也是很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
格拉夫曼不耽误:“二十二小节……”
杨主任吃了个下马威,格拉夫曼不仅不惊叹天才的技艺还毫不掩饰地显摆他对《友谊变奏曲》这首超技作品有着比创作者本人更为细致独到地探究,这老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对那些没有过往的经验和理论借鉴的东西也自信满满地指手画脚。
杨景行人在屋檐下而且面对的是一代宗师,他也不能说对方错了,只好任人指使,格拉夫曼说要怎么弹他就怎么弹不敢打一点折扣。
不得不承认格拉夫曼对曲子的技法要求是前后连贯自成一体的,并非信口开河故意刁难。面对一首让大部分技巧性钢琴家都只会考虑有不有可能顺利完成的曲子,格拉夫曼还能提出那么多那么细又别出心裁的要求,这就是绝顶高手吧,那怕是纸上谈兵。
好在杨景行没有被自己的创作难住,面对各种要求都没给对面的老头说“不行不好再来一次”的机会,他的样子看起来还挺轻松。
格拉夫曼这种大师当然不会逐句逐句搞手把手教学,六分钟的曲子他才抽了七八十个小节出来进行提点。不过老头的这十几处地方的确挑得很精准,如果把作品中的这些拦路虎稍微修改那怕只降低一成的难度,演奏家们对这首炫技作曲的尝试**也会大大提高的。
杨景行好像进入学生角色了,过完最后一个难点后就自觉:“教授,我要弹一遍吗?”
格拉夫曼依然和蔼:“好的,请。”
预定的半个小时会面时间又消磨了六七分钟就没剩多少了,室内暖气很
足,杨景行两只手舞得额头都起汗了。弹完后,他就看向教授等待指点。
严肃着听完了全曲的格拉夫曼准备严厉教导的样子盯着学生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用看你的护照了,你就是杨景行,我非常确定!”
杨景行呵呵,台湾人和尤老师也呵呵呵。
格拉夫曼近乎叹气:“我不得不同意他们的话了……不能听到你的演奏会是个令人激动和期待的遗憾。”
杨景行有点惊喜:“我第一听到这个说法。”
格拉夫曼还解释:“当你放弃一些事情时一定是有更好的选择,我想知道有什么比你自己的演奏会更能赋予音乐更多价值,作曲?”
杨景行摇头:“关于音乐的价值实现,这就是我为什么这么荣幸见到您……”
柯蒂斯这是车轮战啊,格拉夫曼这里又严重超时近一倍,让杨景行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格拉夫曼还又亲自监视着把人送到作曲系。
就历史教学成果而言,柯蒂斯的作曲系相比演出系真是逊色太多。格拉夫曼有一打比演奏家杨景行出名得多的学生活跃在国际琴坛上,而要跟作曲家杨景行比,尤其是前晚过后,柯蒂斯作曲系现在还真没有拿得出手的,所以作曲系的教授代表面对杨主任也远没有格拉夫曼那么气势汹汹,至少也是平起平坐。事情谈得很顺利,也没怎么超时了。
按照计划杨景行和尤老师是十一点就能离开柯蒂斯休息准备下午活动的,可是跟小提琴教授库什尼尔见上面时已经是十一点过半。
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但库什尼尔的业内地位其实要比格拉夫曼低一些,可他气势比格拉夫曼还足。格拉夫曼至少会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库什尼尔则向贺副校长的派头看齐,而且卷发加络腮胡的样子比贺宏垂还吓人。
不过艺术学术这种东西也不能光靠气势,杨景行也并没为自己昨天所说的话道歉,他还做出对事不对人的样子跟库什尼尔仔细理论探讨,后来也动手了。
可能之前业界也没传闻杨景行对小提琴有什么深入了解,再加上也没约定谈多长时间,库什尼尔就没完没了的,但是始终也没能难住杨景行。可笑的是库什尼尔还搬出丁桑鹏来,可能是觉得这个作曲家的小提琴组曲更冷门了吧。
事实证明柯蒂斯的著名教授在专业上也不都是那么世界无敌,如果在切磋中没有故意隐藏实力的话,库什尼尔的学术覆盖面和精通程度并不会比浦音的徐霖希强多少,倒是两个人都交游广阔。
来回了近一个小时,库什尼尔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是不是想拿学生压人,居然问杨景行能不能把两个人的有关谈话告诉希拉里。
杨景行说没问题,反正又不认识,何况也没说什么出格的坏话,
中午十二点半,大概是觉得耽误了客人的时间,柯蒂斯在送杨景行离开时终于表现出了一点诚意,几位教授加行政送到校门外,如果能说一句安排午饭就更周到了。
其实杨景行和尤老师也没准备在中午大吃大喝,昨天就瞄好了一家快餐店,就去买点几个三明治卷饼之类的填肚子。店子生意好得要排队,感觉美国佬在大冬天的午饭都这么冷冰冰对付了,尤老师都不禁畅想来开一家拉面馆或者盖浇饭之类肯定发大财。
还是聊一下工作,看来是预定目标是能达成的,回去就要写报告了。杨主任跟尤老师沟通了一下,这报告要写得保守一些节省一些,他们俩仅仅是来打前站的,真正的工作还是要校长和交流处来做。
毕竟共事这么久了,尤老师越来越明白主任的意图,就是权当杨主任这次来只进行了简单的考察,其他诸如学术交流之类在报告中能不提的就不提。
吹着冷风啃完了冷面包片子,没有热茶倒只能咖啡将就,还是回酒店稍休息一下吧。尤老师又畅想如果这边酒店看见是中国客人就给房间配上烧水壶,那就差不多了:“……就像提起钢琴首先想到你。”
杨主任简直批评:“本来就吃得不舒服你能不能别恶心?”
