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宫斗必备怀孕剧情
烛火朦胧,却依旧照出横亘在胸膛上的几道抓痕,鲜红刺目。
这会儿血已经干涸了,但因为黏连了中衣,悦妃拉开衣襟时没注意,伤口重又流出血来。
袁楝娘下意识的掩住嘴,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她本来只是抱着吃醋的心思这么做的,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难怪刚才扑到淳嘉帝怀里时,皇帝分明的僵硬了下,当时还以为他情绪上对自己有了抗拒,现在才知道只是因为压着了这些伤口。
“那个贱婢!!!”悦妃本就恨极了云风篁,此刻若非还有一线清明在,即刻冲到惜杏轩将后者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作为过来人,床笫之间偶尔激烈些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可淳嘉帝现在的伤势,绝对不是“忘情之际”能够解释的了,十成十是云风篁故意的!
至少也是云风篁根本没把皇帝的身体放在心上,由着自己畅快……这贱婢她怎么就敢?!
须知道就是皇后也不曾这样对待过淳嘉帝!
……悦妃歇斯底里的时候云风篁睡的正香,这晚侍寝对于她跟淳嘉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男女体力的差距让她在事后立马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才在念萱的低声呼唤下醒来。
这时候淳嘉帝已经躺回了她身畔,年轻的帝王仿佛还在沉睡,只是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呢还是……云风篁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假装迷糊起身,再一次从他身上爬过去。
然后皇帝就醒了。
是下意识的嘶着痛醒的。
“陛下,妾身睡迷糊了,不是故意的!”云风篁心头暗爽,面上却惴惴的拜倒在踏脚上,不安的请罪,“陛下您怎么样?要不要请太医?”
淳嘉帝深呼吸,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朕无碍,你自去延福宫请安便是。”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猜不到这承闺是无意还是存心?
只是一些皮肉伤,叫了太医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指不定又要给悦妃那边带去压力,这会儿少不得忍了。
这小云氏真是太会折腾了!
皇帝暗自咬牙,心说也不知道云风篁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歹是个大家族,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云风篁顺利脱身,可不管皇帝怎么想的,梳妆打扮,施施然到彤霞宫找挡箭牌,啊不,是找淑妃请安。
“娘娘救命!”一进门,她就先声夺人,扑到淑妃跟前梨花带雨,“陛下昨儿个又歇妾身那儿了,妾身又不敢请陛下去别处,现在可要怎么办啊?昭媛娘娘一定会打死妾身的!”
淑妃一脸的没好气:“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昨天死顶着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妾身知道错了,求娘娘指点迷津!”云风篁举袖遮面,一个劲的嘤嘤嘤,“娘娘您可不能不管妾身啊嘤嘤嘤……”
淑妃被她哭的头疼,捏着眉心道:“你且起来说话!”
云风篁就不,还膝行上前,扯着淑妃裙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话里话外她是淑妃的人,如果一而再的被昭媛找茬欺负,丢的也是淑妃的脸,淑妃不能不管她。
……也
是淑妃不太清楚凝碧殿上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任凭她扯着裙摆,还沉下脸:“你这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本宫么?”
“妾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云风篁边哭边说,“只是蝼蚁尚且偷生,若妾身魅惑陛下,主动争宠,昭媛娘娘不忿,教训妾身,妾身也认了!可妾身什么都没做呢昭媛娘娘要收拾妾身,妾身哪里能不委屈?妾身一介小小承闺,在这宫里无依无靠,除了祈求娘娘您的怜惜,还能指望什么?再说了,妾身纵然不是娘娘您的血脉之亲,可六宫都当妾身是云氏女,妾身若是在昭媛娘娘手里受了委屈,翼国公府又哪里有体面?”
淑妃冷哼道:“本宫之前说了你纵然不是云氏女,也算本宫表妹,自然不会不管你!可你若是以为顶着云氏女的身份就能够为难本宫,那是做梦!”
云风篁睁大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吃惊道:“哪有的事情?!妾身怎么敢为难娘娘您?妾身……妾身这是在求您啊……”
她这一脸的真挚,再加上满面泪痕、眉宇之间那种掩不住的仓皇无助,让淑妃沉吟了下,语气就缓和了些:“昨儿个听说陛下留宿惜杏轩,本宫就在想着怎么给你说话了,你且去收拾下,这个样子等会儿到了延福宫像什么话!”
淑妃当然知道这便宜妹妹不似被亲娘故意养的天真的亲妹妹那样单纯,但云风篁到底才十五岁,突兀进宫,又处在一个非常尴尬非常危险的位置上,心中岂能没有惧怕?
这种情况下言行失措也是人之常情……要是这样都还冷静自若,那才要叫人深思呢。
所以敲打了几句之后也就开始给甜枣,让人领云风篁去后殿重新梳洗,免得等会到了皇后太后跟前失仪。
只是云风篁之前哭的太狠,即使扑了许多粉,眼眶仍旧红红的。
淑妃端详了会儿就叹息,说她还是年纪小不懂事:“你这样子等会儿皇后她们看到了必然要问……本宫还想着等会儿率先说点其他事情引开昭媛的注意力呢。这下子也不知道能成不能成?”
云风篁闻言似乎又要掉下眼泪来,淑妃赶紧让她收着点情绪,“再哭,本宫可就不带你去延福宫了!”
这时候云卿缦走了进来,却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落后半步跟了个草绿衫子的宫嫔,细眉细眼的,姿容只是中等,身段倒是曼妙,入殿后就赶紧给淑妃行礼。
淑妃先对云卿缦说:“怎么今天来晚了点?”
这才看了眼绿衫宫嫔,咦道,“池御婉?何事?”
云淑妃在宫里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是公认对宫里人最和蔼的主位之一,不过这种和蔼也是纯靠同行衬托出来的,反正没和蔼到让宫里人对她失了敬畏的程度:除非有事,未得召见,没人敢擅自踏足内殿。
当然云卿缦毕竟是亲妹妹,云风篁呢好歹也是便宜妹妹,不在此列。
这会这池御婉贸然跟着云卿缦进来,淑妃自然诧异。
“姐姐,这位池姐姐说,荇风馆的寇奉衣昨晚发了热,都说胡话了。”那池御婉还没开口,云卿缦率先道,“荇风馆的宫人因为近身伺候的缘故不敢过来禀告,恐怕带了病气,所以今早隔着门拖隔壁的池姐姐给您带个话。我刚好碰上,就顺道带她进来啦。
淑妃目光闪了闪,方道:“原来如此……寇氏怎么就病了?昨儿个不是还好端端的?”
“妾身也不知道。”池氏低头说,“荇风馆的人到门口说明时妾身还没起来,守门的宫女年纪小,也说不很清楚。妾身怕过来迟了,耽误了去延福宫,无暇再去荇风馆询问,还请娘娘饶恕。”
奉衣只是从七品,淳嘉帝的后宫低阶宫嫔出身就没有好的,在帝宠不足恃的情况下自是微不足道,淑妃因此不是很在意,这会问了一句也就不放在心上,对左右说:“打发人去请个女医来瞧瞧。”
宫禁之中等级森严,五品以下宫嫔错非恩典,生病了也没资格劳动太医,都是请女医诊断的。
而女医其实就是太医院跑腿宫女出身,耳濡目染跟着太医们学过几手……就算里头有天资聪慧的,论到医术肯定也没法跟人家正儿八经学出来的医者比。
但低阶妃嫔本来就不值钱,规矩如此,池氏也不敢多说什么,还要恭敬屈膝,代寇奉衣谢过淑妃。
旁边云风篁看着,觉得自己这个承闺的位份太不可靠了,还是得找机会尽快往上爬才是。
被池氏禀告的事情一打岔,再加上她刻意站在灯火不那么明亮的地方,云卿缦也就没发现她哭过的痕迹,如此随意说了些话,这中间云卿缦几次欲言欲止,看神情是想问淳嘉帝为什么昨晚又歇在惜杏轩,但因为淑妃等人在场,到底没说出来。
最终彤霞宫一行人掐着时间到了中宫所在,才进去,许多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云风篁身上,各种意味深长。
不过纪皇后倒没说什么,甚至发现了云风篁微微红肿的眼眶也没有要问的意思,只跟淑妃说着话:“昨儿个底下送了些料子来,颜色都是极鲜艳的,我想着正合新人用,等会儿你代本宫给她们分一分罢。”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一怔,淑妃也很吃惊,给一群新晋妃嫔分东西只是小事,可这是皇后的权力,纪皇后自从正位中宫以来,一直牢牢的握着凤印,从来没给过贵妃、淑妃任何机会,这次居然主动放权,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淑妃心念电转,道:“妾身也没做过这个,怕做不好,要不让娘娘身边的人……”
“你何必妄自菲薄?”皇后打断她话,道,“大家都是大家子里出来的,这点儿事情还能被难倒吗?本宫最近有些乏了,想偷个懒,怎么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这……”淑妃很是狐疑,因为实在想不出来纪皇后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难不成是陷阱?
她于是试探道,“那等会儿贵妃姐姐来了,妾身跟她商量出个章程来,再请皇后姐姐您掌眼?”
纪皇后嘴角微翘,朝凤座后靠了靠,懒洋洋说:“你这小心翼翼的性.子呀……不过贵妃可未必有空陪你忙。”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别有意味呢?
淑妃暗自警惕,正待开口,就听皇后闲闲说:“方才贵妃遣人过来告假,说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本宫已经免了她接下来两个月的请安,你要找贵妃商量,等会儿自去烟兰宫罢。”
崇昌殿上一时寂静无声!
第十七章 一簪两用
好一会儿,淑妃才强笑道:“怪道贵妃姐姐昨儿个来的迟,今儿个也是这会了都还没到,原来竟是这样的喜事!”
纪皇后嗯了声,淡淡说:“陛下膝下至今空虚,皇祖母跟三位母后都担忧的很,难得贵妃有喜,本宫也是心头大石落下。”
这两位开了口,其他妃嫔才敢附和说这是个好消息,足见国朝福祚绵长云云。
因为贵妃被免了请安,说话的工夫剩下的人已经到齐,皇后也就领着众人去了绵福宫。
绵福宫的纪太后已然接到消息,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过还是依着规矩,当众叮嘱皇后多照顾着点烟兰宫:“哀家这儿有些滋补药材,都是上好的,等会你着人来拿些送过去。让贵妃好生养胎,早日为皇帝诞下皇嗣才好。”
“哪儿能动用母后的私库?”纪皇后说,“儿媳都备着呢,您就放心吧。”
纪太后又道:“这消息告诉袁太后、曲太后没有?她们也是一直记挂着皇嗣之事,该让她们松口气了。”
如此围绕贵妃的身孕说了些话,纪太后也就挥手让散了。
出了门,皇后照例让大家各自回去。
淑妃笑语盈盈的,亲自扶了皇后坐上凤辇,目送仪仗远去,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不过阴沉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就又恢复如常,一展袍袖上了步辇:“回宫!”
这次回到彤霞宫之后,她没喊俩妹妹入殿说话,而是让云风篁:“你去卿缦那儿坐坐吧,等会儿想回斛珠宫了自去就好,不必来回本宫。”
毕竟是淑妃格外照顾的亲妹妹,云卿缦住的地方距离乘彩殿不远,是一处花木掩映的独门小院,旁边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里头高高低低的出水了许多荷叶,可以想象夏日的时候满池菡萏的景象。
入内但见花草葱茏,靠墙角的一丛迎春花这会儿开的正抖擞,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给院子里增添了许多生气。
云卿缦带着云风篁进了正堂落座,叫宫人沏上茶水,又端了两盘糕点上来,道:“这糕点是姐姐的小厨房送过来的,你尝尝看!”
“在宫外可没吃过。”云风篁稍微尝了尝,只觉得入口绵软清甜,笑着放下,“还是你这儿好,宽敞明亮,景色也好,还有娘娘就近照顾。”
“惜杏轩怎么样?”云卿缦关切问,“姐姐跟我说那儿似乎有株很好看的杏花树?”
云风篁道:“那也得敢去看啊,你是不知道悦妃娘娘的那些规矩……”
就给她说了之前悦妃心腹大宫女吩咐的那些一五一十,听的云卿缦小脸惨白,又是愧疚又是担心,说这样日子怎么过?
“还好悦妃娘娘这两日禁足,也没空管我。”云风篁看这情况又安慰她,“所以这两日倒是自在。”
云卿缦蹙眉道:“哪里有这么简单?她到底是主位,就算禁足,自己出不来,还不能吩咐底下人找你麻烦吗?我看归根到底是因为陛下这两日都在你那儿的缘故,可陛下总不能一直在惜杏轩的。”
说了这话又怕云风篁误会自己嫉妒,微微羞红了脸,道,“我可没有其他意思。”
云风篁笑着说:“我还能不信任你?不过你忘了淑妃娘娘说过袁太后会看着悦妃娘娘了?所以就算陛下不去我那儿了,料想也没什么。”
云卿缦道:“但袁太后也不可能一直拦着悦妃娘娘……”
“这不是还有咱们娘娘在?”云风篁拍了拍她手背,“娘娘不会袖手旁观的,放心吧!”
云卿缦咬了下唇,她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淑妃对云风篁其实没有很亲热?
但这会儿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只能暗自叹口气,强笑道:“是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求姐姐,姐姐是淑妃,位份总在悦妃娘娘之上的。”
她们关系一向不错,之前三天两头的见面,倒是这次入宫,算上之前的学规矩,是好久没有坐下来一起聊聊天谈谈事情了。这会儿云卿缦就想让云风篁留下来用午膳甚至晚膳,但云风篁却没有久留的意思,稍微跟她扯了几句,就推说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云卿缦还恋恋不舍,想追问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用不用帮忙向淑妃求助,然而云风篁说走就走,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带着念萱扬长而去!
“你们说,风篁是不是觉得姐姐对她疏远,连带也不想跟我多待了?”被她撇下的云卿缦很是惆怅,在姣萼小筑里唉声叹气,问左右,“我要怎么做才能哄她高兴哦?”
相比之下,云风篁就很没良心了,她出了彤霞宫就已经将云卿缦抛之脑后,暗自盘算着刚才专门从乘彩殿侧经过时的匆匆一瞥:“步辇就一架,看规制应该是瑶宁夫人。”
淳嘉帝后宫高位妃子不多,夫人这品级目前就一位,所以很好判断。
不过想必殿中来客不止瑶宁夫人一位,毕竟淑妃家世不薄,在宫里小十年了,不可能就瑶宁夫人一个盟友。
她们现在在商量的话题不问可知是跟郑贵妃的身孕还有纪皇后忽然的放权有关系。
这样的事情云卿缦云风篁这个级别的妃嫔还没资格参与进去……所以更要努力呀!
云风篁在宫道上走了一段路,站住脚,认了认方向,就直奔延福宫!
念萱愕然:“承闺?”
“跟着就是。”云风篁面无表情,“机灵点,看看前后,尽量别叫人发现了。”
俩人一路躲躲藏藏,路上到底还是撞见了几个宫人,如此到了延福宫门口,念萱满心惴惴,不知道自家承闺又要搞什么,就见云风篁深呼吸了下,似乎酝酿了番情绪,就面色惶恐梨花带雨的走过去,跟守门的宫人说:“这位小公公请了,妾身是斛珠宫惜杏轩承闺云氏,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那小内侍愣了下,下意识问:“你犯了何事?”
“妾身……妾身对不起皇后娘娘!”云风篁哪里肯跟他说?闻言只是掩面哭泣,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清楚,小内侍不免头疼,挠了挠脑袋,说:“算了,你在这儿等着,奴婢去正殿禀告姑姑。”
半晌
他领了个茜色宫装的妇人过来,这妇人梳着盘桓髻,花钗珠铛,打扮的颇为华贵,却艳而不俗,丽而不妖,气质很是雍雅。
她瞥了眼还在抽泣的云风篁,意思意思的安慰了几句,就道:“皇后娘娘正在小憩,妾身忝为崇昌殿管事宫女,承闺有何事还请明言。”
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介承闺位份太低没资格直接见到皇后,别浪费时间哭哭啼啼了,说正经的吧。
“这位姑姑好。”云风篁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凄楚哀怨的笑,就从袖子里摸摸索索的拿出一支断成四五节的玉簪,正是之前为了帮念萱掩饰神情时故意摔断的那根,哽咽道,“不知姑姑可认识此物?”
宫装妇人打量一眼,狐疑道:“这是?”
……好嘛,皇后亲口吩咐的赏赐才两天而已,你就不认识了?!
饶是云风篁早有预料,这会儿心口也是一梗,心说老娘这种宫嫔在延福宫眼里是有多卑微?皇后不记得这种随意的赏赐也就算了,你一个管事宫人也不记得?!
真是太过分了!!!
她一定要继续努力!
以后让念萱也对着别人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东西茫然:啊这是我家主子赏你的吗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妾身头次参见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所赐之物的一件。”云风篁整理了下情绪,继续凄楚哀怨,“妾身喜爱无比,所以得到之后一直戴着,可是……可是昨日梳妆时,妾身……妾身不当心把它给摔了!”
及时的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含悲带诉道,“妾身对不起皇后娘娘!妾身有罪!还请姑姑帮忙转告皇后娘娘,妾身甘愿受罚!”
宫装妇人嘴角扯了扯,她还以为这承闺偷偷摸摸跑过来又是请罪又是哭诉的什么事情呢!
不过是崇昌殿随手赏的玩意儿,别说皇后,她这宫人都只是眼熟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崇昌殿赏出去的……也真难为这承闺战战兢兢了。
嗯,或者说,也真难为这承闺想到这么个借口在皇后跟前露面,还演这半晌的战战兢兢了。
“原来如此。”宫装妇人心里觉得很无聊,面上却不得不作出慎重之色,道,“妾身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还请承闺在此稍候!”
虽然她心里清楚皇后根本不会在乎这种小事,除非故意要收拾云风篁。
但……
既然云风篁正儿八经来请罪了,这事情还非闹到皇后跟前,请皇后亲自裁定不可。
否则就是她越俎代庖,不把中宫放在眼里,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宫装妇人可不想为了偷这么几步路的懒,在纪皇后跟前落下一个恶劣的印象。
于是片刻后,内殿的纪皇后耐心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鲜红的菱唇微微一勾,道:“新晋承闺……云淑妃的那个族妹吗?打坏了本宫赏赐的簪子,来跟本宫请罪?有意思。”
皇后沉吟片刻,将手中正在翻阅的卷册一合,漫不经心的吩咐,“正好闲着,召她过来罢。”
第十八章 不卖队友的宫斗是不完整的
没多久,云风篁主仆就被领到皇后跟前。
行礼如仪毕,她还没开口,上首的皇后已经轻笑着问:“云承闺,你过来请罪?”
云风篁恭恭敬敬道:“回娘娘的话,是。”
“自己来的?”纪皇后柔声道,“只是一支簪子,还特意跑这一趟,你倒是懂规矩!”