第一二九八章 讲座
杨景行回到酒店后洗了把脸,然后给莫回个电话:“,上午没空没接你电话……”
“没事,我知道。”莫长话短说:“我就告诉你卡米尔回信了。”
“哦,怎么说?”杨景行不太乐观:“是她本人吗?”
“应该是吧!”莫好像觉得杨景行问得奇怪:“修辞跟网上的差不多,还说明天下午在mo见面。”
杨景行这土包子:“mo是哪里……”
莫自己都分析出来了,既然对方约着在酒店喝茶那应该是可以长谈的,那么自己也该有所准备,所以正在买电脑,要把自己的作业作品之类的下载下来没准能用得上。
杨景行觉得:“也不用着急,年轻人先聊嘛,聊好了再谈合作。”
“我也这么想,我尽量,不知道能不能聊一块去。”莫急匆匆的语气:“关键是……”
杨景行建议:“随便聊,不用刻意,你说。”
莫简直苦恼:“关键是曹绫蓝之前打电话说一起去费城看班长……你说我是不是先去费城明天早上再回来?应该来得及的。”
杨景行呵:“这个,你自己决定呀。”
莫说一下情况:“张何君也去,还有四班的那个唐,班长只邀请零三级……”
杨景行哼:“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
莫很正经的安慰语气:“你别这么说,杨景行,班长不是不想请你去,大家这一次也是因为你才聚在一起,只不过都知道你太忙没时间。”
杨景行哈哈:“我开玩笑……那你决定没?”
莫很犹豫:“还没有,我应该去看看其实也很想去,可是又想多准备一点……”
“也不早了。”杨景行问:“那他们准备坐火车过来过去?”
“飞机吧……”莫还不确定的语气:“曹绫蓝说直升机三点到曼哈顿接人,先去个什么威切斯特小机场再换飞机,感觉挺麻烦的。”
“还不如火车方便,不过聚一聚也好,肯定好吃好喝。”杨景行嫉妒得换话题:“你打算准备些什么东西?我觉得不用多,能有一件打动对方的作品就够了,可以契合一下卡米尔平时的穿衣风格。”
“这个我心里有数。”莫简直语重心长:“杨景行,你真的别想太多,我感觉班长其实只想让我和曹绫蓝去我们女生聚一下,可是这件事我如果不问你也不好……万一错过这个机会就是对不住你。”
“说得那么夸张!”杨景行叫起来:“我就是顺带着举手之劳,卡米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杨景行。”莫似乎很严肃:“你有没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达的?找机会说得出口的……”
杨景行啊哈哈:“有,祝同学们玩得开心!”
莫又小声义气:“我可以帮你试探一下,看看陶萌是什么态度。我觉得他们说的根本没道理,至少在我看来你杨景行很理智也很自尊自爱,以你现在的成绩也不需要活在过去……”
杨景行求情:“行了行了,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千万别破坏气氛,玩你们的,你才别想多了呢。”
莫呵呵着决定:“那我还是去一趟吧……还得准备礼物。”
杨景行嗯:“那你去忙吧,我也还有事。我明天中午的飞机,不再跟你们说再见了。”
莫想一下:“那先这样吧,什么时候去欧洲再过来美国都记得通知一下我……祝你再创辉煌,成为零三三班更大的骄傲!”
杨景行嗯:“也祝你一切顺利,拜拜。”
并没有太多休息时间,回房半个多小时后杨景行就又出发了,已经不需要接待员了,还跟尤老师换了条冤枉路走去柯蒂斯。
下午负责搞接待的是学术主任,所以有些事还是得女人
来,杨主任喝上热腾腾的普洱茶了。茶具虽然简陋但茶还过得去,杨主任挺高兴的。
不过天底下的女人好像都一样嗦,这个学术主任简直是跟客人闲聊打发时间,由普洱茶扯到饺子包子,还知道春节呢,害得杨主任要解释农历是怎么回事。没错,春节当然有几千年历史了。
还多亏了院长行政助理的提醒,学术主任才想起来还有正式要干,要怪就怪杨先生真是个太友好的说话好手让她几乎忘记了接下来的激动人心,真是不应该呀。
并没啥激动人心的,柯蒂斯图书馆收录杨景行已出版乐谱而已,院长几人陪同去搞个小小的仪式,几步路就到。图书馆周末也休息的,今天特别临时开放。
杨景行见识过浙大的图书馆,还有北大民大的,相比较起来浦音所谓的图书馆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现在好了,有柯蒂斯来垫底了,就这模样也好意思叫图书馆,真是勇气可嘉。
可能也是怕被看扁了,卢梭亲自给客人介绍一下图书馆是如何小而精,之后还拿出了一系列镇馆之宝,三个世纪以前的乐谱都不算什么,莫扎特、舒伯特、李斯特的亲笔手稿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珍贵古董待遇。
参观之后就搞仪式了,就是杨景行把一块自己的小名牌放进书架上的名录卡槽里去。当然了放之前卢梭要来一段恭维,安好之后杨景行本人也讲几句场面话,可是连同管理员在内一共就八名观众,鼓掌都鼓不起来。
杨景行的出版作品倒是有几本了,奏鸣曲协奏曲交响曲,封面朝外一一摆开也有两栏了,看起来也算是作曲家了。尤老师是没想到柯蒂斯也这么会来事,不然就带一本《丁桑鹏作曲技术理论分析》来再搞个赠书仪式。
在图书馆的电脑作曲家一栏输入yang,检索出来的只有杨景行的几部作品,连浦音校长的都没有。作品信息比较详细,创作年份都算准确,创作地点都是浦海。
管理员出于何种目的又输入mozart进行检索,看检索结果就能知道她显然是要打击中国人,看看人家真正天才的硕果累累。而且图书馆里收录有莫扎特十一岁时的作品,杨景行这都二十二了。
学术主任又遗憾了,可惜图书馆没能珍藏杨先生的录音,不然在欣赏室里边听录音边阅读奏鸣曲乐谱一定会让学生从欣赏崇敬中得到更多收获。
那么就准备下一项活动吧,一行人从图书馆走回教学楼,发现小房子里外都变得热闹一些了,前厅前台有人上班了,旁边还有学生在闲坐聊天。
还有小半个钟头,学术主任继续给杨景行泡茶,殷切地问还需要些什么,比如独处或者是想听一些什么音乐,甚至是幸运物品或者数字,学术主任都非常理解,毕竟对绝大多数音乐家而言在柯蒂斯搞讲座都要比开独奏会更需要“进入最好的状态”,恐怕莫扎特也不例外。
杨景行感谢,他的癖好是想听学术主任说一说她在柯蒂斯工作十几年的心得感受……
临近三点半,学术主任把杨景行往学校那个所谓的音乐厅送的时候还在谈自己的职业生涯,生怕没能满足得了客人。他们走得不快,一些学生风风火火地就超前了会回头看一下今天的讲座嘉宾,也有些学生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走进音乐厅发现里面才四五十个人,这还讲座呢,讲个屁呀。依然没有横幅,连鲜花都没有,更可气的是连掌声也没听见。那些已经搬了小椅子坐下的学生大多只是抬眼打量着进来的人,不是欢迎而是观察,不是致敬而是端详。还有些学生都不急搬椅子占位子,似乎是要看看情况再说。
杨景行也没给学生什么好脸色,感谢了学术主任后就走去库什尼尔那边握手问候。科斯蒂也是没大没小的,老教授都没个前排尊贵位置,而且学生们也不留意讲座人跟教授的聊天,连近在左右的都不舍得表示出一
点尊重崇拜。
库什尼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逻辑:“我想你有权知道,希拉里对你的一些看法有兴趣,或许你们该见上一面。”
杨景行呵呵,希望有机会吧。
时间差不多了,杨景行走上了所谓的舞台,没人捧场只能自己帮自己进入角色了,就像浦音的马哲老师提前几分钟走进了大课教室。其实教室里的中国学生不少的,十来个是有的,但是也没人来跟家乡人搭句话。
柯蒂斯的纪律还是有的,见到讲座人开始准备了基本上就没人讲话了,教室里变得很安静,那些闲逛的人也拿了椅子去坐下。柯蒂斯显然善于摆椅子,成行成列的。那些比讲座人还晚到的学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不敢再大模大样慢条斯理。
是沟通不畅还是文化差异,卢梭和格拉夫曼也先后来了,而且不是来看看,都自己搬椅子坐下了。杨景行也懒得去客套了,看看时间还有两分钟,他继续坐着无聊等待。
最后这一批前后脚进教室的十几个人中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他们会跟格拉夫曼这些打招呼却没人来向杨景行自我介绍一下,简直是**裸的羞辱,尤老师在那后面看得真切都有些着急了。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杨景行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对听众,没啥热情地说了一声:“谢谢。”
确实热情不起来,教室里连老的带小的不到八十号人,还有一半小椅子没派上用场。要知道柯蒂斯不算预科之类光是本科生就有一百五六十号人,今天才来了三分之一吧,实在太不给面子了,不光是不给杨景行面子,也是不给前天晚上的纽约听众面子。
可是落差再大杨景行也不能甩袖子走人,还是得走过场:“我是杨景行,来自浦海音乐学院,很高兴来到柯蒂斯。”
还是没有掌声,中国学生也不带个头。这一屋子人就那么看着舞台上的人,一个个分明就不是听名家讲座的神情,根本见不到什么欣悦激动崇拜,一张张严肃面孔倒像是来搞听证的,还都很敬业,不光肃穆还高度警备。
还有迟到的呢,杨景行也不看一眼,继续完成任务:“今天聊一聊你们最熟悉的两个词,天才和才华,这个两个词语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上表现出不同的联系。”
那些面孔还是没什么变化。
杨景行很是冒险:“你们所知的音乐史上的第一位天才是谁?”
所谓文化背景,在讲座人的等待了两秒后,第一个开口的是一个白人女生:“上帝。”
全场几乎没人笑,杨景行也不敢动声色:“那么你认为首席创造出第二个天才是谁呢?”