这话听着似有嘉许,云风篁却知道一个回答不好,轻则下不了台,重则……嗯鬼知道皇后会怎么打发自己?
毕竟她这两日请安,可都是先去彤霞宫找了云淑妃,在云淑妃的带领下过来的。这会儿正经请罪反倒是甩开淑妃一个人来了,这种举动说到哪里都要被扣个不安分的评价。尤其簪子既然是昨日就打坏的,不说立马过来请罪吧,怎么今早请安时也只字不提?
倒是这会儿避开淑妃单独来这一趟?
虽然皇后同淑妃关系不好,但都是宫中高位后妃,与云风篁之间地位悬殊判若云泥,至少无论皇后还是淑妃都认为云风篁跟她们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可没兴趣被个低阶宫嫔当刀子使。
“其实不只是为簪子请罪。”云风篁低着头,很是乖巧的样子,平铺直叙道,“也是为……为了妾身欺瞒太皇太后、三位太后娘娘、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请罪!”
这话让皇后左右都是一怔,这承闺竟然能够犯下这么大的事情???
他们心中疑惑,纪皇后也有些诧异:“说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云风篁于是将自己的身世竹筒倒豆子的招了,当初谢风鬟红杏出墙被夫家敲锣打鼓的扭送回谢氏要说法,而谢氏为了证明家风当众将谢风鬟浸了猪笼不说,还勒令族中眷属到场围观,以儆效尤……这事情在当地闹的沸沸扬扬,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现在已经过去有两年了,但凡有人过去打听,肯定瞒不住。
甚至说不定有人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与其等别人戳穿之后被扣个欺君之罪什么的,还不如自己主动招供了当投名状。
云风篁一脸“我很老实很乖巧很没有野心”的跟纪皇后哭诉:“……自姐姐出事后,家中年岁仿佛的姐妹,不是被送入家庙,就是被随意远嫁,以求尽快平息议论,妾身的姑姑因为早年受过妾身父母恩惠,怜惜妾身年幼无辜,所以接了妾身来帝京。原本想着,等妾身年长之后,说个不甚富贵却厚道的人家,有了子嗣之后,再同娘家来往,从前那些,也就过去了。”
“谁知道……谁知道……”她哽咽了会儿才能继续,“谁知道妾身忽然就成了姑姑姑父的女儿,非但改姓了云氏,还被礼聘入宫!”
纪皇后“噫”了一声,柔声说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翼国公府却是过分,可真是委屈你了!”
“娘娘,妾身微末之躯,蒲柳之姿。”云风篁不肯落把柄,闻言忙说,“能够侍奉陛下,能够瞻仰娘娘凤颜,乃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妾身庶姐曾经犯下的错失,妾身不敢隐瞒,还请娘娘处置!”
皇后斜靠凤榻,单手支颐,意义不明的笑了下,说道:“你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千里迢迢来帝京投亲,亲戚也不过是翼国公府的族人,依附翼国公过日子……翼国公父女要你做云氏女,哪有你个小孩子说不的余地?这难处本宫明白,没什么好处置的。”
云风篁小心翼翼道:“娘娘……那妾身以后?”
“这
事儿本宫知道了,翼国公府是过分了点,不过翼国公有功于国,淑妃呢更是伺候陛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纪皇后蔼声道,“你且看本宫面上,莫要同他们计较……这样,本宫给你再晋一级,作为补偿,如何?”
“娘娘,妾身惶恐!”云风篁赶紧道,“妾身虽是身不由己,到底隐瞒身世入宫,娘娘不责罚妾身,妾身已经感激万分,遑论再拿什么补偿?”
纪皇后轻笑:“你与淑妃位份虽然差距悬殊,到底都是伺候陛下的人,本宫不希望宫中妃嫔之间伤了和气,却也不想太委屈你。”
云风篁立马双眼含泪,感动道:“娘娘……娘娘如此厚爱,妾身……妾身真是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
她感情真挚的表了一番忠心,这才带着皇后给的赏赐施施然离开。
出了延福宫之后,估摸着门口宫人已经看不到了,念萱就是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承闺,您……您这么做,万一淑妃娘娘还有云美人知道怎么办?!”
“淑妃知道就知道了。”云风篁一脸的无所谓,“她对我什么个态度你也该清楚,原本就派不上多少用场,还束手束脚的,趁早撕扯开了我还自在点。至于说卿缦……”
云风篁淡淡说,“从云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我塞到这宫里起,你觉得我跟她之间,还能跟之前一样?”
除非她逆来顺受就这么认了……然而云风篁实在不是这种人。
再说她现在处境这么危险,自顾不暇呢哪里有空管别的?
她可没有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
“可是皇后娘娘刚刚都在帮淑妃娘娘还有翼国公说话。”念萱哭丧着脸,“本来悦妃娘娘就恨死咱们了,现在皇后娘娘也没有帮咱们的意思,一旦淑妃娘娘发难,婢子卑贱,死了也就死了,您……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云风篁斜睨她一眼,嗤笑道:“蠢货!谁说皇后娘娘没有帮咱们的意思?要没那意思,干什么主动提出来给我晋位?”
“啊?”念萱愣了下,低头思索了会儿,恍然道,“婢子明白了!皇后娘娘今早还说要让淑妃娘娘帮忙做事呢,是因为郑贵妃的身孕对不对?”
她就是惋惜,“怎么会这样不巧?”
要不是郑贵妃恰好在这个眼接骨上怀孕,导致纪皇后需要联合云淑妃一起应对……说不准刚才皇后就大发雷霆,勒令左右去彤霞宫召了淑妃过来对质了。
云风篁哼笑道:“是有这个缘故,不过更因为外朝。”
当初她跟淑妃请求将自己挪出斛珠宫时,淑妃不是苦口婆心的给她还有云卿缦说了一堆云氏女在宫里不容易的话吗?她可记得牢固的很呢。
特别是翼国公府拒绝纪氏联姻的提议不说,还试图提议让淳嘉帝亲政,更是令纪氏大为恼怒……当时云风篁就想了,若果如此,自己将翼国公府的把柄递给纪氏的话,会怎么样?
至于说这么做对淳嘉帝的影响,云风篁就不管了。
反正就算这位皇帝大权在握了,最受益的也是袁太后这个感情深厚的养母还有悦妃这个青梅,轮不到她云风篁沾光。甚至已经将悦妃往死里得罪的她,十成十会被悦妃各种惨不忍睹的收拾。
所以云风篁发自肺腑的希望淳嘉帝老老实实做傀儡,最好一辈子都别当家!
如此悦妃就算恨不得手撕了她吧,也只能咬牙切齿的看
着她抱皇后大腿,利索的升阶晋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风篁心情不错的回到斛珠宫,没一会儿淳嘉帝身边的人就来了,说是刚才已经跑过来一次了,无奈扑了个空,为此还去彤霞宫走了趟,也没找到人,听那边说云承闺早就回来了,担心路上走岔了,故而又换了条路找过来,这会儿可算把话传到了:“陛下打算午后去太液池畔走一走,想邀承闺一块儿。”
“辛苦小公公了。”云风篁心说这公襄霁当自己傻的么?之前撒娇卖痴的约他一块儿看个杏花他都不肯,拉他在斛珠宫里随便走走也被拒绝了,这才过了一天,就喊自己去太液池?
怕不是打算让自己举身赴清池吧?
果然投靠纪皇后是对的,不拦着点淳嘉帝的亲政,等他得了势,他心爱的悦妃说不得头一个拿自己油炸了!
她暗自冷笑,面上却喜滋滋的一口答应下来,说自己梳妆打扮下就过去。
照例给了传话小内侍一对银铤,念萱正想上前打开妆盒呢,就听自家主子让新晴摆膳。
这个时候饭点已经快过了,云风篁这位份可还没有自己的小厨房,都是饭点的时候宫人去御膳房领膳食的。她跟念萱回来之前,新晴已经拎了食盒回来,此刻闻言忙在小花厅里摆上。
由于地位不高,午膳统共也就二菜一汤一道糕点,做的马马虎虎,只是这会儿已经冷掉了,荤菜凝结出油脂来,看着就倒人胃口。
然而云风篁不挑,不等新晴询问要不要想办法热一热,就端起碗来风卷残云这要是谢风鬟出事前,她一直被金尊玉贵的养着,兴许还会矫情些,但之后,无论是一路前来帝京的颠簸,还是在谢氏膝下这两年的寄人篱下,早就将一身娇气磨灭的七七八八。
左右她这年纪错非身体有什么毛病,不然到了饭点哪有没胃口的?
用完膳,接过茶水漱了口,云风篁这才让念萱给自己梳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揽镜自照也觉得自己真是倾国倾城,方款款起身:“走罢!”
之前传话的小内侍已经跟她说了大概位置,所以云风篁出了惜杏轩,就直奔凝碧殿。
念萱忙疾步追上去小声提醒:“承闺,咱们走那边的侧门过去可以少走一大段路。”
“我知道。”云风篁点头,低声道,“咱们去正殿绕一圈。”
念萱头皮一麻,觉得自家承闺估计又要搞事情:“承闺,悦妃娘娘这会儿还在禁足,您去了之后也见不到她啊!”所以求求你了,你就老老实实去赴皇帝的约会,别再琢磨着刺激悦妃了行不?
她倒不是心疼袁楝娘,主要是觉得斛珠宫这位主位不是那种擅长隐忍的人。
就她家承闺这段时间的操作,估计仇恨值早就拉的妥妥的……再火上浇油下去,万一把悦妃气的失去理智,直接跟云风篁拼命怎么办?
凝碧殿哪怕刚被皇后清理过一番,悦妃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妃子,是斛珠宫的主人,喝令几个力气大点的健妇内侍什么活活打死她们主仆俩毫无压力啊!
“没事,我也不想见到她。”云风篁随意的安慰道,“我就是看看凝碧殿外头的那些宫人。”
念萱暗松口气,以为她跟上次调戏那个轻蝶一样,折腾不到悦妃,就拿悦妃手底下的人出气。
虽然这么做也有点作死,但总比直接挑衅悦妃安全……吧?
第十九章 玩脱了的云承闺
少顷主仆俩到了凝碧殿门口,两个眼生的守门宫女大老远就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们。
只是一直到云风篁走近,也没什么不好的举动或者言语,看着云风篁似乎要直接走进去了,才伸手拦住,客客气气说:“承闺请止步,娘娘如今正在闭门思过,未得太皇太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或者陛下旨意,婢子们不敢放行。”
念萱心想这些人八成是被轻蝶提醒过。
“不敢打扰娘娘。”云风篁也是客客气气的说,“只是之前才来的时候,娘娘左右的人曾经吩咐过,斛珠宫中不许弹琴跳舞,可方才陛下召妾身往太液池游玩,妾身想请示一下,妾身若是在太液池畔为陛下起舞,未知娘娘可准许么?”
俩守门宫女眼角抽搐,半晌才说:“那位姐姐已经不在了,婢子们才来,不知规矩,还请承闺海涵。”
“那能进去帮忙请示下娘娘左右么?”云风篁微笑着,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妾身初来乍到的,这宫里也没其他姐妹可以请教,万一惹了娘娘不高兴可怎么办,是吧?”
全六宫都知道你巴不得早点把悦妃气死了!
还怎么办??
宫女心中抓狂,却不敢造次,你看我我看你片刻,其中一人就认命的走了进去。
没多久出来,说是悦妃正在小憩,左右近身伺候,她不敢打扰:“娘娘这两日都睡的不好,要是走过去惊醒了,想必也有违承闺本意……”
“你说的太对了。”云风篁就是点头,一脸的赞同,好像她对悦妃多掏心掏肺似的,“斛珠宫上下,自然一切以娘娘为重,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先走了。等回来的时候,再来给娘娘请安。”
“承闺慢走。”俩宫女长松口气,忙不迭的道别。
离开凝碧殿,主仆这才朝最方便前往太液池的侧门走去。
路上云风篁若有所思。
念萱就悄悄问她方才的用意?
那说是进去请示的宫女摆明了根本没找人,直接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待了会儿就出来搪塞的……这也不奇怪,就悦妃的脾气,就悦妃现在的处境,就云风篁要请示的事情,谁去通禀谁倒霉。
那俩宫女除非傻了才当真将事情捅到悦妃跟前呢。
这一点念萱都能看出来,她不相信自家主子心里没数。
既然如此也等于没气成悦妃,就云风篁的性情,都专门绕路走一趟了,会这么善罢甘休?
“你不觉得这两日斛珠宫太安静了么?”果然云风篁轻笑一声,说道,“风平浪静的多没意思?”
念萱沉默了下,她们住进斛珠宫统共也就这么几天,第一天云风篁当众扯落了悦妃的衣裙,然后以退为进投水自杀,未果,被送回惜杏轩安抚;第二天云风篁利用皇后召见捏造“被人推落池中”,导致悦妃先后受到皇后、纪太后的申斥与处置,凝碧殿上下心腹更是被大清洗了一遍,而当晚云风篁成为新晋妃嫔里头一个侍寝的;第三天云风篁请安回去专门“路过”凝碧殿,将守门宫女轻蝶调戏的心惊胆战,又在淳嘉帝跟前将悦妃不许做的事情尽量都做了一遍,晚上继续侍寝;第四天……今天就是第四天。
她家承闺先找淑妃带着去请安,末了私下到延福宫卖了淑妃以及淑妃背后的翼国公府,刚又到凝碧殿挑衅了一波…
安静?
风平浪静?
不好意思就算她对这主子忠心耿耿,这会儿也有点昧不下这良心。
斛珠宫以前怎么样念萱不知道,反正从她家主子来了之后就没安生过……
让她更加良心隐隐作痛的是,云风篁不但绕路去了凝碧殿,出了斛珠宫之后,她还坚持绕了点路到彤霞宫门口,拉着门口的宫女就开始梨花带雨,说自己刚才接到内侍传话,淳嘉帝在太液池畔召见自己,本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陛下的,可又想起来悦妃不许宫里人沾染舞乐,所以满怀惴惴的去凝碧殿请示:“可凝碧殿的宫人进去了没多久就说悦妃娘娘正在休憩呢不好打扰,连左右也没法惊动……我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悦妃娘娘是不是因为我问这话不高兴了?”
彤霞宫的宫女跟凝碧殿的宫女毕竟不一样,这两日云风篁被淑妃带进带出的,俨然得宠的妹妹一样,淑妃心腹兴许还清楚点云承闺跟云美人之间的区别有多大,但在守门宫女眼里,云承闺显然是不能得罪,还得奉承的,于是立马义愤填膺:“承闺稍待,婢子这就进去为您通禀!”
“这个点悦妃娘娘在休憩,没准淑妃姐姐也在休憩呢?”云风篁在淑妃跟前谨守本分,从来不像云卿缦那样喊姐姐,但在这宫女跟前就毫不客气了,可怜弱小又无助道,“还是暂时别打扰了……再者我也怕陛下等久了会不喜,要不这样,我先去太液池赴召,你等会儿帮我进去回了姐姐?免得我待会儿不敢回斛珠宫了。”
边说边塞了个荷包过去,宫女本来就想着讨好,这会儿得了好处更是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帮她把话一五一十的带到淑妃跟前。
云风篁这才满意而去。
她接下来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边走边盘算:虽然晌午前投诚皇后还算顺利,然而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安危,可不能全寄托在中宫的重视上。
淳嘉帝心存杀意,无非是为了悦妃。
因此云风篁一觉得皇帝约自己去太液池畔不安好心,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继续拖上悦妃。至于说悦妃现在正在禁足,就算不在禁足那也不是一个承闺想见就能见到的,这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晓得这位主位对自己的宫里人充满了恶意,对云风篁更是欲杀之而后快。
这种情况下,云风篁去正殿门口看似恭敬的请示实则炫耀挑衅……接下来没多久就出了事情,悦妃能清白?
其他人不说,纪太后纪皇后绝对不相信!
当然就一个悦妃在云风篁看来分量还是不够,所以她又跑了趟彤霞宫,将云淑妃也拉下水。
她可是上午才卖了翼国公府的,要是下午就出了事,出事之前还跟彤霞宫求助过,谁能证明不是云氏逼人改姓入宫在前,杀人灭口在后?
云风篁相信,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纪氏一定会将这口锅牢牢的扣在云家头上!
所以不管是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再油炸的悦妃,还是天知道这会儿接没接到她反水消息的淑妃,今天最好都祈祷她平安无事才好。
不过云风篁这么做,最指望的其实也不是这三位联手给自己保驾护航,而是……淳嘉帝。
因为她绕了这两段路之后,倘若再出事的话,前朝最支持淳嘉帝真正君临天下的臣子在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代
表,悦妃跟淑妃,都有被纪氏拿捏到把柄的可能。
就算现在郑贵妃怀孕,皇后有联合淑妃一起抗衡权宦派的意思,但这种联手只是暂时的。
希望继续专权的外戚同保皇派之间的矛盾无可调和,根本不存在放下纠纷真正齐心协力的可能,甚至就在皇后发出结盟信号的同时,纪皇后转头接受了云风篁的投靠,云淑妃呢回到彤霞宫就叫上自己真正信任的盟友开始讨论对策……而正在被皇后跟淑妃都针对的郑贵妃,在对付淑妃跟悦妃这件事情上,也会跟皇后保持统一的步调。
本来淑妃与悦妃,或者说保皇派在宫里,在前朝,都不占上风,否则淳嘉帝也不至于都这年纪了连上朝听政的资格都没有。
这要是再被抓到把柄,翼国公府跟扶阳袁氏元气大伤也还罢了,淳嘉帝怕是真的要这辈子都没指望执掌江山了!
毕竟今时不同以往,从前淑妃悦妃犯些错误,到底出身尊贵,纪皇后也好,郑贵妃也罢,兴许还不会太撕破脸。但淳嘉帝都二十三了,至今未亲政,底下的议论声定然是越来越多,除非纪氏跟权宦派想交权,不然打压的手段必然更加激烈残忍,否则怎么镇得住场子?
这次云风篁一个才进宫的宫嫔,一句“妾身是被人推下水的”,就让悦妃丢人现眼,禁足到现在,就是个例子……纪皇后也好,纪太后也罢,甚至都没派人装模作样的调查一番,就认定了云风篁说的是真话,认定了悦妃意图谋害新晋宫嫔,认定了悦妃左右都不是好东西……其用心,可谓昭然若揭。
这种局势对于悦妃,对于淑妃,乃至于对淳嘉帝,当然都是很艰难很不利的。
但对于云风篁来说嘛……
真是太棒了!
她就不相信淳嘉帝心目中悦妃的重要性能够超过自己的亲政这皇帝要真是这么个罕见的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她认栽又如何?