女生几乎没有思考:“埃斯库罗斯。”柯蒂斯的学生果然非同凡响。
学好音乐史还是有用处的,虽然杨景行从来没读过《普罗米修斯》或者《俄瑞斯忒斯》,但是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开始扯:“古希腊,人类文明的源头之一……”
巧合的是,《诗经》也诞生在相近的年代。柯蒂斯还是不错的,除了中国学生也还有一些人听说过《诗经》。把所知道的源头稍微探讨一下就基本上有共识了,数千年来音乐的功能都没变过,而天才和才华当然是建立在功能的基础上而言。
不过杨景行真正能开始发挥还是有人提出“佩罗坦”的名字后,他先是像个研究学者一样介绍一下佩罗坦的功绩,然后提出自己的观点,从佩罗坦的所有流传下来能确认的作品中选出三个最能体现作曲家才能的方面,每个方面又分几个小点。说得不够了杨景行还要动手在钢琴上演示一下其中的精妙,而这些具有开创性精妙之处又是如何在接下来的上千年中影响音乐发展的。
虽然讲座人还没有讲出什么特别独到的东西,但至少思路清晰条理清楚有依有据,小椅子上的人都听得很认真,没人表现出坐得不舒服,毕竟也才刚开始。
第一二九九章 没变过
柯蒂斯的所谓音乐厅里,讲座人不紧不慢地平淡讲述,听众们抬脸张望或者低头寻思,场面严肃古板而透着冷清。
相比于佩罗坦的作品中表现出来的世俗音乐对教会音乐蛛丝马迹的渗透,杨景行更愿意说一说两百年后的班舒瓦,这位法国作曲家流传下来的世俗歌曲就有不少。杨主任相信班舒瓦即便是活在现代肯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成功的歌曲创作人,因为:“他已经抓住了永恒的主题,爱情。”
爱情也是普遍的主题,有些听众都笑了。
杨景行在钢琴前坐下:“我们听一下六百年前的流行歌曲是什么样。”
没人反对,听众大多做出准备好了的样子。
讲座人弹响六百年前作曲家创作的旋律,时代限制,那种宫廷和宗教色彩兼备的缓慢音符的确显得干瘪单调,好在杨景行善于挖掘,弹了几个小节后就暂停提醒大家:“注意这里的切分音。”
一些听众点头表示听出来了,但是头没点完台上就继续演示了。
讲座人很节约时间,再弹几个小节后又提醒:“留意他对主音的强调……”
一首六个世纪前的老古董旋律,讲座人边钢琴演示边从中挑出来好些现今依然盛行甚至主流的做法,比如节奏的变化,对回旋曲式的构造,甚至是半音的运用。
杨景行没弹完整首旋律,在大部分听众似乎都理解到意思后他就停下,问:“班舒瓦具备创作二十世纪流行歌曲的才能吗?”
好些听众点点头,这是当然了,莫扎特舒伯特肯定也有这种能力。
杨景行的意思是:“他不用学习任何新的技巧方法,他只需要做得更多更大胆一些,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一些学生显示出兴趣,部分神情甚至期待。
杨景行显然很信任柯蒂斯学生的音乐素养,他不作任何说明提示地就直接在钢琴上演奏出用班舒瓦自己的手法改编出的班舒瓦作品。
头几个音符跟讲座人之前演示的一模一样,不同从第三小节的节奏变化开始,但这时候还在原曲的风格控制范围内,不让人觉得有明显差异,不过紧接着的对不和谐音程的连续运用和处理就显示出一些味道来了,然后各种手法相继登场,排列组合重复。
短短一分钟,讲座人弹奏的东西就彻底变成了现代流行歌曲的感觉,而且这个演变过程并没有牵强刻意完全能自圆其说,感觉就是一首旋律的正常演进。
可柯蒂斯的听众们依然无动于衷,没什么人被讲座人这点哗众取宠的小伎俩惊愕,世界各地的天才们还能继续认真听着没露出不屑冷笑就算给面子了。
用近两分钟时间把一首甚至显得比较前卫的流行歌曲大体构建起来后,杨景行也停手不继续献丑了,站起来说:“这就是班舒瓦的一些才能,离我们非常近,所以到今天依然有那么多人使用他留下的素材。”
一些学生点头。
杨景行猜测:“也可能是爱情一直没变过。”
少数学生用表情呵呵。
杨景行扯远了:“有人担心音乐被挖掘殆尽,想想爱情,音乐取得的进步拓展大多了。”
更多的人呵呵甚至轻哈一下,包括几个老家伙。一个之前都没跟讲座人打招呼的四五十岁白种男人好像是笑里藏刀,突然开口:“我有疑惑,那是有量卡农吗?”
哎呀高手呀,居然听出来了,还这么直截了当地要抓讲座人的现行,美国佬怎么这种德行。柯蒂斯的学生也都二愣子一般,还都直勾勾看着台上完全不懂得回避忽略这个尴尬时刻。
杨景行只得解释:“是的,我认为班舒瓦在对布尔东的沿革中表现出了丰富的卡农经验。布尔东的相关文献不多,这个题材概念没得后世的重视,我们甚至可能有错误的认识,如果有人对班舒瓦和他同时期的许多三声部歌曲多作探究和实验,或许会跟我一样认为卡农是最佳表现手段。我们知道奥克冈是班舒瓦的学生,他改编过老师的定旋律弥撒曲,奥克冈对定旋律的装饰我认为是他才能的最好体现,
虽然这很容易被忽视。不过奥克冈的卡农技术并不新鲜,在他之前一个世纪马肖就有成功的运用,但是马肖并没把他的这个才能释放开,我们可以回顾一下……”
讲座人又坐下去弹了起来,柯蒂斯的这些高材生不用点拨就很快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同时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了。
杨景行生怕再被刁难,稍作演示后停手了马上说:“关于这些不必多聊,让我们继续今天的话题。在汉语中,天生礼物我们通常称为天赋。天就是天空,意思接近于自然但是带有神的色彩。赋却不是礼物,而是授予、恩赐,并且这种赋予往往跟责任联系在一起……”
杨鸡毛还打肿脸当了一回文化人,幸好那几个中国学生讲义气没有当众揭穿。也可能是不屑,进了柯蒂斯的也算行业新星了,怎么都该有点气度。
关于责任,杨景行简述了一下西方音乐的几条师承脉络或者友情关系,比如贝多芬到车尔尼,车尔尼到李斯特,当然就提到舒曼,讲座人认为舒曼对音乐史的最大贡献并不在于他的音乐创作而是一众音乐家的推广,然后说到克拉克舒曼和芬妮门德尔松这两位杰出女性,讲座人来劲了要多嗦几句。
杨景行以两位女性作曲家早年的创作为例,用节选弹奏的形式展示她们表现出的非凡天赋。其实学术界早就充分承认克拉克和芬妮是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杨景行今天的说法有点不一样,他认为这两位女音乐家拥有成为伟大作曲家的天赋,只可惜她们没有她们的丈夫或者弟弟那样的好机会去发展施展她们的才能。
听众们并不怎么惊讶,这年代哪里还见不到几个拍女权主义马屁的混混,这些人什么话说不出来。
讲座人变本加厉,开始有鼻子有眼地对比夫妻和姐弟之间的创作细节,虽然嘴上没明说但是意思越来越明显,就是女人比男人还厉害。
听众中的某些男人表情微妙,显然是对讲座人的断章取义以偏概全挺不满。女性听众的反应更明显,普遍的严肃显露出了广泛的欣悦。
讲座人的论据很多,只能是点到为止相信学生们能自己参悟,比如边弹着芬妮的歌曲旋律边赞叹:“多么美丽,有熟悉的感觉吗?如果有兴趣可以对比一下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
相比论点,讲座人的论据更算新鲜,听众中都开始有人做笔记了。
杨景行争分夺秒:“门德尔松《复活节奏鸣曲》,有人知道吗?”这首作品的手稿是三四十年前才发现的,作品虽然很好但是几乎没有演出和录音,毕竟音乐家也要考虑市场。
柯蒂斯的学生厉害,好些人点头。
杨景行问:“怎么样?”