毕竟淳嘉帝不能亲政的话,他也好,悦妃也罢,乃至于袁太后,将来铁定没有好下场,云风篁先一步下黄泉,等着看他们的惨烈,也不是不能保持心平气和。
思索间她已经到了小内侍之前交代的地方,这是一处临湖的凉亭,高悬的匾上书了“莎绿”二字,建在了靠岸的一丛芦苇之间。这季节去岁枯黄的芦苇已经被收割掉,清凌凌的水波之间嫩芽参差,还没到葳蕤的时候,却也有了蓬勃之态。
因为还有些料峭,凉亭四周挂了珠帘挡风,内中桌椅已设,湖风拂过,隐约带来淳嘉帝常用的蝉蚕香。
主仆俩抬头望去,正好从湖风掀起的珠帘间隙里看到皇帝的侧脸。
年轻的帝王低首垂眸,似在专心观察面前茶水的颜色,嘴角微勾,是惯常含笑温和的样子,然而长睫遮掩下的星眸里不带任何情绪,于散漫闲适之中透露出分明的凉薄来。
“陛下陛下!”云风篁眯着眼看他,忽忽笑开,也不招呼念萱,径自提起裙摆,一阵风的跑进去,也不行礼,直接扑到淳嘉帝怀里力道之大,要不是皇帝年轻,平时也没少练习弓马,差点被从绣凳上撞到地上去她毫不扭捏的搂着淳嘉帝的脖颈,甜甜问,“妾身看到陛下好高兴啊,陛下看到妾身开心不开心?”
淳嘉帝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下一刻,毫无征兆的扼住了她咽喉!
第二十章 初次交锋
“陛下!”淳嘉帝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四周伺候的宫人都吃了一惊,念萱更是肝胆俱裂,忙不迭的跪倒在地,膝行过去哀求,“陛下息怒,承闺年幼无知……”
淳嘉帝目光阴狠,冷冷的看着手中的云风篁,这承闺的确年幼,如画眉眼之间犹存稚气,掌心的触觉更是及笄女子才有的细嫩,可她绝对不无知。
不然不会有这样平静的神情相比念萱的惊慌失措,云风篁可以说是镇定自若。
哪怕随着淳嘉帝手指的收紧,她呼吸逐渐艰难,面色甚至呈现出死亡的苍灰色,眼神却仍旧波澜不惊。
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怒委屈,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恨恶,就好像正在发生的是一件极为寻常之事,而不是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危及。
这个年纪,这份从容,哪怕可能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她做的事情太诛心的话,淳嘉帝都想为她鼓掌了!
“都滚出去!”片刻,他冷然呵斥,左右大气也不敢出,鱼贯而退,也识趣的将还在不断磕头求饶的念萱掩了嘴一块儿拖出凉亭。
亭中只剩俩人,皇帝这才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云风篁抛到地上,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承闺不是说要为朕在太液池畔起舞么?怎么坐在地上不动?”
云风篁抚着咽喉,眼前还有点发黑,却立刻轻轻笑道:“本来想跳的,可是左思右想还是不敢惹悦妃娘娘不高兴,所以算了。”
她声音喑哑,嗓子显然被伤到了,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无妨,悦妃若有什么意见朕自会为你做主。”淳嘉帝勾了勾唇,眼中殊无笑意,起身踱步了几个来回,觉得胸中怒火略有按捺,方才站定,冷冷负手,“你只管跳着就是。”
要只是跳个舞,云风篁自然不会拒绝。
然而看淳嘉帝如今的态度,怕是没那么简单?
“陛下。”她心里思索着,边揉着颈项边一撑地面,轻巧站起,甜甜道,“妾身遵陛下之命!”
然后整理衣襟裙袖,步伐轻盈的跳起了她唯一会的凌波舞。
淳嘉帝眯着眼,一言不发的看着,目光冰冷而锐利,他没管云风篁中间故意跳错的动作,只在她跳完之后,露出笑容,打算开口时,寒声道:“继续!”
云风篁:“……”
总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她跳完第二遍凌波,气喘吁吁了,淳嘉帝仍旧是在她停下的刹那呵斥:“再来!”
……看来今日只要自己还能动弹,这皇帝是不会叫停了!
云风篁心念电转,本来按照她的算计,淳嘉帝就算看破她的打算,投鼠忌器,总归不能置悦妃、淑妃不顾。然而没想到一番操作,惹的淳嘉帝动了真怒,哪怕冒着得罪纪太后的风险,也要亲自下场收拾自己?
也是,她敢过来赴约,无非的认为皇帝不敢让二妃沾染谋害她的罪名,但如果她出事的原因明明白白跟二妃没有关系,纯粹来自皇帝的命令呢?
傀儡天子也是天子,收拾一个位
份低背后也没有可靠前朝势力支持的宫嫔还是没问题的。
顶多被纪氏认为他不安分……不过只要淳嘉帝不放弃亲政的念头,迟早都要跟纪氏怼上,不,应该说,淳嘉帝错非想一辈子做傀儡的话,跟纪氏翻脸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因为他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不仅仅是年纪上已经找不出更多不让他亲政的理由,更在于郑贵妃的怀孕。
要知道郑贵妃的伯父骠骑大将军郑具是权宦代表,说穿了就是打着天子家奴旗号上位的,他们会希望淳嘉帝亲政?一个跟他们没多少感情的皇帝亲政了他们怎么办?继续回到家奴的位子上卑躬屈膝?
怎么可能!
从神宗皇帝借助宦官辅佐君临天下开始,从听人吩咐的内侍到权倾朝野威加海内的“内相”,宫中这群阉人花了几十年工夫,历神宗、孝宗到今上,三朝经营,才有今日,兴许里头一个两个,还存着报效皇家的心思,然而绝大部分人,是绝对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力、身居的高位、已得的富贵……恢复成原本战战兢兢端茶倒水跑腿传话的角色。
而他们必然会裹挟着那些对皇家还有忠心的人,一起维护他们共同的利益。
那么现在他们在宫闱里的代表郑贵妃怀孕了,天子已经二十三岁,前朝再怎么找借口,也很难再阻拦一个年富力强还有着孝顺敦厚名声的皇帝亲政,他们会怎么办?
很容易想到的一个方法,就是改天换日!
只要郑贵妃生下皇子,就让淳嘉帝去死……反正淳嘉帝的生父,扶阳端王就是英年早逝,薨逝的时候年仅三十出头,作为他唯一的男嗣,淳嘉帝活不长也没什么奇怪的。
届时幼主登基,诸臣继续摄政,正是顺理成章。
当然纪氏也许不会愿意看到流着权宦一派血脉的皇子上位……不过就好像如今宫里有三位太后一样,这些都是可以谈的,淳嘉帝的正宫终归还是纪皇后,不管谁生的皇子承位她都是母后皇太后不是吗?
有着都希望朝会上那张椅子继续空着的共识,他们并不是一定要斗的你死我活。
如此淳嘉帝现在的处境本来就十分微妙,甚至可以说是危险,再被云风篁一插手……皇帝刚才没有直接掐死这小承闺,可以说是非常有自制力了。
云风篁这么想着,偷瞥一眼不远处的淳嘉帝,眼波流转,抛了个媚眼过去。
意料之中皇帝不复前两日的温和,眉宇之间露出一抹厌恶,甚至起身走远了点然后她就借着一个旋转甩袖的动作,一步踩上凉亭的坐凳,第二步踩上美人靠,刚刚走远的淳嘉帝瞳孔骤然收缩,猛的暴起,却到底快不过她干脆利索的撞开珠帘,朝亭外的太液池飞身一跃!
“承闺!!!”念萱被皇帝左右强行拉出去又掩了嘴,之后因为凉亭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她也就冷静下来,左右见状乐得轻松,警告几句放开了她,哪知道好端端的就看到了云风篁投水的一幕,一怔之下,念萱简直肝胆俱裂,不假思索的奔向池畔,就待跳下去救人!
然而才跑了两步就被扯住,为
首的内侍忙不迭的快步到亭外请示:“陛下,云承闺落水了。”
“……”珠帘为湖风摇动之间,淳嘉帝的身影伫立良久,才森然出声,“云承闺将朕的玉佩弄掉下去,故此请命亲自为朕捞起……朕准了!”
一群侍者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云风篁落水之前,压根没什么玉佩掉下去的事情,皇帝这么说,显然不但不许人下水救人,甚至要是云风篁自己爬上来了,也要逼着她重新回去捞所谓的玉佩了。
也就是说,这位承闺今儿个八成要折在这太液池里。
内侍低着头,道了声是,转头看了眼被按住还不住嘶喊的念萱,皱皱眉:“拉下去,莫要扰了陛下清静。”
实际上就算左右贴心的给了淳嘉帝一个清静的环境,皇帝这会儿也清静不起来:他看似镇定自若的负手临湖而立,背在身后的双手却不住的颤抖,被气的。
他本来并不打算直接弄死云风篁,只想让这爱折腾的小承闺跳断一双腿,回头老老实实的待在惜杏轩里做宫嫔也就是了。
毕竟虽然他跟纪氏之间的和平维持不了多久了,作为势弱方,他也不想为了个承闺太得罪纪太后。
可他不打算下死手,这承闺自己找死!
明明断了一双腿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居然敢用投水来逃避这举动尤其让淳嘉帝想头一次跟云风篁见面的时候,她才一脸惊慌的扯落了悦妃的衣裙,跟脚就是用这种方法逼得悦妃妥协,不但不追究她的冒犯,还要为她遮掩过错当时还以为只是个有些莽撞的低阶宫嫔,皇帝多少心生恻隐,所以建议悦妃息事宁人。
谁知道这事情过去才三天,云风篁非但晋了一级,更是把火都烧他头上来了?!
眼下察觉到他的打算,求饶都不求饶就直接故技重施……淳嘉帝心中冷笑,之前让云风篁顺利过关,那是因为一来悦妃虽然暴躁,却是公认的没多少城府,二来皇帝不是心狠的人,不欲追究。
可现在,他不打算手下留情了,却看这承闺还能玩什么花样!
淳嘉帝神情冷漠,借助凉亭地势居高临下,目光在整个湖面上来来回回的逡巡,又吩咐左右看牢了附近,但凡发现云风篁的踪迹,就让她继续捞玉佩,总之她既然立下军令状,没有玉佩就不许上岸!
于是一炷香过去了,二炷香过去了,三炷香过去了……
本来虽怒不乱的淳嘉帝脸色越发难看,一个时辰后,他深吸口气,扬声唤入贴身内侍:“你带几个人沿岸……”
话说到一半又止住,是想到这个时候再沿岸搜索已经毫无意义:就云风篁那份狡诈,要是从别的地方上了岸还能留在原地等着?早就溜之大吉了!
至于说云风篁没准不是故意不上岸,而是出了意外已经淹死在某个角落……这种可能性淳嘉帝根本不考虑。
他面色铁青,沉默了会儿,一甩袖子,“摆驾斛珠宫!”
那承闺究竟入宫日子短位份也不高,能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是本事,就不相信她能连惜杏轩都不回去!
第二十一章 云承闺竟然无法反驳!
“看来今晚是回不了惜杏轩了。”差不多的时候,云风篁正躲在个林子里拧着散落长发以及衣襟里的池水,叹息,“本来还想回斛珠宫的时候再去凝碧殿请个安,给悦妃心上扎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刀来着……”
讲真,她本来的打算,的确是潜泳一段路之后悄悄上岸,再想办法解决麻烦来着。无奈进宫日子太短,对环境忒不熟悉。
因为这季节莎绿亭畔的芦苇都还没茂盛起来,担心太早浮出水面会被抓现行,云风篁所以在水下折了一段芦管用于换气,一口气潜到实在受不了了才偷偷摸摸的冒出水面,稍微打量了一下,认准了一处植被蓊蔚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坚持不懈的登陆成功!
结果上岸之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就发现,这里好像……是个岛?
辛辛苦苦的云风篁:“……”
记得入宫之前突击的皇城相关,说国朝皇城以太液池为界线,分割前朝后宫……
也就是说,她这会儿,已经不在后宫里了……
至于目前在什么地方……形同葫芦的太液池里,有着五座以古籍记载仙山为名的岛屿,从东到西,依次是小岱舆、小员峤、小方壶、小瀛洲、小蓬莱。
因为之前专门挑了方便遮掩行迹的地方上岸,这会儿连池面都不怎么看得到,自然也无从推测是在哪座岛上。
但不管是哪一座,将近脱力的云风篁是没办法跟来的时候一样,自食其力的回去后宫了。
“游回去是不可能游回去的,偷船又不知道在哪里偷,也不会划,所以只能找岛上的宫人帮忙送上一程。”云风篁草草收拾了下仪表仪容,借助天际最后一点余晖辨认了下四周的环境,就举步朝丰茂枝叶间最近的一处屋檐走去。
太液池中这五座小岛,在历朝都颇得驾幸,唯独最近这几十年,神宗皇帝前半辈子忙着跟兄弟争储,后半辈子忙着治理天下;他嫡子孝宗皇帝英年早逝之前都在跟外家斗;到了淳嘉帝呢,至今还在做傀儡,竟没一个有空泛舟池上,欣赏民脂民膏的成果。
原本皇城里数一数二的热门地,就这么门庭冷落舟船稀,简直快淡出前朝后宫的记忆了。
因此云风篁对这五座岛屿也不甚了解,这会儿就想先找到人再说。
岛上想是为着景致的缘故,道路十分的曲折,那处屋檐看着近,走起来却颇为要命,本来她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等终于看到小院的大门,已然暮色初临。
也是巧,云风篁正要过去叩门,门却先开了,两个青衣宫女挽着篮子走出来。
当先的宫女边跨过门槛,边侧头小声叮嘱同伴:“等会儿去把那沉水香给换了,世子如今闻不得那个味儿。”
同伴颔首,脆生生说:“我理会的,对了,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么?听说世子近来心绪不佳,咱们可得小心点儿。”
“要死了,那么多嘴!”之前开口的宫女作势要去拧她,警告道,“这话也就没旁人听见,若教姑姑晓得,非给你长记性不可!”
“这春声小筑自来没什么人,怕什么……”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了,云风篁方从一丛花树后绕了出来,脸色就有些难看。
她本来以为太液池中虽然已经出了后宫范围,到底属于禁中,不会有外人出现。谁知道这儿竟然有位世子?
虽然这几年宦官势力渐长,但就云
风篁所知,还没有哪个寺人被封为世子来着。
因此这会儿出现在岛上的世子,别管他是谁家世子,必然是个全须全尾的男子,属于需要避嫌的范畴。
那她可就不好公然露面了。
毕竟淳嘉帝一派已经撕破脸的想她死了,这要是知道她跟个世子共处一岛,哪怕明知道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甚至压根没照面,也十成十会一口咬定她的名节有污,到时候打入冷宫那都算皇帝手下留情,说不得就是暴毙。
可要是不惊动岛上的人,她要怎么回去后宫?
云风篁思来想去,最终一咬牙,决定寻个地方吃饱喝足再休息一下,等恢复了点力气之后……游回去!
没办法,这法子虽然很玩命,但犹有生机。
可要是大晚上的跟个世子在岛上碰见了,那是现成给淳嘉帝悦妃这些人递刀子。
两害相较取其轻,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主意既定,云风篁也不耽搁,借着夜色隐匿身形,很快在附近的一座楼阁里偷了洒扫宫人藏起来的一盒子点心垫饥,末了找地方休憩。
虽然眼下这种情况,寻个僻静角落随便猫一会儿比较安全,但云风篁等下可是要下水的。这季节虽然已非寒冬腊月,可夜间犹自料峭,水里就更冷了,这要是不趁休憩的功夫好生暖和下,待会出了意外岂不是要后悔莫及?
因此云风篁思来想去,还是潜回方才遇见那两名宫女的小院,春声小筑。
毕竟这岛上她一点儿也不熟悉,根本吃不准哪些地方有人哪些地方没人,又要赶着在天亮之前游回后宫,实在耽搁不起时间慢慢儿挑选,这春声小筑看着僻静,刚那宫女也说了,这地方自来没什么人,想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春声小筑看着就不像是有人住的,也知道那两宫女当时光顾着说话,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不太可能故意说那话坑人,但云风篁做事谨慎,还是专门绕了个圈子翻墙入内。
挨个检查完此地无人后,又仔细观察了尘网的情况,就发现正堂、厢房之类的地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可谓纤尘不染,甚至有着刚刚收拾过的痕迹。
倒是作为寝室的后堂,非但门窗紧闭,只在后窗捅开了点儿纸,就能闻到一股子长久没人住的味道,设法开了窗,借着廊下风灯探头进去一看,一层薄灰,估着至少也是个把月没人管了。
这情况很容易推测出来,就是不得宫禁贵人时常莅临的岛上,伺候的人到底是懈怠了。刚才那两宫女约莫就是负责的人,推开院门一目了然的地方,就用心些,后堂这地方,估计没人住也没管事认真的检查,便干脆躲了懒。
云风篁对此非常的满意,她平常虽然好洁,但非常之时绝不矫情,此刻就从后窗爬进去,稍微拍打了一番床上的被褥,也就脱了衣裳搭到不远处的黄花梨并蒂牡丹衣架上晾干,光着身子钻进被窝……这一路折腾到现在,早就累的不行,心神才一松懈,便迅迅速速的睡了过去。
本来这种地方哪怕安全,云风篁心里有事,也不敢睡的太死,但不晓得是太疲倦了,还是什么缘故,总之她这一觉十分香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骤然惊醒,尚未睁眼,已觉眼前有着亮光。
这下子顿时将她吓的一骨碌坐了起来!
我的天难难难难难难道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然后就看到不远
处点着两盏香瓜式镂雕美人游春薄纱宫灯,灯台下一只紫铜掐银丝香炉,正冉冉升着一缕青烟,直冲梁上。
云风篁冷静了下,才慢慢慢慢、慢慢慢慢的转过身,就见自己身侧,赫然躺着个素袍少年,十七八岁模样,韶润简秀,许是灯光的缘故,肤色白的近乎剔透,愈显唇色鲜艳,宛若血滴。
这人鸦青色的长发散了满枕,双臂交叠垫于脑后,合着眼,蝶翅般的长睫随呼吸微动,眉宇之间一派安然。
许是感觉到云风篁的目光,他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淡然回看。
云风篁下意识的拉了拉被角,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少年眼中殊无波动,重又阖目,呼吸再次匀净。
“……”饶是云风篁自诩机敏,看着对方对自己全不设防的模样,也有点发懵,这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她这么想着,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并不移开,一只手却悄悄摸到褥子下,抽出一支尾部特意磨尖的银簪。
毕竟流落在外,哪怕之前觉得春声小筑还算安全,云风篁仍旧习惯性的在手边为自己留了点东西。
此刻攥紧了簪子,猛然朝少年心口刺下!
只是!
簪尖堪堪触及少年衣袍时,她手腕被牢牢握住,哪怕用尽力气,始终不能再进分毫。
云风篁心中一沉,那少年则再次睁开眼,淡声问:“为何骤下毒手?”
“夜半三更,尊驾行此等禽兽之举……”云风篁挑眉,“还要反问妾身么?”