几个学生先后说了一些模棱两可的形容词,优美典雅轻盈……中国学生也开口了。
更多的人好像不知道,杨景行又坐下去直接弹起来了。
听众继续认真听着,虽然讲座人目前弹的那些东西都是些没啥技术含量的小片段,但是基本功还是体现出来了的。
杨景行这次多弹了一点,大概节选了六段一共四五十个小节,然后就问:“能感觉到吗?”
有两三个学生犹犹豫豫点头。
杨景行直接给结论:“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这首作品是芬妮创作的。”
屋子里嗡地一声,好多人顿时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了,在讲座开始后的十几分钟里一直保持沉默的大部分人这时候都开尊口了,至少也要圈起嘴唇讶异一下。
冷清了这么久突然就开锅了,杨景行有点无奈呢,尝试稳住场面:“当然,事实如何并不那么重要……”
“sir!”没点教养的白人男学生直接就冲讲座人嚷嚷起来了,样子不光不尊崇谦卑还理直气壮的:“我觉得你不应该仅仅凭几处类似的技术方法就做出这样的推断,他们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家庭,他们非常异常地亲密……”
靠,见到有人发难,听众很快安静下来了,一个个喜闻乐见得显出兴奋激动。
别人的地盘,杨景行都不敢大声回话:“关于
通用普遍的技术方法和鲜明灵活的个人特点,它们倒是有点像天才和才华之间的关系,即便你生而有天赋,但是也要非常努力才能展示出才华……”
看讲座人又坐下去了,那个责问的男生也没逼人太甚,恢复了听众的神态。
杨景行手起手落在琴键上砸出几个敲门声,然后只是看看听众并不用说明,大家都知道是什么东西。接着讲座人又改编弹奏一段命运交响曲第三乐章中复杂的多声部关系,这个可能就有点考验听众听力了,但是大多数人应该都能听出来个轮廓。
即便是只听个大概,大部分听众的面部神情还是起了变化,因为讲座人的这一段演示终于有点意思了,这样的音乐素养和弹奏技术才有资格坐在那上面嘛。
杨景行问:“那一部分更难?对我作为一个作曲家而言,第二部分是简单的,而前者很难。”
不少人纷纷点头,那些丰富的惊喜表情和恍然的动作似乎有种终于被理解的高处不胜寒和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杨景行继续说:“贝多芬没有开创新的技术、理论和体裁,他的名字也很少和天才联系在一起,但他成为了最伟大的音乐家。”
是不是被贿赂了,一个带着朝鲜语口音的亚裔女生考口:“他怎么做到的?”这么八卦的话题根本是帮忙闲扯嘛。
“除了努力学习工作我不知道他还有其他什么诀窍。”杨景行又站了起来,他也熟练了,随着说话的节奏踱步:“不过我们可以尝试探究一下,贝多芬是什么时候表现出了能够成为非凡的少数人的才能?或者说他的哪一首作品让我们看到一个不太得志的作曲家有成为伟大的可能性?”