那少年冷笑:“禽兽之举?春声小筑是我居处,尔不问自入,坏我窗棂、占我床榻、污我衣架,我向来与人为善,不但不跟你计较,甚至默许你在此处休憩,自己身为主人却侧身而卧,让出大半地方……你不知恩图报也还罢了,却还要污蔑我为禽兽……”
他面露不屑,“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云风篁瞠目结舌,半晌才吃吃道:“纵然妾身不问自入不对,可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妾身……”
她之前为了让衣服快点干,也是不欲湿气入体,可是脱光了才躺下的!
这人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躺在她身边,哪怕身体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呢,刚那一下子簪子下去,也真的没资格喊冤好不好!
“你的意思是我刚才发现你之后,应该立刻喊人过来?”少年眯着眼看她,“然后满帝京都知道你我秽乱宫闱?兴许你有这等雅兴,然而恕不奉陪!”
云风篁:“……”
少年又道:“或者你觉得我合该将卧室让给你这不速之客,大晚上的自己寻个角落里猫起来等天明?问题是大家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我为你这样苛刻自己?”
云风篁:“……”
她试图挣扎,“但尊驾可以叫醒妾身,然后……”
然后老娘保证立马就滚,麻溜的滚!!!
“然后你顺势赖上我?”少年面无表情的打断她话,“还是你觉得你这种来路不明躺上陌生男子床榻的人,值得被当正经淑女看待?不该受到猜忌?”
“……”自诩口齿伶俐的云风篁从来没有这么落下风过,简直是百口莫辩无言以对,良久,才颤巍巍问,“那尊驾既然怀疑妾身,做什么还要听之任之?”
嘴上这么嫌弃我,身体倒是很诚实的躺下了???
第二十二章 你对本承闺是有什么误会?
少年神情淡漠:“原本想直接杀了你的……”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周身也不见杀意,却无端透着股儿冷酷的意味,不似恐吓。
云风篁只觉得头皮发麻,毕竟她揣测自己好像打不过这位,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简直是……强自镇定洗耳恭听,只听这人说着,“但正要下手时,看到你颈项上的扼痕……”
然后心生怜悯高抬贵手?
云风篁暗自撇嘴,她可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结果人家跟着说道:“然后我就想看看后续。”
“……”云风篁懵道,“什么后续?”
“两种可能。”少年淡声道,“第一种,冲着我来的;第二种,与我无关,纯属撞上。不管是哪一种……我都很好奇,任凭你醒来,会发生什么?”
这人怕不是有癔症哦?
宫禁之中,也敢冒这样的险?
须知道这会儿当家的几派互相制衡,谁也做不到只手遮天,这位还敢这么折腾,也不知道是过于狂妄呢还是自有后手?
云风篁盯着他,忽忽一笑:“那你希望是哪一种?”
那少年饶有兴趣道:“愿闻其详。”
“若尊驾希望与尊驾有关,麻烦天亮之前悄悄送妾身回去后宫。”云风篁正色道,“日后妾身必有报答;若尊驾希望与尊驾无关呢,也麻烦天亮之前悄悄送妾身回去后宫,妾身只要上了岸,与尊驾就是素不相识毫无瓜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打扰……未知尊驾以为如何?”
“……”那少年沉默了下,忽然松开她手腕,缓缓坐了起来。
他比云风篁高,躺着的时候还不怎么看得出来,起身之后,看云风篁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道,“好。”
云风篁微怔,她只是出言试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得到了应允?
嗯……
仔细分析下这也不是没道理的,毕竟这少年不似寺人,云风篁需要保证名节清白,他何尝不需要避讳?
所以要么杀人灭口,不然就是息事宁人守口如瓶不是?
然而以上只是正常人的想法,云风篁心里才松口气呢,就听那少年说道:“只是宫闱之中波云诡谲,今日不知明日如何,报答也不必日后,就现在吧。”
云风篁一愣,道:“但妾身如今身无长物……”
“无妨。”那少年注视着她,眼神冷漠,说的话却是,“**一刻值千金。”
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尊驾还是位不欺暗室的君子。”
那少年好似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嘲讽,安然说道:“我从不勉强人。”
这要不是打不过他,云风篁能当场把这人的脑袋拧下来!
她一瞬不瞬的看了他会儿,嘴角勾起个微弱的弧度:“既然如此,承蒙照拂,大恩不言谢……告辞!”
说着裹起被子下地,抬手抽了衣架上的一摞衣裙,转身就进了屏风。
须臾穿戴整齐,长发也松松绾起,看也没看仍旧端坐帐幔里的少年,径自朝外走去。
然后没走几步就被明晃晃的刀刃逼回内室。
云风篁于是问:“这就是不勉强人?”
“我是说我从不勉强人。”那少年语气平静,“至于我的手下……我当然也不会勉强他们不勉强人。”
云风篁觉得这种不要脸的做派非常值得学习,她踱回正对着床榻的绣凳上坐下,道:“妾身素荣宫美人薛氏,敢问尊驾是?”
那少年平静道:“家父翼国公,忝为世子。”
……我信了你的邪!
这要是冒充其他世子,云风篁还真吃不准。毕竟她来帝
京这两年乖巧的很,除了自家姑父跟表哥外,根本不见任何外男,但翼国公世子云栖客,那是云卿缦的同父异母兄长,她跟云卿缦好歹过从甚密了两三年,怎么可能没照过面?
“云世子。”云风篁面上不动声色,道,“妾身新入宫闱,尚未承宠,若在此处失贞,后果不言而喻。到时候,只怕世子也难逃皇家震怒。”
那少年冷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再者淳嘉如今正倚重我家,怎会为你一小小宫嫔计较?”
“陛下纵然宽厚。”云风篁道,“但皇后娘娘素来重规矩。”
那少年道:“宫中如今并无验元帕的规矩,淳嘉不说,皇后怎么知道?难道堂堂中宫,还会亲自去素荣宫听壁脚?”
你还真是想的周到啊。
云风篁微笑:“世子少年英才,出身尊贵,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拿妾身这等蒲柳之姿消遣?”
那少年神情淡然:“寻常美人,怎能与大内妃嫔比?帝王禁脔,不拘姿容性情如何,但这一层身份,想想便叫人心生欲念。”
“……”云风篁沉默了下,忽然轻笑出声,“所以这就是陛下鲜少驾幸琼芳宫的缘故?”
琼芳宫住的是瑶宁夫人。
摄政王左膀右臂昭武伯的嫡女。
她这么说,不啻是委婉点出对方的身份。
摄政王世子,公襄霄!
“此乃禁中之事。”公襄霄目光奇异,看了她片刻,方悠悠道,“外臣如何得知?”
云风篁与他对望片刻,试探道:“世子若有吩咐,不妨直言?”
公襄霄阴沉沉的笑了起来:“不愧是才进宫就让陛下的心尖尖吃了个大亏还无处说的云承闺,这等心思灵巧,果真善解人意……可本世子资质愚钝,却怎么敢轻易差遣承闺?”
这就是要她交投名状了。
最现成的就是公襄霄刚刚提出的**一刻值千金……
老实说,这摄政王世子姿容不俗,论年纪比淳嘉还年轻些,若是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云风篁一点不介意送淳嘉帝一顶绿帽子。
但眼下不行。
公襄霄摆明了想让她为己所用,这会儿什么都顺着他,岂不是等于默认了主仆从属?
她可没有屈居人下的喜好。
“……妾身之所以会入宫,全拜姑父以及翼国公所赐。”云风篁沉吟了下,就说,“但妾身那姑姑是一心一意向着妾身的,当年妾身背井离乡,远来帝京,姑姑视妾身如己出,妾身亦视姑姑如母……妾身那姑父官职并不高,就算与翼国公府毗邻而居,以世子身份手段,想做什么,又有何难?”
公襄霄闻言就是摇头:“这若是其他人,本世子也就依了。但云承闺么,机敏聪慧,本世子以为还要更稳妥些。”
言外之意你云风篁怎么看怎么不是省油的灯,就一个亲姑姑,比亲爹亲娘到底隔了一层,论感情也是这两年才培养的,谁知道关键时刻是不是拿捏得了你?
“宫禁森严,妾身出入宫闱,身边并无可信用之人。”云风篁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从容道,“未知世子可否提点一二?”
实在不放心,你就在我身边放人,贴身盯着我,这总行了吧?
然而公襄霄还是摇头,理由还是那句话:“这若是其他人,本世子倒是可以推荐几个做事还算勤勉的宫人,但云承闺你么……而且本世子记得你伺候的人都满了吧?贸然换人,岂非招人耳目?”
这可是才进宫就杠上悦妃的主儿,关键她还占着上风!
公襄霄就算有心安插人手,怎么可能在拿到云风篁的可靠把柄之前明示?谁知道云风篁这会儿信誓旦旦,会不会转手就把他给卖了?
云风篁眯起眼:“妾身现在是承闺,过两天可是未必。”
不等公襄霄开口,她已继续道,“其实世子何必存疑?今晚一晤,对世子来说,兴许是意外之喜,对妾身而言,又何尝不是正中下怀?”
公襄霄挑眉。
“妾身入宫是意外,可以说是仓促上阵。”云风篁目光闪动,侃侃而谈,“因此身边并无可信可用之人……如世子所知,妾身在帝京唯一的亲眷,就是姑姑一家。但且不说姑父官职低微,未必能够为妾身安排可靠帮手入宫,就算安排了,以姑父与翼国公的关系,妾身如何敢信敢用?”
至于她的父族,“谢氏久居北地,就算心疼妾身,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而云风篁呢,“妾身如今初入宫闱,位份尚低,也还罢了。可日后晋位,需要处置的事情多了,却是尴尬!不瞒世子,妾身这两日正愁这事儿呢,今晚得遇世子,可见上天垂怜!”
她越说越高兴,甚至还开始提条件,“……内侍要机灵会看眼色会来事的,长相白净斯文些,带出去也有面子;宫女跟着妾身的时间长机会多,除了聪慧端正,胆子也要大才是。妾身那自幼一块儿长大的丫鬟,忠心是有,却忒愚钝胆怯了些。要不是当初时间紧急没法换,妾身才不带她!”
见公襄霄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云风篁奇怪道,“难道世子不相信妾身?可世子希望妾身为您传递禁中消息,妾身呢希望在宫闱里平步青云,彼此合作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毕竟妾身位份高了,也更便于为世子通风报信不是?还是世子怀疑妾身没有这样的进取之心?”
公襄霄沉默了良久,方道:“倘若你位份高了之后,心向淳嘉呢?”
“妾身若对陛下有那许多真心,就凭方才同榻而眠的一幕……”云风篁嗤笑一声,“这会儿早就该自我了断,以为陛下守节了吧?”
“……既然你无意为陛下守节。”公襄霄沉吟,“那为何不肯与本世子欢好一场,也能更加信任彼此?”
这样大家握着对方死罪的把柄,更便于日后合作不是吗?
云风篁瞥他一眼,忽地一笑:“世子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妾身与众不同,怎么这会儿竟糊涂了?陛下这两日可都在惜杏轩歇着,您看妾身对他有什么信任偏袒么?”
你对本承闺是有什么误会?
本承闺是那么好睡服的?
“……”公襄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一阵无端憋屈,良久,缓缓吐了一口气,“来人!”
顿了顿,“送承闺去小蓬莱。”
之所以这么安排,受命的侍卫在路上解释:“小蓬莱不似这小方壶,地方极小,差不多一目了然。向来只几个留守的洒扫宫女,连内侍都没有。”
所以最适合云风篁“不慎流落”,既不会被质疑名节,还能光明正大的回去后宫。
当然公襄霄特特兜这么个圈子,也不全是为了稳妥,也是因为,“其中有个叫流虹的宫女,忠勉机灵,模样也算齐整。”
云风篁了然,所以等会儿自己上了小蓬莱,就是寻这宫女安置自己。有了这么一段渊源,日后晋了位,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人要到身边。
……有着能够将小方壶当成自家别院一般的摄政王世子帮忙,云风篁返回后宫的过程就很顺利了。
她先是在小蓬莱由流虹伺候着沐浴更衣,换上流虹换洗的一套衣裙,末了舒舒服服的在流虹让出来的床榻上睡了一觉。这期间流虹去禀告了岛上的管事宫女,商议前往延福宫禀告。
这一番折腾云风篁是不操心的,她被叫醒的时候,舟楫都在等着了,梳洗更衣后登船,很快就被送到了皇后跟前。
第二十三章 云·报仇不隔夜·风篁
这时候纪皇后已经从绵福宫回来了,换下请安穿的皇后翟衣,只着了一件丁香紫的宫装,青丝松绾,对插芙蓉花嵌红玛瑙宝钿,竹梅二友灵芝点翠簪,领着宫人缓步上阶时,耳畔一对寸许长的赤金坠子几乎纹丝不动,足见端庄。
“可怜见儿的,怎么游到小蓬莱去了?”纪皇后扶着宫人的手,在上首凤座落座了,方抬眼打量底下已经跪的规规矩矩的云风篁,凉凉道,“今早听淑妃说你一晚上不见,真真吓了本宫一跳!万幸你平安无事,不然,本宫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太皇太后交代了。”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昨儿个云风篁才跳下莎绿亭,只怕中宫就得了消息,不然还打理个什么六宫?
“娘娘恕罪。”云风篁一脸的乖巧,磕了个头才怯生生说,“妾身昨儿个不慎落水后,觉得很是尴尬,原本想着游出一段路之后悄悄上岸,稍微收拾下再去给陛下请罪,免得御前失仪。可没想到,游着游着错了方向,若非误打误撞到了小蓬莱,只怕……只怕再也见不到娘娘了!”
纪皇后垂眸看她:“不慎落水?可本宫听说,是陛下不慎将佩玉掉进了太液池,你自告奋勇为陛下捞取?”
……淳嘉这个混账!
咱们走着瞧!!!
云风篁心中愤恨,面上则是一派茫然:“陛下的佩玉掉进太液池了?妾身当时光顾着为陛下献舞,却没有注意到……妾身真是该死!”
皇后道:“噢?这么说你不曾说过为陛下捞取佩玉?”
就转头吩咐一名宫女,去太初宫请淳嘉帝跟前的内侍姜览过来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可得问个清楚。”
云风篁想趁机提念萱,这一晚上过去了,还不知道这丫鬟如今什么处境……但是等等!眼下这局势固然不算特别惊险,可就念萱那脑子,谁也不知道她来了是友是敌对吧?
她于是没吭声,而皇后则又招手叫过一名内侍上前,低声吩咐几句,目送他如宫女般匆匆离开,方坐直了身体,继续问云风篁昨晚的经历:“莎绿亭距离小蓬莱甚远,倒是距离小方壶、小瀛洲比较近,你怎么会在小蓬莱才上岸?若是去小方壶小瀛洲,却还能省些力气。”
“妾身起初是想在怡嘉宫附近上岸的。”云风篁低眉顺眼道,“然而后来天色渐晚,妾身将小蓬莱的草木,看错成怡嘉宫前的林子了。”
怡嘉宫是延福宫附近的一座宫殿,与太初宫隔太液池斜相对望,与烟兰宫、彤霞宫一样,属于历代高位妃子的住处。
不过国朝高位妃嫔空缺甚多,这会儿还没主位,只偏殿分了几个宫嫔。
由于这个缘故,它附近的戍卫严密程度,自然不能跟中宫、烟兰宫、彤霞宫这种有着出身不俗的主位住的宫殿比。
云风篁想偷偷摸摸上岸,选择此处,正是合情合理。
但纪皇后并未完全打消疑心:“是么?那你应该是入夜未久就上的小蓬莱,怎么小蓬莱的管事说,发现你的宫女将近天明才去禀告?”
“妾身当时衣裙湿透,也不知道岛上都有些什么人。”云风篁露出赧然之色,“故而上岸后,未敢立刻露面,想办法收拾了一番,这才出去寻人。而那叫做流虹的宫女见妾身当时衣裙未干,冻的瑟瑟发抖,忙不迭的张罗热水让妾身沐浴更衣,围着妾身忙碌了好一会儿,这才去寻管事姑姑禀告……想是这么耽误了辰光?”
纪皇后端起茶水抿了口,淡淡道:“这也真是够折腾的。”
“劳皇后娘娘费心,妾身罪该万死。”云风篁赶紧请罪。
皇后正要开口,这时候方才被打发去请姜览的宫女走进来,欠身道:“娘娘,姜公公来了。”
“不是说了请?”纪皇后微扬下颔,“怎还这样怠慢?”
皇后话说的非常客气,但举止之间透着疏远。这也不奇怪,姜览是淳嘉帝的心腹,打小伺候,从扶阳郡带过来的嫡系,与皇后原不是一派人。
再加上这人是见证了淳嘉帝跟悦妃的青梅竹马之情的,虽然向来对纪皇后十分尊敬,但私下对悦妃却也很是照顾,纪皇后对他有好感那就怪了。
片刻后姜览进来,他比淳嘉帝大两岁,却比皇帝矮了半个头,粗壮的身材有些孔武有力的意思,紧抿的唇角透露些许执拗,一板一眼的行礼如仪毕,并不抬头,也不看还跪着的云风篁,只恭敬请问皇后召见有什么吩咐?
“也没旁的事情。”纪皇后很是和气的样子,缓声道,“就是昨儿个陛下让云承闺捞的佩玉,云承闺一无所获,本宫方才叫宫人去莎绿亭看了,却只捞上来些许碎玉,不知道是不是陛下丢的那块?”
说话间,之前被皇后附耳吩咐的内侍夹脚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个乌木描金漆托盘,上头垫着块织金锦帕,凌乱的搁了四五块碎玉,都沾着水珠,像是才洗过的样子,却还有着一股子水腥气。
那内侍笑容可掬的将托盘递到姜览跟前:“姜公公请看。”
姜览闻言一怔,原本目不斜视,到底下意识的扫了眼不远处的云风篁,支吾道:“这个……有点像?”
“那姜公公可要好好看看。”上首纪皇后轻笑一声,“彻夜不归的云承闺已然归来,本宫等会儿就会处置……这会倒是陛下的佩玉更要紧,毕竟陛下素来宽厚,若是寻常物件掉了,哪里舍得让承闺亲自下水捞取?昨儿个既然答应了,想必是心爱之物,怎么也得找回来才是。”
说到这儿一挑眉,“怎么姜公公整日伺候陛下?竟然分不出来这些碎玉是否就是陛下昨日掉进太液池的佩玉?”
“……奴婢该死。”姜览面色微变,连忙跪下来,“陛下那儿色泽质地仿佛的佩玉有好几件,跟前这些都已破碎,且非完整,奴婢所以一时间未能认出。”
纪皇后“嗯”了一声:“姜公公不妨上手一观,这要是陛下那块佩玉,本宫可得继续劳烦公公描述一下模样,寻玉匠做个差不多的宽慰陛下才是!这要不是陛下的……那当然得着人下去接着找。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姜览额头见汗:“娘娘说的是。”
他硬着头皮拿起一块碎玉打量片刻,道,“回娘娘的话,这正是陛下掉的那块玉佩……”
这话还没说完,旁边云风篁忽然说:“娘娘,姜公公在胡说,妾身昨儿个看的清清楚楚,陛下根本没掉东西进太液池!”
都到这时候了,她要是还看不出来纪皇后是想借题发挥,将姜览这个淳嘉帝左膀右臂给弄掉,那还混什么宫闱?
这种送上门来的报仇的机会,云风篁是绝对不会错过的,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当下就落井下石道,“而且妾身乃是为陛下献舞时不慎落水,哪里有什么捞佩玉的事情!这都是姜公公居心叵测,存心想害死妾身……妾身昨儿个在水里好久好久,却一直无人来救,原本以为太液池广大,没人寻着妾身,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姜公公故意为之!”
姜览整个人猛然一震,是没想到云风篁这么快这么干脆跟他这个御前内侍撕破脸,不禁怒声反驳:“承闺请慎言!奴婢与您无冤无仇,为何要谋害你?!”
“妾身也觉得很
是不解。”云风篁微微垂下眼睫,很是伤心的样子,幽幽道,“妾身自进宫以来,自认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她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道,“伺候主位更是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是昨儿个奉召前往莎绿亭伴驾,出发之前也还去正殿请过安……可悦妃娘娘似乎一直不怎么待见妾身?”
这话看似委屈,实则暗指姜览乃是为悦妃张目,那么当然有谋害云风篁的理由了,六宫谁不知道悦妃这会儿只怕巴不得将云风篁抽筋扒皮下油锅?
“混账东西!”不等姜览辩解,皇后已经翻脸如翻书,骤然一拍凤座,厉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算计太皇太后懿旨礼聘、皇家正经敕封的承闺?!”
“还拿御驾之物做筏子,这是什么居心?!”
“你想造反么?!”
“……娘娘恕罪!”姜览趴在地上,抖如筛糠,一迭声的求饶,“奴婢……奴婢冤枉……”
纪皇后冷笑一声:“冤枉?你口口声声说陛下落了佩玉,云承闺自告奋勇下去捞取这才失踪,结果呢?本宫让人随便砸了块玉拿上来,你居然就认了!可见之前根本就是在胡扯!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脸喊冤?!”
她拧着眉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当初慈母皇太后坚持让你留在陛下身边,是觉得你忠诚勤勉,能伺候好陛下。结果呢?你对得起慈母皇太后一番信任?!对得起陛下这些年的厚爱?对得起本宫的信重?!”
皇后一番质问气势如虹,最终却没将几乎瘫软在地的姜览怎么样,只叫左右拉了他送去春慵宫,“你是慈母皇太后给陛下的人,本宫不好越俎代庖,且送你去见慈母皇太后,请她老人家示下!”
待姜览哭喊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纪皇后方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稍稍沾唇,瞥一眼全程乖巧的云风篁,就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怎么还跪着?快起来罢。”
云风篁忙说:“妾身愧对娘娘……”
“都是那起子小人作祟。”纪皇后摆摆手,“怨不得你,倒是本宫这皇后,没照顾好你,这进宫才几天?沸反盈天的,竟没个安稳的日子。”
“娘娘……”云风篁迅速揣摩皇后这话到底是纯粹的故作姿态呢,还是暗示自己进宫以来够折腾的了,也该安稳几天了,所以欲言又止了下,就听皇后道:“算了,事已至此,不说这些。”
稍作思索,就道,“昨儿个本宫就说过,要给你晋位的。本打算今早请安的时候宣布,不想你流落小蓬莱,这会儿才过来,这样,也不必再等到明日了!本宫待会儿就让人去办。”
云风篁连忙谢恩,一迭声的说着娘娘慷慨仁善云云,因为年纪小长的好,口齿又伶俐,哪怕明知道是故意奉承,听着也叫人舒心。
“宫里高位一直空着不是个事。”纪皇后瞧着,心情不错,端起宫女刚刚换过的茶水浅啜一口,柔声道,“你们这一批人究竟是礼聘入宫,与数月后花鸟使带回来的不同,该更用心的伺候陛下、以为本宫分忧才是!”
皇后随口画饼,心里却想着这云风篁才进宫就敢怼上自家主位,可见骨子里桀骜难驯。虽然如今看似恭敬,不加以调教,日后却是难说……
她垂下眼帘,对着殿下还在表忠心的少年宫嫔露出个鼓励的笑容,暗道进宫才这么几天就升了两级也够快的,接下来合该被按个一年半载,磨平些棱角,知道敬畏,方才合用。
主意既定,正要打发云风篁退下,外头却有宫人来报,道是慈母皇太后来了。
第二十四章 连升两级
“母后有什么吩咐,差底下人来说一声就是。”纪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皱了下眉,但旋即换了一副恭敬又亲热的表情迎出去,“怎么还劳动您老人家亲自来了?这可真是媳妇的不是。”
被她称为“您老人家”的慈母皇太后其实不老,算算年纪是坐四望五,因着养尊处优驻颜有术,显得就更年轻了。
“皇后主理六宫,诸事繁忙。”袁氏就着皇后的搀扶从凤辇上下来,闻言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柔声道,“哀家左右无事,同在宫闱,过来也只是几步路的事情,又算什么劳动?”
她跟母后皇太后纪氏的气质迥然不同,纪太后凤仪天成,一看就是母仪天下的贵人。袁氏却是无论长相打扮都透着寻常富贵人家慈和长辈的那种温情脉脉,说话也是柔声细气的,半点儿皇家威严也没有,只觉和蔼可亲。
亦步亦趋跟着皇后的云风篁冷眼旁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她身上看到了亲娘江氏的影子。
……看来淳嘉一系在宫里的日子是真不好过,袁太后曲太后这俩同淳嘉明明更亲近的母亲,非但平时悄没声息,低调的不行,偶尔出来走动,也丝毫不敢端太后的架子。
甚至袁太后连早先做过扶阳端王妃以及扶阳太妃的痕迹,也荡然无存。
云风篁觉得这真是挺好的。
她暗自腹诽的功夫,皇家婆媳已经你推我让、客客气气、和和睦睦的入内落座。
落座的时候少不得又要客套一番,纪皇后借口慈母皇太后既尊又长,想将凤座让与袁太后,袁太后呢当然是识趣的,怎么也不答应,最后甚至作势要走,这才以延福宫女官提议在凤座之畔再设一位、与凤座平起平坐了结。
看着真正婆慈媳孝。
见这两位总算都坐好了,云风篁这才上前行礼,给袁太后请安。
袁太后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水,打量几眼,含笑问皇后:“这就是楝娘宫里那位承闺?真是好颜色。”
“是呢。”纪皇后也笑,“母后您亲自开了口的,媳妇能不上心?云承闺是这回礼聘的妃嫔里头,姿容最出挑的几个之一……说起来从这些年轻妹妹们入宫起,陛下一直都是宿在云承闺那儿,至今不曾临幸第二人,足见承闺懂事乖巧,深得陛下欢心。若是过些日子能有好消息,那媳妇可更要恭喜母后、恭喜悦妃妹妹了!”
底下云风篁连忙跪的更乖巧些,一来应和皇后,二来免得袁太后被气个倒仰,没办法拿皇后怎么样,转而朝自己撒气。
还好袁太后虽然是悦妃的嫡亲姑姑,性情可比悦妃沉稳的多,听了这话非但没发作,还露出赞许之色:“皇后贤良淑德,皇帝有妻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
纪皇后道:“母后谬赞。”
到这时候才一摆手,让云风篁退下。
“既然是楝娘宫里的云承闺,那还是先留下来吧。”云风篁闻言起身福了福,正要告退,袁太后却说,“毕竟姜览的事情,同她也有些关系。”
纪皇后笑着道:“是。”
又吩咐左右给云风篁看座。
云风篁于是恭恭敬敬的坐了三分之一的凳面,并且屏息凝神,侧耳细听。
袁太后注意到,微哂:“这承闺规矩很好。”
“皇祖母自来喜欢有规矩的后辈,若是那等任性娇纵又面慈心毒的,这宫里也是容不下她!”纪皇后笑容完美,一点也看不出来这话是不是有针对悦妃的意思,“只可惜悦妃妹妹这两日不便外出,不然多跟云承闺相处相处,必然也会明白陛下宠爱云承闺的缘故,爱屋及乌的。”
有个强大的娘家真好。
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云风篁不无心酸的想,袁太后这婆婆不管来意善恶,至少迄今都没有主动针对皇后,而纪皇后呢?看似恪守礼仪,实际上仔细品味,差不多每句话里都带着刺。
可皇帝傀儡,纪氏势大,袁太后能怎么办?
只能忍着。
这要是还在北地,这要是没有谢风鬟的事情……她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白手起家真的好艰难……
她走神了会儿,太后皇后已经结束寒暄进入正题,袁太后动情的说着:“……哀家要是早知道他是这等自作主张肆意妄为之人,哪里会让他留在身边?更遑论伺候皇帝了!”
“母后对陛下视如己出,要说母后存心害陛下,媳妇头一个不相信!”纪皇后在旁边安慰,“这都是姜览罪大恶极,怨不得母后……媳妇相信,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袁太后一如既往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一样,唉声叹气:“哀家已经着人将那不争气的东西打了三十廷杖,着令侍卫逐出宫城,发配北地……只是皇帝跟前终究是要有人伺候的,这人选可得皇后操心了。”
纪皇后微微皱眉,是对姜览的处置不甚满意:“母后容媳妇多一句嘴,姜览到底陪着陛下风风雨雨十几年过来,正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回做的事情虽然过分了,万幸云承闺有惊无险。母后既然已经赏下廷杖,媳妇以为,不若叫他还跟着陛下,也好将功赎罪?”
说着看一眼云风篁,“到底是御前的人,又还是母后给的。为了这么一回风波就要发配北地,饱受苦寒,传了出去,不止有碍陛下清誉,怕是云承闺也会觉得不安。”
云风篁心里安定的很,别说姜览只是被廷杖了发配,就算被直接吊死了,她也无所谓。
但皇后这么说了,不管心里情愿不情愿,只得立马拜倒,口称惶恐,请袁太后收回成命。
“你们都是好孩子。”袁太后叹着气,并不看底下,只跟纪皇后说,“只是哀家也实在伤心……陛下平日待姜览不够宽厚么?哀家平日对姜览不够信任么?皇后平日对姜览不够优容么?云承闺一个才进宫的宫嫔,又哪里来的本事得罪御前内侍?他竟这样叫人失望!”
纪皇后抿着嘴,思索片刻,就说:“既然如此,那就依了母后……至于姜览去后的空缺,总还要母后指点一二?”
“哀家指点个什么?”袁太后摇头,“早先皇帝还小,哀家自然要为他操心。可现在皇帝大了,又有皇后这样贤惠能干的结发之妻辅佐,哀家如今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这些琐事,皇后看着办就好。”
纪皇后道:“媳妇年轻,总要母后您把关的。”
“哀家的眼力哪有纪姐姐好?”袁太后轻笑,“正好皇后每日都要去绵福宫,不如啊顺便问问纪姐姐?到底纪姐姐也是母仪天下过的,这些事情比哀家可有经验的多。皇后若是拿不准,多问问纪姐姐,准没错!”
皇后既然见缝插针的弄走姜览,本来也不希望袁太后在继任的御前内侍上发表什么看法。
这会儿场面上做到了,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那媳妇明儿个就去请示纪母后跟曲母后……但望这两位母后能给媳妇拿个主意才好。”
又说就算袁母后您不想指点,“等人选定下来之后去春慵宫请安,母后还是瞧瞧罢,到底是要在陛下跟前行走的呢。”
袁太后这要是再拒绝,就显得有点不那么重视淳嘉帝了,她要是亲娘,那当然无所谓,可她毕竟只是曾经的嫡母,这会只好笑着应允,嗔皇后:“你这孩子,才说你好
呢,就非要给哀家找事情,弄的哀家想躲懒都不成。”
她说了这话,不等纪皇后接口,忽然道,“对了,这云承闺一夜未归,想必吓得不轻……”
“母后放心。”纪皇后忙道,“媳妇知道云承闺受委屈了,这不,刚刚才说,明儿个就给她晋为才人呢。”
云风篁闻言就觉得有些不妙,从承闺晋才人,是皇后昨天就许诺她的,属于出卖翼国公府的酬劳。方才为皇后助攻坑姜览,皇后还没什么表示呢,如今袁太后提起来,怎么又拿晋才人充数?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又说夫妻一体,看来君恩不可恃,中宫的庇护也不那么可靠?
嗯,就跟之前卖淑妃一样,是时候考虑卖皇后一波了……
“妾身谢皇后娘娘、慈母皇太后厚爱,只是妾身才疏学浅,哪儿当得才人之衔?”她心里已经在考虑怎么坑皇后了,面上却毫不迟疑的说道,“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袁太后看她一眼,转向皇后,微笑问:“哀家记得才人是从五品?”
纪皇后微微蹙眉,但不得不回答:“回母后的话,正是。”
她能猜到袁太后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又补充,“承闺前两天进宫时是宝林,之前已经晋过一次位了。”
“宫里的高位妃嫔到底少了些。”袁太后像是没听见后头那句一样,柔声道,“哀家方才从春慵宫过来,那许多华美宫殿,一座座空空落落的,竟没几个人,瞧着也忒冷清了。云承闺是太皇太后懿旨礼聘,想必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贵女出身,初封宝林也只是做个样子,不可能跟花鸟使采选上来的那些相提并论……”
纪皇后沉吟了下,道:“母后说的也有道理,这样,那就再晋一级为美人如何?”
她解释道,“不是媳妇吝啬高位,只是云承闺是与淑妃同父异母的庶妹云美人一块儿入宫的,云美人虽然是侍妾所出,却是翼国公夫人亲自抚养长大,与淑妃当年在闺阁里也不差什么了,同云承闺关系也是极好的。这要是云承闺位份越过了云美人,且不说她们姊妹之间是否会因此生出芥蒂,就说翼国公府面上也不好看。”
皇后淡然说道,“毕竟云承闺,到底只是翼国公堂弟的养女罢了,与翼国公的亲女平起平坐,已经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格外抬举了。”
“皇后考虑周到。”袁太后微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一样,歉然道,“后宫妃嫔升降原是皇后之权,哀家方才真是老糊涂了。”
“母后愿意指点媳妇,是媳妇的福分,若是母后跟之前那样不肯开口,媳妇才要惶恐呢。”纪皇后笑的端庄之余照例又绵里藏针的刺了下袁太后,这才对还跪在地上的云风篁抬了抬下颔,“云承闺,还不谢过母后?”
云承闺乖巧磕头:“妾身谢皇后娘娘厚爱,谢慈母皇太后厚爱!妾身一定好好伺候陛下!”
原本神情恬淡的袁太后听到后头一句,眼角抽了抽,复笑道:“皇后不跟哀家计较就好……这么着,哀家答应了今晚给昆泽做玉露团,现在这时辰……”
纪皇后忙道:“多日不见母后,本想留母后用膳,然既母后允了昆泽妹妹,媳妇却不敢耽误母后。”
于是领着一群宫人浩浩荡荡送了袁太后离开。
袁太后的凤辇才走远,原本笑意盈盈的纪皇后就沉了脸,一拂袖,当先走回殿中,见云风篁还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也不叫起,快步去上首坐了,又拿起手边尚热的茶水呷了口,方凉凉道:“刚才不是挺机灵的,跟脚就蹑着本宫出去迎接母后,这会儿怎么不动了?”
第二十五章 这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娘娘,您可千万不能中了慈母皇太后的计啊!”云风篁抬起头,委屈道,“妾身在这宫里无依无靠,只有娘娘主持公道了,若连娘娘都厌弃了妾身,那……那妾身……”
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纪皇后不为所动,哼道:“小小年纪,倒是会得两面三刀!方才还口口声声谢过母后的厚爱呢,这会儿母后凤辇还没走远就翻脸,却还要作这楚楚可怜之态做什么?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在编排些什么东西!”
“娘娘这话可真真冤枉死妾身了!”云风篁膝行几步上前,喊道,“慈母皇太后是悦妃娘娘的嫡亲姑母,而悦妃娘娘自来看妾身不顺眼,试问她们姑侄俩一条心,怎么可能对妾身有好感?慈母皇太后不帮着悦妃娘娘对妾身赶尽杀绝就不错了,遑论是为妾身讨要晋位?妾身虽然愚钝,这么简单的道理何尝会不明白?”
纪皇后哂道:“慈母皇太后素来深居简出,自入宫以来,几乎没跟本宫开过口。难得说了几句话,生生给你晋了一级,倒还晋出过错来了?”
“妾身斗胆直言,美人虽然比才人高了一级,可慢说在慈母皇太后眼中,就是在悦妃娘娘眼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云风篁擦了擦脸,哽咽道,“反正都是宫嫔罢了!难为妾身是宝林的时候,需要战战兢兢的在凝碧殿伺候,做了美人,悦妃娘娘召见,就能不去服侍了吗?可慈母皇太后这么一弄,非但将六宫的注意力都从姜览身上转移到妾身身上,连带娘娘也要不疼妾身了!”
她仰起脸,哀求道,“还求娘娘收回成命,妾身入宫未久,已经晋了一级,如今连升两级万万不可,不如还是让妾身做这承闺罢!娘娘若是定要赏赐,赏妾身些衣裳首饰就好!”
“你这小嘴儿,倒是会说。”纪皇后眯着眼,她当然知道云风篁是在努力打消自己的敲打之意,不过“反正都是宫嫔”这句,多少让皇后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之前皇后打算要将云风篁按一按,无非是觉得这宫嫔不够温驯,晋升太快容易助长桀骜。这会儿心下一盘算,美人也不过是五品,距离能够主持一宫的三品婕妤,还差了四个级别的。哪怕将怀孕还有生养皇嗣这两级算进去,那也就是个四品的容华……而且从妊娠到诞子,这中间怎么也得大半年功夫……这还是能够生下来的情况,若是生不下来……这宫里迄今都没个皇嗣呢,之前淑妃悦妃要位份有位份要出身有出身要靠山有靠山,何尝不是空欢喜一场……
皇后心念转了几转,就放缓了语气,“罢了,慈母皇太后到底是长辈,本宫既然答应了,就没有翻悔的道理。再说区区美人,慈母皇太后跟悦妃不放在眼里,难为本宫还跟你计较不成?”
云风篁呜咽着拒绝:“若因妾身晋位叫娘娘不喜,妾身才不要做美人!”
“才饶了你一回,倒就跟本宫使起性.子来了?”纪皇后有点啼笑皆非,“本宫可不喜欢任性的主儿,你要是真不要,本宫可不在乎走一趟春慵宫,同慈母皇太后请罪!”
云风篁心说老娘就是想要所以这会儿才不能要,她擦了把脸,坚定道:“妾身只要娘娘的赏赐,其他人的妾身才不要!”