这种东西是没有定论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学生们七嘴八舌大声表达自己的观点,多数人倾向于第三交响曲是贝多芬的成熟标志。
终于听到想要的答案,杨景行还指了一下那个明明是黑肤色但脸蛋线条连同五官却像江南女孩般隽秀小巧的学生,略赞赏的样子:“月光奏鸣曲,我也这么认为。”
女生笑起来就失去隽秀的感觉了,好在听众们很快安静下来,然后一个男生又帮忙补充了一下:“在1801,第二交响曲之前。”
杨景行又朝钢琴走:“我们仅以钢琴奏鸣曲为例,回顾一下贝多芬的创作生涯。”
柯蒂斯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屋里可安静了,就讲座人踩木地板的脚步声。
跟高手交流,杨景行坐下就直接开始,从贝多芬第一钢琴奏鸣曲开始,从每一奏鸣曲中节选一两段最能代表作曲家强烈个人风格的片段或者是曲子最精彩之处。为了节约时间,杨景行在段落之间的暂停很短暂,更不会搞解说。
听第一第二第三奏鸣曲的片段时,绝大部分观众的表情是认真而冷静的。到第四第五奏鸣曲,一些观众就开始调整姿态以便更好地保持安静氛围。等讲座人演示到第八号悲怆奏鸣曲,观众们开始有点坐不住的感觉了,四下里各种小动作。
看起来多,十几首奏鸣曲的二十几个选段,其实杨景行一共就弹了不到五分钟,停手就看向听众:“听起来好像不是很特别。”
有好些听众拍手了,似乎是欣赏台上鸟人敢于质疑最伟大作曲家的勇气。见到有人拍手,那些没表示的就准备跟下风,可是手刚抬起来前面几个零星的巴掌声已经停止了。一次稍纵即逝半途而废的鼓掌,真是尴尬,显得多么无默契不团结。
杨景行脸皮厚,当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再看看在十四号奏鸣曲发生了什么。”
哪里摔倒哪里爬,柯蒂斯这次没给讲座人先下手为强的机会,在他话音刚落还没抬手的时候,掌声瞬间响起,全体柯蒂斯人整齐划一,那些老家伙都参与进来了。而且不光起得气势十足,这掌声也落得训练有素,好像约定了好了每个人就拍手那么四五下,然后就全场安静了。
虽然只是短短三四秒钟的掌声,但也满是满猝不及防的威慑力,不过杨景行还是像没听见一样,看都不多看一眼地落指弹琴。
第一三零零章 爱恨交织
既然是重点论据,讲座人就得把《月光奏鸣曲》展示得全面一些,他在第一乐章中节选了三个片段,都近半分钟的长度,当然是用对自己的观点有利的形式进行演绎。
听众们没打算轻易放过,都聚精会神严盯死守。
第二乐章,杨景行只弹了两个代表性小片段,加起来半分多钟。
有些听众似乎已经掌握些东西了,互相之间紧密地眉飞色舞彼此知会。
《月光奏鸣曲》这首人类史上最著名最受欢迎被演出最多的器乐作品的第三乐章,这是一个被许多钢琴大师风格迥异地演绎却不会引起争论攀比的神奇乐章,不光学术界对该乐章保持了大海般的包容,连某位特定弹奏家的忠实乐迷也会乐于接受欣赏不同演奏家的那怕是背道而驰的阐释,总是各有各的妙处。
各种词语被音乐家评论家文学家甚至是附庸风雅的政客商人们拿来形容标注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热烈、坚强、愤怒、沸腾、激昂、深沉、痛苦、奔放、征服、入骨……与这些词语对应的不同情感色彩的演绎方式和流派也是不枚胜举。
即便前面有无数座大山挡着,但今天的讲座人为了自圆其说还是另辟蹊径了,尤其对专业耳朵而言,台上弹奏出的乐章前几个小节就已经算是胆大妄为。
柯蒂斯的耳朵当然都是专业的,当讲座人演示完乐章开头的十几个小节后稍作暂停马上开始第二段的主部主题展示,听众中的不少人已经不隐藏他们的讶异,这什么东西啊?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呢,当讲座人演示到第二主题后,乐曲的节奏和音量已经飘忽不定无章可循了,有些地方已经违背现今通行的乐谱要求了。
感觉见多识广的柯蒂斯人也开始失态了,一些学生是瞠目结舌的表情,还有一些则满身躁动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对讲座人进行揭发控诉的样子。而比起音乐风格造成的少数吃惊怀疑,听众中的更多负面表情明显是由讲座人的吝啬引起的,当杨景行把好好一段精彩优美戛然而止,听众中的皱眉表情就此起彼伏,得一下段开始几个小节后才能恢复冷静专注。
也不能太吝啬了,杨景行对第三乐章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演示,这个乐章通常也就六七分钟,可以说讲座人已经把自己的理解展现得挺全面了,而且有头有尾的,虽然这个结尾也是离经叛道。
台上最后一个音符落定的时候,听众中那些维持了风度的人用及时的抬手动作表示他们根本没被震惊到,依然能按部就班准备鼓掌。
但是杨景行开口的动作更快:“听起来怎么样?”
一片沉默没人回答,那些显得比较的激动的人也没站出来,还在四周观望似乎是不想当出头鸟或者就是要多联合团结一些人手,但他们的动静其实还不如那些一言不发死盯着台上的人有气势。
杨景行也真敢问:“有人觉得这样的月光奏鸣曲还算不坏吗?”
在讲座人的视线搜寻中,那个面庞隽秀而肤色不算很黑的女生表现出了担当,挺直了上身自我牺牲:“我喜欢。”声音并不响亮,在人不少却安静的大屋子里真是显得那么孤单无助。
杨景行呵一下,基本皮笑肉不笑。
“我也是。”前排一个白人男生认真点头:“还不错,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听完整的会更好。”这家伙是不是暗恋人家女生,说着就回头望,还真得到了半黑女孩的侧目呢。
就俩人,杨景行只能点点头:“好吧,可能这太超过了……”
什么意思啊?瞧不起人呀?就这点东西还想在柯蒂斯耀武扬威?听众中立刻冒出好几个声音踊跃表示不止喜欢甚至还觉得很好很特别,然后是更多的人点头称是,屋里简直热闹起来,柯蒂斯人非常效率地统一了意见,甚至马上尝试发表之所以好的原因。被同学老师们这一阵强力声援,半黑女生都有感动模样了。
杨景行也得大声点了:“试想一下,贝多芬之前的哪一首奏鸣曲这样的潜力?”
听众迅速安静,但并非示弱,马上有人回答:“悲怆!”
杨景行问:“怎么做?”
那个男生一脸茫然。
杨景行还是给面子:“不放试一下……”这次他都懒得坐下来了,把悲怆奏鸣曲中的精华部分随便弄了弄,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后还想别人帮忙:“谁有更好的主意吗?”