“那你就做个才人吧
。”纪皇后撑着脸,转头对旁边的宫女说,“怨不得宫里说这承闺胆子大,这才见了本宫几次啊,就跟本宫拿乔起来了。”
那宫女笑着说:“这还不是娘娘您宽厚,云承闺对您只有亲近没有畏惧?”
“罢了。”纪皇后闻言也笑了起来,让云风篁起来说话,“瞧你这哭的凄凄惨惨的模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欺负你了……昨儿个晚上受苦了,且回去惜杏轩收拾罢。赏赐什么,本宫待会儿叫人去办,总少不了你的。”
云风篁这才破涕为笑,给她磕了个头方起来:“妾身谢娘娘。”
告退出延福宫,回去惜杏轩的路上,云风篁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心说皇后该不会真的扣了答应袁太后的美人,就给自己个才人吧?
这可不行,袁太后要是没开那个口也还罢了,既然太后都亲自开口了,这到嘴边的肉,凭什么放走啊!
云风篁就开始寻思,纪皇后如果真的只给自己晋才人的话,要怎么弄……嗯,要不干脆试试袁太后的门路?
虽然她刚才在皇后跟前口口声声说袁太后是悦妃的亲姑姑,跟悦妃必定一条心,不过这种话都是专门说给皇后听的。
实际上在云风篁看来,袁太后兴许真的非常宠爱悦妃这个侄女,否则也不会给悦妃从小定下跟淳嘉的婚事,但要说悦妃跟淳嘉在太后心目中哪个更重要……恐怕还是淳嘉更得袁太后看重的。
原因非常简单,一来淳嘉才是袁太后的孩子,哪怕是养子呢,袁太后无所出,亲手养大的庶子跟亲子也没什么差别了,遑论淳嘉对这嫡母也是非常依恋,越过生母曲太后的,悦妃这侄女再亲到底只是侄女;二来袁太后如今的地位乃是基于淳嘉是天子,可跟悦妃没什么关系。
哪怕是为了自己晚年生活的水准,以及千秋万岁之后的待遇,跟娘家的前途,袁太后也必然要更重视淳嘉。
那么对于云风篁这种不安分的新晋宫嫔,袁太后这等老成持重之人,自然不会像悦妃一样,二话不说就找麻烦,哪怕云风篁同悦妃已经怼上,在袁太后眼里,双方也未必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有着握手言和的可能当然也许这位太后就是那么护短的人,或者她不觉得云风篁有资格让她委曲求全。
可从袁太后刚才跟纪皇后的相处来看,淳嘉的嫡系目前可真没什么任性的资格,袁太后他们弄死云风篁容易,问题是事后要怎么应付纪氏、权宦、摄政王、前朝这些势力的借题发挥?
他们忍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要为了一个悦妃功亏一篑不成?
不是云风篁看不起悦妃,但她真不觉得袁楝娘有这分量。
如她当年在谢氏的地位也不低,公认的掌上明珠,然而涉及家族声誉时,何尝不是说牺牲就牺牲?要不是亲娘江氏真心疼她,也有足够的能力压下反对,她早就跟那几个年岁仿佛的堂姐妹一样,被打发去家庙或者被草草远嫁了。
这世道女孩子的地位,普遍就那么回事……她还是本身没犯错,纯粹受庶姐牵累,尚且如此,而袁楝娘呢?看那脾气,定然没少拖淳嘉一系的后腿。
嗯,要不找个机会试探下,看看袁太后到底只是为了引开六
宫对于淳嘉近侍换人这事儿的议论,推了她出来顶缸,还是打算一箭双雕,委婉伸出橄榄枝?
思索间已经回到惜杏轩,新晴跟内侍出来迎接,面色有些忐忑:“承闺可回来了!”
新晴又小声禀告:“昨儿个傍晚陛下过来,奴婢们怎么都找不到承闺,后来陛下还是歇下了,今早才走……”
“陛下昨晚歇在这儿?”云风篁挑了挑眉,呵了一声,“陛下对我还真是情深义重。”
她可不相信淳嘉帝昨晚留宿惜杏轩是为了自己,十成十是为了私会被禁足的青梅呢!
云风篁心中冷哼,老娘跟公襄霄斗智斗勇的时候,这厮却在搂着悦妃翻云覆雨,真是岂有此理!
这一刻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干脆送皇帝一顶绿帽子算了,反正公襄霄长的也不错……当然这也就是想想,这公襄氏兄弟俩都不是好东西!
对于自己这种天真无知的小宫嫔来说,这宫里真的太艰难了!
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脸色变幻了会儿,见新晴跟内侍抄手而立不敢作声,她定了定神:“念萱呢?”
“念萱?”俩宫人都有些茫然,“念萱姑娘跟着承闺出去了呀!”
这么说还在皇帝手里?
云风篁微微皱眉,要只是在皇帝手里还好点……倘若被淳嘉交给悦妃出气的话,那可就危险了……
虽然平日里向来嫌弃念萱,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
“到饭点了吧?”云风篁抬起头,“你们谁去取膳?”
“啊?”新晴跟内侍都是一怔。
云风篁淡淡道:“早去早回。”
“……是!”俩宫人对望一眼,那内侍出来欠了欠身,匆匆而去。
云风篁又让新晴去沏茶,末了端着茶水慢慢品着,就好像压根没问过念萱一样。
半晌后内侍取了午膳回来,她吃饱喝足,漱口后洗了脸,让新晴二人收拾,自去里间休憩。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云风篁精神奕奕的起了身,让新晴打水来伺候梳洗,正梳妆呢,外间有人来,是中宫使者,带来了晋升懿旨……纪皇后到底大家出身,就算不喜慈母皇太后打破了她的计划,却也做不出来为区区一级出尔反尔的事情,仍旧将云风篁晋为美人。
云风篁自是恭敬领旨,奉上早就准备好的银铤,又询问现在是否适合去给皇后谢恩?
来人道:“娘娘晌午后有些乏了,让美人今日不必去谢恩,有什么话明儿个请安的时候说就是。”
云风篁闻言目光闪动,笑着说了声“是”。
她亲自送这宫人出去,在门口道别的时候才说了句:“说起来妾身因故流落小蓬莱,以至于一夜未归,不想妾身那陪进宫的丫鬟,比妾身还要不懂事,竟到这会儿都不见踪影。”
“想是在什么地方耽搁了?”宫人笑,“美人若是不放心,等明日求娘娘帮打听下就好。”
云风篁含笑称是,又跟她寒暄了一番,这才挥手作别。
待对方走远,转身回到惜杏轩内,云风篁脸上的笑色瞬间收的干干净净!
第二十六章 生命不息,搞事不止!
“念萱只怕不好了。”注意到云风篁的神情,原本打算上来道喜的新晴跟内侍诧异之余,纷纷低头抄手,努力表现的低眉顺眼。
云风篁也没理他们,自去内室坐了,凝眉深思,“不然袁太后都愿意为我跟皇后要个美人的位份了,且不说她这么做的用意是善是恶,至少场面上是不打算跟我为难了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扣着念萱不放?”
恐怕不是他们不想放念萱回来,而是念萱这会儿的情况,不适合送回惜杏轩。
本来以淳嘉帝跟袁太后的身份,打死打残宫女,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可谁叫念萱的主子是云风篁,是出了名的会折腾呢?
云风篁之所以刚才问明念萱昨天跟着自己出去后一直没回来,就再没提这事儿,就是觉得,倘若念萱平安无事的话,袁太后那边必然会安排尽快放人,无须她设法;这要是今天不见人影的话,那么多半是出事了。
而中宫那过来传旨的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纪皇后到底不忿姜览的事情被袁太后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怕是要拿念萱做幌子,于明日请安时再掀波澜。
说实话,云风篁理解皇后会对姜览一个宫人穷追不舍,这倒不是说皇后对淳嘉帝多么的爱而不得,以至于连私下对悦妃抱有同情尊重的姜览都容不下,而是因为姜览毕竟是跟了淳嘉帝多少年的老人,算是心腹里的心腹。
这种人既然已经下手了,不弄死了终归不放心。
尤其姜览流放的还是北地……那儿驻扎着国朝人数最多的定北军。
虽然如今的定北军统帅昭武伯顾芳树是摄政王的人,而曾经半步皇太弟的摄政王,对现在的天子淳嘉理所当然不会怀着多少好感,可是摄政王看纪氏也不顺眼。
甚至可能更不顺眼些。
毕竟淳嘉能够登基,就是因为纪氏拦着不许摄政王承位,宁可便宜了跟先帝孝宗压根没见过、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的藩王……迄今纪氏都占着上风,谁知道摄政王会不会被说动,跟淳嘉私下合作,先搞死了纪氏,搞定权宦,还权皇室,叔侄俩再一较高下?
换了云风篁在纪皇后的位子上,那也是宁错杀不放过。
也是世家贵女到底看重面子,纪皇后还是将人往袁太后跟前走了个过场,给了袁太后救人的机会。
只是纪皇后纵然不肯轻易失了知书达理的名声,对姜览的杀意却没什么改变。
在这点上云风篁是支持皇后的,毕竟淳嘉得势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问题是皇后这个打算……
说不得就要成为念萱的催命符啊……
云风篁心念几转,扬声唤入新晴,命她开箱笼取出衣裙首饰,为自己梳妆打扮:“我蒙皇后娘娘、慈母皇太后厚爱,得晋美人之位,此等喜事,合该禀告主位才是。只是悦妃娘娘如今还在禁足之中,出不得门,不好拜见。然也该装束齐整,前往凝碧殿请安。纵然不能面告娘娘,总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新晴闻言头皮一麻,瞬间有种自请贬往永巷的冲动:“美人,都快傍晚了,没准陛下等会儿也要过来贺您晋位之喜……要不,明儿个再去告诉悦妃娘娘?”
她还不太清楚云风篁跟念萱昨天出去之后发
生的事情,想着能拖则拖,没准明天念萱就回来了呢?
这要是眼下就去凝碧殿耀武扬威,由于念萱不在,惜杏轩就她一个宫女,想也知道云风篁过去的时候,必然是带着她的,这不是等于明晃晃的上悦妃的黑名单么?
就悦妃这两年的声名,宫里的低阶妃嫔都对斛珠宫避之不及,何况新晴只是个奴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作了什么孽,摊上了云风篁这种不安分的主儿,见天的跟着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天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好,就被牵累了……
相比之下,什么永巷浣衣局之类,那都不叫事儿。
“凝碧殿就这么几步路,哪里就要拖拖拉拉到明日了?”云风篁坐到妆台前,对着铜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再说了,陛下过来惜杏轩,原本也是要从凝碧殿走的,既然如此,咱们没准还能顺势迎一迎御驾呢。”
新晴十万分希望她去凝碧殿的路上摔断腿……
可惜云风篁步履轻盈走路带风,从惜杏轩到凝碧殿的一路上,任凭新晴怎么绞尽脑汁的拖延、劝说,别说摔断腿了,那是连个趔趄都没有!
“这位姐姐请了!”到得凝碧殿跟前,云风篁打眼一看守门宫女又换了个眼生的,也不在意,口角含笑的迎上去,亲亲热热道,“妾身惜杏轩云氏,承蒙皇后娘娘厚爱、慈母皇太后垂怜,方才得晋美人。这样的喜事,妾身不敢自专,专门来同悦妃娘娘报喜,还请姐姐帮忙禀告一声!”
那宫女本来面无表情,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急中生智:“什么?您说什么?对不住了这位小主儿,婢子这两天耳朵不太好,听不清楚您说什么……要不您回头再来?”
云风篁:“……”
这还真是处处有人才。
而此刻,侍立她身后的新晴在佩服同行一瞬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既然自己的本意只是不想陪新晋云美人来凝碧殿以免被悦妃记恨上,做什么要一心一意指望云风篁打消念头或者摔断腿?
她就不能自己摔断腿,没法陪云风篁过来嘛?!
新晴忧伤:果然当初被排挤到没人愿意来的斛珠宫不是没缘故的……自己还是忒老实了点!
“没事。”老实宫女的主子这会儿也是一脸老实憨厚,微笑,“妾身说大声点就行了,这样即使姐姐还是听不清楚,里头的人兴许能听到,会去同娘娘报喜呢?”
说着不等守门宫女阻拦,提气扬声,扯开嗓子对着凝碧殿里头就喊,“悦妃娘娘,妾身惜杏轩云氏!特来给您报喜啦!妾身承蒙皇后娘娘厚爱、慈母皇太后垂怜,得晋美人!不敢自专,特来禀告娘娘,愿与娘娘同喜!特来禀告娘娘,愿与娘娘同喜!特来禀告娘娘,愿与娘娘同喜!”
“……!!!”守门宫女眼睛都直了,恨不得当场跪下来给她磕头,“美人,云美人!婢子求求您了!您别说了!别说了!”
云风篁睁大眼睛,一脸天真无辜:“别说了?为什么不说啊?这么得脸的事情!须知道新人入宫以来,陛下迄今都只临幸了咱们斛珠宫,皇后娘娘也只给咱们斛珠宫的人晋过位……这么荣耀的事情,慢说在这儿喊几声,搁外头,敲锣打鼓让满大街的人出来听都是理所当然的!”
守门宫女几欲吐血:“……美人
说的有道理,但娘娘这两日有些乏,需要静养,您还是别打扰了,成么?”
“娘娘病了?”云风篁正色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娘娘是我斛珠宫主位,是斛珠宫最要紧的人,便是小恙那也不容轻忽!按照规矩,主位染疾,宫中嫔妾自该近身侍奉。如今斛珠宫只妾身一个宫嫔,妾身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说着就朝里面走,边走还边吩咐新晴回去惜杏轩取换洗衣物,说是,“虽然凝碧殿距离惜杏轩就几步路,但我心系娘娘安危,不欲为了回去梳洗更衣耗费辰光……那什么,你赶紧的,可别耽搁了我服侍娘娘!”
新晴巴不得早点离开凝碧殿左近,慌慌张张的答应一声,转身就跑了见状那守门宫女简直要疯了,顾不得多想,一把拽住云风篁的袖子:“美人您不能进去!”
云风篁一皱眉,道:“你……”
话没说完,里间忽然出来个水蓝衫子的宫女,正是云风篁见过的轻蝶,手里捧了个黄花梨镂刻卷草纹的漆盘,盘子里堆砌着些衣料首饰之物,上前来福了福,赔笑道:“云美人,您来了正好,皇后娘娘的懿旨,咱们娘娘刚刚得知,这不,命婢子们收拾了赏赐,正要送去惜杏轩呢!”
“娘娘厚爱,妾身真是铭感五内。”云风篁手按胸口,感激万分的样子,“那妾身更要入内当面拜谢娘娘了!”
轻蝶闻言一愣,忙挡住她:“美人留步!莫忘记娘娘这两日可是领了母后皇太后之命,闭门静思,您这么进去了,回头叫母后皇太后知晓,嗔咱们娘娘也还罢了,万一母后皇太后责罚起来……只怕美人……美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悦妃到底是妃子,还有袁太后跟淳嘉帝护着。
纪氏再怎么想她去死,动手总也还需要个理由。
但纪太后一个不高兴,收拾云风篁这种层次的宫嫔,那真的只是一个眼色一个皱眉的事情了。
轻蝶之前被云风篁戏弄过,对这位新晋宫嫔到底有些畏惧,一番警告的话说的委婉又含蓄,生怕激怒了她,末了又朝手里的漆盘努嘴,说道,“娘娘说云美人给咱们斛珠宫长脸了,专门给美人拿了许多好东西呢!好些都是陛下赏赐的。”
云风篁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只不起眼的鎏银葫芦潜米粒大珍珠耳坠子,还是半旧的那种,夹在一堆珠光宝气里,不仔细看压根发现不了,她沉默了下,顿时就转了语气,轻哼道:“既然如此,那妾身先行告退,还请姐姐代为谢恩。”
轻蝶急于打发她走人,一迭声的保证:“婢子知道,等娘娘起了婢子就去说。”
还违心的道了句,“云美人的恭谨,娘娘也是知道的。”
目送这位主儿大摇大摆离开,轻蝶总算长松口气,转身回殿。
这会儿凝碧殿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摔砸的痕迹,倾倒的器具与碎裂的瓷器之间,更有茶水茶叶的污渍恣意飞溅流淌,杂乱非常,若非四周雕梁画栋,跌坐在主位上哭泣的女子更是满头珠翠,全没半点儿妃子居处的模样。
“哭什么哭?”包括轻蝶在内的侍者大气也不敢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贴墙根站,唯独一名四十许的宫装妇人,站在丹墀下,沉着脸呵斥,“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你还好意思哭!”
第二十七章 您的替身已待命
“朱姨说这话未免太戳我心!”悦妃原就难过着,闻言更觉万箭攒心,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脸,“明明是云风篁那贱婢……”
那朱姨不耐烦的打断:“这种话你已经跟陛下、跟太后倾诉了百八十遍了!陛下、太后娘娘好.性儿,由着你翻来覆去的推卸责任,我可没那脾气纵着你胡闹!当初太后跟你说的明明白白,这进了宫,就不比家里,再任性不起!你是怎么说的?啊?”
“你说只要能跟陛下在一起,你什么都不怕!”
“结果呢?”
“从进宫到现在,八年了,你有几天不是哭哭啼啼,不是觉得这个心思歹毒,就是觉得那个居心叵测!合着这六宫就你一个最清白,其他人都不是好东西?!”
悦妃扯着帕子,高声说道:“难道不是吗?!”
这六宫上下,每一个都是跟她抢公襄霁的!
又有谁无辜!
“你清白?”朱姨嗤笑出声,广袖微振,朝四周划了一个圆,“这宫里多少冤魂怨鬼看着你你心里没数?纪氏、郑氏那些人也还罢了,累年来死在你手里的那些宫嫔,有几个出身好的?你当她们个个贪图富贵乐意伺候陛下?还不是上头要充实宫闱,容不得她们说一个‘不’字!都是些可怜人罢了,你对纪凌紫她们敢怒不敢言,就变着法子拿这些人出气!我扶阳袁氏虽然不及纪氏权倾朝野,好歹也是世代簪缨的一方望族,你父兄都是乡里公认的芝兰美玉,母姐也有着贤惠知礼的声名,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朱姨今日特特过来,就是为了嘲讽我的么?!”悦妃气的直哆嗦,赤金鸳鸯荷花耳坠子在耳畔好一阵摇晃,颤声道,“还是母后跟霁郎都厌烦了我,所以……”
朱姨不及听完,几步走上去,抓着她发髻,抬手就是两记耳光!
悦妃出身富贵,又有个先是王妃后是王太妃如今还是太后的嫡亲姑姑,入宫之前连句重话也不曾听过,入宫以来虽然没少在纪皇后郑贵妃等人手里吃亏,然而场面上总还是姐姐妹妹的亲热,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掌掴之辱?
尤其还是当着平日里伺候她的宫人的面!
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的捂着脸怔住。
“委屈么?”朱姨冷着脸,寒声问,“心寒么?想不到么?”
不等悦妃回答,她冷冰冰的一笑,“倘若你方才这话叫陛下叫太后听到,他们比你委屈一万倍!心寒一万倍!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开得了这样丧心病狂的口!”
“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来,若非陛下跟太后百般维护,就你那蠢钝的脑子,狠辣的行事,怕不早就被打入冷宫赐鸩酒了,还能让你逍遥快活到现在,仍不知足的猜忌这个那个陛下与太后什么都好,就是心忒软了点!”
“他们还能看的下去你继续犯蠢,你爹娘却已经忍无可忍!”
朱姨一点点收了面上情绪,凑到还在落泪的悦妃跟前,森然道,“我来你这儿,是你爹娘求了太后娘娘设法,目的就是看住你,让你别再拖后腿,明白吗?”
悦妃怔忪片刻,自嘲的笑了笑:“爹娘……他们单知道我在这宫里肆意妄为,却怎么不问问,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凭你是走过来的还是爬过来的,那都是你自己选的。”朱
姨冷笑,“而且这天下,有几个人过的轻松恣意?你觉得你委屈?那太后娘娘就不委屈了?咱们太后当年在闺阁里时,何尝不是被老太爷、老夫人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集扶阳袁氏千宠万爱于一身!”
“后来嫁与扶阳端王,端王之母扶阳庄太妃羸弱,传了端王也是先天不足,由此太后与端王成亲数载膝下无所出,可庄太妃会怪端王、怪自己么?不会的,她只会怪太后福泽不足,耽误了她抱孙儿孙女!”
“尤其是曲氏生下陛下后,你可知道那几年庄太妃是怎么折腾太后的?相比之下,纪凌紫她们究竟年轻,心肠既不够硬,又自恃门第,不肯用太下三滥的手段……换了你在太后那会儿,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可太后硬生生的忍过来了!”
“之后端王薨逝,庄太妃悲痛难捺随之病倒,昆泽尚在母腹中,陛下乃庶子不可承位……扶阳王府风雨飘摇,若非太后当机立断,千方百计为陛下请封到嗣子,稳住局面,焉能有今日?”
“从王妃到王太妃,只有太后自己知道,这其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又往肚子里吞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朱姨冷冷道,“哪怕现在做了太后,何尝又过的舒心?慢说对着太皇太后跟纪太后,就是对着纪凌紫,你看太后什么时候懈怠过?!”
“再说陛下,虽是庶子,从落地被太后抱养,视若己出,论尊贵论骄矜,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自从登基以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太后娘娘容易吗?不容易。”
“陛下容易吗?也不容易。”
“这两位都不容易,却什么时候跟你抱怨过只字片语?!”
“他们甚至还要容忍你的无理取闹跟一次次的惹是生非……你且扪心自问,换了你在他们的位子,能不能有十分之一的耐心?!”
悦妃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片刻后她眼泪簌簌落下:“是,我是不如母后,也对不起陛下……我就是这样没用的人!所以你们也别管我了,让我死了好吧?”
“……我跟你辛辛苦苦说这半晌,你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朱姨被她气笑了,“你真想死也没关系,尽快去啊!反正你这些年在宫里,别说帮扶娘家、给陛下给太后做左膀右臂,不惹麻烦就是谢天谢地!等你死了之后,陛下跟太后再怎么伤心难过,时间长了总归还是会走出来的,那时候你底下的堂妹、侄女儿们也大了,咱们扶阳袁氏子嗣众多,总有那么几个容貌性情像你的,正好送进来代替你伺候陛下,没准到时候还能为陛下生儿育女,振兴我扶阳袁氏的门庭……”
她没说完,悦妃已经变了脸色,双手掩耳,尖声叫道:“你胡说!你胡说!!!陛下跟太后不可能忘记我的!我才是陪陛下长大的人,我才是陛下的未婚妻!袁氏纵然还有其他女子,又凭什么跟我比!”
朱姨语气嘲弄:“凭什么不能跟你比?你除了刁蛮愚蠢还有什么?区区一个云氏养女,论出身论位份论跟陛下的情分,哪一样比得上你?结果人家进宫才几个时辰,就把你玩的团团转,给人当了垫脚石而不自知……就你这样的简直丢尽我扶阳袁氏的脸面!要不是太后跟陛下护着你,你爹娘早就送你姐妹进宫服侍了,不是为了争宠,就是为了证明咱们袁家并非
都是你这样扶不上墙的货色!”
“云风篁那贱婢还不是借了纪氏的势!”悦妃不服,“若只她一个,本宫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她!”
“你跟我扯这些理由有什么用?”朱姨冷笑,“六宫都看在眼里,你悦妃娘娘贵为从一品宫妃,斛珠宫主位,从前打杀宫嫔宫人轻描淡写,不想这回碰见个不那么温驯胆怯的,登时就露了怯!非但迄今拿人家无可奈何,连人家再三堵上门来耀武扬威,也是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吞!”
说到末了一句,她脸色阴沉下来,“从前你欺凌宫里人,虽然名声不好听,好歹还叫人畏惧。现在?只要这小云氏一日不除,那你就是个笑话!”
“你不在乎做这个笑话,我们扶阳袁氏可还要脸!”
“当初太后允诺让陛下出继孝宗皇帝、家里答应你前来帝京为妃,可不是为了让你们年年岁岁给帝京这些人做摆设的!”
说到这儿,朱姨抬手指向烟兰宫方向,沉声道,“万幸贵妃有喜,如今前朝后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心丽殿,哪怕纪凌紫一向看你不顺眼,眼下也少不得要松松手,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悦妃连忙道:“不可让那小云氏死的太痛快,我要亲手……”
“……”朱姨沉默了下,然后叹口气,“算了,你也就惦记个小云氏。”
她摇了摇头,原本的话也懒得说了,只跟悦妃交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性.子便是我一时半会也没法给你改妥善了。眼下我也不求你忽然之间大彻大悟,接下来我会跟着你,充任凝碧殿管事宫女,遇事你也别问,只管照我说的做就是!”
见悦妃欲言又止,她眯起眼,“娘娘,兹事体大,我来之前家主有言在先,若是娘娘不听话,可别怪我手底下没个轻重!”
……朱姨软硬兼施逼悦妃妥协时,回到惜杏轩的云风篁,则对着那只鎏银葫芦珍珠耳坠子沉吟。
这是念萱的耳坠子。
轻蝶说什么悦妃知道皇后懿旨之后,专门预备了赏赐……这话云风篁当然不相信。
悦妃不是那么能忍的人。
再加上轻蝶出来的那么及时,八成是内殿有其他人在,明白她过去“报喜”的目的,用这种方式暂时息事宁人。
这人身份未知,但必然是能够压住悦妃,至少也是能够在凝碧殿瞒着悦妃行事……八成是袁太后的人。
如此看来袁太后果然是不想跟她直接发生冲突的。
说实话,要是能够和和气气过日子,云风篁也懒得折腾。
但懒归懒,却不代表愿意忍气吞声……
云风篁目光闪动,将耳坠子收入袖中,唤入新晴,赏了她一对最差的镯子,然后挑挑拣拣了几件东西,分作两份:“送去彤霞宫,给淑妃娘娘还有云美人,就说我这个做妹妹的承蒙她们关照,不胜感激,只是手头拮据,趁今儿个悦妃娘娘赏赐丰盛,孝敬孝敬她们。”
新晴不知道她昨儿个白天去延福宫卖翼国公府的事情,听说去往彤霞宫,心里还很高兴,觉得云淑妃还有云卿缦都是云风篁的自己人,这一趟必然顺顺利利,没准还能拿到丰厚的赏钱?
因此答应一声之后,喜滋滋的捧着东西走了。
身后云风篁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微笑静待回音。
第二十八章 云淑妃:事情并不简单!
第二十八章 云淑妃:事情并不简单!
“风篁妹妹有心了。”乘彩殿,云淑妃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和和气气的接下了东西,“她也是才进宫,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呢,难为还惦记着本宫。”
就命左右给新晴看赏,“你还要去姣萼小筑吧?那本宫不留你了。”
新晴连忙谢恩告退。
打发她出了门,淑妃方皱皱眉,换了有些冷意的语气,问左右,“你们说这云风篁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约莫是昨儿个去了延福宫,担心娘娘知道,所以故意示好?”一个穿石绿宫装的宫人猜测道,“只是这位到底出身不高,这事儿做的也忒小家子气了!悦妃算出身算位份,哪儿能跟娘娘您比?她赏的东西,分些给咱们家美人,还能说手帕交之间情分好,不计较那许多,怎么竟也往娘娘这儿拿?真是一点儿上下尊卑都没有!”
云淑妃平静道:“卿缦跟着本宫住,她既要给卿缦东西,给本宫这儿捎上一份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这些都是小事……”
她皱眉,“本宫是说她昨儿个去延福宫究竟意欲何为,还有悦妃竟然会赏她东西这两件。”
“悦妃若有这点儿城府,这些年来也不至于有慈母皇太后跟陛下护着,却还是频频碰壁了。”那石绿宫装的宫人说道,“八成是慈母皇太后的意思……美人这位份不也是慈母皇太后帮要的吗?婢子看,约莫是悦妃不争气,堂堂主位,却被个宫里人挤兑的进退不得,慈母皇太后恨铁不成钢,也只能出手帮忙善后。”
至于说云风篁昨日前往延福宫一事,她当时没想过能瞒过彤霞宫,而淑妃这边也确实接到了消息。
只是纪皇后对延福宫把控严密,淑妃只知道这便宜妹妹去了延福宫,似乎还在宫门口哭哭啼啼了会儿,但被宫人带进去见皇后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就一点儿也不晓得了。
原本打算今儿个早上请安的时候敲打盘问一二呢,可谁知道云风篁一去莎绿不复返,直接失踪了!
这么着,结合淳嘉帝昨日傍晚宣布的,云承闺自告奋勇为皇帝捞取不慎坠湖的佩饰,以至于不知所踪,云淑妃这边的揣测是,云风篁这些日子的作死,终于让皇帝或者皇帝嫡系忍无可忍,而她察觉到已经晚了,急病乱投医的求到皇后跟前……皇后可能懒得管,可能没管上,总之云风篁今早请安都没出现,淑妃只道人已经没了,上午回来彤霞宫,还安慰了云卿缦好一会。
可跟脚又听到皇后那边辟谣,道淳嘉帝昨日压根没掉东西去湖里,更不曾答应云风篁一介宫嫔亲自下去捞取,这都是御前内侍姜览公报私仇胡扯,如今姜览已然处置,鉴于慈母皇太后的内疚与要求,特晋云风篁为美人。
要只考虑云风篁私下接触皇后这事儿,云淑妃很容易联想到这所谓的族妹是不是把自家给卖了……虽然这种操作正常人做不出来,可发生在进宫当天就敢坑自家主位的云风篁身上,云淑妃觉得这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是现在牵扯到姜览,甚至一向深居简出的慈母皇太后都亲自出马……
云淑妃不免就想多了:“就算慈母皇太后要补偿云风
篁,晋为才人也就是了,何必连升两级?莫不是姜览的事情,是她弄出来的?”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石绿宫装的宫人一怔,有点不可思议,“同悦妃掐也就算了,无非是仗着娘娘您护着,还有皇后贵妃都不喜欢悦妃,狐假虎威让悦妃没办法。可姜览……御前之人……这么大的事情,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资格?”
而且,“就算她想呢,这才进宫几天的人,还是跟咱们彤霞宫过从甚密,皇后怎么敢用?没皇后发话,凭她想扳倒姜览那是做梦。”
“婢子倒是觉得很有可能。”云淑妃蹙眉不语,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靛蓝宫装宫女开口道,“姜览被廷杖然后逐出宫城、发配北地的理由是他意图谋害云风篁,这事情是云风篁从小蓬莱回来之后才传开的。在那之前,延福宫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依婢子看,没准是皇后在召见云风篁的时候,给了她类似的暗示或者承诺,若她能够折腾出什么动静呢,就行封赏;若是不能呢,那就当皇后什么都没提过。左右对于皇后来说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就云风篁那无事生非的劲儿,说不准就有意外之喜,何乐而不为?”
云淑妃沉吟:“本宫这族妹虽然不是什么温柔贤惠的主儿,但从她针对悦妃的一系列举动来看,看似不顾后果,其实计算精确,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毫发无损,还接连晋位……你们说她凭什么敢跳开本宫,去找皇后?”
淑妃这么说,倒不全是不忿云风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是看到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虽然本宫对她不如对卿缦亲热,然而终究也是有着照拂之意的。哪怕她生出外心呢,这进宫才几天,何必急着旗帜鲜明的投靠皇后,在本宫跟前扮着乖巧懂事,私下同皇后做眼线不好吗?又或者说,她哪里来的把握,皇后愿意为她拂了本宫的面子、还是在郑贵妃有喜的情况下!”
这要是个蠢的,淑妃还能理解。
但云风篁么……
淑妃不管喜欢不喜欢她,都不得不承认,这新晋云美人,比自己那亲妹妹云美人,论心机城府可强太多了。
没有相当的把握,淑妃可不相信云风篁会对纪皇后一照面就纳头就拜。
侍立左右的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靛蓝宫装的宫女倏忽一惊,脱口道:“记得这云风篁是北地来的……难道?!”
“……你是说摄政王同纪氏已然确定联手对付陛下,云风篁所以不看好咱们?”云淑妃也是面色骤变,但定了定神,她微微摇头,说道,“这事儿有没有且不说,就云风篁那父家的门第,怕还知道不了这么紧要的事情。”
谢氏在北地算是大族之一,族中生意同定北军也有些来往。但据云淑妃所知,谢氏秉承细水长流的祖训,向来专心经营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从不掺合任何庙堂争斗,一门心思做他们的地头蛇。
因此仔细论起来,门楣属于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那种。
这家子人跟定北军里的中高层军官或许还有些交情,同统帅昭武伯以及昭武伯背后的摄政王,可没什么瓜葛。
不然他们这一代曾经最受重视的嫡女也不会送到云钜夫妇膝
下寄养……纵然谢氏认为亲戚更值得信任,致力于忠君的翼国公也不会允许自家堂弟养着跟摄政王有牵累的后辈。
翼国公对云风篁一介晚辈女流不是很在意,但云钜家就在隔壁,云风篁来了帝京后还经常出入国公府后宅,他不可能不排除隐患,免得自家女儿引狼入室。
淑妃对自己亲爹这点儿信任还是有的,此刻思索了一番,就说:“可能有两种:第一是云风篁意外得到了某种消息,让她不惜越过本宫也要讨好皇后;第二就是,她被人误导了。”
她抬头问那石绿宫装的宫女,“惜杏轩那两粗使是什么来路?”
“目前还没发现是哪里的人。”宫女忙说,“好像就是背后无人,被排挤去斛珠宫的。”
当初淑妃决定让云风篁取代云卿缦去斛珠宫跟悦妃相处,却没干涉过惜杏轩的任何安排。这倒不是淑妃心大或者信任云风篁,而是担心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利用她的插手,坑悦妃的同时也带上她。
反正那会儿云风篁在她眼里,就是介于弃子与闲棋之间,当不得多少重视,替云卿缦挡了一劫,之后是死是活是什么造化,淑妃并不关心。
哪知这人在宫外看着虽然有几分聪慧机敏,然而不脱闺阁女流的局限,入宫以来,却跟换了个人似的,短短几日,就已经压过了六宫妃嫔的风头。
这会儿云淑妃沉吟了下,就说:“云风篁既然晋了美人,按照规矩身边伺候的人也该添上两个。皇后事务繁忙,懿旨里不曾提起,怕是忘了。悦妃还在禁足,又素来不体恤宫里人,这事儿少不得得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帮忙开口……你们想一想,让谁过去比较合适?”
不止淑妃,烟兰宫心丽殿,郑贵妃也在同心腹交代:“新晋云美人风头正盛,晋位之后多出来的两个下人的名额,六宫怕是不少人都在盯着了,咱们也凑个热闹,设法弄个机灵会来事的过去。”
心腹有些不解:“那云美人固然会折腾,可如今也就一个美人,哪里配娘娘关注?而且越过淑妃同皇后兜搭,怕是淑妃容她不下,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闹出什么热闹……”
“本宫就是希望她多闹些热闹。”郑贵妃打断她话,叹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尚未显怀的小腹,“陛下大婚迄今已然八年,这宫里陆陆续续倒是有几位怀上过,可你看,哪怕是淑妃悦妃,谁又生下来了?本宫这一胎,定然也不会太平……难得新人里有这么个会搞事的,本宫巴不得她天天闹的沸沸扬扬,好让六宫都去看斛珠宫的热闹,而不是日日夜夜的围着本宫娘儿俩动脑筋!”
……惜杏轩的云风篁这会儿还没想到自己的近侍竟然成了香饽饽,她想着新晴也不知道会从彤霞宫带些什么消息回来,那内侍却半是惶恐半是欣喜的进来禀告,说淳嘉帝来了,不是之前那种先遣人过来告诉会来的那种:“御驾已经到门口了。”
他居然还来?
云风篁诧异了一瞬,立马站起身,满面春风的迎出去。
这还真不是装的,她挺想看看姜览去后淳嘉的脸色的……
连伺候多年的近侍都保不住的皇帝呀,啧啧!
第二十九章 论插刀,妾身也是专业的!
“妾身恭迎陛下!”云风篁亲手为淳嘉帝奉上茶水,瞟一眼他身后从未见过的青衣内侍,娇滴滴的问,“陛下今儿个带的这位小公公,却是眼生?”
淳嘉帝翻开茶碗盖,吹了吹,慢条斯理道:“雁引才来朕身边,你若是瞧着眼熟那就怪了。”
语气平淡,像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姜览之事一样。
“陛下说的是。”云风篁笑吟吟的在跟他隔了个茶几的位子上坐了,“这位小公公白皙俊俏,可比之前的姜公公好看的多,怪赏心悦目的……雁引这名字是陛下取得么?”
淳嘉帝放下茶碗,哂道:“之前朕来你这儿的几回,你提都没提过姜览,这雁引头一次来,怎么就注意上了?既是如此,不如朕将人给了你如何?”
云风篁闻言一愣,那内侍雁引也是面色微变。
“陛下真会说笑,妾身是什么身份?”云风篁旋即道,“哪儿配要陛下的人?妾身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淳嘉帝似笑非笑:“只不过一个奴婢罢了,朕愿意给,美人有什么当不得?若是担心皇后那儿有想法,朕回头去说就是。左右你才晋位,原本也是要添人的。”
“妾身可不依您!”云风篁闻言吃吃笑,娇声道,“妾身还以为陛下心疼妾身,故此要将身边人给妾身呢,合着是怕妾身借着晋位跟您讨好好处,想拿雁引搪塞妾身?只是雁引虽好,妾身可不敢夺了陛下用的人,添人的事情,还是让悦妃娘娘操心去罢。”
说着眨眨眼,“对了陛下,妾身跟前的念萱,您那边用着顺手么?若是不顺手,还是早些还给妾身罢?她虽然是个愚笨的,一手家乡菜却做的地道,妾身可惦记着。”
淳嘉帝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念萱的下落,而是意味深长道:“宫里规矩,错非特许,否则一宫主位方可设小厨房……美人年岁虽小,志气却不小。”
云风篁笑容不变:“陛下这话说的,进了宫来就是陛下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了,若还作那小家子气,岂不是丢陛下的脸?妾身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一心一意向着陛下,巴不得为陛下争光添彩的,便是有些小心思,那也要藏起来不叫人知道,场面上总要摆出妃嫔该有的样子呀!”