没人给面子。
杨景行就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刚才这样的月光奏鸣曲……”
听众一片哑愕然,短时间内都没有出现被愚弄的愤怒。
杨景行横向踱步:“但是这不妨碍我们证明作品的包容性,我想了一个简单的词语来不精确地总结构成这种包容的性的原因……”
听众们高度戒备。
杨景行丢人现眼,看向左边那三个坐一起的中国学生说起母语来:“爱恨交织怎么说?”
三个中国学生互相看看,估计才十六七岁的女生响亮干脆地帮忙:“love-hate relationship。”
柯蒂斯这些人,为了显得自己天才都不知道吸取教训,中国女生的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就是一片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炸开来,这些年轻人越来越兴奋了。
杨景行又来:“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关系,有lov
e hate interweave的说法吗?”
大家面面相觑,一些人摇头,好像是没有的,但是有些人念叨两遍后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成问题。
真是匮乏,杨景行就不怕了:“在汉语中我们说love hate interweave,我认为更形象一些,尤其对这首奏鸣曲而言。汉语中我们称interweave为交织,称音乐texture为织体,同一个织,意思是weave,这是闲话……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月光奏鸣曲是伟大的作品,它所包含的爱和恨的关系。”
听众们好像对闲话也挺有兴趣的。
杨景行又调笑一下:“领悟音乐就能超脱世俗的烦恼……美好的愿望。”
学生们乐了。
杨景行又严肃:“很可能就是这个愿望让贝多芬不断地超越自己,谢谢他能这么想。”
学生们也为伟大作曲肃穆。
杨景行换反方向踱步,整理一下思路:“天才和才华,技术理论跟个人特点……”
一个卷毛白人男生很不礼貌地直接喊话:“如果你不喜欢刚才这样的月光奏鸣曲,那你会怎么弹?”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不仅没个老师站起来批评一下,这一屋子人似乎还挺支持那个男生的问题,都很想听答案的样子,一些神情简直渴求。
杨景行呵呵婉拒:“让我们继续聊天才和才华吧……”
几乎是一阵哄笑,院长和格拉夫曼也哈哈。
杨景行多坚强,面不改色:“既然说到贝多芬就不妨聊一下莫扎特,人类文明史上最不容置疑的天才之一,我们可以十分遗憾地设想,如果莫扎特没有英年早逝,如果他能健康地活到六十岁甚至八十岁,会怎么样?”
发财了,突然发横财了,听众们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杨景行说的并不新鲜:“莫扎特创造了音乐史的巅峰,但距离他个人的顶峰还有很远距离……”
听众们也认真听着。
杨景行还用起齐清诺分享给他的知识了:“中国有个翻译家说过,如果贝多芬给了我们战斗的勇气,那么莫扎特分享给我的则是无穷的信心……”
事实证明柯蒂斯的学生也爱听那些闲扯,一个个简直津津有味,讲座开始前的那种肃穆的学术氛围估计多半是装出来的。不过也有个别学生找机会建议讲座人:“能说一下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或者协奏曲吗?谢谢。”
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呀,学生们纷纷点头用虔诚的态度表示自己也非常爱学习。
杨景行有点为难:“莫扎特太特别,我认为关于贝多芬我们可以通过他的音乐认识他,而对莫扎特则应该通过他去认识他的音乐。你们有人尝试过成为莫扎特的朋友吗?”
果然是天才聚集地,还真有四五个人多多少少点头表态,举手的看起来像个贵族的卷发白人男生甚至有点骄傲:“我觉得我挺了解他的,莫扎特是个乐观幽默传达快乐的人,我很欣赏这个精神上的朋友。”
杨景行:“你能选出几首最喜欢的作品吗?”
“二十号之后的钢琴协奏曲,一些奏鸣曲,第四第五号小提琴协奏曲……”男生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弹钢琴,我的名字叫多米尼克霍恩,我来自匈牙利。”
面子是互相给的,杨景行还惊喜了一下:“是你赢得肖邦大赛的最佳协奏曲奖?”
男生顿时变谦虚气质:“是的。”也就两个月前的事,而且在肖邦的两百年诞辰里获得大赛第二名加最佳协奏曲奖也还是挺有分量的。
杨景行点头:“我听了你的一部分比赛录音,很好,平稳而且协调。”
男生又气度起来:“谢谢你,先生。”
杨景行也不敢多评价亚军,还是瞎扯比较保险:“相比贝多芬,把肖邦跟莫扎特对比可能会更有意思,他们的钢琴作品看起来是那么的不一样,我认为这种不一样主要是因为作曲和演奏技术的发展,但是在技术之外,我猜肖邦也是把莫扎特视为好朋友的。”
看见讲座人又朝钢琴走,一些听众们也调整坐姿,看上去欣赏音乐要比听瞎扯严肃些。
杨景行还没坐稳就来上一段,然后照顾更多人:“这是莫扎特第六钢琴协奏曲。”
听众们点头,台上没说错。
杨景行又弹一段旋律,再告诉大家:“来自肖邦的波兰歌曲戒指。”
那些爱点头的听众继续点头,喜欢思考的更加开动脑经。
杨景行不给什么时间:“这可能是个巧合,但是这样的巧合还有很多,我把这些看作是肖邦从天才处汲取到的能为自己所用的财富,这是光明正大的做法,敏感聪明地发现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我们可以多看一些例子……”
讲座人又弹奏起来,稍加解说,但还是看得出有不少些学生是跟不上节奏的,毕竟大多学生只是某件乐器方面的天才,不是音乐学家。更可气的是杨景行只求快速地展示证据,根本没考虑什么音乐的完整性,他甚至把一个乐句只弹一半,说得好听点是点到为止,其实根本是小气,完全不照顾听众的感受。
柯蒂斯这些追求完而且平日都跟同类为伍的天才的忍耐限度不高,听了几组证据后,那些在讲座人毫无征兆地结束
某段音乐后出现的不满表情已经越来越明显,有些人甚至已经烦躁得出现肢体动作了。在这种场合居然不把肖邦夜曲中的经典乐句弹完整,太不尊重作曲家了吧。
杨景行又站起来了:“同一个行业里,每个人难免要追随天才和伟大前辈的脚步,肖邦了不起,他在追随中表现出来的杰出也值得我们追随。”
柯蒂斯人是虚伪还是礼貌,居然又鼓起掌来,之前那些皱眉、不安、气恼、惋惜……都消失掩饰得无影无踪了,全体听众又学术艺术起来了,甚至还能做出普遍的欣悦激动样子。
掌声依然短暂,可杨景行更等不及地劝止:“好了……谁能再帮我提供一个话题吗?谢谢。”
台下顿时冒出五六个声音来,不过他们很快就不争了,还是没给院长丢人地采取了举手的形式,虽然举手动作都随意了些。
杨景行点那个举得高的满脸雀斑的红发女生。
棕红发女生似乎只是凑热闹的,真被选中后又说不出什么来,愣了一下才用很快的语速只求完事:“你认为演奏家中谁是肖邦最好的追随者?”
八卦问题,杨景行就说套话:“我无权评价最好,也不认为我喜欢的就是最好,我欣赏的演奏家有很多……”
女生的语速更快了:“你能说一下关于他们的突出才能吗?”
柯蒂斯的女生似乎很有号召力,听众又是一片支持期待,可是他们看到的却是讲座人站起来离开座位。棕红发女生的表情都惊愕了,这讲座人什么态度呀,光说谁不会,不演示怎么让人加深记忆和理解?
杨景行的语气还显得有点感叹:“当然,首先是阿图尔鲁宾斯坦……”
讲座人又是一通闲扯,非凡的演奏家虽然很多但是早就被研究学习个遍了,杨景行也讲不出什么大新鲜来,给每个演奏家两句老生常谈的赞美,稍微提一下最值得称道的个人技术或者情感特点。
听众们就挺平静的,不用忍受讲座人那断章取义以偏概全的演示也挺好。
从鲁宾斯坦聊到阿什肯纳齐到霍洛维兹,当然还有额摩尔曼阿格里奇傅聪安达,也有阿里瓦迪弗朗索瓦邓泰新,近点的还有秦蒙礼等几位,杨景行说着说着又走到钢琴前去了:“我想多谈几句的是波利尼先生……”
听众们纷纷点头鼓励,对嘛,怎么能少得了这位呢,然后都伸长了脖子看台上准备干什么。
杨景行坐下,先弹。
钢琴才响起三四个音符,台下就争先恐后地点头表示自己听出东西来了,练习曲第十号第三首。
四分钟左右弹性比较大的曲子,杨景行弹了后半段,完整的后半段,没有猝不及防的跳跃而且是正常的结尾,然后讲座人看向听众:“大概是这样吗?向波利尼先生道歉。”毕竟大师至今还活跃在琴坛上。
这次没人烦躁了,但也没人接话了,学生们大多鸦雀无声纹丝不动,还像之前那样惊愕的是少数。
学生们不给面子,老师们得捧场啊,好几秒钟的冷场之后,钢琴系的台湾人亡羊补牢:“是……很接近。”
老师带头了肯定错不了,学生们也开始点头了,并且很快踊跃起来,并且很快开始赞叹惊讶,不怕波利尼知不道。
杨景行问:“有人听过这个版本的录音吗?”
切,真是狗眼看人低,一片声音勇猛回答,1972年在dg录的肖邦二十四首练习曲谁没听过无数遍?台上那人以为他面对的是幼儿兴趣班吗?
“不是。”杨景行又耍人玩:“这是1960年的录音,在他获得肖邦大赛的冠军之后……”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鸟人几次三番了,台下的学生们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对台上怒目圆瞪,一些学生会向老师那边看,求助或者是等命令。
格拉夫曼一直是冷静的,但是不得不开口了:“我知道,有这么回事,比赛之后的录音,并没发行。”
杨景行知道内幕:“我想快了,唱片公司有这个打算,现在我们听听1972年的。”
台上还是弹的同样的后半段,没啥差别,可是听众们简直凝神屏气,从舍不得眨眼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这些天才是多么在乎荣誉,知耻而后勇也是好样的。
杨景行还有更过分的,第二遍的后半段又只弹了一半就停手了:“1960到1972,在获得冠军后波利尼先生离开荣誉舞台开始新的学习,我认为这就是他最大才能的体现……”说着再弹两个小节:“这是1960……”然后对比同样的音符:“这是1972,令人赞叹。”
现在已经是老的小的全体听众死盯着台上了,**十双形形色色的眼睛都是凌厉目光,**十张东南西北的面孔都不苟言笑,显然没打算让讲座人沾波利尼的光。屋子里没一定声音但是全体一致的力量显得那么肃穆厚重简直骇人,如果这时候有人进门估计得被这氛围震懵圈。
幸好杨景行上午提前讨好了些人,这时候就排上用场了,格拉夫曼带头拍手。不得不佩服格拉夫曼真是德高望重,他一动手,连院长同僚都立刻积极响应,学生们就更是奋勇异常。
波利尼显然也很有名望,人没在场却得到了天才们那么热烈的掌声,甚至比较持久,肯定是创下今天的新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