她微微倾身,双手托住了腮,明眸一瞬不瞬的看住了淳嘉帝,语气悠然,“陛下您说妾身乖不乖?您喜欢不喜欢?”
“……”淳嘉帝默然片刻,轻笑一声,“朕若不喜欢,今晚何必又来?”
说着摆摆手,左右识趣的退了出去。
室中只剩两人,皇帝淡淡问:“太液池的水凉么?”
“还可以?”云风篁想了想,说道,“主要妾身身体好,您看,今儿个都没发热咳嗽的,不然就算陛下想来,妾身也不敢侍奉陛下,免得过了病气给陛下。”
淳嘉帝冷笑:“美人究竟只是一介女流,弱质纤纤!昨夜侥幸有惊无险,若再来几次,可就不一定了。”
云风篁虚心接受:“陛
下说的对!”
话锋一转,“只是陛下也要保重御体,天知道妾身今早险死还生之后,听皇后娘娘说了姜览扯的谎,有多么担心!姜览要只是算计妾身也还罢了,但这人胆大妄为,竟敢打着陛下的幌子误导宫人,谁知道私下里会不会对陛下做什么?若非皇后娘娘再三说陛下您好好儿的,妾身当时差点没急的晕过去!”
她还扶了扶额,一副现在也可以晕给淳嘉帝看的样子。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美人有心了!”
“这都是应该的。”云风篁朝他笑,很甜的那种,“谁叫妾身最喜欢陛下了呢?”
皇帝闭了闭眼,不想看到她的脸:“夜深露重,但望美人好自为之。”
“那有什么关系。”云风篁歪着头,一脸天真信赖,“有陛下在,妾身什么都不怕!”
最后一句话让淳嘉帝下意识的陷入了回忆,当年袁楝娘入宫前也这么说过,那时候的袁楝娘眼角眉梢都是朝气蓬勃,充满了跟他同仇敌忾的斗志……后来……现在……
他眼神恍惚了下,再看云风篁,就有了厌恶。
而云风篁似无所觉,还在笑嘻嘻的问:“陛下陛下,您那儿有没有能够赏赐妾身的东西?不用多,一两件就可以,就给了妾身呗?”
皇帝淡淡道:“皇后才赏了你,怎么又要打朕私库的主意了?”
“妾身又不是替自己要的。”云风篁笑着说,“妾身是想给悦妃娘娘回礼呢!妾身不是晋了美人吗?这不,刚才去凝碧殿专程告诉悦妃娘娘来着,悦妃娘娘可高兴了,赏了妾身好多东西来着……来而不往非礼也,妾身所以也想给悦妃娘娘送点儿什么,可妾身才进宫,一穷二白的什么也没有,这不正要陛下在,可不是要求陛下帮忙了吗?”
她甜甜道,“悦妃娘娘最大度了,陛下随便给妾身几样东西就好,左右只是个心意,想必悦妃娘娘肯定不会计较贵贱的!”
“……”淳嘉帝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
云风篁笑意盈盈的回看。
两人对望片刻,最终还是淳嘉帝先开口:“美人年少气盛,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云风篁沉思,“可能妾身以前的西席学问不行?妾身记得是得理莫饶人?”
淳嘉帝盯着她,倏忽冷笑:“美人往后莫要后悔就好。”
云风篁掩嘴笑:“陛下,这怎么可能呢?这世上谁没有后悔的事情?慢说妾身了,就是这斛珠宫的主位,悦妃娘娘,难道没有?妾身再斗胆问陛下一句,陛下平生难道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大家都会后悔,那妾身后悔也没什么了呀!”
本想含蓄威胁却被反插两刀的淳嘉帝:“……”
这宫嫔是不能要了,能赐死不?
他惆怅了会儿,道,“云美人。”
云风篁道:“妾身在。”
“你好自为之。”淳嘉帝说着起了身,“朕只是过来
坐坐,时辰不早,该走了。”
本来打算继续留宿,好给这小宫嫔进一步拉仇恨,但云风篁接二连三戳心,皇帝彻底没了留下来的心情。
反正就算他今晚不住下来,这一批新人里,也没谁风头能越过云风篁了。
这么想着,淳嘉帝出去之后就叫雁引:“摆驾素荣宫。”
皇帝去后新晴二人就有些惴惴,素荣宫是薛美人的住处,就是纪昭媛的表妹,若无意外会是头一个侍寝的那位。
虽然知道云风篁宠夺专房的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但皇帝第二个临幸的是薛美人,而不是家世位份都不比薛美人差、且与云风篁关系更近的云卿缦云美人,还是让新晴他们感到本能的不安。
只是看到云风篁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也就渐渐安定下来。
到底这位闹腾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还步步高升,显然是心有成算的,她对皇帝的忽然离开气定神闲,那么惜杏轩应该还是比较稳的……吧?
实际上云风篁的确不在乎淳嘉帝去素荣宫,一来她对这皇帝没什么好感,甚至巴不得皇帝做一辈子傀儡才好,更遑论为他争风吃醋;二来眼下再给淳嘉侍寝,除了可以给悦妃添堵外,已经没多少实质上的好处,反而容易招灾,尤其是引起太皇太后的不满。
而论起给悦妃添堵,云风篁自觉有的是法子,犯不着牺牲自己跟淳嘉相看两厌。
还不如将人弄走,定定心心的考虑怎么应对明日的请安。
这晚淳嘉帝在素荣宫过的怎么样,云风篁不清楚,反正她一个人在惜杏轩是睡的挺好的。
次日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带上新晴,直接去了延福宫。
宫里的默契,请安时,位份越低的妃嫔到的越要早,高位妃子们差不多都是掐着点才姗姗来迟。
云风篁这回没蹭淑妃的光,又要在皇后跟前表现乖巧,自然是老老实实的提前到。
延福宫专门腾了间偏殿给她们候着,她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聚了好些人,一水儿的花枝招展环肥燕瘦。许是此刻还没高位妃子到,所以大家聊的起劲,叽叽喳喳的,嘈杂的很,察觉到殿门再次打开,随意望了眼,就待继续,只是看清云风篁之后,霎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美人这边请。”偏殿的座位也不是随便坐的,依旧按着尊卑次序排列,由于云风篁这是头一次来偏殿这儿,延福宫的宫女就给她引了下路,从人群里一路穿行过去,朝着设在上首的简约凤座,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附近没几个人了,这才停下,“还请美人在此稍作休憩,等会儿娘娘梳妆好了,奴婢们会来告诉的。”
云风篁道了声谢,施施然落座,见宫嫔们仍在看着自己,神色各异,一挑眉,环视一圈,道:“有事?”
“……”众人下意识的避开她视线,末了又觉得郁闷,你看我我看你,眼里俱是一个意思:得给这风头正劲的小妖精点颜色看看!
第三十章 论妃嫔拥有一定武力值的重要性
主位们还在姗姗来迟的路上,偏殿妃嫔自是以从三品的嫔最高,其下是四品容华,再下从四品贵人,然后就是五品美人。
因着淳嘉帝后宫人丁单薄,嫔位只一个燕氏,在皇帝大婚那会儿就进宫了,一直跟着瑶宁夫人住;容华有两个,馨妃的宫里人董氏,跟燕氏一样是老人了,还有怡嘉宫的魏氏,却是此番礼聘的贵女之一;贵人据说以前有过两个的,后来都在斛珠宫“暴毙”了,眼下空着;美人这一级也是有过但由于各种原因香消玉殒,现存的就是今年新封的,加上云风篁在内,两位云美人,一位薛美人,统共三个人算是比较兴旺了……
当然这会儿在座的,除了云风篁,只一个魏氏。
毕竟其他人都是跟着主位出入,也就魏氏宫里没主位,云风篁呢才进宫就送了主位一场禁足,今儿个又没去淑妃跟前卖乖讨好,方才会出现在此。
眼下宫嫔们想给云风篁好看,自是希望魏氏打头,于是一番眉眼官司后,紧挨着云风篁下首的着银红衫子的宫嫔就扬声说道:“这位新来的姐姐,魏容华当面,何以不上前见礼?”
她想着云风篁若是不忿,定然会责问她们为什么不给自己这新晋美人见礼,那么到时候就推说合该云风篁先与魏容华见礼,然后才可以受她们这些人的礼。
然而魏容华大可以在云风篁同她见礼时东拉西扯上几句,如此到了该去正殿给皇后请安的时辰,云风篁也就平白吃这个亏了。
倒不是她们只能想出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来对付云风篁,而是因为云风篁到底位份高于她们绝大部分人,再者又是淑妃族妹又是翼国公府送进来的还似乎很得淳嘉帝宠爱一样……宫嫔们消息不如妃子们灵通,对于宫闱的局势那就更加懵懵懂懂了,道听途说觉得她好厉害的样子,所以想出口气归想出口气,却也不欲把事情闹大。
这儿到底是延福宫呢。
不料云风篁闻言,头也不抬道:“腿麻了,起不来,只能怠慢魏容华。”
魏容华原本还在沉吟要怎么拿捏分寸,听了这话顿时被气笑了:“美人方才走进来的时候可一点看不出来腿麻的样子!”
“对啊,刚才腿不麻,这坐了会儿可不就麻了?”云风篁闲闲道,“难不成魏容华以为,妾身是故意怠慢你?你真是想太多,妾身可是皇后娘娘亲口夸赞过的懂事知礼,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魏容华正要说皇后娘娘什么时候夸过你这样的话,皇后娘娘就不昧良心么!转念一想,哦是了,昨儿个那道晋位的懿旨……可皇后给妃嫔晋位,来来回回不都是那几句套话,什么钟灵毓秀端庄贤淑……这也拿出来说道,简直不要脸好吗!
她心下一转,眯起眼:“噢?可是妾身这些人日日来这偏殿小坐,这许多日子了从来没有说腿麻的事情,难道美人是嫌这儿的椅子不好?还是……”
轻笑一声故意顿了顿,“对延福宫有什么……嗯,想法?”
“妾身对延福宫当然有很多想法了。”云风篁懒洋洋说,“比如说想着要怎么更好的服侍皇后娘娘啊,怎么才能够为皇后娘娘分忧啊,还有等会儿见着了皇后娘娘的天姿国色,该如何自持才能不至于失态之类……难道你们不是这么想的?”
魏容华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说实话因为纪皇后的身份,以及纪氏的势力,这宫里想讨好皇后的人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但人家至少做的委婉含蓄,好歹还是要点儿脸皮的!
云风篁这种……还能更无耻点么?
“妾身……”魏容华定了定神,才惆怅道,“妾身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云风篁不信任的看着她:“容华在骗人吧?容华刚才都说了,诸位日日来这偏殿小坐,从来没有感到过
腿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诸位心思压根就不在娘娘身上,妾身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诸位三三两两欢聚一堂,聊这个说那个,开心的跟什么似的,就没有一点点心疼娘娘的意思……若真格是将娘娘放在了心里,就该如妾身一样,因为思索间太过入神,所以腿麻了都没发现,还是方才那位妹妹……”
她瞥了眼下首,却见那宫嫔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将头埋进衣襟里,生怕被她指出来的样子,云风篁嗤笑了一声也没戳穿,继续跟魏容华说,“要不是刚才那位妹妹提醒,妾身压根都没注意到魏容华你在这儿,可见妾身心里头,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再没有其他阿猫阿狗的杂事儿!”
……我是阿猫阿狗的杂事儿???
魏容华深呼吸,再深呼吸,淑妃的亲妹妹、翼国公的亲生女儿云卿缦,初入宫闱封的不过是美人;纪昭媛的嫡亲表妹、朝中要员之女薛笑歌,初封也是美人她却得封容华,可见家世之给力!
实际上她之所以会被分到没主位的怡嘉宫住,就是因为上头已经默认这怡嘉宫日后会交给她打理。
可以说她们这一批人里,她是前途最明确最没问题的一个。
毕竟云卿缦、薛笑歌这俩固然一进宫就有着亲姐表姐作为依靠,将来却也必将受这两位的辖制,哪怕生下皇嗣,也很难摆脱这种以姐姐马首是瞻的状态。唯独魏容华,是内定了的未来巨头之一!
所以就算知道云风篁不是省油的灯,还有淑妃这个靠山,她魏横烟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妹妹说的很有道理……”魏横烟抿了抿嘴,忽然端起自己面前喝过一口的茶水,朝云风篁脸上泼去!
由于宫里贵人一级现在虚设,两人的座位原是相连的,变故突兀,殿门口的延福宫宫女察觉到不对,试图阻止却已经晚了关键时刻,云风篁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下首那银红衫子的宫嫔,将自己挡了个结实!
那宫嫔压根没想到这一出,下意识的发出尖叫,语声未毕,膝弯被狠踹了一脚,本就踉跄的脚步顿时平衡不了,一迭声叫着将魏横烟连人带椅扑倒在地。
……片刻后,衣着整齐仪容端正的云风篁老老实实跪在了殿下,她左侧是衣裳不整颊侧一块老大瘀青正用帕子捂着眼睛哭的声嘶力竭的魏横烟;右侧是衣裙沾了大块茶水污渍使劲儿揉着手腕的银红衫子宫嫔。
“……”凤座上的纪皇后揉了揉额角,吩咐,“魏容华先说,到底怎么回事?”
“云美人说腿麻了。”魏横烟也不是全没脑子,纯靠家世欺人,动手之前是想好了理由的,“妾身以前听人家说,腿麻了吓唬一下就好,所以就想端起茶水作势泼到云美人身上,帮她赶紧的恢复,免得等下来给娘娘请安时出丑。谁知道,妾身手底下劲道没拿捏好,失手泼了出去……结果云美人好生狠毒,跟脚就扯着归才人,硬生生将妾身撞到在地!”
她哭着补充,“妾身虽然没想到会失手,可动手之前也是确认过的,妾身茶碗里的茶水都是凉了的不烫的,可见绝对没有想害云美人的意思,哪知道云美人……云美人……”
魏横烟还真没想将云风篁烫出个好歹来,毕竟一来双方仇怨没那么深刻,二来她也担心才进宫就落个心狠手辣的印象,对自己前途不利。看人家悦妃,手里抓了多少牌啊,就因为压不住嫉恨之心没事就下狠手,搞得在宫里名声跟会吃人一样。
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说她好的。
连带娘家扶阳袁氏都面上无光……魏横烟进宫之前曾被家人反复耳提面命,自然不会重蹈悦妃覆辙。
反正凭她的家世,只要不是事情做的太过分,场面上说得过去,宫里这些大佬总是不会叫她吃亏的。
果然纪皇后虽然
明知道是怎么回事,闻言却还是皱起眉,问云风篁:“你呢?你身为美人,不思好好服侍陛下,却这样对待宫闱姐妹,成何体统!”
这句话只是为了偏袒魏横烟,不算很严厉,但皇后又想到跟前这新晋美人合该好好敲打的,于是跟脚沉了脸,“昨儿个慈母皇太后还夸过你是个懂规矩的,本宫所以才给你晋了美人之位,怎么这才过去一天,你就原形毕露了?!”
魏横烟跟归才人听出皇后话语中的森然之意,都是暗自窃喜,暗暗祈祷皇后干脆将云风篁贬回承闺算了,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趾高气扬、骄行众人!
“娘娘,陛下昨儿个自己要去素荣宫,没提怡嘉宫,妾身也没办法啊!”结果云风篁面露委屈之色,开口就道,“魏容华要拿这事儿迁怒妾身,妾身能说什么?”
不等魏横烟还有归才人开口辩解,她立马又说,“否则偏殿里那许多姐姐妹妹都在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唯独看到妾身进去之后,先是不理不睬后是窃窃私语的,最后总算归才人魏容华肯跟妾身说话,话里话外也是找茬……可妾身与她们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干嘛要这样对妾身?思来想去一定是因为陛下昨晚先去了惜杏轩,后去了素荣宫,她们以为是妾身推荐陛下去的素荣宫呢!”
新晋美人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皇后,“娘娘您说这是不是冤枉死人了?妾身哪里有那个本事?这宫里都是服侍陛下的人,陛下愿意去哪……有妾身置喙的余地么?”
“娘娘,云美人在胡说!”魏横烟跟归才人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几欲吐血,“妾身只是觉得云美人桀骜不驯,这才想要小小的敲打她一下,同陛下昨晚宿在什么地方,绝无关系!”
归才人紧接着说:“云美人位份低于容华,按照规矩,进入偏殿之后,该先向容华行礼,然后由妾身这些人向容华行礼……妾身这些人,历来在偏殿等候传召时,都是这么做的。云美人视容华视妾身等人都如无物,妾身也好,容华也罢,都是念在同为宫闱姐妹的份上,才会主动提醒。可云美人非但不予理睬,反而撒谎腿麻,怠慢容华。娘娘,足见云美人看似恭顺,实则散漫无礼,不配慈母皇太后还有皇后娘娘的赞誉!”
所以她那个美人的晋升,撤销吧撤销吧撤销吧撤销吧……
“娘娘!”归才人心念未绝,云风篁已道,“妾身冤枉!妾身方才的确腿麻了,所以才会在魏容华做出异常举动时,惊恐之下拉起归才人,希望她能够帮忙劝解!不然,妾身做什么不起身躲避?”
又指着陪跪身后的新晴,“妾身方才过来这儿跪下,也是宫人扶着的。归才人根本就是在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还请娘娘明察秋毫,还妾身个清白!”
……你怎么有脸要清白。
当本宫不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乔张做致么!
纪皇后嘴角扯了扯,懒得再听她们互相争吵下去,直接宣布了处置结果:“魏容华、云美人、归才人于延福宫失仪,本该严惩,念在三人都是初入宫闱,年岁尚少,姑且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的意思是魏容华罚俸半月、归才人抄写女则女戒十遍,而新晋云美人……
皇后沉吟了下,道,“之前斛珠宫主位失仪,罚的是禁足。云美人就与主位一样,禁足一个月罢。”
这话说出来,原本还有些愤懑的魏容华跟归才人顿时高兴,均顾不上自己的那份没脸,朝云风篁露出讽刺的笑:悦妃虽然被禁足,但谁都知道,淳嘉帝必然是想方设法偷偷去看望安慰,袁太后也不会吝啬照拂,再者悦妃是简在帝心的人,哪怕一直被关在凝碧殿呢,妃子该有的待遇也不会差了去。
可云风篁?
呵呵哒。